《田园财妻 卷三》 第一章 【正文开始】 薛嘉月拉薛元敬去的地方正是前几日她当着谭宏逸面立下赌约的赌坊。 那日她受气不过,就拿了二钱银子出来下注薛元敬会同时考中托月书院和太初书院的头名,现在她就是去拿自己赢到的利钱的。 因为多数人买的都是谭宏逸会考中那两家书院的头名,但没想到现在会横空出来一个薛元敬,硬生生的将谭宏逸都给压成了第二名,所以许多下注的人都输了。这会儿赌坊外面就围了一圈人,个个都在唉声叹气的,说怎么也想不到谭宏逸竟然一家书院的头名都没有考上。又彼此询问薛元敬是什么人,怎么竟然这样的厉害? 薛嘉月和薛元敬挤过人群进到赌坊里面,从荷包里拿了她那日和赌坊签下的赌约,啪的一声拍到了桌上。 因为现在的赔率已经是一比一百了,所以前几日她的二钱银子这会儿就换来了二十两雪花纹银。 薛嘉月双手捧着银子,只笑的双眼都眯了起来。薛元敬看着她这副财迷的样子,只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他唇角也忍不住的翘了起来。 两个人一路走到赌坊门外,听到围在外面的人还在讨论薛元敬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又说他现在同时考中了托月书院和托月书院的头名,都在猜测他最后到底会去哪一所书院就读。甚至有人还提议就这个事开个庄,好弥补一下上次他们押输在谭宏逸身上的损失。旁边竟然还有一堆人轰然叫好的。 薛嘉月就兴致勃勃的抬头问薛元敬:「哥哥,你想去哪所书院就读?等你想好了就告诉我啊,我再来这里下注。这次我要多多的下注,那样我就能赢很大的一笔银子了。」 薛元敬都被她给气笑了。然后他抬手就在她的头顶上敲了一个爆栗:「你以为赌、博是什么好事,还上瘾了?这次就算了,但往后你再不许进赌坊的门,也不允许再跟任何人立下任何赌约了。听见了没有?」 语气很严厉,面上很严肃。薛嘉月低着头,小声的应下了:「哦。听见了。」 薛元敬这才面色稍缓,抬手轻摸了摸薛嘉月头上刚刚被他敲过的地方。这就算是打一棒子给颗甜枣了,只差再说一声乖了。 目光看到薛嘉月身上穿的衣裳。虽然这是她来平阳府后新做的,但料子并不好,而且这会儿天气也渐热了,也该给她做两身夏天穿的轻薄衣裳了。 于是薛元敬就提议:「我们去前面的绸布铺子看看。」 薛嘉月心中也正想着这都已经放榜了,再过几日薛元敬就该进书院读书了,也该给他做两身好一点的衣裳了,于是她立时就应了下来。 两个人走进了前面的绸布铺子里,薛元敬挑了好几块料子。都是诸如丁香色,水绿色这些淡雅轻薄的纱绢料子。等挑好了,他一转头,就看到薛嘉月挑了一块月白色和一块鱼肚白色的衣料。 两个人看着对方手中的布料,瞬间都明白过来这是给对方买的。薛元敬立时就说道:「我前些时候才新做了这件青色的直身,不用再另做新衣裳了。」 薛嘉月这时候也指着他手里拿着的布料说道:「你给我买这么多布料,是要给我做多少衣裳?」 说来说去的,两个人都不愿给自己做衣裳,只要给对方做。 最后两个人都说不过对方,薛元敬就将身上仅剩的银子都拿了出来,买下了他挑中的这几块布料,薛嘉月则也是拿出银子买了她挑中的这两块布料。 等走出铺子的门口,两个人看着彼此,忽然齐齐的都笑了起来。同时都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他们两个人,总是为对方考虑的多一些的。 薛嘉月这会儿也想开了。抛却谭宏逸的那一百两银子不说,这二十两银子也算是一笔大大的意外之财了。既如此,倒不如今儿就拿个几两银子出来改善一下两个人的生活。就当是庆祝薛元敬考上平阳府最好的两家书院了。 于是薛嘉月就伸手挽了薛元敬的胳膊,笑着很豪爽的说道:「哥哥,走,我们去市集上买鸡买肉,今儿我要给你做几个好菜。」 两个人买了一只鸡,一条鱼,割了两斤肉,还买了鸡蛋和其他的一些菜,又买了一些糕点,统共也才花了不到一两银子。 中午薛嘉月就炖了鸡汤,红烧了鱼,做了肉圆子,炒了鸡蛋,做了一大锅的米饭。然后等米饭熟了,她和薛元敬商议过,就去请冯嫂子一家和周阿姑过来一起吃饭。 考上书院,而且还是同时考上平阳府最好的两家书院,这可是大喜事。都是左右邻居的,叫他们过来吃个饭也正好热闹一下。 人生在世,虽然每日都要为生活艰辛奔波,但偶尔也该放缓脚步,停下来找一些世俗的,充满烟火红尘气的简单快乐。就比如说一帮认识的人凑在一块儿吃个饭,天南地北的聊些什么都是好的。 冯嫂子一个月只得一天的休息,赶巧今儿她就休息在家。薛嘉月亲自上门去请她和小婵,还有虎子一起过来吃午饭。冯嫂子原本是不肯的:「……我每日去铺子里做工,平日小婵和虎子没少得你们兄妹的照应,我一个寡妇人家,也无以为报的,今日怎好再去你们家打扰?」 薛嘉月就笑道:「您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彼此就是一家人,就该亲亲热热,不分彼此,说什么报不报的?而且您怎么没帮我们了?旁的不说,就我哥哥身上现在穿的那件直身就是您做的呢,您都没收我一文工钱,说起来还是我占您便宜了呢。」 薛嘉月嘴实在是甜。她这一番话只说的冯嫂子窝心不已,心中也越发的觉得和薛嘉月亲近了。但她也知道平日每逢薛嘉月难得烧一次好吃的都会想着小婵和虎子,这会儿平白无故的,他们母子三个哪里好再去人家蹭吃蹭喝呢?所以冯嫂子依然说着推辞的话。 薛嘉月听了,就笑道:「我也不是无缘无故请您过去吃饭的。您也知道,我哥哥前些日子报考了这平阳府的书院,今儿放榜,我哥哥考中了书院,我心中高兴,这顿饭就是庆祝他考上书院的。你们都过去,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顿饭,岂不好?而且我还有事想要麻烦您呢。刚刚我和哥哥在铺子里买了好几块布料子回来,往后还不得麻烦您给我们做新衣裳?所以您快带着小婵和虎子来我家吃饭吧,不然我往后都不好意思再麻烦您给我们做衣裳了。」 冯嫂子听了,就问:「我听说今儿放榜的是平阳府最好的两家书院,你大哥考中的是哪一家?」 「两家都考中了。」薛嘉月笑着回答。又来拉小婵的手,「走,跟你娘还有你弟弟一起到我家吃饭去。」 冯嫂子一边赞叹着,一边也没有再推辞,带着小婵和虎子出门。薛嘉月叫薛元敬倒水给他们母子三个喝,自己则是走过去叫周阿姑。 虽然前几天周阿姑生病的时候她送了几顿饭,但随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一如既往,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改善的地方。周阿姑住的那三间正屋的门窗也还是一直紧闭着的。 第二章 其实今儿薛嘉月并没有打算周阿姑会真的过来吃饭。不过是大家都同住在一个院子里,不能只叫了冯嫂子一家却不叫周阿姑,所以这会儿她过来敲门,说明请吃饭的原由,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但没想到周阿姑竟然会过来开门。而且等听清了原由之后她竟然点了点头,然后抬脚就往门外走。 薛嘉月反倒是看着她的背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追了上去。 因为东厢房堂屋很小,坐不下这么多人,于是薛元敬就将桌子和椅子,凳子都搬到了院子里,打算就在院子里围坐着吃饭。 菜已经都烧好了,这会儿一一的捧了上来,众人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冯嫂子虽然和周阿姑同在这个院子里住了两三年,但看到她的次数也是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的。这会儿看到周阿姑,冯嫂子就客气的同她说话:「好久没看到您了。多谢您上次给小婵和虎子的白糖糕,还有松仁粽子糖。」 周阿姑微微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面上表情淡淡的。 薛嘉月看着周阿姑,就见她穿着一件豆绿色的褙子。衣裳虽然已经旧了,但看得出来料子很好。极光滑,约莫是绸的,上面还有连枝花卉暗纹。头发也梳的光光生生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支式样简单的银簪子。而且见她坐在这里,身姿端正,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妇人。 薛嘉月心中难免就好奇起周阿姑的出身来历来。但她面上却什么都没有说,只热情的招呼众人吃菜。 虽然薛元敬和周阿姑都是话不多的人,但薛嘉月很会说话,小婵和虎子又是正当活泼调皮的年纪,冯嫂子该有的客套话也还是会说的,所以饭桌上倒也是热热闹闹,宾主尽欢的。 不过正吃着,忽然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拍院门响的声音。 薛元敬对薛嘉月点了点头:「我去看看。」 说完,他就放下手里的筷子走过去开门。 院门外站着两个人。 当先的那个人穿着青绸直身,一部及胸的花白长须,看着就极儒雅清然。他身后跟着的人看其妆扮应该是他的随从。 这人目光上下打量了薛元敬一番,然后就拱了拱手,问道:「请问这位小哥,薛元敬可住在这里?」 薛元敬心知这人来头不简单,便躬身还礼,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小子正是薛元敬。请问尊翁高姓大名?」 「你就是薛元敬?」那人一听这话,目光仿似就被什么给点亮了一般,越发仔细的打量起薛元敬起来。末了,他伸手轻抚颌下长须,笑道,「老夫安华清。」 安华清?太初学院的掌院山长? 薛元敬心中一惊,忙对安华清重又施了一礼:「原来是安院长,久仰您的大名。」 彼此说了两句话之后,薛元敬便侧身让过,恭敬的请安华清入内。 院子里的桌椅还在,不过先前围坐着的众人都不见了,已经各回各家了。而且桌上的碗筷也都已经收拾了下去。 薛元敬请安华清落座,随后薛嘉月用小托盘捧了一杯水来。薛元敬接过,双手递给安华清:「家贫无茶,请安院长莫要见怪。」 安华清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笑着看薛元敬,跟他说话。 薛嘉月送了水过来之后就退回到屋里了。不过她并没有走远,就站在窗户旁边听外面两个人说话。 就听到安华清问了薛元敬一些事情,然后就直接切入主题,说了他今儿来的目的。就是想要薛元敬能到太初书院去就读的。而且还承诺,只要薛元敬愿意到太初书院去就读,他们书院非但会免除他的束修,每个月还会给二两银子给他作为生活上的补贴。另外还会安排书院中最好的夫子来教他。 薛嘉月就明白了,安华清这是招徕薛元敬来了。 每年等到放榜的时候,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都会抢夺好学生,但没想到今年竟然出了一个薛元敬,同时考中了两家书院的头名。消息一出来的时候,两家书院里的夫子都轰动了。于是安华清当机立断的立时就亲自过来抢人了。 要知道,这些年但凡考中两家书院任何一家头名的人下科举场最后肯定都是能考中进士的。且多在二甲以上。这会儿薛元敬竟然能同时考中两家书院的头名。若等他入学院之后夫子再用心的教导一番,最后进一甲都是有极大希望的。说不定还能直接问鼎状元呢。这是多大的一份荣耀?哪家书院不想要? 薛嘉月耳听到薛元敬恭敬的谢过了安华清,但对于安华清的招徕,他并没有接受,但也并没有拒绝的意思,话语说的模棱两可。 薛嘉月心中明白,薛元敬这是在等托月书院会开出什么条件来,到时他再从两家书院中择优而上。 而果然,等到次日上午的时候,托月书院也遣人过来了。 不过来的人是副掌院。而且相比较安华清的儒雅谦逊来说,这个人的口气未免就有些狂妄了。 他话里话外说的都是现在他家书院的掌院家中有人在朝中为官,且现在已经做到了工部右侍郎的位置。若薛元敬到他家书院就读,等往后考中进士了,朝中有他家的这位工部右侍郎照应着,往后薛元敬的仕途肯定会一帆风顺。 薛元敬对他的态度一如对待安华清,既不说拒绝的说,但也并没有要立时就接受的意思。 最后等到薛元敬送这个人出门,薛嘉月止不住的就问他:「哥哥,你想好要去哪一家书院就读了吗?」 今儿也是碧云书院放榜的日子,自然薛元敬也考了第一。但碧云书院也知道薛元敬同时考中了太初学院和托月书院的事,心中也明白无论如何薛元敬都不会去他们书院就读的,所以他们索性就没有人过来说了,只冷眼旁观太初学院和托月学院如何的抢夺薛元敬这根好苗子。 薛元敬没有回答,却是反问薛嘉月:「你觉得哪家书院好?」 「当然是太初书院。」薛嘉月毫不犹豫的回答,「托月书院的人也太自以为是了。话里话外的都是他家的那位工部右侍郎如何的厉害,将来会如何的帮衬到你,不曾提到过一句你进书院之后他们会如何教导你学问的话。」 薛元敬听了,就笑道:「好,那就太初书院。」 虽然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两家不相伯仲,但有一个现在在朝中做官的肯定不一样。想必托月书院就是利用自己的这个优势,以为薛元敬肯定会答应去他们书院就读,所以并没有提及其他任何的条件。 且不说薛元敬心中也对托月书院这份自以为是的态度颇有微词,只说太初书院开出的条件显然更为实际些。 能免除他束修,而且每个月还会额外有二两银子的补贴,另外还有最好的夫子来教导他,这些可比托月书院画出来的那个虚无的饼要好得多了。 两个人商议定,次日上午薛元敬就亲自去太初书院拜见了安华清,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且上学的日子就定在四月十八日。 第三章 薛嘉月只觉了了一件大事一般,心中安稳不少。而接下来的这几天,她就忙着给薛元敬准备要入书院的东西。又将先前买的那两块月白色和鱼肚白色的衣料拿了出来,请冯嫂子给薛元敬做两件新衣裳。 冯嫂子那日见太初学院的掌院都亲自来请薛元敬到他家书院就读,心中越发的对薛元敬高看一眼了。而且平时小婵和虎子也颇多薛嘉月的照拂,所以这会儿她便欣然同意了。接过衣料就问薛嘉月想给薛元敬做两件什么样的衣裳。是直身,还是澜衫? 薛嘉月上次已经麻烦冯嫂子给薛元敬做过一件直身了,这会儿又来麻烦她,心中很觉得不好意思。而且这些日子她想过了,总要会一门手艺才好的,这样往后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饿死。不过女孩子会的手艺总归只有那有限的几种,于是薛嘉月想来想去,就想要跟冯嫂子学习如何刺绣,如何裁衣。 她将心中的这个想法对冯嫂子说了,冯嫂子立时就应了下来。还笑着说道:「我做事的那家铺子里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若你学会了这些,我倒是可以去跟掌柜的说一说,让你到铺子里面帮忙做一些事。每个月好歹也能挣些钱,强似于每日只在家中闲坐。」 薛嘉月心中一动。 上辈子她虽然学的是财会专业,但她私底下是汉服的爱好者,闲暇的时候除了研究历朝历代的汉服之外,还特地的去学了有关服装设计方面的知识,就是为了自己画汉服玩儿。那个时候她还曾经将自己画的一张汉服图给了同寝室一位会手工缝纫的室友,让她原样子将那件汉服做了出来,效果很好。 这会儿听到冯嫂子说的这话,薛嘉月就觉得这件事是大为可行的。于是自这之后,她就静下心来跟着冯嫂子学起如何刺绣,以及如何裁衣起来。 学了一段日子之后,冯嫂子就夸她极聪明。虽然还没有精通,但做出来的东西也像模像样起来。然后她果真就跟掌柜的说了说,而掌柜的也同意忙的时候就叫薛嘉月到她的铺子里去帮忙。只不过工钱给的极低。 如同第一份工作最重要的是经验而不是工资一样,薛嘉月现在对这工钱倒不是很看重。左右她现在身上还有一百多两银子,而薛元敬入书院读书之后非但不用花费银子,反倒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已经足够他们两个人日常的花销了。所以薛嘉月当即就应承了下来。 于是等傍晚薛元敬放学回来的时候,薛嘉月就小心翼翼的跟他说了这话。薛元敬一开始还不同意。他说他现在养活得了她,并不希望她日日辛苦劳累的出去做事。且说若她觉得银子不够用了,他还可以去书铺里接了书来抄书,或帮人做文章之类的活,都能挣钱,不需要薛嘉月到成衣铺子里面去做事。 但薛嘉月表示,她去成衣铺子里面做事也不全都是为了钱。白日薛元敬去书院读书,就剩她一个人在家,长日无聊,能做些什么呢?跟着冯嫂子去成衣铺子里面做事,一天的日子过的也快些,就不至于自己整日待在家中胡思乱想了。 薛元敬见她坚持如此,又听说那家成衣铺子的掌柜是个妇人,铺子里的绣工和裁缝也都是妇人,这才勉强同意了。 薛嘉月心中大喜,当下就抱着他的胳膊摇晃了两下,笑着说道:「哥哥你真是太好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是她整个人都是很明媚,很亮眼的。如同穿透乌云的阳光一般,一见就会让人觉得心情瞬间就好起来。而且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娇柔清脆,这样的薛嘉月撒起娇来,薛元敬如何能不心软? 当下他就微微的笑着,伸手轻捏了捏她越发白皙柔嫩的脸颊,说道:「你的这张嘴倒是甜,树上的鸟儿都能被你给哄下来了。只一样,往后你在我面前撒娇便罢了,当着其他人的面,特别是其他男子的面,你万不可如这样的撒娇。」 「我知道了。」薛嘉月笑盈盈的。心中想着,薛元敬是因为将她当成亲妹妹看,心中看重她,所以在他面前撒娇才会有用,他才会心软。而且她心中也将薛元敬当成是自己的亲哥哥来看待,所以才会在他面前撒娇。至于对着其他的人,她才懒得撒娇呢。 流光容易把人抛,花开花落,叶枯叶荣,转瞬院子里的香樟树上又开满了黄绿色的小花,整个院子里都飘着清幽的香气。 薛嘉月正将刚描好的花样子放到笸箩里,想要拿到院子里面去绣。 等她拿着笸箩和小竹椅出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正屋的门开着,周阿姑正拿着一张小竹椅子坐在门口晒太阳。 这过去的两年,对于薛嘉月来说,她觉得什么事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薛元敬在太初学院,每次月考的时候他总是头名,极得夫子的赞赏,也越发用心的教导他了。而她自己跟着冯嫂子在成衣铺子里做事,已经学会了刺绣和裁衣的本事了。 不过她在成衣铺子里也只能算是临时工,只有忙的时候掌柜才会叫她过去帮忙做事,付她一些工钱,而等到不忙的时候就不用她过去,她就闲散在家了。 好在现在家里的钱也尽够用的,薛嘉月自己又对刺绣和裁衣的事痴迷上来,闲下来在家的时候她或是设计些新花样出来绣一绣,或是冯嫂子接一些私活,然后再分一些给她做,赚些零花钱,每日倒也过的很充实。 现在薛嘉月绣绷上刚画好的花样子就是昨儿她新想出来的,她越看越满意,就想着趁着今儿抓紧时间绣出来。不过这会儿看到周阿姑,她还是走过去同她打招呼。 周阿姑这两年虽然还是很少跟众人说话,但比起一开始她刚来这院儿里可要好多了。至少天气好的时候,她正屋的门窗会开一开,偶尔也会到院子里走一走,看着小婵和虎子玩耍。每当这时候,她面上就会露出很温情的模样来。 再如何说,人都是个群体动物,没有人会天生喜欢孤独一个人的。 看到薛嘉月走近,笑着叫她,周阿姑也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日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脸色看起来已经不是薛嘉月初次见她时的那种少见日光的苍白了。而且她眉宇间的冷漠孤僻也较那个时候淡了许多。 院子里的这棵香樟树已经有些年头了,枝叶葳蕤如盖,倒是将初夏的日光遮去了大半,只有一些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到了正屋门口来。 小婵和虎子刚刚去前面找杨大娘的女儿玩了,现在院子里只有薛嘉月和周阿姑两个人在。于是薛嘉月索性将椅子放在正屋门口,坐下来打算一边绣花一边和周阿姑说话。 她说话的时候周阿姑很少回答,不过也没有走开,而是耐心的听着。且目光一直在她手中的那只绣绷上。 看了一会儿,周阿姑终于说话了:「这花样子你从哪里看到的?」 「不是哪里看来的,」薛嘉月就抬头笑道,「是我昨儿闲下来的时候自己想出来的。然后我就描了下来,想着现在把它绣出来,看看到底好不好。」 第四章 周阿姑听了,就抬眼看她。目光中有不敢置信的意思,仿似不相信薛嘉月竟然会想出这花样来一般。 但很快的,她就垂下双眼,看着薛嘉月绣绷上已经绣好的那一片葱绿色,又看了看她手中绣花针上穿着的柳黄色丝线,她就点了点头,说道:「花样不俗,颜色也雅致,你在这上面很有天分。」 薛嘉月听她这口气,仿似她很懂这方面的事一样。心中忽然又想起她以前看到过周阿姑堂屋的条案上摆了一架绣着四季花卉的小插屏,上面的花卉绣的极精美逼真,于是她心中就越发的起了疑心。 想了想,她就小心翼翼的问道:「周阿姑,您,您是不是会刺绣?」 周阿姑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但薛嘉月看她的那神态,就仿似一个绝顶高手听到一个小辈提出来的问题,觉得太无知,所以压根就不屑于回答一样。这也就更加坚定了薛嘉月认为周阿姑会刺绣的事。 而且只怕周阿姑不仅仅只是会刺绣,而是极其精通的。因为这两年薛嘉月也跟着冯嫂子看过了许多人的刺绣,但总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周阿姑堂屋里那架小插屏上绣的四季花卉的。 薛嘉月虽然跟冯嫂子学了两年刺绣,但冯嫂子在这上面毕竟有限,薛嘉月自己在这方面又确实有天赋,所以现在冯嫂子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教她了,只能靠她自己钻研。 可薛嘉月总是想在这方面再更上一层楼的,这会儿猛然的和周阿姑说起这些话来,她只觉得自己胸前里的一颗心立时就开始蠢蠢欲动。 最后她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下自己,就开口试探的问道:「周阿姑,您若是会刺绣的话,您能不能教教我?我是真的很想学的。」 周阿姑不说话,只垂眼看着她。 小姑娘这两年五官都长开了,眉眼也越发的精致起来。不过不变的是她对人的那份赤子之心,还有她面上的笑容。 周阿姑始终还记得两年前薛嘉月敲开她的屋门,抬着头,对她笑的一脸明媚的样子。还有其后她生病的那几日,这小姑娘是如何费心的每日变换着花样给她弄饭菜。哪怕她当时的态度很不好,但这个小姑娘也并没有退缩一下。便是这两年,薛嘉月有什么好事总是不忘她,闲暇的时候也会过来跟她说话。不然她现在也不会没事就出来走一走,晒晒太阳,而是会一个人整日孤独寂寞的待在屋子里吧。 而且,她现在对刺绣的这份执着和热爱,确实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想起自己的少女时光,周阿姑一向冷淡的眼中也不禁的有了些许笑意。不过这点笑意也很快的就消失了。 她看着薛嘉月,一脸正色:「你若真的诚心想要跟我学刺绣,那你就要拜我为师。」 薛嘉月闻言心中大喜,忙不迭的点头:「这自然。那往后您就是我的师父了。」 周阿姑听了,面上就浮现出一丝笑意来。又叫她:「明日清早你到我屋里来,正式拜我为师。」 薛嘉月没想到事情竟然这样的顺利,忙清脆的应了下来。 因着这件事,她这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于是等到薛元敬放学回来的时候,就见薛嘉月一边在烧菜,一边口中还在哼着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小曲。 他就走过去问她:「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十七岁的少年刚刚渡过变声期。相较以前而言,他现在的声音低沉了不少,自然听起来也磁性了不少。 薛嘉月回头看他,依然是一脸笑容。不过她并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这么高兴,而是卖了个关子:「待会儿再告诉你。哥哥你先洗手吃饭。」 薛元敬伸手捏了捏她白嫩光洁的脸颊,笑了笑,然后转身将手里拿着的书放到屋里,再出来到院子里打水洗手。 等洗好手了,他就帮着薛嘉月将饭菜都端到堂屋的桌上,然后两个人对面坐下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薛嘉月就将周阿姑要收她为徒,教她刺绣的事说了:「……我当时问的时候压根就没有真想到她会教我,这下子可真是喜出望外了。」 又兴致勃勃的说道:「哥哥,你是没看到她堂屋条案上的那架小插屏,上面的四季花卉绣的极秀丽。我敢打赌,她在刺绣上肯定是极精通的。」 只要一想到自己往后极有可能也能绣出像那架小插屏上的秀丽花卉,薛嘉月就觉得心中兴奋不已。 薛元敬没有说话,眉头也微拧了起来。 周阿姑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神秘的地方,薛元敬其实私心里不希望薛嘉月同她过多接触。更遑论说要拜她为师了。但看着薛嘉月现在高兴的样子,他又不忍心给她泼冷水。 想了想,周阿姑在这里也住了五年以上了,一直都没有任何事发生。便是她以前身上有再多再大的事发生,但经过了这么些年,还能留下些什么来?再者,他明年就守孝期满,可以下场考秀才了。再三年后就是乡试和会试了,等他考取了功名,他肯定是会有能力护着薛嘉月的。 于是他就点了点头:「你跟着周阿姑学学刺绣也好,这样你往后在家里闲下来也有事情可做,不至于我在书院里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无聊。只一样,你拜周阿姑为师的事不要对其他外人提起。便是冯嫂子那里你也一个字都不要说。周阿姑也是个性子幽静,不喜跟人多往来的性子,想必她心中也会是如此想的。」 只要没有外人知道薛嘉月曾经拜过周阿姑为师的事,这样即便往后周阿姑真出了什么事,他也能将薛嘉月同周阿姑撇的清清楚楚,一点关系都没有。 薛嘉月浑然不知道薛元敬此刻心中的打算,而且只听字面上的意思她也觉得薛元敬说的很对。于是她就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薛元敬听了,便笑了起来。 少年对着外人的时候面色一贯冷淡。但是这会儿他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只如冬雪消融,瞬间让人觉得心中暖和了起来。便连他那双越来越深邃的双眸,这会儿也如同是日光照耀下的水面一样,闪着粼粼的光。 薛嘉月看着这样的薛元敬,不由的就微怔了起来。 随后她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心中想着,这样的薛元敬实在很容易教人心动啊。难怪原来的设定里他能背上那么多的桃花债。 不过说来也奇怪,除了李含笑和周兰,这两年她并没有看到剩下的那十个女配。也不知道是还没有到她们出现的时机,还是因为蝴蝶效应的缘故,所以她们就都不再出现了? 次日一早薛嘉月就去找周阿姑拜师去了。 抬手敲了敲门,周阿姑过来开门,侧身让她进去。 住在这院子里也有两年了,但薛嘉月今儿也是头一次进周阿姑的屋子。以前最多只站在门口往里看过,大约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样。 而现在薛嘉月走了进来,目光环顾四周,就见这三间正屋里虽然家具也少,但到处都收拾的极干净整洁,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一眼看过去就会让人觉得心中舒坦。 第五章 周阿姑这会儿已经将屋门关上了,转身走到堂屋桌旁放着的一张椅中坐了下去,指着桌上放着的一样东西,对薛嘉月说道:「你对它磕三个头。要诚心。」 薛嘉月抬眼一望,就见那东西外面虽然用一块红布罩着,但看其形状应该是一块牌位。 想必这是周阿姑的师门祖宗。而且每个人收徒的时候都有自己的规矩,所以当下薛嘉月也没有起一点疑心,而是在桌前放着的蒲团上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对着那块牌位磕了三个头。 等到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周阿姑的面上有一丝笑意。 薛嘉月就又对着周阿姑磕了三个头。随后目光看到桌上放了茶壶和茶杯,她就很有眼色的起身走过去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然后她重又在蒲团上跪了下去,双手捧着这杯茶递了过去,恭恭敬敬的说道:「师父,您请喝茶。」 周阿姑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她将茶杯放在桌上,叮嘱了薛嘉月一番话,都是些规矩之类。最后她还特地的强调了一点:「我现在虽然收你为徒,但这件事你万不可对其他任何人提起。便是冯嫂子他们也是不能说的。就是在外人面前,你也不要叫我师父,只如同以前一样的称呼。」 这就正好合上薛元敬昨晚说的话了。于是薛嘉月这会儿对薛元敬就越发的信任依赖了,面上也恭敬的对周阿姑说道:「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周阿姑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扶着薛嘉月站起来:「好孩子,起来吧。」 既然决定收薛嘉月为徒,周阿姑对她自然再不会如同以前那样的冷淡,而是真心的将她当成自己的小辈来看待了。 等薛嘉月起身站起来之后,周阿姑就带着她走到了东次间里去。 就见东次间里面放了大大小小的绣绷,几个笸箩里放了各色丝线,还有其他刺绣要用到的一应工具。 薛嘉月看到,心中难免震惊。而就在她震惊的时候,周阿姑已经在对她说道:「我家祖上原是苏绣出身,但我母亲生在湘楚一带,对湘绣也颇多了解,所以我自小学的不但有苏绣,也有湘绣。虽然这两种刺绣手法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但最重要的是融会贯通,各取其长处,这样你绣出来的东西才会与众不同。」 说着,她就拿起了一只绣绷递给薛嘉月。 薛嘉月接了绣绷在手,低头一看,惊讶的发现这真是昨儿她新描出来的花样子。周阿姑竟然能过目不忘。 「虽然你这两年确实对我颇多照顾,我心中也足感你的恩情,但我收你为徒倒不是因着你对我的这份恩情。我自小痴迷绣艺,也是想要将自己的这一身绣艺找个人传承下去的。这两年我冷眼旁观下来,见你跟着冯嫂子学刺绣学裁衣,在这上面你确实极有天分。而且昨儿我看了你描的那幅花样子,心中越发的坚定要收你为徒的心意了。要知道,学任何东西,只一味的拘泥于前人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想法,能创出前人都没有想到过的东西,而你在这一点上确实做的很好。」 猛然的得人赞美,而且还是得平日一向对人冷淡的周阿姑的赞美,薛嘉月只觉得心中很诧异。当然,她也很高兴,整个人简直都要飘飘然起来一般。 接着,周阿姑就叫薛嘉月自己去挑几样颜色的丝线来,考较她这个花样一总可以配出多少种不同的颜色来。又告诉她不同颜色丝线配出来的花样会有什么不一样,分别适合用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 虽然在周阿姑说来,冯嫂子的绣艺只能算一般,但薛嘉月跟着冯嫂子学了这两年,基本的刺绣功夫她还是会的,所以这会儿周阿姑对她多以点拨为主。等确定薛嘉月领会了这些,她这才开始教薛嘉月更高深一些的刺绣针法。 一个人一旦沉迷于一件事,便会觉得时间过的飞快,薛嘉月便是如此。 她原本是很不喜夏天的一个人,但现在因着整日跟周阿姑学刺绣的缘故,等到某日她抬起头来往外注意一望,才发现窗外院角的那棵桂花树墨绿色的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开满了淡黄色的花。 原来不知不觉中恼人的长夏已经过去了,现在已到了八月桂花开放的时候。 金秋时节,天高云淡,日光和煦,对于薛嘉月来说,她觉得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她放下手里的绣绷,站在门口,看着小婵和虎子正在摘桂花玩儿。甚至虎子还一边笑,一边将摘下来的桂花往口中塞。 薛嘉月就想起以前每到桂花开放的时候,外婆就会带着她去采桂花。采回来的桂花用淡盐水浸泡洗干净了,随后捞出来风干,再一层糖一层桂花的放到干燥无油的瓶子里,一个星期之后就可以食用了。 外婆喜欢用这糖桂花来做汤圆的馅,现在回想起来,口齿间仿似还满是糖桂花的香气。 她想了想,就找了块干净的布出来,走到外面去打算采桂花。小婵和虎子问明了她要做什么之后,也帮着她一起采。 最后他们采了一大包的桂花,薛嘉月笑着承诺小婵和虎子,说等糖桂花做好了,就请他们两个吃糖桂花馅的汤圆,小婵和虎子就欢呼着回家告诉冯嫂子去了。薛嘉月则是拿着采好的桂花回去,然后端了小竹椅坐在门口,低头认真的挑出桂花花瓣里的杂质。挑好了,就放到盐水里去浸泡。 等薛元敬放学回来的时候,就见薛嘉月正半蹲着身子从盆里往外捞桂花花瓣,然后仔细的摊平在竹匾上。 「你在做什么?」薛元敬一面放下手里的书,一面问她,「怎么今儿你倒没有绣东西?」 薛嘉月抬头见是他,就笑着对他招手,示意他过去:「我在做糖桂花,哥哥你快来。」 薛元敬走过去,薛嘉月已经将桂花花瓣都捞到竹匾里摊平放好了,正要起身站起来。 不过她刚刚蹲的时候有些长了,右脚发麻了都不自知。这会儿她猛然的起身站起来,脚下就使不上力,整个人往前就扑了下去。 薛元敬急忙伸手扶住了她,一面语带着责备的说她:「你都这样的大了,做事怎么还这样毛毛躁躁的?若我不在这里,你岂不是要摔倒了?」 薛嘉月顺势攀着他的胳膊,仰着头对他笑的狡黠:「若哥哥不在我身边,我做事自然会小心些,但若哥哥在我身边,我做事毛躁些又有什么关系?左右我知道哥哥你肯定会护着我的。是不是啊哥哥?」 薛元敬低头看她。 她笑的眉眼弯弯,笑容十分的明亮。她手上还有桂花残留的香味。这香味经由鼻端,仿似一径到了他心里一般,无端的让他觉得整个人都沉浸在她的笑容和这清幽的桂花香味里了,心尖上都有些酥麻了。 其实自打薛嘉月拜了周阿姑为师,跟她学刺绣之后,这些时候薛嘉月便醉心于此,平日见着他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时间来跟他说话。如今儿这般的撒娇,他已经有许多时候都没有看到过了。 第六章 「这些日子我见你心里只有你师父和刺绣,」薛元敬目光看着她,声音幽幽的说着,颇有几分深闺怨妇似的抱怨和不满,「难为你还知道我这个做哥哥的一直待在你身边。」 薛嘉月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沉迷于刺绣,冷落了薛元敬,这会儿又听到他说的这话,她就嘻嘻的笑着,手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是我不好。等糖桂花做好了,我给你做糖桂花馅的汤圆吃,好不好?哥哥,你就别生我的气了,成不成?」 薛元敬就算心中再有天大的不满,可这会儿听着她的娇声软语,看着她面上的盈盈笑意,如何还气的起来?也只能无奈的伸手轻捏了捏她的面颊,说道:「好,那我就等着吃你做的糖桂花汤圆。」 薛嘉月忙不迭的笑着点头。而且为表诚意,她吃完晚饭后没有再去思索新花样或是刺绣,而是坐在薛元敬的屋里跟他说话。 今夜一庭好月色,照满纸窗。偶有夜风拂过,带来桂花的清幽香气。 薛元敬忽然就想起下午他回来,薛嘉月攀着他手臂时她身上传来的桂花香气,不由的就转过头去看她。 就见她正垂眼在看他昨日写的一篇字,面上极认真的样子。 书案上放了一只白瓷莲花足烛台。这还是薛嘉月为方便他夜间看书,所以特地去买来的。现在这烛台上点了一支红烛,烛光下看她,只觉她颜面如玉,明珠生晕一般,竟是娇美不可方物。 平日两个人都忙,他都很久没有仔细的看过她了。而这会儿仔细一打量,就惊觉当初的小姑娘已经悄然的长成一个小少女了。 十二岁的小少女,容貌已然如此出色,再过得几年,不晓得她的容貌该会如何的让人心动。到时她的夫婿他可要好好的替她把把关了。 想起挑夫婿的这事,薛元敬忽然就想起前几日他有个同窗红着脸悄悄的问他薛嘉月可有许配人家的话来。 薛元敬想起前些日子他一位同窗红着脸问他薛嘉月是否许配了人家的事来,他就只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 因为薛嘉月有的时候去市集买东西,若见时辰还早,她便会去书院门口等他放学,然后两个人一块回家,所以他的那些同窗很有些都见过她。而问他这话的那个同窗虽然没有明说,但薛元敬也知道他这是欢喜薛嘉月,想要求娶她的意思。不过当时就被他以薛嘉月现在年纪还小的话给绕过去了。 其实是他心里不大看得上他那位同窗,总觉得他配不上薛嘉月。他总是要给薛嘉月好好把关,给她找一个世上最好的夫婿的。 顿了顿,他又想起一件事来,就对薛嘉月说道:「过几日各书院之间的击鞠大赛就要开始了,你要不要去看?」 击鞠,其实就是打马球。薛嘉月知道平阳府里的这些书院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击鞠大赛。一来是因为这个时代流行击鞠。王公贵族都好的,民间自然也跟着好了起来。二来,哪个书院都不想只教出些整日只知道读书的病弱书呆子来,身体也要好的。德智体美劳都要全面发展嘛。三来,借着击鞠大赛也可以联络联络书院之间的感情。再者,也可以利用这每年一次的击鞠大赛搞点额外创收,补贴补贴学院的收入。 能考中书院,特别是托月书院和太初学院的学子都是大好的有为少年,那些有待字闺中少女的人家哪一个不想要给自家的女儿挑个好夫婿?不过书院里的学子众多,平日没得比较,还不得趁着这次击鞠大赛的机会好好的相看一番啊?而要相看,不得要买票进场观看啊?所以票价虽然不算便宜,但每年每一场比赛的票都会脱销。特别是到最后一场决胜负的比赛,那即便票价多贵也都会被哄抢一空的。 薛嘉月有些心疼票价,于是她就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不去看了。」 薛元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今年我也会参加击鞠大赛。」 他本身不是个很喜欢热闹场合的人,所以前两年的击鞠大赛他都没有参加,但今年却不过掌院和夫子的劝说,最后还是同意参加了。 「真的?」薛嘉月闻言立时就说道,「那但凡有哥哥你的比赛,我一定会去看。」 既然薛元敬要比赛,那她肯定要去支持的。哪怕在旁边给他递递水都好。 薛元敬听了,唇角就浮现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出来。 他比赛的时候也是想要薛嘉月在旁边看着的。 随后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薛嘉月就回了自己的屋,两个人各自歇息了。 次日薛元敬回来的时候就给了薛嘉月一张票,是过两日他会参加的第一场比赛。薛嘉月伸手接过来,等过了两日,她就清早起来,同薛元敬一起去赛场。 赛场听说就是平阳府首富谭家友情提供的一处郊外别院。里面有很广阔的一处地方,足可以用来做击鞠大赛的场地了。 等薛嘉月和薛元敬到那里的时候,就见四面的空地上插了很多彩色的旗子,正被风吹的呼啦啦的扬起。有早到的学子和前来观看的民众,这会儿正凑在一起说话,猜测今年会是哪一家书院夺得击鞠大赛的头名。 因为薛嘉月也算是学院里的学子家属,所以当下她就跟在薛元敬的身后往今儿专供太初学院学子休息的小屋走。 屋里已经有几个早到的学子了,正一边说话,一边拿了红色的绸带往额头上绑。 既然参加比赛,自然就有统一的赛服。各家学院的赛服颜色不一样,太初学院的赛服是黑色的,左襟上还用金线绣了火焰纹。额头上绑的则是红色的一根绸带。 不得不说,这一身装扮看起来很抢眼。哪怕就是平常相貌普通的学子,但穿了这样的一身装扮端坐在马背上,那视觉效果也是震撼的。难怪说每年击鞠大赛之后都是全平阳府的媒婆最忙的时候了。且都是女方父母托了媒婆去男方家求亲的。 薛元敬早上在家的时候就换上了这一身赛服。十七岁的少年,个子已经蹿的很高了。虽然肩背不算很宽阔,但好在线条流畅匀称,腰也窄,穿上这样一身特质的衣裳,就将他的这一副好身材展露无遗。 这一路上他们过来的时候已经收获无数的眼光了,而到了这会儿,等到薛元敬拿出红色的绸带绑在额头上之后,薛嘉月只觉得薛元敬眉宇间都有了一种一往无前的锐气,甚是引人注目。 薛嘉月心中就想着,两年前薛元敬就已经名动平阳府了,待会儿又见着他在马场上的英姿,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相中他,想要他做自家的女婿。也不晓得等这场大赛结束之后她会不会就多一个嫂子。 脑中正这样胡思乱想着,忽然就觉得额头上被人轻轻的弹了一下。她抬头,就见薛元敬正一边摸着额头上的红色绑带一边问她:「有没有绑好?」 这绑带是用绸子做的,绸子很软,不容易绑的平挺。 薛嘉月看了看,然后就叫他:「你低下头来。」 这两年虽然薛嘉月的个子也长了不少,但总是及不上薛元敬的,现在她的身高也只堪堪到薛元敬的胸前。 第七章 薛元敬听了,果真就低下了头来。为免薛嘉月够不着,他还特地的连腰也弯了下来。 薛嘉月就抬手,将他额头上绑带不平整的地方理平顺了,然后仔细的看了看,这才说道:「好了。」 薛元敬就直起身来。随后他一抬头,就看到孔修平正和一个人边说话边从门口那里走了进来。 一看到孔修平身旁的人,薛元敬的眉头不由的就皱了起来,面色也有些冷了下来。 这个人,正是前些日子问薛嘉月是否许配人家的那位同窗,名叫陆立轩。薛元敬知道他家中也开了几个铺面,家境虽然比不上谭宏逸家中那样的豪富,但也很过得去了。 孔修平和陆立轩这时候也看到了薛元敬和薛嘉月,两个人就走上前来跟他们说话。 同薛元敬说了两句话之后,孔修平就目光看向薛嘉月,面含笑意的对她点了点头:「薛姑娘。」 陆立轩则是面上微红,目光躲闪着都有些不敢看薛嘉月了,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薛,薛姑娘,你,你好。」 他们两个人薛嘉月都见过。特别是孔修平,薛元敬来太初学院应考的那日他们就在书院外面见过。后来他还曾去他们家拜访过两次,所以彼此也算得熟悉了。 薛嘉月就笑着叫了一声孔大哥,对于陆立轩,因为不算太熟,所以她便称呼他为陆公子。 听到她叫自己,陆立轩面上就越发的红了。不过得空还是会目光偷偷地去看一眼薛嘉月。 薛元敬在旁边见了,就身子微侧,挡在薛嘉月的面前,好遮挡住陆立轩时不时偷觑她的目光。然后他对着孔修平和陆立轩点了点头,问他们:「今日同我们对阵的睢台书院,以前战绩如何?」 虽然若论学问,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是平阳府里首屈一指的,但在这击鞠的事上,那还真不一定。不说垫底吧,但也从来没有过夺冠的时候。所以总被其他的书院嘲笑,说他们教出来的学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跟女子一样。 就为着这,这几年太初学院和托月书院都特地的请了专人来教书院里的学子击鞠,势要一雪前耻。虽说这两年这两家书院仍然没有夺过冠,但去年托月书院就冲到了第二名,太初学院也排在了第五名。于是对于今年的击鞠大赛,这两家书院的学子都卯足了劲。 薛嘉月站在一旁,看着薛元敬同孔修平他们说话。后来又有太初学院的其他学子走过来,彼此都站住了,一起讨论今年击鞠的赛事。 相比较薛元敬以前对人的冷淡和疏离,薛嘉月觉得这两年他性子温和了不少,也愿意同人往来交流说话了。就譬如说这击鞠大赛,其实前两年掌院和夫子也叫他参加,可他并没有答应,但今年他就同意参加了。 这是好事。正所谓独木不成林,薛嘉月是很乐于看到薛元敬身上的这种变化的。以前在秀峰村的时候,总是发生了那么多不好的事,他的性子才会变得冷漠孤僻,但现在的一切人一切事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他的性子想必也会慢慢的趋于平和,也会慢慢的同别人多交流的。 想到这里,薛嘉月的面上不由的就有了笑意,看着薛元敬的眼神也越发的柔和了起来。 这时忽然就听到孔修平在问她:「你今日进来是用了票的?」 薛嘉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但她还是点点头:「是。」 就听到孔修平在笑道:「昨日我见元敬去书院筹办大赛的夫子那里去买票,我心中当时就猜想他应当是为你买的。其实依着我说,这票你也不用买。我们书院这边正巧缺个在休息间隙给我们递水递手巾的人,不若我去跟夫子说一声,就让你来做这件事。这样往后但凡有我们书院的比赛,你就都不用买票了。」 孔修平现年十八岁的年纪,相貌生的俊秀文雅,为人看着也平和稳重。薛嘉月知道他父亲是秀才出身,现在在衙门里做文书。家境虽然不富裕,但见他现在身上穿的蓝色直裰却是绸的,用来挽发髻的簪子也是白玉做的,想必他父母对他看的也重,对他也寄以了深切的厚望。 虽然因为薛元敬今年参加击鞠大赛的缘故,薛嘉月要来看比赛,但其实她心中也是很心疼买票的钱的。毕竟这击鞠大赛是循环进阶制,薛元敬不可能只参加一场。除非今天太初学院参加的头一场比赛就被睢台书院给打输了,那自然是不用再参加往后的比赛了。但薛嘉月对薛元敬还是有迷之自信的,觉得但凡有他在,今天太初学院就一定会赢。 这也就意味着,这个赛季她肯定不止买一张票。那一共要花多少钱?若是太初学院能打进决赛,决赛的票价还会更贵。 而现在孔修平忽然说出这个话来,薛嘉月只觉喜出望外。 这就相当于让她做太初书院的后勤工作,以抵去她每次看比赛所需要的票,何乐而不为呢? 她正要答应,但就听到薛元敬在沉声的说道:「多谢孔兄好意。但舍妹也有她自己的事要做,不是我们每场比赛她都会有空过来,到时耽误了众位同窗反倒不好。孔兄还是另外叫个人来做这件事罢。」 这就算是拒绝的意思了。 薛嘉月虽然不知道薛元敬为什么会拒绝这件在她看来是很有利的事,不过但凡在外人面前,只要是薛元敬说的话她绝对不会提出任何异议。就算她心中有异议,她也只会在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询问。 所以这会儿她就选择不做声,外人见了,只以为她这是同意薛元敬说的话了。 而果然,孔修平目光瞥了她一眼,随后他就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然后大家再说了两句话,负责击鞠比赛的夫子就进来,说是睢台书院的人都到齐了,比赛的时辰也快要到了,让大家都准备好。 薛元敬交代了薛嘉月不要到处乱走,要等他比完赛一起回去,然后才和其他同窗一起往外走。 外面的桩子上已经系了好几匹马了。各人都有自己平常训练时常骑的马匹,这会儿拿着球杖,各自牵着马往规定的场地里面走就行。 谭家的这处别院非但场地辽阔,里面也有亭台楼阁,长廊亭子。这会儿如闺阁中的妇人少女就多在亭台楼阁亭子中往外观看,自然根据位置不同票价也相应不同,而男子则多是就近站着观看。 薛嘉月听了薛元敬的话没有走远,就站在供参赛学子休息的小屋子门口往前看。因为前面站了一圈人,挡着看不到的缘故,她还特意的去屋子里面搬了把椅子出来站在椅子上,好方便观看。 她的目光自然都落在薛元敬身上。 就见薛元敬正翻身上马,身姿笔挺如松的端坐在马背上。随着裁缝的一声口哨声,只见他座下的马瞬间就跃了出去。一番左冲右突,成功的绕过几个人之后,薛元敬手中的球杖重重的挥出,正将地上被众人争夺来去的球精准无误的打进了对方的球门之中。 这是今天进的第一个球,而且是很漂亮的一个球。周边霎时就响起一片叫好声,薛嘉月也激动起来,拍着双手叫好不绝。 第八章 虽然这里的人都很好击鞠,但薛嘉月以前对这个是不怎么感兴趣的,可今儿她头一次觉得这项运动确实不错,能让她站在这里看的时候还觉得心中热血翻涌,一颗心忽上忽下的,就系在那颗不大的球上面。 不过就在她专注看着比赛的时候,忽然就见有个做丫鬟打扮的人从旁边的长廊走过来,站在她身旁,一边抬头看她一边开口叫她:「薛姑娘。」 只可惜现在人声鼎沸,而且薛嘉月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马背上的薛元敬身上,所以她一开始压根就没有听到。 那个丫鬟又叫了她几声,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但奈何薛嘉月总是没有注意到她。最后她没有法子,只好踮起脚,伸手拉了拉薛嘉月身上穿的丁香色半臂的下摆,又加大声音叫道:「薛姑娘。」 薛嘉月这才听到,忙低下头来看。 目光快速的打量了一番,见自己以前并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过看她虽然做丫鬟打扮,但身上的衣裳料子都是好的,比甲的领口还绣了花,想必也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她现在正站在椅子上,自然比这丫鬟要高。若这会儿她开口说话,给人的感觉难免就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了。 于是薛嘉月就跳下椅子,客客气气的问道:「这位姐姐,刚刚是你在叫我?请问你有什么事?」 就见这丫鬟先对她行了个礼,过后直起身来说道:「回薛姑娘的话,刚刚是婢子在叫您。」 又回身指着后方不远处的楼阁说道:「是婢子的主人叫婢子过来,请薛姑娘您到楼上同他一起观赛。他说他那里看比赛看的更清楚,不用您像现在这样的站在椅子上。怕您一不小心摔到了,那就不好了。」 薛嘉月听了,心中难免惊讶。便也回头望过去。 就见那是一座面宽六间的三层楼房,底下两层的平台和第三层旁边的屋子回廊上都已经站满了今日前来观赛的人,独有第三层最中间,视野最好的那间屋子前面的回廊上却是冷清清的,只站着一个人。 薛嘉月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问那丫鬟:「你主人姓谭?」 不用细想她都知道那人肯定是谭宏逸。毕竟能出大手笔包下这楼阁上观赛位置最佳的地方,全平阳府也没有几个人。而其他的人算起来她都不认识。独有这谭宏逸,前两年因着赌约的事和她有了过节,这两年也只偶然在街上撞见过几次。但每一次见面那厮都跟乌眼鸡似的看她,还冷言冷语的嘲讽她,怎么这会儿他倒要来叫她过去楼上同他一起观赛了? 薛嘉月可不认为谭宏逸这是好心。定然是见她站在这椅子上看比赛,而他自己站在楼上最好的位置看比赛,所以才特意的叫这丫鬟来对她说这番话,就是存了心想要嘲讽她。 思及此,薛嘉月就很认真的对这丫鬟说道:「麻烦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就说我站在这椅子上看比赛挺好的,不用他好心。让他自己好好看比赛就行,不用操心我。」 说着,她就又站到椅子上看比赛去了。 就这么说一会儿话的功夫,太初学院又进了一球。还是薛元敬进的。而且这会儿她就见薛元敬正坐在马背上往她这里看呢。 但凡他进了一个球,总是要往薛嘉月这边看一眼。 薛嘉月便忙抬手对着他用力的挥了挥,面上笑的一脸灿烂。过后等她再低头一看,就见刚刚的那个丫鬟已经走了。 走了也好,正好省得打扰她继续看比赛。 不过没等她再看多久,忽然又察觉到自己的半臂下摆被人拉了拉。 她只以为还是刚刚那个谭宏逸遣过来的丫鬟,难免心里就有几分不耐烦起来。于是她就有些没好气的说道:「姐姐,我刚刚不是已经将该说的话都说过了?这会儿你主人又遣你过来说什么话?」 一面低下头看去,却见底下站着的哪里是刚刚的那个丫鬟,分明就是谭宏逸。 谭宏逸和薛元敬同岁,这会儿十七岁的少年穿着一件蓝色的圆领袍,腰间玉带,俊朗的脸上神情看起来很不好。 从小没有尝过被人拒绝无视的滋味,但在薛嘉月这里却是尝尽了。刚刚还被她错认是丫鬟,他神情能好得起来才怪。现在看着薛嘉月的目光都有几分凶狠狠的了。 但薛嘉月懒得理他。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声:「哦,原来是你啊。」 然后她继续抬头看前方场地里的比赛。 睢台书院里的一位学子刚刚球杖都已经打到球了,关键时刻多亏陆立轩从斜刺里冲出来,总算是将这球给救了下来。 薛嘉月正鼓掌为陆立轩叫好,忽然又察觉到自己的半臂下摆被人拉了拉。且不同于刚刚,这次的力道分明大了很多。 薛嘉月心中只越发的不耐烦起来。不过她还是强忍着怒火,低头看着谭宏逸,尽量和声和气的跟他说话:「谭公子,请问你有什么事?」 谭宏逸虽然身高高于她,但她这会儿站在椅子上呢,居高临下的,无形中就增加了几分气势。 谭宏逸不习惯有人这样居高临下的跟他说话,当下就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你下来。」 薛嘉月鼻中轻哼了一声。 她凭嘛要听他的啊?在这世上,除了薛元敬的话,其他任何人的话她都懒得听。 所以她没有一星半点要下来的意思,反倒还神情懒散的说道:「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谭公子你要有什么事就站在这里说,不然你就请回吧。我还要看比赛呢。」 谭宏逸简直都要被她给气的呕血了,但偏生还对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他总不能真的伸手拉她下来啊。前面有那么多的人在观看比赛,若她一嗓子叫出来,那往后他在这平阳府也不用抬头做人了。 思来想去的,他也只好憋下心中那口沉甸甸的怒气,语气很不好的问道:「刚刚我遣人来叫你过去,你怎么不过去?」 他指的是刚刚他遣了个婢女来叫薛嘉月去楼上观看比赛的事。 薛嘉月刚刚已经偷空又去看场中的比赛了,闻言她就低头瞥了谭宏逸一眼:「我叫你的婢女跟你说了原由啊,她没对你说?」 一句话又将谭宏逸堵的没有话说了,一张俊脸也都黑了下来。 最后谭宏逸是气冲冲的甩袖子走了的。而且临走的时候他还丢下了一句狠话,说是今年他一定会领着托月书院夺得这次击鞠大赛的头名,绝对不会再输给薛元敬。 两年前薛元敬选择进了太初学院,而谭宏逸则是选择进了托月书院。此后薛元敬在太初书院的每次月考上拿的都是头名,而听说谭宏逸在托月书院的每次月考上拿的也是头名。 平阳府里这些学院的掌院偶尔也会聚在一起,说一说当今的局势,猜一猜当年县试乡试会试会出的题。自然也会聊起自家学院几位出色的学生。托月书院的掌院每每遇到太初学院的掌院安华清,说起自己的得意门生时就总会提到谭宏逸,还会将他每次月考的答卷拿出来想显摆一番。但每次也总被安华清轻飘飘的一句薛元敬当年院考的时候考的可是两院第一,而谭宏逸只是第二给噎了个半死。再等安华清慢条斯理的将薛元敬每次月考的答卷拿出来,托月书院的掌院看了,简直就要呕血了。 第九章 想必托月书院的掌院每次回去没少在谭宏逸面前提起薛元敬,而且因着两年前院考时被薛元敬强压了一头的缘故,所以薛嘉月现在也确实理解谭宏逸这一份想要和薛元敬一较高下的心情。 但即便他再如何的存了这份心思,直接去跟薛元敬说不好?为什么每次都要特地的跑过来跟她说一声?而且还总是跟她过不去。难道就是因为当年那份赌约的缘故,所以谭宏逸才总是想要在她面前扳回场子来? 薛嘉月不是很明白谭宏逸的这份心思。不过很显然,谭宏逸来找她的事肯定被薛元敬给看到了,因为在比赛结束,他们两个人刚在门外同太初学院的其他人分手之后,薛元敬就开始问她:「刚刚谭宏逸过来跟你说了什么话?」 薛嘉月真心佩服他这一边击鞠的同时一边还能将她这边的动静给看的清清楚楚。当下她也没有隐瞒,就老实回答:「他是来告诉我,说今年的击鞠比赛他一定会领着托月书院夺得头名,压过你的。」 薛嘉月知道,这两年的击鞠大赛谭宏逸都是有参加的。而托月书院去年能在大赛中夺的第二名,谭宏逸确实是打进了不少球。可以说,若没有谭宏逸,只怕去年托月书院就不能得第二名。而去年太初书院才得了第五名…… 要知道这平阳府里统共也才八、九家书院,去年太初学院的这个名次,都可以说是偏下等了。所以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谭宏逸还真是个强敌。 但薛元敬听了,面上神情还是一贯的平静淡然:「哦。那就让他放马过来。」 既然谭宏逸想赢他,光明正大的来同他说就好,为什么每次都要去跟薛嘉月说一声?他这安的是什么心?无论如何,他总是不能输给谭宏逸的。 他这话虽然面上听着淡淡的,但内里的自信和豪气却是满满的。 薛嘉月很喜欢看到这样自信的薛元敬,于是当下她就笑道:「那是自然。我也相信哥哥你肯定会赢他的。」 不过她其实觉得赢不赢也没有关系,她没有那么强的好胜心。之所以说这话也是因为她下意识的就相信薛元敬无论做什么事肯定都会做成功。 不过薛元敬听了很高兴。他转头看着她的笑脸,娇俏动人。然后他忍不住的就伸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你倒是越来越会哄我开心了。」 这两年他在太初学院里面非但要跟着夫子做学问,君子六艺也要学的。书院也想培养出文武相彰的学子来。而薛元敬以前因为没有条件学这些,起步较其他学子晚,所以他学的就越发的认真了,手上便渐渐的磨出了一层粗糙的薄茧来。不过薛嘉月这两年因着不用干农活,少见日光,且薛元敬又是真心的对她好,恨不能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全天下最好的,所以养的薛嘉月肌肤白净如玉不说,也柔嫩了不少。于是这会儿薛元敬捏着她脸颊的时候,薛嘉月就只觉得他手上的薄茧磨的她脸上痒痒的。 她笑着一边躲薛元敬的手,一边说道:「哥哥,以后你别再捏我的脸了,痒。而且我现在都大了,你再对我跟小时候一样的亲近,人家看到了要说闲话的。」 不过语气却是娇嗔的,听在薛元敬的心头,只觉得心中如同被一只兔子的耳朵给扫过一般,也痒痒的。 但他并没有收回手,反而又轻轻的捏了薛嘉月的脸颊一下,然后才收回手,语声淡淡的说道:「便是你再大,那也是我妹妹。我跟我妹妹亲近,谁敢说闲话?」 以前的薛元敬就惯会在人面前隐藏起自己的冷漠,做了沉稳文雅的样子出来哄骗人,这两年他大了,看着就越发的和光同尘起来。不过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心压着,双眼微眯,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凌厉的。 他以前再冷厉的样子薛嘉月都见过,所以这会儿她也没有被他给吓到,反倒是伸手挽了他的胳膊,笑道:「好啦,知道你这个做哥哥的喜欢护着我这个妹妹。往后我的脸随便你捏,成不成?只一样,若你将我捏丑了,往后我嫁不出去,你这个做哥哥的可是要养我一辈子的。」 听到她说到嫁这个字眼,薛元敬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心中猛的一跳,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看了薛嘉月一眼,见她笑容如花绽放,心中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越发的明显了。 将她嫁出去,往后她是不是就会这样挽着她丈夫的胳膊,对她丈夫笑的一脸明媚?而到时为了避嫌,她是不是就再也不会这样挽着他的胳膊,也再不会对他这样的笑了? 想到这里,薛元敬忽然就莫名的觉得心中有些烦躁了起来。他好像,很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耳中听到薛嘉月在叫他:「哥哥。」 他忙敛下心中这股怪异的感觉,转头看她:「嗯,怎么了?」 就听到薛嘉月在问道:「刚刚孔大哥说让我去给你们递水递手巾,这样往后但凡有你们的比赛我就不用花钱买票才能进去,这样的好事你怎么没答应啊?」 薛元敬沉默着没有说话。 其实他心里是不想薛嘉月给任何人递水递手巾的,他觉得薛嘉月只用给他一个人递水递手巾就好。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份隐秘的心思不能被薛嘉月知晓,所以他也只是说道:「这件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轻松。而且现在这买票的钱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你放心,我能挣得回来。」 他现在确实是能挣得回来。他上书院不用花一文钱不说,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补贴。又因为他当年考了个两院头名,这几年每次月考也都考的第一,在这平阳府里他早就声名鹊起了。就有那等舍不得花大价钱请当世大儒立传、写碑文的人转而来找薛元敬,花银子请他做诗文。但薛元敬总不大接这些事就是了。而薛嘉月也不想他接。毕竟他现在还没有参加县试,最主要的还是好好读书。而且若他接了这些事,也担心书院里的夫子知道了会不喜,嫌他不务正业。文人大多都有些清高的。 所以听薛元敬这样一说,薛嘉月立时就道:「这买票的钱不用你来挣。你每个月二两银子的补贴已经足够我们两个生活了。我们手头还有些余钱,这几张票还是买的起的。」 薛元敬明白她的意思,就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两个人就揭过这件事不提,一面说话一面继续往前走。不过刚转过一道弯,就见街上停了一辆很华丽的马车,车檐上垂下来的璎珞都是用珍珠制就的。 车旁站了一位少女,正一脸无聊的目光到处望。旁边的胭脂水粉铺子里还有一位少女被丫鬟扶着走出来。 那站在马车旁的少女这时目光看到了薛元敬,目光亮了一亮,紧接着就快步往他们这里走来。 目光又上下打量了薛元敬一番之后,薛嘉月就见那少女一脸欣喜的问道:「你是太初学院的薛元敬?」 薛嘉月看着眼前这少女。 十四五岁的年纪,穿了一件大红色缕金茶花纹样的褙子。生了一张偏圆的脸,眉眼飞扬着,看起来美艳无双。 第十章 被一个小美女这样当街搭讪…… 薛嘉月转过头去看薛元敬的反应。 就见薛元敬面上神情淡淡的,连该有的礼节性笑容都欠缺,只微微的点了点头,语气清冷:「是。」 甚至都没有问对方的名姓。 所以说他这话要怎么接?压根就没法接啊。 不过那少女好像并没有在意薛元敬的冷淡,反而是一脸兴致勃勃的说道:「我两年前就听人提起过你,说你同时考中了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的头名,将我哥哥都给压了下去。刚刚那场击鞠大赛我也去看了,你打的真好,将睢台书院里的那些人都给比下去啦。我就想要去寻你,结识你,但找了一圈都没有找见你。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你,这可真是太好了。」 又回头叫另外那位少女:「二姐你快过来。看,这就是我们刚刚一直在说的那个薛元敬。」 就见刚刚从铺子里出来的那位少女走了过来,目光含羞带怯的看了一眼薛元敬,然后就回头轻斥那个少女:「你少说两句话罢。」 当着薛元敬的面就将刚刚她们姐妹两个一直在说他的话都说了出来,可不是要羞死人了? 不过她随后还是红着脸对薛元敬屈膝行了个礼,又自我介绍:「小女谭玉荷,这是小妹谭玉茶。久仰薛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幸会之极。」 如同一个焦雷在耳旁炸响,薛嘉月瞬间就有些目瞪口呆起来。 这是几个意思?谭玉荷,谭玉茶?又是荷花,又是茶花的,极有可能就是那十二女配里的。但这是两姐妹,而且很显然是谭宏逸的两个亲妹妹…… 一时薛嘉月看着薛元敬的目光中就有一种你可真会玩的意思。 薛元敬哪里会知道薛嘉月心中此时这带了点小龌龊的想法。不过他从谭玉茶的话中也听出来她们两个是谭宏逸妹妹的事,所以对她们两个的态度就越发的冷淡了起来。 「谭姑娘。」微微的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就算是打过招呼了。随后他又简洁的说道,「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着,拉了薛嘉月就往前走。 薛嘉月听到背后谭玉茶的声音在叫道:「哎,你不要这样快的就走啊。你住在哪里?回头我去找你说话好不好啊?」 随后声音就没有了。 薛嘉月回头看过去,就见穿着浅绿色褙子的谭玉荷正在跟谭玉茶说话,谭玉茶低着头,委委屈屈的样子。想必正在被谭玉荷说她不应这样对一个外男如此说话。 被拉着走出了好一段路,直至转了一道弯,再也看不到谭家的那两兄妹,薛元敬才放开她的手,问她:「你好像对刚刚那两位姑娘很感兴趣,因为她们是谭宏逸的妹妹?」 语气里带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醋味。 谭宏逸才刚刚找过薛嘉月。即便谭宏逸跟薛嘉月说的话也是与他有关的,但这样的话谭宏逸为什么不当面亲自跟他说,反倒要去跟薛嘉月说?谭宏逸这是什么意思?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但凡只要是靠近薛嘉月的男子,他总是会不自觉的带了审视的目光,揣测他们到底对薛嘉月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而薛嘉月这会儿想的则是,我对她们两个人感兴趣可不单单只是因为她们两个是谭宏逸妹妹的缘故,关键是,她们两个是十二女配之二啊。一下子就来了个双黄蛋,她有点震惊。也不知道后面这两姐妹会不会跟薛元敬发生点什么?想一想若谭宏逸知道了这件事,那该是如何的鸡飞狗跳? 想到谭宏逸到时一张脸估计全都会黑下来的样子,薛嘉月面上禁不住的就带了点笑意。不过她还是摇手说道:「哪有的事。我只是见那两位谭姑娘相貌生的很出众,所以才多看了她们两眼而已。」 又笑着问他:「哥哥,你觉得刚刚的那两位谭姑娘是姐姐的相貌长的更好一些,还是妹妹的相貌长的更好一些?」 谭玉荷和谭玉茶确实长的人如其名。一个如荷花一般的清丽灵秀,一个则是如同茶花一样的艳丽可爱。这要还是按照一开始剧情设定走的薛元敬,那该多有艳福啊。 于是薛嘉月看薛元敬的目光不由的就带上了几分促狭的意思。 不过薛元敬对此表现的倒是很平淡:「我方才并没有细看,也不知道她们姐妹两个的相貌生的到底如何。不过即便她们生的再美如天仙,在我眼中,那也不算什么。」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薛嘉月:「天天看着你,再看这天下其他的女子,哪怕是相貌生的再好,在我看来,那也只能说是寻常了。」 薛嘉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啼笑皆非。 没见过夸人还拐了这么大一道弯来夸的,而且还是这样一脸平淡的来夸。大哥你确定你真的是在夸我? 不过薛嘉月还是觉得很高兴。被人夸,而且还是被薛元敬夸,那总是很高兴的。而一高兴,她面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日光中刚盛开的一朵蔷薇花般,娇媚动人。 「我今天高兴,要给你做两道好菜。」她伸手挽了薛元敬的胳膊,看着他笑盈盈的说道,「板栗烧鸡,还有桂花甜藕,怎么样?」 农历八月正是板栗和藕上市的时候,价钱又不贵,营养还丰富。且糖桂花是现成的,至于鸡,买一只约莫五十文钱。托薛元敬每个月书院给的二两银子补贴的福,他们现在在吃的上面倒是不用太节俭的。自然也没法子节俭。薛嘉月想着薛元敬现在每天念书辛苦,薛元敬想着薛嘉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两个人都想要给对方吃好的。于是两个人有时候都会自发的去买一些好菜回来,这样他们日常的伙食自然就差不了。 当下薛元敬点头应了,两个人便一边说话一边往市集走。 晚饭的时候薛嘉月还多做了一碗菠菜鸡蛋汤,薛元敬足足喝了两大碗才罢。 击鞠是很费体力的,今儿这样的一场比赛下来他也确实是觉得有点累了。不过好在今天他们太初学院就算是晋级了,暂且不用再比赛。直等后面晋级的书院都确定下来了,他们再抽签决定和哪一家书院比赛。 饭后薛元敬洗漱之后就上床歇息了,薛嘉月则是摆弄了一会儿她前几天画出来的一套汉服图才上床歇息。 现在正是临近入冬的时候,就有许多人家要做冬衣。若是在往年,冯嫂子做事的那家成衣铺子肯定是很忙碌的。但这两年这铺子的收益节节下滑,自今年年初开始就越发的不好了,所以即便这会儿应当是很忙的时节也清闲了下来。不要说叫薛嘉月过去帮忙了,就是连冯嫂子都经常闲在家,没有事情做。 次日薛嘉月和薛元敬吃完早饭,等送薛元敬出门之后,薛嘉月就挽起袖子开始洗碗洗衣服。 在院子里晒衣服的时候,她就看到冯嫂子端了一盆衣服出来。想是要到水井边去洗。 薛嘉月就笑着同她打招呼:「冯嫂子,早上好啊。」 第十一章 因为冯嫂子给她和薛元敬做过衣裳,还教会她刺绣裁衣,所以她对冯嫂子还是很恭敬的。而冯嫂子因着敬佩薛元敬是读书人,且薛嘉月为人也和善开朗,所以彼此相处的都很好。 「是嘉月啊。」冯嫂子就对她点了点头,「你衣服都洗好了?」 薛嘉月看她面上的笑容很勉强不说,还愁眉不展的样子,于是她就关切的问道:「冯嫂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很烦恼的样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就听到冯嫂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嘉月啊,我做事的那家成衣铺子只怕维持不了多少日子了。等关门了,我到哪里去找事做呢?可这赁房子要钱,每天的嚼用也要钱,小婵和虎子都还小,都指着我一个人,到时可要怎么办呢?由不得我不愁。」 薛嘉月听了也很震惊:「怎么那铺子这样快的就要维持不下去了么?」 冯嫂子点了点头:「是前几日我听到掌柜在和她表妹说话。你知道的,她表妹就是账房先生。问现在账面上还有多少银子,铺子里还有多少衣料,多少成衣,说要将那些都盘卖出去,看能有多少钱。我还听到她和她表妹在商议往后要做什么生意的事。你听她们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这铺子不要做了?」 薛嘉月沉默不语。 她在那铺子里做过,冷眼旁观过一阵子,见掌柜的实在不是个爽快人。很抠,舍不得花钱买新料子不说,做来做去的衣裙也只有那些样式。而且对来做衣裳的顾客说要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一文钱都不肯相让,确实不是个会做生意的,想必关门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会这样快的就关门。 眼见冯嫂子还在那一脸愁容的担心以后,薛嘉月少不得的停下手里的事,过来好生的安慰了她几句。无非是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法子之类的话。 等冯嫂子洗好衣服回屋了,薛嘉月也才拿着盆回屋。 然后她又去周阿姑那里,师徒两个人坐在一起一边绣花一边说话。后来见周阿姑面露倦色,她才告辞回来。 最近的天气时晴时雨,周阿姑的身子原就不好,一不小心就着了凉,咳嗽个不停。薛嘉月连着给她炖了好几日的川贝雪梨,这两日才好些。不过还是要静养的。 等回了屋,她将薛元敬屋里都收拾了一遍,就拿了两张纸回自己的屋。 前几日她将放在衣箱里的棉袄拿出来,想要趁着好天气晒一晒,等天冷了好穿。不想就发现自己这两年个子长的太快,这棉袄前年穿着嫌大,去年正好,到今年竟然就小了。 这下不重做一件棉袄都不行了。但薛嘉月又有点嫌弃外面流行的那些棉袄样式,就突发异想的想自己画一件棉袄的样式出来。 画了好几天,昨儿才刚完工。一看觉得很满意,就想要再给自己设计出一条同外面的样式有些不一样的裙子来,再顺便给薛元敬设计出一件衣服来,所以再才又拿了两张纸。 当下她伏在桌子上,一边脑中走马灯似的想着自己以前看到过的历朝历代的汉服样式,一边忽然又冒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来。 她现在手头上有多余的银子,她自己又会裁衣,又会刺绣,还熟知历朝历代的各种汉服样式,能将它们一一的画出来,甚至还能创出一些新样式出来,又有冯嫂子这样做了多年裁衣刺绣经验丰富的人,她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开一家成衣铺子呢? 而且偏生就这样巧的事。那家成衣铺子现在就做不下去了,要关门了。那她这会儿能不能趁着这机会,低价将那间铺子给盘下来呢? 薛嘉月说干就干。次日等薛元敬去书院之后,她就出门去那家成衣铺子勘察去了。 这家成衣铺子连个铺号都没有,幌子也简单,只在门口用竹竿子斜挑了一块布,就算是告诉路过的人她这里是做衣服的店铺了。而且站在门口往里望,屋子里面光线也不好,挺凌乱的。墙上也只稀稀拉拉的挂着几件衣裙,也不知道放了多久,看着都灰扑扑的。至于后院,就算薛嘉月这会儿看不到,但她在那里待过,也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德行。 总之这就是一家看着门面就不大想走进去做衣服的铺子。不过是因为这铺子在这里开了好几年,街坊邻居都熟悉了,而且价钱也还算便宜,所以前几年的生意还算好。但自去年开始,旁边街上又新开了一家成衣铺子,价钱还要便宜些,所以这家的生意自然就慢慢的差了,终至于现在的门口罗雀。 不过这家成衣铺子地段还算是好的。虽然不在平阳府最繁华的地段,但街上往来的人群也不断。 薛嘉月以前在这家店铺做事的时候只关注怎么学刺绣学裁衣的事,但这会儿她心中打定了要盘个店面开一家成衣铺子的主意,就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将这铺子周边都细细的走了一圈,看了看往来人群的数量。又去旁边街上的那家成衣铺子里外看了看,最后想了想,又去了平阳府最好的一家成衣铺子,想要取取经。 平阳府最好的这家成衣铺子名叫怡庆和,是谭家的一处产业,开在平阳府最繁华的地段。而且隔壁就是他们家卖绸布皮货的铺子。 一般都是客人在隔壁的铺子里挑好了衣料,然后就拿着衣料就直接来怡庆和找伙计丈量尺寸,做衣裳。倒是产业一条龙。不过怡庆和收的工钱也是很高的。 自然能在怡庆和做得起衣裳的人都是家中经济条件还可以的,这些工钱还出得起。但如一般家中条件一般的老百姓,就是到小铺子里做衣裳去了,这样工钱要便宜些。 看过了这三家铺子,薛嘉月回去的路上就开始想事情了。 她手头银钱毕竟有限,若要拼高端肯定拼不过怡庆和,但要一味的便宜,旁边街上的那家成衣铺子工钱已经足够低了,还能拼得过他?且这样恶意的竞争能挣到什么钱?到最后也只能是两败俱伤,两家都完蛋而已。 所以一定要有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啊,这样才能脱颖而出。 又想起家中的菜没有了,薛嘉月就去市集买了点菜。然后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快要到薛元敬放学的时候了,她就转过身往太初书院走去。 太初书院在白天夫子教学的时候院门都是关着的,薛嘉月过去的时候还没有放学,所以两扇黑漆的门还是关着。 于是她就百无聊赖的看着门上挂着的那块,据说是皇帝亲手书写的绿地金字的匾额。上面的德育天下四个字笔力看着倒是雄健,不过总觉得哪里欠缺了点,还没有薛元敬写的字好。 薛嘉月品评了一番这块匾额,然后又想起要盘店铺的事,想得入神,她一双纤眉就蹙了起来。 猛然的听到几声浑厚的钟声,薛嘉月回过神来,就知道这是薛元敬他们下课了。 果然立时就见有两个护院将院门打开,而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里面有学子陆续的走出来。 每个书院都有自己统一的院服。如太初书院,学子穿的都是青色的直身,青竹一般,透着蓬勃的朝气。若等到夏日天热了,还会有夏日的衣裳。 第十二章 薛嘉月不由的就寻思起来,每一家书院的学子也不少,且平阳府还有八、九家学院,一年每位学子两套夏装两套直身,算下来这数量也很可观了。就不知道他们这些衣服都在哪家成衣铺子里面做的。 想着这事,她不由的又有些走神。 正是秋日,日光和暖,透过头顶梧桐树叶的间隙细碎的落在她身上。 十二岁的少女就如同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一般,虽然还没有到完全绽放的最美时刻,但那绝世风华已初现端倪。 放学出来,猛然的在路边看到有这样一位少女俏生生的站在这里,不少学子都停下脚步细看。还有人彼此笑着,怂恿他人出来和薛嘉月搭话。 最后果真就有一位少年被推举了出来。 就见这位少年伸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然后面上带着自以为最迷人的微笑,抬脚走上前来。对着薛嘉月作揖行礼之后,他直起身来,语声柔和:「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姑娘之美,令人见之忘俗。小子聂鸿涛,请问姑娘芳名?」 薛嘉月微怔。 她这算是被搭讪了? 虽然知道以前的人婚嫁都早,十三四岁就嫁人,甚至生孩子的都有,但这会儿猛然的被人用这样的话一搭讪,薛嘉月还是觉得有点懵。 她虚岁也才十二啊混蛋。 薛嘉月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这位学子。而这人只以为薛嘉月这是对他有意呢,一时面上的笑容就越发的深了起来。 只不过他正待还要和薛嘉月搭讪几句,忽然就觉兜头有阴影罩下。且明明还只是八月,如何没来由的就觉得有一阵透骨的寒意呢? 待他抬头望过去,就见那阴影是一个人站在薛嘉月身旁,正逆着光,将身后的日光都挡住的缘故。 聂鸿涛认出这人正是薛元敬。毕竟薛元敬是太初书院的风云人物,书院里的学子哪一个不晓得他?聂鸿涛也听说过他同时考中两院第一的事,所以去年他刚进太初学院的时候还特地慕名前去拜会了薛元敬一次。 不过那次薛元敬给他的印象是温和文雅的,怎么他现在看着却是冷厉的?盯着他看的一双漆黑眸中也满是霜雪般的寒气。 聂鸿涛不由的就面上有些失色,往后倒退了两步,声音结巴着:「薛,薛师兄?」 薛元敬不说话,只目光犀利的看了他一眼,里面带着警告的意味。然后他伸手揽住了薛嘉月的肩,一语不发的往前就走。 聂鸿涛方当十六岁,平时也不是没有和同窗勾肩搭背的时候,但这会儿他看着薛元敬揽着薛嘉月的肩,分明就是想要将她往自己怀中带的意思。这份占有欲可真是…… 聂鸿涛不由的就转过头问身旁其他的同窗:「你们谁知道这小姑娘是薛师兄的什么人?小媳妇儿?」 就有一个人答道:「我见过这小姑娘两次,也是这般站在书院门外等薛师兄放学出来。后来我曾听孔师兄和陆师兄他们一起说话,说这小姑娘是薛师兄的妹妹呢。」 「亲妹妹?」聂鸿涛连忙追问。 那人有点迟疑的点了点头:「这个,应当是的吧。反正我听这小姑娘叫过薛师兄为哥哥的。」 聂鸿涛啧了一声,没说话,不过心里在想着,若果真是亲妹妹,那薛师兄对他妹妹的这保护欲可真够强的,以后谁要想做他的妹婿只怕够呛。而若不是亲妹妹,那还用说?照他这明晃晃占有欲的架势,分明就是谁都别想染、指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聂鸿涛心中暗暗的想着,往后他看到这小姑娘的时候还是离远一点吧。刚刚薛师兄的那个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他都胸腔里的一颗心还是砰砰的乱跳呢。 而那边厢,薛元敬揽着薛嘉月的肩一直快步的往前走。直等看不到身后书院的众人了,他才沉着一脸开口问薛嘉月:「你怎么来了?」不过揽着她肩膀的手还没有放开。 薛嘉月哪知道他心中这会儿正恼怒着呢。不过是被人搭讪而已,在她看来这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上辈子从小到大,她也没少被人搭讪。 她就抬手晃了晃手里的菜:「我出来逛一逛,顺带买点菜。买完菜看快到你放学的时辰了,就想着来书院门口接你,和你一起回家。怎么了?」 薛元敬没说话,脸还是沉着的。 以前薛嘉月也来接过他放学,他从来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但现在…… 「以后你别再来接我放学了。」 以前的薛嘉月还小,只是个小姑娘,来接他放学也没什么。虽然相貌生的好,但那些人至多看一眼也就罢了,但现在她已经十二岁了,已经是个小少女了。薛元敬知道,有些人家的女儿到了这个年纪就会有媒婆来登门替人求亲的…… 想到刚刚聂鸿涛和薛嘉月搭讪,旁边还站着几个面带惊艳爱慕神情的少年,薛元敬只觉心中火气顿生,脸一时就更沉了,揽着薛嘉月的手也猛然的收紧了起来。 这几日天气和暖,薛嘉月身上穿的衣裳还是薄的。而薛元敬毕竟又是习过武的人,现在在书院一周还要练习两次骑射,所以他虽然看着清瘦,但手劲还是很大的。这会儿他又是在气恼之中,所以手劲不自知的就越发的重了。 薛嘉月吃痛,连忙叫道:「哥哥,你放手。」 薛元敬猛然惊觉,立时就放下手来,又急着问她:「我是不是弄痛你了?痛的可厉害?」 一面就想要拉开她的衣裳看一看她的肩膀。但忽然想起这是在大街上,周边都有人的,他伸出去的手就僵在了半空,然后默默的收了回来。 薛嘉月确实觉得肩膀那里很痛。刚刚那一刹那,她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的肩胛骨被薛元敬给硬生生的捏碎了。但这会儿看着薛元敬愧疚自责的目光,她如何还说得出来?忙笑道:「没有。哥哥,我不痛的。」 但薛元敬对自己的手劲轻重还是知道的。而且看薛嘉月现在面上虽然带着笑,但那笑容还是很勉强的。她的眉头都蹙了起来,想必她的肩膀还是被他给捏痛了…… 薛元敬心中原就自责愧疚,这会儿看薛嘉月还要故作轻松的安慰他,顾忌他的想法,他不由的就越发的自责愧疚起来。 他沉默的握住薛嘉月的手,往旁边的一家药铺走去。 等配好了治疗淤青的药,他又握着薛嘉月的手沉默的往家走。 薛嘉月察觉出他的不高兴来,便努力的跟他说话。但无奈薛元敬总是不接话,一路上面色也都是沉着的,她也没有法子。 等到了家,薛元敬将手里装着药的白瓷瓶子递给薛嘉月,又要看她肩上到底被自己捏成了什么样,但薛嘉月躲躲闪闪的,还直叫他出去。 薛元敬也明白现在她已经大了,就算他们以前亲如兄妹,但到底男女有别,他如何能随意的看她的身子?便也只得告诉她这药膏子该如何的用,然后才怏怏的走出薛嘉月的屋子。 等他一走出来,屋门就被薛嘉月从里面关起来了。没法子,她肩膀那里也实在是痛的厉害,刚刚已经忍了一路了,这会儿她自己也想解开衣服看看肩膀那里到底如何了。也着急上药,想快点不痛。 第十三章 而薛元敬虽然从她屋里走出来,但并没有走远,只站在屋门口,看着面前这扇破旧木门上贴的福字。 这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薛嘉月叫他写的。她这个人很容易满足,一点小事就会高兴起来,是个很爱笑的人,也很会给自己找高兴的事。跟他不一样,他是个很不注重形式的人。 还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他其实连对联都不想贴。总觉得于他而言,无论过什么节日都没有什么分别,和平常都是一样的。但薛嘉月却去买来了大红的绵纸,叫他写了对联和很多福字。非但是连每扇门上都贴了,连灶门口和水井上也都贴了。 她还买了干果蜜饯来,还有大红色的灯笼,都挂在门前院中。即便到现在,他还清晰的记得去年除夕那夜她和小婵虎子在院中放炮仗。空中柳絮似的雪花飘洒着,大红灯笼里的烛光红艳艳的落在她身上。她直起身笑着,对他招手,清脆的叫他哥哥,叫他也过去一起放炮仗的场景。 如果没有她,这些年想必他过的也是古井无波一番的枯燥日子吧?所以他应当谢谢她的。不然经过了年少时在秀峰村的那些事,他想他心中肯定都满是仇恨,只怕压根就没有法子跟平常人一样的生活。但是薛嘉月将他从仇恨的边缘拉了回来,给了他这么多的美好,让他将以前的那些事都渐渐的淡化了。他现在还上了学,有夫子的看重,有同窗的情谊,回来的时候家中有薛嘉月娇声软语的叫他哥哥。她还会对他撒娇,对他笑…… 薛元敬的面上不由的就露出了很温柔的笑容来。 但忽然他又想起刚刚聂鸿涛跟薛嘉月搭讪的事。旁边站着的好几个少年目光落在薛嘉月身上,都带着惊艳和爱慕,还有陆立轩红着脸问他薛嘉月是否许配人家的事…… 她一日大似一日,终究是要嫁人的。而等她嫁人了,她会对她的丈夫盈盈浅笑,会对她的丈夫撒娇,每年的除夕也不会再跟他一起过。她会跟她的丈夫一起过。到时是不是她也会如去年除夕夜一般,俏生生的立在雪中,灯光下,笑着招手叫她的丈夫过去同她一起去放炮仗? 她是那样喜欢玩的一个人,想必到时肯定会的。 想到这里,薛元敬面上的笑容不由的就渐渐的消散了。到最后他的双唇竟然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连眉眼间看起来都有了几分暴戾之气。 薛嘉月这时正好开门,一看到薛元敬这个样子就吓了一跳,忙关切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薛元敬听到她的声音,一抬眼看到她,忙竭力的敛下了眼中的戾气,转而温声的问她:「你肩上的伤如何了?擦了药是不是好一些?」 还是要亲眼看一看才放心的,但是薛嘉月总是不让他看…… 心中不由的就有了几分暴躁起来。目光只紧盯着薛嘉月的肩,恨不能现在就伸手过去将她身上穿的这件丁香色上衣扯下来,好好的看一看她肩上到底被他伤成了什么样子。 就听到薛嘉月在回道:「我的肩上没事。虽然一开始有一点痛,但现在一点也不痛了。哥哥,你不用担心。」 薛元敬知道她在哄骗他,他对自己手上的力道还是很清楚的。而且刚刚药铺里的人说过,那药膏子要用力的揉开了才有效,但薛嘉月手上能有多少力道?她揉得开? 想要给她上药,但她总是拒绝…… 薛元敬看她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最后他拿了刚刚买回来放在桌上的菜,转身到外面做饭去了。 以往都是薛嘉月做饭,但现在她肩膀受伤了,虽然她强忍着不说,但他还是不能让她做饭的。 薛嘉月只买了几样素菜回来,所以晚饭薛元敬就做了个素炒面筋,还有一盘清炒冬瓜。 等饭菜都端到桌上,薛元敬就叫薛嘉月过来吃饭。而吃饭的时候,他注意到薛嘉月右手在夹菜的时候筷子尖都有些打颤,很显然是她右肩痛,右手就使不上力。 见薛元敬在盯着她看,薛嘉月还对他笑着说道:「哥哥你可是书院里的风云人物,大家都说你的双手是要来做锦绣文章的。这会儿你给我做了这顿饭我可真是觉得受宠若惊,激动的连手都在抖了。」 薛元敬忽然就觉得很生气起来,因为他觉得薛嘉月跟他说这样的话就是在跟他生分。哪怕他知道她其实是不想他担心她,更不想他心中自责愧疚。但他其实都是宁愿她这会儿在他面前哭着埋怨他,责怪他不该下手不知轻重的弄痛她的肩膀的。 他觉得他们之间应该这样的亲密。 不想再看薛嘉月明明痛的厉害,但还强忍着要对他笑,还说这样一眼就能让他看穿的假话来哄骗他,于是下一刻薛元敬就一语不发的起身站起来去关了门。然后他走到薛嘉月身边,伸手就去拉她身上穿的那件丁香色上衣的系带。 薛嘉月吃了一惊,忙伸了双手去挡。但如何挡得住?早被薛元敬擒住了她两只纤细的手腕,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另外一只手就去解她上衣的系带。 「哥哥,你做什么?」薛嘉月又是气又是羞,被他擒住的两只手不断的挣扎着,想要挣脱出来。但无奈薛元敬手上的力道虽然用的不大,却是极难挣脱的,甚至想要动一下都难。 「不要动。我看看你肩上的伤。」薛元敬面上神情平静,手下的动作却甚是利落,一下子就解开了她身上上衣的系带,又将里面中衣的右边衣襟往下斜拉。 薛嘉月的右肩立时就露了出来,一眼就可看到上面淤青。 她的肌肤生的白皙莹润,这五根青紫色的手指印便尤为的明显。 薛元敬见了,心中又是自责愧疚,又是心疼难过,恨不能狠狠的打自己一顿才好。 他一语不发,转身就去薛嘉月的屋中将先前药铺配的药膏子寻了出来。 只是等他拿着药膏子一出门,就见薛嘉月伸手正要将上衣拉上去。不过她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肩膀,自痛的她的面色立时就变了,更是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薛元敬见状,心中狠狠的一抽。随后他也不说话,拿着药膏子就径直的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 薛嘉月看到他过来,胸腔里的一颗心忍不住的就哆嗦了下。不过面上还是勉强笑道:「哥哥,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刚刚已经擦过药了,你就不用……」 薛元敬沉着脸,叫她:「你不要说话。」 若让她再说下去,只怕又要千方百计的不肯再让他给她上药了。 说完,他就不顾薛嘉月的阻止,伸手重又将她的衣襟往下拉低了一些,露出她的右肩来。再将药膏子倒到淤青的地方,右手搓热了,再贴上去将那些药膏子揉开。 右肩上原就已经很痛了,这会儿药膏子还要用力的揉开,那可就越发的痛了。薛嘉月忍不过,但她又不肯叫出声来,便紧紧的咬着下唇。 薛元敬见她一双纤眉拧的紧紧的,下唇更是咬的红欲滴血,他就只觉心中如同有千万根针在同时扎一样的痛。不过手上的力道还是不能轻的,若轻了,这药揉不开也是没效。 第十四章 待察觉到掌下肌肤生热,约莫药开始起效了,薛元敬这才收回手。又将被他拉下来的衣襟轻柔的拉了上去,手指灵活的将她衣襟上的系带系好。然后他就半蹲在薛嘉月面前,目光牢牢的锁定她,沉声的问道:「为什么你宁愿痛,也不要我给你上药?」 薛嘉月觉得薛元敬明明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但在这件事上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虽然他们对外说他们是兄妹,但他们其实哪里有一星半点的血缘关系了?就算薛元敬心中真将她当成妹妹来看待,她心中也将他当成哥哥来看待,但那毕竟也不是真正的亲兄妹啊。而且就算是亲兄妹,现在哥哥都十七岁了,妹妹也十二岁了,搁一般早一点的人家都要各自娶妻嫁人了,哪里还能随便的让哥哥看妹妹的肩膀啊。 薛嘉月就看着薛元敬不说话,直至薛元敬又追问了一遍,她想了想,就说道:「哥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当年你的亲妹妹被卖了,我们那个时候困在秀峰村,不能做什么,但现在既然我们已经出来了,是不是该找找她呢?若能将她找回来,你们兄妹两个团聚,也了了我心里的一桩事。」 薛元敬听了她这句话,看着她的目光陡然就锐利了起来。 她这是在提醒他,他们两个其实并不是亲兄妹,所以她刚刚对他的那份生分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沉着脸。然后他一语不发,起身站起来就回了屋,还反手将屋门关上了。 薛嘉月就怔怔的看着他关上的那扇门,脑子好一会儿都没有转动。 片刻之后,她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她知道薛元敬这也是关心她,想要看她肩上的伤,想要亲自给她上药,但她到底是姑娘家,被他这样上来一声招呼也不打的就将衣领拉下来,她肯定会害羞的啊,薛元敬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她呢?而且他们两个之间虽然彼此兄妹相称,但其实说到底也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像看肩膀,上药什么的,在现在这个民风不算很开放的朝代,总归还是要避点嫌的吧。 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不过随后她还是起身从椅中站起来,走过去敲薛元敬的门。一边敲还一边叫:「哥哥?哥哥?」 里面没有应答。不过这难不倒薛嘉月。以前薛元敬对她那样的冷漠,可到最后不还是被她给攻略下来了?更何况她现在还知道薛元敬心中是很关心她的。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之所以会有恃无恐,无非是知道那个人会无限的包容自己而已。但是很可惜,现在薛嘉月压根就没有意识到她在薛元敬面前其实是很肆无忌惮的,而在其他人面前她其实是客套的,说出来的话也都是出于这样或那样的考虑,独有在薛元敬面前她从来不用考虑任何事,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 无他,其实只不过是信任和依赖这四个字而已。 就譬如现在,薛嘉月见薛元敬不开门,她眼珠子转了一转,随后她就放低声音,哎哟了一声,又甚为可怜的说道:「哥哥,我肩膀好痛。」 就见面前的门立时就开了,薛元敬站在门口,垂眼看她。 不过薛元敬一眼就看出来薛嘉月刚刚是在撒谎。因为她一双点漆似的黑眸中分明带着笑意。而且那笑意看着也是狡黠的,奸计得逞的小狐狸一般。 薛元敬暗暗的咬牙。 每次都被她这样的给哄骗了。可偏偏即便每次知道她是在哄骗他,他依然还是忍不住的会担心她。 「肩膀真的痛的那样厉害?」 薛元敬一张俊脸看着还是紧绷的,语声听起来也还是冷的,不过薛嘉月知道,他心里其实已经软化了。 若没有软化,他会听了她那句话就立时过来开门? 她就倾身过去,伸手想要挽他的胳膊,不过却被薛元敬冷着脸给甩开了。 「刚刚你不是说我们不是亲兄妹,要避嫌?连我想要看你肩膀伤的重不重你都千方百计的不让我看,如何现在你又要主动的来挽我了?你现在就不要同我避嫌了?」 这话听着可真是别扭啊。也委屈的很。 但薛嘉月有恃无恐着呢。伸出的手被薛元敬给甩开了,她索性也不伸手了,只扁了扁嘴,面上做了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出来:「哥哥,你这是在骂我?」 又扬了扬自己的右胳膊,委委屈屈的说道:「哥哥,你弄痛我了。」 薛元敬不说话,目光死死的看着她。薛嘉月也不说话,泫然欲泣的回望着他。 片刻之后,就见薛元敬忽然伸手,在她莹润娇嫩的脸颊上轻轻的拧了一下,继而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声。 没有法子,虽然明知道她这极有可能是装出来给他看的,可他就是狠不下心来不理她。 「弄痛哪里了?」薛元敬一张俊脸依然板着,但语气却忍不住的流露出关心的意思来,「让我看看。」 薛嘉月抿唇笑了起来。然后她伸手快速的挽住了薛元敬的胳膊,笑的一脸狡黠的看他:「哥哥,你看,这下我挽到你的胳膊了吧?看你再往哪里躲。」 其实依着薛元敬现如今的身手,若他真不想薛嘉月挽到他的胳膊她如何还能挽到?不过是有心相让罢了。 薛嘉月心中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她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的打趣薛元敬,转而说道:「哥哥,我刚刚说的那番话其实并没有要同你生分的意思,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哥哥。只是,只是我现在毕竟大了,会害羞的。而且,我这些日子也确实在想你妹妹的事,我是真心的想要将她找回来的。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她面上看起来很真诚,想必这些话她确实不是在哄骗他。 薛元敬觉得心中好受了一些,就说道:「往后若是有什么事你觉得害羞了,可以直接对我说,我们之间何必要这样的生分?这次是你肩上受伤了,还是我的错,你自己手劲小,上药又揉不开,我给你上药你有什么好害羞的?难道在这世上我不是你最亲密的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世上最亲密的人其实应该是夫妻,只有夫妻之间才会坦诚相见。那往后等薛嘉月嫁人了,若再有这样的事,是不是她就不会在她夫君面前害羞了?甚至他们之间还会做更亲密的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薛元敬忽然就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双手也紧紧的攥了起来。心中竟然有了一种忌恨的感觉。 忌恨薛嘉月未来的夫君,因为她对她未来的夫君会比对他更亲密。仅仅只要想一想,他就觉得完全没有办法接受。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不对,薛嘉月总归是要嫁人的。她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的吧? 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薛元敬才将心中这股子无来由的忌恨给勉强的压制了下去。不过他面色还是阴沉着的,双眸也依然还是带着躁动和暴虐的。 他不想让薛嘉月看到他现在的这副样子,就垂下眼眸,目光看着薛嘉月长裙上的斓边。 第十五章 斓边上绣了牡丹卷草纹,是薛嘉月自己绣的。她这大半年跟着周阿姑学刺绣,绣工越发的好了,这花纹绣的舒展流畅,饱满华丽,也极有生气。 就跟她的人一样,也是时时刻刻都很有生气的。 耳中听到薛嘉月在说话:「哥哥,你现在自然是我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了。你放心,往后若我有什么事,肯定会都对你说的。」 薛元敬听了,心中越发的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现在他是她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那往后等她有了夫君呢?到时只怕他在她心里的位置是肯定要往后挪的。而且什么事都会对他说这句话,他心中也明白薛嘉月其实是在哄他。至少有关她真实身份的事她就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半个字。不过他也不介意就是了。哪管她以前高贵如公主也好,穷困如乞丐也好,甚至哪怕她都算不得是人,是妖精鬼怪也好,在他心里都是一样的,他都惜之如珍宝。自然,往后他也要找一个同样惜她如珍宝的人,他才会放心的将她嫁出去。 直至将心里所有忽然而起的这些情绪完全的敛了下去,薛元敬才抬眼看薛嘉月。烛光下看来,他又是那个温和淡然的天之骄子了,仿似刚刚那个满心忌恨暴戾之气的人压根就不是他一样。 抬手轻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对她刚刚说的那句话的赞同。顿了顿,他就说道:「我妹妹的事,其实自从两年前我入书院就读之后我就四处找人打听过,也曾托过经常去外地的人寻找。但当时买走她的人我也没有见过。他叫什么,家住在哪里,长的什么样我都无从知晓,而我妹妹那个时候还不到四岁,想必也是什么事都不记得的。人海茫茫,这样的找寻一个人,难于大海捞针。这两年总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瞒你,其实我心里都觉得这辈子可能都找寻不到她了。」 说到这里,他又对着薛嘉月微微的笑了笑:「不过即便这样,我也是会一直找下去的。但凡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便一直不会放弃找寻她。只盼母亲在天之灵,能在我有生之年让我们兄妹再见一面。即便不得见,哪怕让我知道她好好的活在这世上也是好的。」 他这笑容看着颇有几分悲凉的意思,薛嘉月见了,心中就觉得酸涩起来。 「会的。」她挽着薛元敬胳膊的手收紧,说出来的话声音虽低,却十分坚定,「你一定会和你妹妹团聚的。」 说起找寻薛元敬亲妹妹的事,薛嘉月和薛元敬两个人心中都觉沉重。于是薛嘉月原本想要跟薛元敬说盘铺子的事也没有提,待夜深了就怏怏的回屋睡去了。 薛嘉月这两年的日子过的不错,没有什么特别烦心,也没有什么特别忧心的事,所以她夜间一般都入睡的很快,但是今晚她却有些睡不着了。 一来是右肩那里还是痛的,二来,她在想她和薛元敬之间的事。 这几年连她自己都快要忘了她和薛元敬之间其实并不是亲兄妹的事了,心中一直将薛元敬当成她的亲哥哥来看待。但今儿,她先是发现自己不好意思在薛元敬面前露肩膀,宁愿自己痛着也不要他给她上药。再者就是,刚刚说起有关找寻他亲妹妹的事。 薛嘉月这会儿就觉得这几年她的快乐时光其实是偷了薛元敬亲妹妹的。原本该是他的亲妹妹得他这般的呵护宠爱,就是因为他的亲妹妹被卖了,薛元敬心中一来觉得自己没能保护好自己年幼的妹妹,自责愧疚,二来那个时候她和薛元敬也算是同病相怜,所以薛元敬才将他那一腔爱妹之心都移到了她的身上来。 但假的到底就是假的,真不了。若往后他亲妹妹回来了,到时她要如何自处?还能这样巴着薛元敬妹妹的位子不下来啊?而且那个时候薛元敬的亲妹妹都在眼前,他还能再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到时他亲妹妹要怎么想?原本就是占着她的位置享受了这么多年薛元敬这个兄长的呵护宠爱,这会儿还要巴着位置不放手?心里不得对她有意见啊?而一旦有了意见,他们亲兄妹之间肯定会有隔阂。薛元敬好不容易的找回了亲妹妹,哪里还能因为她的缘故让他们兄妹之间有了隔阂呢? 薛嘉月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目光看着窗外。 今夜没有月色,星光也不够亮,一眼望过去,也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院角的那棵桂花树。倒是能清晰的听到夜风刮过,树叶哗啦啦在响的声音。 她又想起薛元敬说的两年前他就已经托人开始找寻他亲妹妹的事。这件事他就一直没有对她提起过。想必是怕她多心,也怕她听了会不高兴,所以他才没有对她提起。但话又说回来了,这至少说明薛元敬心中也清楚的明白她其实并不是他亲妹妹的事。若真是亲妹妹,这样的事会不对她说?还要怕她多什么心呢? 总之一句话,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所以找妹妹的这件事薛元敬在她面前才会有这样那样的顾忌。到底一切也都只是表象而已。 一夜睡的很不好,次早起来的时候她就有些无精打采的。 不过一拉开屋门,就见薛元敬正在往堂屋的桌上放菜。是一盘清炒茼蒿。且看他的样子,想必昨夜他也没有睡好。 薛嘉月猜测这是因为昨儿晚上他们两个人忽然提到他亲妹妹,他夜间肯定一直在想这件事。 想起昨儿晚上他提到他亲妹妹时面上隐忍难过的样子,薛嘉月有心想要安慰他两句,可一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末了她自嘲的笑了笑,出去提水洗漱去了。 等到她洗漱好回来,就见薛元敬已经盛了两碗粥放在桌上,连筷子也都摆好了,正等着她过来吃。 薛嘉月见了,心中就觉得挺柔软的。不过她还是不知道该和薛元敬说什么。仿似经过了昨晚的事,他们两个人之间忽然就有了一层隔膜一样,再也回不到以前那样的亲密无间了。 她就一语不发的走过去坐下,拿筷子,低头喝粥,也不看坐在对面的薛元敬。 一顿饭吃下来,也没有听到薛元敬开口叫她。薛嘉月只觉心中很酸涩,想着,定然是昨儿晚上提到他的亲妹妹,他便不在乎他这个假妹妹了。不然这若在以前,他见她这般的不说话了,早就关切的问她怎么了,又岂会如现在这般的对她不闻不问? 心中越发的酸涩起来。她就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来,转过身就要回房。 但她才刚走了一步,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站住。」 薛嘉月便站住了,不过她却是不肯回过身来,只背对着薛元敬,低着头,沉默的站着。心中却有几分赌气的想法,刚刚那么长时间你怎么不跟我说话?这会儿见我走了你叫我站住做什么? 耳中听到椅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想必是薛元敬起身站起来了。随后是沉稳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如同踩在她心尖上一般。紧接着,她眼角余光就看到薛元敬青色的直身下摆。 彼此沉默。好一会儿,才听到薛元敬在问她:「你右肩还痛不痛?」 第十六章 得他这样一问,薛嘉月只觉眼眶忽然就有些发热起来,心中无来由的也有些怨恨的意思。 「我右肩痛不痛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来关心。」她颇有些赌气的回答着。依然没有抬头,怕薛元敬看到她此刻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耳中听到一声很无奈的叹息:「好好儿的,你这是又跟我赌什么气?抬起头来。」 薛嘉月听了,只觉眼眶越发的滚烫了起来,眼泪水都快要下来了。忙死命的咬住了下唇,竭力的忍住了。不过她还是倔强的没有抬头。 薛元敬又叫她抬头,但她总是不听他的话。最后薛元敬没有办法,只好伸了右手来托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他。 就见少女的一双眼如同笼了一层雾气,水蒙蒙的,眼泪水下一刻就会落下来一般。眼角也是红的,下唇更是被她咬的发红,晨间盛开的玫瑰花瓣一般。 薛元敬见了,不知为何,心中先是一窒。过后他只觉又是气,又是心疼,止不住的就说道:「你好好儿的又哭什么?」 一面又沉声的说她:「还不快松开?难不成你想右肩那里还没好,下唇又被自己给咬伤了?」 说着,就抬手去擦她刚刚落下来的眼泪水。 他手指温热,指尖还残留有茼蒿的清香气,动作又轻又柔,看着她的目光里有心疼,有温柔。 薛嘉月怔怔的望着他,心中忽然就没来由的就觉得一阵委屈,也一阵酸涩。 上辈子母亲走的早,她一直受继母嗟磨。后来虽然有外公外婆接她在身旁抚养,但他们在一起统共也没有待几年。在她上高中的时候外公外婆就相继的离世了。猛然的穿越到这个异世来,过了那一段难熬的日子之后,她看得出来薛元敬是真的在对她好。她其实也很贪恋这些好,心中早将薛元敬当成她的亲哥哥了,所以这才会心中患得患失,害怕薛元敬找到他亲妹妹之后就再也不会如以前那样的对她好了。 如先前的那般赌气,其实也不过是在害怕罢了。 这会儿听了薛元敬对她关心的话语,又见他伸手温柔的拭去她面上的泪水,她只觉心中越发的贪恋起他对她的好来。 就算外表再坚强的人,心中也是会渴望有人关心呵护的。谁还没有个软肋,没有个忽然软弱的时候呢? 下一刻,薛嘉月忍不住的就扑到了薛元敬的怀中去,双臂抱着他的腰,埋头低声的哭了起来。 少女的身子柔软,扎成双丫髻的发间满是清香。而现在,她就这样猛然的扑到自己的怀中哭起来。薛元敬甚至能感受到她的眼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紧贴着他的胸前肌肤。竟然是灼热的,一滴滴,如同落在他的心尖上一般,烫的他整个人都不知所措。 薛元敬整个人僵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伸手松松的揽住了她的肩背。 以前虽然薛嘉月对他也不乏亲密的时候,但最多也不过是伸手挽着他的胳膊而已,如这样扑到他的怀中来还是头一次。 她总是很倔强的一个人,平时看着也总是很高兴,但他一直都知道她心中其实也是有伤心事的。 总还是记得那年还在秀峰村的土地庙里,他偶然的一抬头,看到她斜倚在墙上,眼望着雨幕时面上怅然悲凉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心中就在想,她看着这样没心没肺的一个人,心里到底存了些什么事呢? 一旦开始关心一个人,见到她难过,只会感同身受,甚至会更难受。这会儿薛元敬就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被人猛然用力的给攥出了一般,一阵阵的绞痛。 他抬起右手,轻轻的拍着薛嘉月的背,柔声的问她:「你怎么了?」 薛嘉月哭的抽抽噎噎的,声音都在哽着:「哥哥,等往后你找到你的妹妹了,到时你可不能将我抛开不理,对我生分起来。我,我也想要一直做你的妹妹。」 薛元敬听了,只觉哭笑不得。 原以为她心中是有什么难过的事,不想却是因为这件事。但他们是共患过难的,一路彼此扶持着走过来,便是往后找到了他亲妹妹,他又怎么会对她抛开不理,对她生分起来? 他就放重了声音,沉声的说她:「你在乱想些什么?我是那样的人?而且我对你什么样你心中不知道?」 薛嘉月心中自然是知道的。但她总觉得自己的这个妹妹身份是偷来的,是当初薛元敬自觉愧疚于没有保护好他的妹妹,所以这才将这一腔爱妹的心思移到了她身上来。有点类似于赎罪的意思。若往后等正主儿出现了,那他心中还会有她?因着这份心思,她自然是会患得患失了。 不过这会儿听到薛元敬的回答。虽然语气中带了些许责备的意思,但薛嘉月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她在薛元敬的怀中抬起头看他,又惊又喜的问他:「真的?」 她其实并不想跟薛元敬的亲妹妹争任何东西。薛元敬亲妹妹的位置自然无人可撼动,她只是,只是希望到时薛元敬心中能留一点点的位置给她就好了。 她亲人缘分上一向淡薄,但其实她还是很想有亲人的。现在她将薛元敬当成是她亲哥哥,等往后将他亲妹妹找回来了,她肯定也会把她当成是自己亲妹妹一样来看待的。 薛元敬见她脸颊上分明还挂着泪水,但一双眼却如同是有星辰坠入其中一般,亮晶晶的,让人见了就舍不得移开眼。 他记得她一开始的时候虽然也爱笑,但鲜少有对他撒娇的时候,不过自从他们两个人搬到了这平阳府来,她倒是越来越会对他撒娇了。而每当她撒娇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小女儿独有的娇俏娇憨模样。 不过这是好事。他很喜欢看她对她撒娇时的模样。特别是她每次做错了事,心中发虚,害怕他责怪,又或是有什么事要来找他帮忙了,她就会特地的过来抱着他胳膊,仰头娇声软语的叫他哥哥。每每这时候,她就如同是一只温顺可爱的小猫,用小脑袋在蹭着他的手掌心一般。 不得不承认,薛元敬觉得他心中很享受薛嘉月这样依赖他,在他面前撒娇的感觉。 所以这样的薛嘉月,他如何会舍得让她哭?如何舍得让她担心任何事?只要她高兴,但凭他有的,什么不给她?命都宁愿给的。 所以薛元敬这会儿就只觉心中软的都能滴下来水来一样。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的抹去了她面颊上的泪水,对她重重的点头:「嗯。就算你我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你放心,我也永远都是你哥哥,这辈子都会关心你,宠着你。」 得他这句保证,薛嘉月只觉如同有一缕日光穿透重重乌云一般,心情瞬间就明媚了起来。 「哥哥,」她伸手去抱着他的胳膊,瞬间眉开眼笑,「你真好。」 她脸颊上泪痕未干,但这会儿偏又笑了起来,就如同是晨间带着露水的蔷薇花一般,娇媚不可名状。 薛元敬只觉心中狠狠一动,似是被什么东西给忽然撞到了一般,无来由的就觉得一阵心慌,却又觉得激动不安。但少年并不知道这就是对一个人的悸动。因为他现在总是以为自己是将薛嘉月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看待的。 第十七章 但过后,薛元敬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伸手,将抱着他胳膊的薛嘉月轻轻,但不容抗拒的重又按回到了他的怀中,双手也轻轻的揽上了她的肩背。 想要她这样在他的怀中多待一会儿,想要这样多抱着她温软的身子一会儿。 而抱着薛嘉月在怀中的时候,他面上不由的就出现有些痴迷,又有些恍惚的神情出来,仿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贪恋这种将她抱在怀中的感觉。而且其实刚刚看到她咬的嫣红的双唇时,那一刹那他甚至…… 薛元敬的双眸渐渐的幽深起来。 最后还是薛嘉月叫醒了他:「哥哥?」 薛元敬猝然回神,被滚热的木炭烫到了手一般,连忙伸手放开她,还往后倒退了两步。 他这会儿面上神情狼狈,耳根还有些发烫,目光也躲闪着不敢看薛嘉月了,只含糊的问道:「嗯,怎么?」 薛嘉月浑然没有发现他此刻的异状,反而是笑道:「没什么,就是提醒你,你再不去书院就要迟到了。到时若书院关门了,你就进不去了。」 太初书院是有这样的规定,到了要授课的时候就要将院门关上,直至下午放学的时候再开。若有迟到的学子,非但是不能入内,次日还要接受夫子的惩罚。 听薛嘉月这样一说,薛元敬这才惊觉时候确实已经不早了。 他就去自己屋子里拿装了书和纸墨笔砚的布包,然后急急的就要出门。 不过等走出了一段路,他还是折返了回来,一脸正色的吩咐薛嘉月:「往后你再不可到书院门口去接我,不然,我心中肯定要生气的。」 只要想起昨日在书院门口聂鸿涛同薛嘉月搭讪的样子,薛元敬就觉得心中极其的恼怒气愤。 薛嘉月虽然不怕他生气,但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也只得答应。却也没有想到其他的上面去,只以为他这是觉得自己都已经这样的大了,少年心性,好面子的,她若再去接她他会觉得在同窗面前没有面子。 薛元敬得她的回答,这才放了心,转过身,拿着布包一路快步的往书院走去。 等到了书院,所幸并没有到开课的时候,夫子还没有过来。 他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将布包放到桌上。 这布包还是薛嘉月前几日给他做的。石青色的布料,上面的魁星点斗也是她亲手绣的。 想起薛嘉月坐在灯下做这书包的场景,薛元敬面上的神情不由的就缓和了下来,唇角也噙了一抹笑意。 这时坐在他前面的一位同窗,名叫做贾志泽的,正好回过头来,一见薛元敬正垂着眼,唇角噙笑的伸手轻抚着桌面上放着的布包,他目光不由的也望了过去。 待看到那魁星点斗的刺绣之后,他就赞叹着:「这个布包做的可真好,特别是这上面的魁星点斗。不单意头好,绣的更是栩栩如生,瞧着就跟真人一个样。薛兄,这布包你是在哪里买的?我也要去买一个一样的。」 得他这样赞扬,薛元敬心中还是有几分欣喜的,就温声的说道:「这不是买的,是舍妹亲手给我做的。」 语气听起来很高兴,面上的笑容也较刚刚越发的深了几分。 贾志泽又啧啧的称赞了几句,忽然话语一转,说道:「我实在是欢喜薛兄你的这个布包。不若这样,烦你回去跟令妹说一声,劳烦她也给我做一个,成不成?不叫她白做,我请她吃饭。还另送她其他的东西,如何?」 薛元敬一听,面上的神情立时就冷了下来:「舍妹很忙,没空做。」 这拒绝的就很直白明显了。而且一面说,他还一面将放在桌上的布包拿下来,放到自己的膝上,用衣袖盖好,显然是不想让旁人再见到的意思。 但贾志泽显然是个极不会看人脸色的,而且往常薛元敬原就是个冷清的人,所以得他这样冷淡的回答,贾志泽并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是笑着说道:「我也不着急要,你看令妹什么时候得空了再给我做罢。」 薛元敬面色就越发的冷了下来,甚至都有几分阴鸷了,眼中也有了怒气。 他怎肯让薛嘉月给其他任何男子做东西?这个贾志泽好不令人厌烦。他都已经拒绝的这样的明显了,他还要厚着脸皮讨要。若不给他几分颜色看看,只怕他还要不依不饶了。 他正想要给这贾志泽几句狠话,不想坐在一旁的孔修平刚刚冷眼看到了这一幕,也将他们两个的对话都听在耳中。这会儿见薛元敬眸光冰冷锐利,一把即将出鞘的刀剑一般,雪亮的刀锋已经露出了一截儿来。若等这刀锋全都露了出来,岂不要坏了同窗之间的情谊?而且他私心里也不想薛嘉月给这贾志泽做布包。 于是他就赶在薛元敬发怒之前开口说贾志泽:「志泽,不是我说你,元敬的妹妹尚未出阁,你这样的叫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给你做针线上的东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叫一个未出阁的少女给自己做针线上的东西,显然不啻于直接求亲了。而且还是当着人家兄长的面说这种话,就有点很不尊重了。 贾志泽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忙双手搓了搓,面上带着愧疚的笑意对薛元敬说道:「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看你这个布包做的特别好,上面绣的魁星点斗意头也好,所以才,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薛元敬冷冷的瞥他一眼,没说话。 身为薛元敬的同窗,贾志泽也是见过薛嘉月几次的。这会儿他猛然的就想起薛嘉月站在院门外的路旁,笑着对薛元敬招手的模样,可真是娇俏动人。 他从没有见过相貌生的那样好看的姑娘,仅仅就现在想一想都要觉得心摇神荡了。 于是他脑中忍不住的就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其实若真的向薛元敬求娶他妹妹也是很好的。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立时就不能遏制了。 于是他就坐直了身子,又伸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裳,然后正襟危坐的问薛元敬:「元敬,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其实薛元敬以前对他的印象还算可以。卫指挥使司镇抚家的少爷,难得的却没有一点官家子弟的跋扈飞扬,笑起来的时候也是很明朗的。但是经由刚刚的那件事,薛元敬心中对他的好印象不由的就大打折扣,所以就只不咸不淡的回道:「还可以。」 贾志泽一听,双眼立时就亮了起来。而下一刻,就见他身子靠近来,涎皮涎脸的嘻嘻笑着问道:「那若我想要做你妹婿,你觉得如何?」 贾志泽话音刚落,就只听得咔擦一声响。 他定睛看时,就见薛元敬正慢条斯理的摊开他的手。 而他的手掌心里,正是一堆碎末。 刚刚薛元敬是拿了一只毛笔在手上的,想必刚刚那一声响就是他捏碎了笔管的声音。 虽然说这笔管是竹子做的,他也能捏碎,但捏成这样细如尘沙的碎末难度可就很大了。只怕连他那个身为武将的父亲都做不到。而且若刚刚那一下是捏在他的身上,只怕他身上的骨头都要硬生生的被他给捏碎了吧…… 第十八章 想到这里,贾志泽不由的就打了个冷颤。 而薛元敬这时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待看清他面上惊恐的样子,他就缓缓的将手中的笔管碎末倒到了案面的书册上,然后将书册往前推到了贾志泽的面前,声音森冷的说道:「我不觉得如何。」 贾志泽见他面上的神情虽然还能说得上是平静,但一双黑漆的眸中却仿似藏了一把锋利的刀一般,正一刀刀的凌迟着他。 当下他就瑟缩着脖子,再不敢看面前的这堆笔管碎末了,更加不敢看薛元敬的目光。 完完全全的被薛元敬刚刚的那一下子,还有他现在身上凛冽的气势给震慑到了。 孔修平在旁边见了,只觉心中震惊不已。 震惊于薛元敬看着明明是很清瘦文雅的,以前以为他只是个文弱书生,但没想到他的手劲竟然这样的大。也震惊于他对贾志泽这会儿的态度。 薛元敬以前虽然为人冷清,但对他们这些同窗还是鲜少会有这样强硬震慑的时候。而刚刚,他冷眼旁观,见贾志泽提起想做薛元敬妹婿的时候,那一刹薛元敬冰冷的目光中是动了杀意的。 只怕若不是他硬生生的压制住了,那一枝毛笔并不是被他给捏的粉碎,而是会径直的插到贾志泽的胸口去。 不过是贾志泽说要做他妹婿的事,他就用得着这样的动怒?而且若认真说起来,贾志泽肯娶薛嘉月,那其实都是薛嘉月高攀了。这样的人家薛元敬都看不上,那他还要给他妹妹挑选个什么样的人家? 竭力的敛下心中的这股子异常,孔修平就笑着出来打圆场:「志泽,这样的话你怎么可以随便拿出来开玩笑?还不快对元敬道个歉?同窗之间若因着这玩笑的话生分了可就不好了。」 贾志泽这会儿正巴不得有个台阶好让他下呢,听了孔修平的这话,他连忙点头不迭:「刚刚都是我猪油蒙了心,脑子一抽就说出这话来了。其实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你竟然还当真了。我错了,往后我再不敢跟你开这样的玩笑了。」 他这话说的很真诚,面上的神情看起来也很诚挚。生怕薛元敬一个不高兴,下一刻就将他当成那根笔管给捏了。全身骨头都一寸寸的碎了,那得多痛啊?但凡想一想都要难受死了。 薛元敬一语不发,乌黑暗沉的一双眸子紧紧的看着他。贾志泽就觉自己是一直被猎鹰给锁定了的小兔子一般,简直都要吓的神魂俱散了。但偏生又很没出息的不敢动,只坐在这里,战战兢兢的任由薛元敬的目光看着。到最后他的小腿肚子都很不争气的开始打起哆嗦来了。 片刻之后,就见薛元敬总算移开了看他的目光,语气被冰块冻结似的凉:「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 这件事暂且就算这样的过去了。 贾志泽听了,吓的憋在胸腔里的那一口气才敢吐出来。不过随后他就发现他整个人仿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里面穿的中衣都被冷汗给湿透了。被窗外的秋风一吹,整个人更是冷的直哆嗦。 好在这时候夫子手拿着书册进来讲课,贾志泽连忙转过身,再不敢轻易的回头了。 等到一天的课上完,贾志泽也是眼瞅着薛元敬走出书院的门,他这才敢往外走。 忽然一眼看到孔修平在前面走,他就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孔兄,然后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说道:「今天可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当时找了个台阶给我下,我指不定当场就要被薛元敬那小子给吓的失禁了,那我这一世英名可就毁了。走,我请你吃饭去。」 却被孔修平给推拒了:「今早我出来的时候家母特地嘱咐我要早些回去。今日是家父的寿辰。这吃饭的事,你我至交朋友,无需这般客套。」 贾志泽一听,就说道:「原来今儿是你爹的寿辰啊,那你是该回去给他老人家磕个头,改日我再请你吃饭答谢你。」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说道:「前几日我曾听我爹提起过,说你爹在府衙时常被人欺负,吆三喝四的叫他去做不该他做的事。你放心,我待儿会回去就跟我爹打声招呼,让他多照应照应你爹,这样往后府衙里就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孔修平闻言,一向沉稳的面上有一丝龟裂。若细看,能从他眼中看出尴尬,不甘和愤恨这些神情来,但很快的他就敛下眼中这所有异常的情绪,而是对贾志泽作揖行礼:「那我就代家父先谢谢你和令尊。」 贾志泽伸手拍拍他的肩:「方才你说过,你我至交朋友,无需这般客套,现在你又跟我客套什么?好了,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娘的,上午被薛元敬那小子给吓出一身冷汗来,这会儿我还觉得难受呢。可要赶紧的回去沐个浴,换套里衣才行。不然该着凉了。」 说着,就同孔修平话别,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孔修平看着他的背影,刚刚面上微微的笑意渐渐的就没有了,转而换上了一丝无奈和自嘲的笑意。片刻之后,他才转过身,脚步沉重的往前走。 就在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薛元敬却已经到了家了。 刚刚一出书院的门没看到薛嘉月,薛元敬心中就松了一口气。 总还是担心她不听他的话,又来接他放学。若她真过来了,昨日是聂鸿涛同她搭讪,那今日又会是谁? 想起刚刚贾志泽同他说的话,他看得出来当时贾志泽的话虽然也带着真心,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试探的态度。婚姻大事,必然要经过父母同意,岂可擅自做主?但当时他还是觉得怒不可遏。 一方面是觉得贾志泽怎能如此不尊重薛嘉月?他放在心尖上的妹妹,由得他随意的说出这些话来试探?二来,贾志泽凭什么来求娶薛嘉月?就算他父亲是卫指挥使司的镇抚,他为人性格也还好,相貌也算不错,但他想要做薛嘉月的夫君那也是决计不行的。 而且,但凡只要想一想薛嘉月往后会叫贾志泽为夫君,挽着胳膊对他笑,对他撒娇,薛元敬就觉得胸中怒气翻滚,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他是决计不会同意这件事的,往后也要避免贾志泽再见薛嘉月。 带着这样的想法,薛元敬一路快步的回到家。 一进院门,就看到薛嘉月正坐在院中同冯嫂子说话。 那家成衣铺子最近总是没有事情做,所以冯嫂子一直闲在家。她心中也难免觉得焦躁,却不知如何是好,刚好下午薛嘉月过来找她说话,倒是能勉强让她暂时忘却那些令人不高兴的事。 看到薛元敬回来,冯嫂子就同他打招呼:「薛家大哥,你回来了?」 薛元敬便站住脚,叫了一声冯嫂子。 而薛嘉月这时已经起身迎了上前来,笑道:「哥哥,你回来了?」 薛元敬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脸上的笑容不像是勉强装出来的。且看她刚刚从竹椅中起身站起来的时候右臂活动自如,想必右肩已经没有昨夜那样的痛了,他心中就略略的放了些心。 第十九章 薛嘉月已经在转头跟冯嫂子说作辞的话了,等说完,她就同薛元敬回了东厢房。 而一等回到东厢房,薛元敬放下手里的布包就问薛嘉月:「你的右肩现在觉得如何?还痛不痛?让我看看。」 虽然昨儿在药铺买的那个活血化瘀的药膏子擦了确实有效,但到底也不是仙丹,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能都好了?自然还是有些痛的。 不过薛嘉月原本心里还是不想让薛元敬看的,可想起昨夜的事来,心里就想着若她再推拒,只怕薛元敬心里又要以为她这是在同他生分。而且她既然都将薛元敬当成自己的亲哥哥来看待,怎么不能让他看了?再说也只是肩膀而已,又不是胸前,她要矫个什么情? 于是她索性就大大方方的点头:「好啊。那哥哥你帮我看看。」 薛元敬原以为她还会先推拒一番,心中已经打叠好了许多哄她同意的话,但没想到她现在竟然会答应的这样干脆,他反倒微怔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的就反应过来,转身走过去掩上屋门。然后他一回头,就看到薛嘉月已经坐在椅中了,正目光清澈如水的望着他,仿似在等他去看她右肩上的伤势。 薛元敬目光看着她,不知为何,反倒觉得心跳如擂鼓了。也没来由的就紧张起来,手心里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顿了顿,他才抬脚朝薛嘉月走过去。等走到了她跟前,他只觉胸腔里的一颗心越发的砰砰乱跳起来,来双手都有些发颤起来。 不过面上还是勉强保持着一贯的平静淡然,伸手落在了薛嘉月的衣襟上。 薛嘉月现在心中就一个感觉:刚刚她怎么不自己主动把衣领拉开,将右肩露出来呢? 明明薛元敬只是要看她右肩上的伤而已,若她大大方方的将衣领拉开,将右肩露出来给他看,大家彼此多自然?可这会儿,她坐着,他站着,身高带来的无形压迫感让她觉得心跳加快。他修长匀称的手指落在她衣领上,迟疑着一时没有拉开,落在她眼中,更是让她觉得无端的就害起羞来,也无端的就紧张起来。 原本只是拉低衣领,看下右肩上的伤而已,多简单的一件事?可现在怎么搞的就像要将她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给他看一样呢? 薛嘉月就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目光看着旁边自己屋门上贴的那张大红绵纸上写的福字。 是薛元敬写的。用笔圆润,气韵秀健,她觉得比太初书院院门上挂着的那块匾额上的德育天下四个字写的要好。 心中正想着这件事,忽然就觉右肩一凉。是薛元敬将她的衣领拉低了,正在查看她右肩上的伤如何。 白皙如玉的肌肤上还是有五根清晰的青紫色手指印的,不过比昨儿晚上看着要淡了许多。 薛元敬见了,心中就放下心来。但还是问她:「昨日买的药膏子在哪里?」 薛嘉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屋:「就放在我屋里床前的小桌子上。」 薛元敬听了,就同她说道:「你这右肩上的伤虽然好了一些,但昨日那位大夫说过,这药膏子是一定要擦够三天,这样才能将你肩上的淤血都散尽,不会落下伤。你现在先不要拉上衣领,我去拿了药膏子来给你擦药。」 薛嘉月哦了一声,看着他转身进她的屋,很快的就手中拿了一只白瓷瓶子出来。 那药膏子里也不知道加了些什么药材,闻着有些辛辣味,而且擦在肩膀上被揉开的时候也是火辣辣的痛。 薛嘉月只能强忍着。不过等到擦完药了,她就觉得右肩那里较刚刚舒服了很多,右臂抬起来的时候也不觉得右肩那里有拉扯似的疼痛了。 她就抬手将衣领拉上,笑着对薛元敬道谢:「谢谢哥哥。」 薛元敬目光有些不自然的从她的右肩那里移开,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他将手里的药膏子放在桌上,转过身就去外面打水洗手。 不过即便洗过手,将手上残留的药膏子洗去了,可仿似依然没有洗掉手掌心上那点细腻柔滑的触感。 薛元敬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目光不由的就暗了暗。又想起刚刚薛嘉月衣领半开,露出来的一截香肩莹白若玉,他胸腔里的一颗心便无端的觉得有些躁动了起来。 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出了好一会儿的神之后,薛元敬才转身回屋。 一进去,就看到薛嘉月正拿了装菜的柳条篮子,看看今晚要烧什么菜。 薛元敬就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看着。 篮子里还是昨儿她买的菜,没有什么荤腥,都是素的。 薛元敬皱了皱眉,问她:「怎么总是买这些素菜?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是该多吃些好的。」 不过现在都已经近傍晚的时候了,卖菜的人都回去了,即便他现在想要去给她买点好菜回来也是不行的。无奈只得伸手从她手中拿过篮子来,问她:「今晚你想吃什么菜?」 但篮子里面就只有一些扁豆和青菜,还有两条丝瓜,问了其实也是白问。 薛嘉月原本想要去烧晚饭的,但被薛元敬说她右肩还没好全,让她歇着,由他去烧晚饭。 好在家里还有两只鸡蛋,最后薛元敬就做了个丝瓜炒蛋,再清炒了一盘扁豆丝。等做好了,就拿到堂屋的桌上,同薛嘉月一起吃饭。 刚刚薛元敬在做饭的时候,薛嘉月也是在旁边帮忙的。一边帮忙的时候她就一边在想着刚刚和冯嫂子说的话。 冯嫂子在成衣铺子里做了好几年了,算得上是个内行人,问她一些有关的事情肯定是没有错的。 她主要问了冯嫂子有关平阳府里的衣裙样式的一些事,就得知本朝的开国皇帝出身贫穷,建国的时候又到处百废待兴,所以他上位之后崇尚节俭,衣饰一改前朝的繁复华丽,变得质朴简洁起来。而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民间的服饰自然也渐渐的向质朴简洁靠拢。这些年也一直都是如此。不过经过了几代皇帝的努力,关心农桑,轻徭薄赋,又鼓励民间经商,所以现在百姓富裕,民间的财富也逐渐的增多了起来。 一开始在连吃饱饭都成问题的情况下,大家自然不会特别的去关心自己穿的怎么样,但现在既然大家的条件都好了,对于穿着方面自然就会开始上心了。特别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早就不满足于衣裙样式还如同以前那样的质朴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平阳府里绸缎铺子很多,而且生意也很好的原因。 得知这个重要的讯息之后,也就越发的坚定起薛嘉月要开个成衣铺子的想法了。 不谦虚的说,她对历朝历代的汉服都是有过研究的,想要什么样的样式她不能画出来?还能画一些改良过的。而只要她能画出来,就能叫人按照设计稿来做。至于衣裙的色彩搭配,还有花样上面,这半年多周阿姑教了她许多。简直就是万事俱备,只欠盘个铺子打开门做生意了。 不过这样的大事肯定要和薛元敬商量商量。其实昨儿她原本就想说,可后来被肩膀痛还有找寻他亲妹妹的事给弄忘了,现在也是时候该提一提了。 第二十章 于是等薛元敬洗好碗筷回屋的时候,薛嘉月就叫住他:「哥哥,你过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薛元敬正拿了一块干手巾在擦手。 随着他身高蹿的跟春天的竹子一样的快,他的手指也越发的细长匀称了,线条也笔直流畅。不过因着他现在经常骑射,也经常练武的缘故,所以他的双手虽然看着秀气,但还是一眼就看得出来是男子的手,并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女子的手。 薛嘉月目光看着他的这一双美手,在心中赞叹了一句。然后一抬眼,就看到薛元敬已经侧过头在看她,问着:「嗯?什么事?」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空中一弯上弦月,繁星满天。桂花的香味随着这秋日的夜风,透过门窗,悄悄的渗入这屋中的每一处地方。院子里还有秋虫在此起彼伏的鸣叫着。 薛嘉月一边拿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一边叫薛元敬到椅中坐。然后她一口吹熄了手里的火折子,在另一张椅中坐下来,细细的将她想要盘铺子的事说了。 薛元敬听了,眉头就渐渐的拧了起来。 其实早在还在秀峰村,他和薛嘉月第一次进镇,当她知道有女人做账房先生,甚至做生意的时候,当时他就看出来她其实是想要出去闯荡一番的。不过随后他立时就说了一番话,当时薛嘉月没有做声。他只以为薛嘉月已经被他的那番话给说的打消了那方面的念头。但现在看来,她的那些念头何曾被他给打消过?不过是因着她当时年纪还小,而且并不具备那些条件,所以她当时才没有将那些想法付诸实施,但是现在…… 「你要做生意?」薛元敬目光看着她,面上神情平静,倒是辨不出一点喜怒来。不过问出来的话很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为什么?缺银子用?若你真的缺银子用,你跟我说,你要多少,我都能给你挣来。但你不能出去做生意。且不说你还小,这世道女人做事总比男人要辛苦很多,我不想你这样辛苦。」 薛嘉月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想笑:「哥哥,我并不缺银子花。怎么说呢,我来到这世上一遭,也想有点作为。虽然我的这些作为可能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影响,也许对任何人也都没有影响,只是做了一些徒劳的事,一点用都没有。可是我努力的去做过了,这就够了。这样至少等我老了,回想我这一辈子的时候我会没有任何遗憾。不然等我老了,回想我这一辈子,只有碌碌无为这四个字,我会后悔,也会悔恨。哥哥,你明白吗?」 说完这些话,她就一脸紧张的看着薛元敬。 她明白她这样的想法听在薛元敬的耳中,也许会觉得她得了失心疯,或是邪崇附体,就该丢出去架火烧死,但是在她心中,薛元敬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上辈子她的亲人已经相继离世了,虽然还有一个生父,但有也等同于没有,所以她想要薛元敬明白她,至少不要阻拦她。 而果然,一向面上表情淡漠,甚至都可以称之为面瘫的薛元敬这会儿面上是止不住的震惊。他目光看着她,仿似压根就不认得她了一般。 他会不会将她当成一个怪物来看待?薛嘉月心中忍不住的就开始觉得紧张起来。他会不会从此之后再也不跟她亲近,不将她当成妹妹来看待了? 薛嘉月心中有一瞬间的犹豫。 不得不承认,她贪恋有亲人的感觉,但是若要她这一辈子都这样的碌碌无为,她觉得她以后肯定会悔恨的。 而就在这时,她听到薛元敬的声音无波无澜的响起:「这件事,你想好了?」 薛嘉月对上薛元敬那双乌黑,看不出一点情绪的双眸,犹豫了一下,最后她还是很坚决的说道:「嗯,我想好了。」 就见薛元敬点了点头,说话的语气还是无波无澜的:「既然你想好了,那就按你的心意去做。家里现在有的银子,你都可以拿去用,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再如何,我每个月还有书院给的二两银子补贴,我也可以去挣银子。你放心,无论遇到什么事,有我在,总不会再教你受苦的。」 既然这件事薛嘉月都已经想好了,他若再一味的阻拦,只怕会让她心中不高兴。既如此,倒不如索性就让她放手去做。左右他也并没有想过薛嘉月真的会做出什么成绩来,就当是拿着家中现在所有的银子买她一个高兴。而且若她此次做生意失败了,晓得了其中的艰难,想必往后也再不会提这样的话。倒是一举两得的事。 薛嘉月没有料想到他会这样轻易的就同意。她原本以为还要和他磨好一会儿呢。当下她又惊又喜:「哥哥,你,你竟然同意了?」 「你现在大了,凡事有自己的主见了,我能不同意?」 薛元敬心中也觉有些不舒服。 他这会儿就有一种感觉,他是掌控不住薛嘉月的。只怕等往后她再大一些,主见更大,他就越发的难掌控她了。但凡这想一想,他就觉得心中发慌。 总觉得她迟早有一天会飞离他身边…… 薛嘉月听出他语气中的埋怨来,当下就盈盈的笑着,走过来抱他的胳膊,笑道:「即便我再大,再有自己的主见,那我也永远都是哥哥的妹妹呀。」 每次她但凡做错了事,或是想要讨好他了,就惯常会这样过来抱着他的胳膊,娇声软语的叫上一声哥哥,然后再说上几句软话,这样任凭薛元敬心中再有天大的怒气,也瞬间都消了。 薛元敬觉得他现在已经被薛嘉月给拿的准准的,不过即便心中再受用,面上还得做了没有丝毫触动的样子出来:「你知道就好。」 永远的妹妹……。但凡只要她如现在这般一直在他身边,那就是好的。 得薛元敬同意之后,薛嘉月便开始实施她这几日想好的计划。而这第一步自然是要盘下一间铺面来。 这几日薛嘉月也仔细的想过了,她现在手头银子毕竟有限,繁华地段的铺面她是赁不起的,太偏僻的地方她也不想赁。赁了铺面还要考虑人手的事。毕竟衣裳是要人做的,最好还得是有经验的人,这样立刻就能上手做活了。这般一想,冯嫂子做事的那间铺子就再好也不过了。 一来是这间铺面就要做不下去了。而且听冯嫂子话里的意思,掌柜的还急着要将这铺面出手,想必是可以趁机压一压价的。二来,她跟冯嫂子去这铺子里帮过忙,里面的裁缝和绣娘她都认得,虽然现在都因着铺子里无事可做被掌柜的遣回家了,但想必只要叫冯嫂子去说一声,她们都乐意再回来做事的,这样人手方面的事情很容易的就能解决了。 薛嘉月又考虑到现在她的年纪毕竟还小,若这样贸然的去和掌柜谈盘铺面的事,只怕掌柜的压根就不会同她说话。甚至会欺她不知事,将价格要的高高的。这样一考虑,她就趁着薛元敬某日书院无课,歇息在家的时候撺掇他跟她一起去找那间铺子的掌柜。路上也跟他说好了,让他出面去同掌柜谈盘铺子的事,也只说是他要盘铺子。 第二十一章 薛元敬心中原就是想着拿银子让她玩一玩的想法,所以对她提的这事也没有什么不允的,当下他便点头应下了,两个人便出门往铺子走。 一路上薛嘉月心中原本还很有些忐忑,以为盘铺面的这件事肯定要很费一番周折,不想却出奇的顺利。 掌柜的约莫确实是急着要将这铺面转手。但可惜这铺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地段也不算特别繁华,而且掌柜的也是在别人手中赁来的。据说房东一家在京城里过活呢,这里是老家,一带门面七间,到底六层的房子全都赁了出去。而当时掌柜的只是赁了这其中的一间门面,交了一笔银子给房东。只不过现在期限还没有到,这成衣铺子又做不下去了,想要转手再教别人赁,急切之间又哪里又会有人来接手? 难得今儿薛元敬和薛嘉月倒主动找过来了。 掌柜的是认得薛嘉月的,起先也只以为她这是要到这里来帮忙呢,就直说现在没生意做了,铺子也做不下去了,往后不必她再过来帮忙了,哪晓得却听得薛嘉月开口就说是她哥哥想要赁一间铺面做生意。恰巧前几日听冯嫂子说起掌柜的这铺子不要做了,手头的银子也周转不过来,急着要将铺子赁出去,她就想着,赁谁的铺子不是赁?掌柜的这两年好歹是帮过她的,所以就劝说自己的哥哥过来看一看。若可以,就赁下掌柜的这间铺面来。 薛元敬和薛嘉月在一起多年,彼此早就是心有灵犀了,当下见薛嘉月唱白脸,他自然就要唱黑脸了。 于是他就在铺子里到处走走看看,一边看还一边摇头,只说这铺子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赁不得的,还是去其他地方看一看。说着,拉了薛嘉月就要走。却被薛嘉月死活拉住胳膊,软声软语的说这掌柜的如何好,这两年是如何的帮她之类的话,叫薛元敬再看一看。 薛元敬便面上做了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又在铺子里到处走走看看。掌柜的一直在旁边提心吊胆的看着,就怕薛元敬又哪里看不中,转身走了,到时她这铺子又要无人问津了。 要知道这每天都没有生意做,这铺子在她手里多一天就要多损失一天的钱,所以这会儿就巴不得薛元敬开口说要赁。 好在虽然见薛元敬是一脸看不中这铺子的模样,但薛嘉月却在旁边不停的软语劝说,最后薛元敬仿似到底是妥协了,就张口问掌柜的这铺面要多少赁金。 好像是要赁下这铺面的意思。 只是掌柜的听他这话问的漫不经心,目光又一直望着铺面外面,面上也是一副不大耐烦的神情,想必心里也不是很想赁下这间铺面。可是掌柜的现在又着急脱手…… 于是一咬牙,她就说道:「这位小哥,你妹子在我这铺子里做过事,我心里也将她当女儿一样的看待,你既是她哥哥,我自然也没有要哄骗你的意思。这铺面是当初我同房东赁下来的。因为房东在京城的缘故,所以赁金一交就是三年。我去年年初的时候才刚交了接下来三年的赁金,一总是三十六两银子,算下来是一个月一两银子。若这位小哥你诚心要赁我这铺子,我便再让你半个月的赁金。」 半个月的赁金,算下来就只有五钱银子,薛嘉月自然不满意。最后和薛元敬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依然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压的掌柜的再多让了一个月的赁金。 如此赁金算下来约莫是十六两银子。再加上铺子里的一些家具陈设,以及还有库存的一些布料,最后价钱一总压下来,薛元敬和薛嘉月给了掌柜的二十两银子。 彼此立了文书,掌柜的将铺面的钥匙交给了薛元敬和薛嘉月,这铺面就算是赁下来了。 薛嘉月没想到赁铺子的事会这样的顺利,当下她喜出望外,回去的路上便特地的去买了半份盐水鸭,又买了两根茭白,半斤肉,说要给薛元敬做个茭白肉丝。 薛元敬在旁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便觉得拿了这些银子出来陪她玩一玩也是值得的。 等到两个人吃完午饭,薛元敬在屋里看书,薛嘉月便出门去找冯嫂子,对她说了自己已经赁下了原先的那间铺子,现在缺人手,想要冯嫂子,以及其他人再回去做事的事。至于工钱方面,铺子暂且先开业,各人先按着以前的给,若等以后生意有起色了,一定会给大家长工钱。 实在是以前那个掌柜的给的工钱太少了,若她再不长工钱,只怕也留不住人。 冯嫂子听了她说的话,吃了一大惊,手中的剪子都没有拿稳,哐当一声就掉到了地上去。 「你这话一定是在哄我。你才多大,竟然就赁下了那间铺子来?且不是我说,当初掌柜的在那里做了好几年,现在都赔了,你还要赁下这间铺子来?且还是用来做一间成衣铺子?你一定是见我这些日子为这件事发愁,所以才特地的拿了这话来哄我。」 薛嘉月抿着唇笑,然后将薛元敬和掌柜签下来的文书拿给冯嫂子看。 冯嫂子虽然认得的字不多,但磕磕绊绊的也能将这文书看懂,当下她就只惊的一双眼都睁大了。不过随后她倒是同意了重回铺子的事。 再如何,总好过于天天这样闲在家中坐吃山空的好。 解决了人手的事,薛嘉月就开始考虑如何布置铺面的事。 肯定是要起个铺面名的。且铺子里面的光线不好,不够亮堂。陈设也不好,须得改进。 而最重要的就是,她要考虑如何挣钱的事了,而且最好是要利用自己的优势。 如此想了一夜,次日吃完早饭她就去前院找杨大娘去了。 薛嘉月到的时候杨大娘刚吃完早饭,正站在屋门口看家里的丫鬟打扫庭院。看到薛嘉月过来,她就热情的叫薛嘉月到屋里面坐,又叫外面的那个丫鬟先别扫地了,倒茶来给薛嘉月喝。 薛嘉月知道她家里的事情不少,但统共就这一个丫鬟,平日也忙不开手。于是她就笑着摆了摆手:「我不喝茶,干娘您还是叫她去忙她自己的事罢。」 说着,就和杨大娘开始说起闲话来。 杨大娘心中是真的欢喜她。一来薛嘉月相貌生的实在好,又是个见人就爱笑的性子,而且嘴又甜,每次都将她哄的笑得合不拢嘴,二来,薛嘉月在房屋的赁金上面从来不拖欠。每每到该收租的前两天她就过来主动将赁金交了,让她省心不少。三则,她知道薛元敬以后肯定是要做官的。他又对薛嘉月好,百依百顺的,她若同薛嘉月处的好,等往后薛元敬发达了,对她总归是有好处的。因着这,杨大娘数次说起:「若不是我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亲了,我说什么也要你做我的儿媳妇。」 薛嘉月每次听了就只笑。后来有一次见杨大娘又提起这话,她便趁势说要认杨大娘做干娘,将她当自己亲娘一样的孝顺,杨大娘听了,又惊又喜,当即就应了下来。 第二十二章 于是随后挑了个吉日,杨大娘请了几个亲朋好友过来,薛嘉月当着众人的面给杨大娘磕了三个响头,又双手递上了自己连日给她赶做的一双鞋和几盒好点心,杨大娘给了她一支式样简洁的素银簪子,这就算是完成了认亲的仪式。而自这之后,薛嘉月便称呼杨大娘为干娘,不时的就会到前院来看看她,而杨大娘平时也对她颇多照顾,有什么话都肯对她说。 当下薛嘉月同杨大娘亲亲热热的说了几句话,随后她就说了昨儿她刚赁下了一处铺面,想要开成衣铺子的事。 杨大娘听了,自然是大吃一惊,忙道:「你好好儿的怎么要做这件事?你哥哥眼见是个要做官的人,你跟着他,日子不好过?还要自己费心费力的做什么生意?再者,不是干娘说,虽然你人小鬼大,为人机灵,心眼也多,但说到底你也才十二岁,就要自己开铺子,手底下还要管着那几个人,你会这些?」 又说薛元敬:「你哥哥也是,这样的事都不拦着你,还由着你胡闹。我看他素日就是太宠着你了,这才养的你现在这样的无法无天。」 薛嘉月笑道:「干娘说的都在理。只是现在铺子已经赁下了,赁金也交了,能怎么样呢?总不能去找那个人说不赁了,让她将赁金还我吧?说不得,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说不定我就能赚钱了呢。等赚了钱,我一定好好的孝顺干娘,天天买桂香楼的点心给您吃。」 桂香楼做的点心是平阳府最好的,杨大娘素来就爱吃。不过价钱不便宜,所她以总是舍不得罢了。 当下她这一番话只哄的杨大娘笑个不住,忍不住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戳在她的额头上,笑道:「你这张嘴真真是能将树上的雀儿都哄下来。罢了,我也知道,你今儿肯定不会是特地来跟我说这件事的。必然是有要我帮忙的地方,是不是?你说出来给我听听。」 「干娘就是聪明。」薛嘉月嘻嘻的笑着,「一开口就能猜到我心里想了些什么。」 俏皮的话说过之后,薛嘉月便开始说起正事来。 昨儿她想过一夜,杨大娘平日走东家窜西家,帮着大户人家买卖丫鬟,夫人姑娘挑选首饰衣物,这平阳府里哪一户人家她不认得?又能言快语,自然是有许多人家的妇人与她相熟。于是她便想要过来问一问杨大娘,这平阳府里哪家的夫人小姐最爱打扮?她们都是什么样的性子,最爱的又是什么样的颜色,衣裙上最喜欢绣的又是什么花? 她想过了,只一味的守株待兔只怕是不行的,猴年马月才能挣到钱?需得主动出击才是。 杨大娘虽然不知道薛嘉月为何要问这些事,但当下她倒也是仔细的想了想,随后便凭着印象说了几个人出来,细细的将她们的喜好也都说了。 薛嘉月一边听一边记,末了就笑着说道:「干娘,我想要给这几位夫人小姐每人各做一套衣裙,待做好了,想要劳烦您拿去给她们,说服她们收下。」 杨大娘只以为薛嘉月这是要她将那些衣裙卖给那些人,就有些迟疑:「这几位夫人小姐以前虽则在我手上买过首饰脂粉,但都是她们自己想要什么了,然后托我去买,我可从来没有主动要卖东西给她们。而且不是我说,她们都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要什么样的衣裙没有?你做出来的那些衣裙,她们未必肯买。」 她总不好直接拉下这张老脸来拼命的叫那几个夫人小姐买薛嘉月做的衣裙。若薛嘉月的衣裙做的好便罢了,若不好,往后她还同那些夫人小姐来往的,总不肯自断了自己的财路不是。 主要她还是不相信薛嘉月能做出什么样好的衣裙来。说到底不过才十二岁罢了,异想天开的就要开成衣铺子?也就是薛元敬太惯着她了,这样的事也由得她一个小人儿来胡闹。 薛嘉月明白她的意思,就笑道:「干娘,你放心,我不叫你难做。那些衣裙不要一文钱,都是白送给那几个夫人小姐穿的。便是干娘你,我也不叫你白跑,但凡只要你能说服她们将那些衣裙收下,一套衣裙我给您二钱银子的提成,您看如何?」 二钱银子其实已经很不少了,要知道搁一般酒馆里的跑堂现在一个月的月钱也才这么多而已。且一套衣裙是二钱银子,两套衣裙就是四钱了,若三套呢,四套呢? 杨大娘听了,只又惊又喜,又是不解:「你当真要将那些衣裙白送给她们穿?那你还挣个什么钱?」 顿了顿,她又说道:「你我之间还要说的这么生分做什么?帮你做事是应当的。到时你随意的给我些什么也就是了。」 薛嘉月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这些钱也不值什么,就当给干娘您买点心吃。」 她心中明白,自然要许诺了钱,杨大娘才肯卖力去说服那几个夫人小姐收下那些衣裙的,这些钱不能省。而自然,那些衣裙也不能白给。 于是她又笑道:「再有一件事要对您说一说,那些衣裙虽然白给那几位夫人小姐穿,但有一样,九月九日重阳节那日她们若出来游玩赏菊,是定要穿我做的这身衣裙的。若有人问起她们这套衣裙在哪做的,就要说是在漱玉轩这间铺子里做的。」 薛嘉月打听过了,因着平阳府里的人多喜爱菊花的缘故,所以每年九月初九重阳节这日便会举办一个菊花会,那日阖城的人都会出来赏菊。而平阳府内又有一处名叫西池的大湖泊,届时也多有人会趁着这秋日天高气爽的时候出来游湖。届时才子仕女云集,若让几位夫人小姐穿了她铺子里做的衣裙,那倒是一个不错的宣传时机。 至于漱玉轩,还是昨日赁下那间铺子之后,她就叫薛元敬给想个店铺名。而薛元敬想了一想,就说了漱玉轩这三个字。她听了也觉得好,立时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样容易赚钱的事为什么不要做?当下杨大娘就应了下来。 随后薛嘉月和杨大娘又说了几句闲话,便作辞回来了。 薛元敬去书院读书去了,正好她可以清清静静的坐下来将要做给那几位夫人小姐的衣裙画出来。 画这些自然是不能用毛笔的,便用炭笔。其实也就是木炭,用刀削成细细的长条,也勉强能用。 一旦认真做起事来,时间就会过得特别快。到最后等薛元敬都已经放学回来了,薛嘉月还垂头伏在桌上,手拿着炭笔在纸上认真的画着。因着脑中要思量许多事的缘故,所以她的一双纤眉这会儿也蹙了起来。且画一会儿还要停下来想一会儿。而她想事情的时候喜欢手托腮,所以这会儿她莹白如玉的脸颊上就有好几个黑乎乎的手指印。 薛元敬见了,眼中忍不住的就浮现出笑意来。 他就放下手里的布包,脚步轻轻的走了过去,一眼就看到桌上已经放了两张已经画好的衣裙图样了。 他自从上了太初学院,也跟着夫子学画画。但自古以来,谁不是用毛笔作画?如她这般用炭条作画倒是头一次见。且衣裙旁边也都写有字,多是注释衣裙该用什么颜色,其上的花样又该用什么颜色之类。 第二十三章 薛嘉月的毛笔字是薛元敬教的,从一开始的握笔都不像,到现如今虽然写的还算像模像样,但薛元敬总是不大满意的,嫌她笔力虚浮。但现在这些用炭条写的字…… 薛元敬双唇微抿,抬头去看薛嘉月,目光渐渐幽深。 薛嘉月想要将这些衣裙的设计稿快些画出来,好早些交由冯嫂子他们去做,这样就能赶在九月初九重阳节前给到那几位夫人小姐的手上,好教她们那日穿了出去。这可就相当于是活广告了。因着这个缘故,她今儿一天都没有歇过,注意力也高度集中,所以这会儿薛元敬回来她竟然楞是没有察觉到。 最后薛元敬看了她好一会,见她压根就不知道他已经回来的事,依然只低头用炭条在纸上认真的画着,他想了想,便转过身,脚步轻轻的走了出去。 薛元敬虽然暂且出去了,不过约两盏茶的功夫之后他又进来了。且他手上还端着一碗青菜荷包面。 走到薛嘉月身边,他伸手轻叩了叩桌面。 薛嘉月恍然惊觉,抬头望来。一见是他,她面上立时就绽放了一个笑容:「哥哥,你回来了?」 薛元敬眼中浮上笑意,将面搁在她面前,叫她:「吃面。」 薛嘉月哦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木炭条就要来拿筷子,但被薛元敬给嫌弃的阻止了:「等一等。」 说着,他就转身走出去了。 薛嘉月正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见他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块湿手巾。 他拿了一张凳子过来在薛嘉月对面坐下,然后也不说话,拿着手里的手巾就去擦薛嘉月的面颊。薛嘉月下意识的要躲,但被薛元敬眼疾手快的给捏住了她下巴。 虽然他控制了自己的力道,以防伤到她,但他只需在手上用上一点力薛嘉月就挣脱不了的,当下也只得由着薛元敬给她擦脸颊了。 不过她也不笨,当下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更何况刚刚她也看到自己两只手上都被木炭条给染黑了:「哥哥,我脸上是不是也脏了?」 薛元敬不说话,只继续用手巾擦着她的两边脸颊,极仔细极轻柔。 手巾是湿的,也是温热的,擦在脸上,还有袅袅的白色水汽。而隔着这层水汽看薛嘉月,就觉得她的容颜如明珠生晕一般,越发的娇美了。 薛元敬只觉心中忽然一动,捏着她下巴的手猛然的也紧了起来。 但他很快的就反应过来,忙有些狼狈似的放开手,又垂了眼,不再看薛嘉月,而是将手里的手巾扔到薛嘉月的手里,声音有些发紧:「自己将手擦干净之后再吃面。」 说完,他就起身站了起来,转过身脚步极快的往屋外就走。 薛嘉月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倒有些不解了。刚刚明明还对她好好儿的,怎么忽然起身就走了?玩儿冰火两重天啊这是。 不过她到底也没有追出去问,而是拿了手巾将自己的两只手擦干净了,然后拿了面过来就吃。 薛元敬烧菜的手艺不如何,难得这一碗青菜鸡蛋面却是极好吃的。而且吃到后面,薛嘉月就发现不单单是上面卧了一个荷包蛋,连碗底也卧了一个。 她也没有客气,将两个荷包蛋全都夹出来吃了。 今儿她画这些衣裙的设计稿画的实在是太认真了,连午饭都忘了吃。先前薛元敬没有拿这碗面来的时候她还不觉得饿,不过待看到这碗面的时候她才察觉到自己其实早就饥肠辘辘了。 待将一碗面和两个荷包蛋都吃完了,薛嘉月就拿着空碗往外走。等到了堂屋,就见薛元敬正坐在桌旁的椅中,垂着眼看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还在慢慢的互捻着,面上神情专注又温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嘉月走过去叫他:「哥哥。」 就见薛元敬吓了一大跳般猛然抬起头来看她,面上的神情竟有几分惊慌和狼狈的意思。 薛嘉月越发的觉得他今儿有几分古怪起来,不由的就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薛元敬慌忙将右手背到了身后去,面上竭力的想要装出自己一贯的平静冷淡面容来,不过目光还是躲闪着不敢看薛嘉月,声音也有些发飘:「我没有什么。」 好在薛嘉月这会儿全副心思都在自己的那几张设计稿上,也没有多去注意薛元敬这会儿的异常。所以她哦了一声之后,就将碗筷拿到外面去了。只是猛然想起来一件事,就回头问薛元敬:「哥哥,你就给我下了一碗面,你自己没吃?」 薛元敬这会儿已经敛下了心里的那些异样,闻言就开始说起她来:「我刚刚回来,一见篮子里的菜还和我早上离开时一模一样,一根都没有少,你是不是中午没有吃饭?」 薛嘉月抿着唇笑,不说话。 薛元敬一见她这个样子就觉有气:「再如何,身体要紧,你怎能不吃饭?若你再这样,往后这做生意的事我肯定是不同意的。」 薛嘉月这才着了慌,忙故技重施,两步走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就开始娇声软语的叫哥哥:「我知道了,往后我再不敢了。」 若是在以往,但凡她这样叫一声哥哥,服个软,撒个娇,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了了,但今儿她刚抱住薛元敬胳膊的时候,就见他忽然被雷打了一般,一下子就将自己的胳膊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又往后倒退了两步。 薛嘉月看不到的是,此刻薛元敬两边耳根处都红了,胸腔里的一颗心更是砰砰的乱跳着。但她只以为薛元敬这是真的生她的气了,所以就如同以往一般,再接再厉的又过来抱他的胳膊,面上做了委屈的神情出来,声音也更加的低软了下去:「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薛元敬一双唇紧紧的抿着,看着她的目光很幽深很复杂。也有一股子茫然,仿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对她这样的碰触就脸热心跳起来。明明以前她都是经常这样抱着他胳膊,娇声软语的叫他哥哥,同他撒娇的。 好一会儿他才别过头,目光看着屋外院角的桂花树,说出来的话带了一丝沙哑:「我没有生你的气。」 不过到底没有再挣脱了,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胳膊。虽然一颗心跳的越发的快了。 薛嘉月不信:「真的?」 薛元敬点了点头:「嗯,真的。」 怕她不相信,就转过头,抬手轻捏了捏她的面颊:「好了,你快些去忙你的事。不是说后日铺子就要开张的么?到时可更有得你忙的了。」 经由他这样一提醒,薛嘉月才恍然惊觉过来一般,转过身跑回屋就继续画设计稿去了。 后日铺子就要开张了,她一定要赶在那之前将这所有的设计稿都画好的。 等到她跑回屋,薛元敬还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捏过薛嘉月面颊的两根手指。 以前他是经常这样捏她脸颊的。觉得她脸颊看起来白净又柔嫩,捏起来的时候手感极好。但那会儿他心中从来不会有什么旁的心思,可刚刚…… 薛元敬两根手指轻轻的搓了搓,仿似这会儿还能感受到他两指间残留有薛嘉月肌肤的润滑一般。抬手凑到鼻尖闻了闻,仿似还能闻到她肌肤上的馨香一般。 第二十四章 心中竟然生出几分陶醉的意思来,恨不能…… 但他忽然惊觉过来,忙将快要凑到唇边的手放了下去,心中又不住的谴责自己,觉得自己怎么能生出这样龌龊的心思来。又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会这样。 发了好一会儿怔之后,他才去随便的给自己下了一碗面,什么都没有放,就当是晚饭了。等吃完了,他洗了碗筷,就回屋拿了一册书在看。但心思总不在书上,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几次想要起身去看薛嘉月现在在做什么,但都硬生生的压制住了自己。 与薛元敬这样的心不在焉相比,薛嘉月现在这会儿可是专注着呢。恨不能立时就将所有的设计稿都画出来。但哪里会有这样简单的事?饶是她脑子里有各样衣裙的样式,以前也画过好多幅汉服的设计稿,但这些可是不一样的,务求要一炮就打响自己铺子的面生,所以她画的就较以往上心了很多,甚至连斓边上的每一处花样都要反复思考。 好在终于赶在铺子开张之前画好了。 于是到铺子开张那日,一大早她就起来将所有的设计稿都珍而重之的放到了自己怀中妥善收好。待吃过早饭,她就要去叫冯嫂子一起出门,不想却被薛元敬叫住了:「等等我,我也去。」 薛嘉月回头看他,面带惊讶:「今天并不是你们放假的日子,哥哥,你不去上学?」 薛元敬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今日你的铺子开张,我怎能不在?你放心,昨儿我已经跟夫子请过假了,拉下的功课我会自己补上的。」 见薛嘉月还要开口劝他,他就说道:「吉时快到了,快去叫了冯嫂子,我们一起过去。」 薛嘉月知道他决定下的事她是劝说不下来的,想了想,就同意了。同他一起出门去叫冯嫂子。因着小婵和虎子也要跟着一块儿去看热闹,所以大家一起往外走。到外面又碰到杨大娘和她的两个儿子媳妇,说也要过去看看,正好会同了一起过去,倒是热闹的很。 薛元敬因着杨大娘数次说过恨不能自己再多个儿子,好娶了薛嘉月做她儿媳妇之类的话,所以心中对她总有几分不喜,于是杨大娘同他说话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都是淡淡的。不过好在杨大娘知道他学问好,一直觉得他将来是要做官的,还是大官,所以心中一直想要拉拢他,对他的这份冷淡倒是不怎么在意。实则薛元敬素日对人的时候也都是淡淡的,看着也不是个话多的人。 一时众人到了铺子外面,就见其他几个素日在铺子里做事的人都已经到了,正在门口候着。 等薛嘉月拿钥匙开了铺面的门,众人都走了进去,忙忙碌碌的,准备待会儿开张的事。 而过不得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得外面一阵锣鼓喧天,众人忙都跑出去看。 薛嘉月早先几日就托了杨大娘帮她寻一个舞狮队,好在开业这天过来好好的热闹热闹。这会儿一听到外面的锣鼓声,她就知道定然是请的舞狮队来了。 她回手一把就握住了薛元敬的手,笑道:「哥哥,我们快出去看舞狮子。」 她温软的手一握上自己的手掌,薛元敬立时便觉得心中狠狠一跳。待要说什么,可已经被兴奋之下的薛嘉月拉着就往外走了。 而一等到了外面,就见有两头狮子正在锣鼓声中往这边来。一头大红色,一头金黄色,前面还有一个人头戴着面具,扮了大头佛的模样,手拿葵扇在前面带领着。 现在非年非节,又非什么喜庆的日子,舞狮是很少见的,所以一听见这锣鼓喧天声,旁边的居民多有扶老携幼出来看的。还有好几个小孩儿在两头狮子旁边跳着,不住的拍手嬉笑。 薛嘉月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这就相当于隆重的告诉所有人,今儿她这成衣铺子易主了,再不是以往那个掌柜的成衣铺子了。新铺子自然要一番新气象。同时今儿他们铺子也正式开业了,这样大家往后若想做衣裳了,脑中好歹还会想起街那里新开了一家成衣铺子,也不知道手艺如何,不然先过去看一看?所以这些声势薛嘉月觉得还是有必要造的。 刚刚薛嘉月已经叫人在铺子门口挂了一串长长的炮仗,这会儿见舞狮队过来了,她忙拿了火折子出来,猛的一口吹了火星出来,就要往炮仗下面伸。 但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就收回手,回身对薛元敬笑道:「哥哥,快来,我们一起点燃炮仗。」 说着,不由分说的就拉住了他的手。 薛元敬先是一怔,最后在她带笑的目光中,还是握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将火折子凑到了炮仗的引信下面。 引信点燃了,一路嗤啦着烧了上去,很快的就听到震耳欲聋的炮仗声响起。 薛嘉月动作迅速的往旁边一步跳开,手中还拿着火折子没顾得上放回去。却还是一边笑着,一边抬起双手去捂耳朵。薛元敬在旁边见了,心中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走过去,将她按到了自己的怀中来,又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在旁人眼中看来,这只是他这个做哥哥的看到妹妹害怕放炮仗,所以才将她揽在怀中,替她捂住耳朵而已。心中还要赞叹一句他这个做哥哥的这样的为自己妹妹着想。但薛元敬自己知道其实真相并不是这样。 因为在这震耳欲聋的炮仗声响中,薛元敬只觉自己心中安宁平和,仿似外界所有的人声鼎沸和炮仗的声音这一刹那都离他远去,只有怀中温软的身子才是他真实的唯一触感。 想要就这样一直抱着她,再也不松手…… 十七岁的少年现在心中满是茫然,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他以前从来没有对薛嘉月有过这样的想法,而现在……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成两半了。一半的他贪恋这样每一次碰触薛嘉月的时光,甚至会借着各种机会来主动的碰触她。就譬如刚刚,他明知道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怕炮仗的,可他还是借故来抱了她在怀中。而另一半的他则是不停的自责自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会变成这样。 他心中其实也是朦朦胧胧的知道自己对薛嘉月这样异常的缘故,但他总是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总觉得他一日是薛嘉月的哥哥,那就该终生都是薛嘉月的哥哥才是,怎能对她抱有其他的想法?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薛嘉月心中是真的将他当成兄长来看待的,若她知道他心中对她有了其他的想法,她会怎么看他?会不会觉得这样的他是很龌龊的,如同当年他的父亲,还有薛老三一般,然后她就会离开他,再也不会待在他身边? 但是,还是忍不住的想要握着她的手,抱抱她,所以就算每日都生活在这种快要一分为二的痛苦中,他还是不想,也不敢在薛嘉月面前流露出任何一丝的异常来,依然还是竭力的如同以往一般对她。 第二十五章 但总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就譬如现在,他看着炮仗放完之后,薛嘉月笑着过来拉他的手,要同他一起将盖在门前匾额上的红布拉下来。匾额上面是他亲手写的漱玉轩三个字。他还记得当时薛嘉月捧着这三个字的时候笑的一脸的精灵顽皮之气,说这是他的墨宝,她可要好好的收着,等往后他做官发达了,这三个字可要值不少钱的。当时他还笑她财迷心窍,还说这值得什么?若往后他的字真成了墨宝,人人都要来争抢,他必然天天都写许多的字给她,都交由她收起来。 脑中忽然又想起以往两个人的点点滴滴,于是他一向冷清淡然的面上不由的就缓和了下来,唇角也带了笑意。 薛嘉月原本还在一直忙碌着。开张的头一天总会是有许多好奇的人进来看一看的,而且今儿好像进铺子里的年轻姑娘特别的多。她正不知为何原因,忽然就见有个少女正面带红晕的往旁边看,末了还跟旁边的女伴低低的说着什么话,惹的她的那个女伴笑了起来,伸起袖子捂了半边脸,目光也羞答答的往旁边看过去。 薛嘉月便顺着她们的目光望过去,一眼就看到薛元敬正坐在窗边。有淡金色的日光透过窗外一棵枇杷树的叶片间隙落在他身上。他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神情看起来温柔缱绻,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去。 薛嘉月抿唇轻笑。 她总算知道为何进铺子里来的年轻姑娘特别多的缘故了。 别人是闻香下马,到他这里却是看人进店。若这般说来,以后但凡薛元敬闲下来的时候不妨就叫他到铺子里来坐着,也好招徕生意。 心中这般想着,薛嘉月面上的笑容就越发的促狭起来。 托薛元敬的福,今儿虽然才开张头一天,但进铺子的年轻姑娘很有几个,且经过薛嘉月一番舌灿莲花,特别是若有若无的说一句,我哥哥就曾说过这块布料做成这种样式的衣裙很好看之类的话,竟然一个上午就接了三单生意,当下只把薛嘉月给高兴的合不拢嘴,一直在笑。连叫哥哥的时候声音里都仿佛带着蜜一般,只听得薛元敬心尖儿都在不住的发颤,望着她的目光也越发的暗了起来。 上午忙着开业,到下午的时候闲了一些,薛嘉月就交代铺子里的两个人要好生的将上午接的那三单衣裙做出来。随后她又将怀中的那几张设计稿拿了出来,特意的将冯嫂子和其他两个在她看来手艺要好一些的人叫过来,细细的同她们说了要如何做这几套衣裙的事。 几个人以前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设计稿,这会儿一见之下都觉得很新奇。不过好在她们都是做了多年裁缝的人,经由薛嘉月一说,倒是很快的就明白过来该如何照着设计稿做了。 薛嘉月就仔细的叮嘱她们三个:「这几套衣裙尤为重要,说不定就关系着我们这铺子是否能开得下去,你们三个可要用心的做。且要快,九月份之前一定要做好。」 九月初九就是重阳节了,而杨大娘拿着这几套衣裙去给那些夫人小姐肯定也要几日的时间,所以自然是越快做好越好。 先前铺子里生意清淡,冯嫂子和那两个人都被掌柜的遣回了家,只以为再也找不到事做,正为往后的生计发愁,不想薛嘉月忽然就接手了这个铺子,还将她们都叫了回来,甚至还承诺往后若铺子生意好了一定会给她们加工钱,她们如何会不上心?当下她们都纷纷的应了下来。 薛嘉月略略的放下了心来,又看了一番铺子里的那些布料。 这些布料有前任掌柜卖给她的,不过她都嫌品质花色一般,所以前几日她也亲自去绸缎铺子里买了几匹品质花色都好的绸缎布料回来。现在暂且是够用了,不过后期肯定是不够,还要再买。 忙忙碌碌的一天,等到众人都走了,薛嘉月来关铺子门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已经暮色苍茫了,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在走动。不过好在薛元敬一直都陪着她,一步都没有走远。 于是等薛嘉月在铺子的门上落了锁,她就回身叫薛元敬:「哥哥,走,我们回家。」 薛元敬看着暮色中她绽放如花的笑颜,目光便也柔和了下来。 两个人就一边说话一边往家走,两旁秋虫鸣叫声不断,空中繁星淡月相送。 今日一开张就接了好几单生意,这会儿薛嘉月只觉心中豪气万丈,当下她就转头看着薛元敬,极豪爽的说道:「哥哥,往后我要做很大很大的生意,商铺要遍布两京十三省。等到了那时,你若想做官就做官,若不想做官你就不做官,镇日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就行。左右有我养着你。且若我的生意做大了,到时我一定遣专人四处去找寻你的亲妹妹。等将她找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就高高兴兴的在一起。你说这样好不好?」 薛元敬其实是不信她能将生意做的这般大的。自古女子做生意的原就少,又有几个能做成她所说的那种富商?不过看她现在高兴,他便也不忍心拂了她的意,便点头笑道:「好。那我便等着你养我了。」 薛嘉月看着星月光下的薛元敬,想起白日那些年轻姑娘一边红着脸看他,一边在背后悄悄的说着就是太初学院的那个薛元敬时,她忍不住的就笑出了声来。 只怕若薛元敬愿意,这世上有的是女子愿意养他,甚至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不然那十二个女配是如何来的?但没想到他现在在她面前竟然这样的温驯。全然不似一只危险的猎豹,倒仿似一只温良的猫咪一般,体贴温柔,百依百顺。连她说要养他这样的话他都没有生气,反而还说真的等着她来养。 心中一时就极有成就感。恨不能将那十二个女配都叫到她面前来一字儿站开,让她们看看对她们心狠凉薄的薛元敬在她面前是如何的温驯听话的。 薛元敬不知她为何忽然发笑,自然难免一问。而薛嘉月自然不能将自己这份隐秘龌龊的小心思教他知道,所以便忍着笑,上来挽了他的胳膊,抬头对他说道:「我只是在想,我的哥哥相貌生的真是好啊。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想必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比得上了。」 虽然薛嘉月是为免薛元敬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所以才说了那番话出来,但其实也并没有哄骗的意思。在她的眼中,心中,薛元敬的相貌确实是生的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不然今儿铺子里也不能一下子就做成五笔单子,说起来都是薛元敬的功劳。 于是薛嘉月又想着要给薛元敬做一身好衣裳让他穿出去。他原就生的好,身材也好,肩宽腰窄的,简直就是个衣架子。若等他穿了她亲手做的衣裳出门,岂不又是一个行走的活广告?效果肯定会很好的。 这般想着,她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深了起来,挽着薛元敬胳膊的手也紧了起来。心中只觉薛元敬就是她的财神一般,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走了。 薛元敬哪晓得她此刻心中的这份心思?反倒还真以为她这是在赞美他的相貌。 第二十六章 其实自打来了这平阳府,在太初学院的这两年,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称赞他相貌生的好的人。但这世上的男子大都是乐意听到有人称赞自己的学问好,或是气质好,再或其他某方面好,听了虽然面上会谦虚两句,但到底内心会是高兴的。但唯独称赞相貌好这一样,只怕这世上的男子听到都会不高兴。薛元敬也是如此。那会儿路上他就遇到有一位同窗的妹妹来找他,红着脸说着对他的倾慕,又称赞他相貌生的如何好之类的话,当时他听了虽然没有勃然大怒,但也是冷着一张脸抬脚就走,全然不顾那个姑娘尴尬的眼泪水都一直在眼中打转。但现在,听到薛嘉月这般称赞他生的相貌好,不知为何,他心中反倒泛起一股隐隐的窃喜来。 不过面上却还是神情与平时无异的,只口中在问着:「真的是世无其二?」 比谭宏逸那些人都要生的好? 就见薛嘉月用力的点了点头:「是啊。在我心中,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能生的比哥哥你好看了。」 既然身为男主,那相貌不碾压其他的男配怎么成?不然那十二个女配还能如飞蛾扑火一般的扑过来? 薛元敬听了,只觉心中越发的欣喜起来。面上却没有显出分毫来,只伸手去捏她的脸颊,绷着一张俊脸说她:「你这一张嘴倒是越来越会哄人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这样的话你说给我听便罢了,不可说了同样的话去哄其他任何人,知不知道?」 若教他知道薛嘉月说了这样的话去哄其他的男子高兴…… 薛元敬的目光渐渐的暗沉了下来,双手更是紧攥成拳,连手指尖都开始泛白了。 他想,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法子看到这一幕的。 但薛嘉月自然也不会对其他任何人说这些话。她虽然是会说话不错,若她乐意,也极会哄人,但在其他男子面前她是从来不会这般的说话。也就是在薛元敬面前,她才会说这些话而已。于是她就笑道:「那是自然。我怎么会在别人面前说这些话?这样的话我肯定只会对哥哥你一个人说的。」 薛元敬听了,心中这才好受了些。不过他的一双唇却渐渐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近来他发现自己对薛嘉月越来越在意了,也越来越渴望同她亲近了。而且在看到其他男子同薛嘉月说话的时候,他忍不住的就会觉得心中愤怒不已,立时就要上前阻止。而前几天贾志泽竟然在他面前公然说要求娶薛嘉月…… 他偏过头去看薛嘉月,就见她五官较前几年越发的精致了,一颦一笑之间总会让人觉得惊艳,舍不得移不开目光。 若她往后再大一些,会有多少人上门来求娶?到时他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薛元敬的目光又暗沉了下去,刚刚松开的双手也重又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薛嘉月这时忽然看到路边有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忙拉薛元敬过去坐下,笑道:「哥哥,我请你吃馄饨。」 现在已经晚了,但两个人都还没有吃晚饭,若回去现做也麻烦。而且今儿的五单生意多亏了薛元敬,她也是该请他吃饭的。 薛元敬被她拉着在条凳上坐下,看她笑靥如花的对摊主说来两碗馄饨,一碗放葱花,一碗不放葱花。 她记得他不喜欢吃葱花。其实她记得他所有爱好和厌恶的东西。 薛元敬觉得自己的心湖开始渐渐的起了涟漪,而且那些涟漪还越来越大…… 薛嘉月却浑然不知这些,而是在摊主端了两碗馄饨过来的时候,笑着将没有放葱花的那碗推到了薛元敬的面前来,语气轻快的说道:「哥哥,快吃。」 刚出锅的馄饨还是滚烫的,有白色的水汽氤氲而上,如一层轻纱般隔在他们两人之间。而隔着这层氤氲的水汽看薛嘉月,便只觉得她都有些不真实了,仿似随时会离开一般…… 薛元敬心中陡然一跳。而下一刻,在他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快速的伸出手握住了薛嘉月的手腕。同时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清晰的叫喊着,她不能离开他的身边。与其天天看谁都不好,觉得他们都配不上她,那为什么不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总还是将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放心的。 这个想法一旦成形,便如滔天巨浪一般,瞬间摧毁了他心中原先给自己设置的那些壁垒。 有什么关系?他心中想着,他们两个原就不是亲兄妹。小的时候村里不也有人说薛嘉月是他的童养媳,长大了要嫁他的? 这般一想,他心中就开始激荡起来,握着薛嘉月手腕的手都止不住的有些发起抖来。 薛嘉月原本正拿了勺子要吃馄饨,可猛然的就被薛元敬给紧紧的握住了手腕,只吓的她差点一脱手就将手里拿的勺子给摔了。 她只以为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忙抬头去看薛元敬,又急切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白色的水雾渐渐散去,她就见薛元敬一张俊脸上的神情实在奇怪。似释然,似欣喜,又似坚定。就如同原是乌云满天,忽然一阵风来,吹散满天乌云,露出原本清澈碧蓝,无一丝云彩的天空来。而且这会儿他望着她的目光也亮的吓人。这种感觉,就仿似她是一头猎物,而他是敏捷凶猛的豹,已经牢牢的将她锁定在他的手掌心之间,再也逃脱不掉一般。 薛嘉月忍不住的就觉得心中有些发慌,连说出来的话都带了些许颤音:「哥,哥哥,你,你到底怎么了?」 刚开始的滔天巨浪过去,这会儿薛元敬内心已经慢慢的变得平和了起来,月下微风中的海面一般,闪着粼粼的光,唯余浅浅涟漪。 不过连日来困扰他的心结终于解开了,他整个人觉得轻松不少,面上自然就带了笑容。 「没有什么。」他放开握着薛嘉月的手,眼中笑意虽浅淡却温和,「只是想要提醒你这馄饨还很烫,等凉了你再吃。」 薛嘉月目光半信半疑的看他,显然不是很相信他的这个解释。不过随后就见薛元敬倾身伸手过来,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事?」 又笑着叫她:「馄饨不烫了,快吃罢。」 薛嘉月看了他一眼,然后哦了一声,低头开始吃馄饨。 不过她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刚刚的薛元敬有哪里不一样了一般…… 薛元敬这会儿却没有吃馄饨,而是目光带笑的望着薛嘉月。 显然在她的心中现在只将他当成哥哥来看待,所以他并不想现在就将这事说给她知道。不过没有关系,他会一直在她身旁,她总归会慢慢知道这些的。 想到这里,他望着薛嘉月的目光就越发的柔和起来。 随后等吃完馄饨,两个人就起身回家。面上看着两个人依然相处如旧,但自然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只不过薛嘉月暂且不知道罢了。而且她现在确实也很忙。 其实在没开铺子之前她就已经知道开铺子事情繁琐了,也做好了这方面的心里准备,但没想到真等自己开了,就发现真的是劳心劳力,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远甚自己一开始做的那些心理准备。 第二十七章 因着现在手头银子有限的缘故,所以账房先生她也没有请,就自己兼任了。一应收钱,记账,盘库存的事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担着。稍微空闲下来的时候她又要去想一些女子衣裙或男子衣裳的新样式,忙忙的画出来,叫人装订成册,好教来店里的做衣裙的客人翻看画册,决定到底要做哪一样衣裙或衣裳。 因着她画的这些衣裳样式较现在外面大众穿的都有不同,配色也较为大胆,衣裙上绣的花样也独特,一传十,十传百的,倒是相继的有人慕名前来做。而薛元敬但凡有空就会过来帮她做账房先生,每每他往柜台后面一站,但凡经过的姑娘就总会有几个禁不住他美色的引、诱走进来到处看一看。实则就是想多看薛元敬几眼。而薛嘉月这时就会特意的叫薛元敬拿着画册去给那位姑娘挑选,自己再在旁边说些赞美的话。 有薛元敬美色在前,那些衣裙款式又新颖,以前再没有见过的,而且薛嘉月的一张嘴哄起人来的时候就跟蜜一样的甜,于是多数姑娘都会中招,挑了布料,付下定金,叫铺子里的人量了尺寸,等着过几日过来拿做好的衣裙。 薛元敬先前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但忽然有一日,薛嘉月又拉着他,叫他拿了画册去给一位姑娘看。那位姑娘一直羞红着脸,看他一眼就低下头去弄着自己衣裳上的衣带,然后过不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的抬头看他一眼,红着脸轻声细语的同他说话。而薛嘉月一直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场景一般。 薛元敬忽然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中由不得的就恼怒起来。不过暂且他面上还没有发作,直至那位姑娘订下了一件长裙,又挑好布料,付了定金,由冯嫂子送她出门之后,薛元敬才一把握住薛嘉月的手,将她拉到了旁边的小隔间里去,反手关上门,一脸怒气冲冲的问她:「你刚将我当成什么了?」 薛嘉月这会儿手中还拿着刚刚那位姑娘付的定金,心中正高兴着呢,浑然没有想到薛元敬这会儿心中是如何的怒气冲冲。 她竟然,竟然利用他的美色来招徕生意。怪不得前几日她还赞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原来心中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但她怎能这样将他往其他女子的身边推?要知道但凡有任何男子接近她周边一丈之内他都是会立时就上前阻止的,但她竟然…… 说到底就是她现在一点儿都不在意他。若但凡有一点儿在意,她会这样做? 薛元敬只气的胸口都在起伏个不住,望着薛嘉月的目光雪亮,仿似藏了锐利的刀锋。 薛嘉月知道薛元敬聪明,自然她也不笨,看看薛元敬这会儿气的跟只河豚似的,再结合刚刚他问出来的那句话,她便知道薛元敬定然是看出她的意图了,所以这会儿就生气了。想必多半还是恼羞成怒。 不过对付薛元敬的怒气她还是很有办法的。于是当下她既不着急也不发慌,扑过来就抱住薛元敬的胳膊,笑吟吟的仰头看他:「哥哥,你生气了?」 薛元敬轻哼一声,没有说话。不过面上的神情显示他此刻确实是生气了,而且很生气。 生气之中还带了隐隐的不安和挫败之感。她竟然是这样的不在意他…… 而听到薛嘉月又在笑道:「哥哥,你不要生气了。我这不是,不是就让你帮忙拿下画册给那些姑娘看嘛。都是你生的实在太好看了的缘故,所以那些姑娘一看到你才会脸红,才会立时就要在我们这里做衣裙,可不关我的事。」 所以这反倒还要怪他了? 薛元敬简直都要被她给气笑了。于是他就面上带着微微的冷笑,说道:「下次铺子里再有客人来,我可再不会拿册子去给他们看了。」 这自然不行。若没有薛元敬在旁边拿册子给那些姑娘看,他们这几日能接到这么多单的生意?不过现在薛元敬正在气头上,炸了毛的猫儿一样,自然不能逆他的意,得顺着毛来。于是薛嘉月就笑道:「行。那往后有客人来了,由我去拿册子去给他们看,好不好?」 薛元敬刚想同意,但转念一想这几日也有男子来铺子里做衣裳的,若教薛嘉月拿册子去给他们看…… 于是他急忙改口:「往后若来的是女子,就由你拿册子去给她们看,若来的是男子,则由我拿册子去给他们看。」 薛嘉月哪里会想到他心中这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不过她还是从善如流的点头,笑道:「好啊,都听哥哥你的话。」 又将他的胳膊摇晃了一下,笑问道:「哥哥,你说的话我都听了,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就算是在隔间昏暗的光线里,也能看得清她此刻面上笑容是如何的明亮。即便薛元敬先前心中再如何的气恼,可这会儿所有的怒气也都在她这笑容里渐渐的消散了。 不过就算心中被她哄的再熨帖不过,他一张俊脸还是紧绷着的。更是轻哼了一声:「怎么不生气?这件事哪里有这样容易的就过了?我自然还是气的。」 薛嘉月只以为他这是真的还气着呢。毕竟利用他来招徕那些年轻姑娘确实很不地道。而且薛元敬还是自尊心那样高的一个人,可不得气她好长时间?但若他一直这样气下去,那可怎么行?铺子里还要靠他来招揽那些姑娘的生意呢。于是她想了想,然后忽然就身子贴近过来,开口讨饶:「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薛元敬只觉她语声又娇又柔,经由耳朵进入,直达他的心扉,然后又一下一下的轻挠着他的心尖,痒痒的,麻麻的,全身都要酥了一般。 止不住的低头看她。就见她正仰头看他,一张俏丽的脸上有委屈,又有乞求,一只做错了事的小猫儿一般,看着满是可怜巴巴的模样,这样的她,薛元敬见了还如何真的气得起来?天大的事也都不气了。 忍不住就抬手轻捏上了她的脸颊,低语呢喃一般的说道:「嗯,哥哥不生气了。」 薛嘉月闻言,心中得意,笑容如花瞬间绽放,颊边两个梨涡浅浅:「我就知道哥哥你最好了。」 明明是天真烂漫的语气,但偏生她相貌生的这样的娇媚,一笑起来就这样的勾人。只让薛元敬觉得心中如被羽毛轻扫过一般,心尖上都酥麻了,如何能静得下心来? 止不住的就想要靠近过去,亲一亲她含笑的双眼,白嫩的双颊,还有她微微上翘的双唇…… 而他也确实是慢慢的将头低了下去。狭窄的隔间里,一时只听得他的呼吸渐渐的不稳了起来,一颗心也在急剧的跳动着。仿似下一刻就会从他的胸腔中跳出来一般。但他现在全然不去管这些,哪怕下一刻他会死,这一刻他也想要亲一亲薛嘉月。 但忽然就听到有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同时冯嫂子的声音在外面大声的问道:「谁在隔间里面?怎么还将门反锁上了?」 薛元敬猛然回神,立时直起了身来。一颗心砰砰的乱跳着,背上都沁出了一层冷汗来。 第二十八章 刚刚他差一点就没有控制住自己。若他果真亲了下去,只怕这会儿在薛嘉月心中会以为他是同薛永福,还有薛老三一样的人吧?会不会从此就远离他,再也不同他亲近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就开始自责起来。又目光去看薛嘉月,见她好像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由不得的心中又开始庆幸起来。 不过庆幸之中也有一丝不甘,和对冯嫂子的怨怪。 若不是她在外面敲门,只怕这会儿他都已经亲到了薛嘉月了…… 薛嘉月这会儿已经去打开门了,冯嫂子一见是她和薛元敬,声音立时就低下去了不少。 即便以往他们再如何的同住在一个院子里面,但现在薛嘉月和薛元敬都是她的东家,也就是她的衣食父母,她如何敢再如同以前那样随意的对他们说话? 于是她就笑道:「原来是你们在这隔间里面。我刚刚正在后屋做你前几日说的那套衣裙,见有一样蓝色的丝线没有了,我便来这隔间里看看有没有。若没有,只怕就要去外面的丝线铺子买了。」 薛嘉月听了,就忙道:「刚刚我和哥哥在这隔间里面正盘查库存呢。你说的蓝色丝线我刚刚仿似看到了,应该还有些,我去拿来给你。」 说着,就去一只柳条框子里面找了找,拿了好几样蓝色的丝线出来,问冯嫂子:「你看哪一种合适?」 冯嫂子挑了一样浅蓝色的丝线走了。薛嘉月就将余下的几样丝线重又放了回去,又叫薛元敬:「哥哥,你过来。」 刚刚薛嘉月在和冯嫂子说话的间隙里薛元敬已经将心里那股子躁动复杂的情绪给压了下去,于是这会儿少年又是太初学院那个眉眼清淡的天之骄子。 他嗯了一声,缓步从隔间里面走了出来,同薛嘉月一起到柜台后面坐着。 这一天过的倒是甚为平静。没有客人来的时候薛元敬便坐着看书,若有客人来,是女子便由薛嘉月拿着画了各样衣裙样式的册子去供人挑选,又问想要什么样的衣料。若是男子来,便是薛元敬过去招呼。不过薛元敬原就不擅长做这些事,话很少不说,一张脸还冷着。那些客人进来原就是想要欢欢喜喜的做一件衣裳,自然是希望有人热情接待。结果只碰到一座会走的人形冰山?谁还乐意在这里做衣裳呢? 薛嘉月在旁边看着心里都着急。只是她待要上前,薛元敬却是不许,只让她在柜台后面待着。于是最后今儿进来的两个男客人楞是一个都没有要在这里做衣裳的,进来看了一看,问了几句话就走了。 薛嘉月便想着要雇个人过来专门招徕进门的客人。毕竟若往后铺子里的事情多了,她也忙不开手的。不过账面上的事暂且还是要自己抓着才行。 想来想去的,薛嘉月便想到了杨大娘。 杨大娘原就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又极会识人,一眼就能看出人的喜好来,由她来做这个事再好也没有了。而且毕竟是自己认得的人,也要信心一些。 将这样的想法和薛元敬一商量,薛元敬自然是依从了。 他原就不耐烦招徕人,但也不愿意薛嘉月去同任何男子打交道,由杨大娘来做这件事正好。两个人便商议着回去对杨大娘提这事。随后两个人又说起了击鞠决赛的事。 如同薛嘉月一开始所料想的一般,这些日子太初书院确实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现在已经顺利的挤进决赛。而另外一个挤进决赛的书院则是托月书院。 两年前院考一事谭宏逸耿耿于怀,其后一直存了要和薛元敬一较高低之心,这下倒果真是如他所愿了。 决赛的日期就定在九月初九重阳节那天。谭家的那处别院原就种植了好多菊花,今年击鞠决赛再加上赏菊,决赛的票一出来就遭哄抢。便是薛嘉月的这张票也是薛元敬提前和夫子说过,才好不容易的抢到了一张。 这张票现在就被薛嘉月放在贴身的荷包里,这会儿她就手拍着那个荷包对薛元敬笑道:「哥哥,我相信决赛肯定会是你们太初学院夺冠的。」 夺冠不夺冠的薛元敬其实并不在意,但是看着薛嘉月这样的信他,他还是忍不住的唇角上弯,心中喜悦不已。 两个人在铺子里待了一整天,至半下午的时候冯嫂子有事要先走一步。临走的时候她交给了薛嘉月一个用蓝底印花白布包着的包裹,说着:「这是你要的衣裙。」 薛嘉月双手接了过来,笑道:「辛苦冯嫂子了。」 冯嫂子摆了摆手:「说什么辛苦?这上面的花都是你自己绣的,我只不过是按你的设计图裁剪了一下而已。」 又说了两句话,她便出门走了。 薛元敬看着那个包裹,心中忍不住的好奇,就问道:「这里面是什么衣裙?是谁定做的?」 薛嘉月抿唇轻笑,但却不说,只将包裹抱在怀中,笑道:「等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击鞠决赛在即,薛元敬放学之后也要留在书院里练习,便不能再如同以往一般到铺子里来接薛嘉月回家了。不过心中总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来的,便特地的嘱咐她要同冯嫂子一起回来,薛嘉月应下了,他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日临近傍晚的时候,薛嘉月关了铺子的门,就和冯嫂子一起说说笑笑的往回走。不过等她敲响院门,小婵过来开了门,她和冯嫂子走进去的时候,就发现院子的樟树底下正坐了一个人。 冯嫂子并不认得这个人。但目光一打量之下,见这是约十七八岁的一位少年,身上衣饰华贵,一看就知道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而且生的五官鲜明,相貌俊朗的不可思议。 冯嫂子不由的目光又多打量了这少年几眼,心中还在想着,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到他们这里来?又是来找谁的? 薛嘉月却认得这个人是谭宏逸。只是,他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虽然心中微惊,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的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谭宏逸正坐在一张破旧低矮的小竹椅中。不过显然他在家里的时候并没有坐过这样的椅子,而且他个子高,一双腿也很长,坐在这把小竹椅中的时候一双长腿便不好放。他心中正是不舒服的时候,但忽然见薛嘉月回来,他还是立时敛去了面上所有的不耐烦神情,转而右腿架在左腿上,努力的想要做了一副潇洒的样子出来,说道:「我过来找你。」 一语未了,只听得吱呀一声响,就见他连人带椅,仰面就往后倒了下去。 原来坐这小竹椅也是有诀窍的。不能整个重心往后,不然便容易往后跌倒。刚刚谭宏逸右腿架在左腿上便罢了,他偏还要一抖一抖的,一时重心往后,小竹椅承受不住,他不往后倒才怪。 薛嘉月也没想到忽然会有这样的变故发生,怔了一会儿之后,她忍不住的就笑出了声来。旁边站着的冯嫂子,还有小婵和虎子也忍不住的都笑了起来。 而谭宏逸这会儿已经手撑着地站了起来,一张脸黑的跟锅底也似。不过耳根那里却是泛起了可疑的红色。 第二十九章 恼羞成怒之后,他一脚就将刚刚的那张小竹椅踢到了一旁去,又气急败坏的对薛嘉月说道:「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可笑的?」 语气很冲。不过耳根处的红意已经蔓延到了面上来,所以薛嘉月一见便知道他这其实是恼羞成怒,拼命的想要挽回面子呢。 但她偏偏不要他挽回面子,所以她便笑道:「你这么大的一个人,坐张椅子都会摔倒。虎子才六岁,他都不会摔倒。谭少爷,你可真是连个小孩儿都不如。」 她这般一说,谭宏逸就越发的气了起来,几欲抬脚就走。但到底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转过身面对薛嘉月,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来递给她。 薛嘉月定睛一看,就见那是一张票。过两日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击鞠决赛的票。 她就抬头看着谭宏逸,不解的问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谭宏逸面上的红晕仍在,也不知道到底是害羞的,还是气恼的。不过语气依然狂妄的欠打:「这张票是决赛时那日所有观赛区域里面视野最好的位置了,之所以给你,就是想让你到那日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击败你哥哥的。」 薛嘉月听了,面上不由的就带了两分冷笑:「只怕那天压根就不是你击败我哥哥,而是我哥哥击败你吧?可别在这里现了,嫌自己脸还不够大吗?」 说完,她转过身就往东厢房走,拿钥匙开门,压根就不理睬他。 但谭宏逸却并没有走,而是随后跟了进来,口中还在说道:「两年前的院考只是你哥哥侥幸赢了我罢了,但他这次还能侥幸赢我?我是必要赢他一次给你看看的。」 薛嘉月进屋之后就将手里的钥匙挂到了门后墙壁的一根木钉上,又将手里装着炊饼的油纸包放到桌上。闻言她毫不客气的就开怼:「我看你不仅是脸大,脸皮也够厚。两年前的那次院考,若只是一家书院,你说我哥哥侥幸赢你便罢了,但两家书院我哥哥都能同时侥幸赢你?世上可没有这样的事。便是这次击鞠决赛,我看我哥哥也肯定会赢你。到时你可别再说什么侥幸不侥幸的话了,没的教人笑话你。」 谭宏逸听了,只气的都要跳脚了:「这次我再不会让他赢我。」 又将手里的票递了过来,面上神气活现的说道:「这票你拿着,到那日你就睁大眼看看小爷我是怎么赢你哥哥的吧。」 薛嘉月压根不理他,系了围裙就去看篮子里有些什么菜,想着待会儿晚饭要做什么菜的事。 谭宏逸这时已经自顾自的将手里的票放在了桌子上,又目光环顾了堂屋一周,口中啧啧两声:「你就住在这样的地方?不是我说,我家中稍微体面些的下人住的都要比你好。当初你若做了我的丫鬟,你还用过这样的日子?还要亲手做饭做菜,打扫卫生?只用给我端茶倒水,铺床叠被就行了。我还能另外找个小丫鬟特地供你差遣,一般人家的小姐过的都没有你好。如何,不然你再考虑考虑,去做我的丫鬟?」 薛嘉月原是不想理会这谭宏逸的,但没想到他竟然是个这样聒噪的人,她想要不说话都不行了。 于是她就沉着脸,回头去看谭宏逸:「谭少爷,你也说了你家里稍微体面些的下人住的地方都比我这里好,那你还在我这里做什么?没的脏了少爷你尊贵的脚。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再不回去,我哥哥可就要回来了。」 谭宏逸一听,立时就道:「你哥哥回来怎么了?我又不怕他。就是他回来,我都敢当面同他说让你给我做丫鬟的事。」 薛嘉月冷笑:「怎么,你这是要强买强卖的意思?你虽然是富豪之家的少爷,我是贫困人家的丫头,但这整个平阳府也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总还有个讲理的地方。我就不信我若不愿意的事,你还能强迫得了我。」 谭宏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发现自己喜欢用言语来激薛嘉月,若见她同他顶嘴了,他虽然会觉得快要气炸了,但心中却觉得有趣。所以若见薛嘉月不理他了,他便会故意的说些让她生气的话。可这会儿见薛嘉月真的生气了,他又有点怂了,忙说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底下的话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样说了。其实让薛嘉月给他做丫鬟的事他也就是顺嘴一说而已,并没有真的想要利用他的身份来强迫她的意思。自然,若薛嘉月真能做他的丫鬟最好了。从小他就聪颖,父母就他一个嫡出的儿子,将他当凤凰蛋一样的捧在手心里,从来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薛嘉月还是头一个敢这样同他顶嘴的人,但他竟然觉得很有趣……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但现在请你离开。」薛嘉月一张俏脸冷着,语气很不好,但她觉得她没说滚就已经是她涵养好了。 随后目光又看到桌上放着的那张票,薛嘉月就又凉凉的加了一句,「连带你的那张票,一并拿走。」 说完,她就拿着刚挑出来的几样菜在手里,出门到院子里的水井旁洗菜。 谭宏逸见她真的生气了,就想要同她说几句软话。不过从来都是别人哄他,他何曾哄过任何人?明明张开了口,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软话,最后也只得去拿了桌上的那张票往门外走。 薛嘉月正在水井旁提水洗菜,隔壁冯嫂子家的小婵也在洗菜。两个人就一边说着话,一边各自忙自己的事。 与对他的冷淡不同,薛嘉月同小婵在一起却是说也有,笑也有。傍晚暖橙色的日照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鲜活明朗。 谭宏逸看着这样的薛嘉月,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心中似是被一只猫爪子,还得是沾了蜜的猫爪子给轻轻软软的挠了一下,心湖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竟然有些不想走了,只想站在这里,仅仅只是这样看着薛嘉月也是好的。 还是薛嘉月见他迟迟没有走,就回头看他,问着:「你怎么还不走?」 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谭宏逸这会儿哪里还有刚刚的嚣张跋扈?听薛嘉月这样一呵斥,只呐呐的说不出话来,甚至两边耳尖处都觉得滚烫了起来。 他拿着票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一颗心也跳如擂鼓。不过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拿着票走过去,问薛嘉月:「决赛你真的不想看?我听说决赛的票是很不好买的,这个位置我也是特地的叫人留下来,不要拿出去卖。你若现在不要,稍后你想买也买不到。」 他的原意其实是想要薛嘉月收下这张票,但总归还是自小被人捧惯了,就算心中明明再如何的软和,可口中也说不出软和的话来,反倒还要教人听了不高兴。 薛嘉月这会儿就挺不高兴的,因为谭宏逸这番话在她听来明明就是炫耀的意思。 当下她一张脸完全的撂了下来:「任凭你这张票的位置再好我也不收。不过你放心,我哥哥已经给我买了决赛的票,虽然位置可能不好,但想必不会妨碍那日看你如何输。」 谭宏逸心中就有些懊悔起来。 第三十章 总归还是他不会说话的缘故。明明是一片好心,可最后总是会惹得薛嘉月误会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在炫耀。待要同她说几句软和话,只是从小都是别人哄他,他如何会哄人?张了张嘴总不晓得到底该说些什么。最后见着薛嘉月一脸怒容的样子,他也只得转过身,一脸怏怏的往外走。 不过等他走到外面的那条大街上,就看到有一个人正迎面走过来。 彼时夕阳余晖,将那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橙色的日照也模糊了他的相貌,不过谭宏逸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薛元敬。 如同斗鸡入场见到对手一般,谭宏逸一下子就炸起了全身的毛,进入戒备状态。 薛元敬这时也认出了他来。不过相比较他这样随时会进攻的姿态而言,薛元敬则只是目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就继续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仿似压根就不认识他一般。 眼看就要越过他走过去了,谭宏逸心中不甘。就如同是自己气势汹汹的给人下了一封战书,但对方却甚至连战书都没有打开看一眼,只顺手就扔到了一旁的火堆里去。 完全就是对他的忽视。 这会儿谭宏逸就很想要挑起薛元敬对他的重视,于是他忽然开口:「我刚刚去找过你妹妹。」 虽然这两年他在托月书院,薛元敬在太初书院,两个人面上看着并没有任何交集,但谭宏逸平生第一次栽的跟头就在薛元敬这里,他如何会不上心?是时时打听薛元敬近况的,所以他知道薛元敬很在乎薛嘉月这个妹妹。甚至听说太初书院里现在就有这样的一则故事,薛师兄对他的那个妹妹看的极重,眼光也极高。上次聂鸿涛在路边同他妹妹搭讪,薛师兄就没给他好脸。还有贾志泽,本地镇抚家的少爷,说要求娶他的妹妹,被他给吓的当场险些儿就失禁了。这样的人家他都看不上,他还能看得上谁?反正往后薛师兄的妹妹还是少招惹为妙,不然薛师兄看着外表清雅的一个人,指不定就将你当成笔管给捏的粉碎了呢。 而果然,谭宏逸这句话一说完,就见薛元敬立时停下脚步。随后待他回过头来,就见他面上一贯冷淡漠然,仿似对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表情不见了,转而眉宇凛冽,目光锐利的看着他:「你去找她做什么?」 谭宏逸有心想要挑起他的怒火,就偏偏不答,只吊儿郎当的笑道:「你猜。」 就见薛元敬面色瞬间冷了下来,身上满是黑云压城的紧迫逼人感:「不论你以前对她抱有什么心思,但往后你最好都不要去接近她,若不然……」 一语未了,就被谭宏逸毫不畏惧的给接了过去:「若不然你想怎样?将我当成那支笔管给捏的粉碎?我可不是贾志泽,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吓唬得了的。」 话音刚落,他就见薛元敬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的攥成了拳头。且看他眼中,真的是杀气顿现了。 但这正中谭宏逸下怀。 以前他父亲也请了人来教他习武,进入托月学院之后,曾听掌院说起过薛元敬文武全才,将来必成大器,所以他对练武就越发的上心了。这会儿倒正好可以同薛元敬比试比试,看看到底是谁比较厉害。 于是他刚刚面上吊儿郎当的笑意没有了,转而也暗暗的攥紧了拳头。 眼看两个人就要来一场街头比试,连周边的气氛都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但忽然就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叫着:「哥哥。」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失。薛元敬冷冷的看了一眼谭宏逸,然后转过头,眼中的锐利冰冷顷刻不见,转而又是平时清淡的模样:「月儿。」 并快步的往薛嘉月那里走去。 原来刚刚虎子想到院外来玩耍,一眼看到薛元敬正和刚刚来过的那个人在街上对面站着,且两个人的样子看着就像下一刻就会打起来一样,吓的他立时就跑回去告诉薛嘉月,薛嘉月这才赶忙的跑了出来。 一见薛元敬这会儿好好的,并没有和谭宏逸打起来,薛嘉月高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下一刻,她一把就握住薛元敬的手,嗔着他:「你都回来了怎么还不回家,只在这里站着?快回去。」 说着,拉了他就要往回走。 薛元敬眉目低垂,顺从的任由她拉着,哪里还有刚刚若利剑出鞘,不饮血不回鞘的样子? 他总归还是不想让薛嘉月看到他充满暴戾之气的一面的。 但谭宏逸见着他二人的这样子,却只觉心中如有一口软气,憋的他整个胸腔都快要爆开了一般。 竟然一个两个的都视他为无物。而且薛元敬刚刚在他面前明明是满身煞气,准备捕食的猎豹一般,锋利的爪子都已经亮了出来,下一刻就会蹬地而出,整个人看着都很危险,但怎么现在薛嘉月一过来他就跟一只乖顺的小绵羊一般?他这不就是特意做给薛嘉月看的?只怕这会儿在薛嘉月的心中,还要以为是他欺负薛元敬了呢。 于是谭宏逸就气的在背后喊道:「薛元敬,你不要装了,先同我打完这一架再说。」 如谭宏逸所料想的一般,薛嘉月心中原就觉得是谭宏逸不好。实在是薛元敬某些方面她还是很了解的,但凡只要是他不关心的人或事,他是一概不理的。说的难听点,他的性子还是很凉薄的。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要同谭宏逸打架?必然是谭宏逸挑衅他在先。而现在她明明要拉了薛元敬回去,谭宏逸还非要不依不饶。 于是薛嘉月心中也恼了,猛然的回头瞪着谭宏逸,冷声的说道:「谭少爷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我们兄妹是一般的老百姓,你没事要同我们搅和什么?便是你再有大少爷的脾气,也没有到我们兄妹面前来发的道理,我们不受着。你还是赶紧回去,往后可别再来了。」 说完,拉着薛元敬就往回走。 而薛元敬一面往回走,一面还回过头,目光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所有的嘲讽都不言而喻了。 谭宏逸见了,只气的面色都变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拳头重重的捶在旁边的一株槐树上,只打的那株碗口粗细的槐树幅度很大的摇晃了好几下,枝干上刷刷的掉下许多叶子来,就如同下了一场叶子雨般。 但他也没有察觉到手痛,只心中不甘愤恨的在想着,薛元敬,过几日的击鞠决赛上我一定会赢你。一定! 随后他看了一眼面前空无一人的大街,这才转身往回走。 而薛嘉月和薛元敬一回到家,薛元敬就问薛嘉月:「刚刚谭宏逸过来找你有什么事?他同你都说了些什么?」 薛嘉月先前已经切好了菜,这会儿拉了薛元敬回来,她就忙着要烧菜。闻言她也没有回头,只说道:「也没有什么。他是来给我送击鞠决赛的票的,扬言说决赛那日他一定会赢了你,所以就特地让我去看。我没有接他的票,嘲讽了他一顿,就让他走了,没想到他出去会遇到你。他一定是在你面前说了很挑衅你的话吧?哥哥,这个人很幼稚的,他的话你不用太在意。」 第三十一章 若只是说击鞠决赛谁输谁赢的话,薛元敬肯定是一点都不在意的,但偏偏谭宏逸说的是薛嘉月…… 虽然这会儿听薛嘉月这样一说,薛元敬知道谭宏逸过来其实并没有同她说些其他的事。而且显然薛嘉月心中也是很不喜谭宏逸这个人的,薛元敬就放心不少。但他总归还是不想薛嘉月同谭宏逸,实则是不想她同其他任何男子多接触,所以他便说道:「往后你不要再见这个谭宏逸。若他再来,直接叫他滚出去。」 说到滚出去这三个字时,他眉眼间戾气顿生。怕薛嘉月会看到,忙垂下双眼,做了专心帮她烧火的样子。 但他面上的神情可以通过低头不让薛嘉月看到,语气中的冷酷却是全然躲不掉的。当下薛嘉月听了他这话,拿着锅铲的手微顿,就抬头去看他。 不过看到的也只是薛元敬浓密下垂的眼睫和线条流畅精致的脸颊而已。而且不知道他现在想到了什么,双颊还紧绷了起来。 薛嘉月同薛元敬在一起这么几年,见过他漠然凌厉的样子,也知道他性子乖张冷漠,但还从来没有听他说过粗话。甚至连滚这样的字眼他以前都是很少说的。印象中也只在她刚穿越过来,他极端厌恶她的时候才对她说过一次,但现在…… 她就想着,看来薛元敬心中确实是很厌恶谭宏逸的。不过原也难怪,谭宏逸那样说话做事飞扬跋扈的人想不叫人厌恶都难。 于是她就嗯了一声,然后又继续拿着锅铲低头炒菜去了。 但即便得她答应了,薛元敬依然还是觉得心里很烦躁。 总想要让其他人知道薛嘉月是他的,再不对她抱有丝毫觊觎之心才好。他甚至想过要让她待在家中,再不出门半步,天天只让他一个人看到才好。但他也知道薛嘉月是他关不住的。她就如同是一只鸟儿般,想要在蓝天上翱翔,如何能因着他的一己之私就折毁她的翅膀,将她困在牢笼中?他总还是想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每日高高兴兴,笑容也都是出自真心的。 但他心中的那股子独占欲却又如同一只野兽般,这会儿正张牙舞爪的一直在叫嚣着。 在这两种截然不同情绪的夹击下,薛元敬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宣泄,只将手中的火钳狠狠的在灶膛中戳着,戳的火花四溅。 次日是个阴雨天。薛嘉月早起的时候,看着外面连绵不断的雨,一双纤眉不由的就蹙了起来。 昨儿杨大娘才特地的去找她,说那些衣裙她都已经成功的送了下去。且那些个夫人小姐看到她做的衣裙都极高兴,爱不释手的,又听说是白送的,一文钱不要,她们当时推辞了两句随后也就都收下了,还承诺了重阳节那日出去赏菊的时候必然会穿这套衣裙。但再过三日就是重阳节了,若还如今儿这样的下雨,那赏菊大会还怎么开?而赏菊大会不开,那些个姑娘小姐又怎么会出门?那她先前的一番苦心经营可就全都泡了汤了。 由不得的眉头就越发的蹙了起来。 薛元敬从自己屋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薛嘉月手扶着门框站在门边,面上神情忧愁的看着屋外的雨幕。 因着早些年在秀峰村鲜少有吃饱的时候,所以任凭是这两年他如何的将养薛嘉月,但她身形总还是纤瘦的。晨起她又没有多穿衣服,这会儿她站在门边,风卷着雨丝扑在她身上,薛元敬只看着,就忍不住的觉得心疼起来。 他就转身回去拿了自己的一件外衣出来披到她身上,一面还说她:「现在已是暮秋,天气渐冷,你早起怎能只穿这些衣服?若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拉着她到桌旁的椅中坐了,伸手给她系上了外衣上的带子,然后又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所虑。你见今日下雨,心中担忧重阳节那日也会下雨,到时你前些日子的苦心经营都白费了。但你放心,我们和托月学院的决赛也定在重阳那日,若那日果真下雨,决赛定然也要取消的,再挑个天气好的日子来比。那些个夫人小姐,你可以邀请她们都来看决赛。至于票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去找我们学院里负责卖票的夫子商议。再如何,这几张票想必也能凑得出来。」 他有条不紊,不急不缓的说着这些事,面上神情看起来也沉稳淡定,仿似有天大的事现在落下来也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薛嘉月看着这样的他,心中不由的就渐渐的觉得安稳下来。 虽然他平日话不多,但从秀峰村到平阳府,他总是她最坚实的依靠,总能在关键的时刻成功的安抚熨平她心中所有的焦躁不安。 「哥哥,」薛嘉月伸手握住他的手,仰头看着他,轻语似的感叹着,「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薛元敬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伸手过来揽着她的肩,将她带到自己的怀中。然后他低下头,语声温和:「开铺子的这事我之所以由得你放手去做,原就是想要你高兴,你不用强求自己一定要做的多好。就当是一件好玩的事,高兴了便做,若不高兴了便不做。你放心,有哥哥养着你。纵然是不能让你每日鸡鸭鱼肉,但日日清粥小菜也肯定是有的。而且往后肯定会越来越好,到时鸡鸭鱼肉肯定都会有的。」 薛嘉月听了,忍不住的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哥哥,你当我是小孩儿吗?难不成我还会因着每天吃不到鸡鸭鱼肉就和你闹不成?你放心,我也只是稍微的担忧一下而已,并没有真的将这件事很放在心上。」 薛元敬就放下心来。不过他也并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依然手揽着她的肩,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刷刷的打在院里的樟树上,头顶的黛瓦上。檐前的雨水绵延不绝的落下来,滴滴答答个不停。有风穿透门窗,轻盈的雨丝随之卷了进来,连空气似乎都湿润甜蜜了起来。 薛元敬抱着怀中薛嘉月温软的身子,只觉心中温软安宁。 想要就这样一直抱着她,再也不放开。给她遮风挡雨,让她再无任何忧心的事…… 不过还是担心薛嘉月看出异常来,所以他闭了闭眼,最后还是狠一狠心将她推离自己的怀中。 他总是想要让薛嘉月慢慢的接受他,而不是忽然一下子让她知道这些事,那样他担心会吓到她。而且她现在确实也还小,不适合立时就同她说这些。 昨儿薛嘉月回来的时候买了几张炊饼,先前她早起的时候又煮了粥。这会儿眼见粥快要熟了,她就忙着热起炊饼来。 因为外面下着雨,薛嘉月也没有什么心情到搭在院子里的厨房里面去烧菜。好在碗柜里面还有一碗咸菜,两个人就着咸菜,还有粥和炊饼吃起早饭来。 等吃完早饭,薛嘉月眼见薛元敬肩上落了一根头发,但他自己并没有发现,她就倾身过去,想要将这根头发拂掉。 薛元敬并没有发现她的动作,正吃完饭起身准备站起来。只是他们两个人中间的这张桌子原就不牢固,摇摇晃晃的,而站起来的时候他身子顶到了桌子边缘,这桌子便往薛嘉月这边抵了过来。恰巧薛嘉月这会儿正准备倾身过来给他拂头发,两下一对,桌子这一边的边缘便顶上了薛嘉月的胸前。 第三十二章 当下就听得薛嘉月哎哟了一声,痛的脸上都变色了。 薛元敬一见就吓了一大跳,忙两步走了过来,赶着去看她被撞到了哪里。又急切的问道:「痛的厉害?」 见薛嘉月的手正捂在胸前那里,他便知道定然是撞到这里了,立时就抬手也过来捂着,急的面色也有些变了:「撞到这里了?痛不痛?让我看看。」 不过手才刚捂上薛嘉月的胸前,忽然就见她煞白的脸上立时就浮上了一丝红晕,又立时伸手过来要将他的手挪开。 但薛元敬手劲原就大,这会儿心中又急切知道她到底撞到哪里了,撞的重不重,所以他不但手按着,还上下左右的摩挲着,一面还问道:「到底撞到了哪里?是哪里痛?快告诉我。」 薛嘉月这会儿一张脸红的就跟要滴血一般,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可依然挪不开薛元敬的手。到最后她羞的说出来的话都带了哭音:「哥哥,快把你的手拿开。」 薛元敬抬头看她,不由的就一怔。待要继续的检查她到底是撞到哪里了,可这会儿见她满面通红泫然欲泣的模样,又是不敢,只得收回自己的手。可心中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就问道:「你到底撞到了哪里?怎么就不能对我说一说?」 刚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瞬间只如同一个炸雷在他脑中轰然炸开一般,整个人立时就傻了。 他刚刚,是在她的胸前摸了好一会儿。而且现在仔细回想来,他好像,好像摸到了什么…… 轰的一下,这下子他的一张俊脸也立时都红透了,两只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更是不知道该跟薛嘉月说什么话了。一向冷清沉稳的人,这会儿竟然也结巴起来:「那,那个,我,我不是,不是故意摸你那里,我……」 一语未了,早被薛嘉月恼羞成怒的给低声斥道:「你现在还不去书院?再不去,书院的院门就该关上了。」 薛元敬哦了一声,起身站起来,转过身同手同脚的就往门外走。 薛嘉月见了,止不住的心中又是觉得好气又是觉得好笑,忙叫他:「你不拿书册,是等着被夫子责罚?还有外面这会儿还下着雨呢,你不拿把伞,是想要淋湿身子着凉?」 薛元敬这才回过身来,悄悄的偷觑她一眼,然后回屋拿了自己的布包,又在门后拿了一把油纸伞。 他原已经走到了门口,正要撑开油纸伞走出去,不过心中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的,就走回来,低着头问薛嘉月:「你那,那里还痛不痛?若真的痛的狠了,你,你自己用热手巾敷一敷。今日你也不用去铺子里了,左右有杨大娘在那里照看着,你就在家里歇一歇。」 薛嘉月一听,又是气,又是羞,面上刚褪下去的红晕立时又浮了上来。 其实刚刚她也并没有被桌子边缘撞的很厉害,若是在往常,揉一揉也就过去了,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只是前几日她沐浴的时候手碰到胸前,忽然就觉得很痛。低头一看,就见原本平原似的胸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两个小鼓包。硬硬的不说,而且稍微用手摸一下就痛。刚刚桌子边缘就是恰巧撞到那里了,所以她才会痛的面上变了色…… 薛嘉月心中也明白,她现在已经十二岁了,那里也要开始发育了。只不过这些日子她都太忙,所以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些。而很显然薛元敬也不知道,所以见她撞痛了,就急着过来看,还伸手过来摸她那里,甚至还要看看她那里有没有被伤到…… 想都这里,薛嘉月的面上不由的就越发的滚烫了起来。不过她心中倒是没有责怪薛元敬的意思,毕竟不知者不为罪,而且他也是关心她而已。她只是觉得害羞罢了。 女孩子家,谁遇到这种事不会害羞?更何况现在薛元敬还同她说这样的话,搞的她好像不是伤到了胸前,而是伤到了全身一样。 而且很显然,看他面带红晕,目光飘移着不敢看她的模样,他定然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也不知道他刚刚有没有摸到她的那两处…… 薛嘉月只觉得自己这会儿整个人滚烫的好像下一刻就会烧起来一般。随后她就跺了跺脚,恼羞成怒的催促着:「你还不快走?只站在这里胡乱的说些什么话?」 薛元敬见她恼了,也不敢再惹她了。实则是他现在也不知道如何在薛嘉月面前自处,便嗯了一声,转过身撑开伞,一下子就冲进了外面细细密密的雨幕中。 薛元敬拿着布包,低头就冲进了外面细细密密的雨幕中。虽然他手中撑了伞,但因着有风的缘故,所以还是有雨丝斜斜的扑在他身上和脸上。 不过薛元敬心中是乱的,面上是烫的,浑然没有感觉到这些迎面而来的雨丝是如何的清凉。 他的小姑娘长大了,这样让他猝不及防的就忽然长大了。他只觉现在他整个人都还是漂浮着的,如同被风卷起的叶子一般,飘荡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很没有真实感。 但他唇角是带着笑意的,目光也很亮,只欢喜的想要大声叫出来,哪里还有平日一贯冷清淡然的模样? 这样一路到了书院,他面上犹且还带着笑意,教他的那些同窗看见,个个都惊诧不已。背后都在讨论今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好事,竟然能让一向不苟言笑的薛元敬高兴成这个样子? 直至吃中饭的时候,薛元敬才觉心中那股子激荡的感觉慢慢的消散了,人也慢慢的平静下来。 太初书院里的学子都在书院里面吃午饭。如其他的学子自然每个月都要交伙食费,但薛元敬是不用的。当初安华清就承诺过他,但凡他到太初书院来就读,一应束修,伙食费,以及纸墨笔砚这些费用都是给他全免的。不过太初学院的伙食还算不错,如今儿中午,就是盐水虾,茼蒿炒豆腐干,素炒面筋,以及一大碗的饭。 饭后照例是午休时间。以往众学子多有相约着到外面去散步消食的,但今儿因着是下雨天,不好外出,所以众人多是在屋子里面待着。 就有睡觉的,看书的,说话的,还有拿了棋盘出来聚在一起下棋的,旁边围了好几个人在看。 薛元敬刚站在长廊下面看了一会儿雨中的桂花树,这会儿眼见雨下的大了,风也大了起来,他便转身往屋子里面走,想要回自己的位置上去看会儿书。 只是经过贾志泽坐的位置时,眼角余光瞥见他正端坐在那里看书。不过他面上是很不正常的红,眼中也是异常的亮,薛元敬不由的就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 贾志泽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因着上次他说要求娶薛嘉月的事,薛元敬心中很恼火他,其后一直冷着脸都不怎么搭理他,但这厮是个不记打也不记仇的性子,没两日就将那件事给忘了,依然如同以前一样同薛元敬称兄道弟。而薛元敬心中其实对他这个人的印象也还不错,所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便慢慢的又如同以前那般,并没有什么隔阂了。 这会儿薛元敬只以为贾志泽是着凉了,受了风寒,所以才会面上潮、红,他就停下脚步,问道:「你怎么了?」 第三十三章 哪知道贾志泽立时就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刷的一下就合上了手里的书,又一下子就从椅中跳了起来,神色慌张的到处乱看。 薛元敬一见他这个样子,心中就越发的狐疑起来。 而贾志泽这时在周边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薛元敬身上,问他:「刚刚是你在跟我说话?」 薛元敬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手中拿的书上。 若从面上看,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本书而已,但如何贾志泽刚刚会惊慌成那个样子?看来定然是这本书有问题。 见薛元敬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书上,贾志泽其实是浑然不怕的。其实只要不是夫子,或是孔修平,其他的人他都不怕—夫子喜欢孔修平的稳重,且他在一众学子之中又年纪最大,所以夫子不在的时候就交由孔修平来管理其他的学子。孔修平面上看着再正经不过,若发现任何人做了违规的事他必然是会告诉给夫子知道的—而且对于薛元敬,因着他平时看起来实在是太冷清淡然了,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般,所以这会儿贾志泽心中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坏心思来。 若让薛元敬看到这样的书,不知道他面上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就不信他会一点儿都没有触动。 想到这里,贾志泽不由的就坏笑起来。但怕薛元敬发现,他忙敛了笑意,转而来拉薛元敬的胳膊,嘻嘻的笑道:「元敬,你过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薛元敬不喜和人碰触,即便是隔着衣衫也不行,所以一见贾志泽要来拉他,他立时就往旁边闪避,贾志泽的手就拉了个空。 不过贾志泽也没有在意,只笑着叫薛元敬跟他出去。 薛元敬原也不想跟出去,但禁不住贾志泽几次三番的回头叫他,又见贾志泽面上笑的如同偷腥的猫儿一样,他心中也止不住的就好奇起来。迟疑了下,最后他到底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路走到了长廊尽头,眼见四周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连个人影都没有,贾志泽这才停下来,在一只石凳上坐了,又叫薛元敬也坐。随后他才神神秘秘的将手里的书翻开,推到了薛元敬的面前去,面上挤眉弄眼的对他笑:「你看这个。」 薛元敬便低了头去看。而一待看清纸上画的东西,他只震惊的双目睁大,整个人都怔住了。 贾志泽一见他面上震惊的样子,就只觉得心中暗戳戳的舒爽不已。 册子就摊在面前的石桌上,薛元敬并没有伸手去拿,而且很显然,他也绝不会伸手去拿。但贾志泽有心想要看这位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看到这样的东西时到底会震惊成个什么样子,所以他就主动的一页页翻了过去。一面翻,他还一面笑的促狭:「这样东西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托人好不容易从京城弄来的,平阳府里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 又故意的问他:「如何,是不是比市面上卖的那些东西画的精致?」 见薛元敬垂眸不语,双唇抿紧的样子,他又忍不住的笑:「不要告诉我你以前从来没有看过这样东西哈哈哈哈哈。那往后等你成亲了,是不是新婚之夜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哈哈哈哈哈。」 一面笑,他一面止不住的就想捶桌,心中很有一种教坏天之骄子的成就感。 而薛元敬这会儿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轰的一下都跑到了他脑中去一般,震的他整个人都要头晕目眩起来。而随后这股子血液又轰的一下从他的脑中悉数跑走,流经到了他的四肢百骸里面去,他只觉手脚都发软了,连想动一下都难。 不然他怎么会没有阻止贾志泽一页页翻过去的动作?纸上画的那些画面,就这样一帧帧的经由双眼,全都深深的烙入他的脑中,再清晰明朗不过。 以前他虽然也朦胧知人事,但是从来没有这样直观的展现在他面前过。而且如贾志泽所说的一样,这本画册确实是极精致。外面虽然是一般书册的普通模样,但里面却是上好的宣纸。而雪白的纸上画的那些又是那样的清晰,甚至连人身上的每一丝头发都清晰可见…… 薛元敬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他只觉手指尖开始颤了起来,面上也悄然的开始爬满红晕。其后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终于双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双目怒视贾志泽:「这样污秽的东西你怎可随意带进书院来?若教夫子和掌院看到,他们定会罚你。」 贾志泽面上是毫不在意的笑:「这东西怎么污秽了?实话告诉你,你知道这画册是谁画的?是司空烨煜画的。司空烨煜你该知道吧?本朝的大画家,谁不晓得?便是夫子和掌院,他们哪一个没有成亲?你以为他们没有做这些事?不然他们的子女是如何来的?」 见薛元敬沉默不语,他就又笑道:「你可真是个傻子,竟然视这样的事为洪水猛兽?实话告诉你,这些事是再正经不过的事,夫妻之间谁没有做过?若没有才怪了。这也是人间极乐之事,但凡你尝过一次,往后再也戒不掉的。」 说完,他合上书册,大笑着往回走,徒留了薛元敬一个人站在原地,心潮还在急剧的澎湃着,久久的静不下心来。 以往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刚刚忽然得见,又听了贾志泽说的那一番话,他只觉得心中好像有一扇以前紧紧关闭的门忽然被推开来…… 直至下午快要上课的时候他才回去。也不去管贾志泽看他的目光是如何的笑的促狭,他只依然沉浸在刚刚的那份震撼中。 一下午的课他也没有好好的听。虽然面上看着还是一贯的平静淡然,但内心里却一直在激荡着,书上的字也一个都没有看进去。 等到了下课的时候,他就收拾了布包,拿了伞往外走。 外面的雨已经较中午小了许多,只是一些蒙蒙雨丝。薛元敬并没有打伞,慢慢的在雨中走着。不过等到了家,却见薛嘉月并不在家。想必她肯定是没有听他早上说的话,又去铺子里面了。 看了看外面越来越阴沉的天色,只怕过会儿就会下一场大雨。于是薛元敬就拿了伞,锁上门,出门往铺子走去,想要去接薛嘉月回家。 走在路上的时候雨已经渐渐的下大了,噼里啪啦的落在伞面上。路上虽然偶尔有行人经过,但也都是行色匆匆。 薛元敬担心薛嘉月这会儿就会出来,所以就加快脚步往前走。然而等他看到街对面的漱玉轩铺子,又看到有个娇小的身影正站在门口时,他不由的就停下了脚步。 下雨天原就没有什么人出来,所以生意自然就要差一些。反正漱玉轩今儿压根就没有几个人进来,也没有做成一单生意。不过好在前几日接到了好几单生意,也够铺子里的人这几日好一通忙活了。 薛嘉月今儿整理了一下这几日的账册,又查看了一番库存的布料和丝线,随后便同冯嫂子她们一同裁衣绣花。 暮秋的天,原就暗得早,更何况今儿又是个阴雨天,所以才半下午的时候屋中就暗了下来。 第三十四章 薛嘉月原还想着点几根蜡烛来照明,大家好做事,但转念一想蜡烛也费钱,而且蜡烛光也有限,若到时因着这个缘故衣裙没做好反倒还要惹客人怪,坏了铺子往后的名声,于是她索性叫铺子里的人都早些回去,明儿一早再来。 这样也算是个福利,能让她们往后更有干劲不是? 而果然,铺子里的人一听薛嘉月说让她们现在就回去,个个都喜笑颜开的。对薛嘉月道了谢之后,她们就放下手里在做的活,彼此说笑着出门了。 不过早上她们出门的时候天虽然阴沉着但没有下雨,于是她们就有带伞的,也有没带伞的,但这会儿外面的雨下的大了,压根没有法子出门,就有两个没带伞的站在门口一筹莫展。 薛嘉月想着她现在左右还要去看一眼今儿做出来的衣裙,不定等她看完了雨就会停。于是她就将自己的伞拿出来给她们两个,笑道:「你们打我的这把伞回去罢。」 有一个人就推辞着不要:「我们打了这把伞回去,东家你要怎么回去?总不能让东家淋雨回去。没有这个道理。」 薛嘉月待要说话,就见另外一个妇人已经在笑道:「这个还用你替东家发愁?难不成你不知道东家的哥哥每日都会来接东家回去?咱们就放宽心的拿着伞回去吧,保管过不了一会儿东家的哥哥就要来了。」 薛嘉月抿唇轻笑,对她们挥了挥手,站在门口,目送着她们两人在雨中渐渐走远。 随后她就回铺子去仔细的看了一会儿今天做好的衣裙,确定没有任何一处纰漏之后她才放了回去。又将自己今儿才刚做好的那件石青色斗篷拿到外间的柜台上,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暗了,估摸着薛元敬这会儿也该放学了,她便走过去站在铺子门口往外望。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远远的她就看到有一道青色人影正往这里快步走来。 虽然伞面下斜,挡住了那个人的相貌,但仅凭着这身形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薛元敬来。正要开口叫他,但她忽然就见薛元敬在原地停下脚步,没有要再往前走的意思。 薛嘉月心中狐疑,也没有开口叫他了,只站在铺子门口望着。 好在过不了一会儿,就见薛元敬重又抬脚往她这里走来。等走到了廊檐底下,他伸手收了伞,那张俊秀的容颜便立时一览无遗了。 将伞上的水珠甩干,薛元敬弯腰将伞斜靠在墙上,然后他直起身来看薛嘉月。 薛嘉月也正在望着他。见他眉眼间还是平日清淡的模样,看着并没有任何异常,她心中先放下一半心来。但忍不住的又问道:「哥哥,怎么你刚刚站在那里不过来?」 薛元敬闻言,心中微顿。没想到他刚刚只是那样一会儿顿足都被她给看到了…… 「刚刚有雨水被风吹着落在我眼中,我停下来揉了揉眼睛。」薛元敬面色不变的扯着慌,还堂而皇之的反问着,「怎么这都被你看到了?你以为我站在那里是在做什么?」 薛嘉月心想,我哪里知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不过是因着以往的薛元敬给人的感觉总是性子阴狠,又心思深沉的,且他的人设最后会越发的乖戾无常,所以薛嘉月有时候总下意识的会担心。 但转念一想现在薛元敬的人生轨迹早就和以往不一样了,他如何还会和他以前的设定一样?旁的不说,那十二个女配,至少现在出来的四个不是都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还是她多想了。 于是薛嘉月就笑了起来:「我以为你站在那里看蚂蚁搬家呢。」 一句玩笑话说完,她又说道:「得亏哥哥你过来接我了,不然下这么大的雨,我没有伞,就只能一路淋着雨回家了。」 薛元敬就皱了眉,问她:「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我记得我出门的时候还在下雨,还是你提醒我转身回来拿伞,如何你自己竟然没有拿?」 一听他提起早上的事,薛嘉月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烫起来,垂眼不语。 见她这个样子,薛元敬便也想起了早上的事,一时就觉得自己耳根处也有些发烫起来,目光飘忽着,不大敢去看薛嘉月。不过胸腔里刚平静下来的一颗心又渐渐的跳的快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才轻咳了一声,掩饰了心中的尴尬,开口柔声的叫薛嘉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薛嘉月这会儿也将自己劝服的七七八八了,觉得薛元敬早上也是不知情,也是关心她,再说也还不一定摸到了她那两个小鼓包,她有什么可害羞的?且她越这样害羞,薛元敬也越尴尬,两个人往后就不好相处了。索性不如当今天早上的事压根就没有发生过,这么他们两个人才能同以往一样的相处。 又听到薛元敬在跟她说话,她便抬眼看他,笑道:「好啊。」 然后她转身进铺子去柜台上拿锁。目光看到柜台上放的那件石青色斗篷,她就先不忙拿锁了,反倒是回头叫薛元敬:「哥哥,你过来。」 薛元敬依言进屋,就见薛嘉月臂弯中搭了一件石青色的衣服正在对他笑。看到他走近,她就展开那件衣服,说道:「我早就想给哥哥你做一件斗篷了,好早晚冷的时候你上学路上穿。但我这些日子都忙昏了头,就将这件事给忘了,前几日才想起来,今儿才刚做好。你快过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薛元敬听了她这话,只觉一股暖流入心,整个人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他就走过去,伸手接过这件斗篷披到自己身上。 薛嘉月前后左右的仔细端详了一会,然后就笑道:「哥哥,你虽然相貌生的隽雅,但还是很适合穿石青色。显得你整个人越发的沉稳内敛,也高贵了起来。」 又问他:「你喜不喜欢这件斗篷?」 薛元敬如何会不喜欢?心中欢喜的都要疯了。 他伸手握住了薛嘉月的双手,垂眼看她,极认真的点头:「喜欢。但凡你做的,我都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以前薛元敬也经常会同她说一些这样暖心的话,但薛嘉月那会儿也只觉得是兄妹间的一种友爱,但是现在,她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呢?而且薛元敬看她的目光,她总觉得和以前有点不大一样。但让她具体说,她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薛嘉月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她想多了。毕竟薛元敬以前可是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过要将她当成亲妹妹一样来看待的,而且这些年他也经常想要在她面前摆兄长的架子。再者说了,她现在毕竟才十二岁好嘛,薛元敬能对她有什么想法? 这般一想,她心中刚冒起的那点异常立时就被自己给压了下去,转而欢喜的说道:「哥哥你喜欢就最好了。」 随后她拿了锁,和薛元敬一起出铺子。 等她将铺子的门锁上之后,一转身,就看到薛元敬已经将刚刚披上的那件斗篷解了下来,并且见她转身,他就抬手将斗篷披到了她身上来。 一面抬手给她系着斗篷上的带子,薛元敬还一面说着:「你身子单薄,外面风大雨大,你披上这件斗篷,既能挡雨也能避风,我也放心些。」 第三十五章 薛嘉月其实很舍不得。要知道这件斗篷的料子是她特意挑选的上好料子,若待会儿被雨水给打湿了,或是被泥给弄脏了,那她得多心疼啊。可看薛元敬这样的关心她,她又挺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最后想了想,她还是没有说煞风景的话,只乖巧的嗯了一声,由着薛元敬握着她的手往路上走。 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四处苍茫一片。不过雨丝密密的斜织着,远处近处的黛瓦上都笼上了一层白色的薄雾。偶有街旁的人家家里亮了灯,窗子里透出橙黄色的油灯光来,看着再安宁平和不过。 斗篷是按着薛元敬的身高来做的,这会儿披在薛嘉月的身上自然是长了不少。而薛嘉月也不舍得将长出来的那一截斗篷在泥水里拖着,所以便一只手小心翼翼的一直提着斗篷的一角,又尽量往薛元敬身边靠,这样可以少些雨丝打在斗篷上面。 她原是爱惜这件斗篷的意思,可落在薛元敬的眼中,只以为她这是冷了,便自然而然的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将她往自己的怀中带,手中撑的雨伞也往她这边倾斜了一点,想要多给她挡点风雨。 不过暮秋初冬的雨原就是冰凉的,夜晚的风也是冷的,薛元敬刚刚又出来的急,也没有来得及多穿一件外衣,这会儿被风雨一激,他便打了个喷嚏。 薛嘉月就抬头看他,一见他身上衣裳穿的单薄,另外半边身子的衣裳都被雨水给淋湿了—想必是伞都往她这边倾斜了的缘故,就顾不到他自己—她便急道:「哥哥,你身上的衣裳都湿了。这样冷的天,你这样很容易着凉的。」 一面说,一面就将身上披的斗篷解下来递了过去:「披上。若你不披,我便扔了它。」 她这语气听上去很强硬,一张小脸也紧绷着,看上去这事是再无任何商量的余地了。 薛元敬原是不惧的,因着他知道薛嘉月将这件斗篷看的多重。刚刚一路上她都在小心的提着这件斗篷,生怕沾染了一点泥在上面,怎么会这样轻易的就扔掉? 就在他想要劝说薛嘉月继续披着这件斗篷的时候,但忽然想到一个主意来,由不得心中一动,便从善如流的伸手接过斗篷来。又将手里的雨伞递给薛嘉月先拿着,他自己则是将斗篷披在身上。 石青色原就是沉稳高贵的颜色,而薛元敬又是个内敛的性子,所以这件斗篷披在他身上真的是十分的搭。 薛嘉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将手里的伞递了过去。又笑道:「等往后天再冷些,我就给哥哥做一件领口镶白毛的玄色斗篷。」 虽然是极简单的黑白搭配,但穿在薛元敬的身上想必还是很有气场的。 薛元敬垂眼看她,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他忽然伸手,揽着她就往自己的怀中带,又用斗篷将她给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了。 薛嘉月一将斗篷从身上解下来,被卷着雨丝的冷风一吹,她由不得的就打了个寒颤。但还没等她冷一会儿,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讶然的抬头望过去,就见薛元敬正在低头看她。对上她的目光,他还矜持的点了点头,说着:「只有这一件斗篷,但你我身上的衣裳穿的都不多,你披着我会冷,我披着你会冷,不若我披了斗篷再这样揽着你,便似我们两个人都披着这斗篷一样,彼此都暖和。」 这话若从面上来看是再不错的,很完美的解决了两个人面前的难题。只怕还要夸一声薛元敬聪明,想的细致。但薛嘉月总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她偏生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怪。 就在她还蹙着眉想这事的时候,薛元敬已经揽着她往前走了。一面走他还一面说着:「天色越发的黑了,雨也下的越发的大了,我们快些回去。」 他面上虽然看着还是淡然的,但其实胸腔里的一颗心早就已经跳如擂鼓了,揽着薛嘉月的那只手掌心里面也紧张的满是汗。 总还是担心薛嘉月会察觉到他现在的这份心思,更担心她会推拒。另外,这样紧密的揽着她温软的身子在他怀中…… 薛元敬一时只觉得外面的风雨再不是刚刚那样的令人心生厌烦了,反倒觉得可亲可爱了起来。 恨不能回家的路再长一些,永远走不到头才好,这样他就能一直揽着薛嘉月在他怀中了。 但铺子离家统共就这么些路,便是他再想走的慢些,可到底还是到家了。虽然万分不情愿,但他也只能怅然的收了伞,眼看着薛嘉月从他的怀中钻了出去。 霎时非但是觉得怀中空了,便是心中也空了…… 薛嘉月这会儿则是紧张的去看那件斗篷有没有被雨淋湿,下摆有没有溅上泥水,一见都好好儿的,她这才放下心来,高高兴兴的做晚饭去了。 薛元敬将斗篷解下来放在自己屋里,随后便走过去帮薛嘉月一起做饭。 吃晚饭的时候照例是薛嘉月在说,薛元敬在听,偶尔他会回复一两句。 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多高兴的事。明明有一些事在薛元敬听来只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事,可薛嘉月还是会笑的眉眼弯弯。不过因着是她讲的事,所以薛元敬便也会微笑,觉得心情舒畅。 她高兴便是最好的。 饭后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回屋歇息了。 薛元敬其实很担心薛嘉月胸前那里早上到底有没有被撞痛的事,想开口问,但又担心薛嘉月会如早上一般的恼羞成怒,迟疑片刻之后他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只细致的关注着薛嘉月。 见她一直说说笑笑的,面上并没有流露出痛苦的样子,也没有如早上那般抬手捂过胸,那想必那里应该已经不痛了吧? 薛元敬这才放下心来。 等回屋之后,他就拿火折子点亮了烛台上的蜡烛,拿了一本书想要看一会儿再睡。 但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且一看到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脑中就会想起中午贾志泽给他看的那些东西…… 他记性原就极好,过目不忘。这会儿那些东西虽然不在眼前,可依然清晰的印在他脑中,一帧一帧的,那样的鲜活。 薛元敬只觉心中烦躁的不行,想了想,便丢开书,铺了纸,提着笔开始写字。 以往但凡他觉得心中不平静的时候便会写字,因着写字能让人静心。但今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越写反而越不心静。 最后薛元敬索性也不写字了,丢下笔,脱衣上床准备睡觉。 但总是不容易入睡。耳中听得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打在院中的樟树叶上,头顶的瓦上,无端的就让人觉得心中烦躁不已,简直都要觉得气都有些透不上来了。 不过薛元敬睡觉是很老实的一个人,纵然觉得心中再烦闷,可他也并没有在床上翻来侧去,只平躺在枕上,双目阖着,双手交叉着放在小腹那里。 最后模模糊糊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耳中仿似听到有人在叫他哥哥。声音又娇又嫩,甜腻的仿似要滴下蜜糖来一般。 他睁开眼,便看到薛嘉月正立在床前,笑盈盈的望着他。 他快速的翻身坐起,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右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来。 第三十六章 埋首在她肩上时,他能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馨香。经由他鼻端钻入他心中,撩拨的他心尖上都一直在发痒,抱着她的手臂就越发的收紧起来。恨不能就这样将她硬生生的揉入到自己的骨血中去,再也不放手才好。 「月儿。」他低声的开口叫她。但一开口,却惊觉自己的声音不知道何时竟这样的低哑,自己反倒吓了一跳。 但紧接着,他就察觉到薛嘉月的双手环住了他的腰。甚至她还在他耳旁吹气如兰的呢喃着一般的叫他:「哥哥。」 薛元敬只觉心中狂喜。要知道以往他虽然也会抱一抱薛嘉月,但她是从来没有如现在这样回抱过他的。这是不是说明,其实她心中对他也如他对她一般的心思? 抱着薛嘉月的双臂由不得的就越发的收紧。但又觉得仅仅只这样抱着是不够的,总想要更多…… 而怀中的小人仿似知道他这股子心思一般,薛元敬就只听得耳旁一声轻笑,随后便只觉自己的身子往后仰倒躺在了床上。 是她推倒了他。紧接着,她便俯身过来,笑吟吟的看他,细嫩的手指在他的脸颊上游走,说出来的话简直就要甜腻死人:「哥哥,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嗯?告诉我,我都答应你。」 薛元敬只觉双目充血一般的滚热起来,胸腔里的一颗心也立时就要跳出来一般,浑身都紧绷着。最后他再也忍不得,握着她的手就用力的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来。 朦朦胧胧中,他心中还在想着,贾志泽确实没有骗他,这确实是人间极乐之事,只怕一旦尝过,便再也丢不开手了。 次早薛元敬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才刚蒙蒙亮,且雨声已停,只有几只早起的鸟儿在樟树叶间不停的跳跃着,发出清脆的鸟鸣声。 薛元敬偏头望着窗外灰白色的天光,只觉一颗心依然还跳的很快,呼吸也有些不稳。 昨夜他仿似做了个了不得的梦…… 十七岁的少年以往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便是这会儿细想来,也只觉面上发烫,心中莫名的羞耻。 但羞耻之中又有一种很奇怪很复杂的感觉。似甜蜜,又似解脱。而且细想昨夜的梦境,心尖上忍不住的便是一阵酥麻。 薛元敬望着窗外好一会儿,竭力的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之后才起身坐起来,慢慢的穿上外衣。 不过腿上冰凉一片湿,昨夜入睡时穿的中裤显然不能再穿了,他便走去打开衣箱另寻了一条干净的裤子换了。 想了想,又拿着这条裤子到外面去自己打水洗了。 虽然以前两个人的衣服都是薛嘉月在洗,但是现在这样的一条裤子是万不能叫她洗的。不然叫她发现些端倪可就不好了。 等裤子洗好晾好了,薛元敬便去烧了早饭。 直等早饭烧好,天色尚且还早,薛嘉月还没有起床。 薛元敬知道她最近又忙又累,便也没有叫她起来,只将早饭放在堂屋的桌上,自己则是回屋拿了一本书看。 拿书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看到了搭在椅背上的那领斗篷。 石青色的斗篷,下摆绣了祥云仙鹤,极灵活隽秀。 他伸手将这领斗篷拿在手中。想到这是薛嘉月亲手给他做的,止不住的就觉得心中霎时软柔如云,满腔爱意。 薛嘉月醒过来一打开自己的屋门,一眼就看到堂屋的桌上已经放着早饭了。 倒也不是多复杂的早饭。白粥,清炒扁豆丝,再就是昨儿铺子里一位大嫂给的三个自家做的窝窝头。 以往也不是没有薛元敬做早饭的时候,所以薛嘉月见着这些也没有觉得心中多惊讶。且一见薛元敬不在堂屋,她便走到北边那边屋里去叫他吃饭。 一进去,就看到薛元敬正坐在书案后面的一张椅中看书。 他们两个赁的这东厢房里原也没有这张书案,便是后来杨大娘给了他们一些她用不着的家具里面也没有这张文案,还是薛嘉月想着薛元敬毕竟是要读书考科举的,日常看书写字肯定少不了,如何能没有一张文案?所以她那个时候便特意的拉着薛元敬到城东卖旧货的地方去看,寻了好几日才寻到这张书案。 水曲柳的料子,上面的黑漆也很斑驳,一看便知有些年头了。不过倒是翘头的,两头雕的都是如意灵芝的花纹。薛嘉月一见之下便喜欢上了,觉得极质朴大气。问过了薛元敬的意见,得知他也喜欢,两个人便将这张书案买了下来,然后找人送了过来。其后薛元敬的所有书册,纸墨笔砚便都放在这张文案上。 还有墙角的那只海棠式的花架,也是他们两个人去城东旧货市场淘来的。再有她屋里的梳妆台也是。 当初他们来赁这房子的时候,这里是空落落的,但这两年下来,他们两个人一点一滴的将这房子塞满了,现在看起来已经是一个很温馨的家了。 薛嘉月想到这里,只觉心中也一阵温馨。 这里是她的家,而坐在书案后看书的那个人就是她的家人。 她就走过去看薛元敬在看什么书。 其实她一进来薛元敬便知道了。待要抬头同她说话,但忽然想起昨夜他的那个梦来,便只觉耳根处一阵发热,竟是有些不敢看薛嘉月了。只低着头,佯装一直在看书。不过握着书的右手却渐渐的收紧起来。 眼角余光就看到薛嘉月先是面带笑意的将这屋里打量了一番,然后又脚步轻巧的走到他这里来。 她一走近,薛元敬便仿似闻到她身上有一阵淡淡的清幽香气。昨夜梦里她身上也是有这股香气的,一直往他的心里钻…… 薛元敬握着书的手就越发的收紧了起来,心尖上也被她身上的这股香气给撩拨的轻颤酥软起来。 薛嘉月尚且不自知,反而是身子凑过去,一面笑着问道:「哥哥,你在看什么书?」 香气越发的近了。而且她温热清爽的呼吸轻拂过他耳根颊边,薛元敬一时只觉胸腔里的那颗心都已经砰砰砰的乱跳了起来。右手握书握的太紧,差些儿就要将书给捏成碎片了。 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忙将手里的书丢到案上,以避免这册书被他捏成碎片的厄运。 但他不敢转头去看薛嘉月,只目光看着桌上的白瓷山水笔筒,开口说着:「你起来了?」 话一说出口,他才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这样的低哑了。 心中微震,担心薛嘉月发现异常,他忙转过头去看她。 薛嘉月这时果然已经在问着:「哥哥,你怎么了?怎么声音听起来都哑了?」 薛元敬脑中快速的在转动着。随后就听到他在回答:「昨夜我入睡的时候忘了关窗子,想必是风吹进来,着凉了,嗓子便有些哑了。」 说完,他一脸平静的望着薛嘉月。不过在薛嘉月看不到的地方,他背在身后的右手都在微微的颤着。 薛嘉月并没有怀疑他说的话。其实对于薛元敬说的话她都很少怀疑的,于是当下她便关切的问道:「哥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薛元敬微微的摇了摇头,「很快就会好。」 第三十七章 薛嘉月见他面色如常,看起来也并没有很难受的样子,便信了他的话,不过还是嘱咐着:「若你觉得不舒服了,可要立时就去看大夫。」 心中又在暗暗的想着,刚刚薛元敬这样哑着嗓子说话,声音实在是太性感了。若按以往她和室友开过玩笑的话,那就是薛元敬的声音苏的人的腿都要软了。 她的双腿这会儿好像就有些发软…… 而薛元敬见薛嘉月并没有怀疑他的异常,心中一宽,当下便点头应了。 随后他便从椅中起身站起来,叫薛嘉月到外面吃早饭。薛嘉月应下了,抬脚往外就走。 早饭已经有些凉了,薛嘉月就拿到外面去热一热。待热好了,两个人分别在桌旁对面的椅中坐下来开始吃早饭。 这时薛嘉月目光又看到墙旁边悬着的竹竿子上面挂着一条白色的裤子,且一看便知是中衣。 因着天有阴晴,晴天的时候衣服洗好了自然可以拿到院子里面晒,但下雨天要怎么办?也不能一直不换衣服不洗衣服。只能在家里悬着一根竹竿子,将洗好的衣服都暂且晾到上面,等天晴了再拿出去晒。若一直下雨,也有在家里直接晾干的。 其实这若是在以前,薛嘉月也不会特别注意到这件裤子。但前儿是个大晴天,一应洗好的衣服早就晒干都收起来了,昨儿是雨天,洗的也只是一些小件的衣服罢了,所以这会儿这条裤子晾在竹竿上才会那样的显眼。 而且以前家里的衣服都是她来洗的。男人在洗衣服这件事上总归是不大擅长的。 于是薛嘉月便问着:「哥哥,你昨儿换裤子了?怎么不等我来洗,你就自己洗了?」 薛元敬正夹了一筷子扁豆丝要吃,闻言他手一抖,一筷子扁豆丝全又掉回到盘子里了。 耳根处瞬间滚烫一片,手心里也开始冒汗了,目光更不敢去看薛嘉月,只垂着眉眼看桌上的饭菜,尽量声音平稳的答着:「我见你最近为铺子里的事又忙又累,便不想再辛苦你。左右我今日早上起的早,便顺手将这条裤子洗了。」 也不知道薛嘉月会不会相信…… 好在薛嘉月一点都没有怀疑,反倒是说道:「往后还是由我来洗吧。我便再忙再累,做这点事也没有什么。」 不过她心中也在考虑要不要找个人回来帮忙做事。毕竟若铺子里的生意真忙起来了,她再回来做家里的事肯定也会觉得累。而薛元敬毕竟是个男人,又忙于学业,难道还要他来做?只是他这个人,肯定是不喜同陌生人住在一起的,倒是个麻烦的事。 转念又想到前几日冯嫂子同她说的话,想叫小婵到铺子里帮忙,也可以跟她们学点手艺。薛嘉月心中便想着,小婵虽然现在才十岁,但这会儿的十岁可不比她穿越之前那个时代的十岁,已经能做许多事了。倒可以叫小婵有空的时候帮她在家里做点事,再到铺子里学徒。 不过这件事肯定要同冯嫂子商议一下的,也要同薛元敬商议一下。但想必冯嫂子肯定会乐意,薛元敬也不会反对。因着一来她会给小婵工钱,冯嫂子家能多一笔收入,二来,小婵虽然过来帮她做家里的事,但不必同她和薛元敬住在一起。简直就是完美的解决了所有人的难题。 当下她便将这件事同薛元敬说了,薛元敬果然立时就应允了。还说薛嘉月现在铺子里的许多事也不用她亲自去做,怕她累着,可以再请个人回来帮忙。 但薛嘉月听了只是笑,没有说话。 现在铺子才刚刚起步,她累一些也是应当的。加人手的事,还是等往后铺子生意更大时再说吧。 等两个人吃完早饭,薛元敬照例先送了薛嘉月去铺子,然后自己再去太初书院上学。 今儿倒没有下雨。早起的时候虽然天还是阴沉着,但到半上午的时候,太阳便从云层里跳跃了出来,细碎如金的日光一下子便洒了下来。 薛嘉月一见便满心高兴。若这样一直晴个两三天,地面就会晒干,不说击鞠决赛会准时进行,便是九月初九重阳那日的赏菊大会也会如期举行。 中午空闲的时候她就和冯嫂子说了想让小婵帮她做家里一些琐事的想法,自然她会给小婵相应工钱的这事她也说了。冯嫂子一开始还客气的推辞着不要工钱,只是做一些琐碎的家务事罢了,值得什么?但最后在薛嘉月的坚持下冯嫂子还是同意要工钱的事,笑吟吟的说明儿就叫小婵给薛嘉月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等她做完薛嘉月家里的事再叫她到铺子里来做学徒。 薛嘉月觉得这样挺好,因着她有多余的时间用来想一些衣裳的新样式了。 其后两天果然都是大晴天,地上的湿泥都渐渐的干了。薛嘉月有时候去市集看布料买丝线,已经看到衙署里的人在布置赏菊大会的一应之事了。 至第三日的时候,薛嘉月一大早起来,看到外面的天空澄澈,东边朝霞绚丽,想必今儿又会是个大晴天,只高兴的她立时就去敲薛元敬的门,叫他起床。一面又忙着去烧早饭。 等两个人吃完早饭,碗筷留着,待会儿小婵自会来收来洗,薛元敬就回屋去换了太初书院的队服。因着早上天气寒冷,他还特地的将那领石青色的斗篷披在身上。 于是等到薛嘉月换好衣裙开门出来的时候,一眼就见到堂屋中少年挺拔清俊的身影。 薛嘉月就笑着叫他:「哥哥。」 薛元敬闻声回头。目光在看到薛嘉月的那一刹那,他双目之中不由的满是惊艳之色。 晨光入屋,落在薛嘉月身上,薛元敬只觉眼前一亮,整个人被惊艳的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就见她穿了一套齐胸襦裙。浅粉色的上襦,领口袖口镶着海棠色的边,上面绣了海棠花。下面则是一袭海棠色的曳地长裙,有数朵海棠花不规则的散落在下摆那里。 薛元敬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他人穿襦裙,但颜色多淡雅恬静,甚至灰暗。领子也是交领或直领,但薛嘉月身上的这套衣裙,用色可谓很鲜艳了。且这领子也非交领非直领,倒不如说是个三角领,越发的显得她一张脸小了起来。 再看她长裙的最上端,胸口那里,系了粉色和海棠红两色绢带,双臂上又挽了海棠红色的披帛,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挽了双丫髻,每一边发髻上都戴了一只小小的珍珠发箍。行动间胸前绢带和臂间披帛轻扬,恍若仙子下凡。 以前他便知道她相貌生的极好,但她穿衣一向朴素,印象中总觉得她还小,但今儿她这样忽然的打扮了一下,薛元敬只觉她便是早春枝头上开的最妩媚娇艳的那朵海棠花。 她已经是个少女了,再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姑娘了…… 震撼实在太大,薛元敬不由的就闭了闭眼。片刻之后他才睁开双眼来,问道:「这是前几日冯嫂子给你的那套衣裙?」 那日他问她冯嫂子给她的是什么衣裙,但薛嘉月只抿唇笑着,说等到时候他就知道了。今儿他可算知道了,只是…… 「你要穿着这套衣裙去看我和托月书院的决赛?」薛元敬面容微沉。 第三十八章 谁还没有个虚荣心?刚刚薛嘉月看到薛元敬眼中对她的惊艳之色,心中就觉得喜滋滋的,这会儿听薛元敬这样问她,她就点头笑道:「是啊。」 又伸手拎着裙摆,笑着问薛元敬:「哥哥,这一套衣裙好不好看?这可是我自己亲手画出来的设计稿,上面的海棠花也都是我自己亲手绣的。如何,是不是很特别,跟外面的那些不一样?」 她想过,虽然让杨大娘将她设计的那些衣裙送去给那些夫人小姐,让她们在九月初九重阳节这日穿,但她自己这日也可以穿一套衣裙出去走一圈的啊。谁还不能做个活广告呢?更何况她这日还会去看薛元敬的决赛,到时里面也有好些夫人小姐的,这可是一个极佳的宣传机会。 于是她也费了一番心思给自己设计了这样的一套衣裙。色彩上面十分娇艳不说,领口还特地的做了个v字领,这样更显脸小了。 薛嘉月对自己身上的这套衣裙还是很满意的,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她面上就很有些得意的神情,想要薛元敬表扬她几句。 就见薛元敬目光又上下看了她好几眼,然后点了点头:「嗯,好看。」 薛嘉月心中一喜,正要说话,但忽然又听到薛元敬在说道:「但是你今日不能穿这套衣裙去看我的决赛。」 薛嘉月面上的笑容僵在那里,片刻之后她才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这一套衣裙衬得你十分的娇艳,我只想你穿给我一个人看,不想其他任何人看到…… 但这样的话如何能对薛嘉月说?薛元敬便说道:「今日决赛,人肯定很多,很拥挤,你这件裙子太长,容易被人踩到,到时你若摔倒了怎么办?你还是换回你平日穿的衣裳比较好。」 薛嘉月平日穿的衣裙样式简单不说,颜色也较为清淡,而且为方便做事,她有时候甚至连裙子都不穿的。 薛嘉月这些日子为了她身上穿的这套衣裙可谓是煞费苦心,就想着今日能穿出去,如何能因为薛元敬的这几句话就不穿了?不过在她心中薛元敬毕竟是兄长,他的话还是要听的。于是想了想,她就倾身过去抱住薛元敬的胳膊,柔声细语的说道:「哥哥,今日不是你决赛嘛?在我心中这可是很重要的日子,所以我才特地的穿了这套衣裙,就是看重你的意思。你就让我穿这套衣裙出去,成不成?我保证我会很小心,不会让人踩到我裙角,让自己摔倒的。」 上辈子她可是有节假日出游的经历,那才叫人潮拥挤。搁那样的人山人海里她都能跟一只鱼儿一般的灵活,成功的挤过来挤过去,现在平阳府能有多少人?不是她说大话,就算今儿平阳府的人全都涌去看击鞠决赛她都不怕。谁挤谁还不一定呢。 若是在以往,她这样的撒娇,任凭是天大的事薛元敬都会答应,但今儿他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她都这样已经说了,薛元敬还只一口咬定:「不行。」 不过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心中看重我,往后这套衣裙你可以在家里穿给我看。」 他也是很喜欢看薛嘉月穿这套衣裙的。心中又想着,她肤色白皙,穿什么颜色都好看。而且她性子活泼开朗,大红色,石榴红色这些颜色肯定会很衬她。 脑中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贾志泽给他看的那本图册里面,是有个女子穿了大红色的兜肚的,上面还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目光不由的就看向薛嘉月的胸前。她现在也渐渐的大了,不知道有没有做了这些穿在衣服里面?但薛元敬也知道,薛嘉月对自己是很俭省的。就算这些日子她开铺子挣了些钱,但也并没有舍得多花,反而是说要都攒着,往后他科举路上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只怕若她真要做这些肯定也舍不得买好的衣料。但贴身穿的这件东西怎么能不用好衣料呢? 薛元敬心中就在想着要有空去绸缎庄一趟,挑些好的衣料来给薛嘉月。什么颜色的衣料好呢?大红色就很好。她绣工又好,到时可以让她在上面也绣上鸳鸯戏水的图案…… 这般一想,他不由的就觉得心尖上都酥软了起来,望着薛嘉月的目光也暗了下来。 薛嘉月如何会知道这会儿薛元敬虽然面上看着清俊文雅,但心里想的却是这些事?不过她也很不高兴就是了。 凭什么她要穿什么衣裙出门薛元敬也要管着啊?她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 于是她一张俏脸就沉了下来,语气也有些不好:「我不管。反正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今日肯定是要穿这套衣裙出门的。」 这就有点赌气加耍赖的意思了。 若是其他的事,见她都已经这样不高兴了,薛元敬肯定会同意的,但这件事…… 「不行。」薛元敬的态度也很坚决,「你现在就回屋去换一套衣裙。」 薛嘉月闻言,只气的面上都有些涨红了。随后她看也不看薛元敬,也不再跟他说话,直接抬脚就往门外走。 竟是有绕过他,自己直接去外面的意思。 薛元敬忙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薛嘉月待要挣扎,但她的力气如何有薛元敬的大?且薛元敬握住她的胳膊之后还顺势将她拉了回来,离他甚近。 薛嘉月依然不肯放弃挣扎,但只可惜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挣脱不掉薛元敬的掌控。薛元敬的右手就如同一只铁钳般,依然牢牢的箍着她的胳膊。 这若是在以前,薛嘉月从来不和薛元敬正面起冲突的。一见他生气了,她便会顺着他的毛摸,说两句软话,撒个娇,保管薛元敬的气立时就消了,但今儿她也确实是气的狠了,所以半句软话都不肯说。而且见无论如何都挣脱不掉薛元敬的钳制,她一时气极,脑子里想也没想,低下头就一口狠狠的咬在了薛元敬的手臂上。 其实依着薛元敬的身手,若他存心要躲,不说薛嘉月咬到他的手了,近他的身都难,但是现在他楞是躲都没有躲,任由薛嘉月一口咬在他手臂上。而且哪怕她咬的再狠,他都是一声不吭。 最后还是薛嘉月自己先反应过来,连忙松开口,又将他的衣袖子撸了上去,一眼就看到他小臂上有两排整齐的牙印。且上面一排的牙印上还有血珠正在沁出来。 薛嘉月有些被吓到了,双唇都在发颤,抖着手就要去摸牙印那里。不过还没有碰到,就被薛元敬伸手给抓住了。 「气消了?」他的声音里甚至都带了隐隐的笑意,「我以往都不知道你会有这样大的气性。小狗一般,气狠了竟然会咬人。」 薛元敬说的这句话带有很明显的调侃之意,但这会儿谁还有心情同他开玩笑呢? 薛嘉月抬头看他,心里又是气,又是急,不由的就骂道:「你傻啊?我咬你你不会躲啊?还真由着我咬?」 她知道薛元敬肯定是能躲开的,他这就是故意让她咬的。 薛元敬面上微微的笑着。 他这确实是故意让她咬的不错。他了解薛嘉月,经由这样一咬,她现在心中肯定都是对他的愧疚,这样他说的话她肯定会听进去。不过考虑到薛嘉月这一套衣裙也确实费了她很大一番心思,就是满心期望着今日能穿出去,所以也不能逼的她太狠。 第三十九章 他也不想她不高兴。罢了,还是双方都各让一步罢。 于是薛元敬就目含浅笑的说道:「若不让你咬一口,看你刚刚的样子分明就是要离家出走,我能有什么法子?只能拼着让你咬一口,这样你才会消气。」 薛嘉月这会儿果然是满心愧疚,不由的就低垂了头,低低的说道:「哥哥,我错了。我,我不该咬你的。」 而且还咬的这样的狠,都出血了。 她正心里自责,忽然就察觉到有一只手落在她头上轻轻的摸了摸,又听到薛元敬带笑的声音在说道:「没有关系。其实我也不是很痛,你不用太自责。」 顿了顿,她又听到薛元敬在问道:「你真的想穿着你身上的这套衣裙去看我和托月书院的决赛?」 薛嘉月心中瞬间燃起希望,忙抬头看薛元敬。 刚刚她因着心里实在愧疚的缘故,都想着不要违逆薛元敬的话,回屋换了平日穿的衣裙同他出去算了。左右只当她没做这套衣裙也一样。而且那些个夫人小姐今儿都会穿了她漱玉轩做的衣裙出去,她们认得的女眷多,比她自己穿着效果不好?也不差她一个人穿不穿的了。但没想到薛元敬现在竟然这样问……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他分明就是同意的。于是当下薛嘉月又惊又喜,忙问道:「哥哥,你同意我穿这套衣裙去看你的决赛?」 她果然对他心生愧疚了的,甚至都想过要违背自己的意愿来听他的话。 思及此,薛元敬只觉自己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狠狠的动了动。随后他抬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执意要穿这套衣裙去看我的决赛,甚至都像小狗一样的咬我手臂了,我若再不同意,待会儿你会怎样对我呢?岂不是要活活的咬死我?罢了,你就穿着这套衣裙随我出门吧。」 薛嘉月这会儿真真是大喜过望,正要说几句好听的话,就听到薛元敬又在说道:「只是我有个条件。」 只要让她穿这套衣裙出门,什么条件她都肯答应。所以薛嘉月就问道:「什么条件?哥哥你说出来,我都答应。」 薛元敬笑着不答,只伸手来牵她的手:「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出门了。再迟些只怕就赶不上决赛了。」 薛嘉月心中狐疑,便又问了一遍到底是什么条件,就听薛元敬回头看她,眉眼间都是清浅的笑意:「待会儿你自然就知道了。」 得,竟然跟她卖起关子来了。 不过他同意自己穿着这套衣裙出门就成了,至于条件,依着薛元敬对她的好,想必也不会提什么让她为难的条件,这一点薛嘉月还是很有信心的。于是她便由薛元敬握着自己的手往外走。 外面时辰还早,东边旭日初升,澄蓝的天空中有疏疏落落的几片云彩,一看就知道今儿绝对是个好天气。 薛嘉月跟着薛元敬走了一会儿,看着两旁错落的房屋,不由的就开口说道:「哥哥,你走错了,这里不是到决赛场地的路。」 薛元敬笑着不回答,而是握着她的手走到了街旁的一家店里。 是一家专卖鞋帽的店。掌柜的才开门,正一面坐在柜台后面打哈欠,一面看着店里的伙计扫地。忽然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走进来,他一张胖胖的脸上忙堆了满脸的笑意起身迎了过来,笑问道:「两位客人早。请问两位客人想要来点什么?」 一面又叫伙计不要扫地了,扫的到处都是灰尘,仔细迷了两位客人的眼,先去擦桌椅吧。 伙计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笤帚,转身去拿了抹布擦桌椅。 薛嘉月也不知道薛元敬带她到这里来是想要买什么,所以就不说话,只转头看着薛元敬。 就见薛元敬对老板微微的点了点头,随后就听他说道:「麻烦给我拿一顶帷帽。」 掌柜的依言去拿了一顶来。薛嘉月抬头一看,就见是一只高顶宽檐笠帽,帽檐下垂了一圈约莫至脖颈处的白纱。 这怎么看都不会是薛元敬买给他自己带的,再联想到刚刚他说的条件…… 薛嘉月觉得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但薛元敬看到这顶帷帽显然不是很满意,一双长眉微拧,抬眼问掌柜:「有没有帽檐下垂的是黑纱,长度至胸口的?」 掌柜依然去哪了一顶这样的帷帽过来。 薛嘉月:…… 她现在的心情真的是万分复杂。 随后她就眼见着薛元敬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掏了铜板出来付钱,从掌柜的手中接过这顶帷帽,又转过身来面对她,将手里的帷帽递了过来,示意她接着。 薛嘉月:…… 虽然明知道结果,但她还是想挣扎一下的,就皱着一张小脸抬头看他,万分痛苦的问道:「哥哥,我能不戴这劳什子吗?」 「不能。」就见薛元敬轻描淡写的答着,「刚刚你自己说过,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 薛嘉月:…… 她觉得现在还有那句话才可以表达她现在的心情,那就是,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啊。 她就轻声的哦了一声,无精打采的伸手过去,想要将这顶帷帽接过来。但没想到薛元敬却避开了她的手,转而自己亲手将这顶帷帽给她戴在头上。 一面给她在下颌处系好系带,他一面还在说道:「今日日头想必很大,但决赛的地方空旷,没有树荫,你带着这顶帷帽可以为你挡挡日光。」 薛嘉月忍不住的斜眼看他:「哥哥,现在已经深秋了。便是日光再厉害那又有什么关系?你几时见过外面有人深秋的时候戴一顶帷帽遮挡日光的?」 这些话自然是薛元敬的托词,实则就是他不想让人看到薛嘉月罢了。他觉得这样娇艳的薛嘉月就只能给他一个人看。而且,正所谓怀璧其罪,他也担心若有什么事自己会护不住薛嘉月,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听到薛嘉月这样的反驳,他也不恼,只抬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安抚她快要炸毛的情绪:「那不一样。别人的皮肤都生的不白,黑就黑了,但你的皮肤生的白,可不能被日光晒黑了。哪怕是深秋的日光也不行。」 既巧妙的掩盖了他的心思,又适当的恭维了薛嘉月一番。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别人说自己皮肤白?当下薛嘉月听了这话果然觉得心中受用,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薛元敬就抬手放下帷帽上的黑纱,一时她娇艳的容颜便被这黑纱挡的严严实实的。 薛元敬看着,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握着薛嘉月的手往外走。 旁边的伙计这时停下了手里在做的事,笑着扭头同掌柜的笑道:「掌柜的,那位小姑娘可真好哄。说什么皮肤白,戴了帷帽晒不黑,外面皮肤白的姑娘多了去了,也没见谁这都快冬天了还戴着个帷帽出门啊。」 掌柜的正在掂着手里的铜钱,闻言就转头看伙计:「你懂什么?外面皮肤白的姑娘是不少,可你几时看过有跟刚刚那位小姑娘长的好的?远的不说,就咱们这平阳府,我敢打包票,就决没有一个姑娘生的有这小姑娘好看。我若是有这样的一位小媳妇,出门也要给她戴顶帷帽挡住脸。不然被其他人看上了可怎么办?」 第四十章 伙计嘻嘻的笑:「掌柜的,您说的这话我可没听见。不然待会儿若太太问起来,我指不定的就一漏嘴说了出来,到时您晚上回去跪搓衣板呐?」 掌柜的听了,就笑骂道:「跪你奶奶个熊!还不赶紧擦桌椅扫地去?若再慢些,你这个月的月钱不想要了?」 伙计笑着不说话,转身拿笤帚扫地去了。 薛嘉月和薛元敬到了谭家别院外时,就见有许多人正拥挤在门口要进去。便有维护大赛秩序的人吆喝着叫那些人排队,然后凭票才能进入。 薛元敬一见有这许多人,一双俊眉立时就拧了起来。随后他就转头叮嘱薛嘉月:「在进楼之前,你头上的帷帽无论如何不能取下来。」 薛嘉月应下了,薛元敬这才放了心,握着她的手往侧门走。 侧门是专供队员和贵宾进入的。薛嘉月手中拿的虽然不是贵宾票,但薛元敬毕竟是队员,所以看守的人也就放行了。 等到进入别院,里面的人却没有外面的拥挤。因着这别院还是很大的,人群被分流了的缘故。 两个人一路往比赛场地走,路上遇到一些人,眼见薛嘉月这深秋的时节还戴着帷帽,不由的就往她这里望过来。若是男子倒还罢了,左右看不清薛嘉月的容貌,心中纳罕下也就是了。但若是女子,看到薛嘉月身上穿的那套衣裙,个个眼中都有惊艳。又看到薛嘉月身旁站着的薛元敬,眼中的惊艳之色就越发的深了。 就有胆大的姑娘过来同薛嘉月搭话,询问薛嘉月身上的衣裙是在哪里做的,一面又红着脸,目光不时的偷溜薛元敬。薛元敬只当没有看到,一张俊脸面瘫一般,半点笑意都无。更没有要和这姑娘说话的意思了。 还是薛嘉月笑眯眯的开口说话,说她这衣裙是在漱玉轩里面做的,而这漱玉轩就是她和薛元敬开的成衣铺子。还从随身的小袋子里面掏出了类似于名片一样的硬纸来—上面写着漱玉轩三个大字,下面是具体地址—笑着递了过去,说他们铺子里面衣裙款式很多,欢迎这位姑娘到漱玉轩来做衣裙。而且凭着这张纸还可以给她优惠。 那姑娘就伸手接了过去。一时旁边的几位姑娘听到,也纷纷的走过来问薛嘉月要这张硬纸。薛嘉月就笑着,从小袋子里面掏出了厚厚的一叠名片,挨个发了出去。 等到那些姑娘都散尽了,薛元敬轻哼一声,转头看她:「原来前些日子你让我写这些东西是用来做这些用的。」 薛嘉月将剩下来的名片放回小袋子里面,然后一把挽住了薛元敬的胳膊,仰头看着他笑道:「铺子是你我两个人的,赚了钱你也有份的,让你写几个字你还要抱怨啊?那往后铺子赚了钱我可不给你。」 薛元敬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抬手习惯性的想要捏她的脸颊,但只可惜现在她的一张脸都是黑色的轻纱给挡住了,便转而轻拍了帷帽边缘一下,笑道:「你就惯会在我面前贫嘴。不过这铺子赚的钱我原也没有想过要,你都留着自己花罢。」 薛嘉月知道他说的这话并不是在哄她,而是实话。其实自从在秀峰村的时候开始,钱都是她在管着。后来到了这平阳府,哪怕是薛元敬进了太初学院,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补贴,但只要银子一发下来,薛元敬也立时就会交到她手上。至于他身上的零花钱都是平日薛嘉月给他发的,但其实他也很少用。有的时候他一个月零花钱攒了不少下来,还要反过来给她呢。 薛嘉月想到这些便觉得心中柔软,就笑道:「我哪里花得了这么多钱?都攒着。等往后哥哥参加科举了花钱的地方肯定会很多。若钱够了,咱们还可以买所大房子。总要有自己的家的。而且等哥哥往后再大些也要娶妻成家的,没钱怎么行?」 薛元敬一直面带微笑的听着她说话,但听到后来,他面上的笑容不由的慢慢的消失了。 听她的这意思,分明就是以为他会娶其他的女子。但他何曾想过要娶他人,和他人成家?他只想和她成个家。 但她现在心中压根就是将他当成亲哥哥来看待,不然还能筹划着往后为他娶妻成家的事攒钱?若现在同她挑明他心中所想的事,只怕她肯定会接受不了。 薛元敬垂着眼不言不语,心中很后悔当初他为什么要数次在薛嘉月面前说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来看待的话。她肯定是将他说的这些话都当真了…… 耳中忽然又听到有道声音在嘲讽的说着:「你只是他妹妹罢了,又不是他娘,做什么还要攒钱给他科举,给他买房,还要给他娶妻成家?难不成这些不该是做哥哥的为妹妹考虑的,倒反过来要妹妹为哥哥这样考虑?这样的哥哥你还要着干嘛?想累死自己?」 薛嘉月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是谭宏逸。而且他这话说的实在是…… 她转过头去看薛元敬,果然见他一张脸沉了下来。 担心薛元敬会气不过,在这里跟谭宏逸动手,薛嘉月忙双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胳膊,连声的叫着:「哥哥,哥哥。」 薛元敬明白她心中的担忧,就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他知晓了。 薛嘉月这才觉得心中稍安,挽了薛元敬的胳膊就想往前走。但她忽然只觉眼前一花,再下一刻,就见他们的去路上站了一个人。 同太初书院的队服不同,托月书院的队服是红色的,额头上绑的则是金色的绸带。 这两种颜色都是前进色,不过谭宏逸生的相貌俊美,倒是能将这两种颜色压下去。甚至这两种颜色在他身上还能越发的显出他的潇洒飞扬来。 薛嘉月觉得这谭宏逸约莫是属鸡的,还得是斗鸡,一天到晚没事就喜欢挑衅人。 她也不想理他,挽着薛元敬的胳膊就想绕过他继续往前走。但就见谭宏逸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就问道:「现在已经是深秋了,你还戴着个帷帽做什么?不嫌闷?快拿下来。」 说着,就伸手过来想将她头上的帷帽拿下来。 但他的手还没触碰到薛嘉月的帷帽,就见薛元敬忽然闪电般的伸手过来。 须臾之间两个人已经过了好几招。最后谭宏逸被迫收回手,将右手背在身后,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手腕上被薛元敬捏出来的一片淤青,不过他面色却是铁青的。 他从小父亲就花重金专门请了好几个人来教他武艺,几位师父都说他根骨上佳,是学武的好苗子,学了这些年下来,几位师父不约而同的都说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对此也洋洋得意,只以为再无敌手,但没想到今日竟然跟薛元敬打了个平手。 再细一想,刚才他用的是右手,但薛元敬用的却只是左手而已。 左手已能同他打成平手,若他刚刚用的是右手…… 谭宏逸的一张俊脸就越发的铁青了起来。 薛嘉月只担心薛元敬刚刚被谭宏逸伤到了,赶忙的拉了他的左手来看,一见毫无异常,又关切的问了一句,见薛元敬对她微笑摇头,她这才放下心来。 第四十一章 心中不由的就对谭宏逸有了火气,就转头冷声的质问他:「我戴不戴帷帽同你有什么关系?你我又是什么关系?竟然你伸手就要来取我戴的帷帽。你岂不知男女之大防这句话?」 对着薛元敬的时候谭宏逸还能飞扬跋扈,甚至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但是对着薛嘉月,他发现他压根什么法子都没有。 不能同她动手,她毕竟是个小姑娘。但这又是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跟刀子一样又尖又利,让他压根就没有办法去反驳。 当下谭宏逸只气的胸口憋闷,然而他还别无他法,只能硬生生的憋着。还想着要解释:「我这不是怕你憋坏了,就想着要替你将帷帽拿下来。谁知道你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好人心?」薛嘉月面上微微冷笑,「你的这份好人心还是留着去给别人吧,我可消受不起。」 谭宏逸又气的跳脚。 显然薛嘉月很擅长同人斗嘴,但薛元敬是个不擅长同人斗嘴的人,他比较喜欢直接动手。但是这会儿他也不想薛嘉月同谭宏逸多说。 薛元敬敏、感的察觉到,虽然谭宏逸和薛嘉月两个人现在面上看来只是斗嘴,彼此不服彼此,但若细想,谭宏逸在他人面前明明是那样飞扬跋扈,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的人,如何在薛嘉月面前还会这样有耐心的同她斗嘴?且听他说的那些话,抛却语气不好,其实若细想来也都是在为薛嘉月着想的。 如此一想,薛元敬如何还会让薛嘉月同谭宏逸多接触?当下他冷着一张脸,握着她的手就要离开。 谭宏逸欲待不相让,但被薛元敬忽的一掌就直接拍了过去。 这一章带着凌厉掌风,排山倒海一般的直接压来,谭宏逸心中一凛,不敢硬接,只好侧身相避。 但掌风犹且一直向前,只听的刷的一声响,就见路旁的一株冬青树立时就倒了下去。 薛嘉月心中不由的就咯噔了一下,想着若刚刚薛元敬这掌拍在谭宏逸身上,那他岂不是…… 握着薛元敬胳膊的手不由的就收紧起来。 薛元敬这时又从随身的荷包里面掏了一锭碎银子出来随手掷了出去,一道流星飞快划过一般,碎银子速度极快的飞向谭宏逸。 谭宏逸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接。东西一入手,他只觉手掌心立时就一阵刺痛,忙低头摊开手掌一望,就见那只是一锭碎银子。但他的手掌心竟然硬生生的被这碎银子给划破了一道伤口。这会儿虽然没流血,但也是破了皮的。 耳听到薛元敬冷淡的声音在说着:「这锭银子足够你买一百棵冬青树了。」 谭宏逸明白他的意思。 这里是他家的别院,刚刚薛元敬掌风击倒了一棵冬青树,所以这锭银子就是用来给他们家买树用的。 但谭宏逸知道薛元敬这可不是什么好心。他一定是对两年前在太初书院门前因着家仆弄洒了他手中的纸墨笔砚,当时自己随手扔了一锭金子出去,说是够让他们买上一屋子的纸墨笔砚的事记恨在心,所以他现在才故意这样做,这样说。 薛元敬就是在报复他,还是一模一样的方式。 谭宏逸只气的攥紧了手里的这锭银子,浑然不顾银子的尖角扎进了他的伤口里。 「薛元敬,」少年面上一向飞扬跋扈的模样没有了,转而沉若寒潭,「待会我们两个击鞠决赛上见。」 薛元敬闻言回头,面上虽然还是平常一贯的清淡,不过目光却锐利若刀锋:「我奉陪到底。」 薛元敬一直将薛嘉月送到门前才放心的要往回走。但薛嘉月想着刚刚他和谭宏逸彼此宣战似的言语,心中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就拉着他的胳膊担心的说道:「哥哥,你要小心。输赢其实也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是参与,是吧?」 她还是不想薛元敬真的和谭宏逸正面冲突,因为谭宏逸确实也是个劲敌。她担心薛元敬会受伤。 薛元敬嗯了一声,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我知道。你且放心在这里观看决赛,不要到处乱走,等随后我来接你。」 原本对于这次击鞠决赛的输赢他是一点都不在意的,但是现在谭宏逸竟然敢这样的挑衅他,还当着他的面同薛嘉月这样说话,他如何还能忍?是必定要赢谭宏逸的。 不过他也知道薛嘉月担心他,所以这些话就没有对她说,反而安抚她。 眼看着薛嘉月进屋了,他这才转过身往比赛场地走。 薛元敬给薛嘉月买的那张票的位置虽然没有谭宏逸拿来的那张票的位置好,但也算得是很不错了。 薛嘉月就见这是一幢二层高的楼阁,她票上显示她的位置在二楼。而等她一到二楼,就见里面全都是女眷。很显然,这一幢楼阁就是专门用来给女眷看决赛的。 不过这正中薛嘉月的意。 她身上的这套衣裙原就出众,她上来之后楼上女眷目光就已经一直在她身上了。而待她将头上的帷帽取下来之后,众人的目光就越发的移不开了。 模特的作用约莫就是如此,旁人看着模特身上穿的衣裙,总会觉得自己穿上之后也会跟模特一样的美,所以自然就都想要买。当下就有好几个胆子大的姑娘过来问薛嘉月的衣裙是在哪里做的,薛嘉月便笑着将刚刚在路上对那个姑娘说的话原样说了出来,又从随身的小包里掏了一大叠的名片出来,每个姑娘递了一张。便是那些没有主动过来问的姑娘和夫人,薛嘉月也厚着脸皮上前去一一递了名片。 想必过了今日,平阳府里的女眷应该多数都会知道漱玉轩这个成衣铺子吧? 等到名片分发完,薛嘉月就站在廊檐下,往前方不远处的决赛场地望。 太初学院和托月书院的队员都已经进场,现在都手执球棍端坐在马上,旁边锣鼓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敲的人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一般。 薛嘉月知道,决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她在太初学院的一众队员中一眼就看到了薛元敬,随后在对面托月书院的队员中找寻了一番,也看到了谭宏逸。 原就是平阳府两家最好的书院,每年院考的时候都会暗暗的较劲一番,但没想到今年也会有两家在击鞠决赛上直接对阵的时刻,倒是能堂而皇之的较劲了。 所以这决定了这场决赛必然会比以往的任何一场决赛都要激烈好看。而这也是今年这决赛的票价明明卖的那么贵,但依然遭哄抢一空的缘故。 这时就见比赛场地中有人在挥动一面红旗,这就意味着决赛开始。 霎时就听得马蹄声动地,场中的各位学子都催动坐骑,挥舞着手里拿的球棍,争抢着去打那只小球。 满目只见一片黑色和红色的队服,这会儿哪里还能分得出来谁是谁?甚至连到底是谁进球了都不知道。 速度实在太快,快的有时候就只见一片黑色或红色的残影。而自然,在这样激烈的比赛之下,难免就会有人受伤。不时的就会有锣声响起,那就代表着是有人摔下马来,暂停中止比赛,将受伤的人抬出去,然后换替补队员入场。随着红旗再挥动,比赛继续进行。 第四十二章 薛嘉月担心薛元敬会受伤。要知道马匹到底不是人,若这会儿摔下马背,被其他控制不住的马匹一踩踏,断条胳膊断条腿也是很正常的事。甚至听说前些年还有过有学子在击鞠比赛中送命的。所以这会儿薛嘉月只紧张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两只手也一直紧紧的握着面前的栏杆。因着太用力的缘故,指节都有些泛白了。 一共才半个时辰的比赛,但在薛嘉月感受来,却是远比十年八年还要长。 最后待锣鼓声齐又响起的时候,薛嘉月就知道,比赛结束了。 加上开赛前两家书院掌院的那一番说辞和动员,还有中间数次有队员受伤暂停比赛的时间,薛嘉月一共担心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会儿知道比赛结束,她再也忍不得,转过身就沿着楼梯冲下楼,往决赛场地跑。 一路上听到各种声音,都是在惊叹这次的比赛是如何的激烈,这票价太值了之类的话。自然,针对这次两家平阳府最好的书院击鞠决赛的事也有许多赌坊开了盘口,有许多人押注,这会儿就有人喜洋洋的扬着一张脸,算着自己赢了多少钱,也有人长吁短叹的,哀叹着自己输了多少钱。 但薛嘉月对这些话一点都没有入心,只脚步匆匆的一路往前走。 至比赛场地边上,她终于看到薛元敬。 就见他身边围了一圈人,多是太初学院的学子,这会儿正个个眉飞色舞的同他说着话。 薛嘉月鱼儿一般的挤上前去,大叫着:「哥哥。」 明明这会儿周边人声鼎沸,但薛元敬还是立时就听到了薛嘉月叫他的声音,忙循声望过来。一见她连帷帽都没有戴,娇艳的容颜就这样被周边的人看了去,他面色立时就沉了下来,忙快步的走了过来,伸臂揽着她的肩就将她的头按到了自己的怀里。 但周边还是有许多人看到了薛嘉月,特别是太初学院的众多学子。 就有以前没有见过薛嘉月的学子呆了一呆,然后问旁边的人:「那位姑娘是薛师兄的什么人?」 怎么薛师兄对她竟然这样的紧张? 旁边就有人白他一眼,然后回答:「那就是薛师兄的妹妹了。怎么,你没有听说过聂鸿涛和贾志泽的事?连贾志泽这个镇抚家的少爷薛师兄都看不上他做妹婿,还能看上你?你就省省罢。」 但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却是双眼眨都不眨的一直看着薛嘉月。只可惜现在薛嘉月已经被薛元敬给按到他的怀里去了,旁人如何还能看得到她的相貌? 这人就心有不甘的喃喃着低声说道:「啧,薛师兄对自己的妹妹可真是护的紧,连看都不让外人看一眼。比绝世的玉璧都要珍贵。也不知道将来何人才能入得他的眼,做他的妹婿。」 薛嘉月刚跑过来,眼见薛元敬走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有没有受伤,就已经被他手按着后脑勺给直接按到了他怀里去。 少年虽然看着清瘦,但身上的肌肉也是硬实的,石头一般。若不是薛嘉月情急之下伸手推了他一下,只怕这会儿她的脸都要被撞平了。 不过饶是如此,她的鼻尖还是撞的生疼。当下她就有些不满的在他怀中抬手一边揉鼻子,一边说道:「哥哥,你干什么?」 因着一张脸都紧贴着他胸口的缘故,所以现在她说出来的话也有些瓮声瓮气的。 薛元敬不答,只维持着环抱她的姿势,将她带到了旁边一处人少,有花架挡着的地方。然后他才放开薛嘉月,沉着一张脸问她:「我今早同你说过什么?让你今日一定要带着帷帽,现在你怎么没有带?」 目光看她两手都是空空的,就又问她:「帷帽在哪里?」 薛嘉月还在揉鼻子,闻言就白了他一眼:「现在还戴那个劳什子做什么?你放心,我不怕晒黑。」 薛元敬被她噎的一窒,刚想要说她两句,但见她一直在揉鼻子,晓得她刚刚被撞到,忙顾不上说她了,只伸手过来要替她揉。一面揉,一面还问道:「痛不痛?」 眼见他态度软化了,薛嘉月立时就顺杆子往上爬,眉头蹙着,一张小脸也苦着,委委屈屈的说道:「痛死了。」 又埋怨他:「刚刚你那样大力的将我往你怀里带做什么?你就不能小点力?」 薛元敬好脾气的任她埋怨,只眉眼低垂,样子十分温顺的说道:「知道了。那下次我小点力。」 这次换薛嘉月被他噎的一窒了。 但是难道她刚刚那句话的重点不是他为什么要将她往怀里带?但怎么在薛元敬这里就是大点力还是小点力的重点?而且她现在也不小了,薛元敬还动不动的就这样抱她真的没有关系?还是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 薛嘉月现在心中就只有一种感觉,人家说护妻宠妻狂魔,而薛元敬压根就是一个护妹宠妹狂魔。他压根就是个妹控! 虽然薛嘉月吐槽薛元敬是个妹控,但她心里还是喜滋滋的。因为她是妹控里面的那个妹妹呀。被人这样护着宠着,而且还是自己当亲哥哥一样来看待的人,那心里总是会很高兴的。 随后薛嘉月就目光仔细的打量薛元敬浑身上下,还特地的拉了他的双手过来细看,就是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受伤。 她知道薛元敬的性子,为免她担心,只怕便是断了胳膊断了腿也不会告诉她,而都是自己默默的忍下。便是其后她发现问起来,他肯定也会说一点都不痛的,所以还是她自己仔细的检查一番好一些。 等检查完了,确认薛元敬浑身上下并无任何外伤,只有右手掌心被球棍顶端给划破了一块皮,薛嘉月这才放下心来。又嘟囔着:「没想着这击鞠决赛竟然这样的惊险激烈,太危险了。哥哥,往后这样的比赛你还是不要参加的好。」 其实前两年她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有人在击鞠比赛中受伤的事,但总因着事不关己,所以只关注最后到底是哪个学院夺冠了。但今年薛元敬参加了比赛,特别是这次决赛,刚刚她哪里有半点关注过比赛到底是哪家书院赢了?只要薛元敬平安无事就行了。 其实这次决赛就是太初学院赢了。原本前面那么长的时间里双方进球都一样,打成了平局,旁人都是议论这会不会延长比赛时间,或是过几日再来一场决赛,但没想到比赛快要结束,锣鼓声即将敲响的时候薛元敬忽然打进了一个球。就是这个最重要,也是最惊险的一个球决定了比赛的胜负。当时在旁边围观的众人,包括太初学院的所有人都沸腾了,一等比赛结束就立时过来团团的围住薛元敬。 这是太初学院自建院以来第一次在击鞠大赛中夺冠,从此在其他书院面前终于可以挺直腰杆了。而这一赛,特别是这最后一个球,还有薛元敬这个姓名必然会被载入院史,往后的每一位太初书院的学子都会知道。 但是这些薛元敬都没有对薛嘉月提起。甚至在薛嘉月抱怨说这击鞠大赛太激烈太惊险,让他往后再也不要参加了的时候,他也是眼中带笑的应道:「嗯,好。」 他自然不想她担心,所以她说的这些话他都愿意听从。 第四十三章 随后两个人站在这里说了一会儿话,薛元敬得知薛嘉月的帷帽拉在二楼之后,便要她去取回来戴上。薛嘉月说了好几句软话,说不想戴那个劳什子,但无奈薛元敬坚持,她也只得怏怏不乐的哦了一声。 薛元敬见她这样不高兴的样子,就习惯性的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眉眼带着温柔的笑意,说道:「等待会儿回去我给你写一百张那样的小纸片,如何?」 他才刚打完那样激烈的决赛,自然不可避免的就会浑身出汗。现在他的手指捏着她脸颊的时候,薛嘉月能闻到他身上汗水的气味。 薛嘉月是个爱干净的人,这若是其他的人,薛嘉月肯定就会嫌弃对方浑身汗臭,但因着是薛元敬的缘故,她就觉得这汗水的气味不难闻了。反倒还觉得因着这汗水的缘故,让此刻的薛元敬看上去并不是以往那个清瘦文弱书生的样,而是个很沉稳的男人了。 隐隐的让人觉得他身上此刻有一种很吸引人的东西…… 薛嘉月微微的摇了摇头,仿似这样做就能将她脑中这种想法给甩掉一般。随后她的关注点就落在那遗爱张小纸片上。 薛元敬说的这小纸片,其实就是今儿她发出去的那些名片。前些时候好不容易的让薛元敬抽空写出来这些,但没想到今儿就全都发完了。但薛嘉月不想让薛元敬再写,最起码今天不要写。他刚刚才参加完那样的一场决赛,就是个铁人也累了,是该回去好好歇一歇的。 于是她就笑道:「罢了,暂且不用你写,等往后你有空了再每天帮我写几张吧。」 说着,两个人就转过身往先前的那个楼阁走,去拿薛嘉月落在那里的帷帽。 等他们两个人走远,就见一个一直站在旁边不远处,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者在吩咐他身边一个做了长随打扮的年轻人:「去查查那位小姑娘的来历。最重要的是,查清楚她衣裙上绣花的手艺是什么人教他的。」 年轻人应了一声是,低头转身匆匆而去。 因着楼上都是女眷的缘故,所以薛元敬并没有上楼,只站着楼下等着,薛嘉月就自行上楼去拿帷帽。不过等她拿着帷帽下楼来的时候,就见薛元敬面前正站了一个人。 红衣金带,眉眼俊朗,竟然是谭宏逸。 不过不同于早上他看到薛元敬时就如斗鸡一般,现在的谭宏逸身上并没有那股子要同薛元敬决一生死的锐气。不过到底他整个人看着还是飞扬桀骜不服输的。 薛嘉月担心他们两个人又如同早上一般的吵起来,甚至是打起来,忙快步的走了过去。 一走近,她就听到谭宏逸在别扭的说着:「虽然刚刚在场上是你拉了我一下,我才没有掉下马背去,但我心里对你还是不服气的。即便今年的击鞠大赛你赢了,还还有明年,后年,我总归会赢你一次的。」 就见薛元敬目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没有那个机会了。往后我再不会参加击鞠大赛。」 世间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就是对手在某件事上大大的赢了你一把,你心心念念的想着一定要赢回来,结果却被对手亲口告知我往后再不会参加这种活动了。也就是说,你就是想要赢他都没有机会。 谭宏逸正直了一双眼怔着,又听到薛元敬在不紧不慢的说道:「而且你也不用对我心生感激。刚刚我拉你不是想要救你,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赢你的罢了。」 说完,他就再不理会谭宏逸,快步向薛嘉月走去。 薛嘉月已经到了近前,不过帷帽被她拿在手上,并没有戴在头上。薛元敬走过去就伸手拿了她的帷帽在手上,二话不说的就直接给她戴上了。但是谭宏逸已经转头看过来了,将薛嘉月没有戴上帷帽的样子看了个一览无余…… 于是当下他又怔在了原地。 薛元敬这时已将薛嘉月的帷帽戴好,然后拉着她转过身就往前走。 薛嘉月心中这会儿在想着刚刚薛元敬和谭宏逸的对话,心中难免觉得有些好奇,就回头看谭宏逸。 就见谭宏逸整个人就似泥塑木雕一般,正呆站在原地,目光望着她这里。 薛嘉月只以为他这是被薛元敬那两句话给打击到了的缘故,不由的就抿唇轻笑起来。 她以前还不知道,薛元敬毒舌起来其实也真能活活气死个人。这不,就见眼前这个平日飞扬得恨不能天天飘在半空中的人给气傻了吧? 时值一阵风来,拂起帷帽上的两片黑色轻纱。虽然没有露出全貌,但到底还是能看到薛嘉月光洁尖俏的下巴的。还有她如玫瑰花瓣一样的仰月唇,已经微微上扬的唇角。于是谭宏逸就越发的呆住了,双目都不会转动了一般,目光只一直盯着薛嘉月瞧。 不过风很快的就过去,两片面纱重又落了下来,遮挡住了薛嘉月的容颜。而薛元敬这时也轻拍了她的头一下,说着:「不要回头,好好看路。」薛嘉月便笑了笑,回过头去,随着薛元敬一直往前走。只留了谭宏逸在身后,三魂六魄都像被勾走了一般,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因着薛嘉月现在头上带着帷帽,旁人都看不到她的相貌,所以薛元敬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今儿虽然是击鞠决赛的日子,但也是一年一度的重阳赏菊大会,薛元敬便想着要带薛嘉月去看一看。 来平阳府已经两年了,每一年的赏菊大会两个人都会去看,所以很清楚该往哪里走。 只是一路上薛嘉月见薛元敬数次回头往后望,且面上神情凝重严肃,不由的就问他:「哥哥,你在看什么?」 薛元敬面上神情微缓,一面随着人群一直往前走,一面握紧她的手,然后答道:「没有什么。」 他总觉得身后似有人在跟着他们两个,但回头一望,又看不到有任何可疑的人…… 两个人一路到了洛水旁,早见洛水旁的空地上都摆放了许多盆菊花,往来游人如织。洛水上也有许多游人在泛舟赏菊。 薛元敬见人多,担心会和薛嘉月走散,便一直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到人非常多的地方,他还会紧紧的将她护在怀中。 薛嘉月倒没有他这么多的担忧,拉着他的手就到处去看菊花。 既然是赏菊大会,那自然就会有许多品种稀奇的菊花,以往再没有见过的。 路旁也有卖菊花的人,薛嘉月想着薛元敬屋里的那只花架还空着呢,便特地的买了一盆粉色的菊花。 随后她又看到一位年轻的少女身上穿的正是前些时候她叫杨大娘送出去的衣裙,旁边围了好几个的年轻姑娘在同她说话,她走过去一细听,就听到那几个年轻姑娘都在问这身衣裙是在哪里,就听那位少女在轻声细语的说是在漱玉轩做的。 薛嘉月听到那位姑娘说的话,她由不得的就笑了起来。 随后再逛了一会儿,她就拉着薛元敬往回走。路过桂香楼的时候她还特意的进去买了好几样糕点,想着将其中一半明儿给杨大娘送过去。今儿这些姑娘和夫人能穿上漱玉轩的衣裙她可是有很大的一份功劳,至于另外一半点心,她想送给周阿姑。 第四十四章 周阿姑知道她要开成衣铺子之后也很支持她,没有提过一句反对的话不说,还告诉了她好些前朝服饰的特点。甚至她还对薛嘉月的那些设计稿提了一些很有用的建议。更何况这段日子她还将自己在绣艺上的一番绝学都对薛嘉月倾囊相助,这些恩情薛嘉月都是记得的。 于是等回到家,薛嘉月就没有进东厢房,只将帷帽和另外的点心交给薛元敬拿着,自己就拎着几盒点心径直的去敲正屋的门。 没敲两下,正屋的门就开了。 一见是薛嘉月,周阿姑的面上立时就有了些许笑意。 而薛嘉月这时已经笑着在叫她:「师父。」 又拎起手里的几盒点心给周阿姑看:「刚刚回来的路上给师父您特意买的。」 自从拜周阿姑为师之后,她这里薛嘉月是经常来的,就跟自己的家也差不多,并没有什么拘束。当下她说完之后就拎着手里的点心进了屋,熟门熟路的坐到椅中,伸手将这几盒点心都打开了,又叫周阿姑:「师父,您快过来尝尝这几样点心好不好吃。」 语气很欢快,听上去就会让人心中也跟着她一起高兴起来。 周阿姑就笑着关上门,走到桌旁的另外一张椅中坐下。然后她低头一看,就见桌上放着有桃花糕,桂花糕,玫瑰饼,荷花酥,海棠酥这些。 她一见便知这是桂香楼做的糕点。桂香楼的糕点非但好吃,还有一样特色,便是每一样糕点都是以花命名的。 这会儿薛嘉月已经拿了一只荷花酥,双手捧着送了过来,面上笑盈盈的:「师父,您快吃。」 她面上的笑并没有什么讨好的意思,只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那种恭敬罢了。 薛嘉月待人原就真诚,而周阿姑虽然以往面上看着对人冷淡疏离,很不好接近,但自从她认薛嘉月做徒弟之后,对她可谓是和善慈祥,但凡会的都教她,有时也会提点她一些事,所以在薛嘉月的心中也是真的将周阿姑当成亲人来看待的。 周阿姑也没有推辞,伸手接过荷花酥来,抬手放到口边小小的咬了一口。 虽然周阿姑从来没有对薛嘉月说过自己的来历,但薛嘉月从她很多的举止中都能看得出来她出身定然不俗,必然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出身。但既然周阿姑不说,薛嘉月便也从来不问,师徒两个人相处的融洽。 当下周阿姑一面吃着荷花酥,一面看着薛嘉月身上穿的这套襦裙。待看到她领口,袖口还有下摆上绣的那些海棠花时,她就笑着问道:「这些都是你自己绣的?」 薛嘉月笑嘻嘻的:「是啊。师父您看看,我绣的怎么样?有没有得您的真传?」 周阿姑笑着点头,柔声的说道:「绣的不错。再练些日子就要绣的比我好了。」 又告诫她不能骄傲,要再接再厉之类的一些话,薛嘉月都恭敬的应了下来。 随后她在周阿姑这里待了约半个时辰,中间也吃了几块糕点,又听周阿姑说了一些绣艺上面的事,她才起身作别回来。 周阿姑送她到门口,见薛嘉月走到东厢房那里,还回身对她招了招手,她笑了笑,这才关上正屋的门,转身往东次间走。 而东厢房的屋门这时候是开着的,薛嘉月抬脚走进去,见先前买回来的那盆紫色菊花放在桌上,她就走过去双手捧起,转过身就往薛元敬的屋里走。 薛元敬坐在椅中看书,一见薛嘉月回来,他就放下手里的书,抬头问道:「你回来了?」 薛嘉月应了一声,一面就将手里捧着的菊花放到了墙角的那只海棠式样的花架上去。 薛元敬的屋里很简洁,家具也就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案并着两张椅子罢了。这只花架一开始他也是不要的,想要放到薛嘉月的屋里去,但被薛嘉月拦着,拿到了他的屋子里来。只是一直没有摆放什么盆景在这上面,现在摆放了一盆菊花,立时就觉得整个屋里鲜活了不少。 薛嘉月就回头对薛元敬笑道:「屋里还是要放点花花草草的才好,这样人看着心情都会好起来。往后这样罢,春日我就买一盆杜鹃花回来放这里,夏日就石榴,秋天菊花,冬天梅花。哥哥,你觉得如何?」 她虽然爱花,但以前因着手中银钱不多的缘故,她也就不大舍得花钱去买那些花花草草。但现在不一样了,漱玉轩自开张以来还是挣了一些银钱的,而且经过今天的一番宣传,往后漱玉轩的生意肯定会更有起色的,所以这些东西她现在还是买的起的。 薛元敬唇角微扬,眼中浮上清浅笑意:「好。你说怎样便怎样。」 薛嘉月高兴的应了一声,随后又走到外面去拿了两盒糕点进来,笑道:「哥哥,这是买了咱们两个吃的,你快来吃。」 将两盒糕点打开放在薛元敬面前,她又走出去倒了一杯水进来放在书案上。 薛元敬眼含笑意的看她,然后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递过来。薛嘉月摇手不接,笑道:「我刚刚在师父那里已经吃过好几块糕点了,这些都给哥哥你吃了罢。」 薛元敬知道她俭省,担心她是想将这些糕点都留着他吃自己却舍不得吃,所以他也不再说什么话,而是手中拿着这块桂花糕就倾身过来直接往她口中塞。 薛嘉月没有法子,只得张嘴接了。一不小心双唇碰到了薛元敬的手指,他立时便只觉手指尖上一片酥麻。而这片酥麻也经由他的手指尖,立时就蹿到了他的心里去,教他一颗心不由的也酥麻起来。 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手,薛元敬看了无知无觉的薛嘉月一眼,随后也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吃起来。且吃到后来,他就像魔怔了一般,禁不住的就将刚刚的那根手指尖放在自己的双唇上缓缓的来回摩挲着。 心中荡漾不已。只觉自己的手指尖上依然残留她唇上的馨香和温暖,胜过这世间所有糕点。 薛嘉月这时已经吃完了一块桂花糕,正在跟薛元敬说话:「哥哥,你上午刚比赛,待会你吃完糕点就歇一会儿吧。看书不着急,等你歇息好了再看也一样。」 年后二月开始就是县试,府试和院试了,虽然学院里的夫子和掌院都觉得薛元敬肯定能考中,说不定还会连考三个第一,中个小三元,但薛元敬自己却一点都不骄傲,依然每天空闲的时候就书不离手。 薛嘉月明白他心中的目标早就不是考秀才的这三场试上,而是以后的乡试,甚至是会试和殿试,所以平常但凡他看书的时候她也很少过来打扰的,但是今儿她觉得他确实该先歇息一会儿再看书。 薛元敬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见薛嘉月收拾了糕点盒子和茶杯要走,他忙问道:「待会我若歇息了,你会不会出去?」 薛嘉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见其实还早,才半下午而已,她便回道:「昨儿我盘点铺子里的库存时见衣料布匹都没有多少了,颜色样子也都单调,就想着要再买一批好的布料回来。趁着现在天色还早,我索性就到周边的绸缎铺子转一转吧。」 薛元敬一听,立时就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我同你一起去。」 第四十五章 「不用。」薛嘉月忙回道,「你上午才刚打完一场击鞠,你不累啊?还要陪我到处去走?你在家里睡一会儿吧。」 但薛元敬如何放心薛嘉月一个人出去?而且十七岁的少年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只是打了半个时辰的击鞠而已,算得什么?如何就会累成那个样子? 于是他就说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只是一场击鞠比赛罢了,不会就这样容易的将我累倒,便是现在再来一场那样的击鞠比赛我也可以。」 见他如此坚持,薛嘉月也只得应了。 因着身上的这套衣裙毕竟料子贵重,薛嘉月心中还是很珍惜的,不肯随意的穿出去,原想回屋换上自己日常穿的衣裙,但转念一想这世道有的人是先敬罗衫后敬人,现在她出去是想要和那些绸缎铺的掌柜谈生意的,若穿的不好了,谁会瞧得上她?所以想得一想之后,她最后还是穿着这身衣裳同薛元敬一起出门了。好在薛元敬因着一直陪在她身旁的缘故,倒没有强迫她戴上帷帽。 路上她对薛元敬说了她这几日心里一直在想的事。那就是他们现在能不能同哪一家绸缎铺子合作呢?往后她所需要的布料都会从那家绸缎铺子买,但相应的,那家绸缎铺子就要给她在布料上便宜一些,让一些利,这样她在布料的源头上也能省下一笔钱来。 薛元敬听了,没有说话。 不得不说,薛嘉月的想法是好的,但现在漱玉轩在这平阳府里毕竟名不见经传,只怕那些绸缎铺里的人压根就不会理会她说的这些话,有些人反倒还要嘲笑她。 薛元敬不忍看到薛嘉月受这些打击,便同她说了自己的一番顾虑,又劝她:「你暂且还是不要急着去做这件事,等往后咱们的铺子生意有起色了,每日所需布料甚多,到时自然有人愿意同你合作。但现在,还是算了吧。」 但是薛嘉月却不肯认输,只笑道:「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咱们现在手头的钱毕竟有限,虽然衣裳款式多,也新颖,但店里的布料统共就只有那么些,供选择的余地太少。经过今儿的这件事,我估计明儿到咱们铺子里来做衣裳的人肯定就会渐渐的多起来,且还多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就咱们铺子里现在的那些布料,她们能看得上?但若咱们现买,就咱们手头上的银子够买多少好的布料的?总归还是要试一试的。」 薛元敬见她坚持如此,便也只得点头应下了。两个人便走进了第一家绸缎铺子。而果然,一开始只以为他们两个是来店里买布料的,伙计和掌柜的都他们都笑脸相迎,但等薛嘉月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便立时遭到了闭门羹。随后他们两个又一路问过去好几家绸缎铺子,但掌柜的都说以往再没有听说过漱玉轩这个成衣铺子,那定然只是一家小铺子罢了,能用到多少布料?这样还要他们将布料便宜卖给他们?都不肯的。 薛嘉月也不气馁,依然去下一家绸缎铺子问。而薛元敬也没有丝毫劝阻她的意思,只一直陪着她。 这样连着被拒绝五次之后,薛嘉月站着一家名叫瑞兴隆的绸缎铺子门口,转过头笑着问薛元敬:「哥哥,你觉得我这次能不能成功?」 薛元敬并没有正面回答,只微笑着温声的说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现在想要做的事他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他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同她一起努力。 薛嘉月听了薛元敬说的话就笑了起来。少女绝丽的容颜在傍晚的余晖中被镀上了一层华丽的橙金色,熠熠生辉。 就算再一次被拒又算什么?反正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个人不离不弃的一直陪着她,这可就比什么都好了。 心中瞬间觉得豪气万丈起来,她伸手过来就挽住了薛元敬的胳膊,仰起头看他,笑的一脸飞扬:「好。哥哥,我们进去。」 薛元敬只觉这会儿天边所有绚丽的晚霞都比不上她此刻的容颜。他含笑点头,语气温柔的近乎宠溺:「好,我们进去。」 左右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会一直陪着的。 薛嘉月笑了笑,然后挽着薛元敬的胳膊往铺子里面走。 已经近傍晚了,这瑞兴隆想必也准备关门了。薛嘉月和薛元敬一走进去,就看到伙计在忙着收拾货物,有个人站在柜台后面,正低着头在一边看账本,一边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应该是在核算账册。 看到他们两个进来,伙计就迎上前来,笑着问道:「两位客人是想要点什么?」 薛嘉月伸手放开薛元敬的胳膊,也笑着问伙计:「请问你们掌柜在不在?我有笔生意想要同他谈一谈。」 伙计满面狐疑的看了她几眼。心中在想,看着才十来岁的一个小姑娘罢了,怎么开口就说有生意要和我们家掌柜谈?倒是好大的口气。 他正想说话,但忽然就见站在柜台后面的那个人抬起头来,说道:「我就是掌柜,请问姑娘有什么生意要和我谈?」 薛嘉月循声抬头望过去,就见那人正从柜台后面走出来。 四十来岁的年纪,身材不高,有些发福,圆脸,双下巴,眉眼间都带着随和的笑意,一看就会让人觉得亲近。 薛元敬和薛嘉月便对他行礼,彼此说了自己的姓名。随后薛元敬又问道:「请问尊姓?」 那人叫薛元敬和薛嘉月坐,随后就笑着答道:「我姓陆。」 又叫伙计上茶。伙计答应着去了,陆掌柜就转过头,目光带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薛元敬和薛嘉月。 少年一望便知俊雅沉稳,举止不群。再有他身上披的那件石青色斗篷,下摆的刺绣很精美,他以往都少见的。再看这位小姑娘,容貌娇艳脱俗,方才听她说话也是落落大方的。且她身上穿的这套襦裙…… 陆掌柜不由的就对薛元敬和薛嘉月感兴趣起来,就问薛嘉月:「方才薛姑娘说有生意想要和我谈,请问是什么样的生意?」 薛嘉月便将自己和兄长开了一家名叫漱玉轩的成衣铺子说了。又说现在她铺子的生意还算不错,往后她有信心会更好,就想往后都固定在一家绸缎铺子进衣料,不过,相应的,这布料的价格要比外面的市价便宜两成。 伙计这时送了茶上来,陆掌柜伸手接过,揭开茶盖喝了一口,随后他放下手里的盖碗,不紧不慢的笑道:「薛姑娘和令兄小小年纪就开了一家成衣铺子,我心中确实佩服。但恕我直言,漱玉轩这个铺子,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陆掌柜现在不就听说了吗?」薛嘉月微笑,「而且我相信,以后全平阳府都会知道漱玉轩这三个字的。」 陆掌柜便也微笑:「薛姑娘口气不小。不过年轻人有这份志气总是好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薛姑娘若往后想要固定从我的铺子里进衣料,我心中自然高兴,也欢迎。但薛姑娘既然做的是成衣铺子的生意,那想必你也该知道,平阳府是不产丝绸布料的,这些丝绸布料都是从江浙等地运过来,且不说进价,仅路上的运费就要多少?一匹布料卖出去原就赚不了多少钱,薛姑娘还要我让你一成?这决计是不成的。」 第四十六章 「薄利多销嘛。」薛嘉月也不急,也笑着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四个字陆掌柜想必也知道的。」 陆掌柜微笑不语,只拿了盖碗垂眼喝茶。 薛嘉月便也不语。 一来她早就做好了这次依然会失败的准备,二来,她是来和人谈生意的,也没必要太放低身价。 所以再坐了一会儿之后,她便和薛元敬起身站起,同陆掌柜告辞。陆掌柜叫伙计送他们出门。 一出铺子,两个人就发现天边的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天色渐渐的暗淡了下来。 薛元敬担心她不高兴,就握着她的手,同她说道:「我这个月的零花钱又攒了许多下来,我们去外面的酒楼吃饭?」 薛嘉月明白他的意思,就笑着问道:「你这是怕我因为刚刚被陆掌柜拒绝了,所以不高兴?」 薛元敬没有回答,反而是问她:「做生意这样的辛苦,你还要不要接着做下去?」 一开始他之所以同意她开这间成衣铺子,原就是想让她高兴,去做她自己喜欢的事,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她将生意做的多大多好。若薛嘉月觉得辛苦,不想再继续做下去,那她就可以随时不做。 就听薛嘉月在回道:「虽然辛苦,但也苦中有乐啊。不然我天天待在家里做什么?无聊也要无聊死了。」 薛元敬就嗯了一声,然后又说道:「你放心,刚刚的这些人,等再过些日子他们就会主动的找过来,要你同他们合作。」 他虽然话少,也不怎么管薛嘉月生意上的事,但是他也看得出来薛嘉月设计出来的那些衣裙同旁人铺子里的都不一样,且很受人欢迎。不然怎么今儿她穿着一套衣裙出去就有许多人过来问她衣裙是在哪里做的?她还叫杨大娘将衣裙白送给那些夫人小姐穿,今日这样的赏菊大会,人原就多,她们穿了那些衣裙出去,旁人不要问起?想必过了今日,平阳府里会有许多人知道漱玉轩这三个字,也会有人特地上门来做衣裳,到那时漱玉轩所需布料就多了,还愁今日的那些人不会上门来找薛嘉月同他们合作? 薛嘉月只以为他这是在安慰她,便笑道:「好啦,这些事我们就先不去想了。反正我也没想过要挣什么大钱,能挣点小钱过日子就行了。再说若实在不行了,哥哥你不是说要养我的?那我可就等着你养了。」 薛元敬听了,止不住的唇角上扬:「好。你说怎样便怎样。」 两个人就要离开瑞兴隆门口回去,忽然又见前面有个人正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等到了近前,薛嘉月抬眼一望,见来的人竟然是陆立轩,薛元敬在太初书院的同窗。 陆立轩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当下他又惊又喜,就快步走过来,叫道:「元敬,薛姑娘。」 叫到薛姑娘时,他面上不由的就有些泛红。待看到薛嘉月娇美的容颜时,他面上的红意不由的就更深了。 薛元敬见状就不动声色的挡在薛嘉月面前,然后对着他微微的点了点头,称呼一声:「陆兄。」 陆立轩今儿也参加了击鞠大赛,虽然没有受什么大伤,但颧骨那里被托月书院一位学子手里的球棍给抡到了,这会儿还有淤青呢。而且想必是上过药了,薛嘉月就闻到了一阵辛辣的药味。 陆立轩不敢多看薛嘉月,但凡一看薛嘉月他就会觉得面上发烫,所以他就和薛元敬说了几句话。忽然又看了看薛元敬身后的瑞兴隆,就问道:「你们刚刚到我家的铺子里来买衣料?」 薛元敬虽然知道陆立轩家里也开了几间铺子,但并不知道这间瑞兴隆就是他家的,心中不免也有些许惊讶,但他也没有问什么,只说着:「我和月儿到里面看了看。」 随后又说了几句话,彼此作辞,陆立轩看着他们两个人走远,这才转过身进了瑞兴隆。 陆掌柜已经将账册都合起来了,算盘也放好了,一见他进来,就说道:「这天都黑了,你脸上又有伤,不在家待着,怎么过来了?」 陆立轩就回道:「娘说您现在还没有回去,就叫我过来看看,叫您回去吃饭呢。」 陆掌柜掸了掸衣襟上的灰,然后抬脚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刚刚有两个人过来跟我谈生意,我同他们两个说了会话,所以就晚了。走吧,我们现在回去吃饭。」 一面就叫伙计回家,明日早点过来。伙计的应下了,放下手里的活计,同陆掌柜和陆立轩作辞。 陆立轩同他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的问陆立轩:「爹您刚刚说有两个人过来同您谈生意?是不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姑娘,都姓薛?」 「你怎么知道?」陆掌柜拿了放在柜台上的锁,一面往外走一面问道,「确实是两个姓薛的少年和小姑娘不错。你认识他们两个?」 陆立轩跟在他身后往铺子外面走:「我刚在铺子外面遇到了他们。他们两个,爹,我以往不是跟您说起过我的一位同窗,两年前同时考中了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的头名,这两年在书院里每次月考也都是头名?刚刚你看到的那两个人,那个少年就是我的同窗了,而那个小姑娘,就是他妹妹。」 陆掌柜正锁着门的动作一顿,然后回头看他:「原来刚刚那个人就是你说的那位同窗?我就说这位少年一看就沉稳,举止不群,想必不是个池中物,看来果然是不差的。」 陆立轩赞同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们两个人来找你谈什么生意?」 听陆立轩问起,陆掌柜就将刚刚薛嘉月说过的话对他说了一遍。 陆立轩听完呆了一呆,然后他喃喃的说道:「她胆子可真大。」 他是喜欢薛嘉月的。喜欢她清丽的容颜,明亮的笑容,还有她开朗的性子。但凡一看到她,他就会觉得心中如小鹿乱撞一般,面上也会发烫,明明是有满腹的话想要对她说,但末了总是期期艾艾的说不出几个字来。而现在得知她过来同他父亲谈这样的一笔生意…… 陆立轩想了想,就说道:「爹,若是我没有算错,即便您将那些布料按市面的价钱让薛姑娘两成,咱们也有得赚吧?您何不就同意她说的这件事呢?」 陆掌柜这时已经锁好了门,闻言他就回过身来,胖胖的手啪的一声就拍在了陆立轩的肩上,笑道:「你这是看薛姑娘是你同窗的妹妹,所以才让我同她合作,还是你小子就是看上她了,想要她给你做媳妇了,所以就想要拿着这件事去讨她的欢心?」 陆立轩听了,只觉心跳陡然加快,面上也红了,低着头,呐呐的说道:「爹,您,您在乱说些什么?回,回去我告诉娘。」 「你就是告诉你娘我也不怕。」陆掌柜笑眯眯的,一双眼都眯了起来,「那位薛姑娘其实很不错。相貌生的好不说,难得年纪不大还这样的沉稳,同我谈生意都不怯场,说起话来还头头是道的,将来肯定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我和你娘就你这一个儿子,你还偏生不喜欢做生意,只要读书,但咱们家的生意总要有人来做的。我看那薛姑娘就很不错。且若按你说来,她那个哥哥将来肯定要成大器的,到时你是他的妹婿,他在官场上还能不帮你?」 第四十七章 陆掌柜越说就越觉得这门亲事好,恨不能现在就请个媒人上门去说亲:「有个那样的哥哥,她自己又是那样的人物,往后上门求亲的人还不得排到门外大街上去?不行,我得趁着她哥哥现在还没有做官,她自己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将这门亲事给定下来。」 说着,转过身就要往家走:「我们快回去跟你娘说这件事,让她明儿就找个人上门提亲去。」 陆立轩这会儿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一张脸也红的仿似要滴血一般。 他一把拉住了陆掌柜:「爹,你在胡说些什么啊?薛姑娘才多大?我,我也才多大,还在读书,秀才都没有考,你,你就要给我说亲事?」 「傻儿子。」陆掌柜回头看他,面上带着笑,「爹知道你性子腼腆,这是害羞了?但是若等这薛姑娘长大了,她哥哥做了大官,这门好亲事还能落到你头上?早被人给抢走了。所以咱们就得抢先将这么亲事给定下来。至于你还没考秀才,定亲和你考秀才有什么关系?定了亲你就不能考秀才了?」 陆立轩一张脸红着,头低着:「爹,您不知道。上,上次,贾志泽,就是贾镇抚家的儿子跟元敬说想做他的妹婿都被他给拒绝了,你想,咱们家能和贾家比?元敬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但我和元敬是同窗,日日都在一起读书的,到时若他拒绝了,我,我往后还怎么跟他相处?我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他这话说的在理,陆掌柜想了想,就说道:「你这番顾虑也有道理。」 不过随后他就用很痛惜的语气说道:「但刚刚那个薛姑娘实在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啊,我是真心想要她做我的儿媳妇。而且指不定她兄长将来就能考个状元呢。有个考了状元的亲家,你爹我面上多有光彩?」 「您,您可以等我考上秀才了再遣媒人去提亲。」陆立轩的头越发的低了下去,声音也很轻,一张脸红的就像下一刻就会烧起来一般,「到,到时我有了功名,我,我又是诚心求娶,元敬兴许,兴许会同意这门亲事也说不定。」 陆掌柜一听大喜:「你这话说的对。左右过完年你就要考秀才了,等你考上了,到时我再遣媒人提亲去。到时别说这衣料的价钱按市价给她让两成了,三成都行。」 看着陆立轩头都快要低到胸口,耳尖上也一片红的模样,陆掌柜忍不住的又笑话他:「你怎生这样的没用?给你说亲事不好,你还害羞成这个样子?我看那薛姑娘倒是落落大方的很,等往后你同她成亲了,她还不要将你给吃的死死的?到时你在她面前哪里还有什么夫纲可言?」 不过他心中对薛嘉月确实是极满意的,就又笑道:「不过做生意的人还是要像她那样落落大方才好,你在她面前没有夫纲便没有夫纲罢。我看她那位兄长对她不是一般的好。伙计上茶的时候薛姑娘要伸手拿茶杯,她兄长见茶水滚烫,就自己拿起来吹凉了才递到她手里。薛姑娘跟我说话的时候他也全程一句话都没有插嘴,只眉眼带着微笑的一直看她。有这样的一位兄长护着,往后你还能欺负得了她?她不欺负你就不错了。」 陆立轩听了,立时就抬起头来,急忙说道:「我,我不会欺负她。我会,会对她很好。」 就像要跟谁保证一样,语气虽轻,但很坚决。 陆掌柜止不住的就笑了起来,一巴掌轻呼在他头上:「行啦,傻儿子,我又不是薛姑娘的兄长,你跟我在这保证什么?」 陆立轩抬手摸着头,腼腆的笑了笑。顿了顿,他就问道:「爹,那个,薛姑娘刚刚同你说的那件事,不然您就答应了吧。她那个成衣铺子刚开没多久,手头上的银钱肯定也紧,您帮她一把,指不定她这铺子往后就能好起来呢。」 陆掌柜只笑着不说话,拉着他就往家走。待陆立轩稍后又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才说道:「虽然说你爹我看中了她做咱们家的儿媳妇不错,但只要她一日未进门,那就算不得是咱们陆家的人。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更何况是这样的?这件事往后再说罢。」 陆立轩也没有法子,只得怏怏的跟在他身后往家走。 就在他们父子两个说话的功夫,薛嘉月和薛元敬刚进家门。 小婵已经将饭菜都做好了,一见他们回来,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回西厢房去了。 薛嘉月拿了饭菜到堂屋的桌上,和薛元敬对面坐下吃饭。 薛元敬因着刚刚出瑞兴隆门口时遇到陆立轩的缘故,现在他有点不大高兴。 当时陆立轩看着薛嘉月的目光…… 他抬眼看薛嘉月,见她正在专注吃饭。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而且情人眼中出西施,这会儿薛元敬看着薛嘉月,就只觉得她容色绝丽,世间再无任何一个女子能比得上她。现在就已经相继有人在他面前露出想要求娶她的心思来,若等她再大些,那还得了?且若是遇上一个有权势的人呢,现在他只是布衣一个,手中无半点权势,怎么能护得了她? 这般想着,他止不住的就想明日就去考秀才,后日就去考举人,再大后日就去考进士。唯有他手中握有权势了,才能好好的护着她,教其他人再不敢觊觎她。 薛嘉月这会儿已经吃完一碗饭了,一抬头,见薛元敬没有吃饭,只是目光呆着看她,面上神情严肃冷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嘉月就叫他:「哥哥,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吃饭?」 薛元敬回过神来,忙道:「没有什么。」 然后他低下头去吃饭。等饭后,两个人洗漱了,各自回房歇息。 半夜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打在头顶的屋瓦和院里的樟树叶上。薛元敬又做了一夜的梦,次早醒过来的时候他望着帐顶发了一会儿怔,然后起身找了条干净裤子换下昨夜的裤子,随后赶在薛嘉月还没有起来之前就自己将这条裤子给洗了。 等到吃早饭的时候,薛嘉月目光看着竹竿上晾着的裤子,目光闪了闪。 近来她发现薛元敬换裤子的频率较以往频繁了许多,而且每次都是他自己洗了,都不用她或者小婵洗的。联想到他现在毕竟都十七岁了,正是少年血气方刚的年纪…… 于是薛嘉月面上忍不住的就出现了个很促狭的笑容来。 看来她这个哥哥是知人事了啊。不过他这都算很晚的了,毕竟在这个时代而言,十七岁成亲生娃的人都有很多,但他才刚刚知人事。也不知道晚上他梦里梦见的是哪位姑娘?要知道太初书院里可没有女学生。那难道是他某个同窗家他见过的女眷?还是以往出现过的那四个女配? 薛嘉月心中正这样胡乱的猜疑着,不想却被薛元敬一抬眼给瞧见了她面上促狭的笑意。 见她目光望着晾衣服的竹竿那里,薛元敬心中有鬼,忙问道:「你好好的笑什么?还笑的这样,这样的刁钻?」 薛嘉月目光溜他一眼,面上神情戏谑,不过口中却狡辩着:「我哪里有笑?」 第四十八章 薛元敬只觉自己的脸上这会儿都有了热意,心中又是着急,又是不好意思,生怕薛嘉月知道他梦里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然后心中就会觉得他龌龊,进而厌烦他,讨厌他。于是他就沉着一张脸,不过语气却是有些慌乱的:「你还说自己没有笑?你眼中现在分明都是笑意。告诉我,你到底在笑什么?」 薛嘉月看着薛元敬这恼羞成怒的模样,止不住的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然后她笑声越来越大,甚至笑的眼泪水都出来了。 而在她的笑声中,薛元敬的一张俊脸越来越红,胸腔里的一颗心也跳的越来越快。真是恨不能现在就过去,伸手捂着她的嘴让她不要再笑了。 薛嘉月这会儿笑声已经渐渐的停了下来,正伸手擦着自己眼角的眼泪水。一面擦,她还一面说道:「哥哥,其实我真的没有笑什么,你可别多想。」 薛元敬暗暗的咬牙不语。 她分明就已经笑成这样了,还要说她自己没有笑?他是瞎子么,这样都看不出来? 薛嘉月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拎着昨儿买的几盒桂香楼点心,转头对薛元敬笑道:「哥哥,我现在去杨大娘家里一趟啊,然后我就直接去铺子里。你昨日才刚打了一场击鞠,今日你就在家好好的歇歇吧。」 然后她就忍着笑,拎着手里的点心出门走了。 薛元敬还坐在椅中,看着薛嘉月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只觉面上发烫。 心中是很忐忑的,也不知道她刚刚到底有没有发现他的那些事。但转念又想着她如何会知道那些事?必然是自己想多了。也许她笑是因为想到了其他什么开心的事呢。 一颗心忐忐忑忑的,只坐在椅中发怔。后来直至小婵过来拿了碗筷出去洗,他才起身从椅中站起来回屋。 因着昨日是击鞠决赛,而且太初书院还夺了冠,掌院一高兴,就宣布今日全体学子休假一日,所以薛元敬就不用去上学了。 在屋中来回的走了几次,薛元敬满上的红意渐渐消散,心情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他自然不会在家歇息,而是想要同薛嘉月一起到铺子里去,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做一件事。 他就去拿了自己这几个月积攒下来的零花钱,不过要出门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又转身回去在衣柜底下拿了一只红布包出来。 将红布包打开,便见里面放了一只银镯子。 这只银镯子有些年头了,看起来也不是很亮,式样也简洁,只是细细的一根罢了。 薛元敬便拿了这银镯子在手上,转身出门。 到了外面大街上,先找一家银铺将银镯子磨亮。趁伙计在磨的时候,他又问起这平阳府最好的绸缎庄是哪家。得知是怡庆和,又问明了地址,待银镯子磨好之后他就转身往怡庆和走。 怡庆和是谭家的产业,但薛元敬并不知道。不过即便知道他也会过来。 他想要买最好的衣料给薛嘉月,而且这是银货两讫的事,犯不着因为他和谭宏逸之间的有些过节就不过来。 不过等到他一进怡庆和的铺子,就看到里面有两个少女坐在椅中,身旁站着她们两个的丫鬟,有伙计正指着柜子里的布匹问她们:「二姑娘,三姑娘,您瞧这几匹布料如何?这可是咱们铺子里的人前不久才从浙江进来的。」 就见穿粉色衣裙的那个少女在说道:「中间那一匹桃红色缕金花纹的衣料倒不错,可以拿来做一套衣裙。」 不过随后就见她皱了皱眉,转过头对另外一位穿着绿色衣裙的少女说道:「仅衣料好有什么用?不是我说,咱们家成衣铺子做的那些衣裙样式也太一般了,我都不乐意穿。昨儿我在赏菊大会上看到赵家的大小姐,她身上穿的衣裙样式我以往再没见过,有好几个人围在她身边问,我也过去听了一耳朵,就听她说是在一个叫什么漱玉轩的成衣铺子里做的。二姐,不然咱们也去那家成衣铺子瞧瞧?」 那穿绿色衣裙的少女想了想,就说道:「还是算了。咱们毕竟自己家里开着成衣铺子,若爹娘知道咱们去另外的铺子里做衣裳,他们不要说我们?再说,我就不信那漱玉轩做的衣裙能有多好,还能……」 一语未了,忽然看到门口光线一暗,有人走了进来。她便抬眼看过去,待看清来人后,她一张俏脸生晕,当下就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含羞带怯的叫了一声:「薛公子。」 薛元敬认出她们两人是谭玉荷和谭玉茶,但他也只是冷淡的叫了一声谭姑娘,然后就抬脚径直的往柜台走。 伙计很会察言观色,一见便只谭玉荷两姐妹同薛元敬认识,当下他也不敢怠慢,忙堆了满脸的笑问薛元敬:「这位是薛公子?」 眼见薛元敬自进来后目光就在柜上的那些衣料布匹上,他忙又笑道:「薛公子这是想要买衣料?请问您是买来自己做衣裳的呢,还是给其他什么人做衣裳?您说出来,小的好给您推荐推荐。」 薛元敬不答他的话,只指着一匹大红色的绸缎对他说道:「将那匹布料拿下来给我看看。」 伙计依言拿了下来放在柜台上,薛元敬伸手轻抚,只觉入手既软且滑,想来薛嘉月贴身穿着肯定好的。 想到薛嘉月,他唇角不由的就微微上扬。 随后他便叫伙计将这大红色的绸缎裁了一些下来给他。伙计应了,拿剪子开始裁,薛元敬目光在柜子上的其他布匹上看了看,又看中了一匹丁香色的绸缎。想着昨日薛嘉月穿的那件海棠红色的衣裙,衬得她十分娇艳妩媚,便又叫伙计将拿了一匹海棠红色的绸缎出来,也给他裁一些。 等裁好了,伙计将这三块衣料包好递过来,薛元敬付了银子,伸手接过,然后转过身抬脚就要离开。 谭玉荷和谭玉茶在一旁全程围观了他挑选衣料的过程,原想跟他搭话。甚至谭玉茶还故意的走近去看他挑选的是什么样的布料,但薛元敬并没有主动要同她说话的意思。现在见他买了布料就要走,谭玉茶忍不住,终于还是开口问道:「薛公子,您买这三块布料是要做衣裳?不知道您想要做什么样的衣裳?隔壁就是我们家的成衣铺子,不如我让人叫了里面最好的裁缝来给您量量尺寸?」 她自然是想要跟薛元敬多待一会儿,多说几句话的,但女儿家脸皮毕竟薄,如何好直接开口留人?便找了个这么婉转的说辞。 谭玉荷听了,只暗中的叹息一声。 她的这个妹妹可真是没有眼色啊。看薛元敬买的那三块衣料,大红色,海棠红色,丁香色,一看就是买给女人的,如何会是他自己要做衣裳?这话他肯定是要推拒的。 果然就听到薛元敬在冷淡的说道:「不用。」 谭玉茶面上不由的就有了失望的神情。再想要说话,就见薛元敬已经直接走出了铺子里。 谭玉茶怔怔的望了他清俊的背影一会儿,然后转过头同谭玉荷说话:「二姐,这位薛公子对人怎生这样的冷淡?」 平阳府首富的嫡出女儿自然有的是人家想来求娶,而且她们姐妹两个也生的美貌,以往走出去哪一次不是被好儿郎给捧在掌心里?在她们面前气都不敢喘重了。可怎么薛元敬对她们两个从来就是正眼都不瞧一下呢? 第四十九章 谭玉荷咬着唇不说话,她在想薛元敬的那三块绸缎是要买给谁的,且要做什么用?若说是做衣裳,又不像,毕竟每一块只有那么些大,不够做一件上衣或裙子。若说是做一些手帕荷包之类的小物件,这些衣料看着又多了。 她想不出来。她如何能想得出来,对着他们这样冷淡的薛元敬买这三块衣料是要给薛嘉月做小衣穿的?不过这三块衣料总归是买给女人的没错。 只是,是哪个女人?薛元敬已经有了心上人?是谁? 谭玉荷越发的咬紧了下唇,也怔怔的看着薛元敬的背影不言语。 而薛元敬拿着衣料一出门就遇到了谭宏逸。 谭宏逸原是听了爹娘的话,来接他两个妹妹回家的,不想一过来就碰到薛元敬,他很有些意外。 眼见薛元敬手上拿着的布包,而且又刚从怡庆和出来,他立时就问道:「你到我家铺子里来买布料?」 薛元敬自觉和谭宏逸不熟,但这个人几次三番,上蹿下跳的挑衅他不说,而且还对薛嘉月言语举止轻浮,所以他是压根就不想理睬谭宏逸的。即便是现在谭宏逸主动问话,他也不想回答,脚步都不停的继续往前走。 谭宏逸被人这样忽视面色自然不会很好看,他颇有些气愤愤的转身走进了铺子里。一见伙计,他就问道:「刚刚走的那个人进来买了什么衣料?」 伙计还没回答,谭玉茶就先插嘴说道:「哥哥你说的是薛公子?你刚刚看到他了?他买了三块绸缎。大红色,海棠红色,还有丁香色。我问他是不是要做衣裳,还说让人叫了隔壁咱们家最好的裁缝给他量一量尺寸,但他很冷淡的回答了一声不用,然后抬脚就走了。我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对人冷淡的人。」 大红色,海棠红色,丁香色…… 谭宏逸由不得的就说谭玉茶:「你傻啊?你看薛元敬这样的人,他是会穿大红色,海棠红色,丁香色的人?他这必然是买给其他人的,你还要叫他量什么尺寸,做什么衣裳?」 一面心中又想着,薛元敬对人素来冷清,更不说女人了。这些衣料他能买给谁?不用说那肯定是薛嘉月了。 一个做兄长的人,却会特地的来绸缎铺子里给自己的妹妹买衣料。而且不是听说他和薛嘉月开了个成衣铺子么?薛嘉月若想要做衣裙,要什么样的衣料她铺子里没有,薛元敬还要巴巴儿的非要到怡庆和来买?还买的都是绸缎这样的好衣料? 谭宏逸心中越想就越觉得奇怪。忽然又想起昨儿薛嘉月帷帽上的面纱被风拂起时惊艳一瞥的容貌,他不由的就觉得心中小鹿乱撞起来。 其实昨儿晚上他就想了一晚上了,很想要见薛嘉月。但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去见她,而现在…… 他目光看向谭玉荷和谭玉茶,忽然就笑道:「你们昨日回来的时候不是说起过有家漱玉轩的成衣铺子做的衣裙好看?实话和你们说,这漱玉轩就是薛元敬和她妹妹开的成衣铺子。左右现在无事,不如我陪你们两个去漱玉轩看看?」 谭玉茶眼前一亮,忙问道:「真的?」 谭宏逸点头:「我哄你做什么?我也是昨儿才知道这事的。」 谭玉茶心中大喜。 她昨儿看着赵姑娘穿着那套衣裙的时候心中就很想要了,现在又听说那漱玉轩是薛元敬开的,如何不要去?去了不定的就能碰到薛元敬呢,就能和他说几句话了。 谭三姑娘虽然刚刚才口头上埋怨过薛元敬对人冷淡,但是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薛元敬相貌生的实在俊雅。且他身上那份冷清的气质也让人觉得着迷,恨不能他能多看自己一眼,多和自己说一句话也是好的。于是当下她忙说道:「哥哥,那我们现在就去。」 谭玉荷却有些犹豫:「这样不大好吧?咱们家毕竟也开着成衣铺子,却到旁的成衣铺子里面去做衣裳?若爹爹知道了,他岂会不怪我们?」 这次不用谭宏逸发话了,谭玉茶直接就说道:「只是作件衣裳罢了,这算得什么?爹爹有什么可怪的?」 谭宏逸这时也说道:「若爹怪罪下来,我一个人担着。」 又催促谭玉荷:「三妹,你到底去不去?」 谭玉荷原本还在犹豫,但想到薛元敬昨儿在击鞠决赛场地上的英姿,她鬼使神差般,不由的就点了点头:「嗯,我去。」 薛嘉月领着点心去找杨大娘的时候她才刚吃完早饭,正看着丫鬟在收拾碗筷。 看到薛嘉月走进来,她就笑着同她打招呼:「嘉月啊,你早饭吃了没?」 「干娘,我吃过了。」薛嘉月笑着走过去。又同她的几个儿子儿媳打招呼,然后就将手里的点心盒子放到桌上,笑着说道,「前些时候我不是跟干娘说要买桂香楼的糕点给您吃?这不,昨儿回来的路上我和哥哥就巴巴儿的去了一趟桂香楼,买了几盒你最爱吃的糕点,今儿一早我就给您送过来了。」 杨大娘闻言,只笑的合不拢嘴,不过嘴上还是客套着:「你看你,这就见外了不是?我帮你是应当的,而且你事后还给了我钱,怎么现在巴巴儿的还要给我买糕点呢?」 又一叠声的叫薛嘉月坐,叫丫鬟上茶来。 薛嘉月笑道:「我那会儿说过事成之后就会买了桂香楼的糕点来孝敬干娘,说出来的话怎能不算数?」 又问起杨大娘今儿有没有空去她的铺子里帮忙招呼客人。 前些时候她请了杨大娘去她铺子里招呼客人,杨大娘虽然很想挣这份钱,但她到底也放不下自己一开始的营生,所以便说了只是有空的时候过去,没空的时候就不过去。薛嘉月想着她做的那些营生原就要经常和大户人家的女眷打交道,倒是可以让她借着这机会多帮忙宣传一下漱玉轩,这比什么不好?而且她原本想请杨大娘到漱玉轩里来帮忙也是看中她在这平阳府认得的女眷多,所以她当时就应了下来。 现在杨大娘听她问起这话,就说城里孙家的太太今儿过寿,一早就叫她今儿必要过去的,她不好不去,所以上午她就不去铺子里了,若下午回来的早就下午过去一趟,若回来的晚那就只能明儿再去了。又说待会儿她必然会穿着前些日子薛嘉月给她做的那套衣裙去孙家,若有人问起,她必然会说是在漱玉轩做的,到时叫大家都到漱玉轩来做衣裳。 原来前些日子除却给那些夫人和小姐做的衣裙,薛嘉月也特地的给杨大娘设计了一套衣裙,一文钱不要的白送她。杨大娘也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每次但凡去哪家大户人家都要穿着那套衣裙。 当下薛嘉月笑着应下了。又坐了一会,同杨大娘拉扯了几句家常话之后她就笑着起身作辞,说是要到铺子里面去看一看。杨大娘也没有多留她,叫了自己的大儿媳送她出门。 等出了杨大娘家的门,薛嘉月一径走到漱玉轩里来。 除了薛嘉月身上有铺子的钥匙,冯嫂子身上也有一把,是薛嘉月特意放在她那里的。就是防备她有时候来的晚了,或是临时有事来不了,铺子也能照样开门。而这会儿等她到了漱玉轩,就见铺子已经开门了,大家也都来了,正在忙着做前几日别人定下的衣裙。 第五十章 等薛嘉月走进铺子里,大家跟她打了声招呼,随后依然是各人做各人的事。薛嘉月也走过去帮忙裁衣或绣花。 做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冯嫂子在外间笑着叫她:「东家,大公子来了。」 这铺子一分为二,前面做了铺面,放置了柜台和各色布匹,中间一道槅扇隔开,大家都在后面裁衣绣花。 当下薛嘉月应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剪子,抬脚就往前面走。 冯嫂子刚刚是出来到小隔间里面找寻衣料的,等找到了出来,就看到薛元敬正走进铺子里来,于是她就叫了薛嘉月一声。这会儿见薛嘉月出来了,她就问薛嘉月前儿那位周姑娘定的那套襦裙领口袖口和下摆要各绣什么花纹,等薛嘉月回答了,她就拿了衣料往后面走,说现在就去做那位姑娘定下的襦裙。 薛嘉月看着她走进里间,然后一回头,就看到薛元敬正在翻开放在柜台上的那本账册。他手边还放了一个布包。 薛嘉月就走过去问他:「哥哥,这里面装了什么?」 薛元敬没有抬头,目光依然看着手中的账册,却回答着:「给你的。」 声音听起来是以往一贯的平静淡然,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心中有多紧张。目光虽然看着账册,但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且眼角余光还一直在注意着薛嘉月。 薛元敬以往也没少给薛嘉月买东西,所以薛嘉月一听这是给她的,当下也就毫不客气的伸手拿起布包打开了。而一打开,就发现里面是三块衣料。还是绸缎。 薛嘉月近来也经常会到绸缎铺子里面去挑选衣料,自然知道绸缎有多贵了。她以前还从来没有穿过绸缎做的衣服呢,所以这会儿一见这三块绸缎,她就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薛元敬:「这真的是给我的?」 薛元敬依然没有抬头,只做了注意看账册的模样,不过却是点了点头:「嗯。」 薛嘉月拿了放在最上面的那块大红色绸缎在手上,只觉触手丝滑,是上好的绸缎。再展开看了看,她只哭笑不得。 一来她有些心疼钱,二来,这块料子不大不小的,做衣裳嫌不够,做手帕之类的小物件又嫌多,这要用来干嘛啊? 她就问薛元敬:「哥哥,你给我这三块绸缎干嘛用啊?」 薛元敬拿着账册的手一抖,一张俊脸微红。 这话要他怎么说?是必然不能直接说出来的。可是若不说,她好像都不知道该用这三块绸缎做什么用。 片刻的功夫之后他才含含糊糊的回答着:「当然是给你做,做衣裳用的。」 薛嘉月又拿起下面的那块海棠红色的绸缎展开看了看,然后在薛元敬的面前抖了抖:「做什么衣裳?就这么大的一块绸缎,做什么衣裳也不够的啊。」 在学业上向来游刃有余的薛元敬这会儿也有些卡壳了。支支吾吾了半晌,他才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衣裳。你拿着这三块绸缎去问问冯嫂子,兴许她会知道。」 薛嘉月一见他面上微红,目光又带了些恼怒的样子,心中就在想着,薛元敬到底是读书读多了,这些寻常过日子的小事他如何会清楚?不过他既然有心给自己买这样好的绸缎做衣裳那就是他对她这个做妹妹的一片心了,她可是要领情的。 于是她就笑道:「谢谢哥哥买这样好的绸缎给我做衣裳。」 薛元敬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眼角余光见薛嘉月将这三块绸缎重又叠起放回布包里,还要将它们重新包起来的样子,他心中担心她回去后就会将这三块绸缎给压到箱底,到时不是辜负了他特意去买这三块绸缎给她的心了? 「你先别将这些收起来。」他就立时抬头说道,「趁着冯嫂子她们在这里,你快拿了这三块绸缎进去问问这些适合做什么衣裳。不然等你拿回去肯定是要放到箱底的。但我买这些来是让你放到箱底的?」 见他这样催逼,薛嘉月也只得哦了一声,拿了这三块绸缎就往后面走。不过心里却在想着,她什么衣裳不会做?还能不知道这三块绸缎适合用来做什么衣裳?实在是这三块绸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用来做什么都尴尬啊。 不过这既然是薛元敬特地买回来给她的,好歹还是问一声冯嫂子的好,别伤了他对她的一片心,让他心里恼了她就不好了。 薛元敬心里也拿不准冯嫂子到底会对薛嘉月说什么,所以眼见薛嘉月拿着绸缎进了里间,他忙屏息静听着里面的说话,一颗心也高高的提了起来。 千万要她用这三块绸缎来做兜肚啊,不然可就真的辜负了他的一片心了。 薛嘉月一走进里间,就看到冯嫂子正在裁一块蜜合色的绸缎衣料。 她知道这是前儿一位姑娘定下的一套衣裙,蜜合色的棉袄,葱黄色的长裙,冯嫂子想必就是要准备做这个了。 薛嘉月就拿了手里的三块绸缎走上前,说道:「冯嫂子,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三块绸缎要做什么衣裳好?」 并没有说这是薛元敬给她买的衣料,怕别人见了笑话薛元敬读书读傻了,连买个衣料都不会,买成了这样不大不小的尴尬大小。 冯嫂子听了,就放下手里的剪子,过来拿了最上面的那块大红色绸缎展开看了看,又看了看底下海棠红色和丁香色的两块绸缎,然后她抬头问薛嘉月:「这三块绸缎都这般大?」 薛嘉月点了点头。 冯嫂子就摸了摸手里的绸缎,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绸缎不大不小的,用来做衣裳嫌不够,但做手帕荷包之类的小物件又大了,要浪费好些边角料出来,可惜了这样贵重的好绸缎了。」 薛嘉月心道,可不是?她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偏生薛元敬还非要她进来问冯嫂子。岂不是要她白白的来跑这一趟? 「不做手帕荷包这些小物件。」不过想起薛元敬说过的话,薛嘉月还是补充了一句,「只用来做衣裳。」 冯嫂子听她这样一说就怔了一下。随后她拧着眉想了一想,忽然就笑道:「我知道这三块绸缎要做什么衣裳使了。」 「什么衣裳?」薛嘉月忙追问着。 冯嫂子且不回答,只目光在薛嘉月胸前看了看。待薛嘉月又问了一次,她才笑道:「这绸缎其实用来做什么都好,只是要都用上才好,不然浪费了多可惜?既是不做手帕荷包这些小物件,只用来做衣裳,我刚想了想,这三块绸缎做外面穿的那些大衣裳虽然不够,但用来做里面穿的小衣倒是刚刚好,不多不少,一些儿都不浪费呢。」 「小衣?」薛嘉月有些茫然。 「傻孩子。」冯嫂子见着她这样子,便也不叫她东家了,反倒是亲热的称呼她为傻孩子,「你现在可不大了?兜肚这些也该做几件穿起来了。我看这三块绸缎就好,摸着丝滑柔软,贴身穿着比什么不好?你绣工又好,在兜肚上面绣了花,内里再缝上一块白绫布,这可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才能用得起的好东西呢。像我们,便只能穿布做的了,糙的很,日常磨着都不舒服。」 第五十一章 薛嘉月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主要是她上辈子穿的都是文胸,从来没有考虑过兜肚这种东西。而且自穿越过来做了这几年小姑娘,看着自己胸前平坦惯了,从来没有想过她还有一天要穿上兜肚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她那里现在才隆起多大啊摔,用得着就穿兜肚吗?薛元敬这到底是几个意思?这三块绸缎到底就是他特意买来给她做那玩意儿穿的,还是他只是买错了衣料的大小? 薛嘉月这会儿只觉得一张脸滚烫,在冯嫂子慈祥的目光中接过布料,颇有些落荒而逃般的转过身就往外间走。 一到外间,就看到薛元敬还低着头在看账册,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刚刚冯嫂子说的话。 不过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冯嫂子刚刚说的话,反正这会儿薛嘉月就很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了。 她就赌气似的将手里的三块绸缎扔到了薛元敬面前去,气愤愤的说道:「我不要你送的这个了,你拿回去送别人。」 薛元敬刚刚自然听到了冯嫂子说的话,心中还欣慰的想着终于有人能替他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不想下一刻就看到薛嘉月气汹汹的从里间走出来,劈手就将手里的布料扔到了他面前来,还说不要了,让他去送给别人。 薛元敬看着她一张俏脸上满是红晕,就知道她这必定是恼羞成怒了。 其实他现在心里也很有些不好意思。若细看,就能看到他耳根处都通红一片了。但他面上却丝毫不显,依然是平日一贯的淡然平和。 他伸手拿起面前的这三块绸缎,温声的问着正转过头不理会他的薛嘉月:「好好儿的你又生什么气?这三块绸缎你不要,让我送给别人,除了你,我还能送给谁?」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送了我这三块绸缎来给我做兜肚,又不肯明说,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用,拿着巴巴儿的去问别人,我还不能害羞一下么? 只是待要拿着这样的话来质问薛元敬,她如何说的出口?且不说这些话她不好意思说出来,若说出来了,若薛元敬说他压根就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买了这三块绸缎想给你做衣裳的,谁知道买错了大小之类的话,到时她不是要羞死了?所以薛嘉月到底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只赌气的说道:「那我不管,反正我不要。」 说着,气鼓鼓的就要往里间走,但被薛元敬赶过来伸手给拉住了。 「你怎么越大还越小孩子脾气了?」他颇有些无奈的叹息着。又将手里拿着的绸缎塞到她的怀里去,「这可是我特意买来给你的,你说让我送给别人,我可是会伤心难过的。」 又故意的问她:「冯嫂子可说了这绸缎适合做什么衣裳的话?还是这绸缎我买错了?总归是我平日一心只知道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拿着积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想要给你买几块衣料都买错了。月儿,你,你可别怪我。」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就渐渐的低了下去。双目微垂着,鸦羽似的睫毛还在轻轻的颤着。 倒是卖的一手好惨。但是关键是,薛嘉月信了。 毕竟薛元敬刚刚说的那番话里面暗示的东西太多,而且听着也很委屈。薛嘉月原本对他也容易心软,心中其实也不确定这到底是薛元敬特意买来给她做兜肚的,还是只是买给她做衣裳的,不过是买错了大小而已,现在听他这样一说,她还能不信? 当下她心中就一阵愧疚起来。觉得薛元敬拿自己积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好心的给她买衣料做衣裳穿,她倒好,一点不感恩不说,还这样的同他赌气。 「哥哥。」她忙挽着薛元敬的胳膊,急急的说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就是,」 说到后来她就没接着说下去了。总不能说是她误会了呀。若薛元敬追问她误会了什么,她要怎么说?那可真是要羞死了。 于是顿了顿,她就说道:「是我不好,不该同你生气。这样,你给我买的这些绸缎我肯定好好的做了衣裳来穿,如何?」 「冯嫂子当真告诉你这些绸缎适合做什么衣裳了?」薛元敬不放心,又说了一句,「她在裁衣上面做了多年,提的建议定然错不了,你可要听她的话,莫要浪费了这三块好绸缎。我可是特意买的最贵重最好的绸缎。」 他这番话分明就是意有所指,不过薛嘉月心中只以为先前是自己多想了,误会了薛元敬,所以这会儿她也没有多想,只面上微红的轻嗔着:「我知道了。」 七分娇羞,三分腼腆,神情又娇又妍,只看的薛元敬心中一荡。 这时就见有位姑娘带着丫鬟进了铺子,薛嘉月忙将手里的这三块绸缎收好,然后起身迎了过去。 几句话一套问之下,薛嘉月就知道这位姑娘是昨儿在赏菊大会上看到自己的一位好友穿了一套式样新颖,颜色娇艳的襦裙,一问之下,得知是在漱玉轩这里做的,今儿便特地的过来看一看。 薛嘉月心中了然,忙拿了放在柜台上的画册过来翻开,将里面她设计出来的那些衣裙一页页的翻给这位姑娘看。问她喜欢什么式样的,又问她喜欢什么颜色。 这姑娘一看就知道家境不凡,身上穿的衣裳虽然颜色是时下特有的清淡色彩,但料子却是上好的。且看她相貌生的娇艳,薛嘉月便建议她穿一些颜色同样娇艳的衣裙。 那姑娘迟疑着应了,薛嘉月便将铺子里最好的那几匹衣料都拿了出来供她挑选。一面又问这姑娘喜欢什么样的花样,衣裙的式样上面又有什么要求。这姑娘一边说,她便一边拿了炭笔在纸上画。 她画画原就极快,而且这些衣裳式样都是画惯了的,大同小异,当下这姑娘说完没多久的功夫,她就将这姑娘描述出来的衣裙画好了。 将几张纸推到这姑娘的面前过后,薛嘉月就笑道:「您看,刚刚给您说的这些衣裙做出来之后就是这样的效果。」 那姑娘低头一看,不单衣裙式样,便是领口,袖口,还有下摆的那些花纹,还有手臂上挽的披帛薛嘉月都给画了出来。当下她一看就心中大喜,一下子便定了两套,叫身后的丫鬟拿了一锭银子过来做定金。 薛嘉月笑着收下银子,叫了冯嫂子过来给她量尺寸,随后送了这姑娘出门,她回来就对薛元敬笑道:「哥哥,你看,咱们铺子的生意要好起来了。」 薛元敬看着她眉眼间都是笑意的模样,心中只觉柔软一片。 薛嘉月这时就去拿了柜台上的账本看,盘算着账面上还有多少银子,想着要去买一些好衣料回来。毕竟经过昨儿那一番大肆宣传,这些日子肯定会有人相继过来做衣裙的。且可能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不在店里多备些好衣料怎么成呢?差的衣料她们也看不上。 又想要待会儿就去绸缎铺子看衣料,尽早买一些回来备着,但被薛元敬给拦阻下来:「不急,且再等几日。」 薛元敬之所以将薛嘉月拦阻住,是因为他心中想着,昨日他们刚去过那些绸缎铺子跟掌柜的谈过,虽然他们都拒绝了,但此一时彼一时,再过几日,他相信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要同漱玉轩合作的。 第五十二章 他将心里的一番分析对薛嘉月说了,薛嘉月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对,心中也应了下来。 不过她心中在开始想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其实成衣铺子的盈利还是有限。毕竟来做衣裳的这些人,要么就是自己去绸缎铺里买了衣料,要么就是家里有布料,直接拿了过来让人做衣裙,她能赚的无非也就是些工钱而已。而且她设计的这些衣裙,现在虽然看着式样新颖,但技术难度也没有多高,等往后穿的人多了,其他的成衣铺子还不能仿制了?到时他们要是工钱更低怎么办? 这般一想,薛嘉月不由的就为漱玉轩以后的出路担忧起来。 一开始她想着要做成衣铺子的时候,只觉得如何做都会是挣钱的。毕竟那会儿只空凭着一番理想和想象,但等她真开了这间成衣铺子,这些日子里里外外的琐事加起来才教她发现,自己当初还是太幼稚了。 她不由的就对薛元敬感叹了一句:「哥哥,自己做生意可真难啊。」 一双纤眉蹙着,双眼也垂着,看着很有些意兴阑珊的意思。 薛元敬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你若觉得难,那就不要做了,哥哥养着你。」 现在他每个月有书院给的二两银子补贴,他还可以通过给人做文章来赚钱,总不会让薛嘉月跟着他吃苦的。 每次他说这样话的时候薛嘉月都觉得心中很感动,现在也是。于是她就笑道:「哥哥你还是好好读书吧。等往后你考中进士做大官了,到时就算你不想养我我都要巴着你不放手呢。」 薛元敬自然恨不能她永远巴着他不放手才好。 又想起那只银镯子来,就伸手从怀中掏了出来。随后他也没说话,握着薛嘉月的左手就直接将这只银镯子笼了上去。 薛嘉月只觉左手腕上忽然一片凉意,忙低头望过去,就见上面竟然笼了一只银镯子。 「哥哥,」她惊讶的抬头望着薛元敬,「你这是……」 薛元敬也在看她的左手腕。 这两年她没有再下地干过活,养的肌肤雪白如玉,手腕又生的纤细,这会儿戴着这只银镯子就显得尤为的好看。 听薛嘉月问起,他也没有过多解释,只说道:「这是给你的。往后你要一直戴着它,不能拿下来。」 薛嘉月看着他一脸肃色的样子,心中觉得有点怪异。 今儿薛元敬非但给她买了三块上好的绸缎,现在还给她这一只银镯子,还让她往后要一直戴着,不能拿下来…… 她低下头去看这只银镯子。就见细细的一根,上面什么花纹也没有。 她没有什么首饰,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那一对在街边小摊贩手里买的珍珠小发箍了,值不了几个钱,这会儿看到这只银镯子她倒是挺喜欢的。 欲待不收,但想着到底是薛元敬送的,还这样一脸肃色的跟她说要她一直戴着,她怎么能推辞?于是想了想,她便抬高左手在薛元敬面前摇了摇,笑道:「好啊。既然是哥哥给我的银镯子,那往后我肯定会一直戴着的。」 薛元敬听她这样一说,刚刚一直提着的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她没有告诉薛嘉月这银镯子是他娘临终的时候留给他的。当时他娘说,这还是她娘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的时候偷偷的塞给她的,说就当是做娘的给自己女儿的嫁妆,让她一定要贴身藏着,万不能教她爹给发现了。后来她娘一死,没过多长时间她爹就将她卖给薛家做童养媳。这些年这银镯子她也一直贴身藏着,现在她快不行了,就将这只银镯子给他,让他往后给她的媳妇,就当是她这个做婆婆给未来儿媳妇的一份心意。当时薛元敬流着眼泪双手接过来了,而现在,他看着薛嘉月纤细的手腕上笼着这只银镯子,忽然就只觉心中安宁平和。 她刚刚才答应过他,往后她会一直戴着这银镯子不拿下来的。 心中不由的就欢喜起来,嗯了一声之后,笑意浮上眼角眉梢。 他相貌原就生的清俊,这会儿眼中又带着微微笑意,月光下微风拂过的湖面一般,辚辚水波闪现。饶是薛嘉月上辈子也没少在电视上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小鲜肉,可这会儿也被薛元敬眼中的这笑意给晃的心神微荡。 不提防这时有一道声音凉凉的响起:「只不过是一只银镯子罢了,就值得你这样的欢喜?」 薛元敬听到这声音的一刹那面色就冷了下来,而薛嘉月转头看过去,就看到谭宏逸正双臂抱胸的斜倚在门框上往里看。 薛嘉月不由的就皱了皱眉,神情有些不悦的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谭宏逸看到她皱着的眉头,还有她眼中嫌弃的目光,就觉得这些如同是两把尖锐的刀子一样猛的一下戳中了他胸腔里的一颗心,只痛的他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但他只觉得这会儿心中极其的不舒服,而他做大少爷被人捧惯了,心里不舒服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自然就好不了。 于是他一张俊脸就撂了下来,看着薛嘉月冷道:「你这里既然开的是成衣铺子,我过来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做衣裳来了。难不成我是特意专门来看你的?」 薛嘉月轻哼:「你家里有整个平阳府最大的绸缎铺子,也有整个平阳府最大的成衣铺子,你要做衣裳会来我这名不见传的小店里?谭大少爷,对不起的很,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烦劳你还是别处做衣裳去。」 她觉得谭宏逸分明就是来找茬的,还能是真心来这里做衣裳的?让他赶紧走才是正经。 谭宏逸听到她这样说,心中就越发的觉得憋屈起来,也越发的不舒服起来。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般,滚烫的熔岩在体内不停的翻滚着,但偏偏出口的地方又不晓得被什么东西给遮挡住了,只燎烧的他一颗心都在突突的乱跳着。 「从来只听说开铺子的都是笑脸迎客的,没听说还有将进门的客人往外推的。怎么,你是怕小爷我出不起做衣裳的银子?」 说到这里,他三两步走到柜台前面来,伸手就在随身荷包里掏了两锭金子出来,啪的一声就拍在了柜台上,梗着脖子说道:「这两锭金子够不够在你这里做一件衣裳?若不够,我还有银票。要多少,随便你说。」 薛嘉月用一种看智障的目光看他。最后她实在是懒得跟他说话了,觉得跟这样的人压根就讲不通道理,于是她就转过头对薛元敬说道:「哥哥,你来。」 薛元敬明白她这是要他来处理的意思。 他是知道谭宏逸这个人的。从小被人捧着长大,只怕从没有人违逆过他,养就他现在这样一个飞扬跋扈,唯我独尊的脾气,也容不得有人违逆他。不过正如孔修平所说,谭宏逸这个人本质还算是可以的。最起码,说起来他和薛嘉月同谭宏逸也有过几次过节,但从来没见谭宏逸有仗势欺人的时候。至多也就是气狠了的时候说几句狠话罢了。 谭玉荷和谭玉茶原是打着想要来做衣裙的幌子,实则是想来见见薛元敬,同他说说话的目的跟着谭宏逸来漱玉轩的,谁成想谭宏逸一来就跟薛嘉月斗上嘴了? 第五十三章 虽然两个人心中都很惊讶谭宏逸是什么时候认得薛嘉月的,而且很显然薛嘉月在谭宏逸心中很不一般。她们两姐妹什么时候见到过谭宏逸被人气的脸色发白过?不过现在见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她们两姐妹还是赶忙的赶上前来。 谭玉荷是忙着对薛元敬和薛嘉月致歉:「我大哥就这脾气,教两位见笑了。」 她刚刚冷眼旁观,看得出来薛嘉月虽然跟谭宏逸说话的时候不客气,但说到底谭宏逸直接拿了金子出来说那些话还是很侮辱人的。她担心薛嘉月,特别是薛元敬听到了会生气。 而谭玉茶则是站在谭宏逸身边,伸手指着薛嘉月,语气很不好的质问她:「你怎么能这样跟我大哥说话?而且我大哥说的不错,你们打开门做生意的,但凡有客人上门了,你就该好生的接待才是,怎么反倒还说这样的话将我大哥气成这个样子?你要对我大哥道歉。」 薛嘉月不说话,只凉凉的看了谭玉茶一样,一星半点要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薛元敬这时也目光锐利如刀的瞥了谭玉茶一眼,然后伸手将薛嘉月拉到了自己身后,声色冷漠:「谭姑娘是否本末倒置了?该道歉的人是你大哥。」 谭玉茶闻言一怔,由不得的就转过头去看薛元敬。 谭玉茶心中是爱慕薛元敬的。说起来她自己也觉得荒诞。前两年总是听人提到薛元敬这个名字,说他如何的惊才绝艳,同时考中了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的头名,但她和谭宏逸两兄妹之间的感情不错,自然为自己的大哥抱不平,所以脑海中总觉得这个薛元敬是妖魔鬼怪,洪水猛兽一般的人物。哪知那日看了一场太初书院和睢台书院的击鞠比赛,遥遥的看到一众学子之中有个人气质卓尔不群,就问了一句旁边的人那位学子是谁。就被告知那位是太初书院的薛元敬。后来又在街上偶遇薛元敬,看到他隽雅相貌的那一刻,少女的一缕情思就全都粘在他身上了,至此便经常会想到他。但是现在,他竟然这样冷漠的跟她说话…… 谭玉茶在家里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何受过这份气?当下她的一双眼圈就忍不住的红了起来。 谁知谭宏逸这时也转过头说她:「要你在这里插什么嘴?还不快回去?」 他可以自己跟薛嘉月置气,甚至可以自己故意的说话去气薛嘉月,但是刚刚看到谭玉茶手指着薛嘉月呵斥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忍受。哪怕他明知道谭玉茶是他的亲妹妹,而且她也是在为他说话。 但是,他总是不能看到薛嘉月被人这样指着鼻子呵斥的…… 谭玉茶没想到连谭宏逸竟然也会说她。当下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水沿着脸颊滚珠一般的落了下来。 随后她目光幽怨的看了一眼薛元敬,待转到薛嘉月身上时,立时转幽怨为愤恨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再然后她就是一跺脚,哭着转过身跑走了。 跟着她的丫鬟见状也忙飞奔着跟了过去。 谭宏逸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也是懊恼的。 她毕竟也是为他好,刚刚他不该那样说她的,但是…… 目光看了薛嘉月一眼之后,他看向谭玉荷,有些无奈的叫她:「三妹脾气急,你跟过去看看她,劝劝她。」 谭玉荷点了点头,看了薛元敬和薛嘉月一眼,带了自己的丫鬟,也转过身追谭玉茶去了。 谭宏逸眼见她们姐妹两个走远才收回目光。不过一回头,正好对上薛嘉月的视线。 薛嘉月的目光清冷冷的,秋日山间的清泉一般。便是说出来的话也是清冷冷的:「谭公子,我到底是如何得罪了你,怎么你每次见到我都要跟我针锋相对?不如你今儿就给我个痛快话罢。若我真有哪里做错了,我同你道歉还不成么?」 她也不想每次遇到谭宏逸的时候就被他这样的挤兑。虽然不想交他这个朋友,但少一个敌人总是好的。 谭宏逸闻言却是一阵呆愣。 若细思来,薛嘉月何曾真的得罪过他?便是两年前在太初书院门口她将那锭金子扔回来的时候弄脏了他的衣袍,后来两个人打赌的时候他输给了她,但随后他每次遇到她,跟她针锋相对的时候他脑子里何曾想起过这些事来?其实只是,只是见不得她那样的忽视他,还有厌烦他罢了。总是想要她好好儿的同他说话,对他笑才好。哪怕她骂他的时候,其实他心里也并没有真的恼火,反倒还觉得有些喜滋滋的,因为觉得她跟他说话了。哪怕就是她对他生气时的样子,他也是喜欢看的…… 恍如一个炸雷轰然在脑海中炸响一般,十七岁的少年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总会对薛嘉月这样的容易生气。 其实他只是想要她将他放在心上罢了。 他颇有些目瞪口呆的看了薛嘉月一眼,然后整个人如同失魂落魄一般,一句话也不说,转过身就往铺子外面走。 薛嘉月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解的转过头问薛元敬:「哥哥,他这是怎么了?」 薛元敬不说话,只目光望着谭宏逸,幽深若沉潭。 谭宏逸忽然这个样子,定然是因着想明白了什么事。再联想到是刚刚薛嘉月对他说完那番话之后他才这个样子,那他想明白的那件事肯定同薛嘉月有关。 虽然猜不透谭宏逸想明白的到底是什么事,但薛元敬还是下意识的就警惕起来。 他转过头,一脸肃色的看着薛嘉月:「往后你再不要见谭宏逸,更不要同他说一句话。」 似是错觉,但薛嘉月就是觉得薛元敬这会儿目光冷冽若冰霜,简直能将人给活生生冻死。 她就哦了一声。原还想要问一问薛元敬为什么忽然这样的严肃,但到底还是不敢的,只得罢了。 目光又看到柜台上的那两锭金子,她想了想,就拿起来交给薛元敬:「哥哥,这个,你哪天得空了还给他罢。」 虽然她现在很缺钱不错,但别人的东西她怎么能昧着良心拿?是肯定要退还给谭宏逸的。 薛元敬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这两锭金子来。 随后铺子里又相继来了好几位夫人和姑娘,大多是昨儿看到自己的好友穿了漱玉轩做的衣裙,所以今儿特地过来看一看。不过她们多是自己从家里带了衣料来,所能赚的无非也就是些工钱罢了。 【卷三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田园财妻 卷一》作者:安妍 2、《田园财妻 卷二》作者:安妍 3、《田园财妻 卷三》作者:安妍 4、《田园财妻 卷四》作者:安妍 5、《田园财妻 卷五》作者:安妍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