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生公主与天才千金的魔法革命(转生王女与天才千金的魔法革命)》 1章 转生公主没法说停就停 「……呼!真是累人。」 我转了几下自己僵硬的肩膀。看著面前成堆的文件,我明白今天应当处理的政务顺利完成,这也似乎让我紧绷的神经多少放松了一些。国王的工作真是无论怎样努力都不会减少。 「陛下,今天的政务辛苦您了。」 「别这样,格兰兹。用不著跟我这么多礼。」 我说话的对象是堪称这个国家代表性贵族的玛赞塔公爵家当家,同时也是帕雷提亚王国的宰相,我的挚友格兰兹玛赞塔。 而与格兰兹交谈的我是帕雷提亚王国的现任国王,奥芬斯伊尔帕雷提亚。现在我身为国王的繁重公务正好告一段落。 「格兰兹,我想喝个茶。你也一起喝。」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陛下。」 「就说你太多礼了,现在开始别把我当国王,以朋友的身份跟我说话吧。」 「……我明白了,奥芬斯。」 听到格兰兹改变措辞,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尽管格兰兹跟我同样已经年过三十五岁,但他年轻的外表一点都不见衰老。 我自己头上反倒是已经出现显眼的白发,或许是因为操劳的关系,我的模样比实际年龄要老上许多。对这样的差距我当然不会毫不介意。我可还不到该被称为老人的年纪。 格兰兹所代表的玛赞塔公爵家有悠久历史。他那具有王家血统的家族也继承了堪称王家象徵,接近白金色的发色。然而随著世代累积也逐渐转变成不同于王家发色的色调。现在与其说是白金色,说玛赞塔家的发色是银色还比较贴切。 最重要的还是格兰兹具特徵的双眼。那对红褐色的眼睛带有彷佛里头有火焰燃烧般的锐利,有些人甚至光是与他四目相对就会忍不住打颤。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这样的眼神似乎也被他的女儿与儿子继承,让我脑中多次浮现虎父无犬子的感想。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呢。」 我摇了一下铃,吩咐王城专属的侍女准备茶水后,说出这伴随叹息的话语。 或许是听到我的话语,坐在我对面的格兰兹看著我开口说。 「怎么了?又在为孩子的事烦心吗?」 「他们有哪次能让我不烦心吗!」 面对格兰兹扬起嘴角语带调侃的确认,我有些不耐烦地如此答覆。 格兰兹的孩子,尤其是他的女儿尤菲莉亚,我甚至把她当成自己亲生女儿般呵护。 虽然这多少与她是我儿子亚尔加德的未婚妻有关,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我的亲生女儿、因为那个傻瓜的关系。 「虽然她最近比较安分,但还是让我成天提心吊胆,担心这会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毕竟艾妮丝菲亚公主当真拥有堪称是暴风之子的气质呢。」 「你还笑得这么开心,我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呢,格兰兹。」 侍女在敲门后行礼进入房间,为我们泡好茶便退了下去。我喝了一口刚泡好的茶,接著叹一口气。 「那丫头也已经十七岁了,却一点都没有变稳重的迹象,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要是能稳重下来,那就不是艾妮丝菲亚公主了吧?」 「别说了,越讲越教人难过……」 「这也没办法。毕竟是我们容许她变成现在这样的。」 举止优雅地喝了一口茶的格兰兹,他说的话语让我只能皱眉。或许是因为压力的关系,感觉自己的胃相当沉重的我,在无奈之下长叹了一口气。 「为何世上总是有处理不完的问题呢?」 我现在的外表看起来岂止超过四十,甚至像已经年过五十。堪称是王家象徵的白金发色早已黯淡,其中更有明显的白发。 脸上的皱纹也因为心劳持续增加,最近看到自己在镜中的模样都让我十分沮丧。这大概也反映出国王的压力与责任对我是多么大的负担。想到在这种处境下还有个就算惹事生非也不以为意的亲生女儿,就让我又感到胃疼。 「不过这份重担应该很快就能卸下了吧?」 「嗯……你是指亚尔加德跟尤菲莉亚吗?」 「那两个年轻人很快就要毕业了。往后他们也将正式学习如何成为未来的国王与王妃。到时候我们也会有比较多机会去关心其他事了。」 「……真能那么顺利就好了。」 「……你在担心之前听到的那些谣言吗?」 我的低语让格兰兹变了脸色询问我。而我则是用点头作为回应。 「我是也有跟尤菲莉亚确认过……亚尔加德那小子,要与男爵千金交好是没关系,但如果他不懂得守分寸就头大了。」 「虽然学院内部的情报不易打探,但事情却还是传到我这。换句话说,这已经是个众人皆知的问题。」 我们所说的谣传,就是亚尔加德正与某个男爵千金交好。而尤菲莉亚也多次要求对方适可而止,这件事当然也很快就在喜欢流言蜚语的贵族间传开。 由于贵族学院的特殊性质导致环境相当封闭,鲜少会有情报外流。然而跟亚尔加德有关的谣言会传到我耳中,这多少也反映出了事态的严重。一想到这里,我的胃又隐隐作痛。 「……抱歉,格兰兹。说起来这桩婚事也是王家逼要你答应的……」 「如何留住未婚夫的心也是尤菲莉亚的责任。如果亚尔加德王子能守本分当然是最好,只能期望这次骚动会成为一帖良药了。」 格兰兹虽然反应平淡,但这是因为他忠于自己的职务,并非对子女没有关爱。应该说正是因为他爱护女儿,所以才会把尤菲莉亚严格教育成一名不辱新任王妃地位的才女。 就表面上来看,帕雷提亚王国十分和平。但在不容易看到的地方其实藏著许多问题。考虑到未来,由于我对亚尔加德能否撑起这个国家感到不安,所以才会挑选从小就展现出过人天份的尤菲莉亚作为他的王妃。 可是那两人对彼此丝毫没有爱慕之情。双方都只有基于义务的感情。虽然就贵族的婚姻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是在我对他们的关系感到不安时出现这种谣传,这实在是一件令人烦心的事。 「况且尤菲莉亚也说这件事她会设法处理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虽说这是王家期望的婚事,但如果会让尤菲莉亚单方面承受负担,恐怕也只能取消这桩婚事了。」 尽管知道尤菲莉亚不会轻易点头,但我也考虑过只要她有那个意愿,我也会答应取消婚事。毕竟这是由王家提出的要求,因为王家的浅虑而产生问题却只要对方负责善后,这是不合道理的。 因此我也问过尤菲莉亚是否想取消婚约,可是她只说会设法解决。最后我选择接受尤菲莉亚的好意,但就是不知处理得是否顺利……? 就在我为此感到不安的瞬间,突然有人用力敲响房门。 「国王陛下!有急报!」 「会有什么急报……?发生什么事了!」 「艾妮丝菲亚公主用之前那个飞行用魔道具造访王城!现在正要求谒见陛下!」 「那个笨丫头又干了什么好事!?」 我忍不住吼了起来。为什么那丫头就不能安分一点……! 「还有……呃……」 「还有什么!?别支支吾吾的!快说!」 「抱歉!艾妮丝菲亚公主不知为何还带著公爵家的千金尤菲莉亚玛赞塔小姐,就状况来看……公爵千金似乎是给公主绑架了!」 听到这些内容让我眼前一黑,短暂失去了意识。我在努力拉回意识后晃了晃脑袋。一股涌上心头的怒火让我无法克制自己的音量。 「……那个野丫头又在搞什么把戏!立刻把她给我带来!!」 * * * 「父王近来可好呀!女儿临时来访,还请父王不要见怪喔!」 「艾妮丝!你这次又干了什么好事!?为何尤菲莉亚也被你带来了!?」 哇,父王看起来气炸了。好吧,他是该生气的。 我从贵族学院晚宴会场把尤菲莉亚小姐拐走……更正,是带出会场后便直接前往王城,提出谒见父王的请求。由于尤菲莉亚小姐还在头昏眼花,所以我直接背著她过来了。看来就算是像她这样才色出众的公爵千金,突然要在空中飞似乎也是相当恐怖的体验。我心中涌现如此感想。 「还请陛下息怒。艾妮丝菲亚公主,好久不见。」 「咦?格兰兹公爵也在吗?真是太巧了。」 我在父王的办公室里意外看到一个身影。那个人是尤菲莉亚小姐的父亲,同时也是父王的亲信,大名鼎鼎的格兰兹公爵。既然我得说明刚才遇到的状况,他在场应该也是好事。 「……尤菲莉亚,你打算一直让公主背著吗?」 「……唔~……?啊!父、父亲大人!?失、失礼了!艾妮丝菲亚公主!」 听到自己父亲语带责备的声音,尤菲莉亚小姐猛然抬头,并试图离开我背上。我一松手,尤菲莉亚小姐便立刻低头跪下。 「啊,没关系啦。请公爵您先对令嫒温柔一点,因为她才刚受到一些打击。」 「艾妮丝,快给我解释清楚!你这次又干了什么好事?你怎么把尤菲莉亚带来了?」 「没有啦~其实就是我进行魔女扫帚的夜间飞行测试到一半,觉得星星很漂亮就恍神了一下。结果就这样临时出席贵族学院的晚宴了!」 「……你这个蠢丫头!!」 我如实报告状况后,父王便冲上前来往我头顶就是一拳。 那拳让我痛到眼冒金星。疼痛让我眼头瞬间发热,双手抱著脑袋发出呻吟。现在我眼前都还能看到有星星跳出来呢! 「很痛耶!父王!太过份了吧!」 「少啰唆!你就是学不乖!学不乖啊!」 「人家也是有在反省啊!?」 「真有反省就不该一直闯祸!你究竟要闯几次祸才会学乖!」 「父王,如果害怕失败,人类就不会进步了!」 「你好歹也该懂得预防吧!有哪个傻瓜会像你这样一直闯祸的!你那颗脑袋只是装饰吗!」 父王又在我脑袋上多补了一拳。这次痛到我整个人都蹲了下去。 呜呜!父王的铁拳制裁真的很痛说……!真的很过份耶! 「……咳!方便打扰一下吗?艾妮丝菲亚公主。」 格兰兹公爵轻咳一声后对我开口。正在气头上的父王似乎也想起了公爵的存在而消了火气。不过父王的脸色依旧难看。 格兰兹公爵锐利的眼神直视著我。虽然这让我不太舒服,不过他这个人平常就是这样,所以我也就只是端正自己的姿势后做出回应。 「您想说什么?格兰兹公爵。」 「敢问公主为何会带著尤菲莉亚到王城来?」 「喔!对了、对了!我是来禀报一件事的!父王!」 「什么事?」 「亚尔说他要取消跟尤菲莉亚小姐的婚约。」 「…………啊?」 在一段颇长的空白之后,父王完全愣住了。站在一旁的格兰兹公爵对我的报告似乎也颇感意外,稍稍睁大了眼睛。 「……抱歉,艾妮丝。我大概是因为太累了,刚才没听清楚,你刚刚说了什么?」 「就是亚尔说他要取消跟尤菲莉亚小姐的婚约嘛。」 「啊?」 「取消婚约。」 「谁跟谁的婚约?」 「亚尔跟尤菲莉亚小姐的婚约。」 我反覆向父王说明事实之后,只见他瞠目结舌地呆立在原地。我试著伸手在父王面前挥了几下,但他完全没有反应。 父王经过好一段时间才总算回过神来,只见他一边用手搓揉自己眉心,边用颤抖的声音说。 「是亚尔加德这么说的?」 「我刚才不就是那样说的吗!」 「……抱歉。我希望有人告诉我这是一场恶梦,这是事实吗?」 父王用明显不相信我的语气转头向尤菲莉亚小姐确认。父王的视线让她整个人一下变得无比沮丧,只见她垂头丧气地低声回应。 「……是的。是我力有未逮,辜负了陛下的期待。」 尤菲莉亚小姐在说完后就一直垂著头。她那娇弱的模样让我自然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的颤抖让我不禁嘟起嘴巴。 会变成这样也怪不得她。在那样的晚宴会场突然被人当面退婚,就算再怎么优秀……不,正因为她很优秀,所以受到的打击才会更大。 「……竟然有这种事!亚尔加德那小子究竟在想什么!?他完全没在事前找我商量过啊!?而且竟还偏偏挑晚宴那种场合!?」 「请先息怒,陛下。」 「这要我怎么息怒!」 「啊~父王,我可以体谅您为何这么生气,但尤菲莉亚小姐才刚受到打击,所以还是小声点比较好……」 被我这么一说,父王这才不太甘愿地压低音量。站在一旁的格兰兹公爵小声叹了口气,接著将视线转向女儿。 「……尤菲莉亚。」 「对不起,父亲大人……都怪女儿无能,才会让事情演变成这样……」 被格兰兹公爵唤到名字,尤菲莉亚小姐的头更是低到让人怀疑她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再把头抬起来了。感受到她的颤抖逐渐加剧,实在是令人难过。 「虽然我是来谒见的,不过令千金的身体状况感觉不太好,我们可以先坐下再说吗?」 「嗯,也好……」 在父王点头同意我的提议之后,我们便到访客用的沙发上就座。父王跟我坐在一块,而格兰兹公爵父女则坐在我们对面。 这样坐下之后,似乎也让父王的情绪稍稍获得平复,在清了一下嗓子后重新开启话题。父王的脸色依旧铁青。但遇到这种事也难怪会有这种反应。 「……抱歉,我刚才有些失态了。不过这实在太难以置信……」 「但这是实际发生的事,父王。」 我的话语让父王严肃地烦恼起来。说来也是当然的,因为亚尔跟尤菲莉亚小姐订下的是王位继承人与新任王妃的婚约。这两人的婚约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正因为这样,才会特别挑选玛赞塔公爵家的千金作为对象。 所以要取消这桩婚事,是不可能被轻易允许的。然而亚尔却做出在宴会中宣告退婚这种有违常理的行为,也难怪父王会如此烦恼。 「……抱歉,格兰兹。看来我真的是错估状况了。」 父王低著头忍受头痛,手则按著看来同样发疼的胃部这么说。不过对于父王的道歉,格兰兹公爵则是缓缓摇头。 「陛下贵为一国之君,不应轻易道歉……尤菲莉亚。」 「……是。」 「你跟亚尔加德王子的感情没有进展这件事,我都听说了。事情落到这步田地,实在令人遗憾。」 「……对不起。」 「你用不著道歉。现在你该想的,是自己往后该如何自处。」 「女儿甘受任何惩罚。」 公爵的这番话让尤菲莉亚小姐表情更显沉痛,她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名等待他人宣告刑责的囚犯。看到女儿的如此反应,格兰兹公爵的眉头也忍不住抽动。而就在两人进行这番充满紧张感的对话时,我忍不住插了嘴。 「咳!……格兰兹公爵,我可以打扰一下吗?」 「艾妮丝菲亚公主,敢问您有何高见?」 「我是觉得您也没有责怪令千金的意思啦。而且这件事这么突然,我想她也是被搞到不知所措。所以还是先对她好一点吧。还有尤菲莉亚小姐也是。我知道这么突然的变故让你大受打击,不过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啦。因为包含我在内,在这里的人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听到我说的话,尤菲莉亚小姐抬起了头。她用一脸彷佛不懂我在说什么表情回望著。看到她这样的反应让我差点笑了出来。 「总而言之!先来整理一下状况吧!父王跟格兰兹公爵应该也早有一些头绪了吧?」 「……听到你说话竟然这么有条有理,真教人不是滋味。」 「这样说会不会太伤人!?」 「这是你自找的,蠢丫头!」 真没道理。算了,我是没差啦。我嘟了一下嘴,接著父王便开始向我道谢。 「艾妮丝,你闯入贵族学园晚宴的这笔帐之后会再跟你算。虽说是偶然,但我还是得感谢你立即保护尤菲莉亚。」 「是啊,真的是偶然呢。」 「这件事还必须追究亚尔加德的责任。至少得先罚他闭门思过才行……」 「对了,父王,我看到好像还有其他人参与这件事,我想最好连那些人也一并处理喔。」 听到我这么说,父王立刻摆出一张臭脸。只见他将手伸入怀中取出常用的胃药。父王无奈吞下胃药的模样弥漫著浓浓的哀愁。虽然跟事情的棘手程度也有关系,不过最主要应该还是他跟我说话时会特别疲累。我对自己的不是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呢! 不过关于这件事,我其实应该算是局外人。虽然我有王族身份,但毕竟是个放弃王位继承权的人。 所以我原本也不打算跟那些牵扯到王位的纠纷有所瓜葛,只是这次不知该说是不可抗力还是意外……算了,这种事晚点再想好了。 「调查事件的内容与成因是很重要,不过善后工作也同样重要。具体的说,就是尤菲莉亚小姐往后的处境。」 「……往后的处境……」 父王的语气透露出他发自内心的遗憾。演变到这种地步,亚尔宣告取消婚约是否有正当性已经不是问题。由于事情是在公众场合爆发,有许多人目睹事件发生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要说有什么问题,自然就是尤菲莉亚小姐以后会很难实现这桩婚事。既然已经说出口,就不可能将退婚这件事当作没发生过。亚尔也不可能收回自己的宣言。 这样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关于她往后的处境。被悔婚这件事会让她成为社交圈的笑柄。更不用说是身为新任王妃的尤菲莉亚小姐。而且她还是出身于玛赞塔公爵家这个有著显赫功绩的名家。 有如此不凡背景的人被退婚,肯定会变成众所皆知的笑柄。这会让她以就就算想找其他对象也有困难。 曾被王家拒绝的贵族千金能找到的对象相当有限。这是十分严重的问题。换句话说,尤菲莉亚小姐往后的贵族人生已经遭受致命的打击。而且还是因为王家单方面的问题……嗯,真是糟透了。 「……以尤菲莉亚的才干,也不能随便让她嫁到外面去……」 「要让令嫒嫁到他国也有不少问题喔。毕竟她可是天才公爵千金、不世出的天才、深受精灵宠爱的天之骄子!我听过许多关于她的传闻喔!」 在年龄相近的贵族当中,尤菲莉亚小姐是名拥有非凡天赋的千金。她不仅熟悉宫廷礼仪,在魔法及武艺方面也展现出优秀的天份,是名不折不扣的天才。 加上出众的美貌,反映她公爵千金身份的白银发色与白晰肌肤。一定要说有什么缺点,大概就是眼神稍嫌锐利,不过就新任王妃的身份来说,这种可以提升威严的特徵也能算是优点。 正因为这样,才会到处都能听到赞成尤菲莉亚小姐作为新王妃的声音。我也经常听到关于她的传闻,就算以局外人的眼光来看,身为女性的我甚至还会有一点挫败感呢。好啦,其实我也没怎么磨练自己的女性魅力就是了。 这大概是因为差距太过悬殊而产生的敬意吧?从小就展现出出众天赋的结果,让尤菲莉亚小姐成为了王家期待的新王妃。有许多有关她的夸张传闻都让人觉得这位才女的实力难以估计。 正因为如此,这也成为她无法嫁去国外的理由。因为这会让尤菲莉亚小姐的能力为他国所用。到时可能会有不堪设想的后果。 话虽这么说,要说在国内能找到的对象,问题就在有什么人会愿意跟曾与王家发生纠纷的千金结婚。加上是公爵家的千金,以门当户对的角度来说,也是让原本就相当狭窄的门变得更窄。 简单来说,这是在许多方面都走投无路的状况。我偷瞄了尤菲莉亚小姐一眼,看到她那垂头丧气的身影正笼罩著沉重的阴影。 这也难怪。毕竟所谓的王妃教育原本就是沉重的负担。被教导将来要成为背负国家的王妃,肯定让她牺牲了许多东西。像我就会想尽办法把那种责任给甩掉。 老实说,一想到我甩掉的责任搞不好也间接落到她的身上,就让我实在很难对她现在的处境视而不见。 就算不用我说,父王应该也能明白尤菲莉亚小姐的未来有多么黯淡。 想到这里,也让我觉得格兰兹公爵始终保持沉默的压迫感让人觉得有些吓人。不过这实在不是能容易解决的问题。除非立下什么伟大的功绩……嗯?说到功绩这件事……想到这里,我感觉自己脑中似乎有个点子伴随著亮灯的音效跳了出来。 「父王!」 「你没事干嘛这么大声!」 「关于尤菲莉亚小姐日后处境的问题,我可以想成是寻找其他结婚对象的问题吗?」 「……是可以这么说,但那又怎样?我怎么觉得你会提出很糟糕的建议?」 「本人艾妮丝菲亚有想到一个好点子喔!」 父王明显露出不感兴趣的表情。父王!你从刚才就一直很失礼耶!就在这个时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格兰兹公爵将视线转到我身上。他的视线会给人不少压力。被那种彷佛会将人贯穿的视线凝视,感觉实在不舒服。 「艾妮丝菲亚公主,敢问您所谓的好点子究竟是……」 「现在令千金遭遇被退婚的状况,让她贵族千金的名誉受到重创。而且她又是一名天赋异禀的天才,要寻找后续的结婚对象一定也必须经过精挑细选,我认为现在正处于前景黯淡的状况。」 「是这样没错……那你究竟有什么鬼主意了?为什么我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吼唷!父王你真的很失礼耶。就算这次的悔婚事件是亚尔自作主张,属于王家单方面的过失,但尤菲莉亚小姐没能劝阻亚尔在大庭广众下扬言取消婚约,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就算说这次事件是亚尔单方面的过失,我想也一定会有人质疑尤菲莉亚小姐为何没能在事情演变成这种地步之前阻止。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去追究责任也无济于事。 「如果有人这么说,尤菲莉亚小姐身上也会有责任……」 「我认为有道理。实际上没能劝谏亚尔加德王子独断行事的我们也有过失。」 「没错。犯下的失败无法抹灭。不过失败是可以挽回的。为了挽回名誉,我认为让令嫒立下功绩会是个好办法。」 目不转睛地看著我的格兰兹公爵一字一句仔细聆听我的话语。在这奇妙的紧张感中,似乎耐不住性子的父王满脸狐疑地对我提出疑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拐弯抹角了,快说结论。」 「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父王,格兰兹公爵!请把尤菲莉亚小姐许配给我吧!」 如果要用一个词去形容此时的气氛,我想冻结应该是个很贴切的词句。听到我的发言,父王的表情立刻猛烈抽搐,而格兰兹公爵则是稍微睁大了眼睛。 至于身为当事者的尤菲莉亚小姐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地抬头看著我。我对她露出微笑,接著重新转头望向父王与公爵。 「我会尽一切努力让尤菲莉亚小姐幸福的!请两位成全!」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父王脸色铁青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瞪著我这么说。我哪里在发疯了?我可是十分认真的! 「艾妮丝菲亚公主。您是基于什么意图想迎娶尤菲莉亚?」 格兰兹公爵则是很快就重拾往常的模样对我提出疑问。我也在点头之后给出答覆。 「我想找她担任我的助手。」 「……助手?」 尤菲莉亚小姐看来十分不解地歪著头。她这种反应真可爱,让我好想摸摸她。只是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的父王,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这让我假装咳了一声后重申立场。 「我想格兰兹公爵应该已经知道我是『魔学』的提倡者,我希望令千金能在我进行魔学的研究与发表时,担任我的助手。」 「……公主,莫非您是想让尤菲莉亚发表您研究魔学的成果,让魔学变成她的功绩吗?」 「是的!您说对了!格兰兹公爵!」 魔学是将我透过前世知识所知道的东西加以重现,并运用这种想法去探究魔法的研究。由于是魔法科学,所以简称为魔学。我的魔女扫帚就是基于我想用魔法在空中飞的想法所造就的一个成果。 「我有些魔学成果已经是经过父王再三确认并得到认可后推广到世上。可是基于我的特殊身份,魔学不方便被视为重大功绩大肆宣传。」 「因为魔学是基于革新思考所产生的东西,由魔学衍生的魔道具也一样。但那些东西对帕雷提亚王国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没错吧?」 「是的。所以我也向父王进言,要避免大肆宣传有关魔学的功绩。因为如果有人因此觉得该由我继任下一任国王,那可就麻烦了。」 虽然亚尔是我的弟弟,但由于他是男性,所以在王位继承权的顺位是他优先。但我好歹也是王族,所以也「曾经」拥有王位继承权。没错,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因为我这个人不会魔法嘛。明明是公主却不会魔法,就算有魔学的功绩,考量到这个国家的背景应该很难让人接受由我成为国王吧? 简单地说,帕雷提亚王国是一个与魔法一同发展的国家。初代国王更是一名与精灵缔结契约、获得精灵帮助的人,而他也是靠著精灵授与的魔法建国。 而贵族也是当时以臣下身份帮助国王,让帕雷提亚王国得以立国的功臣。所以能使用魔法这件事,对王族来说是十分重要的象徵,可是身为王族的我,却偏偏不会魔法。 这让每个人都不知该拿我怎么办。我自己则是决定既然我无法使用魔法,就去研究我可以用什么魔法。所以从我决定要研究魔学的时候,就拋弃王位继承权了。因为我觉得拥有那种头衔也只是徒增纷扰。 虽然一开始父王难以接受我的决定,不过我当时也是坚持到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份的地步,父王才总算死心。就这样,虽然我人还留在王家,但已经是个与政务无关,徒有虚名的公主。 「只是父王最近老是塞一些工作给我,让我又莫名地有名了呢。」 「正好相反!是因为你惹出太多麻烦,所以我才想说塞事情给你,比较容易掌握你在搞什么名堂!你这个无脑的怪咖女儿!」 「是这样吗……?」 就算是那样,把政务的麻烦事塞到我这里来也不太对吧? 虽然都是些跟我嗜好有关的事情,所以我平常也没什么抱怨就是了……糟糕,离题了。得赶紧切回正题才是。 「我是很希望魔学能被推广,不过我并没有想要出名的意思。既然这样,让我跟尤菲莉亚小姐共同进行研究,将魔学成果归功给她,这样应该可行吧?」 「……的确。那些功绩确实足以盖过婚约被取消的事件。」 「我就说吧?对了,还有另一个理由。因为我不会魔法,所以一直很想要一个精通魔法的助手,就这点来说,尤菲莉亚小姐可是我梦寐以求的人材呢!」 「……我是……真的吗?」 「对啊!你不但是出色的贵族千金,又懂武术,而且能使用的魔法属性适性数堪称是历代第一,获得精灵宠爱的天之骄子!说你是帕雷提亚王国的国宝也不为过喔!」 这个世界的魔法被视为精灵赐与的恩惠。尤菲莉亚小姐能运用多种多样的魔法也是众所皆知的事。 坦白说,我超想要她的。就像我刚才说的,她是我梦寐以求的人材。由于魔学是我个人的研究,我这个人又是这种德性,所以贵族对我的评价一般都不太好。 也因为这样,就算我想要助手也找不到人。而现在的尤菲莉亚小姐正是绝佳人选。话说在人家被悔婚的时候趁火打劫是不太好,不过这种好机会也没理由放过。况且就结果来说,对她也是有帮助的! 「……我也认为这是合理的安排。」 「就是说嘛!听到了吗父王?没问题吧?」 「艾妮丝啊……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要放弃王位继承权的时候,说了什么话吗?」 父王抱著胳臂,用一张臭到不能再臭的脸询问我。他究竟想说什么?我歪著脑袋想了一下,然后很快就理解他的意思,用拳头往自己掌心敲了一下。 「……啊,是那个宣言吗?」 格兰兹公爵似乎也懂了父王想说的话,不知为语带叹息地这么说。父王与格兰兹公爵的反应,让尤菲莉亚小姐满脸困惑的交互看著他们。 「父亲大人,请问……那是什么意思?」 「……艾妮丝菲亚公主放弃王位继承权时,曾说过『我才不要跟男性结婚。如果一定要跟人亲热,我还比较想跟女生!』这样的话。」 听到格兰兹公爵的解释,尤菲莉亚小姐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的脸。我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些许的避讳。呃、好吧。但我真是那么想的。 「因为人家不想结婚生小孩嘛。」 「你这个死丫头啊────!!」 「呀啊啊啊!?天魔爪好痛!超痛的啦!父王!放开我!!」 突然激动大叫的父王伸手一把握住我的脑袋。父王的手指紧紧扣在我的脸上!而且我整个人还被举了起来,脚因此碰不到地!等等!这样真的超痛的!! 「你竟把王族的尊严与责任视为尘芥……」 「好痛!好痛!可、可是……!用我这个不会用魔法的血统继承王家……那样不是本末倒置吗……!我这样做又没错!」 「大错特错!蠢蛋!你的魔学确实值得肯定,但你竟然说不想结婚!」 「这也是父王亲口答应的嘛!你说只要我能够拿出成果,这辈子都不结婚也没问题!啊啊啊!父王,我的脸变形了!要歪掉了……!」 「跟我那时候的胃痛相比,这点疼痛算得了什么!」 父王像丢垃圾似地将我放开。啊~真是痛死我了。我还以为脑袋会被他捏爆呢。 我当时那样宣言的时候,父王那像面临世界末日般的反应确实是惨不忍睹,所以我也有些反省。不过我也是真心有那种想法,而且迟早都会穿帮,所以我也只是先把话讲清楚罢了。 也因为那件事,惹出了一些例如我「喜欢同性」之类的谣言。 当然我是不否认自己喜欢女生啦!我也不讨厌男生,只是一扯到什么恋爱、婚约、结婚的东西,我就立刻很倒胃口就是了。 「……艾妮丝菲亚公主。可以请教您一件事吗?」 「您想问什么?格兰兹公爵。」 「您想要尤菲莉亚做您的助手,所谓的助手,就是字面上说的那样吗?」 公爵目不转睛地正视我。被那彷佛要将人贯穿的眼神如此凝视,反倒是让我很快就习惯了。 「嗯~确实无论就一名贵族千金,还是就一名魔法师,令千金都是个很有魅力的助手,但坦白说……」 「坦白说?」 「令嫒是我喜欢的型!」 「拜托你闭嘴好吗?艾妮丝!」 「我才不要咧!」 「你竟然还给我摆出一脸欠揍样……!」 这次我迅速躲到格兰兹公爵他们的沙发后面,让父王抓不到我的脑袋。正巧我也在这时跟尤菲莉亚小姐对上视线,而她竟然立刻跟我拉开距离。 这样有点伤人耶。好吧,这也没办法。毕竟我自己也没去否认那种传闻。只是这种状况要拉她当助手会有困难,所以我得解释一下。 「呃~那个……我不会对不甘愿的对象出手啦,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好。总之我并不是那种到处拈花惹草的人,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况且我另外也有很多想跟你交朋友的理由。」 「……交朋友……是跟我吗?」 「因为你之前是亚尔的未婚妻,所以我也不能随便邀你喝茶!老实说现在这个状况虽然不能说是好事,但我个人其实是乐见其成的!我明白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场灾难,不过你愿意试著跟我一起研究魔学吗?」 「……因为我现在的处境,对殿下来说正好方便吗?」 别开视线的尤菲莉亚小姐嘴角有些自嘲地上扬。突然被人宣告取消婚约,也难怪她会这么悲观。 「要这样说确实也是可以啦。不过其实也可以说不是。」 「……?」 「我想选你的理由,由你自己决定就好了。我是觉得你看起来很难过,所以想帮忙。你可以选择相信这个说法,或是相信其他理由也无所谓。」 我的话语让尤菲莉亚小姐惊讶地睁大眼睛。我接著伸手去抚摸对方的脸颊。我用放在她脸颊上的手引导她面向我。随著距离变近,让我能更加清楚确认到她的美貌。 以前我从远处看到尤菲莉亚小姐的时候,她不是面无表情就是带著范本般的微笑。可是现在没有余力掩饰真实感情的她,眼睛正因为困惑与不安而微微泛著泪光。 「如果你信不过我,就乾脆认为我是利用你的处境也没关系。因为我也不否认这个事实。如果你能相信我是真心想要帮你,那再选择相信就好了。」 我边说边轻抚尤菲莉亚小姐的脑袋。同时也希望这么做能稍微缓和对方承受的负担与痛苦。 「你要之后再相信我也没关系。所以我希望你能用自己喜欢、自己想要的理由到我这里来。」 我的话语让尤菲莉亚小姐望著我发楞。一脸不知所措的她看起来就像个迷路的孩子。 「尤菲莉亚。」 就在这个时候,格兰兹公爵抢走了他女儿的注意力。尤菲莉亚小姐现在正好隔在公爵跟我之间,也就是说公爵处在跟我反方向的位置。 就像戴上面具般毫无表情的格兰兹公爵在看著女儿后,缓缓开口。 「……是我对不起你。」 公爵这突然的谢罪,就连我都不免大吃一惊。父王也睁大了眼睛,不过反应最明显的人,还是尤菲莉亚小姐。她一脸像无法理解耳中话语的表情,回望著自己的父亲。 「父亲大人?」 「尤菲莉亚。你为了让自己不辱新任王妃的身份、不辱玛赞塔公爵家千金的身份,付出了许多努力。可是那应该也是我一开始期望你那么做的关系。」 格兰兹公爵像在寻找适当的词句般,缓缓地这么说。他的话语真切地想表达某些想法。那个身影在我眼中与其说是一名公爵,更像一个笨拙的父亲。他的表情与语气显露出平常被掩盖在那锐利眼神之下的后悔。 「我一直认为你既然能够回应我的期望,那我该做的就是鼓励你更进一步。所以我在你面前一直都是个严格的父亲,肩负玛赞塔公爵家责任的当家。」 「……父亲大人,您到底在说什么!?」 「我觉得我可能错了。」 尤菲莉亚小姐像感到难以置信似地站了起来。只见她激动地摇头,眼神中浮现近似惊恐的动摇。 「因为有父亲大人的教导才有现在的我!女儿一点都不后悔!更不会认为父亲大人有任何错误!这一切全都是无能的女儿不是!都是女儿太过愚昧,没能尽到身为公爵千金、身为新任王妃的责任,是女儿玷污了玛赞塔家的家名!」 「我的女儿怎么可能愚昧!」 尤菲莉亚小姐悲痛的吶喊被格兰兹公爵这强而有力的否定话语不由分说地打断。虽然我也有点吃惊,不过尤菲莉亚小姐更是惊讶到整个人都震了一下。她父亲的话语让她微微颤抖。 虽然她嘴巴一开一合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格兰兹公爵正视著哑口无言的女儿继续说。 「你并没有辜负我的期待。甚至还超乎我的预期,始终都没让我失望……只是现在这反而让我怀疑,在这里面是否包含著你自己的意志。如果真是那样,责任也都在我身上。」 淡淡说出如此想法的格兰兹公爵,显露出完全不符合他平时威严的面貌。这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被人认为是贵族代表的玛赞塔公爵家,而且还是身为当家的格兰兹公爵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我认为这的确是他的真心话。可是尤菲莉亚小姐似乎难以接受似地发出悲痛吶喊。 「这是什么意思……?请您别这么想,父亲大人。千万别说那种话。如果父亲大人这么说,那女儿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是好了!」 「没错。这就是你不知道的事。你不知道在自己难过的时候,其实只要寻求帮助就好了。」 公爵解下了平时那面具般的表情。虽然只是些微的变化,但也正因为那样,让人能看出他脸上正带著尴尬的苦笑。格兰兹公爵伸手轻抚著女儿的头。被父亲摸头的尤菲莉亚小姐用难以置信的表情回望。 「你简直就像个孩子啊,尤菲。」 格兰兹公爵用有些笨拙的动作,像安慰女儿般轻抚她的头。 「你的心停止成长了。在感到痛苦、感到难过的时候就要好好地表达出来,你在没被教导该这么做的状态下长大了。你一直都还是那个小不点尤菲。都是因为我只有教你怎样在表面掩饰自己的关系。」 格兰兹公爵的话语让尤菲莉亚小姐的表情产生强烈变化。她脸上浮现出像哭泣又像难掩愤怒的复杂表情。 「别说了,父亲大人。就算女儿再怎么不是,也不愿意听到父亲大人说出自卑的话语……!如果有人该被怪罪,也该是我这个不成材的女儿才对!」 尤菲莉亚小姐的哭喊也反映出她对父亲有多么尊敬。她激动地否定父亲的告白,不断强调过错全在自己身上。彷佛像那才是真理。可是那样的哭喊只是更加深了格兰兹公爵的苦笑。 「若你是个不成材的女儿,那我也同样不成材。无论是身为一个父亲,还是身为一个人。我想像著你未来肩负国家重任的模样,对你加诸了无比的期待。同时我也严格要求你要严以律己,让自己能承受未来必将面临的苦难。但我那么做,只是为你披上盔甲,并没有让身在盔甲中属于你真正的自己得到锻炼。真是惭愧。」 「父亲大人……!」 尤菲莉亚小姐就像小孩耍赖般不停摇头,泪水也随著她摇头的动作从眼眶中落下。 格兰兹公爵的手先是被女儿摇头的动作甩开,但随即又再次伸手去帮她拭去泪水。他的动作彷佛就像在对待易碎的工艺品般慎重。 「你想怎么做我都同意。就算是国王期望的婚约,只要你想拒绝,我一定会负责帮你推掉。」 「……父亲大人!」 「所以,请你告诉我,尤菲……当一个王妃让你很痛苦吗?」 格兰兹公爵的问题让他的女儿像要将嘴唇咬破般紧咬嘴唇。但她在咬伤自己前缓缓放松了力气。彷佛就像紧绷的丝线终于断了线。她接著双手掩面。 「……对不起,父亲大人。女儿已经撑不下去了……」 尤菲莉亚小姐吐出胸口那让她无比紧绷的一口气,低声说出这句让人难以听清楚的话语。那是十分接近哭泣的声音。听到女儿的这句话,格兰兹公爵默默点头。 「是吗……我明白了。你要说出这句话很不容易。」 「……女儿应该多依靠父亲大人的。因为女儿一直担心如果被人当成是个仰仗父亲权势的人,会有辱新任王妃的身份。」 「这种心态很重要。可是有时学习如何有效寻求他人帮助,也是一个好贵族的必备条件。」 「……女儿明白。」 看到尤菲莉亚小姐微微点头,格兰兹公爵也松了一口气。他接著将手放在女儿肩上,开口说。 「尤菲,我也建议你跟随艾妮丝菲亚公主。不过这件事要由你自己决定。」 「咦……?」 「现在这个状况肯定会让你遭到不必要的骚扰。如果你现在出现在其他人面前,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是非常容易想像的。」 如果在这个状况下让尤菲莉亚小姐出现在人前,肯定会立刻引发骚动。只是遭到逼问攻势还算好,糟糕的是她很可能成为他人毁谤中伤的目标。毕竟这件事说起来是一大丑闻,不引发骚动才奇怪。 「……可是,为何女儿跟随艾妮丝菲亚公主会比较好呢?」 相较于无力仰头回望父亲的尤菲莉亚小姐,表情严肃的格兰兹公爵在短暂往我这里看了一眼之后,继续对她说。 「你应该知道艾妮丝菲亚公主所居住的离宫虽然是在王宫腹地内,但却是建在偏僻处。那里要比我们的宅邸更不易被人看见。而且既然在王宫的范围内,有什么状况我也能立刻赶到,是个十分适合藏身的地方。再加上艾妮丝菲亚公主的提议,我认为那是个不错的条件。」 「父亲大人……」 「你一路努力到今天都没有懈怠。我想你现在需要的,应该是一段不是身为公爵千金、也不是新任王妃的时间。因为艾妮丝菲亚公主需要的并不是你的头衔。」 「是啊,就是这样没错。」 我会想拉拢尤菲莉亚小姐,看中的是她个人的资质。格兰兹公爵大概也是听到我说的话,明显地当著女儿的面点了个头。 格兰兹公爵现在脸上依旧是身为父亲的表情。他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个希望女儿能获得幸福的平凡父亲。 「你就试著稍微用不需顾虑我的角度,去想想自己希望怎样去走往后的人生吧,尤菲。」 「可是,那样会对家名……」 「无论是我或公爵家,都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受到影响的。你不能信任我吗?」 这时将自己从父亲切换成公爵样貌的格兰兹公爵,如此询问著自己的女儿。尤菲莉亚小姐虽然稍稍吃惊了一下,但随即缓缓摇头。 「……不,女儿岂敢。」 「再来就看你自己的意愿了,只是……要你现在立刻做出决定,或许有些强人所难吧。」 格兰兹公爵将视线从女儿的身上转向我。我承受著他的视线,用点头作为回应。 「现在无论如何也都得先查清真相。我也不希望在这段时间横生枝节。所以艾妮丝菲亚公主,能否先拜托您暂时照顾尤菲?至于是否要接受公主的要求,能否请您容许尤菲在这段时间,或之后再做决定?」 「好哇!这反而是我求之不得的安排呢!」 太好了!这让我忍不住用高兴到快跳起来的语气答应了公爵。 看到我的反应,让父王带著头痛的表情开口。 「……艾妮丝,算我求你,你可千万别节外生枝。」 「父王!您真的很失礼耶!」 「跟平常的你比起来好多了!」 我忍不住反驳父王后,只见父王疲惫不堪地垂下肩膀。真是太没道理了。 尤菲莉亚小姐似乎也没有拒绝她父亲的安排的意思,不过却还是用略显不安的表情看著我。看到尤菲莉亚小姐这样的反应,让我皱著眉头笑著朝她伸手。 「尤菲莉亚小姐,虽然时间可能很短,但还请多多指教啰。」 「……好的。艾妮丝菲亚公主。」 「叫我艾妮丝就好了。我也可以叫你尤菲吗?」 「咦?是、是可以……」 「太好了!那我就再一次请你多多指教啰!尤菲!」 我握住尤菲战战兢兢伸出的手,在上下轻晃手臂的同时也对她露出开心笑容。尽管尤菲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头,但同样也对我回以微笑。 真希望有天她能变成发自内心地笑。我不禁在内心产生这个期待。 * * * 「……这样真的好吗?格兰兹。」 这是在一切安排妥当,艾妮丝与尤菲莉亚离开后所发生的事。我这么问了格兰兹。而格兰兹此时正默默地望著两人离开的那扇门。 「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就算尤菲今后还想在众人面前活动,她被宣告取消婚约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这真的是最好的办法吗?把她带走的人可是艾妮丝喔?真的没问题吗?」 「您那么不能信任她吗?」 由于无法斩钉截铁地说出不能,因此我只好闭嘴。实际上我也多次靠著艾妮丝的奇特创意解决不少难题。虽然她有不按牌理出牌的缺点,但也拥有足以弥补那些缺点的优势。我会这么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其实也是因为她平日言行的关系。 我自觉到眉头忍不住紧绷了起来。因此我边用手指搓揉眉间,并深深地叹了口气。 「况且如果有什么万一,尤菲真的沦为公主的玩物其实也不坏。」 「格兰兹!?」 「我只是在设想所有可能的状况。而且让尤菲跟在艾妮丝菲亚公主身边,这个安排本身是有意义的。」 「这话怎么说?」 听到格兰兹的话语,让我不禁立刻改用让人难以看穿意图的眼神看著格兰兹。他也回望著我,跟我四目相对。 「因为根据接下来的状况,有可能必须要撤下亚尔加德王子王位继承人的身份。」 「…………这有可能吗?」 我望著格兰兹的脸,脱口说出这句话。身为他的好友,我不难想像他的想法。可是我之所以会用否定的话语回应那份想像,也是因为我明白他所设想的状况有多么严重。 相较于我吃惊的反应,格兰兹仍维持著跟以往没有两样的表情,但他眼神中已经带有坚毅的光芒。那是比任何事物都要能反映格兰兹坚定意志的证据。 「如果有必要,我会采取行动的,奥芬斯。就算公主想拒绝也一样。」 听到格兰兹明确说出这个决定,我这才总算能做出反应。尽管我能做的也只是露出无奈的笑容。 要是格兰兹所想像的事情成真,不知那个傻丫头会露出什么表情。想到这里,我发现自己不难想像艾妮丝菲亚的反应。 「……那丫头八成会哭喊著说不要吧。」 「所以我才要趁现在把她喂饱。要说是为她套上项圈也说得通。」 「你把她当成猛兽对待吗?」 「说是珍禽异兽比较贴切吧?」 「说得好。」 虽然那丫头好歹也是这个国家的公主,不过我可是完全认同格兰兹的看法。 这样放松心情与自己的朋友交谈,让我紧绷的肩膀自然放松了许多。虽然今天有个天大的麻烦找上门,但这终究是个不能置之不理的问题。根据状况的严重性,格兰兹所想像的未来说不定真有可能成真。 免除亚尔加德王位继承人的身份……不难想像那肯定会是艾妮丝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还有这件事对艾妮丝来说所代表的意义。想到这里就让我不禁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 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格兰兹应该也察觉了我心中的想法。然而他却用语带调侃的语气开口回应。 「──我其实还挺想见识艾妮丝菲亚公主变成『国王』的模样呢。」 2章 转生公主的家庭访问 跟父王与格兰兹公爵商量决定让尤菲暂时待在我所居住的离宫后,我跟尤菲一起走在王城的走廊上。 原本离宫里就有多的房间,所以只要帮她准备一间房间就能搞定。 说是离宫,其实那里本来就是父王为了将我与他人隔离所盖成的地方。只是建筑在名目上是离宫,所以会有许多能让人住的房间。虽然只是我的猜测,搞不好也是预计等到我不在之后,就拿来当成普通的离宫使用。 所以要准备一人份的房间并非难事。也决定在我们日后去玛赞塔公爵家拜访时,一并带回尤菲在离宫期间所需要的物品。 如此这般,我们现在并肩走在王城的走廊上,而这段时间她完全没有主动跟我交谈。她只是一直跟在我后方一步远的位置,让我有些不是滋味。 「尤菲,你从今天开始就要在离宫过夜了,有什么想问的吗?」 「不,并没有。如果有什么特别的规矩,我也都愿意遵守……」 「没有什么规矩啦。毕竟那边就只有我跟我专属的侍女,在各方面都很自由喔。」 「嗯……」 唔~她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是因为紧张吗?还是她原本话就少? 由于是亚尔的未婚妻,所以我以自己是局外人的方式对她,也曾简单跟她打过几次招呼。不过这样当面说话,她似乎不怎么能搭上话题,让我一下不知要聊什么才好。 我是知道她刚被人悔婚,自然是不可能有多开心啦。不过尤菲真的没办法让人放著不管。既然这样,我试著祭出强硬手段好了! 「好!尤菲,我们快点到离宫去吧!这种时候就该让心情调适一下!」 「咦?」 我趁著尤菲还在发楞的时候迅速把她抱了起来,而且是公主抱。身为公主的人明明是我?那种小事就别在意了!我就这么拔腿跑了起来。 「等、等等!?艾妮丝殿下!为什么您要抱著我!?请、请放我下来!!」 「没关系、没关系!打铁要趁热嘛!」 「我、我自己可以走!而、而且这样可能会有人看见……!」 那种小事我没在怕的!假装没听到尤菲抗议的我,直接快速跑过王城的走廊。 虽然尤菲试图抵抗,但在我开始奔跑后,她就只是紧抓著我的衣服。 「这、这样抱著人在走廊上跑……!殿下真的太没常识了!」 「啊哈哈哈!没在怕的!」 看,我们才刚从在王城值勤的骑士与侍女面前跑过,大家都只是无可奈何地笑著、假装没看见呢!这种事情就是习惯就好了! 尤菲脸颊有些泛红,似乎是为了避免被人认出长相,她紧抱著我并把身子缩了起来。由于这样比较好抱,所以我并没有任何意见。 我用像要摆脱路上所有视线的速度持续奔跑,我们就这样抵达了我位在王城腹地边缘的离宫。当我在入口前把尤菲放下,便迅速从她身边远离。 「这里就是我的离宫,尤菲。」 「……我知道。」 尤菲在叹了一口气之后点头回应。看著对方如此反应的我正准备上前开门。可是我还没有动手,离宫的门便自己打开。开门的人是一身侍女装扮的女性。那名将一头红褐色头发往后绑的侍女用一对不带感情的蓝眼看著我。 「我回来啦!伊莉雅!」 「欢迎归来,公主殿下。」 在行礼之后用平淡语气迎接我们的人,是跟我有多年交情的专属侍女,伊莉雅。她的反应一直都是这么冷淡,这很正常的。 「公主殿下,能容我请教一件事吗?」 「你想问什么?伊莉雅?」 「为何身为亚尔加德王子未婚妻的公爵千金尤菲莉亚小姐,会跟您在一块?」 「因为从今天开始,她就要住在我们家啰!」 「原来如此。虽然我什么都没弄懂,但需要我为公爵千金准备房间吗?」 伊莉雅在耸肩之后便这么确认。这让尤菲用像看到某种奇妙生物的眼神看著伊莉雅。这个侍女确实就是这这种个性。 「嗯~现在已经很晚了,睡我房间就行了吧?尤菲。」 「……咦?艾、艾妮丝殿下!?」 「放心啦,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呃,就算是那样,也未免……!」 「伊莉雅,先帮我们备茶!」 「遵命。」 伊莉雅示意要我们先进屋内,因此我直接进入离宫。 虽然尤菲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老实跟了进来。我们就这么来到离宫的沙龙。这是用来招待访客的地方,也有准备完整的茶具。 「尤菲莉亚小姐,请坐。」 「……谢谢。」 伊莉雅示意要尤菲坐在符合王城离宫风格的豪华沙发上,她便老实地就座。在我接著坐在尤菲对面的位置之后,伊莉雅就开始备茶。 在伊莉雅准备茶水的时候,让尤菲忍不住露出好奇的眼神。吸引尤菲目光的东西,是她虽然不太熟悉,不过却是在离宫中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保温瓶」。 那是要搭配特殊加工过的台座使用的魔道具,是可以用来维持热水温度的好东西。由于可以让水保持在适合泡茶的温度,因此能立刻提供茶水。 「……这水是热的吗?看起来似乎没有火,是这个台座有什么机关吗?」 「那是用火精灵石制作的保温用魔道具。因为已经设定成让水温保持在一定温度,所以像现在这样想喝茶的时候,就能立刻有热水可用喔。」 这样就不需要每次都另外烧热水了。我利用这个构造,让这座离宫可以像前世所谓的水龙头一样,立刻有热水可用。 「只是要调整温度设定的部分比较麻烦。但完成之后,只需要有火精灵石就能反覆使用,所以相当方便。除了可以用来泡茶,还能用在浴场里头呢。」 「拜这个魔道具之赐,我在洗东西时也不用将手放到冷水里头了。」 「原来如此……」 看到尤菲佩服地点头,让我也得意地挺起胸膛。虽然这只是在根据前世记忆进行魔学研究的过程中,让我自然在这个世界寻求前世记忆中的便利性,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保温瓶也是这样的结果之一。 在魔学研究过程中所诞生的发明品,就是所谓的魔道具。其中也有几个连父王都很中意,并拿去自用的物品。这个保温瓶也是他相当中意的一项发明,例如在忙政务忙到很晚的时候,如果懒得另外叫侍女泡茶,父王就会用这玩意自己煮水泡茶喝。 「请用茶,尤菲莉亚小姐。」 「谢谢。」 喝了一口伊莉雅迅速准备好的茶水后,尤菲呼了一口气。由于伊莉雅也倒了要给我喝的茶,因此我也喝了一口润润喉。嗯,味道真好。 「这个保温瓶真的很方便。应该还有很多能利用的地方吧。」 「是啊。在离宫这里已经用得很习惯了。」 「是的。方便归方便,但方便过头也会是问题。」 「会吗?」 听到伊莉雅「方便过头」的这句话,让尤菲不解地歪著头。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像这座离宫一样有准备魔道具。所以太过习惯在这里的生活,到外头去会很难适应。」 「你是我的专属侍女,所以没差吧?」 「因为方便的关系,让我一点都不想调换到其他职场去,所以等于彻底被断后路了。」 伊莉雅这么说完之后还刻意发出假哭的声音。可是由于她面无表情的关系,模样看来颇为诡异。要展现演技好歹也用心一点嘛。 「有伊莉雅一直在身边照顾我,我可是很高兴的喔。」 「这肯定是为了预防我会跑掉才刻意这么说的。」 「哈哈哈!最好有人会这么坏心啦!」 「可不是吗?见识到有人可以让自己变得像恶魔一样,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呢。」 「我是人喔,伊莉雅,你的视力没问题吗?」 伊莉雅总是没说两句就会这样。她明明是得到魔道具最多恩惠的人说。 可是能这样拌嘴,也是她跟我有著长年交情的关系。伊莉雅从以前就是相当投我所好,从她在王宫工作的时候我就常常找她说话。或许也是因为这样,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父王指派来监视我的专属侍女了。 之后我们也是在经历过一些事情后,才发展出现在这种能轻松讲些不讲礼数的对话的交情。伊莉雅这种态度也是我想要的。因为我不太喜欢太过拘谨的感觉,所以她真的是个宝贵的人材。只是看在外人眼里,自然会觉得我们的关系很奇怪。 实际上我们的对话已让尤菲讶异得张大眼睛。虽说伊莉雅是我的专属侍女,但看到她这样百无禁忌地与有身份差距的对象说话,也难怪尤菲会如此惊讶。 「那么,公主殿下,为何身为亚尔加德王子未婚妻的尤菲莉亚小姐会来到离宫?」 「嗯。因为亚尔似乎在大庭广众下宣告要取消跟尤菲的婚约,所以我为了保护尤菲就把她绑来了。」 「……您说的话还是一样莫名其妙呢。我不明白公主殿下为何会身在现场,而且亚尔加德殿下又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面前做出宣告悔婚这种事?要说是玩笑也太缺德了。」 伊莉雅用狐疑的表情说出这番感想。一般来说是该有这种反应啦。尤菲毕竟是公认为下任王妃的玛赞塔公爵千金,也是备受众人期待的才女,但亚尔却擅自取消了自己与她的婚约。这件事肯定让父王相当头痛。 「偏偏这是真正发生过的事。人家不是说现实总是远远超乎人的想像吗?」 「原来如此,这话由脑袋有洞的头号人物来说,说服力就是不一样。」 「不敬!不敬!」 虽然我嘴上大喊不敬,但这也是我跟伊莉雅对话时常说的话。是一种类似和朋友嬉闹的对话。只是我们太多这种朋友间的玩笑,反而让尤菲感到不太自在。察觉到对方的反应,伊莉雅立刻轻咳几声。 「所以殿下究竟是基于什么理由把尤菲莉亚小姐带来这里的?」 「我是想让她作为我的助手累积功绩,来盖过被退婚的丑闻吧。我是这样计画的啦!」 「……当真?」 面对伊莉雅那死鱼眼般的眼神,我点头肯定。只见伊莉雅立刻露出沉痛的表情,接著转头望向尤菲。她看尤菲的眼神彷佛就像看著正要被带去卖的牛只。 伊莉雅的眼神让尤菲露出无比困惑的表情。只见伊莉雅叹了口气,又转头看著我。这次她眼中交杂著怜悯与轻蔑。 「……看来您终于疯了。我深表遗憾,公主殿下。我原本以为您只是在无自觉的情况下让人不幸,没想到您终究还是做出这种积极将他人推入深渊的事。」 「咦……?我这应该是把人从深渊里拉出来吧!?」 「哇,是善意呢。这个恶魔竟然说自己是出于善意呢。尤菲莉亚小姐,我由衷为您感到遗憾……」 伊莉雅就像发自内心感到愧疚似地低头行礼。这让尤菲一下慌了手脚,手足无措地交互看著我与伊莉雅。而我的嘴角则有些抽搐。 「伊莉雅,你会不会说得过份了点?」 「唉……公主殿下,您听我说,由于我已经是个逃不出去的人,所以也有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的自负。请您以这样的前提听我解释。」 伊莉雅清了清嗓子,一脸正经地说。感觉她的态度就像在说服不懂事的小孩,甚至还夸张地垂下肩膀。 「公主殿下,您看来真的疯了。不,应该说原本就没正常过。小的伊莉雅深表遗憾。」 「你的发言才让我遗憾吧!?你对我的评价未免太糟糕了!」 尽管我开口抱怨,但伊莉雅却只是别开视线不予理会。她这个人神经还是一样超级大条的。虽然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喜欢她。 只见伊莉雅接著用严肃无比的表情望向尤菲。 「尤菲莉亚小姐,请您千万别冲动。」 「冲、冲动?」 「您千万不能听信这个恶魔的花言巧语。相信我,这玩意你碰过一次就再也抽不了身了。会连灵魂都被拖进万丈深渊,永世不得翻身的。」 「有、有这么严重……?」 「我们可以聊聊你对我评价糟糕透顶的这件事吗?伊莉雅。」 就算我没好气地抗议,但伊莉雅也只是用失望的眼神回望我。真是太没道理了。 「……有严重到这种地步吗?」 尤菲边说边用狐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啊!我的信用跌到谷底了啦!面对尤菲的疑问,伊莉雅长叹一口气,接著用手指按著眉间。 「要解释这种事,得先加上一句『就结果来说』,总之其中有许多复杂的问题。」 「所以你不建议我留在这里吗?」 「是的。如果是尤菲莉亚小姐出于自己的意愿,并在理解状况的前提下来到这里,我当然也不会多所干涉。不过应该没人为您仔细解释离宫的状况吧?」 伊莉雅的话语让我不由自主地别开视线。我、我可没做什么亏心事喔! 「……没有啦,我只是……对了!我只是打算晚点再跟尤菲解释。而且到离宫之后也能看到实物嘛!这样要解释也比较容易吧?」 「殿下这种看著办的随便心态,还有什么都没想就采取行动的习惯,很让人伤脑筋。」 「我并不是什么都没想啦!」 「您说了算。总而言之,尤菲莉亚小姐,您可以理解公主殿下是一帖猛药吗?」 「……这个嘛,我想是不能否定吧。」 我被人说成是猛药了。好吧,关于这点,我其实也不打算否认啦。最重要的是我自己也很清楚这件事。所以我也明白伊莉雅究竟在担心什么。 「尤菲莉亚小姐。首先我能肯定的是公主殿下的提议是出于善意。虽然里头可能多少带有一些私欲,但公主殿下确实是在为您著想。」 「嗯,这我多少能够理解……」 「但问题不在那里。而是在于公主殿下是猛药的这个说法,您是否能有正确的理解。」 「……这话怎么说?」 尤菲不解地皱起眉头。她看起来就是不太能理解伊莉雅究竟在担心什么的模样。虽然那种反应也证明了伊莉雅的担心是正确的。 「公主殿下的魔学衍生出许多十分优秀的发明品,光是这个保温瓶就能让人想像许多其他用途。」 「是啊,我认为这是个十分出色的发明。」 「没错。如果能将这个物品普及,百姓的生活品质想必也能获得提升。可是问题就在这里。」 「……咦?」 尤菲发出了不解的声音。也难怪她会有这种反应。因为刚刚还在说魔道具的发明有多么了不起,却又突然听闻魔道具本身就是问题。 看到尤菲的反应,伊莉雅轻叹一口气并闭上眼睛,让人无法看到她的眼神。 「人是很难忘记已经理解的东西。就像魔道具有多么便利,能让人多么舒适。正因为这样,这会让人没办法回去过没有魔道具的生活。换句话说,这是条不归路。」 「有必要说成那样吗?」 「这就像已知用火的人类文明,能否再回去过没有火的生活一样。」 伊莉雅华丽地忽视我的反驳。至于尤菲则是皱著眉头,手放在下巴旁思索这个问题。没过多久,似乎理解了伊莉雅话中含意的她抬头说。 「……我懂了。所以你才会说这是条不归路。一旦知道有魔道具的生活,就会让人不想回去过不便的生活了。」 「是的。所以我才说魔道具是种『方便过头』的东西。公主殿下眼中的世界远远超乎我们的理解。因此一旦接触就无法自拔。因为其中的价值太过庞大了。」 我明白伊莉雅的意思。魔学的发明品是根据这个世界尚未拥有构想及概念所打造出来的。在这个有魔法的世界中,文明发展的进程与我前世的世界有所不同。而贵族与王族的权威也正是因为有魔法的存在才得以维系。 可是正因为有魔法存在,导致某些技术的发展远不及我前世所知的水准。正因为这样,我的魔道具才会格外受到关注,同时也被人视为异端。就像从来没有人会想用魔法在空中飞一样。 这个世界有自己的常识与文明。而我拥有的知识,对这个世界来说是异质的东西。但也正因为我能带来这个世界尚未出现的概念与构想,因此才能在魔学当中找到颠覆尤菲遭人退婚的负面风评的可能。这也是目前大致的状况。 「如此这般,我并不建议您以轻率的心态选择这条路。」 伊莉雅用坚定的语气为自己的说明做结。至于尤菲脸上仍带著犹豫不决的表情。我见状立刻拍响手掌,驱走这逐渐变得沉重的气氛。 「别急、别急,这件事晚点再想就好了。尤菲今天已经很累了吧?我们先去休息吧!」 迅速站起身的我用公主抱将尤菲抱了起来。 沉浸在思索当中的尤菲一下来不及反应,毫无抵抗地被我抱入怀中。 「等等,艾妮丝殿下,您怎么又……」 「那我们就先说晚安啰,伊莉雅!明天见!」 「是的,公主殿下、尤菲莉亚小姐晚安。」 我抱著手脚胡乱挣扎的尤菲快步穿过离宫的走廊,前往我的寝室。 虽然尤菲一开始还有所抗拒,但似乎是明白抵抗也是白费力气,因此很快就安分了下来。看到尤菲不再抵抗,我也重新抱稳她,并对她露出微笑。 「放心啦,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做的。」 「…………」 「你也不需要用那么不信任我的眼神瞪我嘛……」 其实我只要跟伊莉雅说一声,她应该立刻就能帮尤菲准备好房间,毕竟她真的是能干到莫名其妙。可是我并不想让现在的尤菲独处。她现在状态让我不管怎么看都无法放心。 抱著如此想法的我一路跑到我房间门口。我先放下尤菲,接著开门邀请她进入。我的房间有著符合王族身份的奢华。床也拥有就算躺两个人也绰绰有余的宽度。 房间桌上堆积著书籍与纸张的杂乱资料。要说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大概就是大到夸张的衣橱,还有许多诸如保温瓶等等的大量魔道具。 在这个房间里使用的魔道具都是我根据前世记忆去重现前世日常使用,像吹风机之类的物品。虽然服装仪容基本上都是伊莉雅在帮我打理,不过遇到伊莉雅忙不过来的时候还是得自己动手。 我房间里的魔道具似乎让尤菲感觉相当稀奇,只见她十分好奇地观察那些物品。 「尤菲,我们来换睡衣吧!我帮你脱衣服!」 「咦?不用了!岂能让殿下做这种事……!」 「别客气!别客气!」 礼服这种东西真的很难靠自己脱,所以我也不怎么喜欢穿。但因为我是王族的关系,所以偶尔还是会被要求穿礼服露面。 正因为这样,我平常身上穿的是以骑士服为蓝本,将礼服与骑士服拼凑而成的特制服装。以前世的记忆来说,是有点类似军装风洋装的装扮。 先不管那些,我现在正为了让尤菲换上睡衣,逐步帮她褪去身上的礼服。一开始还有所抗拒的尤菲也很快也有些不太甘愿地就范。 可得留意别让礼服留下皱痕才行。不愧是玛赞塔公爵家准备的礼服,布料的触感十分滑顺,感觉就是很昂贵的样子。 「啊,这是我的睡衣,你就拿去穿吧。可能会有点小就是了。」 尤菲的身高要比我高。虽然我的个头算是偏矮小,但尤菲修长的体型真的很漂亮。尽管胸部的尺寸不算惊人,但那反而有著让人忍不住发出赞叹的美丽平衡。这种身材不知是否该用穠纤合度来形容,还是所谓的黄金比例? 至于我?伊莉雅以前是有嗤之以鼻地说我就是个小不点啦……反正我也不在意。 「好了,我也要换一下睡衣,你可以先去床上躺著喔。」 「……悉听尊便。」 尤菲似乎已经懒得抵抗,她在换好睡衣之后就往床边走去。 确认尤菲走向床边之后我也迅速换上睡衣。我在换上不同颜色的睡衣后便熄灯。 在瞬间变得昏暗的房间内,我在床边的魔道具灯里注入魔力。一阵微光照亮室内。 在确认灯点亮之后,我便上床坐在尤菲面前。先坐在床上的尤菲见我上床,立刻对我露出充满戒心的眼神。 尤菲这样的反应让我带著无奈的微笑钻进被窝,我接著向她招手。 「来,你也进来吧。」 「……失礼了。」 尤菲在跟我保持距离的位置躺进被窝中。微光落在我们彼此的脸上。 我再次观察尤菲的脸。她的脸蛋真的十分漂亮,实在是个令人百看不厌的美女。就在这时候,我察觉到自己的视线让她露出不太自在的表情。 「抱歉、抱歉。被人这样盯著看会很难睡吧。」 「……您究竟……」 「嗯?」 「……您究竟是什么人?」 尤菲低声对我丢出这个疑问。这是个抽象且让人难以理解意图的疑问。尤菲的脸上带著不安与困惑。她这样的表情令我的嘴角浮现微笑。 「我就是我啊。我是这个国家的问题儿、怪咖公主。没人知道究竟我脑袋里在想什么,传说中让人猜不透的怪人。」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但这并不是我想问的。」 「我的举动有让你觉得这么不可思议吗?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这样死缠烂打地缠著你吗?」 我似乎说中了尤菲的想法,让她陷入沉默。然而尤菲的视线并没有因此从我脸上移开。看到那彷佛能将人望穿的视线,让我忍不住发出轻笑。 「有很多原因。有我个人对你的喜好,当然也有势利的盘算。我可以说出许多原因,不过现在那些对我应该都不重要。」 「……不重要?」 尤菲的语气中充满困惑。我点了一下头,接著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望向天花板。 「我认为人是会笑、会伤心、会生气,总之就是会受感情驱使的生物。所以我实在没法放著你不管。」 「……为什么?」 「因为你无论是哭、是生气,还是笑,看起来都很生疏嘛!」 我用斩钉截铁的语气给出这个答案,然后再次望向尤菲,我看到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嘴巴微张地看著我。看到这样的表情,连我本人都很清楚自己现在眼角肯定带著笑意。 「我其实有好几次远远地观察你呢。」 「……有这种事?」 「嗯。你不管什么时候都表现得很完美。你能在自己脸上挂起让大家视为模范的微笑,在没有必要笑的时候也会彻底让自己面无表情。真的是完美无缺的公爵千金!……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我在那时看到你的时候,实在无法把你放著不管。」 「……我不懂您的意思。殿下的意思是因为在宴会中看到我才决定这么做吗?」 「因为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的你,都不像以前那么完美嘛。无论是哭还是生气的样子都给我那种感觉。所以我觉得就算你懂得如何压抑感情寻求妥协,但如果要做相反的事应该很困难吧。」 以前的尤菲确实很完美。无论身为下一任的王妃还是公爵千金,她那没有半点累赘的举止、丰富的学养、令他人望尘莫及的天赋。作为一名贵族千金,尤菲在任何项目上都表现得无可挑剔。 可是,如果当那样的完美出现瑕疵,变得失去意义,或是她自己开始这么认为,那么在这女孩身上究竟还剩下什么呢?她的天赋不会消失,努力也不会彻底白费。可是,如果她无法从自己花费的时间中找到意义,那么在她身上究竟还剩下什么? 「如果是会主动哭、会主动生气的人,我也只会只在嘴上鼓励,要人家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是我觉得你看起来是不会那么做的人。所以我才不能对你置之不理。」 「……这就是您决定帮我的原因吗?」 「当然不是只有那样。我刚才也说过,这当然也包含我对你的喜好与盘算。可是我是真的很希望尤菲你能学会怎样表达自己发自内心的想法。所以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我从棉被底下伸手去触碰尤菲的手,她的手虽然紧张地抖了一下,但并没有将我的手给挥开。 于是我直接将尤菲拉到身边,紧紧将她拥入怀中。我紧抱著她的身体,让她能将脸靠在我胸膛上,并像哄小孩似地轻拍她的背。 「你已经很努力了。你一定累了吧?现在就好好休息吧。」 「────」 我没法看见把脸靠在我胸前的尤菲此刻是什么表情。但我知道她的手正虚弱地抓住我的衣服。 她并没有想推开我的意思。而我也把那样的尤菲当成抱枕似地搂著,闭上眼睛。 尤菲微微颤抖的身体不知在何时放松了力气,进入梦乡。在确认对方入睡后,我这才把自己委交给已经朦胧的意识入睡。 * * * 当尤菲住进离宫的隔天,我便开始进行拜访玛赞塔公爵家的准备。 而昨天在这里过夜的尤菲则是先一步返回家中,毕竟她还得换衣服并准备迎接我的来访。所以公爵那边也选在人少的清晨先派来人迎接尤菲,让她先返家一趟。 「公主殿下,请准备更衣。千万别在玛赞塔公爵家做出失礼的举动。」 「好啦、好啦,我都知道啦。」 伊莉雅在恭谨行礼后示意我站到衣橱前。看到伊莉雅那「快给我换上正式服装」的表现,我夸张地耸肩之后叹了口气。 「毕竟这次是要把玛赞塔公爵家的宝贝女儿接到我这里来。而且还有亚尔那边的问题,这次我就乖一点吧。」 「啊……!过去总是像无法驯服的野生动物或魔物或不知什么东西的公主殿下,现在竟然会愿意听话……我的寿命说不定就只到明天了……!」 「你太夸张了啦。」 「先不管那些,殿下应该是要先泡过澡才启程吧?」 伊莉雅彷佛像歌剧演员般夸张悲叹后,下一瞬间又变回往常面无表情的模样。她真是让人猜不透…… 「殿下泡过澡后接著要挑选礼服,然后还需要化妆。喔,还有……」 「伊莉雅,你是不是在有机会帮我打扮的时候都会特别来劲啊……?」 坦白说,我真的很不会打理自己的装扮。毕竟在需要穿正式服装的时候,大多都是一些就算我不想出席也非出席不可的状况。或许也是受到我这样对社交场合抱持的负面印象影响,我对装扮自己的这种行为就是很难有好印象。 就在我因为这些想法而显得不太甘愿的时候,伊莉雅用一如既往的无表情状态点头肯定。 「花朵是会让人想呵护的东西。就像公主殿下那样。」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会安分让你打扮的,快点把事情搞定吧。」 伊莉雅的话语让我失去反驳的气力,只能带著苦笑点头。就这样折腾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在伊莉雅的努力下换上一身无比华美的装扮。 虽然我以前常会抵抗,但跟伊莉雅长年的交情让我明白就算抵抗也没有意义,所以才会任她宰割。 就这样,我在镜子前看著在经过化妆后简直变了一个模样的自己。伊莉雅的热情真的很惊人。这种热情或许跟我对魔法的热情不相上下。这样一想,让她打扮的辛苦似乎感觉也变得比较容易忍受。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透过镜子去观察伊莉雅。尽管她的年纪已经逼近三十,但肌肤还是相当年轻。简直感觉不到岁月痕迹。乍看之下,几乎跟我看中她的那个时候没有两样。 应该说那经过多年磨练的美貌,每次都让我大饱眼福。伊莉雅真的是一名相当能干,又能与我轻松相处的宝贵人物。我真的很庆幸她能成为我的专属侍女。 「你很漂亮呢。」 「您别说笑了。这都是拜公主殿下对美容有益的发明品所赐。」 「我是认真的。我从小就一直这么想。所以才会努力发明那些东西嘛。」 「真是令人怀念呢。我还记得殿下是从某天开始,突然在王城里到处乱跑呢。」 「是啊,我也记得……一开始就是你从后面把我抱起来的吧?」 「是啊。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呢。殿下开始开发魔道具后,就常做许多会让自己受伤跟胡来的事情。身上不是割伤就是淤青,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正在帮我绑头发的伊莉雅用怀念的语气这么说。她所说的都是我过去的失败经验。而那同时也是我与伊莉雅共有的回忆片段。 那是从我想起前世记忆,对魔法的存在感到无比兴奋所开始的回忆。也是我被迫面对自己无法使用魔法的回忆。更是我开始立志制作魔道具的回忆。而在那些回忆中,都有伊莉雅在我身边。如果没有她,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我内心不禁涌现如此想法。可是我又不想让伊莉雅发现自己在想那种事,所以我嘟起嘴说。 「人家确实失败了很多次,可是没有失败就没有成功嘛。」 「如果这样说,我的失败就是没能找到机会离开您的身边了。」 我透过镜子看到伊莉雅罕见地扬起嘴角,露出微笑。她的表情让我惊讶得双眼圆睁。总是面无表情又冷静无比的伊莉雅表情竟会产生变化,实在相当罕见。 「……那你得到的成功又是什么?」 「就是现在这一刻。」 「……太夸张了啦。」 伊莉雅的答覆让我害臊地回嘴。这种事何必说得那么得意啦,真是的。她现在甚至还开心地发出轻笑。一股莫名的挫败感让我鼓起脸颊。 「你的嗜好真是太奇怪了。」 「殿下不也一样吗?」 伊莉雅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明显。尽管我们已经有超过十年的交情,但她的样貌依旧跟我回忆中没有两样。无论经过多少年,伊莉雅一直都是我知道的样子。虽然我很少对她本人这么说,但我一直很庆幸她一直跟在我身边。 只是如果我说自己觉得伊莉雅就像姊姊一样,她也会不悦地责备我那么说有失主仆身份。 伊莉雅确实不能说是我的姊姊。我想如果要形容这份关系,搭档或许才是比较贴切的词句。 就在我思考自己跟伊莉雅的关系时,她突然停下帮我绑头发的手,将我的头发在手上转呀转地把玩起来。伊莉雅就这么把我容易乱翘的头发缠在自己手指上。 「……现在是怎样?伊莉雅。」 「没什么,我只是对于自己能像现在这样感到很高兴。因为我现在知道并非只有婚姻才是女性能选择的幸福。」 「啊~……呃,关于那件事……」 伊莉雅的答覆让我顿时语塞。看见这样的反应,伊莉雅用缠著我头发的手指轻抚我的头。而绕在她手指上的发丝也顺著这动作自然滑落。 「公主殿下,您不用放在心上。我们家的爵位不高,我也只是政略婚姻的棋子。就某方面来说,说我现在是嫁给公主殿下也不为过。而且您也十分善待我。」 伊莉雅用满怀骄傲与满足的语气回覆。然而我的表情反而显得有些不快。这都是因为我想起了关于他们家族的问题。 伊莉雅是子爵家的女儿。她那抱有强烈权力欲的双亲,处心积虑地想把她嫁给能提升家族地位的对象。伊莉雅会在王城担任侍女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 因为那样说不定会让伊莉雅被有力名家的嫡子看上。最好还能趁机拉拢有权势的贵族。 伊莉雅就是在那种肤浅的算计下被送进王城担任侍女。而这时看中她的人偏偏是我。伊莉雅也因为被安排在我身边而迟迟找不到对象,之后我听说她的双亲耐不住性子,想让伊莉雅与她不愿意的对象订下婚约,所以我为了把她留在身边,采取了颇为强硬的手段。 就是在经过那样的波折之后,伊莉雅才像现在这样留在这里。而我也顺水推舟地将她拉进我的魔学研究当中。尽管我自己也不能断言这样的结果是否算是好事。 伊莉雅的家人一开始其实也很乐见她与我交好。不过似乎在我放弃王位继承权并频频惹出麻烦之后,也逐渐变得与我疏远。由于我自己也不是很喜欢他们,所以我对这样的结果倒也是额手称庆。 想起这些往事让我感到有些不快。尽管伊莉雅说自己跟家人的关系原本就十分冰冷,所以她本人并不在意。也因为经过这些事,让伊莉雅从此不再向他人报上自己的家名。伊莉雅说自己现在就跟遭家族放逐没有两样,所以我也都不去触碰这个问题。 对我来说,伊莉雅就是伊莉雅。无关她是哪个家族的女儿。是因为她愿意,所以我才拖她下水的。只要当事人觉得幸福就够了。这就是我们能做的最佳选择。 「以后你也要陪我渡过充满刺激的人生喔,伊莉雅。」 「如公主殿下所愿。不过该教训您的时候,我也不会客气就是了。」 伊莉雅的答覆让我忍俊不住。正因为有她在身边,才会有现在的我。她真的是我怎样感谢都感谢不完的人。抱著如此想法的我享受著这份幸福。 「呵呵,这身公主伪装真是太完美了……你真有一套呢,伊莉雅。」 「您这位名符其实的公主怎么能说这种话?」 听到我这个用来掩饰害臊的玩笑,伊莉雅立刻往我脑袋上敲了一下,发出响亮的声音。我们就在这样轻松的闲聊下做好准备,以彻头彻尾的公主装扮搭上前往玛赞塔公爵家的马车。伊莉雅以随从的身份坐在我的正对面。由于我身上并不是平时穿的骑士风格洋装,所以就算光是坐著都让我浑身不自在。 玛赞塔公爵家是个古老的家族。既有悠久历史,同时也是在过去与帕雷提亚王家有姻亲关系的亲戚。虽然在漫长的历史中,就算有亲戚关系,其实也早就不如以往那么亲近。可是玛赞塔公爵家依旧代代都是辅佐国王忠臣,有著优良传统的大贵族。据说格兰兹公爵跟父王也是自小一同长大,共渡青春时期的好友。 因为父王与格兰兹公爵的交情,我也曾在童年时到玛赞塔公爵家作客。不过我拜访他们家的时候,是在我跟艾尔撕破脸之前的事。 而在我们决定彼此的立场之后,就跟这个家族变得比较疏远了。老实说,这次拜访让我的心情颇为沉重。虽然我特地换上礼服,但我真的很想把这身衣服扯掉。但考虑到我们正要拜访的地方就容不得我这样任性。因为我现在要去的地方正是玛赞塔公爵家。 如此这般,对于这第一次的拜访,我也打算绷紧神经避免出糗。而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也已经来到能看到玛赞塔公爵家入口的位置。 「我们走吧,伊莉雅。」 「好的,公主殿下。」 我在伊莉雅的护送下走下马车,立刻看到在宅邸入口有一名年迈管家领著列队的侍女向我行礼。那优雅且整齐划一的行礼动作让我甚至想用力鼓掌。 「恭迎艾妮丝菲亚公主殿下大驾光临。」 「谢谢,真不愧是玛赞塔公爵家的人,动作真是俐落呢。」 「殿下过奖了。当家已在屋内恭候殿下,请随我来。」 今天我是以公主的身份前来拜访,因此也有特别留意让自己的说话方式与态度要符合身份。虽然我的脸颊已经有些许抽搐,不过这次来访也兼具王家向玛赞塔公爵家谢罪的用意,所以我必须要忍住。今天我是公主、我是公主。 在结束问候之后,公爵家的管家便为我打开宅邸大门。我们在他的带领下穿过宅邸走廊。而从穿过大门的那一刻,我就感受到这栋宅邸的气派。真不愧是有悠久历史的玛赞塔公爵家宅邸。 管家一路带我们来到会客室,除了尤菲与格兰兹公爵外,还看到另一名女性的身影。那名拥有一头银色的披肩长发、散发稳重气质的女性是奈雪儿玛赞塔公爵夫人,也就是格兰兹公爵的妻子,尤菲的母亲。 奈雪儿夫人是一名随年龄增长更添韵味的美女,并拥有一对能让人感受到坚定意志的淡绿色眼睛。看来强悍的眼力确实是玛赞塔公爵家的特徵。 尤菲虽然遗传到比较多来自父亲的特徵,不过她强悍的眼力似乎是得到父母双方的遗传。想到这里,还有一件事忘了提,那就是尤菲应该还有个弟弟。而我记得弟弟是比较像母亲。 由于我很久没与奈雪儿夫人见面,所以在看到她的时候不小心看到有些出神。而对方也与我在这时视线交会。不好,我得小心避免失礼才是。 「早安,尤菲莉亚小姐,格兰兹公爵。好久不见,奈雪儿夫人。很高兴能再次见到各位。」 「艾妮丝公主大驾光临,臣深感荣幸。」 我行礼问候之后,格兰兹公爵也往前站出一步对我回礼。我在抬头后微微摇头说。 「这次招募尤菲莉亚小姐担任助手是出自我的强烈要求,所以我才该是表达感谢的一方。尤其此事起因于家弟的失态,容我在此镇重道歉。即便王族不宜在公众场合谢罪,我个人仍希望向各位表达歉意。」 这次摆出严肃表情鞠躬的我并不是为了行礼,而是为了表达歉意。见我低头谢罪,格兰兹公爵与奈雪儿夫人便急忙出声制止。 「艾妮丝菲亚公主,您言重了!」 「是啊,是殿下救了我们的宝贝尤菲,还费心给了这么大的方便,感激都来不及了,又岂有让殿下向我们谢罪的道理?」 在格兰兹公爵与奈雪儿夫人的接连劝说下,我当然也不便继续低头。因此我也抬起头,顺著两位的招待就座。在我就座时,随侍的伊莉雅站在我后方,而玛赞塔公爵亲子则是并肩坐在我对面。 「我很久没与奈雪儿夫人见面了,看到夫人健康如昔,实在令人欣慰。」 「艾妮丝菲亚公主多礼了。殿下前次莅临寒舍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奈雪儿夫人这么说完便掩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看到奈雪儿夫人的慈祥眼神反而让我有些不太自在。因为我太常承受他人的敌意,所以面对夫人这率直的善意,反而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在我年幼时是有不少机会与夫人见面,可是……在亚尔加德与尤菲莉亚小姐订下婚约后,我自己也跟玛赞塔公爵家有些保持距离了。」 「这次的事情虽然令人惊讶,不过尤菲与亚尔加德王子感情不睦的事情,其实也是从以前就时有所闻。如今事情浮上台面,果断将其视为无可避免的问题加以应对,或许才是有益之举吧。」 虽然奈雪儿夫人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微笑,但我感受到超强的压迫感! 格兰兹公爵虽然会面无表情地给人压力,但奈雪儿夫人的笑容却更带有攻击性。也难怪这两人所生下的尤菲莉亚小姐眼神也常令人却步了。这绝对是遗传,他们这家人的血统太强了。 我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也与奈雪儿夫人对上视线。虽然我自然地挂起客套笑容,但我的嘴角不禁有些抽搐。 「事情我已经从丈夫及尤菲那里听说了。如果尤菲希望这么做,那我也打算支持她的决定。」 奈雪儿夫人巧妙地为我转移话题。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我重新振作精神、端正姿势。因为接著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所以我也必须格外认真。 「夫人能认同这项提议,我也倍感荣幸。身为曾对公爵家有失礼数的王家之人,我也十分希望能藉此机会挽回名誉。我必会负起责任,不让贵为公爵家掌上明珠的尤菲莉亚小姐再受任何伤害。我愿以王家之名担保。」 我笔直地注视著玛赞塔公爵家的亲子三人这么说。只见尤菲露出像看到奇怪东西的眼神,奈雪儿夫人也像憋笑似地微微颤抖。察觉到两人反应的格兰兹公爵则是耸了一下肩膀后表示。 「您今天真是太有礼貌了,艾妮丝菲亚公主。听到您说要以王家之名担保,我都差点笑出来了呢。」 「有这么夸张吗!?格兰兹公爵!」 好吧,我自己其实也是这样想啦,但有必要说出来吗!?人家可是努力披著公主的皮在硬撑耶!现在就连站在我身后的伊莉雅都在叹气了。 等等,这种状况不能怪我啦。咦?平日的言行?那是什么东西? 「真是的,格兰兹公爵,我好歹也是会看情况说话的啦!」 「这可真是失礼了。我作梦都想不到殿下竟会如此拘谨。」 格兰兹公爵耸肩透露出些微笑意的模样,让我隐约感受到他对我的调侃。这样未免太坏心了啦…… 「殿下的诚意我很清楚了。还请您多多关照尤菲。」 「是的!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面对格兰兹公爵深深一鞠躬后说出的请求,我自然是笑容满面地朗声答应。太好了,只要尤菲在身边,有好多好多研究都能有所突破了!呼嘿嘿嘿……! 我早就想要有个会魔法的人来帮忙制作魔道具这件事了。我虽然有魔力但却无法使用魔法,这真的很不方便。虽然也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转而制作魔道具,不过如果优秀的尤菲能来当我的助手,我往后的研究生活就是粉红色的! 在心里暗爽到一半的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说到尤菲,她在贵族学院那边该怎么办?在发生那样的骚动后,我不认为她还可以继续去上学。 「对了,格兰兹公爵。关于尤菲往后的安排,例如她在贵族学院里……」 「关于尤菲今后的安排与立场,还正在协调……我认为要像以往那样继续就学是不太可能了。」 「我想也是。」 「详细的规划还需要与陛下商量,做出决定之后就会立即通知您。」 「要麻烦您费心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也尽管说。」 「我明白……那么,您可以放轻松点了,艾妮丝菲亚公主。」 「……人家难得努力想摆出公主的样子,这样会不会太过份?格兰兹公爵。」 虽然公爵应该是出于善意,不过这样岂不是在说要我安分保持公主的模样非常困难吗?好啦,我也是觉得很困难啦!如果可以轻松点,那我就不硬撑了! 我立刻一改原本端庄的坐姿,换成自己觉得轻松的姿势,只见尤菲立刻皱著眉头笑了,奈雪儿夫人也发出轻笑声。管他的!反正我是个不良公主就对了! 「艾妮丝菲亚公主,尤菲就麻烦您了。」 「没问题!对我来说尤菲能过来当助手也是求之不得的机会,所以我们也是各取所需啦!」 「殿下真是大方。那我们得快点帮小女收拾好东西才是。尤菲,跟我来。」 「是的,母亲大人。恕我先行告退,艾妮丝殿下。」 为了收拾尤菲住到我离宫时所需的物品,尤菲与奈雪儿夫人在行礼之后便离开会客室。等到两人离开,格兰兹公爵转头对我说。 「艾妮丝菲亚公主,容我再次向您致谢。」 「公爵,不用跟我道谢啦。因为尤菲到我这来,对我也都是好处呢。」 我给出这样的答覆之后,格兰兹公爵的表情略有变化。在那一如往常的锐利双眼中,那彷佛要看穿我所有思绪的眼神令我的背部微微窜过一股寒气。 「……我原本以为殿下对我没有什么好印象。」 「咦?为什么?」 这出乎意料之外的话语,让我不禁有些疑惑。为什么格兰兹公爵会觉得我会讨厌他? 提到格兰兹公爵这个人,他是父王的心腹。他在政治方面有极大的话语权,重点是他与父王是多年的挚友,能互相理解的知己,也是并肩互助的盟友。所以说我会对他抱持反感,实在让我摸不著头脑。 看见我的反应,格兰兹公爵忍不住失笑。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笑让我瞠目结舌,目不转睛地看著他。 「您真的一点都没变,艾妮丝菲亚公主。」 「嗯?呃……会吗?」 「没错。您先是扬言不结婚,接著又为此立下功绩,您从以前就一直让国王为您烦恼个没完。毕竟这些事情发生时,我也都在场。」 用怀念语气说这些话的格兰兹公爵,脸上透露著平常罕见的感情。可是这却让我相当困惑。因为如果他说这番话的对象是自己的女儿还有话说,实在想不到他为何要为我露出那种表情。 「我反倒是认为您才可能讨厌我吧?」 「这可就不好说了。」 露出得意笑容的格兰兹公爵如此地敷衍我的疑问。到头来我还是搞不懂他的想法,只能难以释怀地皱起眉头。 「您只需要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就好了,艾妮丝菲亚公主。还请您多照顾尤菲。」 「呃……」 虽然我对格兰兹公爵刚才的态度实在无法释怀,但至少知道他对我应该是没有反感,所以就先不管好了。我决定先搁置这个问题,不再多想。 「那臣也该告辞了。尚有公务在身,还请殿下莫怪。」 「啊,没关系。我才应该感谢您在百忙中还抽空迎接我。」 没错,格兰兹公爵自己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更不用说亚尔还惹出那么大的麻烦。我来访所占据的时间,肯定也会对格兰兹公爵造成负担。看著他俐落行礼后离开,这里便只剩下我跟伊莉雅。 这让我忍不住垂下肩膀,还用力叹了一口气。不过伊莉雅立刻就纠正我的表现。 「公主殿下,您这样太难看了。要放松至少也该等回到离宫之后再说。」 「好啦、好啦,伊莉雅你真的很爱唠叨耶。」 「殿下过奖了。」 我可没有称赞你唷。可是我确实感觉现在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紧绷。玛赞塔公爵的管家接著送上茶水,让我能悠哉地喝茶等候。 这段时间伊莉雅与管家似乎在为红茶与尤菲的事情交换意见。由于在离宫只有伊莉雅一名侍女,所以尤菲身边的事情也会是由伊莉雅负责打理,因此她肯定会有不少需要确认的事。我自己的事情是可以自己解决,但尤菲可就不能那样。 由于这段时间无事可做,因此我就这么边听伊莉雅与管家的对话边发呆等候,一直等到尤菲与奈雪儿夫人回来。 「让您久等了,艾妮丝殿下。」 「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其实我的行李并不多……」 尤菲说到这里时,稍稍皱起眉头露出尴尬微笑。她的表情似乎有些沮丧。 这让我不禁将视线转到奈雪儿夫人,只见她也同样微皱眉头露出尴尬笑容。呃,怎么了?这是什么状况? 「有发生什么事吗?」 「……我刚刚跟弟弟起了点争执。」 「咦?你们吵架了吗?」 尤菲的弟弟虽然不在这里,只是我实在不懂现在有什么事情会让他们争吵。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时候,尤菲脸上也露出尴尬的苦笑。 「艾妮丝殿下,真不好意思,这是公爵家内部的问题,所以……」 不知该如何表现情绪的尤菲只好在脸上挂起最近常用的表情。会跟弟弟争吵,应该是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生什么事情吧。这份疑问让我将视线转到奈雪儿夫人身上,只见夫人清了一下嗓子,接著回望著我。 「小犬是个离不太开姊姊的孩子。他不能接受尤菲得暂时到王城里过日子,所以才为此起了点争执……」 「啊……原来如此,这确实是容易起争执呢……」 说起来也是啦。就算我跟亚尔的立场不同,但要把心爱的姊姊放在搞出退婚这种鸟事的王族身边,也难怪会让人不安。 可是我认为这要比让尤菲继续待在公爵家要好多了。虽说离宫是在王城内,但那里是我专属的领域,所以也可以让尤菲免于跟他人接触。 正因为格兰兹公爵也肯定这一点,我的这个要求才得以实现。只是要一下叫尤菲那个吵闹的弟弟理解这件事,可能太过苛求了。嗯,这种问题还挺难搞的。 「之所以没有让小犬到这里来,也是因为我们判断他还没有成熟到能冷静面对这种特殊状况。为了这种事害艾妮丝菲亚公主烦心,实在令人惭愧。」 「别这么说,毕竟也是王家的失态才导致你们家里产生这种纠纷的。」 我也不是完全不能体谅尤菲弟弟的心情。况且这些事情也都是我们家搞出来的。 当我正这么想的时候,奈雪儿夫人摇了摇头。板起面孔正视著我的她,语气中带有些许愧疚。 「这件事对那孩子来说也是个好机会。毕竟往后两人分开的时间也会增加。这样说虽然有些惭愧,但殿下愿意收留尤菲这件事,我也是发自内心感激殿下。」 「快别这样!把头抬起来吧!奈雪儿夫人!这么做对我也有好处,所以你们不用太放在心上啦!」 看到奈雪儿夫人深深低头致谢,让我有些慌了手脚,连忙请她抬头。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被人这样感激反而让我尴尬。 「请夫人放心,尤菲很快就能回到众人面前了。我一定会让她立下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功绩。到时候尤菲可以保住自己的名誉,她的弟弟也就不用担心了。」 「能得到艾妮丝菲亚公主这样大力保证,小女真的是太幸运了。」 「母亲大人……」 奈雪儿夫人咯咯笑的反应似乎也让尤菲调适了心情,她的神色转为柔和。只见奈雪儿夫人接著用双手轻轻牵起尤菲的两只手。 「尤菲,就算分隔两处,我始终都期盼你能过得幸福。这次的事情也要归咎我们过去总是以王妃候补的身份去教育你。现在你不用挂心家里的事,好好利用这个机会重新面对自己就行了。」 那慈祥的话语能让人感受到真切的爱情。我与伊莉雅看著尤菲对夫人的这番话微微点头。 就这样,我们搭上了马车,离开玛赞塔公爵家返回离宫。就算马车已经驶离到看不到宅邸的位置,尤菲的视线仍一直望向那个养育她长大的地方。 3章 转生公主的魔学讲座 「呵呵!尤菲的事情也搞定了,可以稍微轻松一下啦!」 将尤菲正式接来离宫后又过了几天,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只不过在王城里,现在似乎正为亚尔擅自悔婚的事情闹到不可开交。至于这些消息则是伊莉雅打听来的。 首先是以亚尔等主导这次退婚事件的权贵之子都遭到禁足,并对他们展开侦讯。而这样的对应也在许多地方掀起骚动。 虽然这些骚动多少让人不太放心,不过对待在离宫的我们其实没有造成多大影响。如此这般,我开始在自己的工房著手一些能调适心情的工作。 我位在离宫的工房内凌乱摆放著各种魔道具的试作品与设计图。由于这里是个就连伊莉雅都得经过我允许才能进入的地方,所以很容易变得凌乱。 虽然我并没有刻意把这里搞乱的意思,但就是会在不知不觉之间变成会让伊莉雅皱眉的状态。我可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有些坏习惯改不掉而已。 「既然尤菲来了,我们就开始进行新的实验吧。不过要先制作什么东西好呢……」 犹豫不决的我取出一本记事本。当我临时想到一些来自前世记忆的概念或构想时,就会记在这里面。 我在这个世界算是异物。我自觉自己在重拾前世的记忆后,例如想法或思考方式等意识的部分都会偏向前世的标准。 所以那些东西哪天会像我突然想起前世记忆那样又突然消失也不奇怪。为了预防那种状况,我才会用记事本详细记下我所想到的事。 说是要留下自己活过的证据可能有些夸张,不过如果能留下,我也是想留下来。所幸目前似乎还没有什么记忆从这个世界消失。 「嗯~就现在的局势,就先不要做太过醒目的实验好了。会消耗大量素材的实验就先摆到后面……对了,我也想听听尤菲的意见,所以就先从共享彼此的认知开始……」 「公主殿下,现在方便进去吗?」 我在一个人想事情的时候难免会经常性地自言自语。正当我的思绪在脑中打转的时候,听到有人敲响工房的房门,接著从门外传来伊莉雅的声音。那股声音将沉入思考之海的我拉回现实,我立刻抬起头做出回应。 「请进!」 「失礼了。」 听到我的许可,伊莉雅才在应声后进入工房。我看到尤菲就跟在她身后。这让我不禁目瞪口呆。不过我很快就恢复原本的模样,对尤菲开口说。 「欢迎啊,尤菲。欢迎来到我的工房。」 「失礼了……这里就是您的工房吗?」 「对。这里到处都有许多试作品之类的东西,要小心不要碰到喔。」 听到我这样警告,让尤菲有些紧张地走进工房。 其实真正危险的东西我都会隔离起来,所以应该不成问题,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些我因为熬夜或一时兴起抱著恶搞心态制作的东西,也有些是后果可能会让人不好收拾的东西。 在过去总是只有我跟伊莉雅两人对坐的桌子旁,现在多了一张为尤菲准备的椅子。在尤菲就座之后,伊莉雅便开始泡茶。除了多了尤菲之外,都是这座工房平时的景象。 「你今天怎么会想过来呢?」 「因为我现在成了殿下的助手,所以想说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啊,你现在身体状况什么的都没问题了吗?有比较适应一点了吗?才刚换环境,有不少事情很不习惯吧?」 「请殿下放心,我都适应了。只是我这几天没有事做,所以才想说是不是能做点什么……」 眼前的尤菲脸上挂著最近已经变成她标准配备的尴尬表情。确实要人什么都不用做也是会让人不太舒服。既然当事人都说我可以放心,那我就积极把她拖下水吧! 「既然这样,我想就先从跟磨合彼此的认知开始吧。」 「磨合吗……?」 「对。你应该知道我无法使用魔法吧?」 被我这么一问,尤菲脸上先是露出些许迟疑后才缓缓点头。 帕雷提亚王国的贵族几乎都能使用魔法。魔法天赋的优劣、魔力保有量,与魔法适性数等表现也都逐渐被数据化。 就这方面来说,我在魔法方面是彻头彻尾的无能。虽然我拥有魔力,但却有无法使用魔法的体质。这是先天的问题,而且不可能期待会在后天产生变化。而我也把这个事实视为我的研究成果。 「其实我无法使用魔法的原因,我自己也能大概推测出来啦……」 「……咦?请稍等一下,艾妮丝殿下。」 「嗯,有什么问题吗?」 「殿下刚才说能推测出自己不能使用魔法的原因?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种事……」 「因为我没有发表的机会嘛。你会不知道也是当然的。」 我的答覆让尤菲对我露出讶异的表情。毕竟这不是什么需要让人知道的事,所以我也没有到处宣扬,况且说了也只会徒增骚动。 所以关于这个研究成果,只有以父王为首的极少数人知道。这算是那种只需让研究精灵与魔法的重要人物才需知道的事。 「换句话说,我们的常识就是会有这类的落差,所以我才说要先磨合彼此的认知。我们以后要一起进行研究,所以如果先对认知进行磨合也可以省去一些麻烦。」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尤菲表情严肃地点头。她能这么听话真是太好了,这让我兴奋地站了起来。我立刻去把移动式的黑板推了过来。 我幻想自己现在就像一个补习班讲师。而在我兴奋地开始为说明做准备时,伊莉雅也不忘帮尤菲倒茶。干得好! 「首先从前提开始,人在行使魔法的时候是借用精灵的力量,没错吧尤菲同学?」 「……同学?」 「配合一下啦!」 「呃……?」 尽管尤菲对我突然兴起玩心的举动感到困惑,但还是老实回答。 「呃,魔法是藉由存在于世界各处的精灵发挥作用,以魔力为代价让魔法成形。而每个人各自有适合不同精灵的魔力性质,这也会成为一个人在运用魔法时的适性。我学到的是这样。」 「嗯,这都是一般的认知。」 真不愧是公爵家的天才千金。这是个模范且理想的答案。想到她肯定付出不少努力就让我感到有些伤感。尤菲真的是个单纯的好女孩。 好吧,先回到正题。施展魔法的程序就与尤菲说明的一样。魔法在这个世界是由精灵行使的东西。 而精灵的种类也充满多样性。首先是原初的精灵,也就是被认为从创世以来就存在的光精灵与暗精灵。再来是被认为创世神在创造世界时所诞生出的火、水、土、风四大精灵。另外还有由这四大精灵衍生出的亚种精灵,因此精灵的种类十分繁多。而正是这无数的精灵让帕雷提亚王国的贵族之所以成为贵族。 「尤菲所说的魔法适性,就是一个人跟精灵的相性是否良好。换句话说,就是一个人是否擅长使用某种魔法属性的标准吧?」 「是的。在学院里也是这样教的。」 「很好!可是接下来正是重点。因为我拥有更进一步的认知。」 「更进一步的认知是什么意思?」 我的话语让尤菲歪著头提出疑问。她的认知算是这个世界的常识。可是我研究的正是打破常识的魔学。我先点了一下头,接著竖起手指。 「尤菲,我们先从更根本的部分说起,你知道所谓适合精灵的魔力,究竟是如何决定的吗?」 「……我不知道。我只能说可能是体质或遗传。」 「呵呵,抱歉,我这样问问题有点太刁难了。」 正如尤菲所说,适性是每个人特有的东西。虽然魔法适性是有遗传自父母的例子,但也不保证一定会遗传下去。所以要问与精灵的适性究竟如何决定,这其实是个没人知道明确答案的问题。 「我为何不能使用魔法?要解决这个疑问就必须调查原因。所以我最早就是从如何决定魔法适性这件事进行研究。」 「……呃,恕我问一个失礼的问题,您真的没办法用魔法吗……?」 尤菲表情尴尬地鼓起勇气询问我。 虽然这个话题会稍微打断现在要说的事,但我也不能不回答。尤菲会显得难以启齿,也是因为她知道我不能使用魔法的这件事是必须谨慎应对的话题。 「真的不行,因为人家完全感受不到精灵的气息嘛。」 「……我明白。」 「我听说人可以感受到符合自己适性的精灵的气息或存在,但我完全感受不到那种东西,这是先天方面的问题,所以也是没有办法勉强的。」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那种感觉,但能使用魔法的人似乎可以感受到精灵的存在。而只要感受得到精灵,尽管会有功力高低,但都能发动魔法。 这也代表没法感受到精灵存在的我是个不能使用魔法的人。至于原因,我记得总是被人用像「你没有向精灵诚心祈祷,所以精灵不愿借你力量」之类的理由去解释。可是那却是这个世界的常识。实际上就这个世界的魔法来说,祈祷确实是相当重要的要素。 「在使用魔法时,对精灵的祈祷也很重要。想要施展何种魔法,必须明确地将意念传达给精灵对吧?」 「是的。为了加深对魔法的认知,一开始也建议要透过咏唱去施展魔法。虽然熟练的人不用咏唱也能够施展,但如果是大规模的仪式,还是经常会利用咏唱来施展魔法。」 尤菲的答覆让我满意地频频点头。要发动魔法,首先是要能感受到精灵的气息。再来就是施术者要将明确的意念传达给精灵。最后发动魔法的魔力量也很重要。大致的程序就是这样。 而我在一开始的阶段就碰到障碍,所以没法施展魔法。换句话说,问题在于我不能感受到精灵的存在。 「为了解开为何我感受不到精灵存在的这个问题,所以我开始对精灵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件事产生疑问。」 「……精灵不就是精灵吗?」 我的说法让尤菲皱起眉头提出疑问。精灵确实就是精灵没错啦,但我想说的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带著苦笑这么想。 「虽说精灵是从创世就有的东西,但精灵是生物吗?还是自然现象的具现化?关于这个问题,你能合理说明精灵之所以存在的理论或根据吗?」 「这个……」 「精灵是从以前就有的东西,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大家可能都不会抱持疑问,但对我来说,精灵却是一种未知的东西。所以我才会针对精灵调查。」 而透过调查发现,就算属性不同,各精灵共通的部分就是在单独时都会飘浮在空气中。而精灵没有实体。也就是从自然当中衍生的自然灵。飘浮在空气中的精灵没有意志,最多就只有相当于生物本能的东西。所以可以说精灵基本上不会采取任何自发性的行动。 「再来就是重要的部分,精灵其实是把魔力当成养分的。」 「魔力?对精灵来说,魔力是养分吗?」 「没错。这就是精灵有趣的部分。它们基本上没有跟我们一样的意志,而是只有本能。就像我们为了活下去会呼吸,会靠著吃东西来获取养分一样,精灵就像个将魔力视为自身养分的生物。」 听到我这么解释的尤菲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那滑稽的模样让我忍不住失笑。 实际上精灵为何会追求魔力,又为何会以让人类发动魔法来作为获取魔力的代价,都是令人费解的问题。而我所著眼的部分,则是从精灵吸收魔力到魔法发动之间的程序究竟是如何运作。 「现在我们知道精灵会追求魔力。那魔力又是什么东西?尤菲同学请回答!」 「……如果说魔力就是魔力,应该不能算是答案吧?」 「是啊。」 「可以容我反问这个问题吗?艾妮丝殿下认为魔力是什么样的东西?」 「问得好。我喜欢你这种临机应变的应对方式。至于『魔力究竟是什么』的这个问题,如果用比喻的说法,我认为是类似某种从灵魂当中满溢而出,没有实体,像血液的东西。」 「……没有实体……像血液的东西?」 「其实这也只是我为了让人容易想像,所以才使用这种比喻。」 精灵为何会追求魔力?关于这个疑问我所得到的结论,就是对精灵而言,魔力算是它们的养分。 所以接著就是魔力究竟是什么东西的疑问。而我则是将魔力定义成是一种没有实体的血液。 「为何殿下能想到这些呢……?」 尤菲看著我的眼神中满是惊讶,就像在看著某种令她难以置信的东西。嗯,好吧。这可能算是我特别拥有的提示,因为这确实是因为我的特殊状况才得以有这种想法,说起来是个有点作弊的理由。 因为我是一名转生者。我的肉体虽然是在这个世界诞生的人,但里头的东西却不是。所以我在寻找自己无法使用魔法的原因时,自然会由此产生一些想法。 我会怀疑说不定就是因为我是经过转生的人,而这就是我无法使用魔法的原因。 所以我也是基于这个怀疑去建立假说。现在回想起来,那段寻找答案的过程还挺令人怀念的。 「适性会因为人而有所不同。适性虽然会经由血统遗传,但也有不会遗传的例子。如果说魔力会根据每个人而有不同的特色,那么那种特色究竟是从哪来的呢?」 人与精灵的适性并没有明确的规则。虽然有经由血统遗传的例子,但也并非绝对。所以当中肯定有其他更根本的因素。如果我身为异物这件事会是那个因素的起因,那能够得到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我认为决定人与精灵适性的东西,就是人的灵魂。」 尤菲表情严肃地聆听我提出自己的看法。我开始在黑板上画出简单的图案并写上说明。这种越来越像老师讲课的感觉令我更加愉快。 「所谓魔力是肉眼无法看见的灵性力量,是从灵魂中流出的东西。而精灵是存在于世界上一种没有实体的灵性存在。如果假定精灵是一种以魔力为养分的存在,那么在发动魔法时的意念与祈祷会是重要要素,这也可以建立起一个假说。」 「关于魔法发动的假说吗?」 「对。魔法为何会以魔法的形式发动,我认为这可能是精灵自己变化成魔法的关系。」 「殿下的意思,是说魔法是由精灵变化而成的?」 「没错。也就是说,所谓魔法是让没有实体的精灵拥有形体,让它们以魔法的样貌显现的东西。我是这样定义的。」 我在黑板写下几个斗大文字后,带著笑容对尤菲这么说。看著我的尤菲说不出话来。她脸上挂著彷佛遭遇未知事物的表情。 好吧,实际上对尤菲来说,这确实是她未知的东西。毕竟能让我如此详细解说这个理论的对象只有极少数人。而且那些人也都露出类似尤菲现在的表情。 「魔法是精灵变化而成的……?魔法不是精灵将人对精灵祈祷的内容具现化之后所发动的结果吗……?」 「一般来说是那样想的。可是我的想法是这样。我认为精灵是一种没有意志,只是在世界上飘浮的存在。而如果能给予精灵被称为魔力的养分,就能让精灵变化成魔法,让精灵获得名为魔法的实体。」 「如果是那样,变成魔法的精灵最后又到哪去了?」 「大概是又变回精灵吧?总不会说人在用完魔法后,精灵就跟著魔法消失吧?」 精灵毕竟是个没有实体的东西。所以就算失去魔法这样的形体也不成问题。因为精灵原本就没有实体。 「这样说起来是没错……可是……」 尤菲开始念念有词地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也好,也差不多该休息一下了。抱著这个想法的我用伊莉雅泡好的红茶润了润喉咙。 顺带一提,我其实也有一个关于魔力量如何决定的假说。也就是魔力就像灵魂的血液,同时也是必定会具备灵魂特性的东西。 就我的定义,魔力是从名为灵魂的容器中所溢出的东西。而在灵魂中存在著算是魔力前身的物体。如果将灵魂想成容器,那么那种物体其实是会持续为了填满灵魂而增长。 虽然灵魂不会让必须的份量流失,但当超过灵魂所能容纳的量时,就会将那种物体排到外头。而这些多余的部分就会变成魔力。至于排出的魔力会投哪种精灵所好,就决定了一个人的魔法适性,魔力量也是由溢出的魔力多寡来决定。 「虽然这些都还只是假说,但由于精灵没有意识,因此是基于本能受到魔力吸引。所以精灵会将自己委交给能给予它们魔力的人。而魔法是透过一种会改变精灵这种存在的程序来发动,并非是精灵有意识的去回应人的祈祷。这是我目前的看法。」 我这样断言之后,正如我的预料,尤菲露出一脸难以释怀的表情。看到那完全符合预期的反应令我不禁苦笑。就知道她会有这种反应。 帕雷提亚王国长久以来都将精灵视为人类的挚友。也因此产生了崇敬精灵的精灵信仰。那是将精灵视为人类的邻人,认为人类应当对精灵怀抱敬意的信仰。 在这些人眼中看来,我的想法确实能说是异端。正因为这样,我平常并不会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因为在这个国家里有许多潜在的精灵信仰信徒。然而尽管有这层顾虑,但尤菲是要跟我合作的人,所以我才认为必须让她知道我的想法。 「……我过去都认为有魔力、有精灵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从来没去想过为什么会有那些东西存在。」 「我自己也只是有其必要才会进行调查,然后得到这个结论。也因为这样瞭解其中的构造,我才能建立为何我无法使用魔法的假说。」 简单的说,结论就是我魔力的质不受精灵青睐。 我肯定也拥有魔力。可是我却不能够施展魔法。这里如果套用我的假说,精灵是以魔力为养分来维持自己的一种存在。 精灵会在无意识当中追求跟自己相性良好的魔力,而这被人类认知为施术者的适性。例如如果拥有水精灵喜好的魔力,那就拥有水魔法的适性。也就是说魔力是否能受精灵青睐,会决定一个人的魔法适性。 「虽然是题外话,我认为贵族跟王族的兴起,是从跟精灵缔结契约开始的。」 「殿下指的是精灵契约吗?」 精灵契约。这对帕雷提亚王国来说是个有重要意义的词句。 就我的假说,精灵是没有意志的东西。但其中也有例外。那就是精灵聚集而产生的集合体,被人视为上位种、有时甚至会被成当成神的大精灵。 精灵契约者是跟大精灵缔结契约,得以借用它们力量的人。在许多传说中都能看到那种人的踪迹。而在帕雷提亚王国据说精灵契约者就是王族与贵族的祖先。甚至有人认为伟大的初代国王可能也是一名精灵契约者。 根据各地留下的民间故事及传说去推测,当中确实有拥有意志的大精灵与人交谈的记述。而这与我调查的精灵性质是有出入的。 所以我是这样想的。被称为大精灵的存在与其说是一般精灵的上位种,可能更像精灵为了让自己拥有意志,凝聚而成的结果。 我为了获得确证而到处打听,发现精灵契约者都具有超脱世俗的价值观,也大多离群索居。我曾拜托父王安排我跟精灵契约者见面,但却被拒绝了。理由是他们虽然是在国家保护之下,但除非国家面临危机,否则并不希望与他人往来。 「跟大精灵缔结契约的人们,据说也拥有远超乎一般魔法的力量。正因为这样,国家才会处心积虑去拉拢与精灵缔结契的人。」 「我听说由此衍生出的贵族身份,也是帕雷提亚王国的起源。据说我国的贵族之所以能使用魔法,也是祖先们缔结精灵契约所留下的恩惠。」 不过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除非翻出古早的纪录,否则也不会知道真相。虽然追寻历史也是种浪漫,但我所追求的是另一种浪漫。 由于这个国家的成立背景,能否使用魔法是非常重要的要素,对我这个无法使用魔法的人来说,算是个让我心中多少会有芥蒂的话题。 「至于是否是因为祖先曾跟精灵缔结契约,而让后代拥有容易获得精灵青睐的魔力性质,这我就不清楚了。但这件事就先搁著吧,我要回到正题啰。」 「不知什么时候离题了呢。好的,没问题。」 「其实是我先离题的啦。因为我没有会让精灵青睐的魔力,所以就算想用魔法,也不能吸引愿意变成魔法的精灵。」 「所以您才会开发魔道具吗?」 回到正题之后,尤菲重新让表情归于专注,处于专心聆听的状态。我喝了一口伊莉雅泡的红茶后继续说。 「因为我还是拥有魔力,所以当然得有效利用啦。而且我很想使用魔法,就算不是藉由精灵发动也没关系。」 顺带一提,平民之所以无法使用魔法,是因为他们并没有祖先缔结精灵契约的恩惠。至于少数也能施展魔法的平民,其实也很可能是贵族的庶子。 帕雷提亚王国是个历史悠久的国家。所以偶尔也会有必须拋弃身份的贵族,或是离家与平民一起生活的状况。历史越长,那样的例外当然也就越多。 虽然这也会引发一些问题,不过那是另外一码事,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没有天赋的我,只能靠努力来扭转局面。也因为这样,现在才让我有许多发现。」 「就是那些发现让殿下决定致力开发魔道具的吧?」 「是啊。我首先寻找的,就是有没有能不透过精灵运用魔力的方法。」 多余的魔力会从体内流泄,就这样消失。如果是不受精灵青睐的力量,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持续在无谓浪费的资源。因此我开始研究能否有办法利用那种资源。 「我首先著眼的东西就是精灵石。这你应该知道吧?」 「是的。精灵石可以在精灵聚集的地方采集,据说大精灵也会将精灵石赠与人类,是精灵力量的结晶。」 「对。所以我就开始去调查那玩意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那不可能是普通的石头吧?如果不查明精灵石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原理,又怎么能解析它的作用呢?」 「……原来如此。艾妮丝殿下您一直都是用这样的态度去看事情呢。」 虽然尤菲用敬佩的语气给我肯定,但我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特别的事。算了,也罢,继续回到正题吧。 蕴含精灵力量的结晶石,那就是精灵石。只要有精灵石,就算是平民也能在相当受限的情况下借用精灵之力。不过效果跟魔法相比,精灵石的用途十分有限。 好比说火精灵石最多就只能充当暖炉。水精灵石虽然能造出水,但也做不了其他事情。风精灵石是能产生风,但也没有足以把人刮走的力量。土精灵石虽然可以让土壤有更多养分,但也没法撼动大地。换句话说,精灵石只能施展一些劣化的魔法。 「那么,现在的正题就是精灵石究竟是如何产生的。简单的说,我认为那是一种类似精灵遗骸的东西。」 「……咦?」 我看见尤菲脸上露出不知是今天第几次的吃惊表情。 我并没有特别为了看尤菲的吃惊反应而挑选词句,我只是选择一个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去解释精灵石可能是类似精灵化石的想法。 「精灵石是由精灵凝固而成,最终化为物质的结晶。所以我才想说用遗骸去形容,可能是最贴切的说法……」 「……被殿下这样一说,原本应当是令人心怀感激的精灵石,感觉印象一下变差许多呢。」 尤菲用难以释怀的表情这么说。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但我真的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说法。就算要用化石这个说法,精灵原本就没有实体,所以说是它们的聚合物大概也很难让人理解。 我自己其实也很清楚那种说法给人的感觉不好。实际上有个由魔法菁英组成,名叫魔法省的研究机关,那里的人听到我这么说都不禁皱眉。不过他们好歹还是听得进去的人。 「可是现实就是会有这种掀开盖子后令人感到意外的状况。不同于生物的精灵可能不太有死亡的概念,所以我想基本上跟某些忌讳应该是无缘的。不过如果是拥有明确意志的大精灵,可能就另当别论了。」 「是那样吗……」 尤菲依旧是一脸难以释怀的表情。也是啦,这种反应算是这个国家的正常表现。精灵石究竟是精灵基于何种原因变成固体化的结晶才是重点。 精灵石是在有丰富自然与生命的土地才容易发现。我认为帕雷提亚王国的自然与人口正好处在一个适当的平衡,所以算是容易出现精灵石的环境。这里有容易诞生精灵的自然,附近也有能产生魔力给予精灵养分的人类,所以算是理想的环境。 如果前往自然丰沛的山林深处,可以取得高纯度的良质精灵石,就算是在有人居住的村镇附近,也能采掘到有益于日常生活的精灵石。正因为这样,精灵石对帕雷提亚王国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资产。因为那不仅有助于日常生活,也是国家的外销主力。这也是为何会有许多人认为精灵石是令人心存感激的东西。 「真是令人怀念呢。以前公主说想飞,使用了大量的风精灵石,结果整个人撞进城墙里的那个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正在换茶叶的伊莉雅突然说出这句话。伊莉雅这句话让我的脸色顿时变得难堪。伊莉雅,你竟然偏偏在这种时候多嘴……!看吧,尤菲都愣住了啦! 「撞进城墙里是……」 「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整个人会撞个稀烂呢。」 「现在虽然可以当笑话说,不过当时可是引发一阵骚动呢……」 不过正是因为那次失败,让我知道自己并非毫无魔力,也开始对精灵石产生疑问,所以就结果来说算是好事。我现在已经很清楚精灵石的性质,不但必须要有足够数量才能施展出自己理想的魔法,也无法像真正的魔法那样收放自如。 「我就是从那次之后开始了我的不断尝试与探究。花了近十年时间才总算有现在的成果。」 「那也是殿下被称为怪咖公主的由来吗……」 「嗯,算是吧。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用魔法嘛。现在我可还没满足喔。我已经知道怎么用魔道具活用从体内流泄的魔力了,再来就只剩下增加魔道具的种类,投入开发。」 「原来如此……那殿下又为何希望我成为您的助手呢?」 尤菲歪著头提出疑问。完全不受精灵青睐的我,跟深得精灵宠爱的尤菲资质可说是完全相反。全属性适性真是太神奇了。 「因为有你,我就能亲眼见识各种魔法。还有你是拥有全属性适性这种作弊天赋并在身体能力方面也没有问题的神秘生物。」 「作弊……?……呃,殿下真的觉得我有那么奇怪吗?」 「很奇怪啊。你的存在本身就很奇怪呢。」 实际上根据我的研究结果,魔力量太多也有可能产生各种弊害。那或许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特有的疾病。 那是一种跟魔力有关的疾病。举例来说,如果在体内堆积原本不需要的魔力,就会产生一些对肉体与精神构成负荷的症状。 像魔力的平衡失调会导致身体产生异状,这类魔力对肉体与精神产生影响的病症有许多案例。听到我说这些事的尤菲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因为她的适性数量相当惊人,魔力量也特别多。 要说为何会出现那些病症,原因是魔力是从灵魂中流出的东西,所以当肉体与灵魂的平衡欠缺安定,很快就会有其中一边甚至是两边都出问题。 我认为这就像前世有人认为疾病是起因于气血失调有些类似。这个世界的人在身体或精神方面的异常也格外显著。我认为这恐怕是因为这个世界有精灵存在,所以是这里的特有情况。 正因为这样,如果不让魔力排出体外,不是精神出现异常就是身体会出现问题,而这类的状况尤其经常发生在贵族身上。如果让原本应该要排出体外的魔力在体内堆积,就会像根部腐坏的盆栽那样出现各种症状。最后灵魂也会因为承受不了饱和的魔力而产生扭曲。灵魂扭曲就会导致精神不稳,也会对身体造成额外的负担。 这算是相当重大的发现。只是我岂止是没有向大众公开,甚至还是极力保密。虽然这是我的发现,但这种事情不能太过武断,况且我也不是医生。我也会害怕这种不必要的事情擅自传开,所以这算是其中一个让父王去判断该如何处理的案件。 实际上后来是在父王的命令下展开研究,听说我的假说获得肯定,所以也开始了进一步的钻研。由于我好歹算是提倡者,所以也会收到相关报告。 「那像我这种魔力符合许多精灵喜好的人,就可以不用担心会有魔力堆积的状况吗?」 「也有相反的状况。如果魔力被精灵吃过头,导致灵魂内部所需的魔力之源都被吃光,也是有可能变得虚弱或出现各种障碍。不过你大概真的有得天独厚的资质,始终都维持著堪称奇迹的平衡。所以尤菲你搞不好是几百甚至上千年才会出现一人的天才呢。」 「……比起说我是天才这件事,魔力量会导致疾病的事实更令我惊讶。」 就像拥抱自己颤抖的身体般抱起胳臂,脸色也颇为难看的尤菲这么说。真让人感激格兰兹公爵与奈雪儿夫人给了尤菲这样一个健康的身体。 「以结论来说,魔力能取得平衡是最好的。太多或太少都不行。我听说已经有以健康检查的方式针对魔力进行这方面的调查,而且有特别针对魔力的保有量与行使魔法的熟练度去做判定了。」 「啊,所以在学院的魔法课才会进行那类的判定……」 就算不刻意说明也还是能够预防。从我发现这个理论的数年后,魔法学院就开始对魔力保有量与行使魔法的熟练度加以检测并统计。而我也都会收到相关报告。 当然,会导致心病的原因并不是只有魔力。如果不去防范那种把所有问题都归咎给魔力的误会,就会让拥有丰富魔力或精通魔法的高手遭到无谓的迫害,所以听说父王在这件事上也处理得格外慎重。 「我听说有魔力充沛但脾气暴躁的孩子,在熟练魔法之后性情变稳重的例子。虽然不是说所有事情都跟魔力有关,但人在某些方面不顺遂的时候,也是会迁怒到其他事情上。而魔力也算是其中一项因素。」 「可是光是能发现原因,也是很重要的进展了。」 尤菲佩服地点头。能得到对方的肯定也让我感到高兴。虽然我很想再稍稍炫耀一下,不过难保再说下去伊莉雅会有什么反应,所以还是自重一点比较好。 「那么说,魔学就是在调查这些东西吗?」 「不是,那些只是副产物。而且我也不是那方面的专家,有许多部分我也只能提出自己的推测。那种东西最后还是要交给专家去确认。毕竟我虽然有在研究魔法,但我不是魔法师,也不是医生。」 魔学纯粹是我这个无法使用魔法的人为了让自己能用魔法所开创的学问。内容只是用魔道具重现前世知识所知的科学,并让人感觉像魔法而已。只是除了原本的用途之外,偶尔还产生了那类的副产物。 「对我来说,魔学仅仅是思考事物的一个指标。」 虽然这个世界并非没有专门研究魔法的研究者,但那些人说起来比较偏向信仰、神学、宗教之类的方向,因此跟我可说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不过也有实践派的魔法研究者对我的研究表示肯定甚至敬佩。 例如我提出身体与魔力的平衡会导致异常的说法,似乎让一些人大开眼界,并以我的研究对他自身钻研与对学生的教育产生正面影响为由,而以个人的名义向我表达感谢。 可是再怎么说呢!我是有一点羡慕!那些随随便便!就能施展魔法的家伙啦!但他们把我当成问题儿!还很瞧不起人!这件事光想到就令我生气。 一开始我的魔道具还被贬低到让我差点吐血!所以我当然会记恨!那些魔法省的家伙,我是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的!我当然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不过我是真的很讨厌魔法省的那些菁英。我现在压根就不想跟他们有所往来。 「……艾妮丝殿下?」 当我不小心沉浸在闪过脑海的黑色情绪内,这才发现尤菲一脸担心地看著我。不行、不行,我得保持平常心才是。 由于魔法省在这个国家也拥有巨大的政治派阀,因此具有一定的话语权。可是那些人真的很惹人厌。他们把可说是贵族特权的魔法看得相当神圣,总是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去批评平民与不能使用魔法的人。 那种自认是天选之民的思想真的很讨厌。我是能理解能用魔法算是天赋,不过我真希望那些人能瞭解那并非一切。虽然我这个因为憧憬魔法而开发魔道具的人这样说可能有些奇怪,但我这么做其实有大半只是为了好玩。 「呃,我是不是离题了?我们原本在说什么?」 「应该是要磨合彼此对魔学的认知吧。感觉确实有很多认知如果没有经过磨合,就很容易让人混乱呢。」 「我想起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把话题偏到精灵跟魔力上面了。毕竟都是有密切关联的东西,这可能也是难以避免的状况。」 「在外人眼中,魔学的确还是有很多让人搞不清楚的地方。我听说殿下您经常会前往例如正在施工的下水道,跟连接城镇的大路等等的工地现场。」 「啊……那个啊……嗯。那都要怪父王啦……」 之所以会那样,起因是我曾向父王提过我对下水道的模糊知识,让父王认真地开始考虑。结果我就在不知不觉之间挂上一个监工辅佐的头衔,成为类似顾问的角色。而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我跟父王说过如果有下水道,不但可以改善城镇景观,又能处理污水的关系。 我还有说污水可能会成为病源之类的。而父王听了我那些根据记忆随口说说的东西,就开始认真检证起来了。 之后我完全把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在几年之后检证结束,我就这样被任命为新事业的相关成员。当时我还愤慨地大喊「我不知道有这种事!」、「这样会害我没法做研究啦!」。也因为这档事的关系,还让我有一段时间全力投入工程相关的魔道具开发工作。我并没有反省。 「下水道虽然是个不堪回首的过去,但参与大路的施工,是因为那里有魔物出没的关系。正确的说,是因为我想要魔物身上的素材。所以才以监察的名目到那里去猎魔物……」 「那是公主该做的事吗……?」 听到我这么说,让傻眼的尤菲有些不悦地凝视著我。呃,你这种视线让我压力超大的啦,尤菲。被尤菲凝视得不知所措的我,最后被迫将眼睛别开。 「没有啦,你想嘛,这也不是坏事啊。这样感觉就像在强调公主会亲自视察工程一样,应该算好事吧……?」 「问题不在那里!而且殿下实际的想法跟对外的名目都有问题吧!」 「我也遇过好几次发现殿下您只留张字条,人就不见踪影的状况。后来甚至被人说既然要到城外好歹也做点事,结果就被送去铺路了。」 伊莉雅的补充让我心中油然涌现一股怀念之情。以前我真的是个更……自由的人呢。现在我真的稳重多了。好吧,这多多少少也是因为我的研究已经大致成形,最近主要都是在进行检证与调整的关系。 为了如何溜出王城这件事,我以前经常跟近卫骑士团与不知何时成立的侍女队上演刺激的追逐戏码。就某个角度来说,我感觉那些追逐好像也被近卫骑士团当成面对假想敌的演习。 「好吧,到现在也已经说很多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次上课前要记得预习喔!」 「呵呵,是,我会的。」 尤菲带著笑容回答。看见我吃惊的反应,尤菲似乎才察觉到自己在笑,只见她才连忙用手摀住嘴,变回先前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这样的举动实在有些滑稽,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看到尤菲不悦地瞪我,反而让我笑得更加大声。 如果尤菲她能这样慢慢熟悉这个地方,那是最好不过的事。这是让我抱有如此感想的一天。 4章 想像彩虹的模样 在我们用讲课的方式磨合彼此的认知之后又过了几天。 由于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讲课式的沟通法,因此我让伊莉雅担任助手,为尤菲进行魔学的授课。呵呵,这种就像个老师一样的感觉真的让我格外兴奋! 「如此这般,今天我们就来实际制作魔道具吧!」 「呃,那是可以一下就做出来的东西吗?」 「所以我也是挑可以一下就做好的东西啊。就是这个,你现在也常用的保温瓶!」 我用嘴巴发出「锵锵!」的声音,同时也把组装前的保温瓶零件放在尤菲面前。我观察了一下她好奇的反应,接著伸手拿起零件。 「魔道具的构造其实没有多难,只是需要一些技术就是了。」 「技术?」 「没错。那我要来问一个问题,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加深施展魔法时的意念?」 「……是咏唱吗?」 「答对了!正确的说,重要的是要如何将自己想发挥的作用传达给精灵。」 这是尤菲在之前课堂上自己也说过的事,因此她对此当然也有同样的认知。 「魔道具在这个部分非常重要。所以这里就需要用到一些精致的技术。」 「……这应该不是能立刻办到的东西吧?」 「在加工部分是这样没错。不过组装跟说明结构本身并不难。那我们就实际来看一下吧。」 我要尤菲看的是掌管保温瓶功能核心的台座部分。我用手指指引她的视线。 「为这个台座装上火精灵石,就是一个能产生热的结构,不过这里还要运用刚才提到的咏唱技术。」 「咏唱技术……?」 尤菲在应声的同时也不解地歪头。她的反应让我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接著继续解释。 「魔道具当然不会自己说话,不过你看这里,在台座内部这边。」 「……里头有刻文字的样子。这是魔法的咏唱文吗?」 「算是类似的东西。具体来说,就是我们用来指示这个保温瓶会如何运作、想要它怎样运作,算是一种类似回路的东西。」 尤菲带著惊叹的表情用手触碰保温瓶的台座。她可以透过触觉清楚感受到刻在台座上的文字。如果用前世的想法去形容,那就像用来驱动魔道具的程式。 「如果让火属性的魔力通过这个台座,就算没有精灵石也同样能运作,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火属性的适性,所以用精灵石比较方便。」 「只要刻上文字就能有这种作用吗……?」 「所以才需要加工技术啊。像在刻文字的时候,会使用掺有精灵石材质的特殊涂料之类的。还有台座本身也是混有精灵石的合金。你知道无属性的精灵石吧?就是那种用来给人搞排场的玩意。」 「搞排场……那种精灵石虽然用途不多,但那也是名符其实的精灵石,在仪式之类的场合也都会使用喔……」 「所以才说是给人搞排场用的呀。」 听到我这么说,尤菲长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也明白她想说什么。她认为对精灵石应当要心怀感激,就算是没有属性的也一样。 但无属性的精灵石只是个可以让人把魔力灌注进去的东西,究竟该如何活用仍令人充满疑问。由于把精灵石敲碎可以让里头的魔力四散到空气中,所以在仪式或祭典中,也会有把精灵石敲碎的过程。 再来大概就是可以当成药吧。注入魔力之后再把精灵石加工成粉状,就能成为可恢复魔力的药材。不过那种药难吃到不行。我曾经试著吃过一次,结论就是我再也不想吃第二次。 先姑且不提那些用途,无属性的精灵石实在有许多令人费解的部分。例如这种精灵石会不会是在获得属性前就结晶化的精灵,还是原本拥有属性,但由于使用过度而丧失属性之类的。 虽然那些都是令人相当感兴趣的研究题目,但我优先考量的还是怎样让自己能用魔法,因此其他问题我都先搁到后面去了。真希望哪天有空也能来好好探究一下。 「先回到原本的话题,殿下说的那种加工应该相当麻烦吧……」 「是没错啦。不过这样只要是有魔力的人就能运用魔道具。而且雇用有那类技术的工匠也能增加就业机会,有工作就能让人更有机会获得生活所需的资源啊。」 帕雷提亚王国现在幸运维持著安定且和平的时代。虽然听说在父王即位前后的国家局势相当混乱,不过听说正是父王的努力才让国家恢复了安定。 可是无论多么和平,依旧会产生贫富差距。实际上在王都里也有难民形成的贫民窟,我也知道有些穷到连明天的三餐都无法保证有著落的人。 虽然我不可能拯救所有人,但只要提高需求,就会有人为了供给而需要人手。说实话,我是有想过要父王将开发魔道具的工作视为国政大力推展,不过以我的立场是不能那么做的。 因为王位继承权之类的政治斗争真的很麻烦。正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这才发现尤菲正用大大的眼睛看著我。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啦,因为艾妮丝殿下突然说出一些像王族会说的话,我才……」 「我就是王族啊!?」 我的吐嘈让伊莉雅用面无表情的方式失笑。不过她被我一瞪之后便立刻假装擦嘴,然后装出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我真想过去赏她几个巴掌。 「总、总而言之!原本在雇用平民的职位当中就有这样的工艺品师傅跟铁匠,能有效利用也是好事吧?」 「是、是。您说得没错……」 感觉气氛一下变尴尬起来了。不是啦,我好歹也是王族吧?我也不是对人民的生活漠不关心啊。 我在内心想著这些不知说给谁听的藉口,就这样开始跟尤菲一起组装保温瓶。虽然加工本身相当困难,但要组装加工后的东西其实很简单。 毕竟只要按顺序把零件组装起来就行了。首先是为保温瓶机能核心的台座装上避免内部热量分散到外面的外壳。接著再将火属性的精灵石装进属于核心的部分。 再来就是用目视去确认台座上用来驱动保温瓶功能的词句是否有误,是否记有用来作为保险的文字,并在组装后施予魔力,确认是否有正常运作。 「好,这样就是确认有正常运作了。」 「如果只是组装,真的很简单呢……」 「虽然加工部分需要用到专家的技术,不过只是完成加工的话,就算小孩也能组装。」 「原来如此……这样实际接触之后,感觉魔道具真的是很出色的发明呢。」 「你真的这么想?」 「是的。我发自内心这么认为。」 尤菲露出微笑点头回应。看到她表露情绪的模样也让我的心逐渐变得温暖。能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也让我感到高兴。 话说回来,魔道具被人称赞的感觉还真是不错。如果光是保温瓶就能让尤菲这么惊讶又给予肯定,那么不知她对「那个东西」会有什么反应。 「好!那我接著来介绍一款连父王都有特别背书,也是我格外喜欢的魔道具吧!」 「是殿下格外喜欢的东西吗?」 「哼哼……锵~!就是这个!」 我将手伸进自己裙子内侧,抽出插在大腿绑带上的「那个东西」,让尤菲看个仔细。看到我手里的东西,让尤菲露出不解的表情。 「那是……剑柄吗?只是形状有些奇特。」 没错。我手里的东西是没有剑身的剑柄。 在剑柄基座部分有个凹槽,精灵石就装在里头。除此之外看起来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剑柄。 「正如你所看到的,这是剑柄。造型有刻意模仿骑士一般使用的长剑就是了。」 「为什么只有剑柄呢?」 「这就是这个魔道具的特色啊。这玩意可是我开发的魔道具中格外低调却又相当实用的作品呢!来,你拿看看。」 「咦、啊、呃……?」 我兴奋的表现让尤菲有些困惑地接过剑柄。只见她先用狐疑的表情打量剑柄,接著又是确认重量,又是试著摆了摆架式之类的。 最后尤菲注意到剑柄基座部分那个用来装精灵石的凹槽。 「这也是魔道具吧?只要灌注魔力就能使用吗?」 「你试试看。」 「……好。」 尤菲应我的要求在剑柄上注入魔力。剑柄对尤菲慎重且缓慢注入的魔力产生反应,上头的精灵石开始发亮。下一瞬间,彷佛就像呼应尤菲的魔力般,在空中出现魔法阵,剑柄也开始涌现像剑身轮廓的光粒。 那晃动的光芒逐渐转强,形成光的剑身。眼前的景象让尤菲惊讶地睁大眼睛,忍不住发出赞叹。 「这是能用魔力构成剑身的『魔剑』。跟一般的剑相比,只会有剑柄的重量。如果有必要,也能根据使用者的喜好任意调整剑身重量!作为女性的护身用品也很方便喔!」 「艾妮丝殿下,您这样说话好像商人……」 这时候当然要演一下嘛!类似电话购物的概念!虽然这个世界还没有电话,不过这种干劲是很重要的!大概啦! 「不过这真的很厉害。这样看过去,剑身的长度似乎跟一般的长剑差不多。可是确实只有剑柄的重量,就像殿下您说的,如果作为女性的护身用武器,感觉真的很实用呢。而且也很容易携带,女性或小孩也拿得动。这种魔力刃能真的切开东西吗?」 「当然可以。不过如果是跟对手的剑较劲力气的状况,会对形成剑身的精灵石造成负荷,所以不建议那么做。剑身不太能承受物理冲击算是这个魔道具的小缺点。啊,不过如果是魔剑对魔剑,就算互相较劲力气应该也不成问题。虽然算是副产物,但这把魔剑还能切散魔法,相当好用喔。」 尤菲用佩服不已的表情确认剑的手感。虽然看起来就只是用光形成剑身的剑,而且还有不耐物理冲击的缺点,但重量较轻,制作费用也较一般的剑便宜,是少数连父王都赞不绝口的发明品之一。 这个魔道具的开发名称是「魔力剑」。目前已经由部分能够信任的王宫侍女作为护身武器进行实验性运用。 因为只有剑柄,所以相当容易携带,像我就是挂在大腿绑带上。因为也很容易隐藏,所以也拿来当作自己随身携带的隐藏武器。 「强度部分呢?」 「那要看如何调整而定。形状与强度之类的调整挺吃个人偏好的。不过由于是透过精灵石发挥作用,因此精灵石如果承受太多负荷就会损坏,到时必须更换新的精灵石才能使用。如果对剑身的要求越多,需要消耗的魔力也会越大。在耐用年数方面目前仍在进行实验。另外比起魔力剑,父王其实更中意的是魔力盾。真不甘心!」 「还有类似这样的盾吗……感觉很实用呢。」 我承认魔力盾确实很实用,不过我个人比较希望别人从这个魔力剑上面感受到浪漫啊!顺带一提,由于担心过于普及,因此现在拥有魔力盾的人只有父王跟伊莉雅。父王的是护身用,伊莉雅则是我当作礼物送给她。 父王虽然有问我是否能做出魔力盔甲,但如果要让魔力覆盖全身,在调节方面难度太高了。主要的理由是剑跟盾不需考虑人体的活动范围。如果要像盔甲那样连可动范围都制作进去,在调节上太过困难,因此只好放弃。 「魔力盾不太能抵挡有质量的物理攻击,所以也不是万能的。虽然也不是毫无效果就是了。只是抵抗质量会让精灵石迅速劣化,所以不鼓励那么做。」 「大概面对多大质量会有危险?」 「如果正面抵挡超过成人大小的落石就会坏掉。」 「……殿下这样测试过吗?」 尤菲锐利且冰冷的语气让我别开视线。虽然我刻意乾咳了一下试图敷衍,但尤菲的眼神依旧冰冷。 「对、对了!其实也有像魔力剑那样能变出武器的魔法呢。正确的说,魔力剑其实就是用来重现那种魔法的魔道具呢!」 「……但是会用那种魔法的人并不多。我想主要还是立志加入骑士团的人才会使用。不过我也常听人说与其用那种魔法,直接用魔法攻击还比较实在……」 「如果不是在活动受限的室内空间确实是没错。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给有魔力但不能用魔法的人用的。」 主要就是像我这种人。应该说是因为我想用那种魔法才做出魔力剑。能挥舞用光形成的剑是一件令我向往的事。虽然我多少有做一些锻炼,但毕竟是女生嘛。另外能用来给侍女当作护身用武器也是意料之外的结果,在我的发明当中,这也算是其中一件成功作品了。 「而且还能有效运用让平常没法活用的无属性精灵石呢。」 「原来如此。对了,如果用有属性的精灵石去形成剑身,那又会怎样?」 「麻烦到让人想死。」 「这么困难吗……」 「想让火笼罩剑身的时候会变成握柄起火,搞到被烧伤。想让水有固定形状,却都还只是水的样子,根本没法变成剑身。如果换成冰,又会搞到连握柄都结冻,害人被冻伤。要让风安定也会因为调节太困难而爆炸。至于土,与其说是剑,还比较像棍棒……」 我当然也有想过属性剑这种东西啊!可是要让有属性的精灵石形成剑身,对我这种不会用魔法的人来说太难了。我终究是不瞭解那种感觉的人。这真的很让人挫败。 究竟应该设定什么样的条件,还有要怎样在维持魔剑作用的情况下赋予属性都是课题。只是实在太麻烦了,所以先被我放在一旁了。 「可是换成尤菲说不定就能办到了。因为你不需要透过精灵石,自己用魔法赋予属性就行了。」 「原来如此……」 「嗯。所以我也打算根据尤菲你的要求,帮你制作一件特制品。」 「为我吗?」 尤菲用那双大眼睛回望著我。那样的反应让我自然露出笑容。 「我想说难得有这个机会,就当作是欢迎你来我这里的纪念品嘛。而且如果你有练过剑术,应该会很实用吧?我是认为比起要临时施展魔法,这种东西会更好对应奇袭喔。」 「……不会太麻烦吗?」 「如果是特制品,我当然想多费一些心思去制作!这算是我的嗜好,所以你不需要客气喔!」 我边说边牵起尤菲的双手。手被我牵起来的尤菲虽然楞了一下,但随即带著缅腼的微笑点头同意。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既然这样,我有个很想实现的要求。」 尤菲跟我松开手之后,先是低头思索了一下,接著这么说。 听到尤菲提出的要求,我先是有些吃惊,不过我随即像发疯似地笑了起来。尤菲的要求就是这么令人愉快。我在努力克制自己笑声失控的情况下对她露出骄傲的笑容。 「太棒了!尤菲!我就知道找你来准没错!」 「我只是说说看而已……那种事有可能办到吗?」 「在挑战之前就说不可能,那可是违背我原则的行为喔!」 为了让脸上带有些许不安的尤菲放心,我打包票地这么说。 兴奋的情绪让我咧嘴一笑。好,再来就是愉快无比的测试时间了!真是太令人期待了!呵呵呵呵! * * * 我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是尚未熟悉的天花板。我脑中瞬间闪过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的疑问。当想起自己已经搬到王城的离宫后,便立刻起身。 我左右甩头试著挥去仍未散去的睡意与倦怠感。可能是最近没睡好对身体产生影响,让我对自己欠佳的身体状况忍不住叹气。 「尤菲莉亚小姐,早安。现在方便进去吗?」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身为艾妮丝殿下侍女的伊莉雅在房门外这么确认。为了帮助我适应在离宫的生活,最近都是由她帮我打理身边的事务。 对这样的善意虽然是心怀感激,但我内心还留有一些像污垢般难以抹灭的阴影,让我一直抱有一股彷佛齿轮因为污垢淤积而难以转动的不快。 我鞭策自己不能让人看到那种疲态,透过深呼吸转换心情后,这才对门外的伊莉雅开口。 「我醒来了,伊莉雅。谢谢你每天早上都特地过来。你可以进来了。」 在我答应让她入室之后,伊莉雅便在行礼之后进到房内。接著就跟往常一样,我们打理好装扮之后便动身去用早餐。自从来到离宫之后,比起我自备的衣服,我有更多时候是穿著艾妮丝殿下为我准备,看起来像融入骑士服样式的洋装。 据说这是平常讨厌穿礼服的艾妮丝殿下特别要求的设计。虽然感觉有些奇特,不过还不到不能接受的程度。 虽然这是艾妮丝殿下特别请伊莉雅修改后赐给我的服装,但由于我不希望在人前裸露双腿,所以把裙子的部份换成长裙。 当我察觉到自己的意识似乎有些与思考脱节时,衣服也已经换好了。我用手指搓揉了一下自己的眉间,提醒自己必须更加机灵。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从刚才就一直没有看到艾妮丝殿下的身影。 「伊莉雅,艾妮丝殿下呢……?」 「公主殿下不久前就冲出门了。是偷溜出去的。」 「……偷偷冲出门这种表现,说起来还挺奇妙的呢。」 「习惯就好。」 伊莉雅用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这么回应……没错,我最近都没有看到艾妮丝殿下。我知道殿下是为了帮我准备之前提到的魔力剑而四处奔走,不过殿下为了给我惊喜,不肯让我知道过程。 尽管我很感激艾妮丝殿下的这份心意,但我在离宫实在无事可做。除了在固定时间用餐之外,其余都是自由时间。以我之前过的生活来说,根本无法想像这种安排时间的方式。说老实话,我只能在困惑当中不知所措。 不久前学业与王妃教育还让我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我一直绷紧神经,认为自己必须尽可能学习更多知识。可是在已被亚尔加德殿下当众取消婚约的现在,我的处境在这场骚动平息前都还是未知数。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我想自己是不可能变回王子的未婚妻了。亚尔加德殿下的心早已不在我身上。然而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这个事实而承受什么伤害时,反而更让我感到惊讶。彷佛所有情绪都枯竭了。 正因为这样,这种虚度光阴的生活令我十分煎熬,感到相当沮丧。 「……艾妮丝殿下还没忙完吗?」 用过早餐变得无所事事之后,艾妮丝殿下的脸很快又在我脑中浮现。我开始胡思乱想。殿下确实是个好人,不过她的思考方式与看待事情的方法,跟我实在有太大差距,每次感受到这种差距也都令我惊讶不已。 无论是魔学这种学问的观点,还是魔道具的用途,甚至是能藉由魔道具扩大工作机会的想法。为什么她会被称为怪咖公主,甚至被人轻蔑为没资格自称王族,这都让我产生疑问。老实说,在我们实际对话之前,我对艾妮丝殿下的印象并不好。 行为举止让人难以捉摸又不按牌理出牌的问题儿。这就是我所知道他人对艾妮丝殿下的风评。我听说她埋首于魔道具那种让人难以理解的发明中,成天待在离宫里进行莫名其妙的研究,还是个完全不理会王族义务的傻瓜。 我也听说她与亚尔加德殿下感情不睦,所以只能偶尔从远处看到她的身影。 而现在我竟然会变成她的助手,人生实在难以预料……说到难以预料,我对艾妮丝殿下其实也有相同的感想。 我就连自己究竟是喜欢或讨厌她都不清楚,我只觉得艾妮丝殿下离我十分遥远,令我感到震撼并难以做出判断。尽管可以肯定她是个好人,但总觉得还是有某些令我却步的要素。 可能的话,我很希望这种模糊不清的感情能稍微得到解释,但在现在这种连她本人都看不到的状况,反而加深了我这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我抱著这难以压抑的思绪来到中庭。或许是艾妮丝殿下不喜欢招待宾客的关系,这座离宫的中庭感觉并不怎么注重观赏性。正因如此,中庭里的景观也颇为冷清。 虽然有最基本的维护,不过那寂寥的景色也触动了我的心弦。产生一股彷佛自己正在下坠,或是主动将某种东西丢入深渊的错觉。 在这种心境之下,我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似乎也逐渐瓦解。我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现在我没有任何事可做。没有任何迫在眉睫的事情,也没有任何义务。甚至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感觉是寂寞还是空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就像坏掉似地不停重复类似的感想。彷佛内心某处破了一个大洞。 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的我,用双手拍了拍脸颊,但这依旧没法扫去内心的忧郁。而正当我尴尬地打算再次叹气时。 「啊!你在这里啊!我总算找到你了!尤菲!」 我听到艾妮丝殿下大声呼唤我的名字。看到她的脸,让我忍不住吃了一惊。艾妮丝殿下的眼睛有些浮肿,那明显是睡眠不足的关系。 虽然她的头发跟往常一样在左右绑成俏皮的马尾,但看起依旧难掩憔悴。她的服装也有些凌乱,一看就知道她不久前还在忙碌。 尽管如此,艾妮丝殿下那太阳般的耀眼笑容仍没有改变。而我也察觉到带著灿烂笑容的殿下手中正握著一把「剑」。形状看起来就是一般的细剑。 那是一把在握柄部分有特徵的细剑。在保护手背的弯曲护手上头施加了相当细致的雕刻,在上头还镶有六色的精灵石。那应该就是最近让艾妮丝殿下倾注所有心力的作品。 「艾妮丝殿下,那是……」 「嘿嘿!让你久等了!尤菲专用的魔力剑,顺利完成啰!」 艾妮丝殿下得意地挺起胸膛。只见她用带著打从心底感到骄傲的笑容将剑递到我手中。 「剑身是用精灵石合金制成的魔力导体!还另外在上头镶嵌了精灵石,不过实际的魔力传导率应该是得试过才知道。顺利的话,能在你想为剑身上赋予属性时提供辅助喔!而且这还是在你想正常使用魔法时也能提供辅助效果的奢侈品!我真是超级努力的啦!」 艾妮丝殿下一连串激动的说明让我有些难以招架,不过我还是不忘仔细观察手中的细剑。重量跟外观没有太大差异,是普通细剑的重量。可是在握住剑柄的瞬间,也让我明白这并非是把普通的剑。 我感觉这剑彷佛从我触碰的地方呼应我的魔力产生反应。我知道类似的感触。可是以前让我有这种感触的东西并不是剑。为了确认我的想法,于是抬头回望艾妮丝殿下。 「我之前只觉得那是异想天开的想法,没想到殿下真的能让剑拥有魔杖的机能……」 魔杖。那是许多贵族作为个人嗜好而持有的物品。那种手杖能为自己擅长的魔法提供辅助,是能搭配与自己适性一致的精灵石来使用的魔法辅具。 魔杖本身并不是特别稀奇的东西。可是能作为剑使用,又具有魔杖功能的物品是前所未有的。如果要说手杖以外的形状,大概就只有戒指了。我当时也是抱著这种想法向艾妮丝殿下提议,只是没想到真的实现了…… 「没有啦,我只是想说既然要做就讲究一点嘛!啊,这还不算是完成品,还需要经过一些微调喔!」 艾妮丝殿下带著心满意足的笑容这么说。这让我能明确感受到她是真的对发明魔道具充满热忱。 「对了,尤菲!虽然这样要求有些仓促,但你可以试用看看吗?这里正好是中庭,就算施展魔法也不成问题吧!」 「……也对。」 「你先等一下,我去拿保护用的手套给你!」 「啊,艾妮丝殿下!您不用跑这么急……!」 看到艾妮丝殿下匆忙跑开,让我忍不住伸手想拉住她,不过我的手却只是扑了个空。我在无奈之下只好重新把手放回剑柄上。 我能在这魔剑上头感受到类似声音回响的感觉。那是彷佛自己体内有某种东西与剑产生共鸣的奇妙感觉。我过去从未有过这种感受,是一种接近心跳的共鸣。 这种十分奇妙且初次经历的感觉虽然让我有些困惑,但身体似乎十分适应。尽管生理与心理的感觉有明显落差,但我却不感到排斥或害怕。就这么让自己处在这不可思议的感觉当中。 「久等啦!尤菲!」 我沉浸在确认魔剑感触的意识,被艾妮丝殿下兴奋的声音拉回现实。我甩了甩头,在摆脱那奇妙的感觉后望向殿下。 「艾妮丝殿下,这把剑……」 「啊,嗯。像刻饰图案之类的部分,设计图是我画的,不过剑本身是我请和我熟识的铁匠负责打造。有什么问题吗?」 「……我认为这是把好剑。」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感想。就算单纯以剑的品质来看也十分精良。就算不把握在手中的奇妙感觉算进去,依旧是把好剑。 「因为我平常都只要人打造剑柄,所以这次人家也是特别来劲呢!」 「殿下到外头去,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嗯。其实如果让你能实际跟铁匠见面应该更好,但这件事就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比起那个,你先来试试看!」 「……嗯,也好。」 我戴上艾妮丝殿下递给我的手套后重新握起魔剑。就算没有直接用手触碰,那股奇妙的感觉依旧会传到体内,并逐渐扩散到全身的每个角落。我虽然试著去想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却想不到答案。 不仅如此,就连我想对此抱持疑问的想法,似乎也成为这种感觉的俘虏,逐渐在我心中被那奇妙的感觉淹没。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正不可思议地趋于平静。 (这种感觉并没有任何不快。反而还让人觉得十分舒适……) 我闭上眼睛,将自己委身给那股奇妙的感受。感受那类似声音的共鸣逐渐增强,节奏也逐渐一致,然后我缓缓睁开双眼。 我想大概代表我与这把剑十分契合吧。当我就像将魔力灌注到自己身体的某部分般对魔剑注入魔力时,魔剑彷佛因喜悦而颤动。我能确认到魔剑的核心就是那六色的精灵石。 「……艾妮丝殿下,我要试著施展魔法,请您站远一点。」 「没问题。啊,那边有靶,你可以用它当目标。」 我顺著艾妮丝殿下的指示望去,确实看到了训练用的靶。我缓缓深呼吸了几次,接著将剑尖指向靶心。 在行使魔法时所需要的,是将明确的意念传达给精灵。就像要把我脑中想像的魔法具现化般,剑尖开始产生晃动,这跟我过去熟悉的感觉没有两样。 祈祷、请求、期望。在这样的意念下将自己的魔力献给精灵,让魔力转化成形。在我面前出现的,是一团火球。 「火球!」 在我开口用言语加强意念的瞬间,剑尖的火球便往空中上升,接著往前方射出后命中。四散的烈焰瞬间将目标吞没。看到火球顺利命中,我也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跟著放松。 「喔!好厉害、好厉害!感觉怎样?」 看到我射出的火球命中目标,艾妮丝殿下在鼓掌之后这么问我。我在回答前,视线忍不住先落在魔剑上头。 「感觉非常顺畅。以魔杖这样的媒介来说,这是我用过品质最好的一个。大概是因为有精灵石饰品的关系,我觉得自己感知精灵的感觉也变得更加清晰。这都让我能更顺利地构筑施展魔法的意念。」 「那真是太好了!」 笑容满面地展露喜悦的艾妮丝殿下,看起来彷佛随时都会往我这里扑过来。这让我连忙伸手制止她接下来的举动。 「呃……我顺便来试一下魔剑的机能好了。」 我这么说完便重新摆起握剑的架式。我用最为正统的中段架式握剑,并在剑上注入魔力。 (属性……就用水吧。) 之所以会这么选择,倒不是因为刚刚才用过火的关系。水精灵迅速回应了我的意念。只见水流呼应我献出的魔力缠绕剑身,另外形成了一层剑身。 「……剑身,形成。水剑。」 「喔!真厉害!真的变成剑的样子了!」 显得异常兴奋的艾妮丝殿下,双眼闪闪发亮地看著我造出的水刃。沿著细剑剑身形成的水刃,看起来像一把长剑。 虽然艾妮丝殿下兴奋的模样令我不禁莞尔,不过我内心也对魔力能注入得如此顺畅感到吃惊。为了掩饰惊讶挥了几下拥有水刃的魔剑,剑身完全没有因为挥动而崩解。剑的重量也仅只有稍微增加,这让我忍不住发出赞叹。 「这实在……该怎么说……还挺有意思的。」 「我之前怎么试都不能让水变成这样呢,尤菲好厉害喔!」 「啊!艾妮丝殿下!这样突然扑过来很危险的!」 突然扑了过来的艾妮丝殿下让我大吃一惊,我连忙将剑刃移开后抱住殿下。 扑到我身上的殿下开心地用力紧抱住我,不过她很快又突然安静下来,一动也不动。 「……艾妮丝殿下?」 好奇这究竟是什么状况的我,试著轻轻摇晃殿下的肩膀。 结果艾妮丝殿下竟然整个人瘫软下来,差点跌到地上,让我吓了一大跳。我连忙将剑放开,用双手抱住她。正当我因为这诡异的状况全身产生一股恶寒的时候……我听到了她的鼾声。 「……真是的。」 我不禁脱口发出牢骚。由于实在很难维持住刚才情急之下抱住殿下的姿势,因此我坐在地上,把腿弄成类似枕头的高度。我让艾妮丝殿下的头枕在我的腿上,并默默望著她的脸。 我看到她脸上带著满足且无比安心的表情。 「……殿下竟然这么卖力……不,也许只是天真的关系。简直就像个大孩子。」 在我眼前是个明明比我年长,但感觉年纪却比我小的人。可是我现在十分清楚她这个人真的是如实体现别人口中的种种称号。就连这魔剑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造出来,真是个非比寻常的人物。 「……我甚至都没这样服务过亚尔加德殿下呢。」 ……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我理应是要跟亚尔加德殿下成为夫妻的人,但却从没想过要跟他进行这样的互动。我只想著自己要有王妃应有的模样,但却把一个人该有的感情给忽略了。 这大概就是原因吧。无论是亚尔加德殿下跟其他人排挤我,还是我尽管身为未来王妃却始终无法跟他相处融洽。 那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失败。可是正因如此才让我拥有现在。发现自己内心涌现这种想法,就让我对自己的肤浅露出自嘲的笑容。 失败的事实无法抹灭。可是我现在获得的幸福感却让我感到温暖。明明不想拋开这种感觉,但如果说要接受也会让我无比难受。而伴随著这样的自觉,我开始感受到自己的眼眶正逐渐发热。 「……您真是让我羡慕,艾妮丝殿下。」 这脱口而出的话语是胜过我所有思绪的真诚感受。一旦察觉到这个事实,我便再也无法逃避。对我来说……这个人所散发的光亮实在太过温暖,也太过耀眼了。 一小滴水珠突然落在艾妮丝殿下的脸颊上。我很快察觉到那是沿著我脸颊滑落的水珠,连忙用手指擦拭殿下的脸颊。我小心翼翼地不吵醒她,不让她的光辉与温暖因为我而出现阴影。 我发现自己正想著不要让她下次醒来时看到我如此肤浅的模样。我现在依旧无法掌握自己的这种感情。我能够确定的就是我十分羡慕艾妮丝殿下。 就算只是一点点也好,我真希望自己能更像这个人。我察觉到自己内心正强烈抱有这样的期望。 * * * 「不好意思啦!大概是看到魔道具顺利发挥作用,疲劳就一口起涌上来了!抱歉啰!」 一段时间之后,已经清醒的艾妮丝殿下用开朗的笑容向我道歉。我也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没关系,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反而还要感谢殿下为我准备了这么出色的东西。」 「嗯!我在制作这玩意的时候也很开心!我才要感谢你呢!」 看到艾妮丝殿下用全身展现发自内心的喜悦,让我脸上也不禁浮现笑意。只见她突然又把手放到自己下巴前面,像在思索什么的模样。 「说到这个,得帮尤菲你的魔剑取个名字才行呢。」 「取名字吗?」 「对啊。因为如果说是魔力剑,这玩意又跟一般的魔力剑差太多了,嗯~名字嘛。该取什么好呢?」 艾妮丝殿下抱起胳臂思索起来。她似乎是在为魔剑的名字烦恼,不过我对这种事情并没有特别拘泥,所以只是默默等待殿下做出决定。 「嗯~彩虹……等等,我记得……对了,就是那个!」 「那个?」 「嗯!亚坎歇尔!就叫亚坎歇尔吧!」 「……亚坎歇尔。我记得那是『彩虹』的意思吧?」 「对啊!因为尤菲你有很多魔法属性的适性嘛!就像有很多颜色的彩虹一样,感觉很合适对吧?听起来就很像你专用的武器呢!」 彩虹的颜色跟我很像。听到艾妮丝殿下这么说,让我用难以置信的眼神回望著她。殿下所说的彩虹,就是那个在天上的光桥。想到那有著梦幻美感,穿越天空的光桥,让我不禁有些沮丧。 (我这种人真的配得上……这个名字吗?) 我并没有像彩虹那样耀眼。我甚至认为自己是个相当无趣的人。可是如果艾妮丝殿下喜欢这个名字,那我想自己也应该为了她接受这个名字。抱著如此想法的我努力扬起嘴角,让自己脸上露出笑容。 「感谢殿下,这是个很好的名字。」 我道谢之后,艾妮丝殿下反到目瞪口呆。只见她彷佛要将我整个人望穿似地瞪著我看。 这突然的凝视让我相当困惑。可是艾妮丝殿下什么都没说。就在我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看到伊莉雅从离宫里走来。 「公主殿下,您既然回来了就请先打理一下衣著。太不像样了。」 「抱歉、抱歉,我一下太兴奋了嘛。」 「殿下有精神是好事。」 伊莉雅虽然只是冷淡回应嘻皮笑脸的艾妮丝,不过我能看到伊莉雅的嘴角稍微流露出笑意。我能感受到在这两人之间有明确的亲爱与信任。 ……下一瞬间,我的心跳开始出现令人不快的节奏。这突然的变化让我惊讶地用手按住胸口。这究竟是什么状况?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尤菲莉亚小姐?」 有人将手放到我肩上的感触让我抬起头,这才发现伊莉雅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我身旁。她不知为何正表情严肃地看著我。她奇妙的反应让我只能不解地感到讶异,并回望她的脸。 「尤菲,你身体不舒服吗?」 「咦?怎、怎么连艾妮丝殿下都……?」 「额头借一下喔。」 连艾妮丝殿下都担心地询问我的状况。我并不认为自己身体有什么问题,可是艾妮丝殿下却用双手托住我的脸颊,将自己的额头凑了过来。 我起初还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状况。就算逐渐理解殿下是在确认我是否有发烧之后,艾妮丝殿下突然拉近距离的举动还是让我困惑到无法动弹。 「嗯?好像有点发烧耶!?伊莉雅!尤菲可能感冒了!」 「那可就不好了。」 只见艾妮丝殿下猛然把跟我贴在一起的额头分开,慌张地喊著。而伊莉雅也附和她的反应点头应声。咦?等等,我没感冒啊……? 「尤菲,快回房间去!你这样不行啦!你得好好静养才对!」 「呃,等等,我身体没问题……」 「伊莉雅帮忙保管一下亚坎歇尔!我这就把尤菲带去床上躺著!」 完全没人把我微弱的抗辩声听进去,艾妮丝殿下迅速从我手中拿走亚坎歇尔,并将我抱了起来。 察觉自己又再次处于从亚尔加德殿下面前被带走的状况,于是很快就放弃抵抗。我已经学到一旦处于这种状况,再怎么抵抗都没有用。 我乖乖让她一路抱著我回到房间。一抵达为我准备的房间,艾妮丝殿下便迅速为我换上睡衣,让我躺回床上。 「是在外头吹风吹太久了吗?话说回来,刚才在外头你还让我枕在腿上,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了……」 「别、别这么说,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 「等到变严重就来不及了!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帮你拿药!」 「啊,艾妮丝殿下!?」 让我只能茫然地看著飞也似地跑出房间的殿下离去。感觉似乎让人操了无谓的心的我,有些愧疚的拉起棉被遮住自己大半张脸。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当我脱口说出这个想法,从早上就感受到的虚脱感又一口气涌了上来。我一闭上眼睛便发现自己的眼皮十分沉重,沉重到再也不想睁开。 我闭上眼后不知又过了多少时间。我下次睁开眼睛时,是因为听到一阵猛力开门的声音。冲进房门的人自然是艾妮丝殿下。 「让你久等了!尤菲!对了,先再来量一次体温吧。」 来到床边的艾妮丝殿下,屈膝让自己整个人越过我身子上方,再次用额头对额头的方式为我量体温。 在这能听到彼此呼吸的距离,我能从额头感受到艾妮丝殿下的体温,那种感觉不知为何让我感觉十分舒服地闭上双眼。艾妮丝殿下如此帮我量了一下体温后,与我分开的她满脸疑惑。 「嗯~微热?不对,如果恶化才可怕。总之先吃药吧。尤菲,你起得来吗?」 「可以,其实我的身体状况并没有那么糟……」 我顺著艾妮丝殿下的意思坐起身子。殿下在我起身时还伸手拉我,让我能不费力的起身。 这让我感觉她很会照顾人。抱著这个想法的我望向艾妮丝殿下时,她也将手里的药递了过来。我接过药后放进口中。 ……仔细想想,这样吃药并被人要求好好休息,似乎是我从未有过的经验。毕竟我过去都会妥善做好自我管理。 尤其我即将成为王妃,不容许生活上有任何瑕疵。就算是在自己的亲人面前也不例外。这样一想,便让我觉得像这样让人担心也是种新鲜的体验。 为了方便我吃药,艾妮丝殿下还帮我准备了水,所以我也一口气喝光,将药顺著水吞下。在确认我吃过药之后,艾妮丝殿下这才显得比较安心。看来总算松了一口气的殿下接著将手伸了过来,轻柔地抚摸我的头。 「你要好好休息喔,尤菲。我知道刚换环境,你一定很难适应。如果你并没有觉得自己身体特别不舒服,那大概就是精神太过疲劳了。你在这里可以再放轻松一点也没关系喔。」 「对不起,让殿下操心了……」 「没事的没事的。我也是因为你才得到制作亚坎歇尔的契机嘛。我现在创作欲望又涌上来了!嗯,我自己都觉得这次做出好东西了呢!」 艾妮丝殿下在哄我躺回床上后,便带著开心的笑容说著。看到她那样的表情,让我内心也自然涌现喜悦,但也感受到同等于喜悦的沉重心情。 ……我是不是真的病了?我总觉得自己内心有股难以压抑的情绪。我从来没有过类似经验,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状况…… 「尤菲。」 就在我就快沉浸在思绪中的时候,艾妮丝殿下唤了我的名字。 殿下温柔地用自己的手包住我的手。感受著对方温暖的手,让我觉得自己的体温或许真的有些偏低。 接触到那样的温暖,尽管明明十分舒适,但却产生自己快要被融化、消失的错觉。我的心就像个摇摆不定的天秤,一直有股自己无法克制的情绪。 「……真是丢脸。」 因为对自己摇摆不定的情绪感到难堪,让我低声脱口说出这种话语。 想到如果是不久之前的我,肯定不会在人前暴露这种丑态。可是听到我说出这句话,艾妮丝殿下却是用像生气的表情瞪著我,接著用手指弹了一下我的额头。那些微的疼痛让我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真是的!你才不丢人呢!我自己也有些太粗心了啦。嗯,我其实该多陪陪尤菲你才对的!」 「可是殿下已经这样为我操心……」 「就算没有生病,我也会一直为你操心喔。」 这样的话语与手上的温暖,让我内心涌上一股连自己也不明瞭的冲动。为了避免被艾妮丝殿下发现我抱有那种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情绪,我闭上了眼睛,并转头躲避对方的视线。 「你真的是个很笨拙的人呢。」 「……我的手其实很巧的。作为淑女应有的嗜好,我在刺绣方面也……」 「我不是在说那种东西啦。我是说作为一个人,尤菲你表现得很笨拙。」 艾妮丝殿下边说边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脸颊。 「没问题的。你可以让人关心你喔。」 艾妮丝殿下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告诉我。她的话语让我觉得自己胸膛深处彷佛被人用手紧紧揪住,忍不住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可是那种难过并未让我觉得不快。没有不快却感觉难受,明明难受却又不想抗拒。 这是我十分陌生的感觉。这种在接触之后让我想要消失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经验。就算闭上眼睛想要逃避,也无法消除那股涌上心头的情绪。 「……艾妮丝殿下。」 「嗯。」 「……我……变得不瞭解自己了。」 「嗯。」 「……我该怎么做才好?」 「这个嘛……应该就是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 「如果我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握著我的手的艾妮丝殿下,耐心答覆我琐碎的疑问。「你可以自己想像喔。」殿下给了我这个答案。可是我连自己能追求什么都不知道。 我情愿有人能要求我该做什么。情愿有人给我更多使命,更多我必须达成的义务。所以……所以请命令我。乾脆就由艾妮丝殿下……我希望身为王族的殿下能对我提出要求。 「……尤菲。」 然而相对于我的心声,殿下只是用平稳的语气先叫了我的名字,然后对我开口。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我们就一起慢慢找答案吧。在你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之前,只要在这里陪我一起笑就好了。只需要奉陪我的任性就可以了。等你找到答案的那天,我也会让你自由的。」 这明明不是我想听到的话语,这明明是依旧让我胸口感到难受的答覆,但内心不愿否定这番话语的我,似乎怎样都拋不开那温暖到令我如此难受的暖意。 艾妮丝殿下的手十分温暖,有著让我感到舒服的温度。可是我却感觉自己彷佛要被那种温暖融化。对我来说,艾妮丝殿下太过耀眼,对事物的看法跟我有太多差异,她彷佛知道许多我根本就不懂的事。既然这样,如果殿下是这样。如果是殿下…… ──殿下会不会其实也早就知道我该追求的东西了? 这个我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疑问,到最后都没能转为话语。我只是感受著艾妮丝殿下给我的温暖,并在不知不觉中闭上眼睛。 * * * 「……咦?」 当我回过神时,房间已经转暗。太阳早已下山,夜幕低垂。 房内只剩下魔道具的微光在提供照明。当我刚清醒的眼睛熟悉光亮后,睡意也彻底消散。看来我直接睡著了,而一直牵著我的手的艾妮丝殿下也已经不见踪影。 我却感觉自己手上还带有暖意,不想让那股暖意消失的我,自然地握起拳头。 「……喉咙好乾。」 向我抱怨口渴的喉咙,证明我的身体正索求水分。我拿起床头桌上的水杯,让水精灵提供饮水。 靠水滋润喉咙之后,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法想,只是一脸茫然。尽管我觉得自己这样相当狼狈,但依旧提不起劲采取任何行动。 如此发楞了不知多久,我发现房门缓缓开启,因此将视线移向门口。 在开启的房门外,我看到伊莉雅的身影。她看见我起身的模样,先是微微点了个头,然后走进房内。 「您醒了吗?尤菲莉亚小姐。」 「……伊莉雅,我睡多久了?」 「差不多半天。其实就像公主殿下说的一样,您可能是因为精神上的疲劳影响到身体。虽然跟环境的变化也有关系,不过心境的变化应该才是最主要的原因。还请您多善待自己。公主殿下也相当为您担心。」 「……我改日会亲自向殿下道谢的。伊莉雅,我也感谢你的关心。」 「您多礼了……需要我为您备茶吗?」 大概是察觉到我手里握著水杯的关系。伊莉雅的提案让我先是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伊莉雅见我点头之后,便在我房内也有设置的保温瓶上注入魔力,开始准备热水。而这段时间我只是茫然看著她准备茶水。我这么呆望到一半,伊莉雅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回望我的双眼对我开口。 「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那我想说话,请您挑个话题吧。」 「……咦?」 「请说。」 就算这么要求我,我一下也不知该说什么。我猜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相当狼狈。看到我这模样,伊莉雅点了一下头。 「原来如此,看起来颇严重呢。」 「……严重?是说我吗?」 「没错。您让我回想起自己以前的模样,让我感觉背部有些发毛。」 「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法理解伊莉雅这番话的意图,只好反问她。伊莉雅没有继续看著我的双眼,而是边准备茶水边答覆我的疑问。 「要做自己职责之外的事,让您觉得很困难吗?」 「────」 「看您的表情,我似乎是说中了。没错,我很清楚这种感觉。」 伊莉雅的话语让我感受到连自己都相当惊讶的冲击。她这句话让我感觉十分难受。因为我从没想过要去做自己职责之外的事情。 「会特别关心有这种问题的人,大概可以说是公主殿下的嗜好。」 看到伊莉雅发出交杂著困扰与傻眼的叹息,我忍不住脱口说出一个涌上心头的疑问。 「……你与艾妮丝殿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面对我提出的疑问,伊莉雅依旧是面无表情,但微微歪了一下头。 「该怎么说呢?这很难用一句话解释清楚。勉强要说的话,算是主从关系吧。」 「可是就主从关系来说,呃……我感觉你对殿下还挺不敬的……」 坦白说,就伊莉雅对艾妮丝殿下的态度,在正常状况下就算脑袋分家也不奇怪。可是艾妮丝殿下却可以容许伊莉雅那样对她说话,我认为这是因为两人之间有深厚的信赖才得以成立这种关系。 「因为公主殿下讨厌被人尊敬。所以尽管我自己是打心底尊敬她,可是如果不适度开点玩笑,她会喘不过气的。所以我会那样乱开玩笑,其实也是在附和公主殿下的希望喔。」 「……是……这样吗?」 「是的,所以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是吗……」 伊莉雅说她自己其实很尊敬艾妮丝殿下。可是殿下讨厌被人尊敬,因此才配合采取对方所希望的不敬态度。就结果来说,这也是尊敬她的表现。 虽然这确实是相当奇怪,但我由此也感受到她们之前确实有著一言难尽的关系。 「我自己以前也是个遵循框架的人。」 「……遵循框架的人?」 「是的。我以前对父母的要求从不抱持疑问,父母要我找能攀权附贵的夫婿,我就会那么做,就算是父母为了换取权势,要我嫁给看上我的老人时,我也不抱丝毫疑问。」 「……这……呃……」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尽管伊莉雅的语气就像在说某种轻松的话题,但内容却相当沉重。我无法判断她所说的内容是否也该算是遵循框架的行为。 「可是我那种心态被公主殿下彻底粉碎了。现在我对家里的双亲,满脑子都只有『你们活该』的想法。」 「……你是个挺有个性的人呢。」 「您过奖了。」 ……我刚才那句话并没有称赞的意思。这种步调一直被打乱的感觉,让我不禁用手指搓揉眉间。虽然有短暂产生自己跟伊莉雅很像的想法,但现在感觉只是我想太多了。没错,应该就只是想太多了。 「所以说,出自不同于公主殿下的角度,我也同样为尤菲莉亚小姐担心。」 「咦?」 「您跟我的差别,是作为一个人,是否被人所爱。」 「作为一个人,是否被人所爱……?」 「是的。会为达成使命以外的事感到烦恼的您,跟我是不一样的。」 「……因为我会烦恼吗?」 我正在烦恼吗……好吧,我其实也明白她说的应该没错。也正是因为这样,伊莉雅才会特地制造这种让我容易开口的状况。 「……伊莉雅,你愿意听我说一些事吗?我现在也想说点自己的事。」 「好的。」 「我从小就一直告诫自己,不能愧对自己身为下一任王妃、身为公爵千金的身份。虽然这并不是什么人决定的,可是所有人都希望我那么做。我一直是那么认为的。」 当我开始说下去的时候,伊莉雅也没有停下手边的事情。她取出摆在保温瓶附近的茶叶,继续泡茶。 「……你刚才说我会烦恼,我想你没说错。我开始觉得没有人对现在的我有所要求。这让我觉得自己的立足之地彷佛消失了一样……」 「所以您是把体现他人要求的理想,视为您自己的价值呢。」 「……我无法否定。」 当我带著苦笑回应的时候,伊莉雅似乎已经把茶泡好了。扑鼻而来的茶香也让我的心情更加平静,我从对方手中接过放在碟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我感觉自己正在为是否该处于这种状态感到焦虑。我知道已经没有人要求我要像个王妃或公爵千金了。可是我……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听我说完这些话,伊莉雅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她只是默默地站著。我又喝了一口茶。比起第一口时嘴巴更加适应的红茶流过喉咙。在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伊莉雅这才缓缓开口。 「尤菲莉亚小姐,您是一位相当明事理的人。」 「?呃、咦……?」 「您不会比那个怪咖问题儿的公主要难搞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呃?伊莉雅?」 「所以请您尽情烦恼吧。那个烦恼的答案只有您自己可以解答。能给出答案的人不会是他人想看到的您,而是您想看到的自己。无论您需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那个自己,我相信公主殿下都会为您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就算真的花了无可挽回的时间,反正公主殿下到时也一定会挺身说会照顾您的。」 伊莉雅的话语让我忍不住抬头注视她的表情。平常总是一脸平淡表情的伊莉雅,现在正微微扬起嘴角,脸上带著笑意。 她的眼神感觉十分温暖。可是我觉得那跟艾妮丝殿下的温暖有些不同。究竟是差在哪里呢?我心中产生如此疑问。我想肯定是热量的差别吧。 艾妮丝殿下的温暖会让我产生自己彷佛要融化消失的错觉。而伊莉雅的温暖更加温和,但温度却也异常平淡。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样的感受让我感觉在自己胸膛内那隐隐作痛的未知情感,彷佛逐渐得到轮廓。 「……虽然我还说不太上来,可是……」 「嗯。」 「……我觉得我很庆幸自己能到这座离宫。」 「是吗。」 是的。我这么答覆。我与伊莉雅的对话也在这个答覆后告一段落。可是我很高兴能有这次平淡的对话。虽然我自己也不清楚原因,但就是有这种想法。我很希望有天能用言语去解释这份感受。 ……太好了。我感觉自己总算能好好去寻找自己想做的事了。在我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一股安心与喜悦涌上心头。我开始相信自己现在能自然地展露笑容。 「谢谢你,伊莉雅。我也必须向艾妮丝殿下道谢才是。因为我一直都在接受她的好意。」 「您不用放在心上。反正这也是公主殿下自己想做的事,因为她是个滥好人。」 听伊莉雅摇头给出这种回应,让我忍不住失笑。我认为用滥好人这个字眼来形容艾妮丝殿下,确实十分贴切。 「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那伊莉雅你也是滥好人吗?」 「……您说笑了。我只是附和公主殿下的意向罢了。」 「是吗……伊莉雅,你可以再多跟我说些关于艾妮丝殿下的事吗?我一直在接受殿下的好意,为了多少能报答一下,希望能多知道一点关于她的事情。」 「好的,若您不嫌弃,我愿意尽可能与您分享……在那之前,还需要茶吗?」 看到不知何时已经空掉的茶杯,我尴尬地笑著点头。 感觉我们的夜晚还会再更长一些。 5章 转生公主持续对魔法怀抱憧憬 帕雷提亚王国的历史是伴随著精灵的历史。初代国王与像神一样受尊崇的大精灵缔结契约,将精灵视为挚友,成为了领导众人的标竿,并由此产生建国的契机。这个传说一直被流传至今。这份伟业就算到现代仍一直为人称颂。 正因为这样,帕雷提亚王国将精灵石视为精灵的赠礼,被认为是应当心怀感激使用的资源。从以前无论是帮助日常生活或作为祭典的祭品,都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要采集精灵石,尤其是品质良好的精灵石,必须前往有丰富自然的山林深处才能找到。而在那样的自然深处当中,存在著被统称为「魔物」的生物。 魔物与动物拥有相似的生态,然而对人类造成的威胁却远大于普通的野兽。魔物与动物的差别,在于能否使用魔法。性情十分凶恶的魔物不但会攻击周围的动物与其他魔物,甚至还会攻击人类。 精灵石的采集工作与讨伐魔物有密切的关系。因为不知是有魔物的地方就会有精灵石,还是它们会栖息在精灵石的所在之处。 无论答案为何,要采集精灵石就必须踏入魔物的地盘,并无可避免地与它们交战。正因为这样,王国才会派遣骑士团为狩猎魔物与采集精灵石的工作提供支援。 然而随著需求提升,这类工作自然也会需要更多人手。光靠配属在王国各地的骑士团,很难提供能满足所有需求的支援。 而在这时崭露头角的就是一群崇尚自由与浪漫,人称「冒险者」的人们。这是一种受国家认可的职业,并且也能得到国家的补助。如果要用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式去解释他们的工作,或许就是杂工。 例如担任商人在城镇间往来时的保镖,或是处理骑士团之类的大型组织不方便处理的琐碎问题等。因此冒险者是与民众生活有密切关联的职业。 而冒险者工作中最风光的部分,就是藉由讨伐魔物赢取名声与财富。虽然讨伐魔物是国家会率先处理的工作,但像骑士团这样的大型组织,在调度起来经常会有不便的状况。而容易调度的冒险者在这种时候则能更快采取行动。 就连国家组织也经常根据冒险者率先行动后所带回的情报去拟定对策。因此虽然是个玩命的职业,但报酬也很丰厚。除了莫大的赏金之外,甚至有机会赢得连国家都肯定的荣耀,甚至挤身贵族之列。 正因为这样,许多追求荣耀的冒险者都会承接讨伐魔物的委托。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抓住机会。现实有时也会露出残酷的獠牙。对某个冒险者集团来说,现在就是他们面对现实残酷的时刻。 「可恶!可恶!根本没人说过这里有那种东西!真他妈的该死!」 一名一身冒险者装扮的中年男子正气愤得不停咒骂。 他是长年从事这一行的老手。虽然没有什么耀眼的事迹,但能持续从事冒险者这种工作到这把年纪也不容易。周围对他的评价是「表现虽不亮眼,但做事十分牢靠。」 他现在正位于一个人称「黑森林」的地方,这里是帕雷提亚王国精灵资源的采掘地,也是以魔物栖息地闻名的广大林地。随著土地持续进行开拓,让不少冒险者都拥有在广大森林内工作的经验。也因为这样,这里也常作为新进冒险者累积经验的地方。 黑森林这个名称是来自于高耸树木形成的阴影。越是进到森林深处,日光就越难以穿过林荫,甚至有人觉得根本没人能知晓这座森林的全貌。 虽然在这座大森林彼端有片未开发的山脉群,不过没有傻瓜会特地前往该处。因为对森林的探索终究是以人类能够往返的范围为重点,也因为这样,仍有不少人对这片森林的环境还算颇为熟悉。这也是为何会是适合新进冒险者累积经验的地方。 而身为老手冒险者的他,也经常在这里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新人。他也会承接负责带领年轻新进冒险者的教育与监督工作。 教导有志成为冒险者的新人在黑森林活动的守则。这原本应该就只是这样的简单工作。至少这名老手是这么想,跟著他的几名新手也是这么认为。可是他们现在却没命地在茂密的林地中拔腿狂奔。 没错,这群人彷佛就像被某种东西追赶似地死命逃窜。穿梭在林地中的他们,脸上满是焦躁与恐惧。 「队、队长!该怎么办?要怎样对付那种东西啊!」 「想都别想!我们先设法离开森林,一回去就立刻向公会与骑士团回报!」 一名怎样都不敢停下脚步的新进冒险者惊慌失措地提出疑问。而身为老手的他则是扯开嗓门回应。之所以会忍不住大声吼叫,或许也是因为难掩动摇的关系。 「可是,骑士团又能拿『那种玩意』有什么办法!?」 另一名将他们害怕的对象称为「那种玩意」的新进冒险者激动地提出疑问。他的叫声因为难以克制的恐惧而语带颤抖。 「除了尽量多召集些人手,大概也没其他办法了!」 「可是!」 「总不能放任那种玩意捣乱吧!到时别说是村庄,连城镇都会被它毁掉的!」 身为老手的他用怒吼回应哭叫的新手们。不过他自己当然也会感到恐惧。然而基于对新人的责任感与长年经验累积的胆量,让他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因为他清楚只有自己才能在这种状况下达指示,设法带大家脱离险境。但他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身为老手的他紧紧咬牙,用混杂焦虑的声音继续喊叫。那让他们陷入恐惧的东西,对帕雷提亚王国构成威胁的东西,在那喊叫声中也透露了那东西的名称。 「──竟然遇到『龙』了!开什么玩笑!未免太倒楣了吧!!」 * * * 在我为尤菲制作的亚坎歇尔完成后又过了几天。完全回归日常的我又开始从事每天用来活动筋骨的惯例活动。 我在离宫中庭细心舒展筋骨后,便手握魔力剑确认自己的架式。我一一确认身体的每个动作,让动作符合自己理想中的模样。 我仔细确认每个经过反覆练习而掌握的动作。虽然我一旦埋首研究就会疏于练习,不过平常都会将这样的架式训练视为日课持续练习。 最近我因为开发尤菲的亚坎歇尔等事情而有些疏于训练,所以得趁现在赶快弥补回来。在我确认过所有架式,开始活动身体的时候,尤菲也来到中庭。看到她将亚坎歇尔挂在腰际,让我感到有些骄傲。 「艾妮丝殿下,早安。」 「尤菲,你怎么来了?早啊。」 「殿下在做架式训练吗?」 「这是我没在埋首研究时的惯例活动。毕竟总是坐在桌子前面,身体会变钝的。」 「原来如此,这是好习惯呢。」 尤菲点头表示赞同。可是她不久又提出疑问。 「……这样说可能有些失礼,殿下的动作跟正规的剑术不太一样,是您自己修改过吗?」 「喔,你是问我用剑的架式吗?」 我为了确认尤菲疑问的意图这样回问之后,对方以点头表示肯定。 「我在基础部分是跟骑士团学的,不过他们也只有教我基础。所以我的架式有很多是另外自学的。」 「意思是除了骑士团之外,殿下还有跟其他人学剑吗……?」 我的答覆让尤菲歪著头露出不解的表情。就在这个时候,手里拿著毛巾与饮料的伊莉雅从尤菲身后走来。伊莉雅直接走到我身旁,用毛巾为我擦脸。 「因为公主殿下的剑术基础虽然是在骑士团锻炼,不过各种动作却是从实战学到的关系。」 「实战吗?……这样一说,您确实有担任过大路施工的监督与护卫呢。」 尤菲露出释怀的表情。可是伊莉雅却耸肩叹气。 「其实并不只有那件事……」 伊莉雅的话语让尤菲面露不解。这让她想开口向伊莉雅问个究竟,可是这时一个身影打断了尤菲的话语。 认出那是一只信鸽的我不禁睁大眼睛。直接往我这里飞来,停到我手臂上的信鸽脚上绑著信纸。 「哎呀,竟然会挑在这种时候?会是什么事情呢?」 「……艾妮丝殿下,那只信鸽哪里送出来的?」 「先等一下,我想先确认内容。因为这是在紧急状况时才会用的信鸽。」 「紧急状况……?」 这个答覆让尤菲皱起眉头。我是很想答覆她的疑问,不过我必须先确认信上的内容,所以先动手解开信封。信鸽送来的文书内容十分简洁,让我立刻能理解状况。 「……啊哈哈哈哈!」 「……殿下!?」 在看过信上内容后……我忍不住扬起嘴角。之后脱口发出的奇妙笑声让尤菲摸不著头脑地看著我。只是我完全没有余力去在意她的反应。 「没错,这真的是紧急状况!真是太神奇了!伊莉雅!我要去准备一下!我得立刻出门一趟!」 「艾妮丝殿下!?您、您要去哪里!?」 在我正要跑开去做准备的时候,尤菲连忙将我拉住。由于手臂突然被她拉住,让我险些失去平衡。强拉我停下脚步的尤菲虽然脸上短暂透露出愧疚,不过她很快又重新板起面孔,逼到我面前提出疑问。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这个紧急状况究竟是从哪里给出的消息?」 「尤菲莉亚小姐,刚才那是来自冒险者公会的信鸽。」 「冒险者公会!?等等,为什么冒险者公会的召集讯息会送到艾妮丝殿下这里!?」 伊莉雅代我答覆之后,尤菲更是吃惊地加大音量。 「因为我是有实质登记过,而且还是高阶冒险者的关系嘛。」 尤菲就像一下不能听懂我话语的意思似地猛眨眼睛。我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取出脖子上那平常被衣服遮住,上面刻有冒险者的名字,外观也相当精致的证件。至于上面的名字当然不是本名。 冒险者拥有用来反映实力与地位的阶级。冒险者能够承接的委托是由公会负责管理,能够承接的工作也会随阶级有所区隔。 而冒险者阶级是模仿帕雷提亚王国流通的货币等级来区分。依序有铜、银、金三种阶级。最早是先从铜级开始,然后往上是中阶的银级。在更上面的金级则证明那个人是高阶的冒险者,在冒险者证件上头也会有反映阶级的涂层。 看到我手里拿著象徵高阶冒险者的金色证件,让尤菲用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著我。我很能体会她的心情。她肯定是在想为何我会拥有这种东西。 「为什么公主殿下会变成冒险者!?而且还是高阶的金级!?」 「吼唷,我不是说过吗?就是我说想收集魔物身上素材,最后乾脆去工程现场当顾问的那件事嘛。我当时想说如果乾脆去登记成冒险者,还能顺便帮自己赚钱,这样不就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吗?后来就这样一直干下去,不知不觉间就变成高阶冒险者了。只是我拿这个证件给父王看的时候,他不知为何一直抱著脑袋就是了。」 「这是当然的!我完全能体会陛下当时的心情!」 尤菲那让我耳鸣的大叫让我忍不住摀住耳朵。我记得这件事被父王知道的时候,好像也是类似的状况?这种感觉还真是令人怀念。 「呃,抱歉,我其实知道你为什么会生气啦。可是现在不是去讨论这件事的时候。」 问题在于冒险者公会透过信鸽送来的委托。我想这应该也送到了每个高阶冒险者手中。所以与其说这是发给我的委托,其实应该是发给所有高阶冒险者。换句话说,也反映出这件事有多么急迫。 「现在的状况是真的挺严重的。我想事情应该很快也会传到父王那里去。」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魔物狂潮来了。而且规模相当大,状况似乎挺棘手的。」 「魔物狂潮!?」 尤菲发出了充满危机感的惊呼。凡是住在帕雷提亚王国的人,只要听到这几个字就会立刻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这是用来形容魔物因为某些原因大举涌现的现象。平常为了避免这种现象发生,骑士团与冒险者都会持续讨伐魔物,减少魔物数量,但会该来的时候就是会来。 「出现魔物狂潮的原因主要有两种。一种单纯就是魔物大举出现。增加过头的魔物互相争夺地盘,争输的魔物为了寻找新的栖息地而大举出现在邻近的村落或城镇附近。另一种则是因为出现了让魔物被迫成群逃窜的『大家伙』。」 魔物到头来仍是生物。既然是生物,由于栖息地并不是无限的,因此当然会产生争夺地盘的状况。可是如果波及到人类,那我们当然也必须采取对策。 遇到这状况的时候,首先非做不可的就是要阻止大量涌现的魔物任意流窜。如果只是有魔物大量出现,只需要做到这点就够了,但如果是另外有大家伙出现,那事情又另当别论。 因为除了要应付魔物狂潮,还必须同时处理掉那个大家伙才行,是相当棘手的状况。 「大家伙……意思是有『魔石种』出现吗?」 「现在就是那种状况,尤菲。」 在魔物中有一种特别强大,被称为魔石种的个体。魔物也有种族跟种类,而魔石种是当中类似突变而产生的个体。 魔石种棘手的地方是会使用特有的魔法。虽然会根据种族而有大致上的倾向,不过其中也有特有魔法跟原本倾向截然不同的个体。这也是魔石种危险度特别高的原因。之所以会有这个称呼,是因为在那类魔物体内会有被称为「魔石」的结晶体。越是长寿的个体,体内的魔石品质就越高。 也因为这样,许多被人目击的魔石种都拥有个别的名称。之所以会另外命名,是为了避免新进冒险者误认成是既有的魔物。魔石种大多都是由高位阶的金级冒险者负责应对。这也反映出那种魔物的危险性。 「总而言之,现在就是这种状况,所以我得快点动身才行。」 「等一下!啊!真是的,我都不知道该先问什么才好了!为什么这件事会变成艾妮丝殿下要去处理呢!?」 在我转身正要走开的时候,尤菲抓住我的后领将我拦住。我的喉咙被衣服这么一勒,在发出滑稽的声音后猛烈咳嗽。转头一看,我看到尤菲脸上满是混乱与焦躁。 「而且殿下您不是不能用魔法吗!?就算有金级冒险者的身分也太危险了!我不能让您去一个明知有危险的地方!」 「话说就算是高阶冒险者,也是有人不懂魔法的……」 例如亚尔钟情的席昂男爵千金,她的父亲就是一个例子。原本也是冒险者的席昂男爵,是因为表现获得肯定而受封男爵地位的平民贵族。我之前在听到席昂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是到后来才想起因为他原本是冒险者,所以我才会对那个名字有印象。 当然,在以冒险者身份活跃的人当中也是有人会用魔法。例如无法继承当家的贵族次男、没落贵族的后裔、贵族的庶子之类。那种人成为高阶冒险者的例子不在少数。毕竟光是能用魔法就是一大优势。 可是魔法并不代表一切也是事实。像我就拥有魔道具这种武器,那是我经由魔学研究所产生的成果,也是让我得以成为高阶冒险者的力量。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我也明白你在替我担心。可是就算你想阻止,我也还是要去。」 「为什么!?伊莉雅你为什么也都不制止殿下呢!?」 尤菲就像在抱怨为什么都没人能理解她似地大叫。大概是觉得再怎么跟我说也没用,因此将视线转到伊莉雅身上。 感受到自己被尤菲意识到的伊莉雅叹了口气,缓缓摇头。伊莉雅就用一脸早已死心的表情,用像教小孩道理的语气开口。 「很遗憾,公主殿下不是会听劝的人。您应该也很清楚吧?」 「岂有此理!」 「公主殿下既有身为高阶冒险者的资格,也有讨伐魔物种的经验,这些都是事实。现在早就过了能劝阻殿下的时候了,尤菲莉亚小姐。」 「唔……!难道陛下都不会追究吗!?」 「父王当然会装作没看见啦!他老早就死心了呢!」 「哎唷!您的个性怎么会这样啦!」 尤菲如此仰天大叫著。不是啦,我自己其实也有不能让步的理由。不管别人怎样阻止,我也无论如何都要去对付这次的魔物狂潮。 「尤菲,我是真的很想要魔石喔。」 「……魔石?」 「这次可以确定是因为魔石种所引起。而且还是一个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铁定不可能再遇到的对象。所以我要遵循自己的想法,无论任何人来阻止,我都要去。我必须这么做。」 「……虽然魔石是荣耀的象徵,但殿下应该不是为了荣耀吧?」 尤菲用锐利的眼神对我提出这个疑问。魔石确实是证明一个人曾经击败魔物种的荣耀象徵。可是我并不需要什么荣耀。 「我要的东西就是那颗魔石。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一直从事冒险者的工作,为自己累积到足以成为高阶冒险者的功绩。」 「究竟是什么让您愿意做到这种地步……?」 「……我现在没时间好好解释,只能说我一定要去。对我来说就是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我直视著尤菲那湿润到看了令人伤心的双眼回答她。这是一件我不能让步的事。所以无论她怎样劝说我都不会让步,我也没有丝毫想让步的意思。带著这样的决心的我看著尤菲,只见她长叹一口气,垂下了视线。 「……殿下无论如何都要去吗?」 面对尤菲提出的这个疑问,我用力点头。我又直视著她一段时间,只见似乎决定让步的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既然这样,那至少让我陪在殿下身边。虽然是在有骑士团随行的状况,不过我自己也有讨伐魔物的经验。请殿下让我同行。」 「咦!?要我带你一起去……呃,可是你是格兰兹公爵托付给我的人,如果发生什么万一,我又要怎么跟他交待……!」 「这点艾妮丝殿下应该也一样才对。有任何您可以,但我不行的理由吗?」 尤菲的回击让我一下说不出话。我完全无法反驳她的说法。如果我在这时说尤菲不能同行,那么地位比她更高的我在立场上自然是更不该去。换句话说,如果我反对尤菲同行,也等于是反对我自己。总之我就是没理由拒绝。 「我来这里是为了当殿下的助手。所以我应该有权利知道您究竟想做什么。不是吗?」 「……呵,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答应你吧。」 这次轮到我叹气了。我明白这种争辩继续下去也不会有所交集。在时间紧迫的现在,我也只能选择带尤菲同行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时间慢慢跟你解释状况,所以其他事情等路上再说吧。我要用魔女扫帚直接飞过去喔。」 「…………又得坐那种东西吗?好吧,我明白了。我已经有所觉悟了。」 听到要用魔女扫帚移动,让尤菲稍稍迟疑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又板起面孔,用下定决心的表情点头。她这样的反应让我有些失笑。 「既然都说定了,打铁要趁热!这会是一件大工程喔!」 「对了,艾妮丝殿下,关于引发这次魔物狂潮的魔物,您已经有相关情报了吗?」 「当然有。所以冒险者公会才会连忙派信鸽出来。毕竟这次的对手是个家喻户晓的魔物呢。」 那玩意就算在前世也被认为是奇幻世界的代名词。在这个世界则是被誉为绝对强者的知名魔物。光是听到名称就会让人闻风丧胆,而打倒那种魔物能获得的名声也令无数人垂涎。那就是我这次要面对的对手。 「──这次的对手是『龙』呢!」 屠龙英雄。就算是在不同世界,同样是个令所有人称羡的荣耀。相较于尤菲紧张的表情,我脸上反倒是挂著无畏笑容。 * * * 在接到这份报告时,我正在处理每天都堆积如山的政务文件。 国王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人用恨不得将门敲破的力量敲响。在听完面如土色的骑士报告状况后,我实在难以克制自己语气中的激动。 「有龙出现!?岂有此理?莫非是从山脉另一头飞过来的!?确定没弄错吗!?」 「很遗憾,奥芬斯陛下!这是冒险者公会正式以紧急案件告知的消息!请陛下指示!」 「唔唔唔唔……!真是祸不单行!传令下去!以国王的名义召开紧急会议!立刻把所有人给我找来!」 尽管骑士的报告令我十分头痛,但我还是以国王的身份进行判断并做出指示。看著那名骑士在接旨便迅速离去后,用手轻抚自己的胃。 「可恶!光是亚尔加德的问题就够令我头痛了,现在竟然还会有龙冒出来!」 龙。在这个世界上等同威胁的代名词。那是令所有人心生畏惧,位于生命顶点的生物。除了异常强韧的肉体外,最棘手的部分,就是会「飞」。 龙的目击例相当少,鲜少有人看过它的身影。正因为这样,当它们出现时的威胁总是令人胆颤心惊,产生彷佛全身结冻的震撼感。龙的袭击就算说是天灾也不为过。 追溯帕雷提亚王国过去的历史,也从未有过被龙袭击的纪录或传说。可是其他国家因为这种魔物而灭亡的故事却广为流传。龙就是这样一种足以构成灭国灾祸的魔物。 「冷静,我得冷静下来……!可是!我又该如何应对这种状况……!」 对手是龙。除了单纯在生物方面的强大,最棘手的还是能在空中飞行。就算能在地上构筑防线,面对会从上空飞越的对手也无从阻拦。 如果会像暴风雨那样离开当然是最好,但既然引发了魔物狂潮,就是不可忽视的状况。因为魔物会自相残杀。 如果引发了魔物狂潮,代表著龙很可能将它们视为猎物。这时如果人类消灭那些被龙视为猎物的魔物,肯定会刺激到它。就在我为了该如何应对这个棘手状况感到头痛时传来一阵敲门声。接著从门外传来的声音让我感到颇为惊讶。 「──父王,是我,亚尔加德。请父王允许入内。」 「亚尔加德!?我记得你应该已经被下令闭门思过……算了,进来!有什么事!」 听到这意外的声音虽然令我产生动摇,但我还是允许他入室。我在门口看到那彷佛压抑自己所有感情般面无表情的儿子。 从前阵子他当著众人的面宣告取消自己跟尤菲莉亚的婚约,到遭闭门思过并接受侦讯开始,我这个儿子身上就带有一股不寻常的氛围。虽然我知道不能用政务繁忙当藉口,不过实在难以理解他的想法。 (这倒是跟他那个傻瓜姊姊挺一致的……) 我脑中浮现出与亚尔加德形成强烈对比,总是乐观傻笑的艾妮丝菲亚。在搞不懂究竟想做什么这一点来说,艾妮丝菲亚确实也总是让我难以理解,不过亚尔加德更是带有一种未知的难解气质。正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亚尔加德主动开口。 「恕儿臣失礼,父王,听说有龙出现。」 「……真是的,被下令禁足的你究竟是从哪得到消息的?就算是那样,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用交杂叹息的语气询问亚尔加德的意图,结果他却给了一个令我惊讶的答覆。 「请父王允许儿臣参与讨伐恶龙的任务。」 「……你在胡说什么?」 亚尔加德这突然的要求令我不禁皱眉。相较于我表情的变化,他却面不改色地接著说。 「简单来说,我想要名誉。」 「名誉?所以你为了获得名誉打算亲自讨伐恶龙吗?」 「是的。我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希望在如愿讨伐恶龙之后,能得到自己期望的东西作为报酬。那是我不惜冒生命危险也要取得的东西。」 屠龙英雄。那是一个能赢得所有人肯定的伟大荣誉。我懂了,亚尔加德的意思是他想藉著荣耀来如愿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确实是能让人理解的理由。 可是,正因为这样才更令我感到悲伤。因为我能够猜到他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亚尔加德,你对尤菲莉亚就那么不满意吗?你就对那个男爵千金那么痴迷吗?我实在不懂。我不懂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亚尔加德。你不能收那个男爵千金作为侧室吗?虽然我没有收侧室,但身为一国之君,就算有个三妻四妾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为何要拒绝尤菲莉亚到这种地步?」 亚尔加德想要取消他与尤菲莉亚的婚约。而且还是为了替尤菲莉亚安上罪名而不惜牵连旁人下水。 我也确认过那些罪状,坦白说,全都是些怎么想都是栽赃的内容。这甚至让我怀疑亚尔加德被爱情冲昏了脑袋。可是他的表现并不糊涂。我在他身上感受到的并非是火热的冲动,反而是无情的冷彻。 「父王,现在没有时间详细讨论我的感情。也不是在要求父王承诺要给我什么报酬。」 亚尔加德以异常沉稳且冷静的语气自述。 「可是,我无法甘于现在的安排。我只是在走他人安排好的道路,依仗他人的施舍前进。这个国家真的需要那种国王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亚尔加德。」 「如果某人有魔法天赋就好了、如果某人是男性就好了。父王以为那样的耳语都不会进到我耳中吗?」 亚尔加德的话语令我哀伤地望向地面。因为他这番话语的内容,令我不禁产生各种联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艾妮丝菲亚与亚尔加德的关系出现了决定性的裂痕。 在两人都还是孩子时并没有这种问题。小时候的他们是一对感情融洽到总是形影不离的姊弟。甚至有过一段艾妮丝菲亚总是拉著亚尔加德到处闯祸,两人一起嬉闹的时期。可是自从艾妮丝菲亚发现魔学这条路之后,这样的关系就逐渐扭曲了。我是这么认为的。 艾妮丝菲亚虽然没有魔法天赋,但具备革新的想法与实现自己想法的行动力。亚尔加德的处境也正因如此而显得尴尬。因为这开始让旁人批评他并没有任何出色的天赋。而当我烦恼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姐弟俩的关系早已经产生巨大的鸿沟。 关系已经破裂到无法挽回的姊弟开始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艾妮丝菲亚甚至主动放弃了王位继承权,甘于现在的处境。她成为人人口中的怪咖公主、没有公主样的傻瓜。然而我却认为那可能是艾妮丝菲亚出于对弟弟的善意,才刻意营造这种形象。 她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让身为王子的亚尔加德能顺利继承王位。我认为艾妮丝菲亚是刻意让人觉得她没有能扛起王位重任的资质,藉此让我能无所顾虑地去培育身为正统王位继承者的亚尔加德。我也认为自己的使命就是守护这个有天会由自己孩子继承的国家,并一直为这个使命倾注心力。 为了帮助相较于姊姊而显得平庸的亚尔加德,我期望让尤菲莉亚成为他的伴侣,为他巩固统治地位,因此向格兰兹做出提议。我努力控制国家内部的派阀斗争,为了替未来构筑平稳基石而煞费苦心。 然而在这段时间,无论从好坏两方面来说,艾妮丝菲亚都展现出备受瞩目的表现。身为魔学这种异端学问的提倡者,让她遭到许多人的轻蔑,不过她的想法也获得了一定人数的理解。 所以肯定会有人在背后耳语。如果艾妮丝菲亚拥有某些条件,说不定就可以有不同的选择。我也知道有人会拿她与亚尔加德比较。 可是就算有这些耳语,亚尔加德仍是无可动摇的王位继承人。在我以国王身份即位时,这个国家正处于风雨飘摇的时期。光是回想起那个时代,就不禁想起许多令我感到悔恨的抉择。正因为这样,我才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承受类似的痛苦。 我自认自己尽其所能地给予他一切,然而我却没有尝试理解接受那些恩惠的亚尔加德会有什么想法。现在回想起来,实在令我惭愧到无地自容。说老实话,我感觉自己快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了。 尽管如此,我终究是国王。就算可能会因为某些障碍裹足不前,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走回头路。 「亚尔加德,我相信如果你能得到讨伐龙的名声,确实能让地位坚如磐石。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要说我有什么期望,现在我最希望的是有更多愿意为国出力的人。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有赌上性命的觉悟吗?」 「有。我的所有提议都是建立在觉悟之上。」 「很好。那我会为你安排的。我特别允许你在接下来的紧急会议中列席。然后……」 正当我跟亚尔加德的对话进行到一半,再次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话语。第三次被敲门声打断思绪让我难掩烦躁。就算状况再怎么紧急,接连三次也太夸张了!我在不耐之下对门外的人发出怒喝。 「这次又是什么状况!」 「陛、陛下!不好了!是跟艾妮丝菲亚公主有关的消息!」 骑士惊慌的报告声让我心头猛烈涌现一股不祥的感觉。我脑中立刻浮现女儿满脸笑容向我炫耀自己发明品的光景。而在我回想到的景象中,她手拿的是…… 「有人目击到公主殿下与尤菲莉亚公爵千金,搭乘先前那个魔道具飞出王宫!」 我猛然想起那丫头确实拥有冒险者身份,而且还是高阶资格。假如我没记错,在国家面临危难时,高阶冒险者会优先收到公会以紧急委托方式发出的通知。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觉一股恶寒窜过全身。我希望只是自己多心。可是现在看来怎么想都是我最不愿发生的状况。 「艾妮丝菲亚往哪个方向去了!快说!」 「似、似乎是往黑森林的方向去了!」 「……那可恶的蠢丫头────!!」 此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著今天最为强烈的一次头痛,用全身力气发出怒吼。 * * * 「哈啾!唔~这样吹风真的比较冷呢。尤菲还好吧?你会冷吗?」 「……真亏您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悠哉呢,艾妮丝殿下。」 虽然我已经相当习惯这种承受强风飞行的感觉,不过尤菲当然就没有这么好过。现在她正紧抱著我的腰,身子紧紧贴在我身上。想到可能会摔下去,也难怪尤菲会这么紧张。 在这种紧贴状态下感受尤菲的体温,也算是一种奇妙的体验。除了体温之外,我彷佛还能听到她的心跳,也因为强风让身体变冷的关系,让我能更强烈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只是太过意识对方,感觉自己会开始涌现一些糟糕的念头,所以我甩了甩头让自己重新振作精神。 这根魔女扫帚能用比马更快的速度移动。为了还不太习惯在天上飞的尤菲,我已经控制了高度,不过这种能够飞越障碍物的移动方式,还是足以让我们一路畅行无阻地朝目的地前进。 「艾妮丝殿下,我有一件事想跟您确认。」 由于从后方紧抱住我的关系,所以尤菲的声音是紧贴著我耳朵传来。虽然这让我感受到耳朵有些发痒的刺激,但也不能因为这样而闷不吭声。我保持望著前方的姿势开口回应。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就是殿下您想要魔石的理由。您之所以成为冒险者,就是为了魔石吧?」 「其实我当冒险者的理由也不只为了魔石啦,跟一些魔物的素材也有关系。」 由于我的研究并非是得到国家认可的东西,因此必须自己筹措经费。不过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收入。其实在提供某些魔道具的时候,也会得到一些研究预算作为国家对我的报偿。 可是国家提供的资金毕竟是必须用在人民身上的东西。尽管就结果来说魔道具能带给人民帮助,但魔学终究是我个人的研究。考虑到这个国家的风气,我的研究也不能太过高调。 「不过魔石或许算最主要的理由吧。因为那个素材跟我现在最热心研究的东西有关。」 「是要将魔石当成素材吗?可是魔石究竟能怎么……」 「这是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东西,所以我很少提起。这样说好了,尤菲你认为魔石是什么样的东西?」 对于尤菲的疑问,我反而向她提出这个问题。也就是魔石究竟是什么东西?尤菲先是想了一下,接著给出答覆。 「对拥有魔石的魔物来说……该说是一种类似核心的东西吗?」 「一般都是这样认为的。拥有魔石的魔物之所以会强大到被视为威胁,据说是因为这东西能让魔物施展特有的魔法。可是又为何会有魔石这种东西呢?为何会成为魔物的力量来源呢?基于这些疑问,我也有对魔石进行过一番调查。」 「那么殿下会想要魔石,也是知道某些跟它有关的秘密吗?」 「对。我知道魔石是在魔物体内变质的精灵石,可以算是精灵石亚种的东西。」 「这……!?殿下的意思是,魔石是某一种精灵石吗!?」 尤菲在我耳边发出惊呼。这让我吓了一跳。不过她这样的反应也在我预料之内。所以并没有因此分神让飞行乱了方向。 「没错。魔石是魔物吸收精灵后,在体内变质的精灵石。所以魔石种的魔物是因为拥有魔石,因此得以使用特有的魔法。」 「……这种说法实在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所以我才说没人会信嘛。」 精灵石对这个国家来说是神圣的产物。就算要说从会危害人类的魔物身上取出的魔石,是精灵石亚种也不会有人肯信。就算说了,也只会被人视为荒诞无稽的想法,嗤之以鼻罢了。所以这个研究结果我也只有让极少数人知道。 「就像精灵石只要注入魔力就能引发对应属性的现象一样,魔石也能在注入魔力后发挥力量。可是魔石是与魔物有密切连接的东西,光是注入魔力并不会有任何效果。」 「那殿下有找到如何利用魔石的方法吗?」 这应该正是尤菲她想问的问题。虽然我对她做了一些关于魔石的说明,不过光是这样,也难怪会认为魔石是无法利用的东西。况且也没有人实际利用过。 「要让魔石发挥作用,必须要有能承接魔石作用的媒介。至于要说该怎样利用,我认为只要将魔石用在自己身上就行了。」 「用在自己身上……?」 尤菲抱住我腰部的双手加重了力道,这让我不禁发出奇怪的声音。她把身子往前倾跟我贴得更近。 「那种事情有可能办到吗……?不对,就算可以办到,不会太过危险吗?」 「我有好好做过临床实验啦!放心吧!安全性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相关技术也是从我开始以冒险者身份活动的时候就已经确立,所以早就不是问题了。」 「……您做的事情实在对人的心脏不好。我很能体会陛下的感受。」 尽管听到尤菲在后头发出像要忍不住抱头的叹息,不过我也仅能以苦笑回覆她这样的反应。因为我也很清楚自己很让其他人烦恼。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我就不能使用魔法嘛。」 「……艾妮丝殿下?」 我的话语让尤菲的语气中透露著不安。可是我并没有停止说下去。 「魔石的力量,说起来就是那个魔物特有魔法的来源。那并不是藉由向精灵祈祷所产生的东西。对拥有魔石的魔物来说,那也是它们存在的证明。魔石种的特有魔法就是那样的魔法。这也是我想得到魔石的原因。因为对于我这个无法藉由精灵正常运用魔法的人来说,如果想施展魔法,魔石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实现使用魔法的愿望,也是比什么都要能证明我之所以是我的目标。因为我无法忘记自己的原点。 无论怎样烦恼,我都不会忘记自己是什么人。这是从我想起前世,对魔法怀抱憧憬,然后被迫面对自己没有魔法天赋的现实时,就已经开始的一项挑战。 「……这就是想从龙身上取得魔石的理由吗?」 「对啊。而且对手可是龙呢!」 我相信自己的语气中肯定充满期待。对尤菲来说这可能是令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状况,然而我却难掩兴奋。「龙」这个名字对我就是有如此难以抗拒的诱惑。 「不只是魔物,甚至是被视为近乎所有生物顶点的龙。那种魔石是我求之不得的东西。光是想像有机会用自己的技术去控制那种力量,就实在难以无法克制心里的兴奋呢。」 「殿下在这里头有什么想追求的东西吗?」 我隐约感觉尤菲抱住我腰部的力量有所变化。虽然她依旧紧紧抱住我的腰,但却有拥抱胜于逼问的感觉。 「您的魔学相当令人惊艳。魔道具也能造福百姓。可是运用魔石的技术却让我感到害怕。因为那岂不是等于把魔物的力量放到自己身上吗?」 「……是啊。尤菲你说得没错。如果要说这是把自己变成魔物的技术,我也无从否认。」 「……就算明知是这样,殿下仍要追求那种东西吗?究竟是为了什么?」 尤菲认为这是可能会让自己变成魔物的禁忌。而我究竟又为了什么不惜使用这种手段?在我心中对这个疑问早有答案。因为那是一直长留在我心底的愿望。 「因为那是我的心愿。如果我没法用正常的方式使用魔法,那我也只有这个选择。因为我有个无论如何都想实现的心愿。」 「艾妮丝殿下的心愿?」 「我想成为魔法师。我想让人知道魔法是为了给人带来笑容而存在的东西。就算我的魔法跟其他人不一样也无所谓。我希望魔法会是能够对抗威胁的力量,也能用来开发能让生活更便利的道具,让大家脸上带有笑容。我就是想成为那样的魔法师。那并不是一个我会因为自己不能正常使用魔法就轻言放弃的梦想。」 没错。从变成现在的我之后,就一直无法抹去内心对魔法的憧憬。虽然有时甚至会认为这是一种诅咒,不过这也是我之所以是我的想法,所以无法否定这个念头。 「我很想知道在实现这个心愿之后能看到什么。我想确认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世界上说不定还有其他跟我朝相同目标努力的人。所以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些人的先驱。」 正因为这样,我用像祈祷的方式对尤菲说出我的想法。 「我希望你不要阻止我。直到你怎样都认为我是错的,觉得我真的无可救药的那一刻。相信尤菲你到时候一定能拉住我,这也包含在我的盘算当中。因为你是正统派的天才嘛。我当然也不想搞到让自己成为全民公敌。」 「……是殿下曾有这种经验的意思吗?」 「因为就算我不想那么做,也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我想做的事。所以我总是会去设想各种可能的状况。甚至还想过乾脆离开这个国家呢。」 在帕雷提亚王国认为魔学是异端。在这个将精灵视为朋友,认为应当崇敬精灵的国家里,对我这种把精灵石视为道具,想彻底解明神秘的异类抱持反感的人肯定大有人在。 我也曾有一些不好的回忆。也曾好几次感到懊恼、难过到想乾脆拋下一切。我要在这个国家生存非常困难。越是想坚持自己的想法,就越会遭遇更多痛苦。尽管如此,我之所以在这里的理由却十分单纯。 「可是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国家。这个国家有令我向往的魔法,有就算我不能使用魔法还拥有异端想法,仍愿意接纳我的双亲,还有我在从事冒险者工作时接触到的国民。最重要的是我很喜欢这个国家伴随魔法发展的文化。」 就算有人讨厌我,就算那些能用让我羡慕不已的魔法的贵族再怎么疏远我,我依旧没法拋下自己向往魔法的感情。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如此深爱在这里的人。 无论别人怎样说我是异端的怪人,我仍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正因为身为王族,才能将魔学的研究推展到现在这种地步。所以至少在还能算回报的范围内,我也希望能为这个国家尽一点贡献。 「龙会飞,这对一个国家来说是严重的威胁。就算是在帕雷提亚王国,能对抗那种魔物的人也很有限。而且那种人都是这个国家的重要财产,但与龙交战就可能失去他们。所以我才要挺身而出。因为我拥有能在空中飞的技术,也能够与龙对抗。虽然最重要的还是能满足自己的需要,不过再怎么说,我都认为自己还有身为王族的自觉。」 「……艾妮丝殿下,您真是……」 「而且魔法师是要为了他人的笑容施展魔法的!所以我很想说我的魔法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而准备的啊!」 我尽可能将自己的想法都传达给尤菲。仔细想想,我甚至没有对伊莉雅或父王说过这么多心里话。真不明白为何尤菲会是让我第一个想表明这些想法的对象。 只是单纯的偶然吗?还是有什么连我都没有察觉到的理由……算了,管他的。 因为尤菲是跟我一起来的人,所以才会想告诉她这些。这都是我之所以能成为我的必要选择。这是我之所以能成为我所必须去做的事。希望尤菲能瞭解我这样的想法。 尤菲在这时将全身都靠到我身上。我们原本就紧靠在一起的身体变得更加紧密。尤菲紧抱我身躯的双手更加紧紧搂住我。 「我一直都是理所当然地在使用魔法。从来没想过魔法究竟是该为了什么去使用的。所以在我眼中,殿下是个无比耀眼的人。」 从尤菲话语中感受到的感情,让我短暂摒住呼吸。那切实的话语甚至让我差点忍不住转头回望。 「我也想看到在殿下心愿实现后的结果。我想知道如果跟您一起走同一条路,究竟能在道路彼端看到什么。」 「尤菲……」 「我觉得在跟殿下一起走的这条路上,肯定能发现自己欠缺的东西。我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请殿下千万要珍惜自己。您的心愿肯定是非常尊贵的。可是我感觉那种想法可能会把您越带越远,让我感到害怕。我好怕会失去您。」 尤菲手臂上的温暖与她说出的话语,触动了我心底的某种感情……啊,我明白了。这或许就是我会对她倾诉想法的原因,感觉自己说不定已经找到了关于这个疑问的答案。 我还没办法清楚用言语去解释。可是总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十分接近答案。就像尤菲想从我身上寻找答案那样,我也想从她身上找到解答。尤菲是比任何人都接近我心中理想魔法师的天才。体现我理想的她,身为贵族千金也很完美。 可是我越是瞭解尤菲,就越明白她作为一个女生其实十分笨拙,是个会让人放心不下的女孩。 也许正因为她是让我抱持好感的对象,所以才会想让她看到我选择的道路。而也正因为她站在我无法选择的道路上,才更让我有如此想法。现在尤菲也希望看到我所选择的道路究竟会通往何方。她这样的话语,对我来说是胜过一切的鼓励。 「放心,我不会死的,我也不打算在这里停下来。所以,尤菲,你就尽量跟我一起去看这条路会走到哪里吧!就算是龙,也只不过是帮我暖场用的货色罢了!」 「……虽然殿下这样说也挺令人头痛的,但就按照您的意思吧。这或许就是您该有的模样吧。其实我明明觉得这么做很疯狂,这种感觉真是奇妙。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现在不该阻止您。既然这样,那我就奉陪到底吧。请让我以助手的身份跟在身边。」 尤菲用带著笑意的语气这么说。那是让我有点想回头确认她表情的开朗声音。这令我也忍不住高兴到发出笑声。 在要去对付龙的路上,我们这样的对话或许有些荒唐,但对我来说是一次十分重要的确认。希望尤菲也能跟我有同样的想法。 「尤菲!我们再快一点!我想加快速度,可以麻烦你用风魔法提供支援吗?」 「总算有机会像个助手一样跟殿下合作了……还请您不要失控喔。」 虽然尤菲这么说,但在心情这么愉悦的时候,感觉自己就算失控也不奇怪。我在闪过这种想法的同时,也感受著那股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 * * * 有龙出现的消息,是由几名发现它的冒险者在平安返回城镇后回报给公会。接到报告的冒险者公会也立刻进入警戒状态,并向各处发出通知。 没过多久,便有许多人开始感受到魔物狂潮即将到来的徵兆,无论是驻守在黑森林附近的骑士团,或是在附近活动的冒险者,也都为此绷紧神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对这些人来说,光是魔物狂潮就已经是能充分挑起危机感的状况,偏偏这次引发的原因还是无人不晓的龙。 「动作快!快让村人避难!布好阵式!一定要赶在魔物狂潮到来前完成!」 「喂!别碍事!小心点!」 「把能用的药通通拿来!这种时候吝啬可是会出人命的!」 吼叫声此起彼落,所有人都为了即将到来的战斗四处奔走。而在这样的混乱当中,有一群人显得不知所措。 这群人就是平安从黑森林返回城镇,并将看到龙的消息回报给公会的新进冒险者。 「现、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对手可是龙与魔物狂潮耶。」 「还能怎么办啊,我们也只能留在这里跟大家一起战斗。」 相较于陷入恐慌的新进冒险者,老手冒险者用无比平淡的语气给出这个答案。这让他们全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著那名老手。 「就算现在逃跑,如果被魔物狂潮从后面追上也同样死路一条。留在这里跟骑士团并肩作战才比较有机会活下去。」 「可、可是,队长!对手是龙跟魔物狂潮耶!?我们能起到什么作用吗!」 「我能体谅你们会有这种想法。所以你们要跟避难群众一起走也无所谓。只要用护卫的名目,应该就不会有人为难你们了。」 「……但队长要留下来吗?」 「其实我很清楚现在应该是要闪人的时候。」 面对新人的疑问,身为老手的他脸上露出苦笑。他接著夸张地耸了一下肩膀。 「这次的对手太糟糕了。既然怎样都是一死,在临死前靠著蛮勇赌一把,死得也甘心一点。用这场战斗为我这个从来没在冒险者生涯里有亮眼成就的人生饯别也不错。反正原本就打算在带完你们这几个小子后,就差不多该退休了。」 听到老手耸肩说完这番话,其中一名新进冒险者往前站了出来。在他脸上不仅带著困惑,还带有几分对老手的愤怒。 「你不是说成为一名好冒险者的诀窍,就是要懂得保命吗!你不是教我们与其贪图名声,更要爱惜性命吗!你还教我们只要命还在,就不怕没机会重新来过!这些不都是队长教我们的吗!」 「嗯,你说的没错。不过如果我们全都跑了,搞不好会被人烙上胆小的烙印。就算对手是我们根本应付不来的魔物也一样。可是只要我一个人留下来,这件事甚至有机会被传为佳话。」 老手拍了一下那名新进冒险者的肩膀,用彷佛目空一切的表情说著。这让他瞬间明白了老手的用意,只见他紧闭著嘴唇,一脸喘不过气的模样。 「你们可以把为我报仇的想法,或把这天逃走的懊悔,当成自己成长的动力。怎样?这样听起来还不坏吧?」 老手的话语让所有人都不发一语。站到他面前的新进冒险者不知是基于不甘还是恐惧,将拳头紧握到微微打颤。没过多久,其中一人发出哽咽的声音。 「可是,如果是那样!就算我们留下来也可能会被说成是不知进退的蠢蛋,就算逃走也一样可能会被说成是胆小鬼吧!不管怎样都没有好下场嘛!」 「冒险者就是这样的行业。所以才要懂得保命,因为死了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等机会来了,你们得要卖命去掌握住。所以我才教你们要珍惜性命。」 「……你平常总是对我们大吼大叫的,但这次却好声好气的呢,队长。」 「我想说至少在临死前让你们觉得我是好人嘛。冒险者都是很爱面子的。」 听到老手的答覆,让那名瞪著他提出疑问的新手紧咬嘴唇。就在这个时候,远方传来像咆哮的声音,并且还能听到类似地鸣的声响正逐渐靠近。这些讯息全都挑起这群冒险者内心的恐惧。恐慌的情绪让他们甚至想立刻拔腿逃命。 「你们还有时间发抖吗!敢自称是冒险者,就要懂得用自己的脑袋采取行动!!」 「结果还是骂人了嘛!可恶!!」 老手的话语让站在他面前的新人用像想哭又想生气的表情喊著。如果不是这种状况,大概也没法逼著这些小伙子迅速做出判断吧。老手在内心苦笑。 就在老手想著这些人可能还需要他多吼几声,正准备扯开嗓门的时候,他们听到另外一阵不同于魔物狂潮逼近的喧哗声。 「──借过、借过!我来了!」 这个声音的语气与眼前的状况显得格格不入,也正因为这样,让这个声音清楚传进每个人的耳中。而且声音竟然还是来自上方。下一瞬间,两名少女的身影从天而降。 「……怎么可能?不会吧?」 老手的反应虽然有些茫然,但在他语气的最后却透露出喜色。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两名从天而降的少女身上。那手握看似扫帚的奇妙器具,抬头挺胸的身影,是这名老手再熟悉不过的光景。 就连先前到处奔走的骑士们也都停止了吼叫,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两名少女的其中一人,有著一头被认为是「王族象徵」的白金色发丝。所有人都能理解那所代表的意义,这也代表所有人都清楚那名少女的身份。 就在这个时候,那名一脸茫然的老手冒险者就像看到什么滑稽的事情似的,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了!对了!以你的本事,就算人在王都也赶得过来嘛!这会不会太扯啊!?喂!你们几个看清楚了!是笨蛋!笨蛋来了!而且还是个史无前例的大笨蛋呢!」 看到老手从先前的绝望瞬间转为满脸喜色,让新进冒险者们都感到困惑。不过丝毫不理会他们的困惑的老手接著说。 「她是只要哪里有珍奇魔物,就会真的像一阵风一样突然现身的怪人!会运用各种奇妙道具战斗的怪咖!虽然是个美人胚子,但却是我国史上罕有的问题儿!因为没有掩饰发色而让人认出身份,让她得到『狩猎的土匪公主』这样的称号!!」 「──是谁!刚才是哪个人说我是土匪的!?我不是说过很多遍吗?顶多只能说我是疯狂公主啊!!」 似乎不太能接受那个称号的少女立刻大声抗议。她正是身为王族,但却不会魔法,还因为没有王族风范的个性与表现,让自己恶名远播的问题儿。但同时也被国民带著敬意与亲近感用称号称呼的人。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公主,她正是能突破眼前困境的希望。 * * * 在结束空中之旅来到前线,我立刻就被不知哪个家伙用那个不名誉的称号叫我。土匪是什么意思?我才没有那么过份呢!如果用疯狂公主来形容我身为魔道具开发者的身份,我还可以接受的说!我到底哪里像土匪了! 「艾妮丝菲亚殿下!?连公爵千金尤菲莉亚小姐也……两位为何会在这里!?」 一名从盔甲装饰来看像团长的骑士率先前来跟我们搭话。 对方脸上透露出相当复杂的情绪。虽然我以前就有以冒险者身份跟守护黑森林一带的骑士团合作,但像这样突然出现,也难怪会让对方感到困惑。 「我是接到给高阶冒险者的紧急召集才赶来帮忙的。对了,在我身边的尤菲是同行的助手。」 「下官明白艾妮丝菲亚殿下拥有高阶冒险者的身份,可是殿下贵为王族,实在不宜在此地久留!这次的魔物狂潮非同小可!」 「这是说如果是普通的魔物狂潮,艾妮丝殿下就算在这里出现也不奇怪吗……」 在我身旁的尤菲虽然小声吐嘈,但我决定华丽地忽视。这并没有什么不合理嘛。这可是能取得大量魔物素材的机会呢。尽管我在脑中这样辩解,不过我只是努力掩饰心里的想法,清了一下嗓子后开口。 「你应该很清楚用王族之类的藉口跟我说教也只是浪费时间吧?现在状况怎样?」 「……啊!真是的!殿下虽然令人觉得可靠,但实在是个对人心脏不好的人呢!现在骑士团的所有成员正与当地的冒险者联手构筑防卫线。可是……」 「我明白。如果是普通的魔物狂潮还有办法应付,但后面还有龙。就算在这里靠防卫线挡下魔物,只要龙加入战局,肯定免不了陷入混乱。」 「……是的。到时肯定会有极大死伤。最糟的状况,甚至可能全灭。」 面对骑士团长神色紧张地给出如此答覆,我也点头同意他的看法。状况果然不妙。 「可是如果不抵抗,村镇依旧很可能在涌出的魔物蹂躏下产生巨大伤亡。而且要是让龙从上空飞越,不仅是邻近的村镇,甚至有可能会波及王都。所以最好能在这里就把龙给挡下。我没说错吧?」 若是一般的魔物狂潮,只要拉起防卫线并采取迎击态势就能应付,但这次最主要的问题,还是跟在后面的龙。 而且魔物有互相捕食的倾向。不清楚这种行为是为了吸收力量,还是单纯为了争夺地盘。无论是基于何种理由,魔物彼此间的争斗相当激烈。如果是魔石种,大多都是单独且强大的个体,很少会成群行动,而且还会主动袭击附近的魔物,彷佛像把它们全视为自己的猎物。 这也是魔石种经常会是引发魔物狂潮的原因,而这次的对手偏偏又是会飞的龙,因此就算想要打防卫战,也会被从上空飞越,导致防线失去作用。可是如果让龙追著被它视为猎物的魔物闯入战场,也难以避免局势陷入混乱。 可是,现在这里有我这个可以说是我国唯一一个「能飞的战力」。 「恕下官先请教殿下一个问题。您是认真的吗?不,您是清醒的吗?」 「我是也很想反问很多问题,不过我很认真,也很清醒。如果龙出现了,我会负责对付它的。」 我的答覆让看著我的骑士团长倒抽一口凉气。只见他皱起眉头犹豫不决了好一段时间。骑士团长这样的反应让我不禁无奈地笑了。知道有人顾虑我的安危是很令人感激,但现在毕竟不是能那么做的状况。 「我想以你的立场,换这种说法你应该比较容易接受吧?这是我身为帕雷提亚公主所下达的命令。在我对付龙的时候,麻烦你们挡住魔物狂潮。啊,我也会参与打头阵的工作,到时麻烦计算我能分到素材喔!」 「……殿下您真的是……如果下官能使用那个魔道具,是很想说乾脆由下官去对付龙就好了……」 「让不习惯飞行的外行人去打空战,那太没道理了啦。」 「下官认为让王族飞上天去跟龙交手才更没道理呢。」 虽然骑士团长这个答覆让在我身旁的尤菲也点头附和,但我决定装聋作哑。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以公主身份下达的命令,因此这些人也有了他们是听令行事的大义名分。应该是吧。 「总之真的没时间了。我打算打游击战,在龙出现前就麻烦你们全力备战跟提供支援。等到龙一现身,魔物狂潮就要麻烦你们接手了。」 「如果说这是命令,那下官也只能听令了。况且就算想劝阻殿下,您应该也不会听劝。反正这次您也没有事先知会陛下吧?」 「……我、我有请伊莉雅代为转达了啦。」 对于我这个牵强的答覆,尤菲跟骑士团长都用「问题不在那里吧?」的眼神刺向我。 「话说回来,殿下竟然连打头阵都要参加……在跟龙交手之前,是不是尽量避免无谓地消耗体力会比较好……」 「这样我能拿到的素材不就少了吗!?」 「啊,是……下官明白了……」 骑士团长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点头答覆。魔物狂潮可不常见耶!?好吧,要是太常出现也是大问题,所以不常发生也是好事啦。 可是若不是这种机会,也很难一口气拿到复数素材嘛!我又不是拿冒险者当正职的人。 「另外,呃……公爵千金也要同行吗……?」 「是我主动要求同行的。」 「……殿下需要护卫吗?」 「你们有不会扯我后腿的精锐吗?」 「哈哈哈,殿下说笑了……下官明白了,所以这是不需要护卫的意思。」 骑士团长用带著叹息的苦笑回答。我高阶冒险者的身份可不是摆好看的。虽然这有点像在自夸,但我自认在这个国家里也算是顶尖好手。 虽然是题外话,就算面对会用魔法的贵族,我也有碾压对手的自信。应该说贵族大多都是习惯待在后方施展魔法,虽然也有些人基于嗜好练习剑术,但只要不是以成为骑士为目标锻炼剑术的贵族,一旦演变成肉搏战也不是我的对手。 而且就某种角度来说,我可以算是魔法师的天敌。我的魔力剑不同于普通的剑,有能切散魔法的附属效果。虽然没办法对付伴随实体的魔法,但我的魔力剑是能与魔法对抗的武器。以前跟会用魔法的高阶冒险者进行模拟战时,就曾让对手因此满腹牢骚,现在回想起来还真令人怀念。 「真要说起来,我反而比较像尤菲的护卫吧。尤菲,你在附近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可以施展大规模魔法歼灭魔物吧?」 「……我会全力以赴的。我承诺一定会拿出不辱个人名声的表现。」 「很好,这样一来有其他护卫反而碍事。我会边担任你的护卫边吸引魔物,你到时候就用魔法歼灭魔物吧。」 「好的。」 「如果看到龙出现,我们就先撤退让你们接手对付魔物。然后我再去跟龙交手。在龙出现之后,尤菲你可以也待在后方提供支援吗?」 「……殿下打算独自对抗龙吗?」 「因为要进行空战嘛,你能在那种状态下支援我吗?」 被我这么一问,尤菲立刻皱起眉头,显得面有难色。这个世界还没有空战的概念。要是被支援的人误射,那可不是闹著玩的。与其冒那种风险,让她的力量用在歼灭魔物狂潮上还比较有效率。 「如果把魔物狂潮歼灭,龙说不定也会撤退。这是效率的问题。你应该懂吧?尤菲。」 「……有些事情就算懂,在心情上还是很难接受的。」 「我知道,我也很清楚都是我才害你有现在这种表情。在这样的前提下跟你保证,我不会有事的。」 「……我相信您。艾妮丝殿下。」 我将手放在尤菲肩膀上说完话后,她便抓住我的手,接著就像祈祷似地用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然后用额头贴著我被她握住的手。我们就这样维持了一段时间,不过在听到远方传来魔物狂潮逼近的声音后,尤菲也松手对我说。 「我们动身吧,艾妮丝殿下。」 「嗯。我很期待看到你展现实力喔。」 我还不清楚尤菲真正的实力。所以我其实很期待看到她会有何等表现。 「还请两位务必保重。祝两位旗开得胜。」 「骑士团长,你也一样要保重。要是少了你,我以后来黑森林会很不方便的!有空再一起喝茶喔!」 我开朗回应带著严肃表情对我们行最敬礼的骑士团长之后,便带著尤菲一起往森林的方向跑去。衔接黑森林入口与防卫线的道路周围是一片平原,我可以看到大群魔物穿过森林间的每个缝隙,一股脑地涌向平原。感觉再过不久大群魔物便会冲出森林,对防卫线造成冲击。 「哇,数量好多喔。如果是普通的魔物狂潮,这就是很让人开心的状况了!」 「有哪个公主会因为魔物狂潮感到开心的……」 「当然是怪咖公主啦。」 我如此回答正在叹气的尤菲,同时也不忘从怀中取出一个携带用的瓶子。看到瓶子里头装的药丸,尤菲不禁皱起眉头。 「……艾妮丝殿下,那是什么?」 「这是我研究的精华之一。只是这跟魔道具不一样,是不能公诸于世的东西。这是把魔石弄碎再掺进其他药材制成的药。我自己是称为魔药啦。」 毕竟这玩意有点类似前世的毒品。在确定采用这种形式之前,尝试的阶段也让我吃了很多苦头。 可是这是相当危险的技术,不能让这玩意普及。我之所以使用魔药这个称呼,其中也包含警惕的意味。 「那是用魔石制成的药吗!?」 「没错。里面当然还有其他东西啦。只是摄取过多会有不良影响,所以光是调药就花了我好几年时间呢。」 「……我们晚点得好好聊聊这件事。」 尤菲用吓人的表情瞪著我。我耸肩不去理会她的反应,接著将一粒药丸放进口中。 「喔,对了。这玩意虽然有些副作用,但没什么好担心的。」 「真的没问题吧!?」 「安啦、安啦。只是会有些亢奋,还是该说会有点丧失理性,总之就只是那样啦。」 「为什么我听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安心!?」 我在尤菲的抱怨声中豪爽地咬碎嘴里的药丸。坦白说药丸在被咬碎后的味道实在很糟。但还是强迫自己硬是把那让人感觉不适的味道给吞下肚。 魔药在转眼间便发挥作用。在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之后,随之涌现的是高潮般的幸福感。 「……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 啊~我越来越兴奋了。接著要开始的是一场狩猎。而且还有过去从未见过的珍奇猎物在等著我,这怎么能不兴奋呢?所以会忍不住大笑也是理所当然的。彷佛欲火焚身般的兴奋让我嘴角忍不住上扬。 魔药的效果迅速遍及全身。这和骑士一般常用来提升身体能力的身体强化魔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我特别针对那个效果搭配经过严选的调剂方式,让魔药的效果超越普通的身体强化魔法。现在我能做出近乎魔物的动作。 「艾妮丝殿下……」 为了让看起来忧心忡忡的尤菲安心,我轻松地挥了挥手。 「没事、没事!我这就去随便解决几头魔物!你要施展魔法时记得先提醒我一下喔!我会很快退开的!」 我两手握著魔力剑冲了出去。几乎就在我往森林冲去的同时,我也看到在最前方的魔物群从森林中现身。 「啊哈哈哈哈!来了、来了!那我也……不客气了!!」 我双腿一个使力,让身体以近乎贴近地面的方式往前冲去。我在双手握著的魔力剑上灌注魔力,形成魔力刃。 迎面而来的魔物种类相当多样。有长得像狼,也有像猴子,甚至还有看起来像一朵会走路的大花的魔物。各种在前世都只存在于幻想中的魔物,成群结队地聚集在一块。 那些魔物全都为了迎击我而显露出敌意。可是──现在才有反应已经太慢了。 「一个!」 率先朝我扑来的狼系魔物被我斩下脑袋。从我后方扑来的猿系魔物也被我改用另一只手持握的魔力剑刺穿。 「两个!」 我顺势翻身、画出了一个圆弧将刺在剑上的魔物甩了出去,接著反握剑柄,从巨花根部一剑将它一分为二。每次跟被我消灭的魔物交错而过,飞散的血液与体液都逐渐将我濡湿。 「三、四、五、六、七、八、九,加上你就十个了!」 在体能经魔药强化后所感知到的世界,彷佛连时间都变得缓慢。接连朝我逼近的魔物被我斩下脑袋、劈开身躯,甚至被我一脚踹飞折断颈骨。 我数著被我解决的魔物数量,越数声音就越是兴奋。光是想到我解决的魔物全都会变成研究素材,就让我笑到合不拢嘴。 「灰狼、杀人猩猩、曼陀罗草!啊,那边还有鸡蛇呢!黑森林真不是盖的!呀!真是太棒了!!」 我自觉到自己正因为兴奋而露出恍惚的笑容。就是这样我才会每次都欲罢不能地参加对抗魔物狂潮的机会。 不过偏偏有个家伙在我正爽的时候泼我冷水。那就是体形庞大、会用双脚行走的长毛魔物巨魔。它手里抡著用树干削成的棍棒朝我冲来。重点是那家伙一路上踩烂了许多我解决掉的魔物。 「──搞什么啊!」 我开心的情绪顿时被浇熄。我瞪著那只巨魔,忍不住发出像不带任何感情的低沉声音。这王八蛋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样会把素材弄坏的!!」 这个魔物实在太碍事了,我得尽快把它除掉。也顺便让其他逼近到我身边的魔物一并陪葬。 抱著这样想法的我,在魔力剑当中注入更多魔力。反映我意志的魔力剑发出强光,剑刃的形状也产生变化。变形的剑身长度超过了我的身高。我让手中的魔力剑像风车的扇叶般开始转动。 巨魔本身连同朝我挥落的棍棒都被转动的魔力刃应声切开,跟著它一拥而上的魔物也通通被剑刃一分为二。 「去死啦!」 弄坏我素材的不识相魔物就该乖乖给我躺下。不知什么时候我身边已经满是魔物的尸骸。不过就算我解决它们,魔物狂潮也不会就此打住。从森林当中接连涌出的魔物与前方似乎对我产生畏惧而停下脚步的魔物,就这么撞成一团。 「吼唷!这样又踩又撞的,素材会坏掉的啦!!」 就在我正被这股怒气驱使,打算再往前深入的时候。 「艾妮丝殿下,请让开!!」 我激昂的意识瞬间恢复冷静。那是尤菲的声音。明白那是她给我的信号后,我便全力往后跳开,迅速后退。我转头确认尤菲的位置后,便一路退到她身边。 来到尤菲身边的我,能清楚感受到从她身上涌现的魔力。那种感觉彷佛世界上的所有物体都为之震动。在她周围似乎正处于以魔法将魔力具现化的前一阶段,令人联想到精灵的光芒在尤菲身边像要画出魔法阵般舞动,这样的光景令我不禁看到出神。 「我期望出现在此处的是灼热牢笼,将映入眼中的一切全部笼罩,悉数化为灰烬。」 尤菲响亮的咏唱声让人感觉她就像一个支配者。话说回来,这是透过咏唱施展的魔法吧!?以尤菲的实力,就算不用咏唱也能施展魔法,那么她这样透过咏唱赋予明确意念的魔法,究竟又会有多大威力── 「──爆炸!!」 尤菲像宣告般高声喊出的魔法,迅速在眼前成形。正如她咏唱所形容的,眼前出现以半球状膨胀,在转眼间将大群魔物烧成灰烬的灼热牢笼。就连外围仅是余波的热风,都有著让人感觉皮肤彷佛著火的热度。手持亚坎歇尔、看著那半球状火焰牢笼的尤菲,那毫无表情的侧脸让人感觉有些发毛。 而我──只能看得出神并感受著自己剧烈的心跳。我自觉到这当中包含了魔药的影响。可是就算没有受到魔药影响,现在的尤菲多半也会令我看傻了眼。 因为她就像呼吸一样理所当然地施展出令我向往不已的魔法。这样的天赋、名为尤菲莉亚的人,完完全全掳获了我的思绪。此刻的她就是如此美丽。 「……呃,尤菲!我搞定的那些素材也全被你烧掉了啦!全都烧成灰了!」 「咦?」 因为看尤菲看傻了眼,让我一下没意识过来,但很快就惊觉到事情不对,并开始大叫。在我哀叫的同时,尤菲的魔法似乎也失去了效果,那半球状的灼热牢笼逐渐缩小消失。至于尤菲则是在发出沉重的叹息声后,斜眼瞄著我。 「……都这种时候了,殿下您真是……」 「可是……!」 「……关于那个药,之后我们一定要好好讨论一下!」 不知为何,看著那一片被烧得焦黑的土地,让我感觉相当不舍。可是尤菲的魔法真的很惊人。老实说,我原本也没想到她的魔法竟有如此威力。这就是真正的魔法师、这就是天才。这就是站在我渴望领域中的天选之人。 心中满是向往的我,抱著如此想法望著尤菲的脸,然而一个传进耳中的声音将我的意识拉回现实。那是十分适合用咆哮来形容的声音。 「……艾妮丝殿下。」 「我知道。我们先回去一趟,尤菲。」 我点头回应尤菲的催促,开始往防卫线撤退。就在这个时候,一支由骑士团与冒险者组成的部队及时接手我们空出的位置,而那个发出咆哮的身影也同时自天空现身。 我所看到的,是远比人类巨大的身躯。那堪称雄伟的身影甚至让人不禁心生敬畏。尽管仍有好一段距离,但那堂堂显露在众人面前的身影,完全没有令人误认的余地。龙终于现身了。 虽然常有人说龙是类似蜥蜴的生物,但两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眼前的龙更接近我前世所认知的怪兽。 让人感觉能够直立行走的身形,搭配雄伟的翅膀,带有利爪的双手与凶恶的獠牙。光从这些叙述,或许只会让人联想到某种骇人的生物,然而那覆盖全身的红色鳞片与优美的龙角却又充满了生命的美丽。甚至可说是一尊活生生的艺术品。 「那就是……龙……!」 龙之所以现身,不知是对尤菲的大规模魔法有所反应,还是因为自己视为猎物的魔物被人类消灭而感到愤怒。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地盘意识。但这些疑问我都没有答案。 但我知道──那是我所梦寐以求,魅力十足的生物。难以克制的兴奋令我的心脏剧烈跳动。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世上竟然有那种生物!这个世界真是太美好了!」 我至今也看过许许多多的魔物。其中当然也包括魔石种。我也遇过具有强烈存在感,令我为之胆寒的魔物。可是就在此刻,我眼前那个身影的存在感,足以完全盖过我对其他魔物的记忆。 我感觉自己就像血液沸腾似地全身颤抖。我即将要挑战那个生物。挑战那就像王者般置身高空,彷佛在宣示自己没有任何敌手般,任意在空中翱翔的生物。 「艾妮丝殿下……」 尤菲那透露担忧的声音让我将意识转到她身上。我对显得不安的尤菲露出笑容。 「放心啦!比起那种事,你看清楚,尤菲!这个世界上有那么美好的生物呢!龙真是太棒了,简直像作梦一样!如果我能对那头龙身上的魔石进行加工,可以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呢!?」 我想知道更多。我想彻头彻尾的瞭解龙这种生物。我想挖遍所有关于龙的秘密。然后将那些知识化为养分。为了让我能比现在更往前进,前进到没有任何人抵达过的境地。 「艾妮丝菲亚殿下!」 「骑士团长!」 「……下官认为殿下应该需要这个,所以就带过来了。」 骑士团与冒险者组成的联合部队已经开始迎击魔物狂潮。而理应要负责指挥的人还特地帮我把魔女扫帚送了过来。脸上浮现笑容的我接过扫帚。 「谢啦!那就像之前说好的,我这就上去会会它。尤菲能麻烦你照顾吗?」 「遵命。再次祝殿下能大获全胜。」 尽管骑士团长脸上带著复杂的表情,但还是不忘给我祝福。我对尤菲点了一下头,随即跨上魔女扫帚,用单手紧握握柄。没有握住魔女扫帚的手则握著魔力剑,一切准备就绪。 「尤菲,那我要离开一下啰!」 我已经没法再压抑下去了。我顺从自己的意念在魔女扫帚上注入魔力,接著就像离弦的弓箭般冲上天际。在我前去的方向,是悠然在空中飞翔,彷佛自认没有任何敌手的龙。 悠哉飞行的龙似乎直到此刻才察觉到我的存在,视线朝我转来。它的反应让我联想到听见飞虫振翅声响的人类,令我忍不住失笑。 「幸会!然后,吃我这招!!」 我放任兴奋的情绪大声吶喊,并试图在与对手交错而过的时候用剑身超过自己身高的魔力剑剑刃划过龙的身躯。 可是我的剑刃却被龙鳞挡下。不,这样的叙述并不正确。若一定要清楚说明,与其说是被挡下,更像剑刃被「卡住」。 「唔!竟然会……!」 我迅速削弱注入剑柄的魔力,降低魔力刃的输出。失去剑刃机能的魔力刃这才得以从龙鳞中抽出,然而我整个人却被残留的离心力摆布。在勉强稳住姿势的同时,也察觉到龙落在我身上的视线。 只见龙在空中翻转那庞大身躯,紧接著朝我逼近的东西──是尾巴! 「啧!」 我急忙在魔女扫帚上注入魔力,猛烈加速,搭配往下俯冲的轨道躲开尾巴的扫击。然而在我想拉回高度的时候,我发现龙已经占据我上方的空间。这次它张开了嘴。那巨大到能轻易将人整个吞下,其中还有大排凶恶利牙的血盆大口急速朝我逼近。 「休想吃掉我!!」 为了躲避龙牙,我整个人往旁边侧滚并全速前进。只要稍有迟疑就可能会将我撕裂的咬合声就在身边响起。 在一阵令背部发毛的寒意之后,我脸上浮现彷佛嘴角抽搐般的笑容。为了压下涌上心头的恐惧而放声喊叫。 「正合我意!」 我一个翻身调转飞行方向,与龙正面对峙。 我让魔力刃再次伸展,朝龙迎面砍去。这次斩击同样遭到那股卡住剑刃的感觉阻挠。我甚至无法在龙鳞上面制造丝毫伤痕。 「那又怎样!!」 如果是威力不够,那就加大威力。我在剑上注入更多魔力,而魔力刃也反映我注入的魔力,变得更加耀眼。下一瞬间,那股将我剑刃卡住的阻力彷佛突然消失,让我的剑刃宛如滑了过去。 「──咦?」 我连忙重新握紧险些脱手的魔力剑,同时转头确认刚才剑刃滑过的地方。我看到龙在被剑刃划过的躯体上,多了一道正在淌血的伤口。刚才那种触感是怎么回事?我连同那个卡住我剑刃的感觉一并切开了吗?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龙发出的咆哮不仅震动我的鼓膜,甚至我全身都为之震动。这声咆哮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源自被我划伤的愤怒。只知道龙那感觉像强烈斗气的意识完全集中到我身上。 「这是你总算发现到我算是威胁的意思吗?没错!有本事就放马过来吧!」 刚才那种卡住剑刃的感觉虽然令我有些在意,不过我已经知道自己的攻击并非毫无作用。 紧握魔女扫帚与魔力剑的我再次冲向龙。而这次当我冲过去并再次挥剑的时候,龙竟然一个后仰闪开这一击。 「这是──!?」 什么花招?我这个脱口说到一半的疑问,迎来的解答竟是一阵暴风。龙振翅产生的风压让我瞬间动弹不得。 「糟糕……!」 面对在正面对峙状态下迎面而来的强风,迫使我努力控制飞行轨道。然而就在我利用风压改变轨道,想侧身与龙拉开距离的时候,一个景象让我惊讶地目瞪口呆。 我看到龙的嘴巴正亮起微光。那跟先前尤菲在发动魔法时出现的现象十分相似。我的脑袋……不,是我全身的细胞都发出相同的吶喊。──快逃。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自己都觉得喉咙快裂开的叫声,急忙往魔女扫帚当中倾注魔力。 只见龙用类似吸气的动作让光在口中凝聚,随后它往我使出的攻击是──闪光。至少我对那个攻击只能有这样的认知。那道闪光伴随著让周围空间扭曲的余波,令周围的云雾一扫而散。 我无法掌握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还是能理解到一件事。 「我在下坠……!」 那阵余波似乎麻痹了我对空间的知觉,让我一下无法掌握自己正往哪个方向移动。在我设法重新掌控飞行状态的时候,突然感受到像某种东西从体内被抽离的感觉。那彷佛就像突然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般的冰冷感受。 (──糟糕,魔药的……效果……断了……!) 魔药有一定的有效时间。基于安全考量,我都是以有效时间偏短的方式去调配,然而这个考量偏偏让我在这个瞬间吃了瘪。瞬间丧失亢奋情绪的脑袋,先是因为接连的恐慌而陷入混乱,在好一段时间之后,我才总算理解自己只能眼睁睁看著地面急速逼近。 (不能……死……著地……至少……减缓冲击……魔力盾……充填魔力……发动……赶得上吗!?) 我努力将片段的思绪连结起来,尽可能尝试减轻伤害。 所幸我坠落的地方没有任何人。那里似乎是个与主战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这样我应该勉强可以在不扩大伤害的状况下落地…… 「──艾妮丝殿下 !!」 我听到这个闯进思绪中的激动吶喊。就在这时,一个彷佛包覆全身的冲击瞬间中断了我的意识。 * * * 「尤菲莉亚小姐,请您先退到后方去!您先前施展的大规模魔法不适合在混战中使用。如果您会治愈魔法,还请到后方提供支援!」 「……我明白了,我会退到后方去的。」 艾妮丝殿下才刚往龙那里飞去,而我则听从骑士团长的要求退到后方。正如他所说,我的魔法虽然能发挥大规模的效果,但要在混战中施展实在有难度。 骑士团长应该就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会请我改用没有多少人懂的治愈魔法在后方提供支援。我也十分清楚这种行动的必要性。 骑士团长可能也是期待我能在其他人治疗伤者的时候顺便充当护卫。尽管这当中可能也包含著不想让身为公爵千金的我处于最前线的想法。 也许是我之前施展的魔法发挥作用,魔物狂潮的进攻并没有特别强大,被送往后方的伤者也仅止于少数。这也让我难以克制自己的意识移到天上。 当看到艾妮丝殿下与龙正面交锋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一阵目眩。艾妮丝殿下的首波攻击虽然没能奏效,但也巧妙避开龙的反击。 我能清楚看到殿下面对龙的反击仍竭力应战。她也让魔力剑放出前所未有的强光后朝龙挥砍。 我在这时看到龙鳞就像挡住魔力刃去路般,将殿下的斩击挡下。龙鳞的光芒看起来彷佛就像用魔力覆盖全身。 (那个光芒,难道是……魔力障壁?) 就理论上来说,那是与艾妮丝殿下的魔力剑与魔力盾原理相同的魔法。可是殿下说过目前要让魔力覆盖全身仍太过困难。 想到龙这种位于魔物顶点的种族竟能实现那个困难的构想,就让我自然地紧握拳头。要伤到那头龙,只有威力能胜过那个障壁的攻击才能奏效。不然就是得一直战到龙将魔力耗尽。 (艾妮丝殿下有那样的实力吗……?) 艾妮丝殿下「只是」不能使用魔法,但仍拥有异于常人的战力。从殿下刚才给魔物狂潮下马威的表现,让我清楚体认到这个事实。然而我心中却一直有股挥之不去的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应验我不安的瞬间迅速到来。龙似乎开始将伤到它的殿下视为威胁,用那巨大的双翼掀起强风。 老实说,那么庞大的身躯要光靠那对翅膀飞行,实在是难以令人置信的事,但疑问的答案很快就出现在我面前。如果那对翅膀能施展足以让龙飞行的魔法,这就能让巨龙飞行之谜获得解释。 当艾妮丝殿下在龙掀起的强风当中尝试维持飞行的同时,龙又采取了进一步的行动。 那股「魔法」发动的前兆,就连远在地面的我也感受得到。那是一股令人头皮发麻、全身打颤的魔力波动。我确信没有任何人能承受那头龙接下来要施展的攻击。然而艾妮丝殿下就位在龙的射线上。 「不!」 在我激动哀叫的同时,强光的奔流也朝艾妮丝殿下倾泄。那只是单纯的魔力波动,但正因为这样,那道强光也是单纯为破坏而生的暴力闪光。 那连大气都为之震动的一击,让人产生彷佛连天空都要被撕裂的错觉。殿下虽然避开攻击,但我也看到她正急速往地面坠落。虽然坠落的地点没有其他人会遭到波及,但那是很可能会让人丧命的速度。 ──艾妮丝殿下就要死了。 这个想法让我不假思索地冲了出去。就算知道这是自己就算施展身体强化魔法全力奔跑也没法赶上的距离,我还是不可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著她坠落。这一刻我脑中只想著要全力赶到她身边。 艾妮丝殿下迅速接近地面的光景,让我逐渐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并让专注力提升到极限。 我感觉自己体内有某种东西突然破裂。我在进入极限状态后所追求的东西,就只是赶到那个人下方。我脑中闪过一种奇妙的感觉。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像四散的碎片又重新聚集成形的感觉。我决定将自己委身给那股自己也不能完全掌握的感觉。 (我要速度,要更快,要比在地上奔跑更快,我到那个人身边!) 「对,就像她做的那样。」 我脚下一蹬,跃向空中,笔直地「飞」了过去。我感受著自己跟艾妮丝殿下迅速缩短的距离,还有彷佛要令心脏破裂般的剧烈心跳,就这样强行切入殿下坠落的位置。 「──艾妮丝殿下!」 我用还留有身体强化效果的身体,牢牢接住了殿下。然而依旧无法完全吸收冲击的我,就这么被压在下头。 「咳……咳、咳!」 「艾妮丝殿下!您没事吧!?」 「尤菲……?咦?是你……把我接住的吗……?」 坠落的冲击似乎让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以手按著头的殿下对我提出这个疑问。 可是殿下很快就回过神,用那对恢复焦点的双眼望向天空。我看到她将手伸入怀中,再次取出那个放有魔药的瓶子。 这个景象让我不加思索地急忙拉住艾妮丝殿下的手。这让她用交杂惊讶与困惑的表情望著我。 「尤菲?」 「您还要一个人再打下去吗?您刚才差点就死了啊!?」 我过去从未经历过这种让胸口痛到彷佛要裂开的状况。我只是任凭一股冲动,在急促的呼吸中喊叫著。 「那种药也有副作用吧?您明明必须得依赖那种东西才能战斗!您根本就没有其他手段!为什么不能使用魔法却还想去对付那种怪物呢!?」 我之所以必须要与魔物战斗,是因为贵族肩负著必须保卫国家的义务。 对于从小就以贵族身份接受教育的我,这是再清楚不过的道理。但艾妮丝殿下却不是那样。她无法使用魔法,就算身为王族也是个被众人疏远的对象。 面对就算贵族恐怕也难拿出勇气对峙的龙,这个人无畏迎战的表现实在让我难以理解。如果不是为了义务,也不是为了使命,那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还能够战斗下去。 「您到底为什么──」 「──我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为什么?您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您现在…… ──在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呢? * * * 「您到底为什么──」 受到坠落影响而朦胧的意识总算转为清晰。而我也在这时听到尤菲提出的疑问。我脑中立刻浮现出答案。我相信自己在说这个肯定能让尤菲理解的答案时,我的脸上一定是带著笑容。 「──我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这样才是『我心目中的魔法师』。」 我亲身感受了龙的威胁。在魔药效果已经消退的现在,其实我害怕到全身颤抖。我连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想逃避。我内心正发出怎样都不愿就此放弃的吶喊。 我想让自己成为能使用魔法的人。我也想对魔学进行更多钻研。我想开发更多魔道具。这些我全都不否认。那也是刺激我行动的原动力。可是在那些愿望的更深处,是一个更加单纯的想法。 那个想法是从我之所以会是现在这种个性的那天起,就一直在我心底的东西。 「那怪物会夺走人脸上的笑容,不能置之不理。所以我必须战斗。因为这样才是我心目中的魔法师。我所想像的魔法师是无论任何状况都会为了他人的笑容去施展魔法。所以我要与它战斗。要是在这种关头逃避,就再也没脸说自己是魔法师了。」 我认为这是意气之争。这是为了不放弃理想所必须做的选择。这是假如现在放弃就再也没办法挽回的东西。 「况且我就是拥有能够与龙对抗的魔法嘛。」 就算不能够正常使用魔法,拥有的力量还是能让我抬头挺胸地说「这就是我的魔法」。 这不是义务,不是职责,更不是什么使命。只是对自己要求的期望。这是基于我想成为这种人的想法,为自己挺身而出的战斗,并不是想为他人牺牲。我也不会从牺牲自己的行为中感到快乐,只是想看到自己所期望的景色。如此而已。 「笑一个,尤菲。因为我不会有事的。下次我会更加顺利的。而且你不是说过想跟我一起看我的梦想吗?实现某人的心愿,正是魔法师要做的事。」 我对魔法怀抱憧憬,因为魔法能为大家带来欢笑,所以我不会放弃要成为魔法师的梦想。所以我必须挺身对抗龙。因此我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并为了再次飞向天空而试著挣脱尤菲的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尤菲却更加用力地握紧我的手。 「我无法明白殿下的想法。」 「尤菲。」 「可是,如果是那种想法让我得以站在这里,那就是我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我不想让您走。我不希望您去送死。」 泪痕,留下一道泪痕的泪珠沿著尤菲的脸颊滑落,同时她也激动地对我提出这个请求。我没有别开视线。尤菲承受著痛苦却仍直视我的双眼,向我表达内心的想法,她的话语深深触动我的心弦。 「如果您现在不去,您就不再是您的话!那至少带我一起走。我绝对不会妨碍殿下。我想理解殿下的魔法。我已经掌握到如何在空中飞行了。我也可以提供协助。我可以用魔法帮忙防御。我可以帮助殿下。所以、所以,拜托殿下──请您不要一个人离开……!」 尤菲用双手将我手给拉住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在祈祷。她看起来像要把自己的思念传达到我心中,像要将自己手上的温暖传到我身上。这让我那明明浑身颤抖却仍强迫自己战斗的思绪逐渐变得平静。 「不要一个人离开吗……」 我并不孤单。因为比任何人都接近我理想中「魔法师」样貌的尤菲,正陪伴在我身边。她愿意陪我这种人一起见识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的行为就算被人骂说是有勇无谋,就算让人感到傻眼,被人放弃,我也无可奈何。然而尤菲却容许我放手去做。 「好,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不会一个人离开。」 「艾妮丝殿下。」 「可是,我必须阻止它。所以我非去不可。但光靠自己很难打赢。尤菲,所以──你愿意陪我吗?」 我不知道这条路是否有终点,因为过去从来没有人肯为我这么做。实际面对这种状况,我根本没什么自信,我也想不到能如何报答尤菲。 如果她愿意让我保持自己的模样,那我也想贯彻到底。若尤菲的条件是我必须带著她一起走,那我也希望能由我对她提出这个请求。 「好的……我愿意。」 尤菲用点头答覆了我的要求。而且脸上还带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美丽的微笑。 「只要您不嫌弃,无论是去天涯海角,我都会陪在殿下身边。」 「……未免也太夸张了。」 我先站了起来。接著再次向尤菲伸出短暂与她分开的手。 「既然都夸张过了,我们这就去立功吧。尤菲,我们一起去猎龙吧!」 「好的!」 尤菲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回应我的话语,然后抓紧我的手站了起来。 我拉起尤菲之后便取出装有魔药的瓶子。虽然连续服用的副作用让人害怕,但现在不是在意那种事情的时候。 我硬著头皮咬碎、吞下两颗药丸。魔药的效果让我的情绪迅速亢奋,全身充满活力。尽管如此,我仍留意要牢牢抓紧名为「意识」的缰绳。深吸一口气的我接著跨上魔女扫帚,然后转头望向尤菲。 「上来!」 点头之后坐到我后头的尤菲用双手紧紧环抱住我的腰。在确认对方坐稳后,我便再次往天空飞去。那头龙依旧停在上空。 它看起来似乎在等待我再次发起挑战。虽然我无法辨认龙的表情,但那露出利牙看似笑容的面孔感觉颇为诡异。 「这家伙竟然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魔药让斗志取代了恐惧。从龙身上感到的诡异也同样被斗志盖过,因此我迅速让魔力剑展开剑刃,加速朝龙砍去。对方似乎也学到了教训,并没有选择硬吃下我的攻击,而是试图闪避。 「艾妮丝殿下!虽然只是推测,但我想它全身应该都有魔力障壁保护!」 「咦?全身都有魔力障壁?那不是……」 「理论上来说,就跟魔力剑的原理一样。所以我认为那就是龙鳞能挡住魔力剑的原因。换句话说,只要能突破那个障壁就能有效制造伤害!」 「原来如此,我砍到龙鳞时的奇妙触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看来这也是龙为何也开始对魔力剑有所提防。就结果来说,能够破坏魔法的魔力剑也是能突破龙鳞防御的武器。因为魔力障壁也算是一种魔法! 「要注意龙的翅膀!能够让那个庞大躯体飞行的力量,应该是来自龙特有的魔法!那个魔法就是由翅膀施展的!」 「就是刚才那股像强风一样的攻击吧!我懂了,所以如果要挑地方打,那应该先针对的地方就是……!」 「「翅膀!!」」 我与尤菲的异口同声地说。我躲开龙为了拉开距离而朝我挥来的尾巴。迅速在一个转弯之后看准下手的目标。 「尤菲,我想紧贴著龙施加攻击,但可能必须瞬间加速才能出其不意!你可以听我的信号让我加速吗!?」 「可以!交给我吧!」 「我这条命就交给你啰!」 「我早就准备好要这么做了!」 重新握好魔女扫帚的我,将意识专注在飞行上。目标是翅膀,就算只毁掉一边也好,我要将龙的翅膀斩下。为了寻找能实现这个想法的瞬间,我在空中高速飞行。 龙似乎也将意识集中在我们身上,让我难以绕到它的背面。无论怎样飞,龙始终保持面对我们的姿势。 「风刃!」 就在这个时候,尤菲用魔法对龙发动攻击。但利用风精灵制造的风刃没能突破龙的魔力障壁,在击中龙鳞的同时便迅速消散。 可是这波攻击仍短暂中断了龙的动作。我看准这个瞬间扯开嗓门喊。 「就是现在!!」 听到我的信号,尤菲也立刻用魔法加快飞行速度。一股身体被猛烈拉扯的感觉让血液瞬间冲上脑袋。我在闪烁的意识当中让我们高速飞过龙的脑袋旁。我转头回望,看到了龙的背部。眼睛盯著龙背的我松开放在魔女扫帚上的手。 在短暂的滞空之后,我在龙转身之前将魔力倾注到魔力剑中,双手紧握剑柄。高举过头的魔力剑就这样对准目标顺势挥落。 「这次换你下去了!!」 剑光一闪。这倾浑身之力的劈砍重击了龙翼连接躯体的部分。抵抗劈砍的冲击要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强劲。龙将覆盖全身的魔力强化了!?还是因为这是重要部位,所以用魔力防御的比重也比较高!? 「谁理你啊────!!」 砍下去、砍下去,把翅膀砍下来。心中只抱著这个念头的我持续对魔力剑注入魔力。下一瞬间,剑刃突然穿过了阻力,顺畅无比地贯穿的魔力刃,从紧邻躯体的关节将龙翼斩下。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龙发出哀嚎般的响亮咆哮,只见它在空中的姿势顿时失去平衡,就像被某种力量扯向地面,开始坠落。而我也接触到地面之前单手握住魔女扫帚,缓缓降低高度,让我们得以降落。在著地的同时,因为剧烈使用魔力跟魔药的影响,让我感觉眼前的景色忽明忽暗。 「艾妮丝殿下!」 「……唔,我没事。」 尤菲急忙上前抱住连站都站不稳的我。刚才也是因为紧抱著我的尤菲帮忙固定住魔女扫帚,所以我才得以用双手挥剑。如果我只能用单手肯定砍不下翅膀。 返回地面后丢开魔女扫帚的我,努力撑住自己几乎快瘫软倒下的身子,盯著龙坠落的地方。如果龙掉在森林深处会比较麻烦,所幸它是坠落在平原中央。 「如果刚才那一击能让它再也飞不起来,那之后就能演变成地面战了……!」 我抱著这样的期望,注视著那掀起大量烟尘起身的巨龙。只见龙转动的眼珠迅速停在我们身上,彷佛将我们视为死敌。 下一瞬间,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我看到那家伙嘴里再次有魔光凝聚。我明白是龙息要来了。 「艾妮丝殿下!快躲开!」 尤菲激动的叫唤,让想对她点头的我移动了视线──这时映入我眼帘的某个景象让我瞬间僵住。 「……不行。」 「咦?」 「在我们身后……是战场!」 我看到了在身后一段距离的位置,骑士团与冒险者正在远方努力抵挡魔物狂潮。而那些人明显也在龙息的射程之内。如果我们躲开了,后面的整片区域都会被龙息扫过。 对龙来说,它不会在乎自己消灭的究竟是人还是魔物。那些全都只是养分,就算将那些养分消灭,它肯定也不会有丝毫抗拒。所以我不能退。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焦躁地在内心重复相同的疑问。 而我最后想到的答案,竟然单纯到连自己都觉得傻眼。我将先前使用的魔力剑收回大腿上的绑带,然后抽出另一把新的魔力剑。 「尤菲,你用全力防御。只要能避免龙息波及战场就够了,用任何手段都没关系。」 「艾妮丝殿下,您想做什么!?」 「──我要切碎那玩意。」 那个攻击也是魔法。而且当中并没有物质的要素,是纯粹的魔力炮击,正因为是那样,魔力剑应该可以切碎那个炮击。问题在于我得发挥过去从未尝试过的庞大出力。我的答覆让尤菲大吃一惊,她紧张地喊著。 「这……这太乱来了!」 「没有其他方法了。」 「如果我们尽快逃离射线……」 「要是就这样让龙息射向战场,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所以我不能逃避。我的视线已经没有放在尤菲身上。我全心专注在龙息随时可能发射的瞬间。 「魔力剑,解除限制。」 我解开平常限制最大出力的魔力剑之限制。光就理论来说,要在魔力剑上注入多少魔力都没问题。 可是魔力剑既然是道具,自然也有其极限。这个限制就是为了避免魔力剑自毁所设置的。而现在正是我必须打破限制的时候。 因为如果不解除出力限制,魔力剑就无法拥有砍碎龙息的威力。我有可能在砍破龙息之前就先将魔力耗尽,魔力剑也可能在解除限制后承受不住魔力而自毁。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一场有许多不利要素的吃亏赌局。 「不过,我也不是第一次吃亏了。」 没有魔法天赋的我,总是一直在面对不划算的赌局。因为那是我唯一能做的选择。不管失败多少次,就算偶尔会赌输,我也一定会不断赌下去。 「假如这是只能在这个瞬间做选择的状况,为了不让自己对选择后悔,就只能不停选择下去了。」 只靠一把剑与龙战斗,这简直就像骗小孩的英雄传说。内心某个不知该说是冷静还是兴奋的自己正这样耳语。这让我脸上不禁浮现笑容。尽管明明正处在可能下一瞬间就被龙息消灭的状况。 「我不是什么当公主的料,也不想要什么屠龙英雄的称号。可是,唯有一点我不能让步,那就是为了自称是魔法师。如果无法将不可能化为可能,那我就不能自称是魔法师了!!」 所以,我不会道歉的。尤菲。 「──我明白了。殿下就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吧。」 嗯。 「所以,请殿下让我看到您想做的事。我会尽全力保护好一切。无论是殿下还是您身后的一切,我都会全力保护好的。」 我知道。 「我会看著您的!!」 谢谢你,尤菲。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爆出一道彷佛灼烧我双眼的闪光。龙喷出的龙息将眼前的景物瞬间染白。我紧盯前方抵抗著那染白的视野,高举魔力剑往下挥落。 「哼啊、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要比喻我现在的举动,这就像对著激流挥剑,试图切开激流一样无谋。这实在不是能用剑切散的东西。这是任何人都能理解的道理。 可是──就算是那样,我握在手中的并不是普通的剑。这把剑正是魔法。 这是只有在这个世界才有、超越我所知理论,根据这个世界的道理而诞生的东西。我知道那个东西,我憧憬那个东西。我知道这是在我拥有现在这个身份的时候,就一直令我充满遐想的无限可能。 ──只要有魔法,我甚至能在天上飞。 那个东西甚至让我能宣言人类没有不可能。如果没有魔法的世界都能实现飞行的梦想,那在这个世界应该能更进一步。正因为这样,没错,正因为这样! 「──所谓的不可能,就是要给人变成可能的东西啊!!」 魔力不够就再增加就好了。那魔力究竟是什么?既然魔力是从灵魂中溢出的某种东西,我应该能够挤出更多。如果要用到我的灵魂就尽管拿去吧!! 我感觉自己体内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剥落。我只是在强光当中全力倾注不让自己输给激流的力量,并在心中不停抱著一个期望。劈开、劈开、劈开。我一心只想著要劈散这股力量。 在这彷佛永无止境的时间内,在眼前一切都被白光覆盖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天空的颜色。 被强光遮蔽的世界,在逐渐分开的缝隙中重拾了应有的色彩与形状。 我看到站在我视线彼端的龙,从胸口到躯体多出了一道伤口。下一瞬间,彷佛事到如今才发现自己有受伤似地,血液猛然自伤口涌出。鲜血在大地上形成血泊,龙也无声地跪倒在地。只见那庞大的身躯彷佛瞬间失去力气地往地上瘫倒。那看起来实在不像现实会有的光景。直到这一刻,我才像想到要呼吸似地喘了一口气。 「呼!啊……」 我的喉咙彷佛著火般灼热。全身都在疼痛。那是一股彷佛让我的身、心、灵承受重压后的疼痛。然而我在疼痛当中仍想著必须确认自己造成的结果,因此努力拖著身躯往前走去。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直到我踏到弄湿大地的龙血,这才总算得以感受到自己正在与龙缩短距离。我走近一看,负伤的龙虽然俯卧在地,但仍有气息。就在这时龙也回望著我,可是在它的眼神里已经看不到丝毫敌意。 『──打得漂亮,稀人。』 此时,我听到一个直接在脑中响起的声音。我惊讶地望著眼前的龙。 「……刚才的声音,是你发出来的吗?」 龙会说人话?龙原来有这么高的智能?它说的稀人,是在说我吗?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一下没法整理自己的思绪,只能茫然地看著眼前的龙。 『没错。奇异的稀人啊。如果能死在你手上,或许也是天命。尽管你的存在十分奇特,但也令我感到愉悦。』 「……你这样突然跟我说话,呃……我不知该说是吃惊,还是……抱歉……?」 完全没想到龙会说话的我,在混乱当中脱口致歉。这让龙就像充满倦意般微微眯起眼睛。 『你真是个十分奇异的稀人。为何要道歉?』 「……我完全没想过你是可以沟通的生物。我只是单方面地想杀你。」 『这点我们没有两样。我也只是因为死期将至,所以才选择使用言语罢了。你应该感到骄傲,就像你视为养分吸收的那些生命碎片一样。』 「……你连这种事都知道?」 我想龙所指的,应该是我以魔石为原料制成的魔药。竟然连这种事都能知道,这头龙的智能不知高到何种地步。 『像你这样奇异的稀人,恐怕很难见到吧?』 「稀人是在说我吗?为什么要那样叫我?」 『因为你身为人类这样的渺小种族,却能用自己的灵魂开辟道路。你是偶尔才会在世界上出现,有能力击败我这种登峰造极者的稀有之人。』 我刚刚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魔药的效果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我的兴奋已经冷却,一心只觉得自己可能犯下了什么天大的错误。 我看到龙的眼皮开始下沉。那个变化缓慢到让我足以确信它即将死去。 「……我真希望能跟你说更多话。」 『我等之间没有那个必要。』 这反映我切实想法的话语被龙果断否定。 『我不知道你追求的是什么东西。不过我可以预见你的未来。到时你必定会如同你先前做过的一样,连我都一并吞噬。』 那逐渐变细的眼睛看起来就要陷入沉睡,可是那眯起的眼睛似乎带著笑意。从我能听见的语调,让我怎么想都觉得龙正对我露出笑容。 『因此你有朝一日也将登峰造极。一旦你将我吞噬,我也会与你同在。──我可以预言,你有天也会是龙。』 什么都说不出口的我只能感受著嘴唇的颤抖,尽管觉得自己该说些话,但却想不到该说什么。 『能做到那种地步的稀人,大概只有你了。真是奇妙的缘分……对你来说,这应该是必要的结果。你就是为此与我一战,然后获胜。身为胜者,即便是我的尸骸也都任你处置。』 「……你不恨我吗?」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恨?你说恨吗?真是愉快的想法。既然你这么想,吞噬无数生命的稀人啊,我就「诅咒」你吧。你不仅能利用我的尸骸,也可以将我的存在刻印在灵魂当中。你就将我、将这个象徵永远背负下去吧!』 这个在脑中响起的话语中伴随著某种力量。一股全身突然发毛的感觉,让我察觉到自己被一股异物感猛然灌输到体内。那种感觉类似「话语」,又像「知识」。那是一种找不到词句形容,但却深深刻印进体内的某种东西。 那是刻进我体内的东西,可是感觉却又带著强烈的意志。不知为何,我感觉那就像一股受人托付的力量。我很想要瞭解更多,但却偏偏没有那个时间。 「……我是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我是取你性命,并将你吞噬之人。」 我在龙咽气之前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我并不清楚这么做究竟有多少意义,但就是无法默默地看著这个生物从我眼前消失。听到我说这些话,龙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许动摇。 『……帕雷提亚?那个名字……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原来你是那个受「精灵宠爱的血族」。那个血族竟会生下稀人,真是太讽刺了!艾妮丝菲亚,夺走我生命之人。我恳求你带著我的诅咒活下去吧。』 那感觉无比沉稳,彷佛接受一切结果的龙,在临死前留下一段会令人自由心证的话语后,缓缓闭上了眼睛。看著眼前的光景,我也缓缓闭上自己的双眼。 为了牢牢记住这个伟大的生物确实活过。我就像要将这份感觉刻在自己心中般献上默祷。在这之后,我的双腿顿时失去力气。 就在我整个人要往后倒下的时候,有人从后方抱住了我。 「艾妮丝殿下!」 是尤菲抱住了我。我在她的搀扶下勉强让自己重新稳住身子,这才转头望向她。我看见尤菲正一脸担心的模样,用泛著泪光的双眼看著我。 「殿下的意识还清楚吗?您刚才像梦游似地一直走到这里,还不停自言自语……」 「……咦?你什么都没听到吗?」 尤菲看来似乎真的不懂我在说什么。那么说,那头龙就只有对我说话而已。我真想再跟它说更多话,我总觉得那头龙应该还知道许多我还无法理解,甚至是我根本不知道的事情。而且它还说了许多令我在意的话…… 「……对了,魔物狂潮怎样了!?」 现在可不是我能沉浸在余韵中的时候。因为龙而引发的魔物狂潮,现在不知怎么了。虽然在击败龙之后让我一下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但这同样也是很要紧的问题。 「魔物好像在龙被击败的同时退回森林里去了……殿下,请看那边。」 脸上带著微笑的尤菲用视线示意我望向身后。我此时已经能听到众人庆祝胜利的欢呼。在确认大家成功挡下魔物狂潮后,我感觉自己似乎又一次失了力气。 「……太好了,后面的人没有被龙息波及。真是太好了……」 「……您真是太乱来了。」 「这次我真的没法否定。」 「……您能够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尤菲紧紧抱住我,让我甚至能感受到她正微微颤抖。 同样的事要我再做一次恐怕也很难办到,而且可以的话,我自己也不想再来一次。就算是我,遇到这种状况也是会反省的。但就算是这样,如果真的再发生相同状况,我想自己应该还是会再挺身而出。 只是如果会害尤菲这样颤抖,下次我希望自己能想出更聪明的办法。希望自己能有更多选项。而要实现这个想法,无论是道具、知识,还是手段,我还是有太多欠缺的东西。 「……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全身都靠在尤菲身上的我,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昏迷。可是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我把手搭在尤菲身上,让自己重新站稳脚步。 「艾妮丝殿下?」 「……我还有一件事得做。因为那是人家托付给我的东西。」 我不发一语地走到龙身边,并取出魔力剑。我用手触碰龙的身躯,摸索那个东西的所在,在找到的目标后,我便用魔力剑将那带有龙鳞的躯体切开。 「……有了。」 在龙的胸部深处,那个物体就与心脏连在一块。是龙的魔石。那宛如宝石般美丽的物体,是十分醒目的荣耀象徵。我小心翼翼地将那颗魔石从心脏上头割下。 「……这玩意还真大。这下可麻烦了。」 看到那呼应龙庞大身躯的魔石尺寸,令我不禁苦笑。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远方传来一队人马接近的声响。看来应该是骑士团派人过来确认状况。好吧,也只能拜托他们帮忙搬运这东西了。 想到这里,我便像失了力气似地叹一口气。从刚才开始我全身就痛得要命,意识也逐渐模糊。可是等骑士团的人过来之后,还得请他们……处理剩下的事…… 「……艾妮丝殿下,请不要勉强。」 「……抱歉,尤菲。我有点累了……」 我话才说完,尤菲便过来将我抱住,让我得以放松力气。对方手臂的温暖让我感觉十分舒适,这让我在疲惫过头后疼痛不已的身躯得以放松。 我的意识很快就逐渐模糊。真伤脑筋,接下来明明还有很多事得处理的说。可是我这次真的是累坏了,现在就连要动一根手指都相当吃力。所以,只要一下就好。让我稍微休息一下。我很快就会起来了。 「──……您真的辛苦了。艾妮丝殿下。」 在我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感觉自己似乎听到尤菲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对我说出感谢的话语。 终章 我真的是打算躺一下就起来的,是真的。可是当我击败龙并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我整整躺了三天之后的事。原因是魔力消耗过度与过度摄取魔药所产生的反动与疲劳。结果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离宫的房内。 「早安,公主殿下。」 「……伊莉雅?这里是离宫……?……等等,那头龙怎样了!?」 「请殿下稍安勿躁。您在讨伐恶龙后已经昏睡三天了。」 「已经三天了!?」 「我被吩咐在您醒来之后要立刻通知陛下。陛下似乎会亲自过来拜访。」 「呃,不要啦。」 如果我没有昏睡,说不定还能找藉口逃避,结果我不仅是擅自飞出王宫,还在昏睡的状态下被送回离宫,这肯定是逃不了一顿说教了!不要,可以禁止会面吗! 「那我这就去通知陛下。」 「伊莉雅!我们打个商量!请你务必帮我说服父王……!」 「关于这件事,陛下与尤菲莉亚小姐已经先做好协议了,所以我虽然感到万分遗憾,但实在无法帮助您。呵呵!」 「这不好笑啦!啊,好痛!?我全身就像抽筋一样,痛死我了!!」 「恕我先告辞了,呵呵呵……」 「别这样啦!等一下,伊莉雅!至少再多给我一天时间……!」 我的死命泣诉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见始终面无表情的伊莉雅留下诡异笑声后便离开房间。虽然有考虑逃走,但现在的我并非处在万全状态,这让我领悟到自己只能含著泪水,认命面对。 就这样,当伊莉雅离开房间后又过了一段时间,父王便出现在我面前。而且不只是父王,连尤菲与格兰兹公爵也在。光是这个阵仗就已经让我相当倒胃了,真想全力逃跑。我想立刻转身就跑,只是现在连转个脖子都会痛! 「……总算醒了吗?你这个怪咖蠢丫头。」 「父王,烦劳您特地远道而来,女儿艾妮丝菲亚内心不胜感激!敢问父王最近心情可好!?」 「哈!哈!哈!你是没看到我太阳穴的青筋吗?」 是,我看得很清楚。虽然父王笑得开心,但那个笑容让我压力超大的啦!父王! 「你这个傻女儿!!」 「噫!」 父王那震动鼓膜的怒吼,让我明显感受到自己脑袋受到冲击。 「有哪个王族会率先冲到最前线,而且还跑去跟龙单挑的!?而且竟然还把尤菲莉亚也拖下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这里面有著比山还高,比海还深的理由……」 「什么?」 「对不起!!是我太自作主张了!!而且也是我把尤菲拖下水的!!」 我最后屈服在父王的压力下大声认错。因为我感觉父王施加的压力当中,似乎带有某些黑暗情绪。 听到我认错的父王缓缓压下那股黑暗势力后长叹一声,接著用手指搓揉眉间。 「……你这丫头真是会惹麻烦。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已经听尤菲莉亚说了。也知道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很可能会有惨重的死伤。」 「咦?」 「如果只靠普通的战力,大概也只能尝试让龙耗尽魔力,不然就是像你那样用魔力刃为战斗的主力,但能够像你那样战斗的人并不多。更不用说要动员那种人赶到现场得花多少时间。就抑制损失这点来说,你的行动确实是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听到父王的话语,我也点头附和。我认为龙就是靠著能覆盖全身的魔力,所以才能以绝对强者的姿态君临一切。如果是用普通的魔法,感觉也必须要能持续用不亚于尤菲那样的高出力魔法攻击,才有可能突破那层防御。 假如想用普通的方法跟龙交战,就只能尝试持续用魔法攻击,来迫使它耗尽魔力。可是那样并不能阻止龙的进击,所以肯定会蒙受更大的伤亡。所以就结果来说,我主动冲出去拦住龙算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这也同样衍生了其他问题,你这个蠢丫头。现在状况被弄得更复杂了。」 「没有啦,我是有自己自作主张的自觉,可是如果能因此避免一些伤亡……」 「是没错。就这一点我也是很想称赞你的决定。不过考虑到你的身份,事情可没那么简单。更不用说你这次完全变成了亚尔加德的阻碍,所以事情更加棘手。」 「咦?这跟亚尔有什么关系?」 打心底搞不懂为何这时会扯出弟弟的我,忍不住发出疑问。 「讨伐恶龙是亚尔加德强烈希望能参与的行动。他应该是想藉由以王子的身份对抗恶龙,为这次的事情划下句点。」 「……咦?这么说,我完全把亚尔的如意算盘给砸了吗?」 「而且还是狠狠的砸个粉碎。」 唔哇!我完全不知道有那种事!话说回来,亚尔不是在被罚闭门思过吗!?既然这样就安分点嘛!好吧,我知道他一定会觉得我没资格说这种话啦! 「虽然你可能只是像往常一样不顾其他人的看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过这次你实在是太欠考虑了。竟然会做出这种处在两种极端的行动,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多亏你的行动,亚尔加德现在继续闭门思过,大家对你的行动现在也是评价两极。」 「独断专行且脑袋有病的怪咖公主,还有独自挺身对抗恶龙的英勇公主,是这样吗……?」 「大致就跟你这个认知差不多。」 父王又长叹了一声。我的评价两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所以我是没差,这样要我考虑状况,说起来也太不讲道理了…… 「……魔物狂潮有造成什么死伤吗?」 「死伤者很少。虽然有人重伤,不过考虑到发生魔物狂潮又有龙出现,这样的伤害已经算是小到出奇了。」 「那我就放心了。比起我自己的评价,我有帮到人比较重要。」 关于我没有王族风范的这件事,是我老早就死心的问题。比起他人对我的评价,我有自己觉得更重要的事。首先是不让骑士团与冒险者蒙受太多伤害。另外还有一个。对我自己来说,这可能更加重要。 「还有,龙是我解决的,所以素材应该归我吧!?」 「我知道那就是你的目的,不过你还真的是……!你不明白那种东西对国家来说,是多有价值的宝物吗!」 「我没说要全部啦!至少魔石我不会让步!因为那是人家托付给我的东西!」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父王满脸讶异地看著我。默默站在一旁的尤菲与格兰兹公爵,甚至连伊莉雅这时都将视线集中到我身上。这虽然让我有些却步,但这终究是我不能让步的事。 「是龙托付给我的。所以至少魔石要留给我。」 「慢著、慢著,艾妮丝啊,你的意思是…你有跟龙对话吗!?」 「原来那时候殿下不是在自言自语吗……?」 父王惊讶地大声和我确认,而尤菲则是语带紧张地询问。虽然我就算到现在也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我是真的跟龙说过话,所以想不信都不行。而且就算没有被龙托付,魔石也是我原本就想要的东西。 「我想是因为是被我打倒的关系,所以龙才只对我说话。你们信不信都无所谓。我自作主张的部分也甘愿接受惩处。所以至少魔石要留给我。」 「……唉!还真是祸不单行啊!」 「……陛下,能容臣说句话吗?」 「……你想说什么?格兰兹。」 「关于龙的后续处理当然也需要讨论,不过关于这次艾妮丝菲亚公主的奖赏与惩罚,臣有一些想法。」 「……说吧。」 「是。讨伐恶龙这件事,已经是无法对国民隐瞒的事实。这也包含艾妮丝菲亚公主在讨伐时所做出的贡献。在这种状况下,公然强调艾妮丝雅公主自作主张而惩罚,很可能会招致国民的反感。可是如果不做任何追究,想必也很可能令贵族有所不满。」 「所以惩罚艾妮丝会让人民无法接受,但如果不惩罚她,就会换成贵族难以接受吗?」 格兰兹公爵的话语让父王不悦地皱眉确认,公爵也随即点头。 「臣认为有必要对公主有所处罚,不过,是否可以让外界以为有臣作为后盾?也就是将公主这次的独断专行,解释成一切都是为了帮小女争取功绩所为。」 「父亲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尤菲吃惊地睁大眼睛看著格兰兹公爵。就连我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 「如果那样说,不是会变成我在偏袒玛赞塔公爵家吗?」 「确实如此。不过这与事实应该也没有太大出入吧?」 「这样说是没错啦……」 原本我找尤菲当我的助手,就是为了帮她建立功绩,藉此盖过她因为被取消婚约而受创的评价。而这次尤菲跟我一起阻挡魔物狂潮,并在讨伐恶龙时有莫大贡献。就某些角度来看,可以说这种结果也符合了我原先的盘算。 「既然采取行动已是事实,就无法否定公主确实破坏了亚尔加德王子的盘算。况且如果小女当真重拾名誉,公主肯定也会与亚尔加德王子处于对立。」 「所以你才提议要主动成为艾妮丝的后盾吗?格兰兹。」 「是的。臣在成为公主的后盾之后,在立场上就能在向王家表达感谢的同时,也向公主致谢。」 「父亲大人是想将艾妮丝菲亚公主拉进您的派阀内吗?」 「尤菲,说起来,我的派阀算是军阀。当中也有许多公主的潜在支持者。既然公主已经与亚尔加德王子正面对立,那就不能让立场继续模糊下去。」 「这、这样说是没错啦,但我很不想扯进跟政治有关的麻烦耶!」 「这次您的行动实在太过醒目。所以也只能请您认命了。」 「不、不会吧!」 唔唔唔唔唔!好吧,其实我既然决定要庇护尤菲,原本就或多或少会与亚尔产生对立。虽然我们原本就是这种关系啦,不过因为我不怎么有站上台面的意思,因此对方也没有积极地想将我排除。 而且不管怎么说,由于我已经放弃了王位继承权,因此早就摆明了自己不会妨碍亚尔继承王位的立场。只是他不讲理地取消跟尤菲的婚约,才让我的立场又相对醒目起来。 而在这种局势下,我又立下了讨伐恶龙这样的大功,因此让我的立场变得更加醒目。而我采取行动的理由,如果又变成是为了让尤菲重拾名誉的美谈,肯定又会掀起一波话题。因为闯祸而成为焦点是没关系,但我实在不想因为获得肯定而受人瞩目,毕竟太麻烦了。 「唉……听起来我是不能拒绝了……」 「艾妮丝菲亚公主,关于这次的事,臣还想请您在我这里记一笔人情。」 「人情?」 「这次的事情加上亚尔加德王子先前的失态,肯定会有不少人为了与您攀关系而采取行动。臣可以代您应付那些人,但臣希望能用这件事换一笔人情。」 「……意思是我欠了你一份人情,所以你以后会找机会跟我讨回来吗?」 「这件事当然也包含殿下帮助尤菲的回礼,不过臣毕竟也有自己的盘算。」 嗯,真不知该如何答应才是。老实说,我实在不懂政治权谋。说起来我原本就是因为不想被阴谋牵扯进去,才积极保持距离的。 可是这次就算想保持距离,也因为我搞出的名堂太过火,想躲也躲不掉。父王会对该如何处置我的问题如此烦恼,也是因为兹事体大的关系。要同时平息国民与贵族的不满,还想要远离跟政治有关的权谋,这实在不是我搞得定的事情。演变成这样,找瞭解政治的人帮忙是最好的办法。 格兰兹公爵现在就是想帮我扛下这个工作。换句话说,他愿意在这次的问题上,成为我在政治方面的后盾。 可是如果答应就可能会被视为我就此加入格兰兹公爵的派阀。别误会,我与他派阀的人并没有什么过节。 格兰兹公爵是这个国家的宰相,也是父王在许多方面的顾问。同时也是在统领各地骑士团与国防的组织「国防省」的领袖,所以格兰兹公爵的派阀就如他本人所说,是不折不扣的军阀。 我以冒险者身份活动时,也曾有段时期跟各地的边境骑士团一起行动,或是以委托的形式提供协助。而且我跟近卫骑士团的关系也不算差。 他们会陪我练习剑术之类的,虽然我会被当成怪人看待,但我自认和他们的关系还算不坏。可是就算是这样,由于我猜不透格兰兹公爵的盘算,因此没办法轻易点头。 「……公爵你应该没有因为这次的事件,反对亚尔成为国王吧?」 「这次的事件虽然会让人对亚尔加德王子的资质产生怀疑,不过在我培养尤菲莉亚成为王子未婚妻时,心里就多少有个底了。姑且不论亚尔加德王子愚昧到会有损国益的状况,目前我这里还没有采取行动的打算。」 嗯,不管怎么说,我其实都别无选择。虽然我是很想乾脆就躲在离宫里,什么都不管,不过就目前这种状况,就算避不出面可能也会掀起波澜。如果别人能看成是我又像平常一样闯祸,自然是最好处理的状况,但跟龙扯上关系,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格兰兹公爵应该也是知道这次状况非同小可,才会做出这种提案。看样子似乎是没其他选择了。 「……那我就答应让你记一笔人情吧。这次可以麻烦你帮忙吗?」 「如公主所愿。陛下也同意吗?」 「……这样也好,我没意见。反正从得知这次事情结果的时候,你应该就已经大致拟定好对策了吧?格兰兹。」 「因为臣一心只想在陛下身边尽忠,为国家争取利益。」 父王看见格兰兹公爵恭谨地行礼后,露出不悦的皱眉表情。只见父王长叹一声之后,又转头看著我。 「艾妮丝,关于这次的惩罚,就是要你像个公主出席庆功宴。这是惩罚。无论从服装到举止,这次都必须收敛那古怪的脾气。」 「咦!?庆功宴?是庆祝讨伐恶龙的庆功宴吗!?而且我还是主角!?」 「这还用说吗?蠢丫头!这可是你自己立下的功劳!以后也要拿出符合公主的表现与态度,尽可能减少其他人的恶评!」 要我以后改过自新,变成一个像样的公主?什么鬼?我才不要呢。可是现在好像也不可能拒绝了。但我还是不想那么做。为什么我一定要出席什么庆功宴呢?而且还得加上得像个公主的条件,我肯定会窒息的!要像个公主这种事,对我来说太难了啦! 「既然这样,也可以趁机宣布小女正式成为艾妮丝菲亚公主的助手,并宣扬小女在这次行动中所立下的贡献。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唔───!不要啦───!人家不想要像公主啦───!」 「少跟我耍小孩脾气!蠢丫头!」 虽然父王很生气,但讨厌的事情就是讨厌!唉,我从现在就开始觉得忧郁了。我好想逃出去。 「尤菲莉亚,麻烦你帮艾妮丝做礼仪方面的复习。也要好好监视她,别让她给跑了。」 「遵命,陛下。」 「啊啊啊啊!不要啦!人家不要复习礼仪啦!」 「还有舞蹈。至少要让她拥有不会给王族丢脸的水准。」 「不───要────啦─────!」 似乎没有人听到我的抗议声,只见父王他们完全把我当空气似地开始讨论起来。 被彻底忽视的我虽然一直忿忿不平地哭叫,但完全没人理会,结果我只能垂著头,放弃抵抗。 * * * 在决定举办成功讨伐恶龙的庆功宴之后,时间便飞快流逝。我身体一恢复状态便立刻为了全新的礼服让人丈量尺寸,并且开始接受礼仪与舞蹈的复习。由于我从童年之后便远离这方面的功课,为了弥补生疏的技能,让这次复习变成了魔鬼训练。 负责进行魔鬼训练的尤菲跟伊莉雅实在很吓人。我曾因为不想接受训练而试图逃跑,但立刻就被联手逮住。之后她们就开始对我严加监视,让我不得不打消逃跑的念头。 就这样,一转眼就来到了庆功宴的日子。而我从庆功宴开始之前,就已经因为精疲力竭而显得相当憔悴。更让我受不了的就是重到让我肩膀几乎动弹不得的这身礼服。 虽然是临时订制的礼服,不过因为伊莉雅从以前就有建立人脉,所以拥有无论任何时候都能立刻准备礼服的管道。她一直都是名十分能干的侍女,不过这笔帐我绝对会记住的。伊莉雅那家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连礼服都设计好了…… 为这次庆功宴所准备的礼服,有著完全足以衬托我王族身份的水准。如果换成别的人来穿,我也会老实认同这件礼服的出色造型。 给人轻柔感觉的设计搭配粉红色的基础色调,还有白色的滚边装饰,加上构成精致图案的刺绣。就连身上带有华美装饰的珠宝,也都衬托著礼服的高雅。 在对著镜子时,让我甚至不敢相信镜中人是自己。经过细心化妆的我,就算保守地说也是一名美少女。可是我对自己那种样貌是越看越感到沮丧。 「你还要闹脾气闹到什么时候?」 「父王。」 就在我和镜子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父王进到房内。伊莉雅也随侍在旁。应该是她告知父王说我已经换好衣服并化好妆,所以父王才会进来吧。毕竟事前也安排好我要与父王一同亮相。这么快就要开始了吗?真讨厌。 我才刚叹气就立刻被父王瞪了一眼。不过父王接著也疲惫地垂下肩膀叹气。彷佛是看到什么令他感到遗憾的东西。 「如果不说话,你其实还挺有公主样啊……」 「不用父王鸡婆啦!我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像个公主过!」 听到我耐不住性子这样抱怨,父王立刻扬起眉毛回瞪。 「真是的……等等在宴席上可别这样说话喔,艾妮丝。」 「……女儿知道,父王。」 我在已经不知是今天第几次的叹气之后,就像按下开关似地让自己切换意识。 我克制情绪,试著用俯瞰的角度注视自己。感觉就像将自己的情感切开,从外侧控制自己的感觉。 我带著微笑向父王行礼之后,他脸上露出奇妙的表情。父王的表情就像见到鬼一样。虽然平常这应该是我会嘟嘴抱怨的状况,但现在我依旧保持微笑,牵起父王的手。 「还请父王留意别让臣下见到您现在的表情喔。」 「……你这种瞬间切换情绪的能力真的不管看几次都让人觉得很夸张呢。」 「父王过奖了。」 因为我表现而傻眼的父王带著叹息回答。而我只是微微歪头对父王保持微笑。这是我无论如何都得摆出王族风范时的公主模式。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会保持柔和微笑并给出妥善回应。虽然看在父王眼里也只会觉得诡异而已。 「我们快动身吧。还请父王为女儿领路。」 「……嗯。」 「我们先走一步了,伊莉雅。」 「好的,公主殿下。祝您一切顺利。」 我用稳重语气回应伊莉雅的送行后,便在父王的护送下前往庆功宴会场。参加庆功宴的贵族似乎早已各自在宴席上欢谈。 庆功宴对贵族来说也是社交会场,也是他们获取情报的必要活动。天晓得在会场中有多少人会真心为我成功屠龙这件事感到高兴。在我走向会场的路上,脑海中不仅闪过这个想法。 「奥芬斯国王陛下与艾妮丝菲亚公主殿下驾到!」 司仪的声音让会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我们身上。我抬头挺胸地跟著堂堂往前走的父王进入会场。父王首先得以国王的身份为这场庆功宴致词。因此他走上事先准备好的讲台,环视了一眼聚集在会场中的贵族。 「很荣幸各位参与今晚的庆功宴。今晚是为了庆功而办的宴席,请各位不用太过拘束。这次是为了庆祝我那不肖女儿艾妮丝菲亚在足以被称为天灾的恶龙来临时,挺身立下讨伐恶龙的大功。」 在父王介绍到我的时候,我便以符合公主身份的方式行礼。 「艾妮丝菲亚虽然讨伐恶龙有功,但其中也有犯下独断专行等必须追究的罪责。然而就算考量其过,也难掩其功,故予以表扬。而除了小女以外,尚有其他人在这次讨伐恶龙的壮举中有重要贡献。在此请我国的忠臣玛赞塔公爵,与千金尤菲莉亚上台!」 在父王的指示下,格兰兹公爵与尤菲也按照事前的演练,在恭谨行礼之后步上讲台。公爵此时身穿比平常有更多华美装饰的气派礼服。 而尤菲则是将一头白银色的头发盘在头上,身上穿著深蓝与浅蓝的渐层色调礼服。那众人公认的美貌在今天显得更加光彩夺目,就连她身上的珠宝都显得黯然失色。 「身为我国忠臣格兰兹之女的尤菲莉亚,由于这次讨伐恶龙时在我任性的女儿身边辅佐,才得以讨伐恶龙,此乃大功一件。」 「陛下过奖了。国难当头,我虽为女流也愿为国挺身一战。陛下肯不计我日前的失态赐与如此荣耀,我心中只有感谢。此外,由于我早已被任命为艾妮丝菲亚公主的助手,因此请将我的所有荣耀视为主人之功。所有功勋都应当归功于公主的英明决断。」 尤菲恭谨地跪下后说出这番话语。平常被这样吹捧,我肯定会害臊到不行,但现在只能挂起微笑的面具,避免将任何想法透露在脸上。 「嗯。尤菲莉亚,你这段时间受了不少委屈。我明白这次的赞扬不足以弥补你的付出,不过还期望你今后仍继续在我那不肖女儿身边展现忠诚。」 「我必不辜负陛下期望。」 「格兰兹,你教出了一个好女儿。期望你今后也继续为我效力。」 「臣愿为国家、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玛赞塔公爵家的父女在恭谨的回应之后行礼。父王看著两人点了一下头,接著将视线转到我身上。我也将双手放在身前,转身面向父王。 「艾妮丝菲亚,你此次的行为实属大功,然而你却疏忽了自己身为王族的责务。不能心无顾忌表扬你立下的功绩,实属遗憾。还望你今后能留意自己身为王族应有的举止。」 「女儿会竭尽所能,不辱流淌在体内的王家之血。」 「我也期望你能竭力让此言不虚。再次赘言,艾妮丝菲亚,你立下的乃是大功。你所期望的魔石将归你所有。虽非全部,但龙身上的素材也归你处置。」 太棒了!我努力克制自己脸上的表情,同时也在心里高声欢呼。这下龙的魔石就是我的了!超爽的!我的努力得到回报了!父王对在心中欣喜若狂的我瞄了一眼,接著将视线转到出席这次庆功宴的贵族身上。 「这次小女的魔学研究帮助我国渡过难关,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实。我也希望她今后也能继续为这个国家尽力。尤菲莉亚。」 「在,陛下。」 「我希望你就此正式成为小女的助手,继续展现你的才智。」 「遵命。我也期望能与艾妮丝菲亚公主一同摸索正确的道路。」 「很好,艾妮丝菲亚,你所开拓的道路是未知之道。务必留心,切勿偏离正途。」 「我必谨记在心。」 「很好!大家听著!今天举办的是庆祝国家免于国难的宴会!所有人都要尽情享受!」 父王说完话,这里又再次变成贵族们各自交谈的会场。我进到会场之后也陆续有贵族来向我问候。除了我之外,尤菲、格兰兹公爵,还有父王身边也都被贵族围绕。 唉!所以我才讨厌出席单纯沦为社交会场的宴会!那些挂著笑脸来跟我交谈的贵族,又有几个人是真心为我的表现感到高兴呢?我在应付这些人的同时脑中也不免闪过这样的抱怨。 「艾妮丝菲亚殿下,您这次的表现真是教人叹为观止啊。」 「谢谢。不才之身能得到您如此夸赞,令我不胜惶恐。」 「殿下太谦虚了。我也同样对您的才智感到佩服。」 「感谢您的赏识。」 面对接连来向我问候的贵族,我也始终挂著笑容的面具一一应对。不过当中鲜少有贵族会想留下来与我对话。会让贵族想花长时间对话的对象,主要是尤菲与父王。会场中的贵族会积极与他们攀谈,看他们谈话的感觉似乎也相当投缘。 毕竟我是个平常很少在社交场合露面的人。加上又是个出了名的怪人,自然不会有什么能跟人聊得投机的话题,在贵族当中肯定也有一些光是因为我的王族身份就对我感到不满的人。 说我会改过自新让自己有王族的样子,大概也没有人会信,毕竟我过去的前科实在罄竹难书。我现在也是打算安分一阵子,至少在亚尔的问题解决之前要努力让自己低调一点。 「祝艾妮丝菲亚殿下安好。这次的宴会您还满意吗?」 「谢谢,您太客气了……啊,是史普劳特吗?」 看到那个出声问候我的身影,让我不禁睁大眼睛,导致脸上的笑容面具有些破了功。因为前来问候的是个熟人。 「好久不见,看到殿下健康如昔,真是令人庆幸。」 「能得到鼎鼎大名的近卫骑士团长阁下亲自问候,我也深感荣幸。」 近卫骑士团的职责是保卫帕雷提亚王国的王城与城下都市,是个有莫高荣誉的组织。而就是由我眼前这个人担任被认为是由精锐组成的近卫骑士团之长。 他的名字是马修史普劳特。这个人同时也是史普劳特伯爵家的当家,也是我在武术方面的启蒙导师。 拥有一头深绿色头发与淡绿色眼珠的他,给人温和的形象。不过他也拥有经过千锤百炼的武人体魄。虽然拥有符合气质的温和个性,但一旦置身战场,就会展现出指挥官的冷静与骑士的勇猛。 由于平时平易近人的气质加上又是出色的骑士,尽管早已结婚,但还是常会让在王宫工作的侍女为之著迷。就连现在也能感受到周围其他贵族千金集中在他身上的热情视线。 「看到您还是一样这么有人望,真是叫人羡慕。」 「艾妮丝菲亚公主,您这是在调侃我吗?公主殿下今天的装扮才真的是楚楚可怜呢。」 史普劳特面不改色地用笑容如此回应我。与他这样交谈让我总算能稍微卸下心防。 「我也听闻了殿下这次的活跃。虽然在独断专行的部分我也有些意见,不过正是因为殿下的竭力贡献,骑士团才得以避免付出惨痛代价。容我再次向殿下表达感谢。」 「别这么说,这次毕竟是也有可能动员到近卫骑士团的状况。听到对应这次魔物狂潮的骑士团并没有太多死伤,我也是松了一大口气呢。」 「这方面我也有接到报告。骑士们也衷心期望我能代为向殿下致谢。」 「真是太荣幸了,还请转达我期望众骑士今后也能竭力报效国家的心意。」 「好的……那么,殿下与大名鼎鼎的龙交手后,有什么感想吗?」 史普劳特的眼神一转,切入正题。我先端整自己的姿势,正视他的双眼。 「我很庆幸自己有及时出手。如果单靠骑士团的力量,结果恐怕会大不相同。」 「很棘手吗?」 「是我至今遇过最棘手的对手了。有先将魔女扫帚完成实在太走运了。」 「说得也是。无论是要像这次这样赶赴现场,还是要对抗会飞的魔物,那道具应该都能发挥重要的效果。」 他在点头附和后对我露出无比热情的眼神。 「艾妮丝菲亚殿下发明的魔道具实在相当出色……不过量产的机会,依旧很渺茫吗?」 史普劳特这句话终于让我的微笑面具脱落,露出苦笑。 「我是很感谢您的肯定,可是……您对我的发明也许有些过誉了。」 「虽然殿下这样的回应令我感到有些意外,不过……我能体察您的意思。」 配合我用意的史普劳特露出同样的苦笑。 史普劳特在我进行魔力剑的开发工作时大力提供帮助,也是促成魔力剑分配给部分担任王宫勤务的侍女作为护身装备,藉此协助推广的人,因此他对我也抱有正面评价。 尤其史普劳特还会对我的魔道具表示肯定,甚至还曾说如果有机会,希望魔力剑能成为骑士团的正式装备。不过他也十分理解这个国家的内情。身为近卫骑士团长,对政治自然也相当敏感。 「这件事想必也令陛下十分头痛吧。」 「还望您今后也能持续辅佐父王。」 「您真要这样说吗?那殿下平时表现得再端庄点岂不更好?」 史普劳特无奈地笑著说。年纪与父王相仿的史普劳特,两人彼此也有私交。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他肯定会用更露骨的语句调侃我。 「……其实我还有其他事情想对公主殿下您禀报。关于殿下庇护尤菲莉亚小姐一事,我实在深感惭愧。虽然这种话由我口中说出可能不合礼数,但还请殿下接受我的谢罪。」 「啊……是因为纳维尔也有参与这次骚动的事吧。我能体会您的心情。」 看到史普劳特表情严肃地对我鞠躬致歉,让我也感到不是滋味。因为在尤菲被宣告退婚的时候,史普劳特的儿子也有参与其中。 我听说史普劳特与格兰兹公爵也是交情不错的好友。正因为有一定交情,这次的事件肯定也更令他们大受打击。而且他又是好人。 「团长您没有必要向我谢罪。而且对我来说这也是一次良机。因为在这次讨伐恶龙的时候,尤菲付出了不可或缺的贡献。能有这个机缘,说起来也是因为有那个事件的关系。所以对我来说并非全是坏事,还请您别太过挂心。」 「……殿下的宽大实在令人不胜感激。抱歉,这实在不该是在庆功宴席上聊的话题。」 「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 「我想说的事情都说完了,还请殿下恕我先行告退……最后再容我说几句话,艾妮丝菲亚殿下。基于近卫骑士团长的立场,无法大加赞扬您的行为。不过我打从心底庆幸这个国家有您。」 只见史普劳特先是直视我的双眼,接著对我深深鞠躬行礼。这突然的话语让我只能注视对方低下的头,不知该如何反应。 当史普劳特重新抬起头,又用真挚的眼神对正在发楞的我继续说。 「如果不是有您,肯定会有更多人丧命。尽管明白您的顾虑,我仍由衷期盼您有在众人面前大展所长的一天。」 「……您过奖了,史普劳特。」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心意,但我还是会祝殿下今后能有所活跃。那就容我告辞了。」 「请慢走。」 史普劳特脸上带著平易近人的温和笑容转身离去。看著他的背影,我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我感觉自己受到的惊讶还尚未退去。 (……真是吓我一跳。这人就是偶尔会说那种话。) 虽然得到肯定我当然是会感到高兴,但要坦率接受却不容易。正当我在想这种事的时候,会场所演奏的音乐在这时转变。由于进入舞会时间,因此与我年纪相近的贵族子弟也前来向我邀舞。 我敷衍地在脸上挂起笑容,然后努力不让自己捅出纰漏。要是我不小心踩到人家的脚,不知以后又会怎样被人家笑话。 虽然尤菲跟伊莉雅也为让我避免出包而安排特训,但说老实话,我觉得跳舞快变成我的心灵创伤了。以后还是尽可能定期复习一下,避免忘记该怎么跳比较好。 就这样更换了一两个舞伴之后,我已经快要累坏了。 (趁下一个人来邀舞前,先逃到阳台去吧……) 我就这样匆匆逃向阳台。现在我依旧能听到会场内的悠扬乐声,也因为这样,阳台这边似乎没有其他身影。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我也卸下自己作为公主的面具。光是这样有意识的切换,就让我感觉轻松许多。 「……看来我是真的拿社交圈没办法。」 身为王族却不擅长社交,可能会惹人闲话,但没辄的事情就是没辄。原本我就是从小到大一直被人说是个怪人,思考方式更是被人视为异端。因此周围的人自然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看。 我只是想用魔法而已。从我知道这个世界有魔法存在之后,就一直放弃不了使用魔法的梦想。所以既然我不能用正常的方法实现梦想,那就只有寻找新的方法。就算得打破既定的概念,我也想要拥有魔法。只要我能用魔法,就能为他人脸上带来笑容。而我自己脸上也会出现笑容。这样所有人都能够幸福。 「……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可是现实却很残酷。虽然只是拟似的效果,但我现在也已经拥有能使用魔法的手段。 可是那种打破既定概念的方法,也让许多人难以接受,我也无法得到肯定。曾几何时,魔学的研究早已不是为了他人。现在我只是为了自己制作道具,只是顺便期望制作出有机会帮助他人的东西。 我明白这个世界能理解我的人是少数派。既然这样,那我只要能帮到那些少数派的人就够了。我于是躲进了离宫当中。当然也有像史普劳特那样肯定我表现的人。可是那仍是少数派。这个国家能接受我想法的人并不多。 「……其实我现在只要能尽情进行研究就够了。」 「──啊,艾妮丝殿下。原来您跑到这里来了吗?」 「哇!」 这个突然传进耳中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我转头一看,看到尤菲在我身后。尤菲走了过来,站到我旁边。我们就这样背靠著阳台栏杆,看著仍热闹不已的宴会会场。 「您在这里休息吗?」 「我已经不行了。我根本就没法习惯社交圈,而且我原本就不喜欢那种东西。倒是你跑来这里没问题吗?」 被我这么一问,尤菲有些尴尬地皱眉,脸上挂起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暧昧笑容。只见她望向地面,低声开口说。 「……虽然我之前那么严厉地教导您如何跳舞,但说来惭愧,我跟男性接触的时候……会有些不适……」 这也难怪。尤菲不久前才被亚尔狠狠地拒绝。虽然现在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仍是最近的事。所以跟男性跳舞会感到痛苦也无可厚非。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手正微微颤抖。看著为了掩饰颤抖而搂住自己手臂的尤菲,让我自然牵起她的手。 「我们来跳舞吧!尤菲!」 「咦?跟您吗?」 在教我跳舞的时候,尤菲就是负责充当男性舞伴,因此我们要自己跳也是不成问题的。可是女性跟女性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共舞。所以尤菲才会一脸困惑。不过我还是握著她的手邀舞。 「这里没有什么人会看见,就算有人追究也不要紧。你并不讨厌跳舞吧?所以不跳实在太可惜了。」 「……是这样的吗?」 我的这番话让尤菲用力眨了眨眼睛,随即发出轻笑。感受到对方回握我的手后,我便视为同意的信号,开始领著尤菲踏起舞步。 尽管这跟尤菲教我时的状况正好相反,但我们的舞步却能互相契合。对这件事感到莫名滑稽的我们也相视而笑。 我们溜出五光十色的宴会,却在阳台牵手跳舞,这肯定会让人觉得相当奇怪。这样一想就让我不禁失笑。尤菲似乎也跟我心有灵犀,跳到一半也开始发出轻笑。 「……好滑稽喔,竟然是两个女生一起跳舞。」 「只要跳得开心又有什么关系?」 「要是被父亲大人他们看见,肯定会目瞪口呆吧。」 「就让他们去呆吧!不开心的舞又有什么好跳的呢!」 踩著舞步的我们绕起圈子。不久后音乐停了下来。这是换到下一首曲子之前的短暂沉默。然而尤菲并没有松手的意思。我们牵著彼此的手,四目相对。在尤菲视线中只有我的身影。 「……我偶尔会想,如果那天艾妮丝殿下没有来带我离开会怎么样。我想自己肯定会哭泣、会崩溃,开始厌恶一切……然后觉得什么都无所谓,说不定就那么变成行尸走肉。」 「……嗯。」 「可是殿下来把我带走了。现在我已经渐渐能用言语表达。我好高兴,艾妮丝殿下。谢谢您在我犯下无数错误的时候给了我这个机会。」 「嗯。」 「像讨伐恶龙这种胡来的行为,我相信您以后一定还会再犯。也依旧会拿这样的社交场合没有办法。如果是那样,我可以为您弥补您欠缺的部分。」 「……尤菲。」 就在这个时候,夜空中的乌云出现一个缺口,让月光洒在正看著我的尤菲身上。在月光映照下,那有迷人光泽的白银色发丝,正随著夜风缓缓飘动。 「您是在我生命中无比重要,让我无法离开目光的人。所以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我们交握的手,手指彼此交缠,将另一只手也轻放到我的手上的尤菲,带著微笑说出这些话语。她的微笑紧紧吸住我的视线。 我的魔法是为人脸上带来笑容的魔法。我想让所有人脸上都有笑容,然而这个儿时的梦想却产生了变化。稚嫩的梦想在我长大后变得更为冰冷、更加狭隘。 我伸手能及的范围很小。我不再去梦想自己手的长度。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我不会松开这跟我牵在一起的手。因为这就是我所期望的幸福。这切实的感受在我心中燃起温暖的火焰。 这场无聊的宴会结束后应该就会有时间了。到时我要再去探究更多未知的事物,再去见识更多未曾见过的东西,再让更多尚未成形的想法具体成形。 并且──我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好好享受这段人生。 我现在让重视的人握住了我的手。那个人是我向往的魔法师。接近我理想的她牵起了我的手。她肯定了我的想法。她让我知道我的憧憬、我的想法并没有错。 这让我感觉就像某种同意我能继续走这条路的认可。「就算没有人认同也无所谓」的想法,其实只是逞强。如果有人认同我当然更好,可是我已经太过习惯单打独斗了。我太过习惯接受不被人认可的状况。 可是,假如跟尤菲在一起,如果跟她在一起,说不定就能实现一些我一个人办不到的事。说不定我心中的这份温暖就不用再被冻结。 要表达这份尚有许多未知数的思念实在太难为情了。因此我为了掩饰害臊而甩了甩头,接著在脸上露出发自心底的笑容。 「那你以后也要继续跟著我喔!尤菲!」 后记 说到会用魔法的女生,我会联想到的就是骑著扫把在天上飞的小魔女。 在此向初次接触这部作品的读者说声幸会,也向透过web等管道看过这部作品的读者感谢各位的支持。我是鸦ぴえろ。 在此诚挚感谢各位愿意拿起这本「转生公主与天才千金的魔法革命」。希望大家能喜欢藉著书籍化而经过修改的本作。 这部在「小创家になろう」投稿的作品,当时是以「转生公主持续对魔法怀抱憧憬」的标题进行连载,不过这次在没有改变故事大纲的状况下对内容做出相当多的修改。相信比较两者差异也会别有一番乐趣。 藉著这次书籍化的机会,我也重新检视了艾妮丝菲亚与尤菲莉亚她们在邂逅之后的故事,并在与编辑反覆讨论之后采用了现在的方式。这也让我得以看到一些当时没能描写清楚,与需要重新检视的部分。当然也包括了一些让我更想描述的东西。这些东西都在浓缩之后放进了这本书中。 重新以作者的角度去看这部作品,让我体会到能让作品原型问世的人虽然只有原作者,但为诞生的东西给予更多点缀的,无疑是各位读者的声音。有许多读者们的意见我都铭记在心。 插画的力量实在惊人。用文章能表达的风景与让人能想像的风景之间当然会有障碍。但这时如果有插画衬托,就能大幅提升表达的力量。 也因为这样,尽管这是我自己的作品,但我也因此能更深入思考自己心中的诠释。所以也要特地借用这个机会,向为这部作品绘制插画的きさらぎゆり先生表达感谢。 在推出本书时,我无论如何都希望内容可以是web版中的第一章,也就是从艾妮丝菲亚与尤菲莉亚的邂逅,到两人在舞会中牵起彼此的手作结,在此也要由衷感谢能让我实现这个要求的责任编辑。 也要再次感谢愿意拿起本作的各位读者。谢谢大家。由衷希望这是一本能短暂为各位的阅读时光带来乐趣的作品。也希望能有机会在下一本书再与大家见面。各位有缘再见。 鸦ぴえろ 插图 1章 短暂的平静 「容我先告辞了,艾妮丝殿下,我明天会回来这里的。」 「嗯,路上小心,尤菲。顺便代我向奈雪儿夫人问好。」 今天是假日,也是移居到离宫的尤菲暂时返回玛赞塔公爵家的日子。尤菲此刻已经将打包好的行李交给马车的车夫,手上并没有拿任何东西。 我虽然为了替尤菲送行而来到门口,可是她只是盯著我的脸,没有要动身的意思。正当我歪头感到不解的时候,只见尤菲往前站了一步,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听我说,艾妮丝殿下,您可千万不可以擅自跑去找缇尔蒂喔。如果您没有带著我就自己去找她,我会生气喔。」 「我知道啦。而且上次到头来也没有任何问题,你也用不著那么担心……」 「……请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拜托您了。」 虽然嘴上说拜托,但在紧抓住我衣摆的尤菲眼神中带著不容我有任何辩解的气势。如果我真瞒著她做出什么事,不知又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 我心中涌现这令我冷汗直流的想像,最后总算看到尤菲坐上前往玛赞塔公爵家的马车。送走直到最后都用责备眼神望著我的尤菲,让我自然地叹一口气。 「……她也真会操心,都说不会有问题了嘛。」 「就算是那样,会让人担心的事情也还是一样会担心。」 之前一直站在我身后的伊莉雅,这时走到我身旁这么说。听到伊莉雅的说词,让我忍不住将双手放到脑后,嘟嘴发出抱怨。 「人家又不是毫无对策就乱试。」 「这部分一样如果没跟人好好解释就没有意义喔,公主殿下。」 「好啦好啦,人家都知道啦。」 我对伊莉雅吐了一下舌头,但立刻被她用手刀伺候。不小心咬到舌头的我眼眶泛泪,难过地当场痛苦不已。 「先不说这个,公主殿下,刚才王城有人传话给您。」 「传话?王城?」 「是的,内容是要我在确认尤菲莉亚小姐返回玛赞塔公爵家之后,请您前往王城。是陛下的指示。」 「不会吧……」 听到伊莉雅转达的内容让我不禁皱起眉头。而且还特地要先确认尤菲回玛赞塔公爵家之后再叫我过去,怎么想都不是好事。 「……我、我什么都没做喔!」 听到我不由自主地开口辩解,反而让伊莉雅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不过她很快便无奈叹气。 「应该是公主殿下找缇尔蒂小姐商量实验的事情传进陛下耳中吧。毕竟原本就是问题儿童的两个人凑到一块,会被陛下找去说明状况也不奇怪。」 「唔……」 由于我跟缇尔蒂有过前科,所以我也没法否认。魔药就是一个例子。因为我们造出来了,我认为这件事应该得让父王知道,所以当时决定老实回报。 只是我没想到父王当时会那样大发雷霆。不过父王似乎对我无法用魔法的事实也有一些想法,所以还是允许我使用魔药。 要是只有我单独进行实验,父王或许还不会那么严厉,但换作我跟缇尔蒂在一起,父王的态度就会严厉许多……事实上,我们现在就是在合作进行实验,所以我才会这么尴尬。 「……伊莉雅你觉得父王会教训我吗?」 「殿下认为自己不会被陛下教训吗?」 听到伊莉雅这样反问,让我沮丧地垂下肩膀。想到连尤菲都对我现在的实验显得面有难色,所以也不难猜到父王会有何反应。可是又不能不去。 「……我好想逃跑喔。」 「殿下逃跑只会惹得陛下更生气而已。」 ……也是。我再一次低下头,死心叹气。 * * * 「……唉,我真的来了。」 我进到王城内,让王城里的侍女为我领路前往父王的办公室。而在这样的过程中,我在王城感受到的每对视线都令我相当难受。 亚尔解除婚约的骚动,加上我讨伐了巨龙。这两件骚动堆叠在一起,导致我的立场产生巨大变化。 亚尔因为悔婚的骚动遭到处分,现在仍为了厘清状况遭闭门思过。偏偏在这个时候,我立下了讨伐巨龙的大功。虽然说是立功,但我遭人疏远的处境并未改变,反而还让一些人对我更加反感。 我在前往父王办公室的途中,其他人见到我的态度也各有不同。有人一见到我就连忙避开,还有人是站远远地看著我,跟身边的人交头接耳。 对我有负面印象的人主要是在王城工作、有特定职务的贵族,反之如果是骑士跟侍女,对我的态度就比较正面。暴露在这带有极端善意与厌恶的环境下,令我不禁皱眉。 (我好想早点回去……跟父王见过面就早早开溜吧。) 我来到办公室门外,侍女便先代我敲门请示能否入内。听到门内立刻传来允许入内的答复,我便进到门内。 「父王,艾妮丝菲亚来见您……了……」 我进到办公室内往里头一看,让我就要说完的话语声量瞬间转小。因为等在里头的人,除了父王与格兰兹公爵外,还有另一个人。 当我与那个人对上视线的瞬间,猛然产生一股想转身离开的冲动。可是就在我想夺门而出的时候,侍女也无情地将房门关上,断了我的退路。 「我等你很久了,艾妮丝。」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我便感觉有一股恶寒窜过背部,双腿也不住颤抖。那是我无论何时都不曾忘记的声音。因为那个声音的主人,是世上令我最感到害怕的对象……! 那个人的身材要比我这个在他人眼中算是小不点的体格还要娇小。光看外表,年纪也跟我没有差多少。可爱的容貌加上娇小体格看来相当惹人怜爱。 可是我很清楚那只是表面上的形象。那个人散发出令人感觉相当锐利的气质,那对正注视我的深蓝色双眼,眼神也让我感觉异常尖锐。 那一头及腰的红发绑成会随头部动作缓缓摇晃的发辫。这个人是令我最为畏惧,没法抬头直视的人物。她是帕雷提亚王国的现任王后,也就是我的母亲谢芬妮梅斯帕雷提亚。 「母、母后……!?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到这个出乎我意料的人出现在父王的办公室内,也让我走调的声音难掩内心动摇。只见母后长叹一口气,瞪了我一眼。被那样一瞪,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艾妮丝。你在亚尔加德取消婚约与讨伐巨龙这两件事上的任性妄为,我都听说了。听到那种消息,我根本不能放心处理手边的外交工作。我也是在昨天才归国的。」 母后用带刺的语气对我这么说。虽然光看外表,搞不好还会有人觉得她年纪比我还轻,但只要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带有压迫感的气质,就不会有人认为母后单纯是像外表那样的可爱女性。 虽然看起来像娇小的可爱少女,但据说她年轻时是曾在战场上以武人之姿立于阵前的女杰。 也有人说母后是帕雷迪亚王国的第一高手,就算到现在仍宝刀未老。只是平常应该都是以外交官的身分在周游列国才对,原来……她已经回来了…… 「……艾妮丝,你先坐下来再说。」 「是、是。」 听到父王小声催促我就座,我也顺著父王的意思坐到访客用的沙发上。父王跟母后并肩坐在我对面,而格兰兹公爵则坐在侧面的沙发上。 「……那么,艾妮丝。」 我、我好想逃跑……我好想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母后对我施加的压力就是这么强烈。感觉简直就像被人用枪尖抵住咽喉。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似乎过得挺不错的。不过你那爱惹是生非的毛病看来并没有改善。这让我不禁担心自己是否太久没以母亲的身分好好教育你了。」 「母后所言甚是!女儿也深感悔悟,如今一心只想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我死也不要给母后教育!光是回想好勇斗狠的母后的教育是什么模样就让我全身打颤。母后所谓的教育就是实战,就是用拳头的交流。 我虽然也以冒险者的身分磨练过身手,对自己的实力抱有自信,但也一点都不想跟母后交手!我才不要再次体验那种名为教育的对打……! 「……也罢。你的研究在讨伐巨龙时有莫大贡献,这是值得肯定的部分。你就努力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吧。」 母后瞪著我说完这些话,便像收起兵刃般闭上眼睛并放松力气。看到她这样的反应让我也总算松一口气。无论如何都不能惹母后生气。这个深植在我心中的心灵创伤,让我自然对这样的结果感到安心。 「呃……所以说这次找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母后教训我吗?」 「这只是顺便的,蠢女儿……别忘记这次可是特别等到尤菲莉亚返家才找你过来。正题就是关于她的事。」 「啊,怪不得要特地选在尤菲不在的时候。所以格兰兹公爵也是为此而来的吗?」 「没错。」 就算是假日,也经常会在王城看到平时辅佐父王处理繁重工作的格兰兹公爵的身影。话说回来,要特地挑选尤菲不在时找我谈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就在我感到不解地歪著头的时候,母后率先开口。她先是清了清嗓子,接著端正姿势,直视我的双眼后开口。 「艾妮丝。虽然我对于你的怪异举止有很多话想说,不过就这次的状况得称赞你做出正确的决定。」 「咦?」 「我是指你在退婚现场,决定介入的那档事。……今天找你来是要讨论关于亚尔加德的问题。」 「亚尔的问题?」 「没错。由于刚好遇到龙侵入国境的状况,所以一直没能好好为那场退婚骚动厘清状况。各种情报都是直到最近才整理好。」 在母后说出正题之后,父王接著说明今天找我过来的理由。看来是跟之前因为国家遭龙入侵,导致没能继续调查的亚尔等人有关。 「所以才要把尤菲支开吗?」 「……原本按道理来说,尤菲莉亚也应该在场,不过奥芬斯也跟我说了尤菲莉亚的状况。所以现在先将她支开应该比较好。没错吧?艾妮丝。」 「……我也这么想。现在她实在不太……呃,我也希望让尤菲再多休息一下。现在她好不容易才开始习惯在离宫的生活,我不想让她承受无谓的负担。」 对于父王希望让尤菲避开这个话题的决定,我也表示赞成。我认为尤菲到离宫生活之后,心情要比当初平静许多。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感觉尤菲坦率将想法显露在脸上的机会也在逐渐增加。正因为这样,我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让尤菲接触跟亚尔有关的话题。 「就是因为这样,父王才决定要我单独过来吗?」 「这是一件你以后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一定要面对的事。换句话说,调查得知的内容就是这么严重。」 父王用异常苦涩的表情如此断言。会让他把话说成这样,真不知调查结果究竟有多么糟糕。我光是听到这里,就觉得仿佛有块石头压在我的胃里。感觉就是一件相当难搞的事…… 只是尽管父王一脸忧郁,但他自己也十分清楚如果不对我说清楚调查结果,话题就没法进展下去。只见父王表情凝重地缓缓开口。 「首先是亚尔加德跟参与骚动的贵族子弟,他们在接受询问时的说词……内容实在令人头大。首先席昂男爵家千金遭到的骚扰并不是由尤菲莉亚本人实行,而是跟尤菲莉亚有往来的贵族千金。而那些千金供称是体察到尤菲莉亚的意思,才会试图中伤席昂男爵家的千金。」 再次听父王叙述这些状况,让我忍不住皱起眉头,面露难色。怪不得父王会觉得头大…… 「所以说,尤菲本人什么都没做吗?」 「虽然尤菲莉亚似乎有当面向席昂男爵家的千金提出抱怨,不过就目前知道的内容,并没有到脱序的地步。反而是对方因为不熟悉贵族学院的规矩,惹出一些必须受到指责的状况。」 看来尤菲虽然有当面抱怨,但并没有做出直接危害席昂男爵家千金的行为。而实际造成伤害的,则是尤菲之外的其他贵族千金。而那些人则供称是受到尤菲指使。 「有明确的证据吗?」 「就只是主张受到指使,没有任何明确证据。就只有身为主犯的贵族千金们这样坚称。至于是什么人、实行了什么样的骚扰行为也没法锁定,甚至还有人认为根本只是席昂男爵千金小题大作。而且骚扰手法也太过多样,更加难以厘清骚扰行为是由何人下手。」 「真是给人瞧扁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以为尤菲莉亚,以为我玛赞塔公爵家的女儿会用那么低俗的手段去陷害他人。」 格兰兹公爵脱口说出的讽刺相当尖锐。那丝毫不带感情温度的声音,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话说回来,这还真是一件相当吊诡的事。 没人知道实际执行骚扰行为的人是谁,可是却又坚持是受到尤菲的指使。 至于体察尤菲意思的说法也相当令人不齿。听起来就像说尤菲并没有直接做任何指示,而是觉得她想那么做,或是感受到言语外的压力才被迫采取行动。这是相当可耻的借口。 「现在已经很难说哪些证词能够采信。与尤菲莉亚及席昂男爵家千金都比较有距离的人,还能相对冷静地陈述意见,但……正因为是旁观者,所以那些人也无法把握究竟发生什么状况。」 「跟站在席昂男爵家千金那边的贵族子弟,都是在学院内有权者的儿子也有关系吧。」 「以王太子为首,还包括近卫骑士团长之子、魔法省长官之子,还有对贵族有相当影响力的富商之子……面对这样的阵容也没人敢随便说话吧。」 母后说到最后,眼神也流露出像在战场看到敌人的神彩。如果那些惹出问题的少爷们这时出现在母后面前,搞不好她会忍不住动手。 「但换成去问跟当事者比较有交情的人,证词也是分为两派。一派是认为错在尤菲莉亚身上,另一派则认为要怪席昂男爵家的千金招惹到尤菲莉亚。」 「没错……证词出现这种分岐,大概也只能听当事人的说词再行判断。我打算在近日召唤席昂男爵与他家的千金到城里来。当面确认那个姑娘的为人。艾妮丝,你打算同席吗?」 要说我会不对席昂男爵家的千金感到好奇,那当然是谎话。尤菲遭退婚的场面,跟我前世记忆中某个作品十分相似。当时就像我记得的那个场面一样,一名少女在多名男性的庇护下,成为让身为反派的贵族千金面临公审的关键人物。 可是那终究只是虚构的故事。我并不认为现实中会发生那种夸张的状况,在实际目睹那个场面之前,我也一直没想起过那段记忆。让我也很好奇能引发这场非现实的骚动,成为事件关键人物的蕾妮席昂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可以同席,我对她当然也是挺好奇的。」 「嗯……其实那名千金让我觉得有奇妙。」 「咦?这话怎么说?」 父王表情严肃地用了奇妙这个字眼。看父王的态度似乎是觉得事有蹊跷,但却又无法找到明确的理由。 「因为负责向她问话的人都会对她感到同情。」 「同情?」 「没错……其中还有人甚至认为这件事尤菲莉亚也有不对。」 「……我是不知道蕾妮是什么样的人,但至少我认为尤菲并不是会想主动伤害他人的人。」 「嗯,我知道。我也相信是这样。可是所有向蕾妮小姐问话的人都口径一致对她感到同情,让我有些在意。」 这确实是个会令人在意的倾向。由于我只认识尤菲所以不能断言,但至少我不认为她是会想刻意陷害、伤害他人。 话虽这么说,会有那么多人帮蕾妮说话也令我感到好奇。而且据说不只是那些身处在骚动中心的贵族子弟,就连询问证词的人也开始有人帮蕾妮说话。 ……究竟怎样才能找到正确答案?又究竟发生了什么?由于贵族学院容易形成封闭环境,所以让外界的人很难掌握里头的状况。 我感觉似乎有某种力量在暗处蠢动。要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那当然是最好不过,如果真是那样也不会闹出这种事。 「艾妮丝。你虽然是个蠢丫头,但应该也会有些只有你能看到的东西。所以在跟席昂男爵会面时你也要出力。而且今后你必须以王族身分出席的状况肯定也会增加,你要有心理准备。」 「呃……」 「……你不甘愿吗?」 「咳、咳!咳!没什么,母后!」 虽然我忍不住发出不情愿的声音,但立刻被母后追究,只好连忙用咳嗽声搪塞。尽管母后仍用尖锐且冰冷的视线瞪著我,但我也努力将眼睛别开。 看到我与母后这样的互动,让父王看来相当疲惫地将手指放在眉间,深深叹气。 「……这次找你过来就是要跟你谈这件事。」 「咦?就只有席昂男爵家千金的这件事吗?」 「是这样没错……怎么?你又搞出什么其他纰漏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 看来我去找缇尔蒂的事情并没有被视为问题!太好了!安全过关!仔细想想,父王正忙著处理解除婚约的骚动,搞不好根本没什么力气管我。 ……好,我就趁著被追究之前开溜吧!而且父王自己都说就只有要讲这件事嘛! 「如果没别的事,那女儿就先告……」 「慢著,艾妮丝。」 就在我正起身打算开溜的时候被母后瞪了一眼。这让我立刻缩起身子,坐了回去。天啊!我好想离开这里! 「你应该没有给尤菲莉亚添麻烦吧?艾妮丝。」 「怎、怎么会呢……?」 「是吗……那你一直都不肯看著我的眼睛,难道不是因为你有做什么亏心事吗?」 「女、女儿怎么敢呢!女儿每天就只是呕心沥血地想让尤菲在离宫安稳度日而已啊!」 「……那就好。艾妮丝,你听好了。不管怎么说,这次事件都算是王家的过失。玛赞塔公爵家尽管为此蒙受了天大委屈,仍不忘对王家效忠。为了回报玛赞塔公爵家的忠诚,身为王族的你千万不能有任何令王家蒙羞的行为。说起来,虽说你拥有高阶冒险者的资格,但这次讨伐巨龙的事情,身为王族的你却率先涉险,未免太欠思虑了。而且你甚至还把尤菲莉亚也牵扯进去……!」 「咿、咿咿咿!结果我还是被找来给母后教训的嘛!父王骗人!」 「住嘴!」 被眼神像食人魔一样凶狠的母后一声叱喝,我也只能泪眼盈盈地乖乖挨骂。 看到我这样的反应,让父王罕见对我露出又是无奈又是同情的模样。至于格兰兹公爵更是彻底让自己置身事外。 不是啊!如果真的同情我,好歹也为我说句话嘛!我在内心发出抱怨的同时,也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回应母后的教诲…… * * * 「……糟透了。」 我步履蹒跚地在王城走廊上,脱口如此抱怨著。之后我被母后狠狠地训了一顿,现在精神已经严重受创。也因为这样,让我在踏上归途时甚至没法站稳脚步。 「话说回来……」 我忍不住停下步伐,为一件事陷入沉思。我想到关于尤菲的事。说得更正确一点,是我想到尤菲究竟在贵族学院里遇到什么状况。我发现这是更加令我感到好奇的事。 我并没有在贵族学院就读。所以我并不清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尤菲究竟在贵族学院里头是过著什么样的生活?又是怎样被人看待?我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女孩。但我所认识的是经历过悔婚事件的尤菲。在那之前的她,理应是个彻头彻尾的贵族千金。 会有那么多人袒护席昂男爵家的千金蕾妮,或许也跟尤菲在学院时的表现有关。可是要当面对尤菲提出这个疑问,感觉也挺尴尬的…… (况且尤菲对自己的评价也有些少根筋……) 对尤菲来说,那起事件也留下相当严重的创伤。我并不想做出像要重新挖开伤口的举动。这样说起来,自然就是该向其他人打听,可是我又不知道可以找谁。 跟我年纪相近的贵族朋友,我能想到的也只有缇尔蒂,可是她当然也没有在学院就读…… 「这不是艾妮丝菲亚殿下吗?难得您会到王城里来呢。」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如此呼唤我。那个声音令我猛然回神。因为对我出声的人是近卫骑士团长史普劳特。 「史普劳特骑士团长,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所以究竟是什么风把您吹来的?能在王城里看到殿下,还真是罕见呢。」 「是父王跟母后把我叫来的,我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呢。」 看见我耸肩发起牢骚,让史普劳特骑士团长也不禁苦笑。 「谢芬妮王后也是在担心您。而且殿下您太过胡来也是事实,老实让父母教训也是为人子女的职责所在。」 「可以这样说吗……」 把给人教训当作职责,听起来还挺糟的。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将视线转到史普劳特脸上,凝视他的面孔。 发现我这突然的凝视让史普劳特不解地睁大眼睛。看到我久久没有移开视线,也令他困惑地皱起眉头。 「呃,艾妮丝菲亚殿下?有什么问题吗?」 「史普劳特骑士团长,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虽然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但殿下还是先说来听听吧。」 相较于史普劳特那仿佛脸部抽筋般的无奈笑容,我笑眯眯地握起他的手。 「这个要求虽然有些唐突,但是今天可以容我到团长府上叨扰一会吗?」 * * * 近卫骑士团长史普劳特有个名叫纳维尔的儿子。在亚尔引发解除婚约骚动的时候,他也是其中一个站在亚尔身旁,指责尤菲不是的人。 「……没想到殿下竟会想直接找小犬问话。」 「因为这件事我也没法置身事外嘛!」 现在我正与史普劳特骑士团长一起搭乘马车,前往他家的宅邸。目的是要找纳维尔打听贵族学院里的状况。 史普劳特从以前就是教导我诸如剑术等各种知识,跟我有多年交情的人。可能也是因为我的活动能对各地骑士团有所贡献,所以在我以冒险者身分活动的时候,他也是其中一名会对我抱持善意的人。 虽然这种像利用他善意提出要求的行为,让我对他不太好意思,不过假如能从当事者口中打听到状况,那自然是最好不过。我希望能跟当时是其中一名站出来指责尤菲的人当面确认,究竟是什么理由促使他决定那么做。 「纳维尔现在的情况怎样?」 「……虽然心情看起来平静许多,但不管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 平常感觉平易近人的史普劳特,这时露出苦涩无比的表情。原来如此,简直就像遇到儿子进入叛逆期的状态。只是身为贵族子弟感觉有些不太得体就是了。 不过纳维尔想必是认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所以让我也不太知道该如何应对。 「……你有听说关于席昂男爵千金的事吗?」 「我听说了。艾妮丝菲亚殿下是从陛下那里听到的吗?」 「是的。父王说有很多同情席昂男爵千金的人……」 「看来小犬也是其中之一。我实在很想知道为何小犬的眼界会变得那么狭隘。他之前明明还成天说要让自己成为一个不辱骑士团长之子身分的人……」 从骑士团长的态度来看,可以感受到他对纳维尔抱持的困惑与失望。之所以会失望,也反映之前所抱有的期待,我想他大概万万都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会参与那场解除婚约的骚动。 「虽然席昂男爵千金的境遇确实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但是……」 「呃,那名千金的父亲是平民出身的男爵吧?」 「没错,而且……席昂男爵千金也并非出生就是个贵族。」 「咦?是这样吗?」 「是的。不过母亲很有可能具有贵族血统。据说她是跟席昂男爵在冒险者时代有过关系的女性的遗腹子。」 「咦?还有这种事?」 「是的。听说席昂男爵偶然发现自己在孤儿院生活的女儿,这才将女儿接回家里。在经过检查后发现她拥有魔法天份,才会送她进入贵族学院就读。」 「是喔……这样听起来,她的身世确实还挺离奇的……」 换句话说,席昂男爵千金的母亲很可能具备贵族血统。感觉这种事看在世袭贵族眼中,肯定相当不是滋味。 「席昂男爵千金的母亲也已经离世,所以没法得知真相。不过光是原本是平民出身的人拥有魔法天赋,就有可能招致反感了。」 「原来如此。不过我国的政策原本应该是要吸收拥有那种天赋的人才对。就像将有杰出贡献的冒险者封为贵族那样。」 这是父王的父亲,也就是从我祖父那一代开始施行的政策。由于祖父也在我出生时已经离世,所以我也只是听人说的。 帕雷提亚王国有相当悠久的历史,拥有贵族血统的平民也是所在多有。例如私奔,或是无法继续维持身分的贵族。所以在平民中也会藏有一些具备魔法资质的人。席昂男爵千金或许也是其中一个例子。 「我想听一些率直的意见,团长你对这次事件有什么看法?」 「是指哪个部分?」 「就是所有掌权者的儿子都给一个男爵千金迷倒这件事。我对这一点实在无法释怀……」 「……就调查结果来看,只能说她没有问题。」 骑士团长用难以释怀的态度,抱怨般地说。 「无论是席昂男爵千金之前待过的孤儿院,还是男爵妻子的娘家也都有派人调查,并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嗯……所以你认为不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吗?」 「我也不能说肯定没有那种可能,可是……至少我认为就算真有阴谋,也不是直接与席昂男爵千金有所联系。」 「如果是这样,那就更不可思议了……」 所以真的是出于迷恋,演变成这起解除婚约的骚动吗?虽然我是觉得这种说法相当离谱,但假设真是那样,因此遭殃的尤菲也未免太倒楣了。 马车就在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停止。看来我已经来到了史普劳特伯爵家的宅邸外。 我让骑士团长领著我,进到他家的宅邸内。 「这里就是纳维尔的房间。」 「谢谢你为我领路,团长。」 我用笑容向带我到房门外的骑士团长道谢。好,就先打个招呼吧。我抱著这个想法敲响房门。 「什么人?」 门后立刻传来这语气颇为锐利的疑问。听到那带有敌意的不悦声音,让我忍不住发出接近叹气的笑声。原来如此,感觉他的反抗心确实挺强的。不过我对这种状况也早有打算。我打定主意之后,先深吸一口气。 「突击!对邻居进行家庭访问!!」 「殿下!?」 我在高呼口号的同时,也顺势一脚将房门踹开。虽然在身边的骑士团长对我这样的举动瞠目结舌,可是我不会放在心上!想要攻其不备,气势是很重要的! 在房里的纳维尔自然也是睁大眼睛,作势抵抗。他的反应简直就像看见土匪闯进房内一样。很好,跟我想得一样!就这样一鼓作气把事情搞定吧! 「不准动!我是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公主!」 「咦?」 「好久不见啦,纳维尔史普劳特!」 「…………咦?呃,这是……咦?」 纳维尔慌张地左顾右盼,看来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而我也能感觉到骑士团长正在我身后抱著脑袋的反应。可是我不会放在心上! 我顺势来到还在发楞的纳维尔面前抓住他的双手,就像握手般上下晃动。一直任我摆布的纳维尔,似乎这时才总算将思绪拉回现实,慌张开口。 「公、公主殿下!?咦?咦!?」 「嗯~我喜欢你这种反应。你们真的很像呢,团长!」 「殿下您到底在做什么!?」 「就是试试看我能用多么欠缺王族风范的方式现身,来让他感到意外啊!」 「您的想法太难理解了……!」 我的答复让史普劳特骑士团长再次抱头。纳维尔也同样用一张到现在还无法接受现实的表情盯著我。哼哼!效果很不错! 「剩下的时间就让年轻人自己好好聊聊吧。多谢你为我领路啦!」 「咦?等……!」 我再次用像要把房门弄坏的力量将门关上。就这样,在纳维尔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他跟我。毕竟如果亲生父亲在场,有些事情他大概也不好说出口。 「如此这般,好久不见啦,纳维尔!」 「咦?啊,嗯……殿下别来无恙……?」 纳维尔的思绪似乎还没摆脱刚才受到的冲击,用欠缺生气的语气给出回应。 他有著一头与骑士团长十分相似的深绿色头发,还有一对色泽偏淡的蜂蜜色眼睛。尽管身材高瘦,但并不会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反而像会在绘画中看见的俊美骑士。 我认为他拥有大部分女孩都难以忽视的俊俏容貌。在这样大致打量对方之后,我便表明来意。 「我今天会来这里是有事情想要问你。只是因为你正被禁足才会选择强行突破……咳!才会在没有事先告知的状况下来访。」 「……公主殿下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事情?」 纳维尔的思绪似乎已经摆脱刚才遭到的冲击,扳起面孔这么反问。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警戒。不过我过去也从未跟纳维尔建立什么能无话不说的交情,也难怪他会有这种反应。我跟他也最多就只是会在近卫骑士团偶尔见到面而已。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为什么你站出来举发尤菲莉亚玛赞塔?我想知道你的真意。」 被我这么一问,纳维尔的脸上明显流露出不悦。他对我的态度瞬间转为尖锐。想到这是触及他遭禁足理由的问题,会有如此反应也是应该的。 「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来这里责备你的。」 「……是吗?」 「你应该知道我正让尤菲在我身边担任助手的事吧?我并不会否认自己是站在尤菲那边,但就算是那样,我也没有想对你不利的意思。」 「……殿下认为我会相信这些话吗?」 纳维尔撂下这句他说穿了无法相信我的话语。面对这样的态度,我反而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那我反问你,难道我有任何值得你相信的要素吗!?」 「这种话不该是由殿下自己来说吧!?」 听到我用咄咄逼人语气的反问,让纳维尔就像完全无法理解状况似地大喊。看到他完全被打乱步调的反应,我不给对方喘息空间地继续逼问。 「我是认为突然要你答复我的问题很不讲理,但说实话,你的感觉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这是什么意思……?」 「我无法理解你们那些儿女情长的感情,我是认为只要不至于危及国家,随便你们怎么搞都无所谓。可是牵扯到尤菲就是另外一回事。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希望能帮她解决会让她心烦的事,而且这次的事情也让我觉得有些蹊跷。所以现在才会跑来向你打听详细状况。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你自己应该也很难释怀吧?」 「……我只是……」 听到我的话语,纳维尔的表情也迅速被苦涩的情绪占据。他的表情简直就像人在无法掩饰感情时,转而吐露不满的模样。 「假使你是对尤菲有什么不满,我也可以代为处理。不管怎么说,尤菲也会有好一段时间没法抛头露面,也没机会再重新变回亚尔的未婚妻。至少就目前来说,尤菲根本不指望能找到下一个结婚对象,就算说她的未来已经遭到剥夺也不为过。只是尤菲都已经遭到你们这样对待,但我依旧对实际发生的状况一头雾水。」 我说到这里时叹了一口气,然后重新将视线放到纳维尔身上。这样将尤菲的现状整理成话语,听起来实在相当凄惨。但也正因如此才会让我更想了解状况。 「外面的人无法知道学院内发生的事。所以我相当好奇,究竟你们是抱著什么想法决定采取行动?对国家的经营者来说,你们的行为应该是很让人头大,不过我是认为只要没给其他人添麻烦,你们想怎么做都无所谓。可是我现在既然扯上关系,会想听你们的想法应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听到我这么说,纳维尔并没有给我任何答复。他只是板著面孔,用锐利的眼神瞪著我。我实在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他如此顽固。 「就我的角度来看,只觉得你们是联合起来陷害尤菲。我甚至怀疑说不定是席昂男爵家的千金企图颠覆国家在玩弄阴谋。」 「蕾妮才不会有那种想法!」 听到我说出的推测,纳维尔立刻激动否定。可是我好歹也是公主,纳维尔似乎惊觉到自己的态度有所不妥,表情也立刻转为难堪。 「你可以不用在意我是王族,说自己想说的话就好了。我不会拿你当话柄的。我只是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就我所知,亚尔并不笨,我也不认为你笨。人是会犯错,可是若是毫无理由做出蠢事,你不认为这里头肯定有问题吗?」 亚尔或许平庸,但并不笨。只是比起个人才华,更被人期待他能展现出统领众人的能力。 所以我认为父王自然会对亚尔掌握人心的能力有所期待,也会期望他与尤菲能顺利交往。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感觉父王他们肯定是最为遗憾的人,而我对亚尔也还留有一点会觉得遗憾的感情。 「我也只听过尤菲那边的说法,我是认为如果真的错在尤菲,那也必须纠正她的错误。」 听到我说出这些话,纳维尔依旧是用充满狐疑的眼神盯著我。而我也用坚定的眼神回望他的视线。 「在我眼中,尤菲是个老实又努力的好女孩。就算她名誉受损,之后再也回不到贵族社会,也不会影响到她担任我的助手。可是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可以置之不理的事,所以才想找人把事情问清楚。」 我没有畏惧纳维尔的眼神,以正视他双眼的方式表明我的态度,让纳维尔先行让步。只见他眼神开始闪烁,表情也显得颇为尴尬。……我想这下他应该会答复我的问题了。 「……站著说话不太方便,先坐下来再说吧。」 看到似乎放弃抵抗的纳维尔为我拉出椅子,我也老实就坐。在我坐下之后,纳维尔也接著坐到我对面的位置上。 「……老实说,殿下这么突然地对我说这些话,让我实在难免觉得自己上当了。」 「哈哈哈,这可就难说了。」 听到我用敷衍的笑声回应,让纳维尔用略显疲态的表情叹气。我虽然对他也是有些过意不去,但我是真的很想把这次的事情弄清楚。 「那就回到正题吧。你刚才是说你举发尤菲的行为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吗?」 「……没错。我听说蕾妮遭到不当的对待,在同样得知相同传闻的亚尔加德王子提议之下,才决定那么做的。」 「原来事情是亚尔发起的。所以亚尔原本就跟尤菲处不来吗?」 「……我并不清楚殿下您是如何看待尤菲莉亚小姐,但就我所见,她是个正因为处事毫无瑕疵而难以亲近……让人感觉冰冷的人。」 「是喔?尤菲给人的感觉有那么冰冷吗?」 「至少就我个人所见是那样。」 纳维尔的眼神感觉像在窥探我的反应。他大概是想知道我听到尤菲让人感觉冰冷的评价会有什么反应吧。 老实说,我是认为尤菲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当时她是迟早会以王妃身分成为王族的人。如果考虑到王族需要避免牵扯超乎必要的人情,那么尤菲选择漠然的态度也是对的。 「我是对你对尤菲的评价有些兴趣,不过现在就无所谓了。总而言之,根据你的说法,你们是在亚尔的主导下,对尤菲做出应当解除婚约的指摘。……然后呢?」 「……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我进一步询问,纳维尔面露不解。面对这个反应,我耸了耸肩膀继续说下去。 「没有啦,我只是想问你们那么做,应该是有想得到什么利益吧?」 「利益……哪有什么利益……我们就只是想导正是非罢了!」 「我对你们的高尚情操不感兴趣。也不希望在这个话题里讨论是非对错的事,因为把感情论给搬出来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看到纳维尔的情绪转为激动,我也立刻表明我的态度。我认为贯彻正义、导正是非是相当正面的行为。不过也只限于在童话里。要是在政治的世界中去实行那种想法只会惹出不少麻烦。万一还是仅仅基于感情论的行为,那更是毫无意义。 「我所谓的利益,就像你们把尤菲所做的恶行公诸于世,让她为蕾妮所遭遇的不当对待道歉、改善蕾妮的处境。这应该也能算是一种利益吧?」 「……这样说起来,或许是吧。」 「我懂了。你们会那么冲动地采取行动,是因为尤菲平常很少会接受他人意见吧?那确实会让人觉得很冷漠。」 听到我这样的话语,让纳维尔看著我的眼神转为困惑。等一下,我说的话有那么奇怪吗?我只是想确认事实而已。我的目的就只是想要找出事情是如何起头,又是如何演变成现在的状况。 「艾妮丝菲亚殿下,您应该是站在尤菲莉亚小姐那边的吧……?」 「从她正接受我庇护的状况来说,我确实是跟她站在同一阵线,可是尤菲有错的话,我也认为应该要加以纠正。事实上,我反而会要求自己不能对她抱有太多私情呢。」 老实说,我认为若一个人表现得毫无瑕疵反而会惹人厌。所以只是因为表现完美就莫名树敌,说起来也是无可奈何。而这正是尤菲让自己落到这步田地的理由之一。话虽这么说,如果有人问我「那刻意制造缺点是否会比较好」,我也不知该如何答复。 想力求完美并不是问题。真要说有什么问题,我想大概就是只拘泥于完美的心态吧。 「我不希望被人误会,得先说清楚,我之所以庇护尤菲,是因为亚尔单方面撕裂尤菲的关系。假使他们是在双方说好的情况下讨论婚约问题,我才不会没事惹事。啊,抱歉,闯进宴会会场是我不对……」 要是没有那个偶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袒护尤菲。虽然我后来还是有可能舍不得尤菲的天分,去找她来当我的助手就是了。 「说起来,你们为何不先跟尤菲谈谈呢?是因为她当时顽固到拒绝任何交涉吗?」 听到我的询问,让纳维尔的表情产生变化,不过他的反应让我感觉颇为奇妙。他看起来就像突然被人泼了一头冷水一样,显得一脸愕然。 「……因、因为……我们觉得……她根本听不进去……」 「你们有实际找过尤菲,然后她不理会吗?……你们该不会连试著警告都没有,就直接采取行动了吧?」 被我这样一问,纳维尔紧绷著脸,不发一语。看到对方哑口无言的反应,让我忍不住发出傻眼的叹息声。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觉得奇怪,那才真的糟糕。 「纳维尔,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就我看起来,你们所做的行为怎么看都是连『我们接著就要开战啰!』的开战宣言都没有做,就联手陷害尤菲喔。」 「没有那么夸张吧!?」 「这种关系到贵族尊严的事情,当然跟开战一样严重。假设突然有人说你做错了某件事,要联合举发你,你会默不吭声吗?」 听到我的指摘,纳维尔的脸色迅速转为苍白。只见他手用摀著嘴、弯著腰。我听到他用微弱的声音发出:「不该是这样。」的辩解。不管怎么看都很反常。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待纳维尔的情绪恢复平静。虽然他有好一阵子都低著头不发一语,但最后他缓缓抬起头,看著我开口。 「……请容我问一个问题。为什么殿下会想来找我打听这件事呢……?」 「我只是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出了什么问题。惹出问题只要反省就好了。有什么必须补偿的,就去找应当面对的人商量条件。可以让人骂一骂当成笑话看待就能解决,也要那么做才能让人一笑置之。……可以也让我问一个问题吗?」 已经彻底安分下来,但脸色仍然惨白的纳维尔点头回应我的确认。 「你爱上蕾妮了吗?」 被我这样一问,紧紧闭上眼睛的纳维尔看起来像在努力厘清自己的记忆。 「……我认为蕾妮是个美丽的女孩。她同时也给人娇弱,必须要有人保护她的感觉。因为她是个就算内心难过,也会用微笑掩饰的女孩。所以要问我是否爱上她,她或许是令我相当著迷。这点我不否定……」 「……我懂了。听说她原本不是贵族。像那样的人突然进入贵族学院,如果碰到什么困难,确实也会让人想伸出援手。假使同时又是个好女孩,那就更不用说了。」 我可以理解那种感情。换成是我可能也会想帮她。就算是那样,纳维尔他们仍做了不该做的事。 「为什么你们会选择用强硬手段来解决问题呢?这部分是我无法理解的,我认为这也是你们所犯的错误。还有你刚才说大家一起举发尤菲的这件事,是亚尔提议的吗?」 「是的……」 「你们那种作法有让蕾妮开心吗?」 「咦??」 显得有些恍神的纳维尔被我这么一问,猛然抬起头。我正视著他仰头回望我的表情,继续提问。 「我在问蕾妮有很开心吗?她有说过自己希望你们那么做吗?虽然从你的叙述来看,我并不觉得她是会庆幸事情用这种方式解决,会为此感到开心的女孩。」 听到我这些话语,纳维尔整个人就像结冻似地僵住了。没过多久,他才像终于摆脱定身咒语般开始颤抖起来,只见他交抱手臂,缩起身子。 「……我……我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觉得那样能帮到她……我……到底做了什么……?」 面对纳维尔双手掩面发出的自言自语,我无法给他任何答案。并非当事者的我只能说出自己观测到的事实。说不定从某个我所不知道的角度去看,会认为那是一个正确,而且能有良善结果的办法。 可是我怎么想都不认为那种方法能让事情圆满落幕。从他们决定付诸实行的那一刻,那无论怎样发展都只会以失败告终的行动,就注定是愚蠢的行为。 「有人说相思病很像重感冒……你所做的事情虽然无可挽回,但你只是生病了。这样说起来或许还有让人同情的余地吧。虽然我也只能表示同情罢了。」 再怎么说,我也不能对现在陷入这种状态的纳维尔多加责备。只见他仰头注视著我,那对失去力量的双眼正不安地闪烁。 「艾妮丝菲亚殿下……看在您的眼中觉得我们错了吗?」 「我认为你们应该好好思考自己所造成的结果。看你脸色苍白成这样,相思病的高烧应该也退得差不多了。从不同角度看事情,可是探究事物的必备技能喔。」 「……殿下是个不会轻易给人答案的人呢。」 纳维尔垂下了肩膀,也低下了头。……我继续待在这里大概也只是让他难受。我想自己该离开了。 「再让我问一个问题。你认为蕾妮并不是个会想陷害他人的女孩吧?」 「……是的。我是这么想的。」 「我懂了,既然这样,那这件事就只是个不幸的误会。搞不好所有人都有错。犯错的人肯定不会只有你。」 从椅子上起身的我转身作势离开。我想问的事情都问到了。之后纳维尔有什么打算,我也不能为他做什么。最多就只是讲些不痛不痒的客套话而已。 大概是察觉到我准备离去,纳维尔没有抬起头,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开口。 「请殿下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在您眼中,尤菲莉亚小姐是怎么样的人?」 「我认为尤菲之前是个只有成为王妃这条路可走的女孩。她为了成为支持国王的人、成为领导国家的象征,牺牲了名为个人的自我。所以她是个把自己搞到让人觉得冷漠的善良女孩。她之前是个背负王妃身分,别无选择的人。尤菲就是那样的人。」 「……是这样吗。谢谢殿下。」 听到纳维尔在我身后给出这样的回应,我没有回头,背对他开口。 「虽然我这样说算是多管闲事,不过无论犯下多么严重的错误,其实很多父母都还是会对孩子伸出援手的。如果你能感觉到这一点,我很建议你找父母商量。」 我并不打算等纳维尔给我答复,就这样打开房门走出房间。就在这时,我正巧跟站在门外的史普劳特骑士团长四目相对。 只见他对我露出尴尬的表情,最后不发一语地对我鞠躬。 我往前走到史普劳特骑士团长身旁时停下脚步,出声说道。 「……团长,为防万一,我先给你一个忠告。」 「什么忠告?」 「我总觉得有股不安感……希望只是我多心。」 接著我就没再多说些什么,对方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再次迈开脚步从骑士团长身边走过,一路朝入口走去。而那股令人难以言喻的不安情绪,这时也始终盘据在我心中。 * * * 在向纳维尔打听过状况之后,那股不安情绪始终挥之不去。 我待在工房内陷入沉思,可是怎么想都得不到解答。我缺乏足够的情报来摆脱这股不安。虽然这份不安是基于某种直觉,但我却厘清不了那股直觉从何而来。 (……男爵千金蕾妮席昂。) 这是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可是就我手边的情报,不管怎样都没法整理出头绪。这样的现状也让我更感烦闷。 虽然我想试著抛开内心的烦闷感,却想不到什么好方法。正当我叹了一口气,抬头想试著转换心情的时候,发现尤菲的脸近在眼前。 「哇!?尤、尤菲!?」 「……您总算注意到我了吗?我回来了。」 「欢、欢迎回来。」 不知是尤菲刻意藏住气息,还是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不管怎么说,正臭著一张脸,用责备的眼神盯著我的尤菲让我相当难受。 「殿下似乎有去史普劳特伯爵家访问过呢。」 「……是伊莉雅告诉你的……?」 伊莉雅很坏耶,就不会帮我保密一下吗?我虽然忍不住想转移话题,却想不到有什么话好说。就在我心虚别开视线的时候,尤菲也长叹一口气。 「之前我们不是说好,请您不要瞒著我吗?」 「……我只是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嘛……」 「那殿下到史普劳特伯爵家是去做什么呢?」 我可以清楚感受到尤菲正散发一股不容我对她有丝毫隐瞒的压力。我很快就在那股压力下屈服,坦白招供。 「……就是去打听跟席昂男爵千金有关的事……」 「……只有那样吗?」 「还有问人家为什么要举发你……」 「……为什么殿下突然会想调查那种事?昨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被尤菲这样一问,我决定保持沉默。可是尤菲为了让我看著她的眼睛,将手放到我脸颊旁边,不让我将头撇开。看到那真切的双眼,让我实在没办法坚持沉默。 「……父王说……呃,为了确认席昂男爵千金的为人,要在近期传唤她,还问我是否要出席……所以我才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还特意选在我回家去的时候吗?」 「那是父王跟母后为你著想所做的安排。说是担心提起这件事,会增加你的负担……」 「……谢芬妮王后也在?所以王后也回来了。」 只见尤菲收回在我脸颊上的手,然后将一只手放在自己额头上,仰天叹气。 这让我相当尴尬,视线忍不住在工房内胡乱打转。 「……我是这么不能让人信任吗?」 「尤菲?」 「我确实不能断言自己毫无问题……可是我是殿下的助手。我希望能有助手的样子。但殿下这么做,好像在说我只会给您添麻烦,一点忙都帮不上,让我有些难过。」 「不、不是那样的!并不是你不可靠,是我不想看到你受到伤害!那件事已经让你承受过很大的打击了,所以我才不想让你再为同一件事烦心……」 听到尤菲的话语,让我忍不住起身将手放到她肩上,连忙解释。只见尤菲抓住我的手,用双手包住我的手,再拉到自己胸前。 「就算是那样,那也是我应该要背负的责任。如果艾妮丝殿下认为可以,就请让我也一起背负相同的问题吧。我不想被当成局外人。」 「……尤菲。」 尤菲的手正微微颤抖。可是她直视我的眼神却十分真切,并带有坚强的光芒。 这女孩实在太想让自己变坚强了。她明明可以再柔弱一点的。可是我明白自己这样的想法肯定也只会让尤菲感到痛苦。这让我不禁觉得既然这样,那么顺从尤菲的希望才是最好的选择。 「……对不起,我想瞒著你。」 「我知道。请让我跟您一起背负这些责任吧。况且这也是跟我有关的问题。」 「嗯,我会的。」 说完这句话,我往前跨了一步,将尤菲拥入怀中。尽管我明白她不会接受自己只能受人保护,但跟解除婚约有关的事,仍让我没法直接对她开口。 虽然尤菲本人那么说,但她也不能断言自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可是如果尤菲这么坚持,那对她有所隐瞒才有违诚信。 「……看来这里的问题都圆满解决了。」 「伊莉雅。」 伊莉雅就像算准了我跟尤菲对话告一段落的时间进入工房内。我有些没好气地瞄了伊莉雅一眼。虽然我现在是改变心意,庆幸自己没有对尤菲隐瞒下去,可是想到如果不是伊莉雅插手,我就无法自己察觉到这个事实,就不禁令我内心五味陈杂。 察觉到我眼神的伊莉雅依旧维持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有眼神透露出些微笑意。 「我只是为两位著想而已。我多事了吗?」 「不,谢谢你帮忙。艾妮丝殿下……伊莉雅也是在为您担心。因为殿下您最近总是愁眉苦脸的。」 ……我最近确实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要是因此让伊莉雅担心,那也是我的问题,所以我根本没有抱怨的余地。结果就是我虽然眉头深锁,但也什么抱怨都说不出口。 「毕竟公主殿下会烦恼成那样,是很稀奇的事。」 「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说有是有,但也只是我自己感觉不对劲,解释不清楚。」 「感觉不对劲……?」 我这样的说法让尤菲一脸不解。可是伊莉雅的反应却不一样。只见她一改面无表情的模样,脸上透露出些许厌恶。 「……公主殿下感觉不对劲吗?那可就真的不妙了。」 「伊莉雅?」 「公主殿下说自己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就是真的会大事不妙的前兆。虽然公主殿下自己也会惹麻烦,不过动机大多是出于善意。如果那样的公主殿下直觉认为有什么不对劲,几乎都会发生出于恶意的麻烦。」 「有这种事?」 「我自己是认为那是巧合啦……」 我感觉不对劲的时候,确实都会发生一些出于恶意的状况。我在以冒险者身分活动的时候也不时会有类似状况。像违法的委托,或是在委托背后藏有某些阴谋。而我就是具有会高机率地察觉到那些事情的直觉。 只是除去某些确实有危险的状况,我直觉主要察觉到的大多是魔法省高层对我进行的妨碍跟骚扰。正如伊莉雅所说,假设我的直觉是对恶意有所反应,我也不能否定。虽然我也不大想承认就是了。 「……话虽这么说,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我有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呢?」 「公主殿下自己不知道吗?」 「就是不知道我才会这么烦恼嘛!」 「艾妮丝殿下是跑去打听关于席昂男爵千金的事情吧?」 听到「席昂男爵千金」这个词句从尤菲口中说出,虽让我不禁有些担心,但我尽可能用不在意的态度回应她。 「是啊,我是去打听她是怎么样的人。可是听起来她不像那种会喜欢搞阴谋诡计的人……」 「我也是这么认为。我并不认为对方是个坏人。」 「尤菲你也这么想吗?」 「我虽然有当面向席昂男爵千金抱怨她的举止,但她本人也让人感觉有在认真反省。她并不是那种会不理会他人告诫的人,看来只要当面对她讲清楚,她也会努力改善。我反而觉得是自己多事才会被亚尔加德王子盯上,甚至还觉得或许自己别那么多事就好了……」 原来蕾妮就连在尤菲眼中也不像坏人。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对她表示同情吗?但就算是这样,尤菲就非得被当成是坏人吗?我总是对这个部分难以释怀。 「……跟席昂男爵千金有关的情报实在太少了。」 「殿下不对劲的感觉是来自她吗?」 「我不知道。可是就是觉得很不舒服。是这个状况本身给我的感觉。」 「这话怎么说?」 「我如果能够清楚说出来就好了……啊!好烦喔!」 我可以断言的就是这个状况让我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可是我却不能清楚说出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就是这点弄不清楚才让我感觉烦躁。 「感觉就像蕾妮在他人口中的评价,没办法符合眼前的状况。」 「……是这样吗?」 「嗯,就是这样。」 「那么是哪里没办法符合呢?」 「就算在尤菲眼中,蕾妮也是个会听人建议的人,我也能理解她复杂的背景,会让人想多照顾她。可是有必要为了保护那么安分的女孩,特地逼到尤菲你得被解除婚约那么严重吗?」 「……这个……我也不太确定。」 「这肯定有问题。我也不知亚尔究竟在想什么……真是的,有太多让人搞不清楚的事了……」 怎样都掌握不到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眼前的状况。这就是令我感到不快的理由。就算想要反推事情经过,但却不能从状况证据追到原因。简直就像一团让人怎样都抓不著的迷雾。正是因此才会让我心头有股挥之不去的不快。 「要是怎样烦恼都想不出答案,就暂时先搁著吧。虽然公主殿下确实感觉不对劲,但一直纠结得不到答案的事也只会把自己累坏而已。」 「……唔~也是啦。」 「伊莉雅说得很有道理。艾妮丝殿下,您就让自己先休息一会吧。」 既然伊莉雅跟尤菲都劝我休息,那么我也不便拒绝,况且我也不想让她们担心。 可是虽然知道状况,但却厘清不了导致这个状况的原因。 在这件解除婚约的骚动背后究竟藏有什么东西?我越来越觉得底下的问题非比寻常。 而置身在这股乱流当中的人……是亚尔。他是跟我拥有相同血脉,但被我切断关系的弟弟。他理应是要作为这个国家的国王,统领下个时代的人。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亚尔……) 留在我心中令人怀念的过去残影,让我胸口产生些许刺痛。为了让那股刺痛消失,我甩了甩头将浮现的残影赶到意识之外。 2章 命运的少女 「您看起来很漂亮呢,公主殿下。」 「……谢谢。」 我看到自己让伊莉雅化妆后的模样,整个人立刻泄了气。席昂男爵千金进宫谒见的日子转眼间就到来,而我也得为了出席换上有公主模样的装扮。 就算知道这么做有其必要,但我还是难以适应华丽的装扮。看著镜中的自己,让我忍不住郁闷地叹气。 「艾妮丝殿下。」 「尤菲。」 身穿跟往常一样的便服的尤菲,也在这时前来确认我是否有打理好应有的装扮。因为今天她会留在这里,并不会随我前去王宫。 「殿下这样打扮很漂亮喔。」 「别说客套话了,我去去就回。」 「……其实我也很想跟您一起出席,可是感觉我在场会让事情变复杂,所以我会在离宫这里等您回来。」 看来带著略显不安的表情这么说的尤菲,也对蕾妮的事情颇为在意。不过关于尤菲要一起出席这件事,我也同样反对,也不认为父王跟母后会同意那么做。所以也只能请尤菲先待在离宫了。 「我会好好打量她的。但我其实是希望没事最好啦。」 之前那股不对劲的感觉依旧没能厘清原因。我希望今天的谒见可以让我找到那股诡异感觉的真相。为了得到答案,我必须仔细观察蕾妮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在尤菲目送之下,我跟伊莉雅一同前往王城。我们抵达之后,便由王城的侍女领我们到休息室。 侍女领我们来到王族使用的休息室。一到房门口,我便看到坐在里头等候的母后正用优雅姿势喝茶。虽然我反射性地想转身离开,但伊莉雅二话不说便按住我的肩膀。 「谢芬妮陛下,别来无恙。」 「伊莉雅,小女这些日子肯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我真心感谢你的用心。」 「陛下言重了。」 为了答复母后,伊莉雅这才放开我的肩膀对母后行礼。她这番举动让母后露出满意的表情。 「把这么能干的随从放在艾妮丝身边真是糟蹋了……她的努力可不能被辜负才对,你明白吗?艾妮丝。」 「女儿明白……」 「……这孩子真是的。从不同角度来看就跟亚尔加德一样让人头痛。」 也犯不著用那种打心底觉得无奈的模样叹气吧?我自己也明白伊莉雅很照顾我,我也希望能好好报答她。毕竟伊莉雅是少数会站在我这边的人,所以在我眼中几乎就跟亲人没两样。 「就算我想退休,但如果你们不能表现得可靠一点,我怎样都不能安心退下来呢……」 「咦?母后有打算退位吗!?」 我一直认为母后肯定这辈子都不打算退位呢。被我那么一问,母后立刻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 「我当然想。我也不能一直坐在外交官的位置上吧?这样会培育不了后进,况且我也不可能永远年轻。」 「……母后您这样说好吗?」 看在别人眼里,就算说跟我是姊妹都有人信的母后说自己不年轻,怎么听都像说笑。姑且不论外交官这个位置,至少母后在这辈子都不会放弃武术。 「……原来你似乎认为我还很年轻。真是令我高兴,原来你就这么想跟我过招吗?」 「母后您说笑了!培育后进真的很重要!母后的用心令女儿由衷佩服!」 「与其像这样说没两句就开始找借口,不如学著先思考过对方的反应再说话。就算你想放弃王位继承权,终究还是王室成员。上位者必须懂得察言观色,根据对象展现出不同的态度。你有在听吗?艾妮丝!」 呜~!为什么每次见面我都要被教训呢?太没道理了!虽然我试著用眼神向伊莉雅求助,但她也将视线别开!真不讲义气! 「我们等等还得要仔细观察席昂男爵千金的为人呢……你知道这有多重要吗?艾妮丝。」 「呜~女儿知道……」 「……还有,你的直觉有察觉到什么吗?」 听到母后这句话,我闹脾气的表情瞬间转为严肃。看来接著要说的事情是真的不能开玩笑。 「女儿觉得至少蕾妮本人并没有什么企图。」 「我懂了。但是你的直觉还是有察觉到异状吗?」 「只是我自己也说不明白。」 「我知道你的直觉是不容忽视的。能用我察觉不到、想像不到的角度去观察事物就是你的武器。无论是多么细微的异状,只要你有所察觉,就记得保持戒心。」 「母后对这件事又有什么看法?」 被我这么一问,母后便用稍微锐利的眼神回望著我。如果不论私生活的部分,我并不会怕她。由于这是有其必要的对话,所以我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退缩。在十分短暂的视线交会之后,母后便移开视线并给我答复。 「我不确定。但这里头有蹊跷是事实。虽然我没有你那样的直觉,但我认为多提防是不会错的。」 「……我明白了。」 我那不对劲的感觉确实只是直觉,不过母后似乎也根据她的人生经验察觉到事有蹊跷。我想父王应该也有类似的感觉。正因为这样,父王才会特地准备这次谒见。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欠妥当,不过……我会认为应该要找你出席,就是因为你的那种直觉。」 「母后?」 「虽然你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怪丫头,但我还是对你抱有信任。一旦察觉到什么异状记得让我知道。你听好,绝对不可以冲动行事。」 「……女儿明白,谢谢母后。」 老实说,我其实有些害怕跟母后见面。可是我并不会对她感到厌恶。虽然她是个对我相当严厉,让我应付不来的对象,但同时也是对我稍微抱持肯定的人。我可以明确感受到她确实是我的母亲。正因为这样,我在她面前才抬不起头。 而且正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也会想尽可能帮上忙。加上这件事也跟尤菲有关,一定要仔细看清楚席昂男爵千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谢芬妮,艾妮丝菲亚,时候到了。」 房门被敲响,进到房内的父王这么说。看来他是来叫我跟母后的。 我将伊莉雅留在休息室内,跟父母一同前往谒见厅。厅内的人数被控制在最低限度,就连护卫人员也只有以史普劳特骑士团长为首的父王心腹。 而我自然也顺应场合抬头挺胸,摆出不辱王族尊严的模样,没过多久便看到两个身影走进谒见厅内。 其中一人是有醒目的深褐色头发与带著锐利眼神的灰色眼珠,身躯同时还十分壮硕的壮汉,模样看来颇为吓人。 只是看到那名壮汉身上的贵族服饰,虽然知道这样的想法相当失礼,不过我总觉得那个人似乎穿错了衣服。那人正是德拉古斯席昂男爵,从他的外表来看,确实不难想像他在成为贵族之前是一名冒险者。 而跟席昂男爵保持一步距离,跟在后方进入谒见厅的人,正是在解除婚约骚动时,待在亚尔身旁的少女也就是男爵千金蕾妮席昂。 她有著一头艳丽的黑发及望著地面的灰色双眸,跟席昂男爵站在一块也更加凸显她的娇瘦。模样看起来十分柔弱,欠缺气力的表情弥漫著一层忧郁。感觉就是典型的苦命美少女。 「席昂男爵与令千金蕾妮,欢迎两位。」 父王对跪在面前的席昂男爵及蕾妮小姐这么说。跪著的席昂男爵看来十分紧张,他那紧张到令壮硕身躯感觉整整小上了一圈的模样,甚至让我这个旁观者都不免同情。 「把头抬起来,我允许两位发言。」 「是!我的不肖女儿闯了大祸!还请陛下宽恕!」 席昂男爵的情绪似乎相当紧绷,就算父王说可以抬头,但他仍深深低著头,一副仿佛随时都要叩头谢罪的模样。而且他还用与其体格相符的声量,激动地请求宽恕。 席昂男爵如此反应虽令父王稍稍皱眉,但父王也很快恢复原本的表情。他接著再次开口要求席昂男爵抬头。 「席昂男爵,你放心,这次会面正是为了厘清真相。我并不打算在不明究理的状况下问罪任何人。你先放宽心吧。」 「……是,臣失礼了。陛下如此英明,令臣无比感激。」 尽管表情仍十分紧绷,但席昂男爵总算把头抬了起来。他的面容带著明显的憔悴。就立场来想,他想必也不好过。就为子女烦心这点来说,比起父王应该也是毫不逊色。 从那样的席昂男爵身上,我感受不到什么坏印象。他的态度让我删去了心中父母教育无方的状况。抱著这样的想法,我将视线从席昂男爵转到蕾妮身上。现在仍低头跪地的蕾妮,让我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根据我的认知,在解除婚约这件事上,亚尔加德跟尤菲莉亚原本就有摩擦,而亚尔加德正是在那个当头靠近你的女儿,并有所暧昧。」 「暧、暧昧……考虑到两人的身分,臣相当惶恐。如果是作为小妾还有话说,但要小女将王子殿下正统的未婚妻取而代之,臣实在不敢想像……」 「那你的意思是,这全是亚尔加德的一厢情愿吗?」 「臣、臣不敢放肆!蕾妮确实是臣的养女,在身为贵族的教育上也确实有所缺失,臣也听闻因为小女因此在学院烦劳王子殿下帮忙,可是臣对王子殿下的好意仅止于感激,万万不敢认为小女跟王子殿下有任何暧昧……」 「可是亚尔加德确实是为了蕾妮小姐义愤填膺,采取了退婚的激烈手段。这是事实。我并不认为在这当中不包含他对蕾妮小姐的私人感情。」 父王的话语让席昂男爵惶恐到整个人缩成一团。父王接著将视线转到蕾妮身上。 「蕾妮席昂。把头抬起来。」 听到父王的催促,蕾妮缓缓抬头。在那弱不禁风的外表下,她的神色虽然带有紧张,却看不到丝毫感情。那对感受不到光彩的双眸,仿佛被虚无给填满了。 这样重新一看,她确实是一名模样可人的淑女。要是将那柔弱的气质转为微笑,不难想像男性会为之著迷。与尤菲是风格迥异的美少女。可是说老实话,包含表情在内,她看起来实在不像人类。就算说是一尊人偶,我可能也会信以为真。 「我允许你发言。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你是否与亚尔加德有所暧昧?」 父王这么一问,所有人的视线自然都集中到蕾妮身上。而她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口。 「没有。」 那无比清澈的嗓音,让我甚至在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那流入耳朵的悦耳音色,让人产生仿佛她一开口就主宰局势的错觉。 「绝无此事。小女子万万不敢有那种逾越身分的想法。如果要说小女子对亚尔加德王子没有丝毫好感,那是谎话,但小女子绝对不敢有丝毫玷污王家未来的非分之想。」 蕾妮朗朗表明立场的话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无论是她望向地面的视线,还是嘴唇在话语中间为了喘息而产生的些微变化,仿佛每个细节都深深吸引住众人目光。 不知经过多久的沉默,似乎遭蕾妮那独特氛围束缚的父王猛然抖了一下肩膀,随即干咳了几下才开口。 「……我明白了,看来你所言不假。」 转为和缓的气氛让人感觉众人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然而我心中却突然涌现一股不对劲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人好不舒服) 仿佛被一层薄膜笼罩的感觉在我内心扩散。没有任何人对父王提出意见,所有人的视线都望著地面,仿佛都认同蕾妮受到委屈。就连精明的母后也不例外。 所有人都认为错不在蕾妮身上。大家逐渐肯定这种看法的氛围正持续扩散。而这种氛围给我的诡异感觉也不断增强,让我更加难受。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受到一阵灼热窜过背部。受到那股从背部窜遍全身的灼热刺激的身体开始发痒,最后那种刺激让我的身躯擅自做出无关我意识的行动。 「哇噗啾!!」 我发出的喷嚏声让全场陷入沉默。所有视线从蕾妮身上转到我这。虽然那股仿佛有薄膜包住认知的诡异感觉因此消失,然而取而代之的是陆续朝我射来的冰冷视线。 (……啊,惨了,母后笑得好灿烂。这场会面结束后,我可能就没命了。) 母后的笑容让我感受到仿佛随时都会脑袋搬家的压力。父王的身躯则是明显颤抖,而席昂男爵也是双眼圆睁地看著我。 至于蕾妮则是惊讶到瞠目结舌。在这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当下,只有父王率先采取行动。 「……艾妮丝……你这丫头……未免也太……!」 「不、不是的 父王!请允许女儿发言!女儿艾妮丝菲亚有话想说!」 「我不想听你的借口!」 「不是的!请给我一点时间!」 「你是要时间擤鼻涕吗!」 「我没有要胡闹,我有很严肃的事要说!」 尽管父王对我的失态气急败坏,但似乎也感受到我的态度非比寻常,因此正色望著我。我也正面回望父王的视线,在调整呼吸后接著开口。 「父王,可以请您先把外人支开吗?」 「什么?你想做什么?艾妮丝。」 「我有些问题想问蕾妮小姐。可是我问的内容关系到她的尊严,所以我希望能尽可能在人少的情况下确认。」 「咦……?」 最先对我这番话语产生反应的人,正是被我指名的蕾妮。她似乎对我提议的内容没有丝毫头绪,只是为自己被身为公主的我指名而紧张到脸色发绿。 「……你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事吗?艾妮丝。」 「是的,父王。我认为这是我身为公主必须要确认的事。」 「……唔。」 我强调自己平常不会搬出来的身分向父王进言。只是尽管父王对我的怀疑虽然明显淡去,但仍是一脸不明白我究竟想做什么的表情,不知该如何判断。 就在这个时候,母后出面推了父王一把。她用严肃的表情望著,同时将手轻放到父王的背上。 「陛下,就由她去吧。」 「谢芬妮……?」 「我相信艾妮丝的直觉。这孩子会这样进言,可能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至于她所言是真是假,我们先看看状况再下判断也不迟。」 母后的话语让父王微微皱眉。只见父王交互看了看我跟蕾妮,嘴里微微发出呻吟。然而席昂男爵不等父王做出决断,就激动地挺身而出并开口。 「请、请先容臣说句话!艾妮丝菲亚公主!小女真的没有任何企图……!」 「席昂男爵,您别慌,我并不是想要追究蕾妮小姐有何过错。」 「可是……!」 「请您相信我,我对蕾妮小姐没有丝毫恶意。」 如果我在平常说出这种话,可能会被人挑毛病说我不值得信任,但这次是我不惜搬出公主头衔也要确认的状况。说实在话,率先表明相信我判断的母后实在是帮了大忙。 我唐突的要求让聚集在谒见厅的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虽然就气氛上来说,我的要求并没有得到肯定,然而因为母后率先表态支持,似乎也营造出让其他人不方便干涉的状况。 「艾妮丝菲亚殿下,您这样的要求是否太过唐突了?」 「……夏尔托斯伯爵。」 而在当中唯一站出来对我提出异议的人,是一名身材发福的银发男性。那人是身为魔法省之长的夏尔托斯伯爵。他在站出来的同时,手也不停地抚摸那明显突出的肚子。真不知道那突出的肚皮是因为年龄所致还是欠缺运动,也有可能只是反映他所享受的富裕生活。说穿了,那是个令人感觉邋遢的体型。 虽然他的态度乍看之下显得温和,不过那也只是表面上。这个人从以前就对我多有怨言,我们也都把彼此视为不共载天的敌人。尽管如此,他终究是魔法省的高官,他人会在这里,也是因为拥有国家顾问的身分。 夏尔托斯伯爵环视了一下位在谒见厅里的人,继续开口说。 「为了质问娇弱的淑女而要求支开他人,还要人不心生畏惧,殿下您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面对夏尔托斯伯爵这带有讽刺的言词,我也挂起笑容的面具招架。 「我能理解伯爵您的意思。不过我所要问的内容,除了我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人察觉,所以我才特别要求清场。如果其中有什么误会,我可能会害蕾妮小姐蒙受无谓嫌疑。因受王族怀疑而遭受不白之冤,那才是最不能暴露于众目之下的事。因此我才希望能直接与蕾妮小姐对话。」 「嫌疑?艾妮丝菲亚殿下,您是对席昂男爵千金有所怀疑吗?」 夏尔托斯伯爵的眼神变得锐利,让我感受到他仿佛要用眼神将我贯穿的压力。为了对抗那股压力,我咬了咬牙,挺著胸膛开口。 「您不服我的要求吗?夏尔托斯伯爵。」 「……岂敢,臣只是对殿下如此坚持要与蕾妮小姐当面对话抱有疑问。臣担心殿下该不会为了袒护受您庇护的尤菲莉亚小姐,威胁对蕾妮小姐不利。」 ……夏尔托斯伯爵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瞬间转为冰冷。其中最感到冰冷难耐的人,肯定就是我。 「……您想说的就只有这些了吗?夏尔托斯伯爵。」 我的语气冰冷到连自己都感到诡异。在我心中沸腾的愤怒越是强烈,思绪就越是冰冷。 「我可以视为您认为好歹是以王族身分在此列席的我,会做出您刚才所说的行为吗?夏尔托斯伯爵。」 被我这么一问,夏尔托斯伯爵稍稍扬起了眉毛。我之所以刻意强调自己的王族身分,是对他是否真以为自己能对王家之人说出那种话语所做的最终确认。 「……不,臣明白艾妮丝菲亚殿下是通情达理之人,臣只是顾虑到殿下有可能做出错误判断才提出忠告。」 「既然是这样,那您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在这里的作用就是要找出真相。为了查明真相,我不会偏袒任何人。我向精灵发誓,绝对不会做出胁迫或危害蕾妮小姐的行为。」 我将握拳的手置于心脏的位置,并做出如此宣言。身为魔法省高官的夏尔托斯伯爵,肯定不能忽视我这番向精灵立誓的宣言。不出如我所料,他在听到我这么说后,表情明显变得扭曲。 「公主殿下已经展现了她的诚意。既然这样,我们也该退下了。」 「玛赞塔公爵……」 当情况逐渐变得难以收拾的时候,格兰兹公爵站了出来。他先是对我看了一眼,接著将视线转到父王身上。 在格兰兹公爵的注视下,父王似乎也总算打定主意,父王在对我望了一眼之后,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这件事我准了。现在立刻准备让艾妮丝与蕾妮小姐进行对话。其他人都先退下。」 听到父王做出这明确的宣言,让聚集在谒见厅的臣子全都陷入沉默。只见所有人接连在行礼之后退出谒见厅。就连留到最后的夏尔托斯伯爵,最后也只得默默离去。 「请、请容我与小女同席!艾妮丝菲亚殿下!」 来到我面前下跪发出如此哀求的人,自然是席昂男爵。似乎是人变少之后他才得以来到我面前,只见他激动地向我苦苦哀求。 我能看到蕾妮正满脸不安地望著自己父亲哀求我的背影。我轻叹了一口气,低下身子,让自己视线高度与席昂男爵相近。 「席昂男爵,我真的没有丝毫想危害您女儿的意思。所以可以请您相信我,先到外头等待吗?」 「……唔,可是……!」 「席昂男爵,再坚持下去恐怕就有失体统了。跟我一起退下吧。」 「玛赞塔公爵……」 这样劝诫席昂男爵的人是格兰兹公爵。似乎是明白在公爵都出面的状况下,自己没法再讨价还价,席昂男爵只能不甘愿地陷入沉默。他在随格兰兹公爵离开谒见厅的时候,那满怀不安注视蕾妮的表情令人印象深刻。 在众人离去之后,最后留在谒见厅里的人就只剩下父王跟母后,还有我跟蕾妮。蕾妮脸色惨白发抖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昏倒。看到她这样的反应,我转头向父王跟母后说。 「不好意思,父王、母后,我想先另外找个房间跟蕾妮小姐确认一些事,可以请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吗?」 「我们也不能在场吗?」 「拜托,我会让伊莉雅陪我的。」 「……好吧。你的怀疑得到确认后就要来找我们。知道吧?」 我以点头回应了母后,接著我便朝蕾妮走去。察觉到我走近,对方满脸惧色地望著我。 「幸会,蕾妮小姐。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要你别怕是强人所难……但我希望你能跟我来。我想这么做也是为你自己好。」 「……是。」 似乎为了掩饰颤抖,蕾妮只是点头低声做出如此回应。而我也随即牵起她颤抖的手,带著她离开谒见厅。我们所前往的地方正是伊莉雅在其中待命的王族休息室。 在被我牵著手的时候,蕾妮全身都颤抖到甚至让人觉得可怜。我抱著对她的同情,带著她进到王族休息室。 「……殿下?这是什么状况?」 在休息室内待命的伊莉雅一脸不解地看著我们。 察觉到是我领著蕾妮小姐来到这里,让伊莉雅脸上的表情更是多了几分困惑。 「我有点事情要解决。蕾妮小姐,你先坐下来吧。」 我在确认蕾妮点头答应之后,便让她坐到椅子上。听到她颤抖到让椅子发出声响,让我十分清楚她有多么紧张。伊莉雅似乎也对蕾妮的反应感到同情,深深皱起眉头。 「对不起,突然把你拉到这里来,但我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想要确认。」 「确认……?」 「我想稍微对你进行一些调查。」 「……呃,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蕾妮脸色发青地摇著头。老实说,我很明白她正承受相当大的精神负荷。可是我无法肯定她这句话。 「为了证明这件事,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啊,不对,我很清楚你不可能相信我。那你就想成是公主的命令,照我说的做吧。」 公主的命令。听到这个词句让蕾妮整个人都缩了起来。只见她眼眶泛泪地望著我,脸上充满恐惧。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没礼貌。之后要我怎样赔罪都行。可是这件事如果不在这里弄清楚,我想你的立场也会不利。」 「……这……」 「你没有犹豫的余地。明白吗?」 「……是。」 低著头的蕾妮用绝望的语气这么说。我接著站到她身后,轻轻将手放到她背上。 「呀!您、您想做什么?」 「别说话。我什么都不会做。」 「可、可是……」 我没有理会蕾妮的反应。我让手指缓缓沿著她的身躯游移。先是沿著脊椎,然后依序从肩膀游移到手臂,并让意识专注在手指上。 「……得罪了。」 「呀!?」 我接著将手移向她的胸部。为了避免发出可爱哀叫的蕾妮乱动,我从后头制住她的身子,并将手指移向她的胸部。 「……原来如此。这样就可以了。」 我松开从后头拘束住蕾妮的手,让她重获自由。只见蕾妮紧紧搂住自己的身躯,眼眶泛泪地看著我。她眼眶里满溢的泪水仿佛随时都要夺眶而出。 虽然说是必要的行为,不过为了确认而触碰她胸部的举动,似乎刺激了她的危机感。虽然这让我也带有些许的尴尬,但我还是先调整好自己的呼吸。 「蕾妮小姐,我现在要问一个相当不寻常的问题。」 「……是什么问题……?」 仍满怀戒心搂著自己身躯的蕾妮,做出这样像催促我开口的回应。我虽然也有想过该如何选择措辞,但实在不知该怎样说会比较好,所以最后还是直截了当地说出我的疑问。 「你有自己在施展『魔法』的自觉吗?」 「……咦?」 就像完全没想到会被问到这种问题似的,蕾妮发出表示不解的声音。只见她连连摇头,看起来就像完全不懂我在说什么。 「……这样啊,无自觉吗。这下麻烦可大了……」 「咦?我、我根本就不会用什么魔法……」 「你没有意识到吗?你之前可是打算用魔法对我进行『精神干涉』喔。」 「…………咦?」 「应该说现在也一样。我会感觉全身发麻。我想之前在谒见厅的人也都被施加了同样的魔法。可是,老实说这并不是普通的魔法呢。」 「咦……!?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 已经不只是脸色发绿,而是转为苍白的蕾妮猛力摇头。看到她快要陷入恐慌的模样,我将手放到她双肩上,先让她继续在椅子上坐好。 「嗯,我知道!我知道你并不是根据自己的意思施展魔法的!我对原因也大概有头绪!」 「原因……?」 「蕾妮小姐,我想你很可能不是普通的人类。」 听到我这么说,仿佛完全听不懂我意思的蕾妮整个人楞在原地。她那灰色的眼睛惊讶地圆睁,眼眶里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我、我不是普通的……人类……?」 「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其实就是我要他人回避的理由,看来我不希望实现的预感成真了……蕾妮小姐,你冷静听我说。在你的心脏里头有像『魔石』的东西。」 听到我说出的话语,这次连伊莉雅都愣住了。我能明显看到两人的表情被一层惊愕所笼罩。 「魔、魔石……咦?为什么……?」 「……这个意思是……她是魔物吗……?」 蕾妮的表情因为恐惧与困惑而抽搐,伊莉雅则是带著惊愕的表情说出这个疑问。 没错,原本魔石只会出现在魔物体内。人类体内是不可能有魔石的。 换句话说,蕾妮有可能不是人类。可是,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我很清楚两人为何会如此吃惊,因为我自己对眼前的状况也相当惊讶。 「我会察觉到也只是偶然。因为我正巧对自己施展了能抵抗蕾妮小姐你的魔法的术式。可是既然你不是刻意施展魔法,那么我想你应该也没察觉到自己体内拥有魔石吧?」 「怎、怎么可能……我、我……我不是人类吗……?」 「我不知道。我还不能断言。所以我才要把其他人支开。这样才能避免其他人对你产生误解。」 「……都是为了我……」 不知是蕾妮到这个时候才抛开对我的怀疑,还是因为她明白我并没有危害她的意思,只见她这时总算放松力气,显得平静许多。 「嗯,看来你体内的魔石会对人的精神产生影响。我想很可能是让他人对自己抱有好感,或是该说能刺激他人的保护欲……用更简单的说法,我想应该就是拥有『魅惑』的力量。」 「……魅惑?」 蕾妮睁大眼睛,茫然地回应我的话语。而我则是用力点头。 「没错。假如真是如我所说,我那股不对劲的感觉也能得到解释。如果每个人都会想站在你那边是因为受到魅惑魔法的影响,认为自己必须要保护你……」 「是那样吗!?其他人会异常地喜欢我是有原因的吗!?」 蕾妮突然激动地揪住我。虽然我有稳住身子,但也不禁对她这突然的反应感到傻眼。 「蕾、蕾妮小姐?」 「所以是什么状况!?我一直都在施展那个魅惑的力量吗!?」 「这点我还没法断定,但……如果是不自觉的力量,很有可能真是那样……」 听到我的答复,蕾妮就像失去力气似地重重坐回椅子上。泪水开始不停从像失了魂一样发楞的蕾妮双眼中涌出。 「我、我、我从……以前就……被很多人喜欢……可是,就算那样我还是会被捉弄、遭到背叛……被、被人欺负……那让我一直都很害怕……所以我就想不要让人太喜欢我,不要让自己太显眼……!」 在啜泣之后,开始双手掩面大哭的蕾妮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在我打定主意之前,伊莉雅已经先上前搂住她的肩膀。 被伊莉雅搂住肩膀的蕾妮像再也忍受不住似的放声大哭。那悲痛不已的哭声让我也不禁皱眉。看来对蕾妮来说,这似乎也一直是她的一大烦恼。 ……可是伊莉雅会那样关心人,让我还挺意外的。感觉她自己也是自然地那么做,可见魅惑的影响力确实非同小可。蕾妮的力量是货真价实的。 (话说回来,还真是挺险的……) 蕾妮体内的应该是具有魅惑力量的魔石。我能够察觉到蕾妮的力量,就只是事前身上正巧有个跟缇尔蒂合作研究,并观察变化的东西。要不是有那个东西,我可能也会遭到魅惑。 (……真是太险了,时机真是太刚好了。) 别说是父王,就连母后都没有察觉到。这样就更别说那些在贵族学院的学生,他们根本不可能察觉自己受到魅惑影响。不管怎么想,蕾妮的力量都太危险了。要是就这样放著不管,不知会演变成何种状况。 「……公主殿下。」 正用手轻抚蕾妮背部的伊莉雅转头望向我。我知道不能置之不理,但我一下也不不知该怎样处理这个状况。总之得先把这件事告诉父王他们…… 之后等到蕾妮的心情比较平复之后,我便让伊莉雅去请父王跟母后过来。眼睛都哭到红肿的蕾妮,现在也已经不时发出吸鼻水的声音,看来比较冷静地坐在椅子上。 「……有比较好了吗?」 「……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关系……突然被人告知这种事,肯定很难保持冷静吧?」 「是……可是,我也感觉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总算能接受是自己让大家变奇怪了……」 看到带著虚弱笑容说出这句话的蕾妮,让我不免感到难过。实际跟她说过话,我感觉她是个单纯的好女孩。她是个虽然拥有特别力量,但并没有想去利用那种力量的善良女孩。 知道自己拥有会干涉他人精神的能力,最先浮现的想法竟是安心,这样的命运未免太捉弄人了。 「……从以前就常有类似的状况吗?」 「是的。殿下您知道我待过孤儿院吗?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孤儿院……我听说你是进孤儿院之后才被席昂男爵收养,那母亲呢?」 「我一开始是跟母亲一起旅行,但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之后我就待在孤儿院里。」 「……原来是这样。」 如果蕾妮体内有魔石,很可能跟她的母亲有关。知道她母亲已经去世让我感到遗憾,但心中也有些放心。因为如果蕾妮的母亲也拥有相同的力量…… 「公主殿下,陛下与王后驾到。」 伊莉雅的声音将我陷入思考的意识拉回现实。紧接在伊莉雅身后进到房内的父王跟母后,在看到蕾妮红肿的双眼都露出略显吃惊的表情。 「艾妮丝,有知道什么了吗?」 「是。母后、父王,请你们冷静听我说。」 我端正姿势之后,便将蕾妮体内有魔石的事情告知两人。听我说到有关魅惑之力的部分,两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没想到竟然会有人的体内有魔石……」 「是的。可是那不能算是有受到控制的力量。我认为正因为是那样,蕾妮小姐才会不由自主对所有人发挥那种让人偏袒她的力量。」 「……原来如此。」 听完我的解释,父王露出头痛的表情用手按著额头,同时也长叹一口气。其实我也很想叹气。 而当父王为眼前的棘手状况陷入沉默时,母后接著开口。脸上表情相当严肃的母后正视我的双眼。 「我明白状况了。那你认为现在这种状况该如何处置?艾妮丝。」 「……我想想。我认为应该要先摸索控制蕾妮小姐这股力量的方法。」 「但她这种力量很危险。虽然你碰巧察觉到这件事,但那连我跟陛下都没法察觉到的力量有可能会对国家构成威胁。」 听到母后说出「对国家构成威胁」的词句,让蕾妮不禁微微打颤。看到蕾妮脸色发青并不断颤抖,伊莉雅将手轻放到她肩上。母后看了一眼蕾妮的反应,但很快又将视线转到我身上。 蕾妮的力量确实很危险。首先施展力量也不会被人察觉就相当致命,这次的状况也是因为她是在无意识中施展力量,才可以大事化小。 我很清楚母后真正担心的,是如果蕾妮有意对某人行使那股力量的状况。而且蕾妮自己也没能意识到她拥有那股力量,所以也控制不了。既然这样,趁早铲除祸根或许才是正确决定。 「就算是那样,我一样反对在这时候除掉蕾妮小姐。」 「为什么?」 「因为我们已经知道有这样的案例。但我们不能保证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拥有类似力量的人。所以国家应该将她的力量视为研究对象,加以保护才对。」 如果蕾妮是最后一个拥有这种力量的人,那么是可以采取早早铲除她的作法。可是,假设还有其他拥有类似力量的人,那么就不该把蕾妮除掉。 所幸蕾妮本身个性相当乖巧。所以只要说她对国家有帮助、要对她提供庇护,也没道理遭到拒绝。而且要分析蕾妮的力量,拉拢她本人成为合作对象,肯定是比较好的选项。 「没有人能保证蕾妮小姐日后有能力控制自己的力量喔。」 「如果是那样,由不会受到蕾妮小姐魅惑影响的我来提供庇护并加以监督就好了吧?」 而且蕾妮的力量是来自魔石。那对我来说也是十分有研究价值的目标。对我来说,能将她纳入庇护的对象可是大有好处。 母后虽然目不转睛地瞪著我一段时间,但最后终于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 「……你说得对。可是她具有危险性这件事依旧不变。要是你应付不来,到时候就只能除掉她。而这责任必须由你扛下,这样也没问题吗?艾妮丝。」 「没问题。我会负起责任照顾她的。」 听到我的答复之后,母后用一只手按著额头,前倾上身。她看起来相当疲惫。不过正因为我很清楚这件事会让她有多么烦心,所以我也没法多说什么。 「……考虑到亚尔加德的事情,我并不认为把蕾妮小姐交给你照顾是最好的办法,但也别无选择了。我想尽可能对情报进行管控,把跟她有关的事情都隐蔽起来吧。这样没问题吧?」 「……也对。我也明白你担心的部分,不过把眼光放长远一点来看,能让蕾妮小姐控制自己的力量是最好不过。」 当母后用眼神向父王进行确认时,做出回应的父王也点头同意她的意见。听到两人的反应,让知道蕾妮不会立即被灭口的我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么这件事该让哪些人知道,又该透露到什么地步呢?既然不能全部公开,那就得慎选对象才行。」 「嗯,格兰兹可以知道,再来也必须对席昂男爵说明。就算要将蕾妮小姐交给你照顾也不能对外公开,所以也得先讲好一个对外的说法。我想对外就当作蕾妮小姐为了疗养而离家,然后让她去住在你的离宫吧。」 「我记得史普劳特骑士团长的儿子有加入举发行列,他也算跟这件事有关,就把他也拖下水吧。」 由于我不懂政治上的算计,所以这部分的事情就只能全交由父王跟母后去处理。至于不管说是庇护还是要藏匿蕾妮,离宫在环境上也十分理想。因为我能限制出入离宫的人,所以待在那里有不易遭人目击的优点。况且也没人会没事想来找我。 就这样,我便要负责调查蕾妮并摸索应对她力量的对策。老实说,这是个正好符合我需求的状况,所以我并不会对接下这任务有丝毫抗拒。 「蕾妮小姐,不好意思,这件事你只能同意,所以就请你合作吧。」 「别这么说,整件事本来就是我给大家添的麻烦……不管什么安排都愿意照办。」 虽然蕾妮的脸色依旧相当难看,不过大概也是因为事情已经朝交由我庇护的方向推展,现在她也能明确表达自己的想法。 话说回来,没想到蕾妮竟是体内有魔石的人类,说起来还真是挖出一件不得了的事实。这样的人要接受我的庇护,虽然这样想可能不太妥当,但我内心实在难掩兴奋。 「艾妮丝,虽然你应该也会很辛苦,但……你就努力把这件事办好吧。」 「没问题!她可是我相当感兴趣的研究对象。我当然也知道这件事责任重大,不过责任归责任!有趣的事情一样有趣!」 「…………你真的就是这点不好。」 「咦?」 面对我的反应,母后用傻眼的表情叹了口气。就在我对母后的反应感到不解的时候,母后用没好气的眼神瞪著我。 「把蕾妮小姐放在你的离宫里应该会有大麻烦吧?」 「会有什么麻烦?」 「你忘记自己现在是跟谁一起住在离宫了?」 「……啊。」 对喔,现在离宫里还有尤菲!?……不对,但这是特殊状况,考虑到尤菲应该也会勉为其难接受这个安排,所以说接下来我就要跟尤菲还有蕾妮一起在离宫生活吗? 想到这里,我往蕾妮那里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她的表情尴尬到不行。而站在蕾妮身边的伊莉雅则用像看到臭虫的眼神瞪著我。 ……咦?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 * 「是喔,有这种事。」 在决定让蕾妮到离宫接受庇护之后,由于蕾妮也得做一些准备,还要向席昂男爵解释状况,所以要过几天她才会来到离宫。 而我则得在事前向尤菲告知蕾妮会搬到离宫来,所以我战战兢兢地对她解释状况,可是……尤菲的反应却十分干脆。 面对尤菲那简直漫不在乎的反应反而让我大感意外。这让我忍不住盯著她,窥探她是否有其他反应。 而尤菲似乎也察觉到我的视线,只见她有些尴尬地皱起眉头。 「我知道蕾妮小姐的事情了。毕竟那构成骚动原因的力量是她不自主地发动,我对她也没有什么反感。而且考虑到她是体内含有魔石的罕见案例,将她交由不会受到魅惑影响的艾妮丝殿下庇护,并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尤菲你也可以接受吗?」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只是认为这是正确的安排。」 看来尤菲是真的打从心里这么想。看到她如此反应反而让我忍不住皱眉。因为我发现自己也感受到一些纳维尔他们会觉得尤菲冷漠的理由。 尤菲是真的对蕾妮没有任何反感。反而是认真觉得在理解蕾妮的处境之后,将她交由我来庇护是正确的安排。 如果换成其他人,理应会生气才对。因为对方是个诱惑自己未婚夫,还让自己名声扫地的元凶。可是尤菲却没有那么做。因为对她来说,那么做并不正确。 因为力求完美,导致欠缺常人理所当然会有的情绪。就身为王妃的立场来说,那肯定是正确的个性,可是身为一个人,我怎么想都觉得这种个性大有问题。 「艾妮丝殿下?」 「嗯……我只是觉得尤菲你应该……可以对这件事更加气愤才对。」 「呃……」 对于我的看法,尤菲只是尴尬地皱起眉头、不发一语。我想现在的她肯定能理解自己那可以说是缺点的部分。所以才会露出尴尬的表情,也没有对我做出任何反驳。 这让我忍不住朝尤菲伸出手。我将手伸到她头上,像梳头发似的轻抚她的头。 突然被我这样摸头,让尤菲显得有些惊讶,不过她并没有抗拒,只是默默让我这么做。看到尤菲眼中流露的笑意让我松了一口气。 「就算蕾妮搬来离宫,尤菲你也不会觉得有任何困扰吗?」 我停下轻抚尤菲头发的手,再次问到这个问题。尤菲一边用手指整理稍稍被我弄乱的头发,边点头回应我的担忧。 「嗯,我真的对她没有任何反感,反而有些同情她。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是有发生过一些令人感到奇怪的状况……」 「虽然说她本人没有自觉,但毕竟是连王族都能魅惑的力量……而且好像还是从以前就有那股力量了。」 「这么说……她肯定很不好过。要是身边所有人都会受影响,就代表她会被不特定多数人喜爱吧?我认为那是相当难受的事。我记得在学时似乎也有发生过几次因为蕾妮小姐引发的骚动,虽说魅惑的力量能让人喜欢自己,但看来那并不代表对本人来说会是好事。」 甚至有引发过骚动啊。可是考虑到那是会对所有人生效又无法控制的力量,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假设蕾妮只能让他人喜欢她,但却又无法回应他人对自己的喜爱,那就只会是得不到回报的感情。 要人持续抱持得不到回报的感情是一件难事。认为自己感情遭背叛的人,说不定还会对蕾妮恶言相向。这样一想,确实是相当难受的事。 「……这样说起来,尤菲应该也有遭到魅惑吧?」 「我确实对蕾妮小姐抱有好感,这会算是受到魅惑影响吗?我会看起来没受到影响,大概是我过去被彻底教导对一个人进行判断时要撇开自己的情感吧。」 「这种教育很难说是好是坏呢。我想这应该也代表蕾妮的魅惑能力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强制力吧。」 这样看起来,就算让尤菲跟蕾妮见面应该也不成问题。其实我之前还很担心该怎么办呢。老实说,从受到事件摆布这点来说,她们都算是被害者。 (……就算说有那种会让人喜欢蕾妮的力量,亚尔会无法自拔到那种地步,也算是他自己的问题吧。) 得知魅惑力量的父王跟母后,似乎也对该如何对待亚尔这件事感到相当困惑。我想至少在彻底了解蕾妮的魅惑之力以前,应该都还会让亚尔保持禁足状态。 假使能让蕾妮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应该也能减缓魅惑的作用。至少就这次亚尔所引发的事件来说,实在太过反常了。 (……他到底在搞什么啊。亚尔那小子实在太笨了。) * * * 迎接蕾妮搬进离宫的准备都完成了。为了避免让外人知道自己搬进离宫,秘密来到这里的蕾妮明显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不过毕竟尤菲就在眼前,也难怪她会这样坐立不安。虽然两人并没有直接发生什么争执,但毕竟还是因为未婚夫悔婚的问题而引发骚动。 从蕾妮的立场来看,尤菲的身分也在她之上,加上自己又是导致解除婚约的元凶,肯定让她相当难堪。看到蕾妮明显害怕到发抖的模样,尤菲脸上并没有特别不同的表情。尤菲的态度并非冷漠,而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她看起来对蕾妮完全没有半点情绪。那种毫无感情的态度,甚至让在一旁看著的我都觉得很不是滋味。 「呃……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一起在这座离宫生活了,大家好好相处吧!」 我刻意用夸张的语气说出这些话,不过两人并没有任何反应。就在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尤菲先开了口。 「蕾妮小姐。」 听到尤菲出声,蕾妮全身明显震了一下,接著紧张地回望尤菲。尤菲并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著蕾妮。而被如此注视的蕾妮简直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 「……对不起。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用何种表情才恰当。」 「咦……?」 「关于你的处境,我都听说过了。就算我对你并不抱持任何反感,你应该还是会在意。所以我有想过干脆地责备或表明原谅你,可能会让你感觉比较轻松,但我还是拿不定主意……」 「别、别那么说!请别这样!尤菲莉亚小姐没理由向我道歉!全都是我不好……!」 听到尤菲道歉的话语,让蕾妮激动摇头。身分高贵的公爵千金向打乱自己人生的对象道歉,这种状况也难怪会让人感到狼狈。在一旁看在眼里的我,不禁用事不关己的态度这样想。 「蕾妮小姐,你是因为抱持恶意陷害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才这样自责的吗?」 「不是的!我绝对没有那种意思!我没有丝毫想陷害您的想法!」 「既然是这样,如果我拿你天生就抱持的不幸问罪,未免太不讲理了。况且我也没有那么排斥现在的状况。」 似乎是为了让蕾妮安心,尤菲在说这些话的语气显得十分温和。 「你也有自己的苦衷,而且你是来这里寻求帮助的。所以我不会对你做出拒绝伸出援手的行为。」 说到这里,尤菲起身走到蕾妮身边,牵起她的手。尤菲用比之前要柔和许多的表情望著对方。而给尤菲牵著手的蕾妮露出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显得不知所措。 尤菲什么都没说。蕾妮虽然想设法说些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不断掉泪。蕾妮最后就像求助般,将额头靠向尤菲的手。 「对、对不起……!我把尤菲莉亚小姐的人生……搞得一团乱……!」 「事情演变成这样也并非都是坏事。虽然以我曾是下任王妃的身分这样说可能有欠妥当,但……我还颇为享受现在这种生活。所以你也只要在这里享受接下来的人生就行了。」 原谅他人、肯定他人的行为,说起来或许容易,但我很清楚实际上要那么做有多困难。 能够自然做到那种事的尤菲真的很厉害。我认为这是她的强处。 我想蕾妮最需要的应该就是尤菲的话语。我看著泣不成声的蕾妮紧握住尤菲的手,不仅涌现如此感想。 蕾妮知道了自己所不知道的事实,为眼前的现实感到畏惧。尽管是不可抗力,但想到尤菲被她摧毁的未来,蕾妮肯定为自身罪孽感到恐惧,担心自己到底该怎样才能偿还。我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就算想道歉,要是没有人接受蕾妮的歉意,那就仅止于自我满足。所以尤菲选择了原谅,而蕾妮也得到原谅。我认为这是十分值得高兴的事。 「……让两位见笑了。」 在又啜泣一段时间之后,心情总算得到平复的蕾妮吸了吸鼻水,并揉了揉那对哭红的眼睛。虽然她的眼睛还带著红肿,不过表情却显得轻松。 我们重新围著桌子就座。伊莉雅也在这时端来她不知何时准备好的茶水,所以我们便用热茶润了润喉咙。嗯,伊莉雅煮的茶总是这么顺口。 「蕾妮小姐,我想接下来你可能会有许多需要适应的地方,不过我会把你带到这座离宫来,就是把你当成自己人。所以有什么困难可以尽管跟我说。」 「好的,谢谢殿下。」 「叫我艾妮丝就行了。我以后也会直接称呼你为蕾妮。」 听到我这么说,蕾妮虽然露出相当惶恐的表情,但我只能请她抱著入境随俗的心态去应对了。况且我自己也不想在私底下都要受人敬畏。 就这样,我的离宫变得比先前又更热闹了一些。 * * * 「那个人还是一样让人摸不透呢。」 一个声音突然这么说。而对那个声音产生反应的,是另一个显得有些不耐的声音。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可没想到那个人会插手。事情变成这样,我们的计划……」 「毕竟那个人打乱了我们每一步盘算,简直就像恶魔一样精准妨碍我们的计划呢。」 这个话语说出口的同时,也伴随著手指轻敲桌面的声响。这是一个阴暗的房间,仅有些微的亮光让人能勉强看到人脸的轮廓。 「我们的计划不会改变,可是必须提早进行。东西被收到那个人手里,是最难搞的状况。看来最后会对我们构成妨碍的果然还是那个人。」 「……您有什么打算?」 「那个人虽然难搞,但也并非毫无破绽。」 灯光产生些微晃动,让照亮轮廓的光线产生变化。潜藏在黑暗中的几个人,在让自己重新融入黑暗的同时继续说。 「那个人多的是可以利用的破绽。正因为自己也知道,平常才不会从巢里出来。」 「……有道理。那我们该如何利用那些破绽呢?」 「比较有效果的方法,就是针对那个人带回巢里的宝物下手。这样那个人肯定会被迫出面。这也是那个人之所以是那个人的理由。我们只要针对这点下手就行了。只要被诱出巢穴,那个人也难找到帮手。」 「好,就那么做吧。……这件事不许失败。」 在这声话语之后,躲藏在黑暗中的其中一人便默默离去。其他人也陆续离开。最后一个留在黑暗中的人低声开口。 「没错,不能失败。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 房内的照明在一阵晃动后熄灭。当光亮消逝,黑暗也彻底藏起了那只有轮廓的面孔。 3章 童话里的怪物 「是喔。这女孩就是传闻中迷倒无数贵族子弟的美少女吗?」 缇尔蒂看著瑟缩发抖的蕾妮这么说。这里是库拉雷特侯爵家的别邸,我们正位在缇尔蒂的研究室内。包含我在内,尤菲、伊莉雅、蕾妮,还有身为豪宅主人的缇尔蒂都齐聚一堂。 将蕾妮接回离宫接受庇护后,我们便为了对她进行身体检查,来到了库拉雷特侯爵家的别邸。因为我想要在这件事上借助缇尔蒂的智慧。 顺带一提,让缇尔蒂参与对蕾妮进行身体检查这件事,我有先获得父王他们的允许。缇尔蒂虽然是个头痛人物,但正因为父王他们也知道她同时也是对药学、医学,以及我所提倡的魔学有充分知识,才会同意得那么干脆。 「缇尔蒂,蕾妮胆子很小的,你可别吓到人家。」 「我知道啦。话说回来,我听说体内拥有魔石的人相当罕见,没想到还真的存在。」 缇尔蒂用充满兴趣的眼神上下打量蕾妮。被身分高于自己的贵族千金盯著看,让蕾妮紧张地缩起身子,模样甚至令人有些同情。就在这个时候,缇尔蒂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 「……唔,原来如此。要是你没有先跟我说,我可能根本察觉不出异状。我好久没有像刚才那样产生罪恶感了。」 「就连缇尔蒂你也会受到影响啊……没想到你这个出了名不把他人放在眼里的人,竟然会有罪恶感。」 我已经对缇尔蒂说明过蕾妮的魔石拥有魅惑之力。看来就连说是人格有严重缺陷也不为过的缇尔蒂,在面对蕾妮也会产生人类的感情。这让我再次对这魅惑之力的强大感到佩服。 「虽然的确存在著会对精神产生干涉的魔法,但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能够这么明确诱导他人感情的魔法,要建构类似的魔法可不容易。最惊人的还是很难感知到那股力量的存在。」 「精神干涉是缇尔蒂特别熟知的领域呢。」 缇尔蒂擅长的是暗属性的魔法。跟四大属性魔法相比,与四大属性精灵同为基础属性的光与暗属性,大多都是很难看到显著效果的魔法。 光属性主要是促进治愈与成长,还有强化力量。暗属性则是影响精神安定,还有对活动进行控制跟束缚。虽然两者的性质完全相反,但就干涉肉眼看不见的领域这点来说是共通的。 尤菲当然也能施展光与暗的魔法。可是她也说自己没办法像蕾妮那样用魔法让他人著迷。换句话说,这也证明了蕾妮的魔法是没法用既存魔法对比的特殊力量。 「你是在无意识中发动这种魅惑魔法的吗?」 「是、是的。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能施展那种力量……」 「是喔,那么是根据本能发动的啰。感觉越来越有魔石魔法的特征了。」 「魔石魔法的特征?」 听到缇尔蒂说的话,尤菲不解地微微歪头。看到这反应令缇尔蒂竖起食指。 「魔石魔法是跟魔物生态有密切关连的特有魔法。甚至可说那是跟本能相通的力量。而魔石被认为最能发挥力量的状况,就是对生存本能与防卫本能产生反应的时候。所以那种力量相当符合魔物必须得在严苛环境生存的需求。」 「所以像蕾妮那样让人喜欢自己,是一种接近防卫本能的力量吗?」 「……原来如此,这样说起来还挺有道理的。」 可以推测蕾妮的魔法是在本人承受强烈压力下发动。所以魅惑能力有可能是对她想要保护自己的防卫本能产生反应,让她在无意识下发动的魔法。 这样的假设似乎让尤菲颇为认同,只见她频频点头。 「说不定魅惑之力处在安稳的环境下就不会发挥作用,可是原本是平民的蕾妮对贵族社会感到很难适应吧?加上收养她的人也是贵族,就算她承受强烈压力也不奇怪……」 「这个……呃……」 这样的假设让蕾妮难以辩解,感觉她的反应也像无言的肯定。虽然并没有直接身处在有生命危险的环境下,但本人感受到的负担肯定也非比寻常。 如果说魔石跟蕾妮的精神状态产生连动,基于防卫本能持续施展魅惑之力,那确实说得通。虽然我并不想怪罪席昂男爵,不过他收养蕾妮的时机真是糟糕到让人笑不出来。一个弄不好,可能整个国家都会完蛋。 「这么说我把蕾妮接到离宫来真是做对了。在我那里能把跟他人接触的机会减少到最小,而且蕾妮也不会被人要求得要摆出贵族千金应有的模样吧?」 「这样说……是没错……」 我在将蕾妮接往离宫时也向席昂男爵说明了状况。男爵在感到惊讶的同时,那格外苦涩的表情令我印象深刻。在明白将蕾妮送往离宫是为她好之后,男爵甚至对我深深一鞠躬致谢。 「我明白无论是父亲、继母,还是席昂男爵家的其他人都是好人,但是……」 席昂男爵是在蕾妮的生母过世后,因为身为冒险者的功绩而获得男爵地位。听说他在成为男爵的同时,也迎娶了子爵家的么女。 我想对从孤儿院被收养的蕾妮来说,席昂男爵夫人应该是个令她感觉相当复杂的对象。这对席昂男爵的夫人来说也一样。可是对方在这时也展现出宽大的人品,我听蕾妮说男爵夫人也相当照顾她。 只是蕾妮在知道自己的力量之后,相当担心男爵夫人对她的善意终究也只是受到魅惑之力影响。这也让她不知以后该怎样面对自己的父亲席昂男爵,导致席昂男爵也只能忍痛将蕾妮托付给我。 正因为有这样的背景,所以我也希望能尽快让蕾妮可以控制魔石力量。考虑到确保蕾妮身心的安定,也可说是当务之急。 「……话说回来,艾妮丝殿下。」 「嗯?」 「就这个状况来看,我也只是推测……该不会是『那个』吧?」 「……缇尔蒂你果然也跟我有同样的想法啰?」 我跟缇尔蒂忍不住对望了一下。在知道蕾妮体内拥有魔石之后,我便想到某个可能。可是因为我并没有明确证据才没说出口。 但缇尔蒂之所以会跟我有同样见解,代表我的推测很可能是正确答案。这让我皱起眉头,而缇尔蒂则是用充满兴趣的表情望著蕾妮。 「呃……?」 「如果你是符合我们想像的生物,那可就太讽刺了。」 「两位有什么头绪吗?」 伊莉雅就像代表其他人发言似地提出疑问。只是我实在不知该如何答复,所以并未开口。而缇尔蒂则是从她平常使用的工作桌里拉出一个抽屉,拿出一把钥匙。 「那是一件相当令人怀念的往事。现在竟然能亲眼目睹我们以前认为说不定真实存在的生物,还真是不可思议呢。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给你们看。」 缇尔蒂说完便带著从抽屉中取出的钥匙离开研究室。在缇尔蒂离开后,大家的视线自然就集中到我身上。 「艾妮丝殿下?」 「老实说,那是一件你们很难相信的事。」 「哪一次不是这样?」 「这样说会让我听得有些刺耳耶!」 伊莉雅的反驳让我忍不住用手按著眉心,并在努力调整呼吸后扫视所有人。 「大家知道关于『吸血鬼』的童话吗?」 「吸血鬼?」 一下反应不过来的人只有蕾妮。尤菲跟伊莉雅听到我这么说都大惊失色。看到其他人的表情,蕾妮也发现好像只有自己不知道。 「我说的吸血鬼是一种在童话中会吸食人血的怪物。」 就童话中的叙述,那种怪物不是绝世美男子就是绝世美女。 那种拥有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美貌,迷倒所有爱上自己的人的美丽怪物喜欢吸食人血,某些吸血鬼甚至还能让被吸血的对象也变成同类。 「会蛊惑人类,在夜色中增加同胞并危害人类的怪物。这就是吸血鬼在童话中的形象。这也是大人用来哄骗小孩的吓人故事之一。」 「……这样一说,公主殿下曾经积极调查过跟吸血鬼有关的传说呢。」 伊莉雅合起手掌,说出这件她想起的往事。 没错,我以前在偶然中得知了吸血鬼的童话,抱著「原来这个世界也有吸血鬼吗!?」的想法,无比兴奋地进行调查。那段时间我因为发现这个世界的吸血鬼简直就跟我在前世所知道的吸血鬼一模一样,越是调查就越感兴趣。 「所以说我就是那种怪物吗?」 「唔~……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吧。」 不知该如何答复的我给出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其他人听到我这么说也都眉头深锁,露出不解的表情。 「所以到底是怎样?」 「吸血鬼的传说并非只是虚构,而是有原型的。」 答复尤菲疑问的人并不是我,而是返回研究室、手里拿著一本旧书的缇尔蒂。 「缇尔蒂,那本书是……?」 「这是『禁书』。」 「禁书!?」 这个答复让尤菲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著缇尔蒂。看到尤菲激动的反应,让蕾妮有些害怕地看著我。 「请问……禁书是……?」 「禁书是受到帕雷提亚王国禁止的违法书籍。那类书籍当中记载著不好的思想或技术,是受到管制的对象,光是持有就要受罚。」 听完我的解释,让蕾妮紧张地看著缇尔蒂手里的那本书。在知道禁书是什么样的东西之后,她似乎也明白尤菲先前为何会有那种反应。 「您拥有那种东西不会有问题吗!?」 「当然大有问题啦。要是被人发现,就算立刻被没收也不奇怪。」 就算被蕾妮质疑,缇尔蒂仍不以为意地将禁书放到桌上。帕雷提亚王国是有深厚精灵信仰的国家,不符合国家思想的书籍都在魔法省主导下进行管理。 「真要说,这本禁书还是艾妮丝殿下带来的呢。」 「……是殿下带来的?」 「这种事虽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说,不过禁书有在少数爱好家之间流通。虽然那些人大多不是为了禁书的内容,而是想要得到发现禁书并交给国家所获得的报酬。」 「所以还有人是为金钱以外的目的收集禁书吗?」 缇尔蒂接著答复了皱著眉头这么问的尤菲。只见她夸张地扬起眉毛开口。 「当然有啦,为了纯粹的知识而追求禁书的人可是络绎不绝呢。」 「为什么有人要追求那种被国家禁止的东西……?」 「因为在被视为禁书遭到禁止的书籍中,包含许多关于药学及医学的知识啊。」 「药学跟医学?」 缇尔蒂的答复让尤菲愁眉苦脸,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然而似乎能理解个中原因的蕾妮则露出苦涩的表情。蕾妮这反应让伊莉雅感到不可思议。 「蕾妮小姐对这种状况有什么头绪吗?」 「咦?啊,是的……对平民来说,重病跟受伤时得要向贵族支付高额费用,请贵族施展治愈魔法算是常识。可是要凑到那笔费用并不容易。付不起费用的平民就只能依靠药物,但是大多药物不会有魔法那么有效。但要是能不靠魔法,用药治好伤病……我认为会有人寻求禁书并不奇怪。」 「就是这么一回事。」 治愈魔法是贵族的特权。万一施展魔法的人想要抬价,要喊多高都随自己高兴。所以平民经常会被要求难以支付的金额。 只是金额高到不合理的状况屡见不鲜,这也是平民与贵族生活水准有明显落差,甚至产生隔阂的原因之一。而这个问题直到现在都迟迟没能解决。 「所以才会有类似黑市的场合。我在冒险者时代也有好几次出入过那种地方呢。」 「殿下去那里做什么……」 「也是有类似潜入调查的工作啊。而且黑市也是很难用国家权限去处理的领域。」 说起来,那也可称得上是帕雷提亚王国丑陋的一面。毕竟要追溯原因,也是来自于贵族与平民的隔阂,要著手改善相当困难。所以才会有这种国家也只能默认的状况。 「黑市里当然是在交易违法的东西,不过要解决根本原因,必须得要改变国家的根本风气才有可能……渴望获得治愈魔法医治的平民可不是少数喔,尤菲。」 「……这……」 「而且我们在这件事上并没有任何权力或权限。就算我可以对父王提意见,但也无力直接改变什么。」 国家的政策与风气是由那些位于国家中枢,拥有对应立场的贵族在负责。就算我是公主也改变不了这种机制。最多就只能了解状况,向父王提出我认为比较有效果的方案。 就在气氛变沉重的时候,缇尔蒂跳出来改变了气氛。只见拍响手掌的她脸上带著对这个话题丝毫不感兴趣的表情。 「我们回归正题吧。我现在是要讨论该如何处理那女孩身上的魔石吧?」 「……也是。那是跟吸血鬼有关的禁书吗?」 「没错。而且也是让我跟艾妮丝殿下能完成魔药的重要契机。」 「跟魔药有关?」 尤菲看著我寻求确认,而我也点头肯定缇尔蒂的说法。 「吸血鬼的童话是有作为原型的案例。而这本书是某个被人说是吸血鬼的魔法师所留下的研究资料。」 「魔法师?」 「没错,而且还是顶尖天才才能想到的疯狂产物。」 看到缇尔蒂亲昵抚弄禁书时的笑容,让包含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发毛。虽然那确实是她会喜欢的研究资料,可是这个诅咒收集家实在是…… 「那个魔法师的目的是追求魔法的真理。虽然跟我的动机不同,但却正巧跟我有类似的想法。」 「跟艾妮丝殿下类似的想法?」 缇尔蒂接著对尤菲的提问做出说明。 「艾妮丝殿下的魔药是以魔石作为材料,目的是为了让自己拥有魔物的力量。其实刚才也有稍微提到,魔石的力量跟魔物本能与生态有强烈关连。而魔药可说是为了尽可能减少负担,配合人类身体特性调配的强壮药。」 「所以那名身为吸血鬼原型的魔法师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吗?」 「这部分算是我跟那名魔法师的想法差异,或该说是分歧点吧。在让身体拥有魔石力量这件事上是一样的但对方选择了让自己成为魔物的做法。」 听到我这么说,尤菲跟蕾妮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没错,在试图利用魔石之力的想法上,我跟那名魔法师如出一辙。然而不同的是对方想借由改变自己,让自己获得魔石的力量。 「由于我们当时读到的研究资料只剩片段,所以我们认为那个方法最后失败了。这也是我们为何会选择制造魔药这条路,但随著蕾妮的出现,让我觉得那个人说不定其实成功了。」 「为什么有人会想到要把自己变成魔物呢……?」 尤菲用畏惧的语气低声说出这句话。而尤菲的疑问,我当然也有答案。 「因为那个魔法师所追求的就是那么超乎常理的玩意。」 「……超乎常理?」 由于跟自己有关,因此蕾妮也紧张地想听我继续说下去。我在调整呼吸之后,用平静的语气说。 「不老不死。」 当我说出这个答案的瞬间,现场气氛立刻陷入沉默。蕾妮对这个毫无现实感的答案露出发楞的表情,而尤菲的表情更像根本没法理解我究竟说了什么。 「对那个魔法师来说,若要追求魔法的真理,时间根本不够用。所以决定将研究专注到某个方面。就是如何获得永远的时间,让自己能持续来探究真理。」 「……不老不死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就算能够靠魔法维持肉体跟精神,也没法修复持续衰弱的东西。」 尤菲用严肃的语气如此否定。没错,所以我跟缇尔蒂也仅止于参考,并认为这份研究本身就是个失败。 就算魔法能够治愈十分严重的伤病,或是能让精神获得安定,也违抗不了时间的洪流。就算可延缓衰老,但想要不老不死终究只是妄想。 「确实是停止不了衰老。可是那样的执著与疯狂造就了令人可怕的想法──那就是『从其他人身上夺取』。」 「夺取?」 「如果会衰老,就夺取其他人的年轻,自己欠缺的生命,就用他人的来弥补。从他人身上夺取自己欠缺的东西。到这里似乎是成功的。没错,这种根据魔法师执著与疯狂的产物,就是之后吸血鬼传说的原型。」 听我说到这里,蕾妮似乎相当害怕地紧紧搂住自己的身躯,而尤菲脸颊上则是滑落一道冷汗,嘴唇也微微颤抖。 「所以说,那名魔法师藉著夺取他人的生命,让自己变成体现不老不死的魔物吗?」 「只是跟真正的不老不死有很大一段差距就是了。」 「而且吸血鬼传说开始流传的时间,虽然跟这份研究资料撰写的时期一致,但目前都还无法确认吸血鬼是否真的存在。」 所以我跟缇尔蒂原本认为这份实验虽然在途中有所成果,但之后搞不好那名魔法师就遭到讨伐了。因为那明显是个必须要讨伐的危险魔物。 「虽然追求不老不死本身就很荒谬,但魔法师想到的手段也很有问题。」 「是说从他人身上夺取的手段吗?」 「是啊……在吸血鬼传说当中,不是有被吸血鬼吸血的人,也会变成它们同类的说法吗?」 「难道说……」 「就跟你想的一样。我跟缇尔蒂认为那是对他人进行的洗脑。」 「洗、洗脑……?」 尤菲像察觉到什么似的板起面孔,而她这反应也让蕾妮害怕地这么问。 「就是在本体发生什么意外的备用品。那是藉著不断准备继承自己思想的存在,无论是名为魔法的真理还是任何东西,都想要追求的执著之聚合体。所以就算是从他人那里抢来的也没关系,因为那跟『自己』没有两样。他可以植入那样的认知,有可能是让所有对象都把他视为同一个人,或是让对象信奉他的思想。总而言之,吸血鬼会增加同族的说法,我认为是那个魔法师具有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改写他人人格的能力。」 我说到这里,大家的视线自然都集中到蕾妮身上。只见她脸色苍白地开始发抖。 「魔法师的目的是追究魔法的真理。极端的说,可能会有就算不是由自己达成也无所谓的想法。把那些用来延续自己生命的对象施加跟自己相同的处置、增加数量,作为在本体发生什么意外时的备用品。」 「……真是疯了。」 伊莉雅用不屑的语气低声说。我其实跟她有同感。 「回到魔石的话题吧。我认为要实现这种荒诞无稽的魔法,靠的就是魔石。极端的说,魔石算是用来使用特有魔法而特化的亚种精灵石。为了实现不老不死,魔法师可能拥有能改写他人想法的魔石。将那种魔石植入体内就一定会变成魔物。变成追求魔法真理,接近不老不死的人型魔物。」 我藉著这份研究资料,也从已知的魔石利用法里头找到活路。最后我完成了魔药,到现在也还对我大有帮助。虽然我认为那其实也是应该要被封印的不妙玩意就是了。 「……我是吸血鬼吗?」 脸上完全没了血色的蕾妮突然小声地说著。看她仿佛随时都要昏过去的模样,伊莉雅也自然地靠过去扶住她。 「可能性很高。与其说是吸血鬼,想成是吸血鬼的子孙可能比较好。因为吸血鬼终究只是在人体植入魔石的变异体,性质上相当接近人类。所以就算当事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魔石继承下去,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毕竟那算是『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的诅咒结晶呢!」 「这种事一点都不好笑!缇尔蒂!」 我正在安慰蕾妮耶!可以不要来捣乱吗! 「不管是什么力量,都可以根据用法变成毒或药。而且既然确认有蕾妮这样的案例,就不能断言没有其他吸血鬼。既然这样就必须去想对抗手段。毕竟那是连王族都能蛊惑的力量,要是在有其他吸血鬼落在他国手中,那可就不妙了。」 「艾妮丝殿下说得对。如果蕾妮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反而可以提升自己的价值。虽然可能会持续受到监视就是了。」 听到我跟缇尔蒂这么说,蕾妮的脸色才稍微好转。要是她能控制自己的力量,老实说,她的价值实在难以估计。到时肯定会是要动用国家力量去保护,并且必须持续监视的重要人物。 「不过这也不会是一天两天的事就是了。我们这里有艾妮丝殿下,也有运用魔石的经验。要为蕾妮接下来的生活提供协助,没有比我们更适合的人了。」 「……我明白,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蕾妮在露出下定决心的坚毅表情后,便向我们深深一鞠躬。让蕾妮的力量得到控制,无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我们来说都有好处。 「好,那我们就立刻来做实验吧。」 「实验?」 「你的力量会擅自发动,是因为你控制不住吧?既然这样,让你试著用自己的意志发动应该会比较容易。」 只见缇尔蒂兴奋地将手放到蕾妮肩上,笑容满面地这么说。看到对方的反应,蕾妮的整张脸立刻皱成一团。 「可、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使用魔石的力量……」 蕾妮看起来十分困惑地交互看著我跟缇尔蒂。然而缇尔蒂却对蕾妮露出不解的表情。 「就像你平常施展魔法那样就好啦。你应该能施展魔法吧?」 「唔……呃……我、我不怎么会用魔法……」 「那我来教你好了!来!跟著我做!」 「咦!?」 被缇尔蒂强拉著手站起来的蕾妮,慌张到手足无措。再怎么说我应该都要制止才对。在开始实验之前总是得先跟当事人确认才行。 「等一下,缇尔蒂。我必须先跟蕾妮确认过。」 「确认什么?」 「如果让魔石发挥效果有可能会导致魔法失控吧?在开始之前得先让尤菲跟伊莉雅保持距离。还有让魔石启动之后,万一蕾妮产生什么变化该怎么办?」 蕾妮已经是个史无前例,体内拥有魔石的人类,不管发生什么状况都不奇怪。受到魔石启动的影响,连精神都变得像魔物一样也并非毫无可能。听到我打算慎重行事的意见,让缇尔蒂变了脸色。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就算是那样也不是能放到以后再做的事吧?实际上应该也别无选择才对。」 「呃……这样说是没错。可是,好歹也该让蕾妮本人有下定决心的时间……」 「没关系,我不要紧,艾妮丝。我……我愿意试试看。」 打断我的竟然是蕾妮本人。虽然她的脸上还带有些畏惧,但仍用意志坚定的表情看著我。 「……缇尔蒂小姐说得对。如果我不试著控制力量,应该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吧?不管怎么说,我应该都没有逃避尝试的选项。既然这样,那我愿意尝试。虽然如果发生什么状况,可能会给各位添麻烦就是了……」 「……我会在这里就是为了帮助你的。你真的愿意吗?」 「我愿意。」 对于我的再次确认,蕾妮也以微微点头回应。既然当事人都决定尝试,那我再阻止也有些不近人情,所以我便不再插嘴。 确认获得蕾妮同意的缇尔蒂这时绕到她身后,将手放到她背上。只见缇尔蒂像在寻求同意似地对我望了一眼。而我也点头回应。 「为求慎重,尤菲跟伊莉雅先退开一点。」 「好的。」 「是。」 考虑到蕾妮力量可能失控的状况,我先让尤菲跟伊莉雅保持距离。在确认两人站开之后,缇尔蒂便开始指导蕾妮。 「听著,要操控魔力,就必须先学会感受体内的魔力,然后才是去熟悉操控魔力的感觉。能在体内保有多少份量的魔力是固定的,多余的魔力会随呼吸及体液一起排出。艾妮丝殿下,蕾妮的魔石是位在心脏吗?」 「没错,我在调查的时候,就是在心脏感受到不寻常的异物。」 听到我的答复,让缇尔蒂相当感兴趣的轻抚蕾妮背部。手指的感触让蕾妮表情紧绷,身子也不时抽搐。 「……我看出来了,确实有像魔石的东西。虽然似乎形成了魔力通道,不过魔石本身感觉还没有活性化。魔石似乎是累积了足以在无意识中发动魔法的魔力,但大概是因为不是有意识的使用,所以才会维持非活性的状态。」 「这、这些都看得出来吗?」 「透过触诊就能大概知道魔力流动的状况。那是我管理自己身体状况的必须技能,我在帮艾妮丝殿下诊察时也必须用到这种能力,所以是借由感觉自然学会的。」 虽然每个人的魔力量有所不同,但毕竟这个世界的人都拥有魔力。只要懂得掌握自己体内魔力流动的感觉,也能借由直接接触他人身体,大概感受到他人体内的魔力状况。我也是用这种方式确认到蕾妮体内拥有魔石的。 「你先大口吸气。然后配合这个动作将意识集中在腹部。只要专注去试著感受魔力,应该就能感受到腹部有魔力累积。」 蕾妮闭上眼睛,配合缇尔蒂的指示反复深呼吸。在不知道是第几次深呼吸结束之后,缇尔蒂又对蕾妮开口。 「如果能感受到累积在腹部的魔力,再试著大口吐气。这样累积的魔力就会配合呼吸被吐出来。感受到魔力的流动后就试著记住那种感觉。再来就是让那种感觉流遍全身。从腹到胸,胸到手臂。再从手臂到脚,然后再回到腹部。」 蕾妮开始缓缓吐气,接著又大口吸气。在重复几次深呼吸之后,在一旁观察状况的缇尔蒂将手放到蕾妮肩上。 「你做得很好。看来你能意识到魔力的流动了。现在试著让魔力停留在心脏。你能感受到魔力被心脏吸收吗?」 「……可以。在胸部似乎确实有什么东西……感觉好像水流被堵住一样。」 「你真聪明,就是那种感觉。别著急,慢慢的、一点一点将魔力注进去,去想像用魔力将那种堵塞化开。」 顺著缇尔蒂的指示,蕾妮开始用著一定节奏的呼吸去操控魔力。为了专注意识的蕾妮闭上眼睛,周围也安静到能清楚听见她的呼吸声。 蕾妮在这种状态下持续了一段时间,我突然感受到像静电的刺激窜过背部。就在这个时候,蕾妮周围的气息也产生变化。感觉就像之前从她身上感受到的某种东西开始凝聚在一处。 那股气息就像漩涡一样持续集中,最后趋于稳定。只见蕾妮也在此时深深吐气,并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蕾妮睁开的双眼,我不禁大吃一惊。 「蕾妮,你的眼睛……」 「眼睛……?」 蕾妮带著像发烧般的表情回望著我。那对回望我的眼睛并不是之前的灰色,而是鲜红色。在那彻底变了模样的虹彩中摇曳著诡异光芒。 「这是……什么感觉……?咦?我的牙齿……」 「牙齿?」 蕾妮有些发楞地半张开嘴,能看到她口中的犬齿明显变得尖锐。看到蕾妮越来越有吸血鬼的模样,让我忍不住跑到她面前。 「蕾妮,你先让魔力缓和下来。慢慢把魔力放出来。」 「我来帮她。蕾妮,你顺著我的魔力去做。」 「好的……」 蕾妮再次闭上眼睛,缓缓吐气。我握著蕾妮的手,而缇尔蒂则从蕾妮身后将双手放到她肩上。不知又经过了多久,我才确认到蕾妮的魔力趋于平缓。而她也在这时再次睁开眼睛。 虽然她眼中那股诡异光芒已经消失,但眼睛仍完全变成了鲜红色。 「你眼睛的颜色变了……你看到的景物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没什么不同。可是眼睛的感觉有些怪怪的……」 「怪怪的?」 「是、是的。该怎么说……好像魔力更容易通过……」 「……是魔眼吗?要说能魅惑人心的能力,那算是最常见的要素了……」 确实有能在眼中注入魔力,借此施展特有魔法的魔物。而我则是把那种作为特殊力量媒介的眼睛称为魔眼。我想应该是蕾妮将魔石活性化的关系,才会浮现出那种变化。 「还有,牙齿跟指甲好像也一样。只要注入魔力,指甲也会像牙齿一样变长、变硬。」 「嗯……让肉体产生变化吗?真是耐人寻味的力量,我甚至想不到有其他类似效果的魔法。虽然是有可以用魔力包覆肉体的魔法,但那种魔法也不会让肉体产生变化。」 缇尔蒂也充满兴趣地说出如此感想。可是她也特别留意不让自己站到蕾妮前方。大概是听我提到魔眼,让她产生戒心了。 「蕾妮,在魅惑能力方面有感觉到什么吗?有感觉到能用意识控制吗?」 「是的,我觉得……之前一直让我觉得不知该说是喘不过气,还是心里不太舒服的感觉,现在变得非常明确,就像自然知道如何运用一样。虽然无法让那种流动完全停止,但应该可以限制到最小……」 「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 看到缇尔蒂心满意足的说出这种话,让我不禁感到不解。她到底在说什么?缇尔蒂似乎也察觉到我的疑问,只见她得意洋洋地开始解释。 「蕾妮所流泄的力量,是借由她没能控制的多余魔力所运作的。所以我认为只要试著将魔力运作正常化,那种力量应该就能得到控制。毕竟魔石是理所当然存在于蕾妮体内的东西。我猜之前那种非活性化的状态才是不健全的。」 「……原来如此。」 听缇尔蒂这样一说,确实有道理。对魔物来说,魔石是身体的一部分,如果想成是类似内脏的东西,没有正常运作自然会出问题。 而借由这次蕾妮给魔石注入魔力,让魔石获得控制,或许才能算是蕾妮恢复到正常状态。蕾妮也说在自己给魔石注入魔力之前会感觉喘不过气,所以我的假设可能相当接近事实。 「尤菲、伊莉雅,似乎没问题了,你们可以过来了。」 「嗯。」 在得到我的许可后,尤菲跟伊莉雅都快步靠了过来。 尤菲来到我身旁,伊莉雅则走到蕾妮旁边,两人都观察著蕾妮的脸蛋。 「蕾妮小姐,您还好吧?」 「我没事……请问……我看起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蕾妮抱著略显期待的表情询问伊莉雅。大概是她明确感觉到自己能控制住魅惑之力,可以从她的语气感受到些许兴奋。 可是被询问的伊莉雅反应却有些冷淡。她虽然仔细观察蕾妮的脸蛋,但最后摇了摇头。 「……不,我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不同。大概就只有眼睛颜色改变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咦……?」 我想伊莉雅的答复并不是蕾妮所期待的结果。当蕾妮正发楞的时候,缇尔蒂走到她面前。缇尔蒂仔细看了看蕾妮的眼睛,接著点了个头后对她说。 「放心。我并没有感受到现在的你有做什么……这样的话,那个魅惑之力与其说是直接操控人的感情,可能比较接近影响认知的铭印作用。」 「铭印作用……?」 「你应该知道刚从蛋中孵化的雏鸟,会把第一眼看见的对象视为母亲吧?虽然只是推测,但我想你的能力是借由目光相对,让对方产生把你视为庇护对象的铭印作用。我猜那应该就是你魅惑力量的机制。」 「对认知的铭印作用吗?这样解释确实比较接近。所以说现在魔石获得控制之后,应该就不会再持续影响他人的认知了。」 听了缇尔蒂的假设,让我握拳敲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认为是相当合理的解释。 假使说蕾妮眼睛的颜色产生变化,是用来干涉对象认知的魔眼停止作为触媒的作用,那就说得通了。说起来大概就像只是四目相对就一见钟情那样,会在认知中留下印记的作用吧。 「但如果是那样,其他人应该会一直想要庇护蕾妮小姐才对吧?那会有学生对她产生反感不是很奇怪吗?」 「铭印终究只是在认知中留下印记,并不是直接操控感情。认知跟感情不一致的情况并不罕见,我想两者的落差越大,产生的扭曲也会越强烈。我认为是那种扭曲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压力,最后才会转变成对蕾妮的负面感情。」 喜孜孜地对伊莉雅的疑问提出自己假设的缇尔蒂,简直是如鱼得水。 我原本以为蕾妮的魅惑能力是更加复杂的东西,但如果是那样容易理解的机制,那么她身边扭曲的人际关系也能获得解释。 「……各位这么热心是好事,不过蕾妮看起来似乎也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下吗?」 尤菲先是小声干咳,接著对我们这么说。听到尤菲这么说,让蕾妮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缩起身子。想到她一直都相当紧张,尤菲的提议确实没错。 「也是。我这就让我们家的侍女准备茶点,大家先休息一下吧。」 * * * (……艾妮丝殿下跟缇尔蒂都好厉害。) 当我看著大家因为我的提议决定休息时,突然察觉自己心中抱有如此想法。 两人能够察觉到蕾妮体内拥有魔石,而且还能分析那股力量的机制,甚至提出解决办法。这些都是我无论怎样努力都办不到的事。 「?尤菲?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 「是喔……?」 我闪避著正一脸担心观察我反应的艾妮丝殿下,悄悄叹了口气。 我能够感受到她试图让我远离跟解除婚约一事有关的话题。所以当艾妮丝殿下决定出席蕾妮的谒见时,让我对自己被她支开这件事,涌现遭到冷落的感觉。 我也知道自己不久前才刚经历过被退婚的骚动。可是说到底,那也是我欠缺努力所导致的结果。我并没有想要责备任何人的念头。 我本来就处于必须抱有这种想法的立场,就算不考虑蕾妮这个令人难以想像的要素,我跟亚尔加德王子的关系也谈不上融洽。 问题并非只是蕾妮的魅惑能力。明明还有很多我自己也该做到,也必须要做到的事,但我却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这也是该怪罪的部分。所以才会想至少要挽回属于我自己的错误。 而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实现这个想法?我是以身为艾妮丝殿下助手的身分站在这里,可是说到这点,我不免感觉缇尔蒂要比我更符合资格。 (……我并不认为缇尔蒂有什么不对,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艾妮丝殿下跟缇尔蒂高谈阔论的景象,就感觉有些难受。 我忍不住轻抚自己的胸口,想要稍微化解内心的不快,却无法如愿。 「尤菲莉亚小姐?」 「唔……!?有、有什么事吗?」 听到这个意外靠近的声音,让我连忙抬头。我看到缇尔蒂正盯著我的脸瞧。她目不转睛地盯著我,但却什么都没说。 「嗯……?」 「呃……」 「你陪我走一趟吧,我正要把禁书放回书库里呢。」 「咦?」 「艾妮丝殿下,跟你借用一下尤菲莉亚小姐。」 「啊?」 听到缇尔蒂如此唐突的宣言,让我楞了一下。我还来不及拒绝,她就已经先向殿下开口。听到缇尔蒂这么说,殿下也是一脸不知她到底在胡说什么的反应。 「你干嘛这么突然?」 「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跟尤菲莉亚小姐单独聊几句而已。单纯想要她陪我把书放回书库,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不是啊,以我对你的认知,我很难信任你耶。」 「不可以吗?」 「该怎么说……尤菲?」 艾妮丝殿下用尴尬的表情看著我,像要寻求我的意见。老实说,突然被缇尔蒂这样要求,我也不知该如何答复。 「别那么计较啦,人家偶尔也是会有想互相交流的对象啊。」 「……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可疑了。」 「是怎样啦?就连想跟她一对一交谈都要有监护人陪伴吗?」 「唔唔唔唔唔!」 被缇尔蒂这么说,让艾妮丝殿下不知该如何回应。我也是一样。 「……殿下没关系的,我就跟她走一趟吧。」 「尤菲……」 「我不会把她吃掉的啦,来,我们走吧。」 我顺从缇尔蒂的邀约,跟她一起离开这个房间。 当我们穿过走廊的时候,缇尔蒂一直都没有说话。而我也只是一直跟在她身后,直到我们抵达一个看起来像书库的房间。 「我姑且还是提醒你一下,关于这间书库的事,可不能对外声张喔。」 「里头还有其他禁书吗?」 「是啊。来,你先请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顺从缇尔蒂的邀约进到房内,瞬间便感受到书库的气味窜入鼻腔。我并不讨厌这种气味。我从以前就喜欢看书,书本的气味是我相当熟悉的味道。在我进到书库之后,缇尔蒂也接著进来,然后将门锁上。 虽然书库在关上门后变得阴暗许多,但缇尔蒂小声说了某个词句,房内的照明便应声点亮。看到这里同样有在使用我在离宫看到的魔道具照明灯,让我不禁佩服这项发明的实用性。 「就是这个书柜,这里每本书都有固定的位置。」 虽然房间并没有特别大,但里头摆放了好几座书柜。让我忍不住好奇环视书库内的环境。 缇尔蒂在我转头观望四周时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柜,那应该就是那本书原本摆放的位置。她手里的书刚刚好填满了书与书之间的空隙。 「好了,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尤菲莉亚小姐。」 「咦?」 「我看你从刚才就一直用非比寻常的眼神盯著我,那都是我的错觉吗?」 「……你都注意到了?」 如果缇尔蒂有注意到,那不知艾妮丝殿下是否也同样察觉到我的举动。 这让我忍不住将手放到自己脸颊上,看到我这种反应,缇尔蒂突然失笑。 「放心啦,我想有注意到的人,大概就只有我跟伊莉雅。殿下虽然对针对她的恶意十分敏感,不过对他人的善意却很迟钝呢。」 「……是喔。」 「你在嫉妒我吗?」 嫉妒。听到缇尔蒂这么说,让我忍不住皱起眉头、紧闭著唇。这股占据我胸口中央,让我感觉喘不过气的东西,就是嫉妒吗? 「咦?你没有自觉吗?……该怎么说,你还真是很纯洁的千金小姐呢。」 「……我的反应看起来像嫉妒吗?」 「我还想问除了像嫉妒之外,还能像什么其他东西呢。我可不像殿下,我还有能力判断别人投射到我身上的感情。」 缇尔蒂用对我感到傻眼的态度叹气。仔细想想,从我见到她这个怎样都不像侯爵千金的人开始,心里就有一个感觉。我能感受到在从以前就认识的她们两人互相理解的距离感当中,有我自己没有的东西。就是这种感觉。 如果我对拥有我没有的东西,而且跟殿下距离比我更近的缇尔蒂,抱持的感情是嫉妒,那我觉得这个解释十分合理。同时也对自己抱有这么沉重的感情涌现一股厌恶。 「唉,真是的。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单纯到这种地步……我原本只想调侃你一下罢了。」 「……真是非常抱歉。」 「你用不著道歉啦,这样反而会让我觉得尴尬。」 开始搔著头的缇尔蒂忍不住咋舌。想到是我让她有如此反应,就让我愧疚得无地自容。 「……对了,尤菲莉亚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你想问什么?」 「你有多认真?」 我一下没法理解缇尔蒂这个问题的意思,只能露出不解的表情。 「呃,你是指什么事情?」 「我在问你是认真想当艾妮丝殿下的助手吗?」 被这么一问,让我产生心脏仿佛被紧紧揪住的感觉。我甚至因为无法正常呼吸,短暂发出像呜咽的声音。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就连想反问的声音都发不出来。我脑海中浮现艾妮丝殿下跟缇尔蒂亲昵讨论的景象,自己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别摆出那种表情啦……唉,真是的。我究竟该怎么问才好呢?还真难伺候。只要你高兴,想当助手还是什么我都不会有意见喔。因为我知道殿下是打算用助手的身分,把你留在身边的意思嘛。」 「咦?」 「虽然我对那场骚动不怎么感兴趣,不过你会被亚尔加德王子悔婚是因为蕾妮的关系吧?现在骚动的原因也找到了,你受损的名誉也因为讨伐恶龙的功绩多少有所回升吧?所以你现在还有必要继续当艾妮丝殿下的助手吗?」 「……为什么你要问我这种问题?」 我不禁用狐疑的眼神回望缇尔蒂。我实在不明白她究竟想从我口中听到什么。 「因为你如果想完成自己身为公爵千金的责任,总不能一直待在艾妮丝殿下身边吧?」 「……这……」 「艾妮丝殿下会要你担任助手,是为了让你重拾名誉吧?现在那个目的已经达成了,跟身为骚动原因的蕾妮有关的谜团也解决了。现在既然知道原因,受到蕾妮影响的那几个贵族子弟,应该也只要重新教育就能搞定。既然这样,你应该没有理由继续当殿下的助手吧?假如你是想说受损的名誉还没彻底挽回才留下,那也说得通,不过那也只是时间问题吧?毕竟你碰到的是那种异常罕见的特例嘛。」 「……所以,为什么你要问我这种问题?」 「因为我认为你抱著不干不脆的想法待在殿下身边,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听到缇尔蒂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让我感觉全身像被紧紧捆绑似的动弹不得。看到我这种反应,缇尔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我并不打算说都是为你著想的陈腔滥调。我反而是为了艾妮丝殿下才跟你说这些的。」 「为了殿下……?」 「因为她似乎挺中意你……如果你只是抱著半吊子的想法赖在这里,就快点罢手吧。」 缇尔蒂用像赶苍蝇的动作挥了挥手,对我这么说。可是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呆站在原地,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赖在这里,半吊子的想法。这……这些正是我产生无力感的理由。因为我没有办法像缇尔蒂那样跟艾妮丝进行讨论。 「就说你别露出那种快哭出来的表情嘛……假如是认真想当艾妮丝殿下的助手,我不会阻止你的。可是真的不会后悔吗?我只是要跟你确认这件事。」 「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在殿下身边待过,你应该也知道吧?那家伙基本上是个异端。现在陛下还在是还好,要是亚尔加德王子成为国王,你觉得艾妮丝殿下在这个国家还会有容身之处吗?」 听到缇尔蒂说出这些话,让我感受到仿佛被当头棒喝的冲击。 「亚尔加德王子可是十分讨厌艾妮丝殿下的。到时候他可能不会容许艾妮丝殿下像现在一样继续待在离宫。将她视为臣子,赐一块远离王都的边境领地大概是最和平的状况。到时候你还愿意继续跟著她吗?」 等到陛下退位,亚尔加德王子变成国王之后……跟亚尔加德王子水火不容的艾妮丝殿下,确实有可能再也无法在王都里有容身之处。 所以殿下有可能被迫离开王都,甚至搬迁到边境之地。那是有可能发生的未来。被问到我到时候是否愿意继续追随她,我一下实在给不出答复。 「……我究竟想怎么做呢?」 以我本身意志想做的事。如果单纯说自己的期望,是有想继续跟随艾妮丝殿下的意思。我想待在她身边,想成为她的助力。可是我真的可以实现那些心愿吗……? 「这样说可能不太中听……但你除了当助手之外,也有其他路可以走。像跟可能愿意协助殿下的贵族结婚,在亚尔加德王子即位之后,继续为殿下提供援助,那也是你可以选择的方向吧?」 「……这样说……也对。」 「啊~真是的!我原本只是想调侃你一下,怎么会变成帮你做人生咨询了?其实你想怎样都随便啦……我自己跟艾妮丝殿下也是一段孽缘。我们认识很久了,也不想看到自己少数的朋友脸上笼罩阴影的模样。所以我不希望你是没想清楚就这样待在这里。公主殿下她可是很疼你的。要是你出了什么状况,她就会再搞出骚动的。」 缇尔蒂先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然后对我说出这番话。听到她说的这些话,让裹足不前的我感到相当愧疚地望著地面。 「缇尔蒂跟艾妮丝殿下感情很好呢。」 「我们只是对彼此都没在顾虑,并不是感情好。」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因为我跟艾妮丝殿下之间,有绝对无法互相理解的部分。」 「……无法互相理解的部分?」 她们之间可能有那种东西吗?我不禁用不解的表情望著缇尔蒂的脸。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吓了一跳。 因为我看到她板起一张不带感情的严肃面孔。那在灯光下的冷漠表情令我感到抗拒,让我的喉咙忍不住发出吞咽口水的声响。 「因为我非常讨厌魔法。」 「……讨厌魔法?」 「那是让我从小就饱受折磨、扭曲我人生的才能,歌颂那种被诅咒的力量有多么美好的贵族也让我十分厌烦。我甚至希望魔法能从世界上消失。所以艾妮丝殿下对魔法怀抱憧憬这一点,我是厌恶到觉得想吐的地步。」 脸上带著些微笑意的缇尔蒂这么说。她的语气让我清楚明白这是她的真心话。 「艾妮丝殿下无论是追求魔学,还是制作魔道具,都会令我感到愉快。所以我才会愿意提供帮助。可是我的想法跟她是完全相反的。我想看到的是以魔道具的形式将魔法交到平民手中,摧毁现在魔法在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可是殿下她是纯粹地喜欢魔法。是打从心底对魔法怀抱憧憬,像小孩一样眼睛发亮、深信魔法是十分美妙的东西。哪怕上天并没有赋予她使用魔法的能力。听起来很傻吧?」 缇尔蒂的语气虽然不屑,然而却有著会让人感觉温和的矛盾音色。那复杂的态度深深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说自己痛恨魔法应该都是实话。讨厌艾妮丝殿下这件事应该也不假。可是缇尔蒂仍会将殿下称为朋友,并愿意帮助对方实现梦想。就算自己所怀抱的心愿跟她没有交集也无所谓。 「如果你是看到我跟艾妮丝殿下的距离感到苦恼,劝你最好再想清楚一点。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想怎么做吧。我是觉得有趣才提供帮助,但并没有附和殿下心愿的意思。想在艾妮丝殿下身边成为助力那也没差,但那可不是一条轻松的路。」 面对缇尔蒂这番话语,我给不出任何答复。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不禁产生当我得到答案的时候,肯定也会是人生中的一个重大抉择的预感。 * * * 从库拉雷特侯爵家别邸返回离宫之后,我完成睡前该打理的杂事,正在自己房间里想事情时,艾妮丝殿下带著担心的表情跑来找我。 「……尤菲,缇尔蒂是不是有对你做什么失礼的事?」 看到殿下这么担心,让我胸口不禁有股难受的感觉,但我还是挂起笑容给出答复。 「我没事的。」 「……可是你好像没什么精神耶。」 我让想法显露在脸上了吗?看到我忍不住用手摸脸的反应,艾妮丝殿下也皱起眉头。看样子我是瞒不住了。我死心地叹一口气,然后看著艾妮丝殿下。 「……我在想以后的事。」 「以后的事?」 「因为蕾妮本身的问题跟造成整起骚动的原因都找到了。」 「是没错啦。」 「是的。虽然可能还得花一些时间,但事情应该会逐渐落幕。……所以我也必须考虑以后的事。」 「……这样啊。」 听到我这么说,艾妮丝殿下担心的表情也缓和了几分。我想殿下她八成想像不到是缇尔蒂要我去思考将来的事。 「……因为我也不喜欢用半吊子的想法。」 「半吊子?是指什么?」 艾妮丝殿下对我的话语感到不解。想到让公主殿下一直站著也不太好意思,所以我坐到床上,并拍了拍身旁的床垫。艾妮丝殿下也察觉到我的用意,接著在我身旁坐下。 由于殿下此时也已经做好睡前的准备,平常绑起的头发现在也放了下来。我转头正对著坐在身旁的艾妮丝殿下,开始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最近才总算能回想过去的事,我感觉自己身为亚尔加德王子的未婚妻,有许多做不好的地方。多亏您的帮助,让我看到能挽回名誉的希望。可是……如果我自己没有改变,那也没有意义。」 「……嗯。」 「我觉得自己欠了殿下您很多。我希望自己能够回报您,甚至希望能一直在您身边。我认为魔学是很出色的学问,也确信魔道具肯定会是往后能帮助许多人的发明。正因为这样,我很想成为殿下的助力,可是……老实说,我不认为现在的我能有什么作用。」 我低下头,望著自己的掌心。看著我说出这番话,艾妮丝殿下用像包覆我手掌的方式,握起我的手。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这些事。」 「我知道殿下相当为我著想。您也是不想让我太过逞强,所以才让我这么自由的吧?」 「……嗯,因为尤菲你之前一直都拚尽全力想做好自己被赋予的工作吧?所以我才想说让你能拥有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或该说是自由的时间……」 「我明白。虽然我待在这座离宫的时间很短,但所有经验都让我感觉十分新鲜,也十分快乐。所以这里真的让我觉得非常舒适……我想无论对您说多少感谢的话语,肯定都没法尽数表达内心的感激。」 听我说到这里,艾妮丝殿下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也同样回握住殿下的手。 「这或许是我第一次有过想一直维持现状的念头。可是那是不被允许的。我是玛赞塔公爵家的女儿,我有身为贵族之女非尽不可的义务。」 「……嗯。」 「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待在您身边,以能够作为殿下助力的方式来完成那份义务。但我不知道自己能为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算说是助手,缇尔蒂要比我更有知识,我也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助手。」 「这是我不好!因为我顾虑过头,才会反而让你没机会表现……!」 艾妮丝殿下看来相当激动地缩短跟我的距离,她皱著眉头,一脸愧疚地向我解释。而我则是把手指放到殿下那皱起的眉头上,拉开彼此的距离。 「这我也知道。所以我认为自己应该要更积极地主动采取行动。这样我才不会对待在您的身边感到心虚。」 老实说,我现在仍无法想像自己未来的模样。虽然把贵族的义务挂在嘴边,但我并没有回家的意思。以贵族千金的身分重返社交界,感觉也不是我该做的事。 我感觉眼前尽是不确定的选项,让我想像不到自己的未来。但我想肯定是因为窥见了一部分在艾妮丝殿下眼中的世界,是她让我知道自己现在只不过才刚站到入口而已。 「艾妮丝殿下为何会这么喜欢魔法呢?」 听到我丢出的疑问,艾妮丝殿下握著我的手、仰望著天花板。 「唔~我能想到的理由,大概只能说我就是喜欢吧。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就只是向往而已。肯定就像恋爱一样。」 「就算自己不能施展魔法也一样吗?」 「这个……我是非常遗憾啦。可是我并没有那么讨厌现在的自己。我认为有一些正因为是现在这样的我才能看见、才会想创造的东西。这是我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地方喔。」 殿下在说这些话时,脸上所浮现的笑容甚至让我感到刺眼。她的双眼满是兴奋的光彩。这也让我深信在那里头肯定有某种无比耀眼的东西。 我无法自拔地被眼前那张侧脸深深吸引。可是殿下眺望远方的模样,让我感觉她会就这样飞向远处,所以,至少…… 「……我也想喜欢同样的东西。」 缇尔蒂将魔法的才能说成是诅咒。她说正因为这样,自己的想法不可能与艾妮丝殿下产生共鸣。因为在缇尔蒂眼中,魔法是应当避忌的东西。可是对我来说,魔法又是什么?虽然我现在还没有答案,但是…… 「艾妮丝殿下。」 我唤著这个名字,不让那交握的手与我分开。为了让我实现想留在这里的任性,我也可以抱有期望吗?我是因为想跟您在一起,才希望自己能喜欢魔法。 这样的我有资格吗?我只是想待在您身边,想跟您一起看到您的梦想实现。我只是情不自禁地希望自己是一个有资格待在您身边的人…… 我可以说自己所拥有的魔法天赋是为了您而存在的吗?我努力将这些无法说出口的想法藏在心里,轻轻将肩膀靠到艾妮丝殿下身上。 「……今天我可以睡在这里吗?尤菲。」 似乎把我的表现视为撒娇的艾妮丝殿下,用轻柔的语气这么问我。我微微点了头,同时也在心中小声道歉。希望殿下能原谅我还没法独当一面。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艾妮丝殿下。我一定会赶上您的。我也希望自己能喜欢您所喜欢的魔法。希望自己的魔法能够符合您的期望。虽然只是这样渺小的愿望,但这就是我现在的目标。 4章 魔学的价值 在库拉雷特侯爵家别邸为蕾妮完成身体检查之后,缇尔蒂便开始出入离宫。她的主要目的是为蕾妮做更进一步的体检。 由于伊莉雅有事得去王城一趟所以不在,因此在离宫的沙龙内就只有我、尤菲、蕾妮,加上缇尔蒂共四个人。缇尔蒂在外出时会用黑色头纱遮住面孔,所以模样看来相当诡异。她真的那么讨厌阳光吗? 「所以说,蕾妮现在真的开始产生吸血冲动了吗?」 「是的……」 缇尔蒂开启的话题,是关于蕾妮的吸血冲动。自从体内的魔石活性化之后,蕾妮她便开始会产生吸血鬼的吸血冲动。似乎对自己身体产生的冲动感到愧疚,蕾妮又跟之前一样整个人畏缩起来。 「似乎是身体正常生产的魔力被魔石吸走,身体缺乏魔力的感觉会以吸血冲动的形式显现,我想大概是试图想从他人身上摄取魔力的反应吧。」 吸血鬼可以藉著吸取人血,吸收血中蕴含的魔力。一般来说要将魔力转让给他人并不容易,除非双方的相性特别契合,不然也很难收到效果。 而且吸收他人的魔力还会并发类似酒醉的症状,所以也不能大量接收。正因为这样,虽然其实另外有少数人才知道的补充法,但看来吸血鬼还拥有能透过魔石,将他人魔力纳为己有的这项长处。 「是喔。所以有人让你吸了吗?还有,应该没人因为被你吸血,结果变成你的同类吧?」 「是的,只要我没有特别想那么做……还有,血是伊莉雅小姐……」 「我跟尤菲也有试著让蕾妮吸过一次,不过考虑到身分问题,伊莉雅不允许。所以现在为蕾妮提供魔力也成为伊莉雅的工作。」 会让蕾妮吸我跟尤菲的血是希望能有比较对象,不过伊莉雅强烈主张我们不能经常那么做,所以当蕾妮产生吸血冲动的时候,伊莉雅就成为提供鲜血的对象。 「可是说起来还真不可思议。因为蕾妮从能够意识到魔石之后,就能自然学会用法了。」 「是的。只是我大概是使用魔石的关系,跟其他人比起来,使用魔法的感觉不大一样,所以得另外花上一番工夫……」 「不过那应该也是吸血鬼独特的用法。我认为这也能映证魔石可以将过去经验累积在里头的说法喔。」 「所以说吸血鬼的魔法,可以说是一种会继承魔石持有者经验的魔法体系啰。」 蕾妮原本似乎擅长的是水属性魔法。现在她的魔法技术也主要是以水属性魔法在持续进步。其中甚至还有连尤菲都觉得困难的魔法,这也令我们颇为惊讶。 就缇尔蒂的说法,蕾妮所运用似乎并非普通的魔法,而是能额外从体内的吸血鬼魔石得到帮助。 所谓的帮助是吸血鬼魔石会成为一种记忆装置,借由继承、传递累积在魔石中的知识的方式来寻求真理。这是缇尔蒂的假设。 如果持有者没能察觉到体内的魔石,魔石也会代代继承下去,而幸运觉醒力量的人,就能继承到魔石累积的知识跟经验,承袭探究真理的大业。这是能让人感受到异常执著的手段。 「不管怎么说,看来状况还算稳定,这算是值得庆幸的事。不只是蕾妮,艾妮丝殿下也一样。」 「就某个角度来说,蕾妮来到这里真是帮了大忙。因为我得到很多值得参考的东西。」 现在我跟缇尔蒂观察她状况的实验也相当顺利。就某个角度来说,蕾妮能在这个时候来到离宫,说不定真是精灵的旨意。 蕾妮也逐渐适应了在离宫的生活,最近她还会跟尤菲一起读书。虽然不是天才,但十分勤奋的蕾妮努力想学会新知的态度,就算没有魅惑之力也令人十分欣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被拉去跟她们一起读书就是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也罢,而且尤菲看起来很开心,我就不计较了……) 最近虽然说多了蕾妮的事情,但对尤菲太过顾虑,没能让她以助手身分工作是我要反省的地方。虽说我有拜托尤菲管理我的身体状况并留意是否有外人出没,但那些工作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有所贡献也是事实。 在这样的状况下,看到尤菲教我跟蕾妮读书时意外开心的模样,也让我松一口气。要说身为王族应当学习各种知识,我也不能否定。话虽这么说,就学习礼仪这一点……嗯,是会觉得有点麻烦。 至于吸血鬼的生态调查与控制力量的状况,我们也有一点一点进行解析。也几乎能确定只要蕾妮处于安逸的环境,就不需要担心她魅惑能力会擅自发动的问题。 我也有将调查结果送到父王跟母后手中,我想两人应该也会再转达给其他知道状况的人。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严重的状况。 (真是和平……) 可能的话,我是希望能就这样什么问题都别发生。考虑到最近亚尔的解除婚约骚动、飞龙袭击,还有确认到吸血鬼真实存在,光是这样回头一想,就觉得最近问题未免太多了。 拜托就这样和平下去吧。我内心才刚涌现这小小的期望,便看到外出的伊莉雅返回离宫。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我便猛烈产生一股讨厌的预感。 虽然乍看之下就像往常面无表情,不过我能感受在她脸上与全身都弥漫一股不悦的气息。 「我回来了……公主殿下。」 「欢迎回来,伊莉雅。……怎么了?有遇到什么状况吗?」 「……是的,是令人非常遗憾的事。」 看到伊莉雅深深叹气的反应,让我忍不住想仰天哀嚎。因为她会说这种话就代表著发生了非常令人不乐见的状况。在内心刚期望和平就紧接著出状况,这未免也太不凑巧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带回了一封给您的邀请函……是魔法省发出的。」 魔法省。伊莉雅在告知的同时递出一个信封,那确实是来自魔法省的东西。这让我不禁皱眉到几乎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为什么魔法省要……」 「请问有什么不妥的?」 不是很清楚我跟魔法省过节的蕾妮,用困惑的语气发问。虽然我想解释,可是得先确认信件内容。我拆开信封,开始确认魔法省寄给我的信。 「……天啊,真麻烦耶……」 我忍不住低声抱怨。虽然我的反应让蕾妮有些害怕地缩起身子,但我实在没有余力顾虑她的反应。因为那封魔法省给我的信,就是麻烦到这种地步。 「艾妮丝殿下?信上说了什么?」 「……信上说希望我能举办一场关于飞龙材料的演说。简单的说,就是要我说明我打算怎样使用飞龙身上的材料,还有用途。」 那种在字面上充满贵族风格的无谓措辞,不时还会加入一些刺耳的嘲讽,这些都跟平常没有两样。而内容就跟我说的一样,就是魔法省希望我为他们举办一场说明那些我作为报酬收下的飞龙材料之用途的演讲。 听到我所说的内容,皱著眉头的尤菲拿起信纸。看过信上内容的尤菲,脸色也逐渐转暗。 「……艾妮丝殿下,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哼!反正就是想挑我毛病,甚至是找借口收走我手里的材料吧!之前就有过一次了!虽然当时是其他材料就是了!」 我用在研究上的材料都是我自费收集来的。所以基本上我想使用什么材料,都没理由还得看魔法省的脸色。可是还是会有被他们找麻烦的状况。 也就是他们会质疑我的魔道具是否触法,说起来就是类似宗教审判的东西。虽然魔法省不能拿我本人怎么样,但有可能会以不当行为为由,让我开发魔道具的工作被迫中止,甚至还可能把我开发中的东西收走。 「咦!?意思是魔法省想把你的发明当成类似禁书那样的违禁品收走吗?」 听完我的说明,蕾妮睁大眼睛,难掩惊讶。看到蕾妮似乎也对魔法省这样的行为无法认同,让我不禁松一口气。 「没错。虽然我制作的东西确实有些不符合这个国家的信仰,也有会对信仰产生影响的东西,但如果是有正常来跟我讨论那些问题,最后做出判断,我也不会有意见。可是那些家伙就只是想找我麻烦而已!」 「我明白……因为我也被他们修理过。」 就像附和我的抱怨似的,缇尔蒂用不悦的语气搭话。不过发生在缇尔蒂身上的时候,被没收的是她所开发的新药。只是跟我不同的是,她在经过那么一次之后就受够了,就算之后调配出新药也没有再公开。 我也是完成发明时不会先让魔法省知道,而是会先直接拿去找父王。这是为了能够在得到父王背书之后才送去给魔法省审核。平常只要父王允许,魔法省也不好再多挑剔,但偶尔也会有被反将一军的状况。 那就是在他们知道我开始收集材料的时候。自从我能自己从事冒险者活动之后,就能自己狩猎魔物,在收集材料这方面要容易许多。 但也正因为这样,我被人看见,变成传闻对象的机会也随之增加。魔法省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找我麻烦。 「魔法省会做那种事吗?」 「当然会,不过他们那么做并没有违法喔。」 「为什么!?」 「因为我如果没有决定用途,魔法省就会表示想要保管我手中的材料,跑来向我收购。所以那可说是正当的交易。」 「收购?」 蕾妮感到不解地歪头。她看起来就是一副不懂为什么会谈到收购的表情。我先是叹了口气,接著继续解释。 「菁英聚集的魔法省资金力量也很雄厚。无论是组织的预算,还是个人资产方面都是。所以我如果没有决定材料用途,他们就会抢著跟我收购。我拒绝就会背地说我坏话,什么贪婪、从事可疑实验的说法都会冒出来。」 「……魔法省的主官,是莫里兹少爷的父亲吧?」 「是啊,是没错。」 「……那么过份的事情,可以被允许吗?」 「是不能,但魔法省就是拥有那种能如此横行的权力跟立场。」 依我的说法,魔法省确实是个讨厌鬼聚集的地方,不过他们还是有做好自己的工作。如果要说我想做的事、想实现的东西,是因为跟魔法省的工作、思想、理念有所违背才产生问题,那我也只能承认。 「而且也不是所有魔法省的人都有参与。那里也有纯粹靠著魔法技术跟优秀成绩得到肯定的研究人员。可是当身为政治家的立场变得强势,就无论如何都会有那种人。」 同样也是国政咨询单位的魔法省有很强烈的菁英意识,也抱有要由他们牵引国家文化与秩序的自负。也正因为这样才会跟我对立。 就魔法省的角度来看,八成会认为自己已经相当让步,但是那个公主却得寸进尺吧。所以要是我还没有决定手中材料用途又不理会他们,他们就会来烦我,如果我发表了什么他们看不顺眼的构想,也会被大做文章。 「……莫里兹少爷确实是让人觉得自尊心比较强烈呢……」 「不只是夏尔托斯伯爵的儿子。在魔法省里头有那种倾向的人是格外严重。而且贵族跟平民之间原本就有很大的隔阂。一个人能否使用魔法,在这个国家可是有很大的差异。蕾妮应该也很清楚吧?」 听我提到这件事,蕾妮无言以对。蕾妮本身就是从平民转为贵族,因为碰巧拥有魔法天分,才会被安排到贵族学院就读。所以她肯定非常清楚能使用魔法跟不能使用魔法的人之间,有多么巨大的鸿沟。 而我则是明明身为王族,却无法使用魔法的蠢材。也知道自己就某些角度来说,是比平民还要更让那些菁英感到不快的存在。 「话说回来,这个时机也太不凑巧了。飞龙的材料也是个很明显的目标。他们搞不好一直都在找机会出手呢。」 「啊啊啊啊!真是够了!而且还挑这么烂的时机!这样我连想拒绝都办不到!」 为什么要说时机烂,因为我要是在这时候拒绝魔法省的提议,肯定会被说闲话。 过去无论自己的评价怎样低落,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却不能那样,因为我让尤菲在我这里寻找挽回名誉的机会,而且蕾妮也在接受我的庇护。要是我在这种时候招惹魔法省,很可能会把她们拖下水。 就算说尤菲还有机会挽回局势,但蕾妮成为被说闲话的对象可就不妙了。如果蕾妮被人关注,那我之前有跟蕾妮确认真相的事情就会被夏尔托斯伯爵知道。 被人认为最近看不到蕾妮是因为我做了什么,那就会变成大麻烦。要是万一给人知道蕾妮在我这里接受庇护,更是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流言。 换句话说,现在是我非常不方便拒绝魔法省提议的状况。 「所以说,现在就是你必须向魔法省说明某种构想或计划的状况啰。你有什么打算?再怎么说,你应该都还不打算公开那玩意吧?」 「这还用说吗!应该说,我根本就不打算把那个东西公诸于世!我得想个其他能交差的借口……真是的,都是魔法省的错……!」 飞龙的材料是贵重品。分到我手中的材料,我可是一丁点都不打算让给其他人。 可是如果我的恶评在这个时候传开,会给尤菲跟蕾妮添麻烦的。话虽这么说,也想不到有什么能让魔法省接受的点子。 「……艾妮丝殿下,这件事能交给我来处理吗?」 「尤菲?」 尤菲之前都像在沉思似的将手放在下巴上,不过她在这时突然抬头做出提议。听到尤菲这有些突然的提议,让我不禁睁大眼睛。 「交给你处理……这是什么意思?」 「我很清楚魔法省讨厌您。可是对方如果是走正规程序提出要求,以我们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拒绝。可是,如果换成是我呢?」 「……你打算出面采取行动吗?」 「老实说,我并不是很清楚殿下您跟魔法省之间的过节。可是我能理解魔法省是由于殿下平常的表现,还有魔学思想跟魔道具的存在才讨厌您。既然是这样,那我想由我担任中间人,说不定就能减缓你们的摩擦。」 尤菲认真的眼神让我不禁感到讶异。我想魔法省很可能是不满我拥有大量飞龙的材料,我也希望他们只是担心我会搞出什么问题,所以有可能单纯想试探我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因为我早就跟魔法省结下梁子,只要我出面就肯定会跟他们产生冲突。可是如果出面的人不是我,而是换成尤菲呢? 「这说不定是个不错的办法。毕竟会让魔法省厌恶的对象是艾妮丝殿下,如果换成尤菲莉亚小姐,他们应该会有不同的反应,我认为是个值得尝试的办法。」 缇尔蒂这么说。若要问这个办法好不好,我也是认为不错。比起由我出面,要跟贵族交涉时,尤菲莉亚这个被培育成下任王妃的公爵千金应该会比我更有办法。 老实说,过去根本就没有能站在我跟魔法省之间帮忙交涉的人。没待过贵族学院、以侍女身分进到王城的伊莉雅,同样也被魔法省的那些家伙瞧不起。 虽然勉强可以把父王算进去,不过他在魔道具与材料方面的问题是处于中立立场。尽管父王基本上会对我的行为给予帮助,但也不是肯定,也无法太过依赖。 「……就算是尤菲,以你现在待在我身边的状况,人家可能也会说些不中听的话喔。」 「艾妮丝殿下。」 听到我这么说,尤菲皱起了眉头。这让我自觉到自己实在顾虑太多了。也对,如果这是尤菲想做的事,我该做的应该是推她一把才对。 「……好吧。可是就算要让你出面,我还是得想个让魔法省没法挑剔的方案让你进行说明。要是不能想出那种方案……」 「关于这件事,我也有一个提议。」 在我正伤脑筋时,尤菲给出了一个内容令我大吃一惊的提议。 * * * 到了演讲当天,我们也开始准备动身前往王城。 虽然在之后还会有一场自助餐会,不过终究是演讲。尽管伊莉雅有考虑要让我们穿宴会礼服出席,但我二话不说就打了回票。 「艾妮丝殿下,都准备好了吗?」 「缇尔蒂。」 跟往常一样在外出时用头纱遮住脸部的缇尔蒂和我搭话。 今天的演讲让缇尔蒂罕见地希望跟我们同行。虽然在名目上是以协力者的身分出席,不过她本人说只是想在贵宾席上看热闹。 毕竟平常都待在别邸里,跟魔法省关系也不好的缇尔蒂,自然不会收到演讲的邀请函。而且她实际上也确实是协力者。虽然这次要给魔法省好看的「看点」是由尤菲准备,不过也是由缇尔蒂帮忙进行检证。 「艾妮丝殿下,缇尔蒂,让两位久等了。」 我跟缇尔蒂闲聊了几句,走在伊莉雅跟蕾妮前面的尤菲也来到我们面前。今天伊莉雅为尤菲化妆时似乎特别来劲,让今天的尤菲看起来要比平常更加亮眼。 「哎呀,化妆之后真的很不一样呢。艾妮丝殿下。」 「这还用说?尤菲可是个美女呢。」 听到缇尔蒂用调侃的语气这么说,我也立刻点头附和。尤菲看到我们的反应后无奈叹气。 「两位别再胡闹了……比起那种事,差不多该动身了。我们走吧。」 「嗯。伊莉雅、蕾妮,就麻烦你们顾家啰。」 「遵命,公主殿下。」 「大家要加油喔!」 伊莉雅的反应跟往常一样,而蕾妮则是用笑容为我们送行。蕾妮在离宫的这段时间似乎跟伊莉雅相当亲近,虽然说有受到魅惑力量的影响,但我认为伊莉雅能将心思放在我以外的人身上也是个不错的变化。 在伊莉雅与蕾妮的送行下,我们便从离宫动身前往王城。演说的时间是在晚上,月光为我们照亮了通往王城的道路。 在王城举办演说其实不算罕见。王城当中有复数为了宴会等活动,能够容纳多人聚集的会场。今天的演说也是安排在其中一个会场中进行。只不过这场说明会是仅由魔法省主导的活动,所以选用的会场规模并不大。 我们进到王城后,在就快抵达会场的地方,看到有一个人站在路上。看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个人让我忍不住眉头深锁。因为对方是个我不想见到的熟人。 「别来无恙,艾妮丝菲亚殿下。」 那是一名身材高瘦、留著一头在后脑杓绑成一束的银发,脸上戴著眼镜,乍看之下会让人感受到理智气质的青年。在眼镜底下那冰蓝色的双眼也让他具有一股冰冷感。那名青年在恭敬行礼之后,开口对我问候。 「……别来无恙,伯泰尔伯爵家的公子。」 「殿下直呼我朗格就好了……我都快不记得自己这样说过多少次了呢。」 同时,朗格也用手指推了推眼镜。我非常熟悉他那个动作,这家伙还是一样让人生气! 朗格伯泰尔是伯泰尔伯爵家的嫡子,也是下一任的当家。在魔法省的年轻成员当中,这家伙算是格外优秀的一个,说话也颇有份量。据说不只是出一张嘴,就连魔法的功力也特别出色。之所以会用「据说」,是因为我并没有实际见识过他的本事。 「我是自请来为公主殿下等人领路的。还请多多指教。」 「麻烦你费心了。领路这种事不是应该交给地位更低一点的人来负责吗?」 「殿下说笑了,我还怕自己不够格为拯救国家的救国屠龙勇者领路呢。」 「你真会说话……」 虽然他的话语听起来像称赞,但语气中不带丝毫敬意。话虽这么说,他的语气中也没有透露出厌恶感,真的就只是平淡说出那些词句。 「这位以助手身分跟殿下同行的人,想必是库拉雷特候爵家的……」 「我是缇尔蒂库拉雷特。不过我这次是来当见证人,单纯想知道自己参与的研究,成果是否有得到应有评价而已。」 「……如果您还是对数年前的事情感到在意,只要您愿意向魔法省发出正式的抗议文,我们也会妥善应对的。」 「你们有那个能耐吗?不过就是一群眼中只会在意魔法跟精灵,眼界狭窄的信徒罢了。」 「……就算您是候爵家的千金,也该谨言慎行才是。」 虽然朗格的脸颊短暂抽搐,但很快便用仿佛若无其事的语气回嘴。似乎也不打算理会的缇尔蒂没有继续反唇相讥,只见她抱起胳臂,不再吭声。 「……那么,这位想必就是公爵千金尤菲莉亚玛赞塔了。」 「是的。」 尤菲往前站了一步,与朗格正面相望。只见朗格短暂地睁大眼睛。不过他立刻假装咳嗽掩饰先前的反应,随后将手放在胸前,深深鞠躬。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尤菲惊讶地睁大眼睛。 「伯泰尔伯爵公子?」 「请直呼我朗格即可。尤菲莉亚公爵千金,我早已久闻您的大名。以现在这种形式会面实在令人遗憾。解除婚约一事想必令您无比痛心。我也为您深感惋惜……」 「……朗格少爷没有理由对我惋惜。您请把头抬起来吧。」 朗格突然低头致意的举动,虽然让尤菲显得有些困惑,不过很快便重新摆起贵族千金应有的表情,用平稳的语气回应。被尤菲这么说,似乎也不便继续鞠躬的朗格将头抬了起来。不过他的表情仍充满苦涩。 「……我早已久闻您的才干,原本希望您毕业后务必考虑到魔法省来一展所长,岂知有此变故。我对此感到十分遗憾。」 「感谢您对我如此赞誉。可是解除婚约一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来此便是希望能以艾妮丝殿下的助手身分,藉这次的演说重振名誉。」 「……您是说作为公主殿下的助手吗?」 之前朗格都略显轻松的语气,在这时稍稍加重。我感觉到他短暂瞄向我的视线里似乎透露些许敌意。 「……在这说话也有失体统。我们已备好房间,让各位在演讲开始前休息。请随我来。」 我们顺著朗格的提议前往休息室,在路程中我们没有继续对话。来到朗格领我们进入的休息室,看到几名像侍女的人对我们行礼。 我们在朗格的招呼下就座之后,侍女们便开始准备茶点。由于这里并没有魔道具,看到侍女们用魔法生火煮水感觉颇为新鲜。 「容我再次感谢殿下这次愿意回应魔法省的请求。」 「反正我如果拒绝,你们一定会说三道四吧?」 我嗤之以鼻地给出如此回应,只见朗格眉头深锁。 「艾妮丝菲亚殿下,还望您理解飞龙的材料就是如此贵重。」 「我又不是独占所有材料,这样不行吗?况且那头龙是我解决的,我有权力拥有材料。」 「容我再三强调,我们并不是想强占殿下手中的材料。会以合理的价格收购,最终令国库充实,造福百姓……」 「那只是你的理想吧?真是那样我也不会抱怨。就是因为事情跟你讲得不一样,我才有意见。」 「如果殿下是指关于您受到的恶评,那与您本身的表现也息息相关,为何殿下就是不明白呢?」 我跟朗格交错的视线之间爆出火花。所以我才讨厌跟这家伙见面,因为他根本就是在魔法省菁英当中最典型的「理想模范生」…… 「能容我请教一件事吗?朗格少爷。」 开口制止我跟朗格继续针锋相对的人正是尤菲。只见尤菲默默地等待朗格的反应。 「您想问什么?尤菲莉亚小姐。」 「说来惭愧,我是个没能从学院毕业的人,所以对魔法省的状况并不清楚。对于魔法省跟艾妮丝殿下的关系也是一样。光听殿下的说法也是片面之词,若朗格少爷不嫌麻烦,还望您能为我解释。」 「您说解释,是指什么部分?」 「我认为魔法省对艾妮丝殿下的态度有些太过偏激了。假使这其中有什么误会,那对双方来说都是相当可悲的事。殿下的反应会如此倔强,可以想见你们有很深的过节。可是我认为身为助手的自己或许可以成为双方之间的桥梁。」 ……听到尤菲这番话,让我不禁露出极为苦涩的表情。要是用这种方式居中协调,那我就很难再多说什么了。 我偷瞄了一眼朗格的表情,发现他正笔直地看著尤菲。只见朗格将手指伸向眼镜,做出调整眼镜位置的动作。 「我明白了。虽然我很好奇艾妮丝殿下究竟是怎样跟您叙述关于魔法省的事情,不过……如果说我们的行动偏激,那也都是为公主殿下著想。」 「我懂您的意思,您是想说问题在殿下身上吧?」 「容我反问一句,尤菲莉亚小姐对公主殿下的作为都没有任何感觉吗?」 「可以具体说是怎么样的感觉吗?」 「您不觉得殿下有失品格的行动,未免太过违背王族的身分吗?」 「这点我无法否定。」 尤菲!你就不能否定一下吗!可是我并没有把想法说出口。因为我感觉自己开口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所以只在一旁默默喝茶。缇尔蒂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一直看著其他地方。 「作为被期待肩负帕雷提亚王国未来的先驱,我们魔法省理应要劝诫艾妮丝菲亚殿下不成体统的行为。」 「那么殿下拒绝交易材料之后,开始有人散播恶评又该如何解释?」 「在贵族社会里,只要行动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流言蜚语。我想应该是有人希望殿下改过的想法太过心切,才会一下管不住嘴。」 「那您对这件事又是什么想法呢?朗格少爷。」 被尤菲一问,朗格扬起了眉毛。大概是表情产生些微动摇,朗格再次用手指扶正眼镜。 「我不能理解艾妮丝殿下究竟为什么会让魔法省这么执著要劝谏她。如果说殿下欠缺王族应有的体统,我可以理解。关于这点我也有同感。可是,真的只是那样吗?」 「……我反倒不明白尤菲莉亚小姐究竟想问什么?」 「我想问魔法省会如此针对艾妮丝殿下,是否因为魔法省认为魔学应该跟禁书一样被视为规制对象的缘故。」 听到尤菲这么说,朗格也变了脸色。我感觉他似乎用满怀怨恨的眼神瞪了我一眼。只是我并不想跟他对上眼,所以立刻就把视线别开。 「魔学……要说到魔学吗……尤菲莉亚小姐对魔学有什么想法?」 「我认为里头有许多超乎想像,难以理解的部分。可是其中也有一些探究真理的想法,令我感到佩服。」 「……对魔法省来说,也对在讨伐恶龙时发挥莫大贡献的魔道具之实用性抱持肯定。同时也认为创造出魔道具的魔学有其价值。这是国王陛下也赞同的事情。可是……」 「可是?」 「其中的思想太离经叛道了。」 朗格用坚定的语气如此断言。 「艾妮丝殿下的魔学有许多难以理解的部分。而且含有可能会颠覆精灵信仰的观点,还有太过悖离本国王族身分的思想,都令我感到担忧。」 ……嗯,我想也是。毕竟从我知道自己使用不了魔法,但还是不愿放弃使用魔法的那天开始,已经一直被这样说了好几年。 如果我不被允许成为正常的魔法师,如果我只能用被认为是异端的手段使用魔法,那就算不惜跟一切为敌,也不会放弃追求属于自己的魔法。 我理解自己的想法是异端,也有可能会颠覆属于这个国家骨干的精灵信仰。所以我也完全可以理解就算遭人厌恶也无话可说的这个事实。 「原来如此。」 当我陷入这些思绪中的时候,尤菲冷静的声音滑进我耳中。 「艾妮丝殿下拥有异端思想这件事有违她王族的身分,这我也能理解。可是就算是那样,要说殿下的作为有违王族身分就又另当别论了。」 「……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朗格皱眉提出的疑问,尤菲抬头挺胸、端正坐姿继续说下去。 「没有听力的人能够享受音乐吗?对自己无法享受的事物,能述说其中的滋味吗?要求没有被赋予相同能力的殿下,用相同话语述说我们理所当然被赋予的能力,真的是正确的吗?如果要说没有被赋予能力是惩罚,那么艾妮丝殿下究竟又犯了什么该受到那种惩罚的罪呢?」 尤菲用仿佛唱歌般的流畅声调说出这番话。这让我不禁听到嘴巴都开了。 尤菲并没有转头确认我的反应,只是直视前方。仿佛在让我知道那无可动摇的模样,就是她被誉为完美公爵千金的样貌。 「艾妮丝殿下是从一开始就欠缺信仰、就抱有异端想法吗?过去一次都未曾尝试要与精灵靠近吗?艾妮丝殿下究竟犯了什么罪?她没有被赋予魔法天赋是因为她抱有违背信仰的想法?还是因为她没有得到任何加护?这其中究竟何为因果?朗格少爷,请问您对这些有何想法?」 ……好可怕。我第一次在尤菲身上感觉到恐惧。她在质疑的话语中不带丝毫情绪,就是纯粹在询问对方的答案。而在里头感受不到尤菲自身的感情。 简直就像镜子一样。面对尤菲的询问,让人无论如何都得省思自己的正确性。 如果出现破绽,就会被那个破绽反过来狠狠勒住自己的脖子。尤菲那会让人产生如此错觉的逼问,让我感觉背部冒出冷汗。 朗格哑口无言。只见他的额头冒出汗水,汗珠沿著他的脸颊滑落。他的视线似乎被尤菲紧紧锁住,仿佛不被允许从尤菲身上移开。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露出温和微笑的尤菲将手伸向坐在她身旁的我,轻轻握住我的手。感受到尤菲手上的温暖,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确定艾妮丝殿下真是异端,还是会找到新的境地。这是我无法靠自己判断的事。可是我在魔学当中看见曙光。那绝对不是为了否定精灵或魔法的学问,我认为那是一条能互助互惠、共存共荣的道路。我希望今天能将我这样的理解传达给更多人。所以请你务必期待这次的说明。」 当尤菲如此结束话题的同时,我们也听到敲门声。看来在我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到了开始进行演说的时间。 「我们走吧。」 最先起身的人也是尤菲。她没有放开跟我交握的手,顺势将我拉了起来,并看著我露出微笑。 * * * 我们跟随领路人一进到演讲会场,会场内所有人的目光便立刻聚集到我们身上。在我走向的讲台上,能看到已经摆放著我事先交给魔法省代为准备的魔女扫帚。 尤菲跟缇尔蒂也跟我一同登上讲台,我们将视线转向会场内前来听演讲的人,向听众行礼。 看到我们登台,听众间也有各种不同的反应。跟我想像的一样,有许多人是抱著打算找碴的态度出席。令我意外的是当中也有不少人是认真想听这场演说。 不过也不能只把心思拿去观察听众。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虽然事前有跟尤菲排练过,不过解释魔道具与讲解魔学的部分必须由我本人进行,所以得格外专注。 「感谢各位特地抽空出席。我是负责进行今天这场说明会的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我很荣幸今天有这个机会举办这场演讲。今天的演说内容是关于我会如何运用日前讨伐的飞龙材料。」 我留意不让自己说话过快,完成这段开场白,接著便听到零星的掌声。等到掌声停止,我便再吸一口气。 「那我想事不宜迟,直接开始演说。在说明飞龙材料的用途之前,我想先让各位看一个东西。就是我手中这个作为飞行用魔道具的魔女扫帚。」 我拿起魔女扫帚,举到我胸部的高度,留意能让所有听众都能看见。 「这是使用风精灵石制作的发明,细微的零件也是和专业工匠讨论、精心打造。虽然制作完成需要费不少工夫,不过有了这个魔女扫帚,就能让人踏入天空这个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我能用魔女扫帚提示的优点是改善交通。在帕雷提亚王国如果需要长距离移动,便得使用马匹作为移动手段。会骑马的人基本上都是骑士,无法驾驭马匹的人主要则是依靠马车。 考虑在培训与饲养上所花的工夫,马匹是相当昂贵的东西。虽说魔女扫帚也绝对谈不上廉价,可是一旦学会这种魔道具的使用方法,会远比马匹更容易控制。 老实说,我也是怎样都无法习惯骑马。就算是马车,如果行驶在没有经过整备的路面也会剧烈摇晃,我实在不想搭乘。 相较于此,魔女扫帚虽然要消耗骑手的魔力,但扫帚本身不会疲惫。马是生物,必须休息,可是魔女扫帚就不需要那么做。光从这一点来看就足以展现魔女扫帚的实用性。 「虽然魔女扫帚没有能够拉动车斗的力量,不过我所制作的魔女扫帚,具有作为连接王都与周围城镇、村庄,以及更外围村镇的移动手段,想必会远比马匹要便利许多的以上优点。」 「艾妮丝菲亚殿下,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等到我说明告一段落,台下的一名男性举手发问。 「那个飞行用魔道具所带来的益处,我已经非常清楚了。可是今天应该是要说明飞龙材料用途的演讲会吧?」 「没错。但作为事前知识,关于魔女扫帚的解说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我得先花时间进行说明。我目睹到日前跟我交战的飞龙的翅膀会产生特殊力场,让它能借此让庞大身躯在空中漂浮。我认为这在魔女扫帚的发展上能发挥非常大的作用。」 「接下来的内容就由我来接手说明吧,艾妮丝殿下。」 刚才一直站在我身旁的尤菲在行礼之后出列。而我也跟之前演练过的一样,捧著魔女扫帚往后站。 看到接在我之后站到台前的尤菲让会场中产生些微骚动。而尤菲则是冷静地向听众再次行礼。 「我是担任艾妮丝菲亚公主助手的尤菲莉亚玛赞塔。这次承蒙魔法省准备这个舞台,让我有机会向各位述说能透过魔学展望的未来,令我深感荣幸。由于接下来我要从自己身为魔法师的观点进行说明,所以容我斗胆接手后续的演说。」 「身为魔法师的观点?」 「是的。我也在与飞龙交战前就体验过魔女扫帚的飞行感受。借由这个经验,我也证明了人有能力用魔法飞行。」 「什么!」 尤菲的话语在会场内掀起今天最大的骚动。能用魔法飞行,而且还是自力飞行的说法,让许多对此深感兴趣的魔法省听众迅速将视线集中到她身上。 「……这些家伙的眼神变得也真是明显。」 由于我退到了后方,因此能清楚听见在我身旁的缇尔蒂用嘲讽的语气说著。我示意要缇尔蒂噤声之后,尤菲也接著说明。 「虽然用魔法飞行是可行的,但仍需要接受飞行的相关训练。由于当中仍有许多问题,我打算日后做成报告并汇整成说明书。而正因为我是能体现如何用魔法飞行的人,所以我也自负能够举出用魔道具与用魔法飞行的问题点。」 「听您的说法,我们可以想成是两者都有各自的问题啰?」 面对听众再次提出的疑问,尤菲明确点头表示肯定。没错,虽然我们建构出了两种飞行手段,但目前两者都还有问题需要解决。 首先是使用魔法飞行的部分,这个方法的问题单纯是魔法难以控制。而且要实现飞行,在魔法资质上也会受到相当考验。主要是得要能施展风魔法,而且还必须具备精确度极高的控制天分。 「要学会飞行魔法十分困难,而且就算学会,飞行魔法会消耗相当剧烈的魔力,而且非常难以控制。」 「嗯……换句话说,那就是十分挑人的魔法了。」 「是的。我根据体感推测,在我之外能够学会的人,应该得要具备有谢芬妮王后或家父水准的魔法功力。」 原先满怀期待的喧闹声,迅速就转变成失望的叹息。如果说得要具备多种适性,而且又只有极少数的魔法高手,才有能力掌控连身为天才的尤菲都认为难以控制的飞行魔法,那么就算连我这个施展不了魔法的人也很清楚那会是一道窄门。 「相对的,魔女扫帚在不挑使用者资质这一点可算是非常优秀。可是优秀归优秀,但整体的技术还尚未成熟。正因为这样,我必须说目前用魔女扫帚在空中飞行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魔女扫帚的问题点就在于作为道具,还有在技术方面的要素都不成熟。毕竟根据我自己理想概念打造而成的魔女扫帚,并没有考虑到要让其他人使用的状况。 由于我能明确想像魔女用扫帚飞行的模样才有办法运用,但要其他人像我一样用魔女扫帚飞行,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像缇尔蒂那种平常不运动的人,也说光是要维持飞行时的姿势就很累人。 此外还有坠落的危险。就算能顺利飞行,如果想要让飞行用道具普及,尤菲认为扫帚的形状并不合适……单就我自己来说,我其实是很中意那种造型的说。 「于是我们考虑要将飞龙的材料运用在飞行用魔道具上。」 「将飞龙的材料用运在飞行用魔道具上?」 「是的。飞龙的身体构造及特定部位能成为魔法的触媒,所以我们认为加入飞龙的材料,说不定就能制作更加安全的飞行用魔道具。我们也准备了设想过的图面资料,还请各位确认。」 我们接著将离宫所有人一起准备的资料发给会场内的听众,请大家过目。 图面上是意识到飞龙的身体构造,形状也与魔女扫帚不同的东西。那是尤菲在指出魔女扫帚的缺点后,我为飞行用魔道具所想到的新造型。 「像在天空飞舞的飞龙,基于这个构想,目前暂时是使用『天龙』这个名称。跟魔女扫帚不同的地方在于可以用类似骑马的方式固定身躯。只是没有缰绳,但另外准备了握柄,方便让使用者维持稳定的姿势。不过要实现这个构造,飞龙的材料是不可或缺的。」 尤菲虽然是用骑马举例,不过我感觉更像前世被称为「机车」的交通工具。不过并不是普通的机车,而是接近水上摩托车的形状。而且也不是用来在水上行驶,是在天上飞行。 会选择这种形状,除了让这个世界的人比较容易适应,还有就是要沿用飞龙的材料,得模仿飞龙的身体构造。我在面对这些条件的时候,从前世的知识当中想到了机车,试著套用进去之后,最后决定使用现在的形状。 「如果能持续研究,也能期望发展到就算不使用飞龙材料也可以量产。到时候不只能改善交通,只要贵族宅邸备有一组这种魔道具,就算领地发生紧急状况也可迅速应对,万一遭到盗匪袭击就能成为紧急逃生的手段,相信能有相当多样的作用。」 「……有道理。要人用扫帚在天上飞确实很奇怪……」 「虽然这种形状同样奇怪,不过如果能将骑马的感觉拿来应用,也比较容易上手。」 被人说奇怪了。好吧,真要说用扫帚在天上飞很奇怪,我也无法否定,只是感觉不太是滋味而已。可是经过这件事让我重新体认到用容易让人接受的外型制作道具,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要素。我之前制作的魔力剑会被接受,说起来也是因为那是比较容易理解的形状。 「……以上就是关于飞龙材料用途的说明。接下来还请容我再耽误各位一点时间。」 ……咦?尤菲?我怎么不记得后面还有什么要说的东西?就在我正感到困惑的时候,尤菲用平静的语气开口。 「飞行用魔道具所带来的经济效果与益处,正如我们先前所说。可是在魔法省当中有许多人怀疑艾妮丝殿下的发明,可能会构成对精灵及诸神的冒渎,这点令我相当担忧。」 尤菲,你一定要挑这个时候提起这个话题吗!?台下有好几个人脸色很难看耶!?缇尔蒂也是刚刚喷笑之后就一直在憋笑!等一下,为什么要突然开始提到这件事!? 不知是否有察觉到我的动摇,尤菲朗声继续说下去。 「艾妮丝殿下的想法确实有著前所未有的惊人之举,换句话说,看起来可能是外人理解不了的东西。我能理解外人会怎样看待艾妮丝殿下。可是我在殿下身边就近观察过之后,我想告诉各位的是跟精灵信仰相比,魔学算是另一种对精灵们表达敬意的方式。」 尤菲在台上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堂堂演说的模样吸引住会场所有人的目光。就连我自己也无法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在场所有人都被尤菲的话语及她所营造的气氛给吞没。 「了解世界、了解真理、了解魔法,将这一切全部融合,才能造就魔学这样的学问。魔学是一种学问,绝对不是用来颠复信仰或传统的东西。」 尤菲用坚定的语气如此断言。她告诉会场的听众,说我确实跟其他人抱有不同的思想,可是魔学及魔道具的发明,正是因为我在这个国家长大才能孕育出的东西。尤菲在众人面前为我说了这些话。 ……光是尤菲的这些话语,就让我胸口产生被人紧紧揪住的感觉。 「所以说魔学这门学问,反而是因为有我们过去累积的传统与睿智,才得以诞生的东西。我认为艾妮丝殿下生在这个国家,应当是值得我们引以为傲的一件事。」 说到这里,尤菲看著我露出微笑。看到那无比慈祥的笑容,让我感觉眼眶莫名发热。当面听人对自己说出那么难为情的事,我肯定会脸红的!别说了!这里可是演讲会场耶!? 只是就算我在心中这样抗议,尤菲肯定也不会知道。尤菲再次将视线从我这里转回到听众身上。她抬头挺胸,将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 「请各位别武断认定是异端而加以排斥,我希望各位睁开眼睛,去看、去听、去思考。魔学是遵循学习之道的学问,是了解过去、感受现在、放眼未来的学问。」 突然有人将手放到我肩膀上。那是缇尔蒂的手。缇尔蒂的表情被头纱遮住了,但我知道她肯定是一脸拿我寻开心的笑容。 别拿我寻开心了!我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情陪你胡闹! 「请各位不要自己打断学习之道。在精灵的圣意与圣名之下,我想让各位知道,艾妮丝殿下之所以没能获得精灵加护,并非是因为无才,是因为精灵肯定其才华而有此决定。」 有人这样肯定我。有尤菲这样愿意站在众人面前、为我说话的人。 我实在相当幸运。我身边有伊莉雅、父王跟母后,有那么几个能够理解我、帮助我的人。这些是真正的幸福。 被人否定让我相当难受。我并不是不会受到伤害,我心里也一直都有想被人肯定的想法。我突然感觉我被允许抱有这些想法。 ……为了不让人发现我眼眶中的灼热变成泪水掉落,我连忙用衣袖擦去眼泪。 「这个从跟精灵缔结契约开始兴起的国家,到现在究竟经过多长的时间呢?我是这么想的。现在正是我们伴随变化迈出步伐的时候。我想伴随我们过往累积的基础,跟各位一同向未来迈进。我衷心期盼今天能成为缔造那美好未来的第一步。」 尤菲在行礼的同时结束演讲。会场内响起的掌声逐渐变得清晰。随时间缓慢增加的掌声渐渐笼罩整座会场。 5章 狂乱之夜到来 「艾妮丝她们不会有事吧……?」 「您在为殿下担心吗?蕾妮小姐。」 听到我脱口说出的话语后,伊莉雅小姐如此询问我。没有艾妮丝的离宫感觉十分安静。我放松紧绷的肩膀,喝了一口伊莉雅小姐为我煮的茶。 我过去完全想像不到自己会搬进王城,而且还是在离宫生活。打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跟随母亲四处旅行的我,在母亲去世后便在孤儿院生活。 失去母亲后,我的人生便相当悲惨。我经常被孤儿院的孩子们欺负,而其他孩子看到我被欺负,也会跟欺负我的人爆发冲突。成为男生争执对象的我,也被女生说成是爱惹事生非的人,总之我的人际关系是一塌糊涂。 我被自己所不期望的人际关系所苦,曾几何时便开始不再对身边的人抱有期待。过著那种生活的我,随著我遇见父亲而出现转机。 我的外表似乎与母亲一模一样,父亲听了我叙述自己的过去,便知道我就是他的女儿,并决定收养我,将我视为贵族子女养大。父亲对于让我过苦日子,还有没能保护母亲的事感到十分懊悔。 继母似乎是在明知父亲深爱母亲的情况下嫁给他。所以我虽然成为跟继母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但她仍十分慷慨地接纳我。这件事真的让我十分高兴,也让我感受到难以置信的幸福。 当继母偶然知道我能使用魔法的时候,也像自己的事情一样为我开心。继母也建议我进入贵族学院就读,说那么做肯定会对我有很大帮助。虽然我对此感到不安,但我也想为如此慷慨接纳我的新家人做点什么。 (……可是,我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吸血鬼,而且还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现在回想起来,过去许多令我费解的状况也因此都得到解释。也因为这样,我越是回想自己在贵族学院的生活就越感到难过。假如我能察觉到自己拥有的力量,事情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了。 艾妮丝对我说那算是不可抗力,可是我还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我蛊惑他人的感情,让许多人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我现在也只是在这里受人庇护,无力对艾妮丝等人做出任何回报。尽管我并不想一直当个客人,但我根本没有任何能够帮上忙的…… 「蕾妮小姐。」 「呀!」 我感觉自己眉心突然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我这才看到伊莉雅小姐正用伸著手指的模样叹气。 「一直闷著头烦恼,会让幸福溜走喔。」 「伊莉雅小姐……」 「这样说谈不上是安慰,不过要解决越是困难的情况就得花越多时间。如果可以轻易解决就不会有人需要烦恼、需要忍受煎熬了……茶会凉掉喔。」 正如伊莉雅小姐所说,我手中的茶只在喝过一口之后就没有动过。认为的确该趁变凉之前享用的我,又再喝了一口。自从被贵族收养后,我喝茶的机会便增加了。我不是很清楚为何在喝茶时会让我感到放松。不过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会为人准备茶水,俐落工作的伊莉雅小姐让我感觉十分帅气。虽然论身分她应该在我之上,可是她因为自己是侍女,所以还是尊称我为小姐。……我不禁对伊莉雅小姐这样的人物产生憧憬。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什么。」 我是个吸血鬼,想过正常的生活都很困难。想到往后的事实在令人不安。所以我也会试著思考自己该怎样活下去。 我率先想到的就是伊莉雅小姐。我如果能成为侍女,像她一样在艾妮丝身边工作,或许就能回报她们对我的帮助……有机会就来请教伊莉雅小姐要怎么成为侍女好了。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们所在的沙龙照明突然熄灭。 「咦?」 现在时间是晚上。失去照明,我们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就在我正想开口询问究竟发生什么事的时候,被人摀住嘴巴。 「别出声。」 伊莉雅小姐在我耳边低声说。在她的声音中透露著些许紧张。 「蕾妮小姐,冷静听我说。有人侵入离宫了。」 「咦?」 「就像你知道的,离宫没有多少人手。虽然艾妮丝殿下有为万一的状况做准备,但没想到真有用到的一天……」 「所以照明才会突然熄灭吗……?」 「我想是为了避免魔道具遭到窃取或抢夺所设计的紧急停止机制。如果没有魔道具的知识就无法重新启动……问题还是入侵者。」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吞咽口水。 有入侵者的事实让我的心跳声变得异常清晰,心跳也不断加快。伊莉雅小姐轻抚我的背,缓和我变急促的呼吸。 「……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先离开离宫吧。现在除了前往王城寻求庇护也别无选择。如果躲在这里被人发现,那太危险了。所幸我很熟悉离宫的构造,在一定程度内就算闭著眼睛也能在离宫内活动。」 长时间在离宫工作的伊莉雅小姐,确实会让人觉得她就算闭著眼睛也能在离宫内移动。伊莉雅小姐握住我颤抖的手,让我站起来。 「动作小一点、保持安静。注意别发出声音。如果察觉有人靠近,我们就先躲起来。需要回应我的时候就用力握一次我的手,想要我停下来就握两次,明白吗?」 听到伊莉雅小姐在我耳边的低语声,我便按照指示用力回握了一下。她就这样牵著我,开始在一片漆黑的离宫内移动。 当我们来到走廊,可以看见从窗外射进的月光。伊莉雅小姐刻意避开月光,安静移动。而我也努力摒住气息,尽可能以不发出声音的动作跟著她。 (可是,究竟是什么人……?) 艾妮丝现在正应魔法省的邀约在王城进行演说。犯人是看准了这个时机?目的是飞龙的材料?还是魔道具?也许是为了分散紧张的情绪,我的思绪在这些想法中不停打转。 就在这时我突然察觉到异状,可是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就算知道有问题,却无法明确解释理由。正当我想为这个疑问回握两次伊莉雅小姐的手时,对方先做出反应了。 「这是……!蕾妮小姐,恕我失礼了!」 「咦!?」 「因为眼睛看不清楚导致疏忽了!有雾!可能是毒气,千万别吸!我们从窗子出去,请抓紧我。」 雾。听到伊莉雅小姐这么说,我这才总算明白刚才为何会感觉有异,因为雾让空气变潮湿。由于没有灯光,让我们没能察觉到周围充斥雾气。听到伊莉雅小姐警告说有可能是毒气,我立刻停止呼吸。而她也在说话的同时横著抱起我,迅速奔向最近的窗户。 伊莉雅小姐用护著我的姿势,藉著奔跑的力量以肩膀撞破窗户。我们瞬间腾空,周遭的景物也在月光下瞬间变得豁然开朗。 「你判断状况的速度还是这么快。不过未免太粗心了。」 当这个声音传入耳中的时候,我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伊莉雅小姐也在这时松开手,我整个人摔到地上。我忍著疼痛抬头一看,便看到随伊莉雅小姐动作飘动的裙摆,还有她所施展的魔法。 「火焰箭(fire arrow)!」 形成箭状的火焰朝声音的位置射去,残留的亮光照亮了伊莉雅小姐的侧脸。我能看到在她脸上充满焦躁与惊愕。 伊莉雅小姐射出的火焰箭仿佛像被某种东西阻挡后便消失无踪。仔细一看,那是一道冰墙。紧接著有某个物体从墙后迅速伸出。 「唔!?」 那高速伸出的东西是由水形成的鞭子。仿佛像蛇一样在空中灵活摆动的水鞭,高速地朝伊莉雅小姐的肩膀贯穿而去。伊莉雅小姐连忙想借由跳跃闪避,仍遭击中,整个人被强大的力量打趴在地。 「伊莉雅小姐!」 我看到伊莉雅小姐的鲜血在空中飞散。能闻到自己尝过多次的鲜血弥漫在空气中的芳香。我惨叫著起身,想要赶到伊莉雅小姐身边,却被人抓住手臂。 抓住我手臂的人,在月光照耀下清楚露出脸孔。我怎样都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脱口说出:「为什么?」的疑问。 「没有道歉,也没有求饶……实在令人遗憾,蕾妮。」 下一瞬间,我感受到胸口被异物侵入的疼痛,眼前的景物也染成了鲜红色。 * * * (……我好想回家……) 魔法省要求的演讲会顺利结束,然而我内心却充满忧郁。 展现精彩演讲的尤菲正被人群包围、与人谈笑,缇尔蒂则自顾自地选了喜欢的食物,在角落大快朵颐。我也挑了一点食物,打算就这样低调等待宴会结束,但是…… 「艾妮丝菲亚殿下,这次的演讲会真是精彩。敢问我有这个荣幸与您聊几句吗?」 「咦?……呃……」 自助餐会一开始,在我打算装完餐点就去当壁花的时候,被一名少年拦住。对方是有著一头微翘银发,双眼是奇特紫色的少年。乍看之下,是一名给人神经质印象的少年。 虽然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但怎样都想不起名字。就在我抱有这个疑问的时候,那名少年用贵族的方式向我行礼,并对我报上名号。 「我是莫里兹夏尔托斯。很遗憾之前一直没有跟公主殿下直接交流的机会……」 我想起来了,他是夏尔托斯伯爵的儿子嘛!呃,他为什么要特地找我说话?应该说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被禁足了吗?明明就连亚尔跟奈维尔都还在被禁足的说。 「我受到艾妮丝菲亚殿下许多照顾。另外也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所以一直希望有机会向您致歉……」 「我有做过什么?我应该没直接跟你有过任何交流吧?」 「我是指尤菲莉亚小姐的事。父亲也训斥我该好好反省自己的莽撞。虽说当时因为殿下您的机智让事情得到缓冲,不过我还是深深为自己当时的失态感到愧疚……」 「呃……」 他刚才说自己叫莫里兹吗?这家伙虽然满脸笑容,但却让人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看到那典型的贵族笑容,让我不禁露出排斥表情。 他是个让人难以捉摸的对象。虽然他嘴上那么说,但我却无法确定他是怎样看待尤菲的事。而且我在莫里兹的道歉中也感受不到诚意。 「这次演讲会也是我提议的。我是希望能有让自己挽回名誉的机会。如果有这个荣幸,希望殿下能记住我的名字。」 「……我可以问你这么做的理由吗?你跟亚尔……跟亚尔加德原本不是一伙的吗?」 知道这场演讲会是由魔法省主官的儿子所安排,实在令我相当惊讶。老实说,这令我相当意外。而且他原本应该是和亚尔同一阵线,怎么想都想不到他这么做的动机。 「经过上次的事件,我也改变了想法……所以希望能由身为开发者的公主殿下亲自说明我自己之前不愿承认的魔道具,才想安排这场演讲会。」 「不是由魔法省主导,而是由你提议是让我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你说改变想法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希望可以有机会向殿下您学习之前我没能重视的魔学的意思。」 ……我还是很难接受他的说法。我实在不想应付这种让人难以掌握真意的对象。 「原来如此。可是现在已经是自助餐会时间了,要找人聊天的话,除了我以外应该还有很多人可以找吧?」 「殿下的意思是不愿赏光吗?……是因为我之前的愚昧,依然让您怀恨在心吗?」 「……啊?」 拜托,我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可是我也不好把这个想法说出口,这让我被迫用开始头痛的脑袋思考对策。 就在我转头扫视会场的时候,自然与正在当壁花的缇尔蒂四目相对。我能从她的眼神感受到她对我发出:「你跟那家伙在胡搞什么?」的疑问,但我自己也很想知道答案。正好,就拿缇尔蒂当我脱身的借口吧! 「不好意思,我想跟朋友说几句话……」 「公主殿下的朋友吗?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 等等,为什么这小子要死咬不放啊?老实说这样真的很烦人耶!?我看还是先脱身再说吧。我都开始觉得诡异了。 「我的朋友有些怕生,还请见谅。」 「啊!艾妮丝菲亚殿下!请别那么冷淡嘛!」 这、这小子还真缠人!而且他的反应未免也太过夸张了吧!搞到会场里一堆人都把目光聚集到这里来了。 啊!连缇尔蒂都在瞪我!那是要我别把她拖下水的眼神!没义气的家伙,帮我一下又不会怎样! 「呃,夏尔托斯伯爵公子,我没有把你的事情放在心上,你不需要跟我赔罪。」 「那样我会过意不去的!还请殿下尽可能抽空听我解释……!我究竟该怎么样才能让您明白我的懊悔呢!」 开、开始死缠烂打了!?由于我发现自己忍不住愁眉苦脸,因此连忙用力维持住表情。这是怎样?这到底是什么状况?他是情绪失调吗?最重要的是,我究竟该怎么从这种情况脱身!? 「这里有很多人在看。还请你先暂时让步。今晚的演讲已经结束,如果下次还有机会……」 「请殿下给个机会……!」 不行,这小子根本不打算听人说话。就在我决定将态度转硬,打算直接掉头走人时。 叽!一个来自远方的刺耳声响传遍会场。听到那让会场所有人都摀起耳朵的声响,我忍不住睁大眼睛。我知道这是什么声音。我不可能听不出来。因为那是我开发的东西。 「伊莉雅……?」 那是来自我交给伊莉雅,用来通知我有紧急状况发生的警报装置所发出的声音。虽然有段距离,但离宫与王城也算不上远。那是我连同防犯需求也考虑在内,为了在发生什么紧急状况时,能让身在王城的我立刻知道所准备的东西。 听到这个过去从来没有动用过的警报声,我便立刻想冲出会场。但我立刻遭到阻挠。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把会场的人集中起来!不准让人出去!!」 紧抓住我手臂的莫里兹语气激动地发出指示。正鼓噪著猜测那是什么声音的人,还有听从莫里兹指示集中大家的人,全都开始聚集到一处。 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顾虑其他人的行动。可是我的手臂依然被莫里兹抓住,无法行动。 「放开我!」 「不可以!在查明刚才的声音是什么状况之前,到会场外面实在太……!」 「那个声音是我的魔道具发出的!在离宫发生状况了!」 「……那就更应该要留在这里!到外头去会有危险,请殿下冷静……!快来人!艾妮丝菲亚殿下给吓坏了!快找人来照顾殿下!」 谁被吓坏了!?紧紧扣住我手臂的莫里兹完全不肯松手。疼痛跟不耐让我听到自己脑里中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扯断的声音。 就像与我的情绪产生呼应一样,一股热流从我背部窜遍全身。仿佛沸腾的魔力从我身上涌出,化为一股从全身浮现的微光,而我也顺势抓起对方的手臂。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放、放手!放开我!」 我听到骨头遭到挤压跟肌肉被拉扯的声响。听到莫里兹发出哀嚎,早已按奈不住脾气的我咬牙切齿地说。 「那是我要说的话!我早就说过要你放手了!!」 维持单手紧抓住莫里兹手臂的姿势,我猛力一挥将他摔在地上。重摔的冲击让莫里兹总算放开抓住我的手,同时也听到他发出的刺耳哀嚎。 所有看著我的人脸上带著害怕跟畏惧的表情。呼应我愤怒而涌出的魔力,此刻仍在我身边形成摇曳的魔光。 「龙……是龙……!」 某个人用颤抖的声音指著我这么说。虽然这让我忍不住咋舌,但我也没闲工夫多做理会。得尽快赶往离宫才是。 「还、还楞著做什么!咳……!快把这个怪物公主给拿下!!」 这阵气急败坏的喊叫响彻会场。那是正用满布血丝的双眼瞪著我的莫里兹的声音。那是充满愤怒,同时也掺杂恐惧的眼神。 就位置上被我俯瞰的莫里兹,一跟我对上视线,便连滚带爬地想远离我。可是他胡乱摆动的手脚没能顺利发挥作用,只见在地上的他根本没怎么移动。 「咿!咿啊啊!该、该死的怪物!!」 最后莫里兹竟然像发疯似地对我施展魔法。他真的打算动手吗?这短暂的迟疑让我没能及时采取行动。我眼睁睁看著纯粹用魔力凝聚而成的炮弹朝我射出。 我连忙举起手臂想保护自己,不过就在这一瞬间,一个身影迅速出现在我面前。 那个身影是尤菲。她抽出不知何时取回的魔剑亚坎歇尔,展开魔力刃,一剑就让莫里兹射出的魔力弹彻底消失。 「尤、尤菲莉亚!!」 看到俐落闯入我们之间的尤菲,莫里兹的表情丑恶扭曲,毫不保留地透露出他那交杂憎恨与嫉妒的混浊感情。 可是尤菲只是瞥了他一眼,很快便不屑一顾地将视线转到我身上。尤菲朝我伸出没有握著亚坎歇尔的手。 「艾妮丝殿下!」 「尤菲!去正对离宫的窗户!」 我回握住尤菲的手,接著便和她一起往窗户奔去。尤菲似乎很快就想好了前往离宫的最短路线。就在我们开始朝窗户跑去的同时,立刻有几名拿著手杖的人拦住我们的去路。 「退下!你们胆敢阻挡公主殿下!」 尤菲充满威势的喝叱让拦阻我们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而就在对方迟疑的瞬间,仿佛自地面涌出的黑影迅速扩散。 除了我跟尤菲之外,其他人的腿都被那黑影迅速缠住。看见蠢动的黑影迅速封住众人行动的光景,让我惊讶得目瞪口呆,在此同时也有一个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什么嘛、什么嘛?嗯?原来有人打算干这么有趣的事啊!叛乱!是想要叛乱吗?可是啊,那家伙也很认真的,可以不要妨碍她吗?想找对手就让我来陪你们玩玩吧……!来呀来呀!尽管放马过来呀!!」 「缇尔蒂!」 那个傻瓜,竟然毫无节制地施展魔法!那些蠢动的黑影是缇尔蒂的魔法。已经不仅止于地面,几乎笼罩整个会场的黑影,开始不由分说地纠缠住会场内所有宾客,让人动弹不得。 「属性的复合……能够熟练到这种地步,还有这么惊人的控制力……!」 看著缇尔蒂施展的魔法,尤菲不禁发出赞叹。要不是因为体质,缇尔蒂其实拥有不亚于尤菲的实力。只是她的体质就是最大的问题! 「还楞在那里做什么?艾妮丝殿下!快滚吧!少在这里碍事!」 「我才想问你在做什么呢!傻瓜!」 「少跟我啰唆!我就是决定要帮你拦下这些家伙!还是你想留在这里跟他们一起遭殃!?」 听到缇尔蒂的怒斥声,让我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我也怎样都无法对刚才听到的声音置之不理。当伊莉雅的脸孔在我脑中浮现,我便立刻抛开了内心的迟疑。 「笨蛋缇尔蒂!你可别忘记分寸或闹出人命喔!尤菲!」 「是!」 依旧手牵手的我跟尤菲再次奔向窗户。我在就快接触到窗户时先往前多踏一步。而尤菲也配合我先施放风魔法,窗户随即发出剧烈的破碎声响。 我跟尤菲顺势跃向窗外。尤菲手臂一拉将我搂进怀中,紧紧搂住我后望向离宫所在的方向。 「要飞啰!」 「交给你了!」 尤菲在半空施展飞行魔法,让我们笔直朝向离宫飞去。没过多久,我便在离宫外头看到在月光下的身影。 「尤菲!那里!」 尤菲依照我的指示改变方向,我们与地面的距离随即缩短。就在快接触地面的时候,我松开她的手先行著地。而晚一步著地的尤菲跟我一同目睹了眼前的光景。 浑身是血的蕾妮躺在地上。在她身边是手按著肩膀,蹲在地上、身躯正微微颤抖的伊莉雅。 眼前的景象让我倒抽一口凉气。隔著蕾妮跟伊莉雅在更远处的地方,站著另外一个身影。就在这时,天上的云朵随风飘动,让受到遮蔽的月光变得更加明亮。 站在那里的身影是模样跟我十分相似,有著一头白金色发丝的少年。他的胸口似乎被划开,被割开的衣服上满是鲜血。 而那对跟我视线相对的双眼……已经染上令人感觉胆寒的鲜红。 「……你竟然准备得这么周到啊。无论我用什么手段,无论想做什么,最后永远都是你在阻碍我吗?」 听到那个声音,让我自然握紧拳头。我听到自己骨头摩擦的声响,指甲也陷入掌中。为什么?忍著不让自己脱口说出这几个字的我,瞪著眼前的身影瞪著亚尔。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亚尔加德王子!」 「……是尤菲莉亚吗?」 亚尔加德用不耐烦的表情望向尤菲,而尤菲也用不敢相信眼前景象的表情注视对方。 我往前踏出一步。亚尔没有反应。尤菲则是抽出魔剑亚坎歇尔,提防著亚尔的行动。我一直走到伊莉雅跟蕾妮身边。当我来到两人身旁的时候,伊莉雅抬起头。 「……艾妮丝……殿下。」 伊莉雅抬头回望我的表情,充满了茫然自失。她似乎遭到贯穿的肩膀一直流著血。而被贯穿肩膀的那只手正无力放在蕾妮的手上。 「……啊……我……对、对……对不起……」 「没关系,你别说话。」 我简短地对不停颤抖的伊莉雅这么说完,便弯下身去确认蕾妮的状况。蕾妮还有微弱的呼吸。她胸口被挖开的模样令人不忍直视。似乎不断有血液涌上咽喉,让她不停咳血。 「蕾妮。」 「……啊……艾妮……丝…………?」 原本双眼失去聚焦能力的蕾妮将视线转向我。她一看到我,表情似乎有些放松,但同时脸色也逐渐恶化。 「……啊……我……」 「振作点。别担心,保持清醒。」 「……艾妮……亚尔……殿下……魔……石……」 我将手指轻轻放到明明没法正常出声,仍努力想让我了解状况的蕾妮唇上。没关系,你不用再费力说话了。 「我知道。接下来就让我来处理……尤菲!麻烦你治疗她们!」 我努力克制激动的情绪,用低沉的声音喊著。在我起身的同时,尤菲便立刻接著跪到两人身边。一手握著亚坎歇尔的她开始用治愈魔法治疗伊莉雅的伤口。 「……唔……艾妮丝殿下,伊莉雅还有办法……但蕾妮……」 「我知道。可是蕾妮是吸血鬼,还有机会。」 「但……她的魔石明显被」 「我知道,我都知道。就算那样也要尽全力尝试。拜托。」 「……我会的。」 坦白说,蕾妮受到的是致命伤。那是对准心脏、挖开胸膛的伤口。光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呼吸就已经算得上奇迹了。 这个事实让我明白蕾妮其实正逐渐偏离人类的身分。而带来这个奇迹的正是她的魔石。可是现在蕾妮体内并没有魔石。魔石很明显被抢走了,而抢走的人 「……你们说完了吗?」 「……你还真懂礼貌呢,亚尔。」 亚尔只是静静地站著。夜风从我们之间流过,不再受到遮蔽的月光落在我们身上。 「魔法省的演讲会是你指使的吗?」 「你说呢?莫里兹有说是他提议的吧?」 「你都知道这件事了,真不知你到底是想装傻,还是不想……」 我叹了口气。莫里兹应该想把我从离宫支开吧。他的目的是为了让亚尔在离宫达成目的。也就是抢走蕾妮的魔石。 从这里可以知道的是亚尔跟莫里兹有可能都知道蕾妮是吸血鬼。而他们的计划有魔法省参与,代表身为魔法省主官的夏尔托斯伯爵家可能也都是共谋。 「没想到你会做出这么目无法纪的事。」 「先目无法纪的人究竟是谁呢?你在讨伐恶龙时的恣意妄为,可是让父王也相当伤脑筋呢。」 「……说起来,你不是应该被蕾妮魅惑了吗?真亏你还有办法下得了手呢。」 「我是很喜欢蕾妮但那又怎样?那会成为我下不了手的理由吗?」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亚尔用不耐的语气这么说。这让我忍不住摒住了气。他的态度不像装出来的。亚尔是真的觉得自己打从心底喜欢蕾妮,并带著那种认知挖开她的心脏。 「身为王族不能被自己的感情影响判断。我是这样被教育的。感情只是次要的东西。」 「……你是说这让你能毫不犹豫从蕾妮身上抢走魔石吗?你真认为那是正确的判断?回答我,亚尔。跟我解释就你身为王族的身分,要怎样认为让自己变成吸血鬼是对的!」 在亚尔的胸口有一道简直就像把某个东西塞到里面,之后再堵住伤口的笔直伤痕。加上眼睛颜色产生的变化,亚尔究竟做了什么,已经是不辩自明的事。 亚尔的目的,就是用蕾妮的魔石将自己变成吸血鬼。将我引出离宫就是为了方便对不能被外人目击,只好留在离宫里的蕾妮下手。 「话说回来,你是怎样知道蕾妮是吸血鬼的?你是怎样注意到,又为何什么都没向父王他们回报呢!甚至还想利用那种力量!」 「你没有资格说我。你身上那股『像飞龙的魔力』又要怎么说?那跟我追求吸血鬼的力量不是没有两样吗?」 亚尔的指摘让我一下答不出话。没错,我身上这股魔力是运用了「龙」的力量。就这一点来说,如果要说我跟试图变成吸血鬼的亚尔没有两样,也是百口莫辩。 可是我并不是直接将魔石放进自己体内,而是刻在身上。是将龙的魔石与其他材料溶解成特殊涂料,在背部刺上龙形的刻印。 这个刻印会用我的魔力作为能源,释放出龙的魔力。所以算是间接拥有了龙的魔力。跟直接将魔石放入体内相比,这是另一种将魔物力量纳为己用的方法。我将这种方法称为「刻印纹」。 在帕雷提亚王国当中,在背上留下刻印原本是用来表示那人曾犯下重罪的手段。所以起初尤菲对我这样的作法也是面有难色,让我花了好一番工夫才说服她。 这个刻印纹一旦发挥作用,我身上就会浮现龙形的魔光,之前在会场会有人害怕地对著我尖叫,应该就是看到我身上那股魔光的关系。 「……我跟你的立场是不同的。」 「没错。你是抛弃了王位继承权的公主,而我是王位继承权第一顺位的王太子。我们的立场不一样。」 「既然你知道,又为何要这么做?」 「原本这也是最后的手段。多亏你总是打乱我的计划,让我现在只能亲手做这种事了。」 「什么计划……?」 「就是让我能确实取得王位,用蕾妮的吸血鬼能力掌控国家的计划。」 「……啥?」 我无法理解亚尔究竟在说什么。用吸血鬼的力量掌控国家、让自己能确实取得王位?这过于荒唐的内容让我感觉有些头晕脑胀。 「最早的破绽是尤菲莉亚,就是你。」 「……我?」 听到亚尔这么说,让正在对蕾妮施展治愈魔法的尤菲满脸困惑地回答。只见亚尔十分不悦地哼了一声,接著继续说。 「你没有受到蕾妮的魅惑影响。不,是你就算受到影响,行动也不会产生动摇。要让我的计划成功,你是个阻碍,我才想除掉你。所以我就想就算手法多少有些牵强,靠著蕾妮的力量一样能毁掉你的地位。」 「这……!?」 这太荒谬了。尤菲没能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因为她发现自己的专注力受到影响,让原本正在对蕾妮施展的治愈魔法险些中断。连忙将意识重新拉回到魔法上头的尤菲,额头上涌出大量汗水。 「接下来的误算则是你,姊姊。」 「……因为我决定庇护尤菲,让她有机会重拾地位跟名誉吗?」 「没错。我被迫跟蕾妮分开,遭到禁足。那让我不能自由行动,跟蕾妮的接触也被打断。我是希望父王他们的判断受蕾妮魅惑能力影响,然而那个希望也被你粉碎了。就连我试图借由讨伐恶龙的功绩重获自由的盘算,也都被你不留余地的打破了。」 「亚尔,你为什么要计划那种东西。你就算不做那种事也是下一任的国王,根本不用依靠什么吸血鬼的力量……!」 难以相信眼前事实的想法,让我的语气变得相当激动。可是亚尔却用更加激动的语气打断我。 「如果你是认真那么认为,那你还真是一个对其他东西通通不感兴趣,就只沉溺在自己喜好里的人呢。」 亚尔的眼神转为锐利,仿佛像要用眼神将我刺穿。他全身散发出一股我从未感受过的冰冷杀气。 「你觉得有多少人真的会打从心底认同我是这个国家的下一任国王?别跟我说你没听过『要是艾妮丝菲亚公主有魔法天赋就好了』的声音。」 亚尔的话语让我不禁紧咬住嘴唇,视线也低了下去。我不能否定确实有那种声音。甚至连我自己也曾想过。 我也曾幻想过如果我拥有能自由施展魔法的天赋会是怎样。我也知道要是我能使用魔法,就能更容易让人肯定我的魔学。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所以你才无论如何都不争夺权力,你的才能绝对不是没有人肯定而是被人畏惧。不是吗?」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有那种事。」 「你是个怪物。」 听到亚尔使用「怪物」这个词句,让我胸口感受到远远超乎意料的疼痛。虽然过去会有人说我是异端,但并没有人会说我是怪物。这让我不禁发出干笑。 「凡人是不可能追上怪物的。所以我只能去追求怪物的力量,只能让自己也变成怪物。如果那是唯一的选择。」 「不对!大家并不期待你成为那种国王。大家是希望你成为会重视人与人的联系,能跟所有人手牵手,以和平治国的国王!」 「那不就是跟装饰品没两样的王吗!?」 面对我的辩解,让亚尔情绪激动地发出呐喊。看到如此激动的反应,让我一下无言以对。然而就算我陷入沉默,亚尔的怒火依旧变得更加猛烈。 「人与人的联系?手牵手?别以为我没看过!我知道这个国家的贵族是什么模样!我知道在贵族跟平民之间有多么深的鸿沟!那些全是帕雷提亚王国长年累积的扭曲!傲慢无比的贵族根本不会把不能使用魔法的平民当人看!名为魔法的恩惠彻底变成权力的象征,贵族只会丑陋地让财富与自尊心不断膨胀!没错,魔法就是一切!王家的血统不过是一层金箔!我只是用来让尤菲莉亚站上权力顶端的配角!只是一个让尤菲莉亚获得正当性的国王!我只是一个用来保有国家体面的齿轮!在那里面根本没有我的存在!也不需要任何属于我的意识!!」 那是仿佛带著血泪的凄厉呐喊,亚尔的身躯随著激动的呼吸剧烈起伏。激昂的眼神加上鲜红的双眼,让他扭曲的容貌简直就像骇人的妖怪。 「那是不会改变的!不会有人愿意改变的!只要这个国家的现状不变,这个国家就会一直停滞!然后不停重复!想著血统!想著权威!想著传统!想著魔法!最后总是只会想到那些东西!那样贵族与平民之间的鸿沟永远不会消失!你知道在过去长久的历史里面,平民之间混有多少高贵的血液!?正因为这样,前任国王为了再次拉拢那些高贵血液,决定赞扬平民的荣耀,让平民得以加入贵族之列!可是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其他臣下又做了什么!」 父王的前任国王,也就是我们祖父的时代。在漫长的历史中,平民当中也混有贵族之血,因此也会有具备潜在魔法天赋的人。 而在当时恶名远播的盗匪就是并非贵族出身的魔法师。祖父并不想放任这种潜伏于平民之间的火种,所以为了让那些血统再次回归贵族、归于国家掌控,而订立了相关政策结果导致了臣下的叛乱。 那是一群无法接受让平民变成贵族的人所掀起的叛乱。那些人无法接受有非贵族的人是魔法师,也无法接受让他们成为贵族的政策,最后导致国家分裂。 当时身为王太子的父王之兄就是叛乱势力的盟主,长年的内战导致国家近乎荒废。而活跃于那个时代的人物便是父王、母后、格兰兹公爵等我们的父执辈。 然而就算曾经历过那种悲剧,现在贵族的想法也并没有多少改变。这个国家长年都与魔法共存。借由魔法累积的历史、传统,还有权威都难以动摇。如果要说能够使用魔法的贵族跟不能使用魔法的平民之间之所以会有深不见底的鸿沟,是反映这个国家长年累积的扭曲,我也想不到任何否定的话语。 「这个国家病了,就像缓慢腐朽的大树一样。必须有人培育新芽!可是根本没有任何人关心!就连被众人誉为天才的人都深信保持现状是最好的作法,而其他人也只会追随那些有耀眼天赋的人!」 亚尔的这番呐喊,让我能清楚感受到尤菲倒抽一口凉气的反应。我自然也很清楚他指控的对象是什么人。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只能让自己拥有足以打破僵化常识的力量!能改变他人想法的力量!无论得用多么离经叛道的手段,我都不能只是个作为装饰品的王……!成为让我不能是我的王,究竟有什么价值!如果只能用来维系这个不断腐化的国家,那种国王不过是一根桩子罢了!」 「……亚尔。」 「我也很清楚自己没有天分。我无论在任何方面都不出色,无论怎样努力也只能到达『努力就能到达』的水准!没错,都是因为有你在的关系!姊姊!不,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 亚尔刻意用激昂的语气指名道姓地喊我。那象征我公主身分的名字,让我感受到沉重的压力。 我一直都想逃离那种重压,所以应该早就将那种压力给抛下了。我抛弃了身为大公主的责任抛弃了王位继承权。 「所有对你的嘲讽都是来自于对你的畏惧!所有人都害怕你那革新的创意!看在想要维持现状的贵族眼里,恐怕没有比你更令他们畏惧的怪物了!」 挥舞著手臂的亚尔,发出激动到让声音带有颤抖的呐喊。他将我称为怪物,简直就像对我的纠弹。 「最关键的是你对贵族的权威产生威胁!你创造了名为魔学的异端思想!发明了名为魔道具的可怕产物!平民会爱戴你是当然的!贵族会畏惧你也是当然的!对平民来说,你是未知的开拓者,对贵族来说却是潜藏在国家当中的怪物!这是昭然若揭的事实!庸才跟怪物,根本没有比较的余地!」 「……所以你想说这是你寻求力量的理由吗?你知道那种力量是多么危险的东西吗?」 「这是必要的力量。为了支配这个国家!改变这个国家的现状!我要立于所有人之上,为这个国家建立全新的样貌!没错,那正是你不感兴趣的东西!就是你抛开的权力!是你没有选择的未来!既然那是你丢掉的未来,那就算我捡起来,你也没话说吧!?」 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感觉亚尔的声音似乎非常遥远。我短暂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似乎突然消失。可是我还是站在这里。我在这一刻,站在这个地方。站在他的面前。 「……亚尔,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在开口的同时,手也伸向挂在腰际的魔力剑。两手握著魔力剑的我,直盯著亚尔提出问题。 「对你来说,魔法是什么?」 「是诅咒,姊姊。」 ……我听到了亚尔的答复。那是充满排斥,满怀怨念的声音。 「没错,是诅咒。无论是魔法、王家的血统、王子的身分,还是他人加诸在我身上的理想形象、我应当具备的样貌,对我来说全是诅咒。都是让我这个人更加空虚的东西。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全都毁掉。如果不先失去就无法看见尽头有什么东西,那要我抛弃一切也无所谓。」 「是吗。」 我仰望天空。皎洁的月光亮到让我觉得刺眼。我就像要将那刺眼光芒留在眼内似地缓缓闭上眼睛。 此刻涌上我心头的情绪,究竟该如何称呼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让那股无名的感情沉入内心深处后,缓缓睁开眼睛。 「好吧,『亚尔加德』。我想那些确实是我丢掉的东西。」 我让声音保持平静,压抑所有感情。我让一切转为冰冷,不需要多余的思考。刻印纹跟魔药一样,有容易点燃斗争心、陷入亢奋的副作用。我努力将那股在心中翻腾的灼热压抑在内心深处、关在紧握的手中,仿佛用手捏碎多余的感情。 「可是我不能认同你的行为。如果你说自己是捡起我被我丢弃的未来,那我就要捡起被你丢弃,属于你现在的权利。」 这个国家或许是病了,这我没法否定。 但我认为自己可以视而不见。当然还是会伸手干涉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我也希望自己尽可能多让一个人带著欢笑度日。可是我还是放弃去改变这个国家的现状。 经过漫长的时间,魔法在这个国家的定位可能已经将人扭曲了。贵族可能受到那种扭曲摆布,变成悖离人心的对象。时至今日,魔法可能已经成为权威的象征,成为用来满足欲望的工具。 就算是那样,如果我有改变的意思……不难想像那一定会造成颠覆整个国家的冲击……所以我放弃了。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要摆出会被人称为怪咖的模样吗?好吧,若我说是为了你,你应该也会说那是诅咒吧。可是改革就是要强行推动变化。为了实现变化就必须强迫他人痛苦。究竟有什么必要得特地急著进行那种改革?像个装饰品的王?那又有什么关系?如果王家安泰,那就是国家和平的证据。那究竟有什么问题呢?」 所以我才会一直认为让你成为国王是最好的,亚尔。你或许没有突出的天赋,但我知道你是个勤奋的男孩,是个能承受挫折的男孩。我一直相信你就算得花比较多时间,但一定会努力到最后的小孩。 「只能做到凡人能做到的事?这是当然的,因为你是凡人。在凡人能实现的范围里绞尽脑汁去努力不是很好吗?你该依靠的不是力量,而是诚意跟言语。」 就像亚尔会认为我是怪物一样,我大概依然是相当受关注的对象。可是我都是为了你才那么做。因为我认为只要让人不觉得我是个适合成为王者的人,就不会有人做出想拥立我登上王位的傻事。 「用力量强加改变的变革跟支配,真的是人民所期望的吗?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的你没有资格成为国王。」 我记得我有好几次拉著你的手,把你带出王宫。也记得自己对你述说过梦想。那些有你笑容的回忆,虽然距离现在已经相当遥远,但我都还记得。 因为我给你制造了许多困扰。要说你会变成这样是我的错,那我也不能否认。既然不否认,那就负起身为姊姊该有的责任吧。 「而且,你该不会自以为只是跟我站到『相同起点』就能赢我吧?亚尔加德。」 「姊姊!!」 「你要认为力量就是一切,那就拿出能击败我的本事吧。你原本只要成为一个好国王就可以了。我应该教过你,你应该成为一个会经常烦恼、寻求他人意见,和人分享理想、牵起他人的手、联系起众人的国王才对。」 「对你来说,那或许是一个有价值的王,但是!那样什么都无法改变!那种国王没有丝毫足以改变现状的力量!」 「如果一个国王会否定现在该守护的价值,那种国王我是不会承认的!」 父王绝对算不上是强势的国王。他甚至需要靠母后与格兰兹公爵来弥补自己所欠缺的霸气。可是父王是个待人温厚,愿意给人机会成长的王。 父王过去就不知原谅我多少次了。他总是容许我拥有自由。可是亚尔并没有被赋予我所拥有的东西。这是我直到现在才逐渐明白的事。 我们的心愿与期盼,原来对你来说只是诅咒。没能察觉到这件事的我,肯定犯了很深的过错。我们明明是流著相同血源的姊弟,但现在距离却变得如此遥远。 「一个国家如果让泯灭人性的国王治理,无论是国家的未来还是百姓的幸福,全都不可能成真的。」 「不,你错了。这个国家有凡人无法改变的东西!如果不能打破那种东西继续前进,国家跟人民都不会有未来可言!」 「就算你说得没错,人民跟国家都无法承受太过剧烈的变化!累积的历史越长,改变带来的伤害也会越加严重!」 「所以你才只会害怕!你害怕改变!害怕背负责任!你没有权利说大道理!你没有权利指责我!你现在……甚至什么权利都没有!」 「我还可以阻止失去理智的弟弟。那是我身为姊姊的权利。」 「现在说那种胡扯已经太晚了!」 「嗯,真的实在太晚了。」 真的是晚到让人无从辩解。就算是这样,我也有绝对不容让步的东西。 「我不会让你把魔法变成诅咒。魔法是能让人对未来抱有期望,能让人期盼幸福的东西。我会证明给你看。」 「你现在才在说那些才真的是太迟了!有什么人会听你的!除非让国家分裂,否则不会有人听你意见的!假如维持现状,那平民与贵族之间的鸿沟不会消失,只会持续扭曲!」 「就算是那样,我也不能眼睁睁看著这个国家现在就被你试图颠覆。而且你真的认为用你那种方法就能够改变国家吗?亚尔加德。」 我的语气像责备,但也像恳求。你是真心那么想吗?我这样寻求亚尔的答复。就算明知只会得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不!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要批评我!不要怜悯我!」 「亚尔加德……」 「我有能力改变!也必须改变!我必须改变这种肮脏丑陋的现实!必须改变这个国家衰败的现状!不管是任何人都不能妨碍我!」 「……唉,受不了……我们姊弟都是对不起父母的傻瓜,我真是为父王跟母后感到遗憾。」 我举起魔力剑已经不需要再花时间交换没有交集的话语了。 「接招吧,亚尔加德。我要否定你的定义。」 * * * 亚尔加德伯纳帕雷提亚是个才能平庸的王子。他当然也有付出努力,可是无论付出多么呕心沥血的努力,相较于耀眼夺目的天赋,他仍无法获得青睐。这是他所被迫面对的悲哀现实。 而站在亚尔加德身边的人,是被人认为受到精灵眷顾的公爵千金尤菲莉亚玛赞塔。如果不是有王子身分,两人根本不配站在一起的说法总是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除此之外,另一个总是会被拿来跟他比较的对象,是被人称为异端先驱者的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公主。姑且不论受到认同与否,名为魔学的思想跟被称为魔道具的发明都是受到瞩目的话题。 然而亚尔加德一无所有。他没有耀眼夺目的天赋,也没有令人意外的创意。所以他才需要力量。要是自己无论怎样努力都不会受人关注,那就只有改变这个世界。他是这么认为的。 啊,真是悲剧。因为在这场悲剧中没人能得到救赎。 亚尔加德伯纳帕雷提亚永远不可能获得幸福。 因为没有翅膀的人,不可能拥有能在空中自由飞翔的幸福。 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也永远不可能获得幸福。 因为就算她拥有翅膀,也会被捆绑在名为国家的桩子上,无法获得自由。 ……如果要说两者有什么差异…… 能在空中飞翔的人,还有权利能选择立于地面。 然而没有翅膀的人,则没有任何选项。 这就是这样一对姊弟的故事。 6章 为何人存在的王冠 (定义,开始。) 我冰冷的思绪快速运转。假使亚尔的资质跟小时候没有两样,那么他应该是具备水与冰的适性。只要吸血鬼化不会让适性产生剧烈变化,他肯定会用那两种属性的魔法发动攻击。 但我并不确定。我欠缺能够完整定义的情报。所以我只能先观察行动。我就像要靠出其不意占便宜一样,迅速近身朝亚尔使出一记挥砍。亚尔在躲开我的攻击之后,便迅速往后一跃拉开距离。 「水刃(water cutter)!」 这次轮到我用魔力剑劈散朝我逼近的水刃。我顺势穿过四散的水花,在不减慢速度的情况下往地上一蹬,再次缩短跟亚尔的距离。 就在差一步就进入攻击范围时,我看到亚尔就像指挥家一样摆动手臂。只见先前已经四散的水花再次聚集,在周围形成无数水刃并接二连三朝我射来。我见状连忙将往前的动作强行改为横跳,随后在地上一个翻身重整姿势。 (很俐落的迎击,不过也就只是那种程度。) 亚尔的魔法相当精巧,但就仅只于此。他的魔法并没有尤菲那般俐落,也没有缇尔蒂那般凶狠。这种水准仍在我能对应的范围之内。 水刃再一次接连朝我逼近。我将魔力注入背部的刻印内,让自己得以运用龙的魔力。魔力从背部流向手臂,再流入魔力剑。我平挥手中的魔力剑,将射来的水刃尽数斩落。 「水长枪(waternce)!」 或许亚尔判断用水刃也只会被我斩落,这次改让水凝聚成巨大的长枪。那不是我能边移动边招架的玩意。我立刻缩短之前为了斩落水刃而延长的魔力剑,持续压缩力量。 「喝!」 伴随短促的吆喝声,我一剑将水长枪劈开。高速朝我逼近的水长枪被魔力剑的剑刃一分为二,当在空中被击溃,水长枪便迅速化为普通的水。 可是追击并未就此停止。飞散的水开始在空中以不合理的方式活动。只见水块改变形状,变成将我围在其中,持续以不规律的节奏延伸、收缩,甚至不时颤动的圆形水笼。 (我得伸长剑刃才有机会砍到……) 想要一举破坏水笼的我,决定再次在魔力剑中灌注魔力,而这个举动让我出现瞬间的破绽。我突然感受到一股仿佛荆棘般刺痛皮肤的寒气。 「糟……!」 「冰锥牢笼(icicle prison)!!」 我连「糟糕」两字都来不及说完。围住我的水笼内侧延伸出像荆棘的物体朝我逼近。水笼在这时也逐渐变窄,让我无处闪避。试图注入魔力导致现在魔力剑处于半长不短的长度,反而让我难以应对。 无从躲避的水荆棘缠住我的身躯,并且从末端开始结冻。看到水逐渐冻结成冰,我当下便纵身一跃,决定强行冲出水笼。看到被我突破的水块紧接在下一刻冻结,我立刻将魔力集中在手上,像剥鳞片一样剥去身上的冰片。 我像弹簧一样连续做了几次跳跃,这才用力一踏煞住高速移动的身躯。就在我动作停止的瞬间,我的周围顿时变暗。我抬头一看,发现巨大的水槌正自空中朝我当头挥落。 「水槌(water hammer)!」 是一把急速挥落的巨大水槌。我短促地吐一口气,随即蹬地一跃。我能看到亚尔正在远处摆出挥舞大槌的动作。那个动作实在太大了,破绽都露出来了! 我将身子压低到几乎紧贴在地,几个跨步让自己有足够的速度远远跳出大槌的攻击范围。我没有减速,顺势一个翻身便冲往亚尔的位置,同时也以我为轴心,像风车的扇叶般转动魔力剑。 魔力剑的剑刃划过亚尔的身影。在月光照耀之下,魔力剑的魔光在夜色中留下炫丽的轨迹。当剑刃拖曳出的残光消去,才看到有鲜血从亚尔的手臂中喷出。 「唔……!」 (啧……太浅了!) 似乎是亚尔也扭身闪避,原本要剖开他胸膛的斩击只有划伤手臂。直接从亚尔身旁穿过的我没能完全停住高速移动的身躯,不禁失去平衡。我决定不抵抗倾倒的力量,在护身倒地后用魔力剑撑起身躯,并抬头重新掌握状况。 我看到亚尔虽然按著手臂的伤口,但他流出的血液简直就像时间倒转似地返回逐渐愈合的伤口中。 (治愈魔法?……不对,不只是那样。那是搭配了吸血鬼的再生能力吗?所以一定程度的伤,都会立刻愈合……) 看来要比我想像得还要难搞。我嘴巴不禁发出牢骚。 「冰枪(iciclence)!」 伤口痊愈的亚尔立刻发动攻势。我往后一站,用延伸的魔力剑剑刃击落他射出的冰枪。我随即顺著挥剑的动作再次前进,缩短彼此距离。 亚尔这时举起刚才受伤的手臂,只见伤痕上的结痂忽然扭曲,紧接著他手中便多了一把血色的水长枪,并用急速结冻的血长枪刺向我。 我以毫厘之差避开刺击,同时感受到有几根头发被枪刃切断。我没有多加理会而是继续逼近。在亚尔手臂完全伸展的时候,压低身子钻进他的怀中,接著猛力一跃,使出膝撞。 「唔……好硬……!」 感受到那仿佛体内塞了什么硬物的硬度,让我不禁皱眉。虽然亚尔并不是完全没有受到伤害,但我的膝撞也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我想很可能是用了身体强化,不对,或许是应用了吸血鬼肉体变化的能力。 (虽然我心里有数,不过吸血鬼的性质实在太难搞了……!) 它们可以说是针对生存性进行极端特化的种族。让我深深体会到如果与能借由肉体变化来防御,并具备再生能力的吸血鬼为敌会是如此棘手。 亚尔也为了试图驱赶侵入怀中的我而一脚踹来。我迅速交错手臂承受冲击,自己也顺势往后一跃,拉开距离。我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并将身子重新对向亚尔。 亚尔则是用手指对准我,只见水块在他指尖凝聚成子弹,朝我疾射而出。 「水弹!(water bullet)」 当我正想用魔力剑迎击迎面而来的水弹时心头突然闪过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连忙把头往旁边一偏闪避子弹,紧接著便听到身后传来不像普通水块的沉重著弹声。我能感受到有一道冷汗自脸颊滑落。 (怎么会……?不只是水……里面还有其他东西?) 我侧身确认后方,看到著弹的位置有颗硬块。看来亚尔是在水弹当中混入了冰砾。姑且不论射程,如果我当成是水弹而用魔力剑去劈砍,可能就会吃上大亏。 「只能依赖魔道具的你,弱点就是魔道具。我知道那把魔力剑难以承受物理冲击。」 「你以为那样就能打倒我吗?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亚尔。」 「我是不是想得太简单,试试就知道了。」 我虽然故弄玄虚了一下,但亚尔确实掌握到我的弱点。在我正想著必须要拿出应对手段时,又看到他将手臂高举过头。 这让我连忙仰望天空。我看到有无数跟刚才一样的冰砾在空中凝聚。拳头大的冰砾形成尖锐的三角锥,准备一齐从天而降。 「冰锥雨(icicle rain)!」 如暴雨般的冰砾顺从亚尔的号令朝我倾注而下,魔力剑无法对抗那种广范围的攻击。 我感觉现在也来不及逃出攻击范围,要是拉开太多距离,之后就只能任凭亚尔摆布。在这时避开是下策。 (那么这招怎样!?) 我借由刻印纹唤出龙的魔力,这让我得以使用那股包覆的全身龙魔力。那么由此推测,我应该也能做到龙办得到的事。 这时自我脑中涌现的,是那道曾令我感到死期将至的闪光。就算没有同样的威力也没关系,我反而希望能以扩散的方式发射那股力量! 「”────“!!」 那简直等同龙的咆哮,一股冲击波配合我的吐息向外扩散。 朝我倾注的冰砾接连在空中粉碎,最后落到我身上的只剩一些微不足道的碎片。 四散的冰砾碎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我跟亚尔就这样在冰砾的碎屑中对峙。 「……你真是可怕。」 如此低声说著的亚尔目不转睛地看著我,而我也看著他那不同于以往的鲜红双眼。我感觉自己能从那对双眼当中看到各种不同的感情色彩。 那过于复杂的感情让我只能知道在那其中的情绪有多么巨大。亚尔仿佛忘我地注视著我。 「说起来还真是讽刺。你就算展现出这么强大的力量也只会受人畏惧,只会遭人批为异端,没有人认可你的价值。」 「……我自己很清楚我是异端。」 「你就算不在乎又能怎样?如果明知自己是异端,却又不停止异端的表现,那么究竟想做什么?你不惜让自己身陷这种状况,究竟是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回答我,让我听听你的答案啊,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 亚尔的呼喊仿佛是要挖出我深深埋入心底的感情。在那呼喊中带著愤怒、憎恨。是怎样都不可能原谅我的呐喊。那种负面的感情,大概也是我给予亚尔的吧。 ……我感觉好痛。不是身体,而是难以忍受的心痛。我用力紧咬了一下嘴唇,这股痛楚让我得以再次冷静。 「我就是我。我不会成为其他人,只是一个对魔法怀抱憧憬的人。」 「嗯,没错。我知道。我很清楚你就是这样的人。」 「……亚尔。」 「既然这样,我就更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如果不这么做,我就会连自己都不是了。我不能只当个齿轮,也成为不了在他人眼中应该成为的人!我被期盼的只是成为某个为他人存在的人!而在那里根本没有我……没有我啊!我并不是为了成为那种东西而来到世上的!」 「就算那样能实现你所期盼的幸福也一样吗?」 「那算什么幸福!要我成为空虚的人偶,成为安抚他人的王!没有丝毫自我价值的王,到底是为何人而存在的!?为人民吗!?为贵族吗!?为国家吗!?那种国王跟祭品没有两样!!」 亚尔激动呐喊。他就像自揭疮疤似地显露出煎熬著他内心的东西。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感觉自己似乎又见到了跟我分别许久的亚尔。 过去我总是觉得亚尔距离我格外遥远,仿佛隔著一道墙壁的奇妙感。就像我明明在跟他说话,但似乎并没有身在相同地方,视线也没有交错的诡异感觉,现在终于消失了。 可是,正因为这样我必须要否定他。 「你怎么到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 「什么……?」 「无论是国王还是王家,全都只是象征。那些东西也只要是象征就够了。没有人会希望象征有什么个性。如果要说有人希望看到什么个性,那也只会是有别于常人的优秀,还有能吸引众人的魅力。理所当然的感情都是多余的,难道没人教过你吗?」 「是啊!没错!我就是这样被教育的!我被教育那种想法才是国王所需要的!那你又要怎么说!总是能为所欲为,被人期望有魔法天赋的人可是你啊!如果说吸引众人的魅力是一个国王幸福的条件,那是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拥有幸福的权利吗!」 亚尔的呐喊让我忍不住想要别开视线。可是我不能这么做。 我想自己其实应该要更早面对这个问题才对。可是我却闭上眼睛、摀住耳朵。我选择在离宫这个自己感到舒适的地方享受安宁。 我逃避了。我自己最清楚自己是个异端。可是现实只会让仍不愿放弃魔法的我喘不过气。我知道如果要追求自己的理想,会让世人大呼我是离经叛道。……就算是那样,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憧憬。 结果有人因为我的决定,被迫承受失控的命运。那个人就是亚尔。看到这个我再次被迫面对的现实,让我的呼吸不禁开始颤抖。 「……普通的王族应该就不用去考虑那种事吧,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呢?我们究竟是哪里做错了?亚尔。」 「全都错了。我想是全部,从有这个国家,而我们诞生下来的时候就错了。可是就算如此,我怎么能够放弃?如果要说我被生下来就是为了承受这种痛苦,那我就把让我痛苦的东西毁掉!好比是这个国家!甚至是这个世界!」 「……太傻了,亚尔。你真是傻瓜。」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呢。啊,也许是我的错。就算是那样,我还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因为你明明就远比我好命太多。 「亚尔,你犯的错是你没有享受人生。」 「什么……?」 「现在还来得及,你只要学著去享受就好了。因为觉得人生无趣,自然就会想些不好的事。如果是那样,只要改变就好了。那不就行了吗?我并不想用什么痛苦、憎恨的去改变世界。好比说就像我虽然不能使用魔法,但我依旧喜欢魔法。」 没错,唯有这件事是我无论任何想法遭到否定,也是在我心中绝对不希望动摇的东西。 「我就算现在也相信著。我相信魔法,对魔法怀抱憧憬。我一直都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改变。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感到幸福了。」 「不期望能改变世界,也不期望去改变自己。就算知道自己多么不符合世界的期待也一样,你是这个意思吗?」 亚尔咬牙切齿地这么问我。我低下视线稍微想了一下。我确定这个问题不管被问几次,我的答复都不会改变。 「因为那是让我之所以是我的东西。」 听到我的答复,亚尔的表情扭曲。那是彻头彻尾被怒气填满的愤怒表情。 「我就是讨厌你那种半吊子的想法!我恨你……打从心底厌恶你!你的那种傲慢让我尝了不知多少苦!可以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只顾著走自己想走的路,想必很幸福吧!」 仿佛就像在反映他的心境,亚尔握在手里的血长枪转变成凶恶的形状。在他手中的是一把用来让他人痛苦,为伤害他人而存在的武器。 「我要超越你,我一定要超越你。我如果不改变,就无法继续走下去!」 「……让我告诉你一件事,亚尔。」 面对亚尔暴怒的反应,我平静地说。我深深吸气,在调整呼吸之后说出的话语,语气有些类似祷告。 「如果你那么想,就试著享受人生吧。你之前都是过著自己不想要的人生吧?你要说是我逼你的,我也不会否认。既然如此,那你就从现在开始享受吧,这应该是你想要的吧?要超越我也好,要跟我站在相同起点也好,要用力量支配国家也好,最重要的是这应该是你想走的路吧?那么至少让我奉陪到你满意吧。」 我不会跟你道歉。就算说我知道你的难过,你也听不进去。我所能做的就是全部扛下来。无论亚尔多么渴望,我也不会让他实现自己的心愿。 靠著那种力量,让臣民连意志都会受到支配的国家,我是不可能容许的。 「我会陪你到你筋疲力尽,开口说自己再也走不下去为止。而且我还会击败你。你就把所有的一切都对我发泄吧。除此之外,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你竟然自以为能赢我,真是太蠢了!」 亚尔真的是个傻子。但我也是半斤八两。我得在用这种方式去承受,才能察觉到你的感情。所以,至少让我还能对你有这些期望。 「你要更尽情的笑,更尽情的生气,更尽情的悲伤,然后在这样的前提下更尽情的享受。在你能觉得现在这个瞬间就是人生最美好的瞬间之前,就冲著我来吧。我会把你的一切全部击溃。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是不配成为王族的蠢才,是无可救药的怪咖公主。那就是我所处的位置!我要根据我身为王族的责任否定你。」 「你真是太傲慢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一定要超越你!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如果我只能走异端这条路,如果你要挡在那条路上,那我就要越过你!没错,就是为了这个!原来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只有这种结果才是我的救赎!姊姊……不,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我们究竟谁才适合成为王者,就在这里做个了结吧!」 「……明明有能力却不想要王位,就这点来说我们算是半斤八两吧。我们真是在做一场不毛之争呢。」 我忍不住露出苦笑。我们真傻,傻到无可救药。我们实在是羞愧到没脸面对父母。 我决定让自己锁在内心深处的感情缓缓浮上。我当然也会感到悲伤、懊悔、气愤。正因为这样,所以我其实跟亚尔没有两样。 我们的感情就像共鸣的音叉一样互相交错。感觉无法肯定、无法认同彼此的我们,觉得一定要否定对方。就算没有透过言语,从眼神、气氛都能让我们领悟这个道理。 老实说我感觉很沉重。我脑袋中有个冷静的想法,在质疑为什么我们非得进行这种徒劳无功的争吵。可是并不是那样。事实并不是那样。这已经不是能用道理解决的状况。无论多么徒劳,这股混浊的感情都不可能用漂亮的方式做个了断。 「这真的就只是姊弟吵架呢。」。 「……哼,原来如此,说得真好。」 「这是一场规模大到让人笑不出来的姊弟吵架。不过终究只是这种程度。对我们来说就是吵架。没错,回想起来,我好像从来没跟你吵过架呢。」 「……是吗?」 「嗯。因为你实在是一个老实的乖孩子。」 对不起。我一直都知道亚尔你是个老实、乖巧,努力的人。大概就是因此我才会看不下去。因为我发现如果有我在,你就成为不了国王。 「……所以我才说你傲慢。你总是自作主张。从那天起就一直是这样!」 「……?」 我发现亚尔稍微别开了视线。但那样的变化十分短暂。我们的视线再次交错,看到亚尔重新摆出架势,我也同样举剑应对。 「来吧,亚尔。我会接下你的一切,然后将你否定。」 「我会让你改变看法的,姊姊。我不会让你永远都走在我前面。」 「我才会让你后悔到不行呢!我会让你哭出来,并且让你明白试图挑战我的想法有多么愚蠢!」 「会哭出来的人是你!姊姊!我才会弄哭你!没错!要是你要否定我的愚蠢,那我就要否定你的傲慢!」 「是吗?那我就真的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傲慢吧!我会拯救你的,亚尔!无论是你的愤怒、憎恨、悲伤、不满,所有的一切!我会全部接下的!」 「……唔……唔……艾妮丝菲亚!!」 我看到亚尔露出今天最为愤怒的表情朝我逼近。我也同样往前迎击。我感觉自己踏出的这一步相当沉重。但我仍像要甩开那股重量一样,不服输地用力踏出步伐。 不知是用力过猛的关系,还是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一道泪珠从我脸颊滑落。 * * *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当我看到愚蠢的自己,不知是否能忍住不去打自己一巴掌。 当我听到艾妮丝殿下与亚尔加德王子的对话之后,我便产生这么想法。我不禁紧紧咬住嘴唇到几乎要将它咬破。 可是我现在没有时间懊悔自己的不是。我对蕾妮施加治愈魔法的行为,简直就像把水不停倒入底部有缺口的容器。可是那不能构成我放弃的理由。 如果我让蕾妮丧命会对不起所有人。我抱著这近乎执著的想法,将所有心思都集中在治愈魔法上。但就算我这么做,她的伤口也丝毫没有痊愈的迹象。因疲劳涌出的汗水不停沿著我的脸颊滴落。 就在这个时候,蕾妮回握住我施展治愈魔法的手。意识朦胧的她一边咳血,边努力让眼神聚焦。 「尤……菲利……亚……小……」 「别说话!」 「……你能……听见……吗……?」 似乎听不到我的制止,蕾妮仍努力说出断断续续的字句。 「……艾妮丝……殿下……亚尔……加德殿下……我……知道……」 「知道什么……?」 「没法……放弃……自己……没有……办法……可是……就算很……痛苦……也只能……那样……哭喊……」 「……哭喊?」 是说艾妮丝殿下跟亚尔加德王子的对话,听在蕾妮耳中像哭喊吗?虽然我搞不清楚确定蕾妮的意思,但能理解那两人十分痛苦,正因为痛苦才必须交战。 在事情演变成那样之前,应该是有办法挽回的。我能听到自己在心中某处这样自责的声音。就在我又要因为懊悔想咬嘴唇的时候,蕾妮将手伸向我的脸颊。 「……唔……尤菲莉亚……小姐……!请你……」 「蕾妮?你想要我做什么吗?」 「给我血……只要……有魔力……就能让……魔石……再生……」 我在蕾妮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看到希望。 能让魔石再生。蕾妮是这么说的。她的意思应该是想借由吸血,获取让魔石再生的魔力。 「我明白了,我这就……」 「不,小姐您请继续施展治愈魔法。血由我来负责。」 就在我还在烦恼究竟该怎么让蕾妮摄取血液的时候,伊莉雅到我对面握著蕾妮的手,这么开口说。伊莉雅接著将自己的脸凑到蕾妮面前。 「恕我失礼了,蕾妮小姐。」 「伊莉……唔!?」 只见伊莉雅立刻咬破自己的嘴唇,并将血流不止的嘴唇贴到蕾妮唇上。蕾妮起初惊讶地睁大眼睛,但很快便紧闭双眼,伸手抱住伊莉雅。浑身开始颤抖的蕾妮似乎在忍受某种冲动,就在这个时候,蕾妮胸部的伤口深处似乎有东西开始发亮。 接下来的变化十分惊人。迅速填补的血肉让伤口不见踪影,就连皮肤也完全恢复原状。超乎想像的再生速度让我惊讶地睁大眼睛,甚至中断了手中的治愈魔法。 「唔……好痛……!唔……!」 「蕾妮!?」 「好痛……怎么会……就算……再生……疼痛……也不会消失……唔……咦?那为什么亚尔加德王子还可以……不行……好痛……好难过……!」 或许是因为疼痛,让蕾妮甚至推开了伊莉雅,手按著胸口痛苦挣扎。 所以就算能靠再生治愈伤口也消除不了疼痛吗?这么说,在再生的同时仍像没事般持续行动的亚尔加德王子,莫非也是在忍受剧痛……? 伊莉雅抱起因为疼痛而颤抖的蕾妮,像要让她缓和疼痛似地紧紧搂住她。我也上前再次对蕾妮施展中断的治愈魔法,而痛苦喘息的蕾妮也在这时抓住我的手。 「……不可以,尤菲莉亚小姐……魔力……太浪费了……」 「蕾妮,可是……」 「尤菲莉亚小姐也是……!」 「咦……?」 「不要忍耐……我……没问题的……」 疼痛似乎让蕾妮无法继续说话。呼吸急促的她此刻只能将头靠在伊莉雅身上。而我则因为蕾妮对我说出的话语惊讶到不知所措。 (……我在忍耐?我到底在忍耐什么?) 我不能理解为何蕾妮要对我说那种话,只能茫然地呆站在原地。 「……尤菲莉亚小姐,您想阻止他们吧?」 代蕾妮开口的人是伊莉雅。正一脸担忧紧抱住蕾妮的她对我这么说。 「……我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阻止他们。我想不到任何能阻止他们的话语。所以只能观望。」 「……伊莉雅。」 「虽然我没什么资格说,但……我认为有些时候顺从自己的心也是很重要的。蕾妮小姐有我照顾。所以尤菲莉亚小姐您也……」 顺从自己的心?我心里是想怎么做呢?我就像蕾妮说的,是在忍耐吗?可是老实说,我的想法也跟伊莉雅一样。 看到两人那样争吵,知道他们的想法,要我怎么去说我想要他们停止呢?我也是让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的其中一人,我有资格那么做吗? 正当这个疑问在我脑中打转的时候,一阵令人不快的声响传进耳中。那是有某种东西碎裂的无机质声响。 我惊讶地转头望去。映入我眼帘的,是魔力剑在空中碎裂四散的光景。 「艾妮丝殿下!」 * * * 被击碎了。我的魔力剑碎了。当我理解自己失去两把魔力剑的其中一把,便连忙往后一跃,拉开跟亚尔的距离。 没有远距离攻击手段的我,拉开距离是下策。可是我只能这么做。因为我已经少了一个用来防御亚尔攻击的手段。我没法靠仅剩的一把魔力剑应对得用两手才能招架的攻击。 亚尔现在改用巧妙操控的水鞭对我发动攻势。他大概是认为连续发动魔法的广范围攻击最多只能限制我的行动,无法对我产生决定性伤害,所以才改变攻击。 那里头带有冰砾,也会在接触的瞬间结冻、产生冲击的水鞭确实难缠。那些都是对魔力剑来说极端不利的性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碎了!被我打碎了!怎样?引以为傲的武器被打碎是什么感觉!没有魔道具,你的实力等于就少了一半!」 「啧!」 他那样说话真气人!因为实际上也跟他说的一样,无法否定也让我很不爽! 总而言之,这下是真的很不妙。状况只会越来越糟,只靠一把魔力剑应对不了亚尔的攻击。保持距离单方面挨打也没有胜算。 「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姊姊!」 这么喊著的亚尔明明在炫耀自己占尽优势,但话语中却透露著怒气。他的呐喊听起来就像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你这样就没辄了吗!这就是你的极限吗?没有这么容易吧!你在犹豫什么!我可是打算取你性命的!我厌恶你到想把你杀掉!但你说你要扛下来!而且还要否定我!要拯救我!你因为傲慢吃瘪了吗!开什么玩笑!看著我!姊姊!我连让你放在眼里的价值都没有吗!!」 亚尔的呐喊让我紧咬嘴唇。我知道他想杀死我。我能感受到亚尔赤裸裸的杀意,也很清楚他对我抱有难以克制的愤怒。 面对我,看著我。亚尔正倾全身之力如此倾诉。我知道,我已经理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件事。无论是他让自己跟我站上相同起点,还是不惜让自己成为异端。 一切都是为了让我重视他这个人的存在。 我一直都避著他。我一直告诉自己亚尔的事跟我无关,我无法为他做任何事。因为我已经抛弃了王位继承权。我认为自己那样做是为了亚尔好。 就算有人跟我说不是那样,我也很难轻易接受。因为就算是那样,就算亚尔再怎么恨我,就算我们彼此分开他都是我的弟弟。是我会拉著他的手,把他带到外头去的可爱弟弟。 「唔……啊!」 我发出喊叫声闪避挥来的水鞭。我一边跟亚尔拉开距离,边用失去魔力剑的手握拳揍自己的脸。条件全都凑齐了。我知道,亚尔。我知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是要我带著杀意跟你动手吧?) 我知道亚尔希望我带著想杀死他的想法出手。也知道他在告诉我,他就是为此而做到这种地步。我之所以没有做出回应,是因为在我心中还留有对他的感情。 可是,这应该是对他最大的侮辱吧。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如果你真的认为只有那么做才能让你接受,只有彼此厮杀才能让你得到救赎……那我也会有所觉悟的。 我艾妮丝菲亚活到现在并不是没有杀过人。冒险者有时也会遇到必须夺走人命的状况。可是我也尽可能不想夺走他人性命。这是就算有人说我天真也不会让步的事。 况且如果说是魔物,我早就杀了不知多少了。我对剥夺生命这件事,并非没有丝毫犹豫。只是我需要让自己做好觉悟。因为我知道自己也不想被人伤害。不过一旦交战,我还是会痛下杀手。 「你真是个蠢到不行的弟弟!!」 我让体内流动的魔力集中到背部。这次并非是要让刻印制造龙的魔力,而是要让我跟龙的魔力彻底融合。我让自己的魔力变成一层膜,借此将受我掌控的龙魔力吸进体内。 笼罩我全身的魔光逐渐变强。虽然这股魔光会形成龙角的形状,但我感觉这次要比以往更加鲜明。仿佛连思绪一角都受到灼烧的高热在我全身流窜。 由于我直接将龙魔力纳入体内的关系,导致「诅咒」急速侵蚀我的身躯。那是人类躯体无法容纳的力量,我感觉自己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破裂。但就算那样,我仍无论如何都不让自己放掉驾驭那股力量的缰绳。 尽量吃吧,吞噬我的魔力,把我整个人吞噬掉。你已经是我的一部分,就尽情肆虐吧。我感觉自己似乎听到脑中响起宛若残响的龙之咆哮。 「架空式龙魔心脏!!」 直接驾驭龙的魔力,这就是我的王牌。 我开始将在全身剧烈奔窜的龙魔力灌注到魔力剑内。我能听到魔力剑像哀嚎般发出碎裂声响。 就算是那样,我也没有停止灌注魔力。因为不投入这样的力量就没办法击败亚尔,所以我只能不留退路地全力以赴。 「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我改用龙的魔力施放过去曾切开龙吐息的光刃斩击。 注入过剩魔力导致魔力刃的形状已经不像剑刃,更像龙爪。 亚尔连忙唤出无数水盾,试图阻挡攻击。 一面、两面、三面、四面,尽管面对层层障壁,但都无法阻止我的斩击。 五面、六面、七面、八面。所有水盾在转眼间被斩击切开。 从亚尔的胸部到腰侧被斜劈出一道笔直的伤痕。尽管在慢了一拍后喷出大量的鲜血,但血也立刻往伤口回填,像结痂般开始再生。 「还、还没完……!我还……还没……!!」 亚尔的双腿剧烈颤抖。他看起来光是站著就已经用尽全力,但却没有倒下。啊,不行。这样是阻止不了他的。 魔力剑伴随破裂声响逐渐粉碎。这下我再也无法招架亚尔的攻击了。所以必须在他能恢复行动之前做个了断。 (如果他不愿罢手) ……我就只能……杀死他了。 我的目标是心脏。那是他抢走蕾妮身上的魔石后,装入自己体内的位置,我用足以在地面剜出洞的脚力往地上一蹬,急速朝亚尔冲去。我们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亚尔的表情逐渐变得清晰。 「这样就结束了!」 表情正因痛苦扭曲的亚尔狠狠瞪著我,那失控的感情投射到我身上。只差一步,就在我即将进入伸手可及的距离时他的表情突然放松。 (……为什么他会露出那种表情呢?) 为什么亚尔要露出那种仿佛无比安心的笑容。等等,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因为他应该很讨厌我,恨我恨到想要取我性命,所以肯定会对输给我感到十分悔恨,可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的攻击已经无法收手。复杂的思绪让我眼前的景象变得异常缓慢。为什么?尽管心中满是疑问,但我的动作却停不下来,我突出的手指眼看就要贯穿亚尔的心脏。 魔光形成的龙爪即将摧毁亚尔的心脏。那是确定的结果。我忍不住闭上眼睛。因为我无法理解亚尔的表情。我无法理解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并逃避目睹结果。 可是,从我的手上传回的并非是柔软的血肉感触,而是仿佛坚硬铁块的触感。 「咦……?」 出乎意料的冲击让我整个人因为反作用力往后摔倒。我连忙抬起头,看到在月光下洒落的银色发丝。 是尤菲。也因为冲击整个人摔倒在地的她就倒在跟亚尔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下一瞬间,有某个在空中打转的物体掉落到我们之间。 是魔剑亚坎歇尔。当剑刃插入地面的瞬间,仿佛就像完成使命似的折断。眼前的种种景象看得我一脸茫然,我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目瞪口呆地坐在地上。为什么尤菲会在那里? 而当我正发楞的时候,耳朵听到尤菲的声音。她用颤抖的手臂撑起身子,眼睛充满怒气地瞪著我,我看到泪水从她眼眶不停滑落。然而她的表情不像哭泣,而更像生气。 「……!你们为这种事情厮杀有什么意义!你们都是傻瓜!你们闹成这样,岂不是非逼身为臣子!身为前未婚妻的我动手阻止你们吗!」 听到尤菲如此激动呼喊,我的思绪才总算被拉回现实。 「……尤菲……」 「你们应该也没有想打到让彼此露出那种表情吧……!应该并不想杀死对方吧!可是你们却对彼此动手!互相伤害!怎么能笨成这样!」 稳重的尤菲竟然会如此激动地发出像指责我们的呼喊。听到尤菲的呼喊声,让我瞬间失去力气,感觉全身瞬间被一股倦怠感给笼罩。 如果她没有阻止我,我肯定会杀掉亚尔。可是我并没有杀死亚尔。这让我不知道该用哪种感情去面对这个结果。 可是事情还没解决。我努力撑起颤抖的身躯。刚才的变化让龙的魔力从我身上消散。刻印纹的反效果开始让我的身躯感到无比煎熬。直接将龙那种超规格生物的力量收入体内,似乎实在太胡来了。 可是我不能停下脚步。我拖著双腿来到亚尔身边。 亚尔正呈大字仰躺在地上。就算我靠近到身边,他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亚尔。」 我试著叫他。可是亚尔的视线并没有对著我,只是注视著远方的天空。亚尔就以那样的姿势缓缓开口。 「……那是个很晴朗的日子。」 「……?」 「我作为王子所过的人生,什么都感觉不到。没有喜悦、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不会享受任何事。我必须成为国家的表率,带领国家前进。无论是个人感情也好、人格也好,在那里面都是多余的。正因为我比谁都清楚自己没有天分,所以我也抛弃了会成为包袱的自己……」 亚尔开始缓缓说出这些话语。先前那无比亢奋的情绪,仿佛就像不曾发生过般的平静。那可说是安详的语气,让我毫无抗拒地听进耳中。 「我原本打算接受结果了……我也一样想要闭上眼睛。蕾妮也注意到了。我受魅惑影响对某人抱持的爱意、希望,还有期待,是我早就知道的感情。那是我一直都很想忘记的东西。」 「亚尔……?」 「……因为那天很晴朗,所以我仰望天空。而能在那晴空当中让我仰望到的身影,我只知道一个人。」 ……我睁不开眼睛。如果能够就这样结束不知有多么轻松。我死命的紧紧咬牙,压抑自己仿佛随时都要脱口而出的感情。 「……姊姊,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我们有天跟著父王去拜访贵族,结果偷偷溜到屋外的那次。」 「……嗯。」 那是一段相当遥远的过去,是我还被允许拉著亚尔到处跑的日子。那天我把亚尔带了出去。目的是寻找精灵石,我想带他来一次小小的冒险。 当时亚尔还是个会被我带著跑,个性消极,欠缺自我主张的孩子。我希望能把那样的亚尔逗笑,所以就跟往常一样,带著他到处跑。跟著父王到其他地方也会那么做,毕竟平常也这样乱跑惯了。 「我们被魔物攻击了。姊姊你为了让我逃走而留下来,我也逃走了。我找地方躲起来,一直躲到天色逐渐变暗。我一个人不敢出声,不停发抖。虽然我担心你,好几次想出去找你,但却不敢动。最后找到我的人也是你。」 「……是啊。」 「……我一直都被你带著走。你教了我好多东西。直到那天为止,我都觉得自己是个人……直到你抛下我的那天。」 没错,我抛下了亚尔。我们的关系就是从那天开始改变。 我让亚尔逃跑后便用精灵石拖延时间,最后是被察觉到异变的骑士所救。可是我们却迟迟找不到亚尔。想到亚尔可能是遭到其他魔物袭击,让我十分不安。 当我总算发现亚尔时,真的是打从心底感到安心。我就只是天真地为他的平安感到高兴。但就是从那天开始出现一个流言。 怀疑我可能出于嫉妒而想杀害亚尔的流言。 在那时我已经知道自己无法使用魔法。所以我开始投入精灵石的研究,也好几次把亚尔拖下水。 现在是因为我能拿出魔道具这个成果,所以比较不会听到公开批评我的声音。可是当时周遭的人对我的批评十分猛烈。 『艾妮丝菲亚公主不喜欢拥有魔法天分的亚尔加德王子。』 『她是想假装玩耍弄死王子吧?所以才总是偷偷摸摸的。』 『如果亚尔加德王子死了,王位就会落到艾妮丝菲亚公主手里。那应该就是她的目的吧?』 我是在某次要去找亚尔的时候得知那些流言。被人说了那些我根本没有想过的事,让我相当混乱。 我对亚尔没有丝毫恨意。更没想过要杀他。但我们是王族。为了决定下一任的国王,我们必须理解自己的立场。 所以我决定放弃王位继承权。我努力说服父王跟母后,说我并不想要王位,全力强调我对亚尔没有害意。 我也开始跟亚尔保持距离,就在我想杀害亚尔的流言总算淡去的时候,我带著笑容对他说。 『这样你就能成为国王了!你可以放心了!』 结果亚尔非常生气。我完全不明白他为何生气,只能茫然看著气到全身颤抖的亚尔从我面前离开。 之后我便开始避著亚尔,亚尔也开始忽视我,彼此也自然开始减少接触。 就这样,我们自然地拉开距离,也从未想过要改善彼此的关系。我是认为这样也好。我告诉自己,因为亚尔是大家期盼的国王。 「……总是会有人对我窃窃私语。要我千万别输给艾妮丝菲亚公主,公主其实在嫉妒王子,绝对不能信任她。公主被恶魔附身了,把她当成姊姊看待肯定会吃亏。」 听到亚尔说出的话语,让我紧握的拳头隐隐作痛。我实在很想痛骂究竟是谁在说那种话。 我根本就不会那样想,也不会做那种事。那实在是毫无道理的侮辱。如果只是对著我说也就罢了。可是究竟是什么人带著恶意对亚尔那样耳语? 「不是某个人说的,是所有人。至少在我周围没有任何人肯定姊姊,每个人都在嘲笑你。甚至有人要我也跟著做。所以我选择视而不见。只要不跟你扯上关系,我的心思就不用感到混乱。我告诉自己要成为一个国王,那种感情是多余的。」 ……我究竟该说什么?我该对亚尔说什么才好?亚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姊姊。」 「……我在听。」 「为什么你要放弃王位继承权。为什么远比我聪明、远比我更会为他人著想的人,会被人辱骂成不配当国王?我已经搞不清楚王是为何而存在了。我实在不懂……」 听到亚尔无奈诉说的话语,让我感受到今天最为强烈的伤痛。啊,我好想就这样死掉,罪恶感跟后悔让我的心支离破碎。 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开口安慰亚尔。因为就算安慰了,他应该要成为国王的这件事也不会改变。至少对帕雷提亚王国来说,那肯定是正确的选择。 「……我是个异端。没有人想看到国家由一个无法使用魔法的公主统治。帕雷提亚王国漫长的历史不会允许。所以亚尔你是王子,也是下一任的国王。」 无论我怎样挣扎,怎样想要王位,都欠缺一个决定性的东西。就是魔法天赋,就是那个我梦寐以求的东西。 「我无法使用魔法。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说我不该成为国王了。」 「那我就应该吗?血统、地位、传统、魔法,就只有这些东西的我,应该成为国王吗?我……不这么认为。」 亚尔相当强硬的语气中也带有不屑,然而也充满著无奈。 「我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对他人言听计从的王吧。我说不定可以维持一个温和、低调、稳重的国家。因为有尤菲莉亚……」 我用眼角余光看到尤菲听到自己名字时,跪在地上颤抖的模样。如果是他们,可能确实有机会维持一段安稳的治世。可是亚尔认为不会有在那之上的结果。所以他无法接受尤菲。 亚尔的意思是他无法治理一个只能满足于安稳、安定的国家。 「魔法的本领在政治上能有什么作用?那应该是两件事吧?那种本领确实值得称赞,但在国王身上要求那种东西究竟有什么意义?没错,我跟尤菲莉亚应该可以顺从他人的要求做事,但也是有我们做不到的事。就算知道,我的能力就是那样。就算对尤菲莉亚说这些话……我也不知道她是否听得进去。」 「……我……」 就算听到尤菲充满犹豫的话语声,可是我还是开口反驳亚尔。 「你如果跟尤菲说,她一定会懂的。她一定会跟你一起去想解决的办法。」 「……哼。那从我没能尊重忠臣开始,就注定我的器量不过尔尔了。」 亚尔自嘲地这么说。看到他脸上自嘲的笑容,让我相当难过。 「我其实想过为什么不干脆让姊姊成为国王就好了。」 「……为什么?」 「你很了解人民的声音,也会想出能解决人民不满,帮贵族解决问题的东西。那不是革新又是什么?如果你的创意与智慧能造福国家,那你不才该是人民所期盼的王吗?」 我什么辩解都说不出口。我就连说自己无法胜任都办不到。 「……可是这个国家却不接受你。不是人民,而是国家。那些掌控国家的人绝对不肯认同你。否定更好的选择,只会固执于传统的国家,就算拥有过去的荣华也不会有未来。既然这样……不就只能先把国家毁掉了吗?」 「……你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我的关系吗?」 因为我找到了魔学这条路,因为我建立了名为魔道具的功绩,所以才让亚尔认为必须把国家毁掉吗?亚尔并没有答复我的疑问。他只是仰望天空。 「……那是我无法触及的东西。真正的天才、真正为人民著想的人、能触及王者资格的人,是姊姊。……不是我。」 说到这里,亚尔将手放到自己脸上、遮住眼睛。我看到他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亚尔深吸了一口气,接著继续吐露他的心声。 「我这种人……要是没被生下来就好了。」 「……亚尔。」 「因为有我才让姊姊受到伤害,如果我知道自己会让姊姊被人伤害,还会有这种想法,那我……我根本不会想来到这个世上……」 我看到泪水沿著亚尔的脸颊滑落。在看到这个景象的瞬间,我眼前的景色也变得模糊。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只感觉眼眶发热,感觉假如不紧紧咬牙就会放声大哭。 「姊姊……没法成为想成为的人,真的好难受……!」 ……人只要活在世上,自然会遇到许多令自己后悔的事。但无论如何后悔都无法回到过去。唯一能做的,就是带著后悔的痛继续活下去。 面对不停流泪的亚尔,我什么都说不出口,我甚至没法伸手去触碰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个傻瓜一样呆站在原地。 melonbooks特典【略带的香甜与温暖】 网译版 转自 百合会 图源:狗鸽、冬(acgbest44) 翻译:小草儿(kokibi) 校对:狗鸽 「……艾妮丝大人、那个……算了,果然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你话说到一半反而会让人感到很在意的说,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虽然我大概猜得到你想说什么就是了」 尤菲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在烦恼之后,倒不如说是被我吓到之后还是把嘴巴的拉炼拉上了。 就算说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话说到一半反而会让人感到很在意,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那么,我就实话实说了。……您虽然身为王族,料理却很拿手呢」 「嘛,是那样的呢」 我们现在是在离宫的厨房。尤菲看著我做料理的身影苦恼的叹了口气。 「……交给伊利亚来做不就好了吗?」 「这也是为了转换心情呀。而且偶尔也该让伊利亚喘口气才行」 「……是那样的吗」 尤菲脸上像是写著「我该说什么才好呢」一样,把手贴在额头上直摇头。 普通的贵族大小姐自不用说,王女更是根本不可能站在厨房的。我也并不是要积极的承担料理的职责,只是偶尔像这样想做的时候就站在厨房罢了。 最开始尤菲知道我会做料理的时候,就像惊弓之鸟一样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就连现在对于王女站在厨房做料理这件事情,尤菲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但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停下来的唷! 「……我有点好奇,不知道这是什么呢?」 「你在问这个吗?这是热压吐司机哦」 在回答的同时,我把视线落在我手上拿著的东西。 像两个平底锅相叠一样可以夹住东西的外型。这在前世是被称为〝热压吐司机〞的调理器具。因为这是我特别制作的东西,所以今世也决定用相同的名称来命名。 「一开始是为了做吐司而制作的。但因为还可以进行各式各样的应用,所以在冒险者时期用这个在野外来制作食物可是我的乐趣之一呢」 「……是那样的吗」 「尤菲也觉得热呼呼的食物吃起来比较美味吧?」 「我觉得只要是调味适宜的食物,不论怎样都不成问题」 尤菲冷淡的回答,应该是打从内心那样想的吧。所以我除了「这样啊」以外不再多说些什么。我也知道尤菲不会说出自己喜欢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喜欢些什么。 「我希望热呼呼的东西要在它还热呼呼的时候享用。刚出炉的东西有刚出炉才有的美味哦!」 「那方面我倒是能够理解……」 「贵族的食物必须要经过试毒这道手续,所以几乎都冷掉了呢。唔,好歹也用个烤箱之类的魔道具来做的话会更方便的说」 我边发牢骚边把热压吐司机翻来覆去。为了确认有没有熟而打开来看看。 我做的是松饼。飘出了香甜的味道,让我不自觉微笑起来。 虽然已经足够入味了,我还是把蜂蜜淋了上去。然后用刀子把淋了蜂蜜的松饼切成一小口大小,用叉子叉了一小口送到尤菲面前。 「来,这是刚出炉还热呼呼的松饼哦。请用」 「……那个」 「啊-」 「……」 尤菲瞄了一眼我递到她嘴边的松饼之后叹了一口气,然后用手压住头发以免垂下来,像是要轻咬似的把嘴巴向前递。 松饼入口以后,尤菲很优雅的把嘴角遮住品尝了起来。 「好吃吗?」 「……嗯。又甜又蓬松」 「刚出炉就是好吧?」 尤菲一边遮住嘴角一边轻微点头同意我的话。看到她的反应,我也把切成一小口的松饼放入嘴巴。 温暖、略带香甜又温和的味道让我不自觉的微笑起来。看来今天下午能够渡过一段非常甜蜜的时光了。 1章 未散的忧郁 「那家伙真是太笨了。尤菲莉亚小姐您肯定也这么想吧?」 缇尔蒂不悦地对我这么说,她看起来很明显在闹脾气。 在不久前亚尔加德王子引发的骚动之后,缇尔蒂在经过疗养后似乎总算回归了日常生活,所以我也趁这个机会请她继续为蕾妮做健康诊断。 缇尔蒂在进行疗养的期间一直都闭门不出,所以似乎不清楚外头的状况。根据她的说法,她是直到最近才搞清楚所有事情。 而这时艾妮丝殿下恢复王位继承权的事情也已经在贵族间传开。缇尔蒂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开始闹起脾气。 现在留在离宫的人就只有我与蕾妮,艾妮丝殿下带着伊莉雅去了王城。打从殿下她恢复王位继承权之后,她留在离宫的时间就少了许多。 我想这应该也反映艾妮丝殿下此时的忙碌。而似乎连这件事也令缇尔蒂不悦,皱着眉头的她不停咋舌。 「她今天也没待在离宫,是因为王城有事情要办?跟贵族会面?现在才想到要做那种事啊?反正也没有人会认可艾妮丝为王,还不如早早挑个有力贵族的孩子作为养子好呢。」 「缇尔蒂,你怎么可以那样说话?未免太不敬了。」 「哈!我才不在乎呢。上头的人有多无能也不关我的事。我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真的不在乎就不会这样闹脾气才对。只是如果这样纠正了也只会让她更加不悦,所以我并没有把事情说破。 我其实是想请缇尔蒂为艾妮丝殿下进行健康诊断,可是殿下似乎也避着缇尔蒂,从上次的事件之后,两人就一直没有再见过面。 艾妮丝殿下听我提到缇尔蒂的事情都会露出尴尬的微笑,而我向缇尔蒂提起殿下的时候,她就会像现在这样闹脾气。这实在令人相当头大。 「尤菲莉亚小姐您一定也很不好受吧?」 「不,我并没有……」 「真的吗?你不也被现在这种状况摆布吗?原本是王子的未婚妻却被取消婚约,接着被公主收留成为研究助手,但实际上却给晾在这里。真亏你还能一脸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缇尔蒂毫不遮掩地说出事实。虽然她的话语有许多让我难受的部分,但我只是摇头敷衍过去。我现在也已经习惯忍住想要叹气的冲动了。 「我的事情就先别提了。蕾妮不要紧吧?」 「我、我不要紧……」 无法加入对话,畏缩在一旁的蕾妮小声回应。 蕾妮现在身上穿的并非是便服,而是侍女服。以侍女学徒身分跟着伊莉雅学习的蕾妮,在侍女方面的能力正逐渐成长。她被亚尔加德王子弄伤的部分似乎也靠着吸血鬼的再生能力没有留下半点伤痕。 不过那毕竟是心脏遭到挖出的重伤,所以我才会像现在这样请缇尔蒂来确认她的健康状况。只是目前都还没出什么状况,我其实也并不特别担心。 「蕾妮还真是老实,跟某个怪咖公主差真多。」 「哈、哈哈……」 面对缇尔蒂的抱怨,蕾妮也只能用苦笑敷衍。我这时总算不再忍耐,对缇尔蒂发出疑问。 「缇尔蒂,艾妮丝殿下恢复王位继承权这件事,让你这么不满吗?」 「哼。真要说,应该要感到不满的人是你才对吧?尤菲莉亚小姐。」 「……我没有立场表达什么不满。」 「立场。对,就是立场。她是王族,而你虽说是公爵家出身,但只是一介贵族。用立场去考虑还真是满分的答覆。真不愧是完美的贵族千金,说的话就是不一样。」 缇尔蒂的嘲讽让我忍不住皱起眉头。可是一感受到她眼神中蕴含的激烈情绪后,让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我才不管那么多。因为有立场就必须当国王吗?有种就让她试试看啊,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有、有必要说成这样吗……?」 「光是她要当国王这件事本身就会是一个大麻烦了。」 连蕾妮都对缇尔蒂如此断言的态度显得手足无措。我也自认明白艾妮丝殿下成为下一任国王的困难点。 就前提来说,艾妮丝殿下并没有帕雷提亚王国王族被要求的魔法天赋。虽说她拥有借由魔学建立的功绩,但对于将那种学问视为异端的大半贵族来说,自然也不可能用正面的态度承认。 而且艾妮丝殿下长时间远离贵族社会。就算有我父亲作为后盾,要拉拢贵族肯定也不容易。就算她真的当上国王,如果没有臣下认可也没有意义。 「我明白贵族不会爽快接受艾妮丝殿下。可是协助国王是我们这些贵族应……」 「嗯,你被淘汰了。你破绽也露得太快了。尤菲莉亚小姐,是谁跟你说现在是在谈立场或政治的事了?」 「……如果不是那样,那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真的很不像话耶。你打算重复跟亚尔加德王子那时一样的错误吗?」 缇尔蒂的话语让我感觉有一股气冲上脑袋。尽管我喉咙有些抽搐,但我还是用手按着胸口,克制自己的情绪。 如果我没有及时克制,很可能这时就已经冲上前去揪住缇尔蒂的衣领了。涌上心头的强烈冲动让我脸上没了血气。 「缇尔蒂小姐!您说得太过分了!尤菲莉亚小姐也是有她的烦恼!」 「我知道啦。」 在我全身紧绷的时候,蕾妮先板起面孔,代我对缇尔蒂发出抗议。 这让缇尔蒂自知理亏地别开视线。尽管气氛变得尴尬,但缇尔蒂仍在别开视线的情况下开口改变气氛。 「……对不起,我只是在迁怒。如果真要抱怨,我也该去找艾妮丝殿下抱怨才对。」 「……没关系。」 「真是的!说到底,全都是那家伙不好!到这种时候还搞什么王位继承权!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放弃继承权!结果她竟然这么干脆又把那玩意给拿回来!」 「如果艾妮丝殿下维持放弃继承权的状态,又会怎么样?」 「要是她没拿回继承权,就没有其他候补了。」 「除了艾妮丝殿下之外,没有其他在血统上能成为候补的人吗?」 听到蕾妮的疑问,缇尔蒂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除了王子殿下,剩下的直系就只有艾妮丝殿下了。原本如果有王家血统,公爵家也会是候补,但如果让现在的公爵家继承王位也会有许多问题。」 「假使王位继承权没有回到艾妮丝殿下身上,那应该会将王位移交给有力贵族,或是将某个杰出的贵族收为养子。那样一来,权力斗争肯定会变得比以往更加激烈。贵族间甚至有可能爆发冲突。」 我在点头肯定缇尔蒂的解释后补充说明。 听了我们的解释,蕾妮像浑身发寒般摩擦手臂。由于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会感到愉快的话题,所以声音也自然变得低沉。 「这么说,艾妮丝殿下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拥有王位继承权吗?可是贵族却又不认同她……」 「因为艾妮丝殿下没有身为王族必须的天赋,这是相当致命的要素。」 「这又能怎么办呢!?贵族未免太任性了吧!?」 面对蕾妮激动的反应,我也只能愁眉苦脸。缇尔蒂脸上也带着类似的表情。 「精灵信仰派的贵族应该会想让艾妮丝殿下失势。毕竟那些贵族说不定因此就有机会让自己或是他们的孩子继承王位。」 「……那些贵族太过分了。明明就是他们害得艾妮丝殿下跟亚尔加德王子无法好好相处,权力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蕾妮像无法理解那种想法般用力摇了摇头。她这样的表现让我不禁觉得耀眼到难以直视。 「能够像你这样想的贵族并不多,所以帕雷提亚王国一直都免不了这类问题。」 「……从以前就这样吗?」 「没错。你应该有学过点历史吧?你知道奥芬斯陛下既位前的状况吗?」 「呃……是指陛下当时身为王太子的哥哥主导政变的事吗?」 「那件事跟你的父亲有很深的关系。前一任国王,也就是艾妮丝殿下的祖父,不只是想提携在平民中的贵族后裔,甚至还采取提拔优秀平民成为贵族的政策。可是那种政策也遭到当时属于军阀派的贵族强烈反对。」 帕雷提亚王国的贵族对血统有强烈执着。虽然这也关系到家族间的联系,不过最重要的是为了让子孙把祖先的魔法之力传承下去。 正因为这样,明确区分贵族与平民身分的意识,在贵族之间根深蒂固,据说在奥芬斯陛下既位之前,那种风气要比现在更加强烈。 「那是个所有人都认为如果贵族中掺杂了平民血统,就会遭到淡化的时代。跟平民私奔或结为连理都是禁忌。我听每个人都说以前要比现在糟糕多了。」 「……奥芬斯陛下的哥哥就是因为这样才政变的吗?」 「可以这么说。据说当时的帕雷提亚王国曾试图让贵族跟平民的立场区分得比现在得更加明确。」 「所以平民的不满也累积得比现在更重。听说当时已经严重到国家随时因内乱瓦解都不奇怪的地步。」 贵族想让自己成为特权阶级。那样的意识就连现在都还能看到痕迹。蛮横贵族的传闻总是不会停歇,也有为数众多的平民对那类贵族抱持不满与恐惧。尽管那理应不是贵族该有的样貌。 「先把话题拉回来。姑且不论究竟什么是导致事件爆发的导火线,当时确实发生了政变。而这里的问题,在于掀起政变的是当时的军阀贵族。也就是好战的贵族几乎都站到与国王的对立面。真亏奥芬斯陛下能够保住这个国家。」 「那是因为……我父亲与谢芬妮王后有发挥关键作用的关系吧。」 「是啊,说现在那两人的地位是来自当时镇压政变的功绩也不为过。毕竟两人都是从当时就在角逐最强头衔的高手。」 「是喔……原来尤菲莉亚小姐的父亲这么厉害。」 听到蕾妮对父亲率直的称赞,让我只能露出尴尬的笑容。 父亲是个精通多样魔法,在武艺及政治方面都展现出色才干的人。虽然有人说我跟父亲很像,但说老实话,我实在不认为自己追得上他。 「……咦?那为什么不能由玛赞塔公爵家接任王位呢?公爵家应该也有王家血脉吧?」 「玛赞塔公爵家确实也带有王家血脉。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算说我们家的血脉足以继承王位,顺位应该也在相当后面才对。」 「而且应该也不能收玛赞塔公爵家的孩子为养子。因为问题太多了。」 「会有什么问题吗?」 「玛赞塔公爵在平息政变后重整了败战方的好战贵族,成为他们的领袖。虽然那也转而诞生出以玛赞塔公爵为首的新派阀,可是正因为这样,所以玛赞塔公爵家的血统不能接任国王。因为那有可能会让过去发起政变的贵族得到重用。魔法省肯定会强烈反对。」 「……为什么魔法省要反对?」 听到魔法省这个名字,让蕾妮嘟起嘴巴。从亚尔加德王子的事情之后,似乎让她对魔法省有相当负面的印象。老实说,我也不能否定自己对魔法省抱有负面感情。 「因为魔法省底下的贵族大多是支持奥芬斯陛下即位的派阀。在爆发政变时,奥芬斯陛下将当时是中立派的魔法省拉入己方阵营来对抗。魔法省因为当时的功绩地位大幅提升,才会拥有现在的权力。」 「是那样吗?」 「魔法省原本是研究魔法、推崇精灵信仰的组织。所以就立场上算是智囊或顾问的角色。可是随着权力提升,也让组织的体制产生改变。立于国家文化顶点听起来是好听,但说到底就只是一群拘泥过去光荣的老贼罢了。」 「缇尔蒂,你说得太过分了。」 由于缇尔蒂实在太口无遮拦,所以我对她发出告诫。总而言之,魔法省不仅是一个研究机构,同时也会编篡与管理过往的历史,也有统筹各类活动的作用。 也因为这样,魔法省原本是中立派,但随着政变时奥芬斯陛下向魔法省请求协助,让该组织因此产生变化。 「无论是从好坏两方面来说,持续传承赞扬帕雷提亚王国的开国者、将精灵视为朋友之精神的魔法省都相当重视魔法的权威。承袭传统与文化的魔法省,会想致力保守那些价值,所以才会跟象征革新艾妮丝殿下不对盘。」 「原来如此……」 「可是魔法省这次犯大错了。身为骚动主谋的夏尔托斯伯爵一族遭到处死,在失去领袖的状况下,魔法省不可能有什么大动作。所以陛下才会想趁现在这段时间扎稳艾妮丝殿下的根基。让玛赞塔公爵担任后盾,也是为了彰显艾妮丝殿下所拥有的势力版图。」 「……呃,这样说来除了玛赞塔公爵家之外,就没有其他候补了吗?」 「其他的公爵家大多在参与上次的政变后被消灭,就算是还保有家名的家族,当家也被处决了,根本不会留下能够继承王位的人。」 「那样不就糟了吗!」 「没错啊。唯一能继承王位的亚尔加德王子,理应是陛下全心栽培的继承人,结果却……说起来,陛下也实在是令人同情呢。」 缇尔蒂耸起肩膀说。亚尔加德王子确实应该是备受呵护的人物。不仅安排我这样的未婚妻,还让各有力贵族的孩子随侍在他身边,说起来确实是罕有的优待。 「话说回来,继承人的魔法能力有那么重要吗?我实在不懂魔法能力跟国王的政务有什么关系?那不是直接跟政治有关的东西吧?」 正如蕾妮所说,魔法能力在管理国事方面并帮不了什么忙。正因为这样,缇尔蒂代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的我为蕾妮解释。 「所以我才说魔法是诅咒。以前的贵族必须率先挺身保护人民。虽然随着领地持续开拓,人民的生活也变得安定许多,可是在遭遇危难时就必须仰赖魔法的力量。重视备而不用的魔法,确保血统纯正,追求王家身为魔法师的身分,这对帕雷提亚王国来说并没有错。所谓王族就是将其视为有能力者的义务,并率先扛起责任的人。」 「……所以王族就被要求得有魔法天分吗?」 面对蕾妮低语般的疑问,缇尔蒂默默点头。我也没法对缇尔蒂的答覆做出任何否定。 确保血统纯正,换句话说就是王族必须保有魔法师的身分。对于容易面临魔物威胁的帕雷提亚王国来说,保护国家的魔法之力是不可或缺。也因为这样,魔法才会被视为权威的象征。 「可是,现在还有多少贵族会抱有那样高洁的理念呢?」 「……这……」 「被誉为菁英的优秀魔法师大多会进入魔法省任职。接着会干预政治,执着于过往的荣华。就算玛赞塔公爵要与那些人对抗,在公爵底下的贵族,不是为了负起政变失败的责任被迫重整,就是被调离中央成为各领地的领主,或是被分派到边境的骑士团当中。所以就派阀来说对政治并没有多少影响力。这个国家正缓慢但确实地受到魔法省的淫威所影响。」 缇尔蒂毫不客气地说出这似乎令她颇感不齿的状况。随着奥芬斯陛下登上王位,身为一大助力的魔法省也因此获得更强大的立场与权力。 结果魔法省的人试图用自己的思想将帕雷提亚王国变成他们想要的模样。这或许就是缇尔蒂想说的。 「所以艾妮丝殿下是一帖猛药。无论好坏,她都让帕雷提亚王国改变太多了。」 「因为有魔道具的关系吗?」 「那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最大的问题是艾妮丝殿下并不把魔法视为神圣的力量。」 缇尔蒂的这个说法让我听了不禁点头。我认为艾妮丝殿下对精灵的信仰十分淡薄。好比说,她会毫不避讳地说出精灵石可能是精灵尸骸的看法。 艾妮丝殿下对那种通常被认为该虔诚对待的庄严存在,抱有就算被怒斥无礼也莫可奈何的认知。不过也正因为这样,艾妮丝殿下才会拥有名为魔学的思想,并成功打造出魔道具。可是那对魔法省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艾妮丝殿下并不是因为创造出魔道具才跟魔法省产生摩擦,最大的问题还是她『不信仰』精灵。」 「不信仰?」 「我想艾妮丝殿下知道有精灵,可能也会感激世界上存在着精灵。可是对她来说,精灵并不是绝对的。她可以为了实验毫不在乎地毁掉被认为是精灵赠礼的精灵石。看在重视传统与信仰的魔法省眼中,应该不难想像他们会对那种作风有何反应吧?」 缇尔蒂用锐利眼神说出的这段话语,让蕾妮听了也缓缓点头。 艾妮丝殿下跟魔法省之间有一道深长的鸿沟。尽管并没有蔑视精灵的意思,可是要说她是否会把精灵看待为信仰的对象,那答案是否定的。 「虽然这只是假设,如果艾妮丝殿下能在众人拥戴下成为女王,我想帕雷提亚王国应该能获得史无前例的发展。可是对魔法省来说,那正是他们想要避免的未来。」 「……为什么?」 「如果放任艾妮丝殿下崛起,就代表魔道具也会随之普及。而艾妮丝殿下的思想当然会随之扩散。可是这股思想有可能会吞没贵族原本的权利。」 「权利?」 「贵族是因为有保护国家的义务才得以成立。抵抗魔物的威胁、保护国家,担起政治引领人民。而让贵族权威得以立足的就是魔法,所以贵族才会以能施展魔法而自豪。」 「可是艾妮丝殿下有魔道具。这可以说是一种无论贵族、平民都能运用的魔法。如果那种状况变成理所当然,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蕾妮。」 被这样一问,蕾妮皱起眉头陷入沉思。最后似乎想到某个可能的她,战战兢兢地说出答案。 「平民就不再需要接受贵族庇护……?」 听到蕾妮说出的答案,我点头肯定她的看法。我想这应该也是艾妮丝殿下与魔法省会发生摩擦的一大理由。 魔法是贵族的特权跟权利。正因为有魔法,贵族才得以拥有现在的地位。 要是平民能够保护自己又会怎么样? 原本贵族跟平民的隔阂就逐渐扩大。对贵族抱有不满的平民能理所当然地取得魔道具,会有什么结果? 那肯定会对贵族形成威胁。而艾妮丝殿下的魔道具性能已经为世人所知晓了。 「当然不会是一天两天,平民也不会在几年之内就与贵族分道扬镳。可是若拥有不逊于贵族的能力,在面对态度蛮横的贵族时,难保不会有平民起而反抗。不,应该说没人反抗才奇怪。」 「……确实……是这样。」 缓缓点头的蕾妮表情中带着苦涩。 我想蕾妮或许也有过让她不得不肯定缇尔蒂话语的经历。 我并不瞭解平民的痛苦。所以我想自己无法跟蕾妮感同身受。可是我很清楚如果放着不懂的事情不管,后果会有多么可怕。 「……所以人民在期望变革吗?」 对于我所提出的问题,无论是缇尔蒂还是蕾妮都没能立刻给出答覆。可是缇尔蒂的表情十分严肃,蕾妮则没有说话,似乎在慎选恰当的词句。 「我不会懂平民的事。我是个贵族,而且还整天关在屋里。所以我所知道的事也都只是听来的。」 「那蕾妮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因为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知道的世界太小,推测不出其他平民会有什么想法。可是……」 「可是?」 「我认为孤儿的数量正在增加。会变成孤儿当然有很多因素,有人单纯是因为父母太穷只能被抛弃,也有人是无法被承认的贵族子女……」 「……孤儿在增加吗?」 「是的。我认为在我被收养后,孤儿也每年都在增加。」 孤儿变多,代表有许多过着贫困生活的人民。自己照顾不了孩子的人,大概也只能把小孩丢给孤儿院。 我不认为陛下跟父亲会不知道。可是他们之所以没有对贫困的人民伸出援手,是因为他们正处于无法处理那种问题的状况吗? 「最清楚平民生活的人,我想应该就属艾妮丝殿下了。她干过冒险者,也会频繁到城镇活动,她甚至会二话不说跑到王都外面。所以艾妮丝殿下就算知道人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又是如何看待贵族等等也不奇怪。」 「这样说确实没错……」 「虽然只是假设,如果平民真的为了生活而苦,还严重到必须有人站出来解决问题的地步,那么艾妮丝殿下她肯定会更着急。虽然说贵族跟平民间有隔阂,但我想还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缇尔蒂的话语让我不禁觉得有理。是个滥好人的艾妮丝殿下会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为人民采取行动。 要是看到真的必须伸出援手的状况,她应该会更早采取行动才对。就算那会导致她与亚尔加德王子相争也一样。 「在亚尔加德王子离开以前,艾妮丝殿下一直都十分抗拒自己继承王位的可能。因为她认为那样比较好。虽然那有可能是她与王子产生心结的理由,可是她总是这样计算自己会给他人添的麻烦。我想她搞不好有仔细算计自己究竟闯祸到什么地步能被原谅呢。」 「……可是就算艾妮丝殿下变成国王,最后不还是会跟精灵信仰派的贵族发生争执吗?」 蕾妮的疑问让我跟缇尔蒂都再次闭上嘴。施展不了魔法的艾妮丝殿下当上一国之君,要说有什么能够替代魔法的东西,那就是她靠魔学制造出的魔道具。魔道具只要流入平民手中,平民肯定就会期望得到更多力量。 一旦开始,就没人能够阻挡那股洪流。到时候想要维护权利的精灵信仰派贵族,肯定会与艾妮丝殿下发生争执。一个弄不好,魔道具的普及有可能会再次引爆政变。 我想缇尔蒂跟蕾妮应该也浮现了类似的想像。室内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快的沉默。 「──我回来啦!」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这轻松开朗的声音。大力将门推开进到屋内的人正是艾妮丝殿下。 突然现身的公主殿下让我们都惊讶到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只是开心地笑着,可是当视线与缇尔蒂对上时,她的动作也立刻静止。 「咦?奇怪,缇尔蒂你还在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说……」 艾妮丝殿下在苦笑的同时,也好像在掩饰什么地摇晃身子。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殿下那样的动作似乎有些反常。 就在我正感到疑问的时候,缇尔蒂已经快步朝艾妮丝殿下走去。殿下虽然想往后退开,但缇尔蒂早已逼近到她面前。 只见缇尔蒂顺势伸手抓住艾妮丝殿下的衣襟。我见状连忙想将两人分开,可是看到缇尔蒂的表情,让我停止了动作。 「……你摆出这张脸是什么意思?」 「呃,没有啦,只是……我也知道避着你很不应该……」 「──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是在讲那种事吧!」 缇尔蒂的脸上充满怒气。同时她似乎也十分懊悔地紧紧咬牙,瞪着被她揪起衣领的艾妮丝殿下。 至于被缇尔蒂揪住衣服的殿下却只是带着尴尬的笑容,并发出笑声虚以委蛇,可是声音感觉有气无力。 两人奇妙的反应让我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是跟在艾妮丝殿下后头回到屋里的伊莉雅将两人分开。 「缇尔蒂小姐,请您先冷静一下。」 「……傻瓜!你真是太傻了!你如果打算用这种态度,那我也不管你了!」 「嗯……对不起。」 「还有刻印纹的事情得处理,我会继续帮你诊察。可是我不想在这里和你见面,所以下次你自己过来找我。反正你一定是算好在我来为蕾妮诊察的日子外出吧?既然如此,那就随便你吧。可是你到我的地方就别让我再看到那种假惺惺的笑脸,看了就生气。下次再让我看到别怪我动手!」 缇尔蒂的话语明显欠缺逻辑。她说要为艾妮丝殿下诊察,但却又说自己不想看到殿下的脸。可是殿下也像理所当然似地同意。 尽管两人的对话莫名其妙,但看到她们不知为何能沟通的模样,让我产生一股莫名的恶寒。我甚至觉得那股寒意紧紧揪住我的心脏。 (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我不懂,所以……好可怕。 想到这里我不禁愕然。我在害怕。因为我看见两人的对话,但却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可是直觉要我不能忽视这令人费解的感觉。 正在我思考时,只见缇尔蒂喊了一声「我要回去了!」便走出离宫。 由于这行动太过突然,没有人来得及反应,只有伊莉雅为了送行而追了上去。被留在屋内的就只有我跟蕾妮,以及艾妮丝殿下。 「……啊~我搞砸了。嗯~下次得跟她好好道歉才是……」 艾妮丝殿下搔着脑袋叹气。她垂头丧气的模样看起来相当沮丧。……可是她的脸上依旧维持先前那尴尬的笑容。 「艾妮丝殿下。」 「对不起,吓到你了。我就是想很可能会变成这样才避着缇尔蒂,但我以为她已经回去了,所以大意了。」 「那是没关系,可是……」 「缇尔蒂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不对,虽然是我的错,但这时候教训我,好像也怪怪的……」 ……是我多心吗?我明明认为只是自己想太多了,却挥不去心中的疑问。 (艾妮丝殿下,您现在究竟是看着哪里,在跟什么人说话呢……?) 我就在殿下面前,但她始终没有跟我对上视线。只是这样的小事,却让我止不住恶寒。我不禁觉得彷佛我根本就不在她的眼中。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所以感到害怕。我从未经历过这种恐惧。所以当艾妮丝殿下的视线转向我时,我内心顿时涌现一股莫名的安心。 「啊,对了,尤菲。今天我似乎忙到一个段落了,所以有一个小小的提议!」 「提议?」 「嗯,就是关于亚坎歇尔的事!那把剑不是送修了吗?」 艾妮丝殿下在与亚尔加德王子交战时,我闯入其中,以剑帮忙挡下攻击才让亚坎歇尔拦腰折断,所以只好请艾妮丝殿下帮忙修理。 听说艾妮丝殿下在城镇有认识的铁匠,亚坎歇尔现在似乎正在对方的手中。 「我很希望能介绍你给那名铁匠认识。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意思是艾妮丝殿下也会带着我一起去城镇吗?」 「对!我们要微服出访一趟!像这样调适一下心情也是必要的吧?」 「那是无妨,可是……护卫要怎么安排?」 就算说要微服出访,艾妮丝殿下毕竟是王族。尽管这让我产生一股有别于之前的糟糕预感,但我还是提出疑问。结果艾妮丝殿下给出违背我期望的答覆。 「哪里需要什么护卫?我们互相照顾就没问题了啦!而且我有先告诉过父王,所以应该会有人偷偷跟着我们。不过用不着放在心上啦。」 「……那样没问题吗?」 「又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是因为有亚尔加德王子,所以艾妮丝殿下才能自由活动,可是现在艾妮丝殿下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吧!? 正当我想到这里打算开口劝诫时,艾妮丝殿下紧紧搂住我的手臂。她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我。 「……不行吗?」 我差点立刻说不行,可是她恳求的表情却让我嘴巴重到难以动弹。 我转头看着蕾妮求助,可是蕾妮却是微微带着苦笑摇头。似乎是要我认命。 「你会答应吧?尤菲。」 面对用撒娇语气这样追问的艾妮丝殿下,我只能选择投降。 2章 微服出巡 虽然我对只有我们微服出访这件事相当犹豫,但最后还是敌不过艾妮丝殿下的恳求。如此这般,我现在正跟她一同前往城镇。 我身上穿着并不是平常的装扮,而是平民的朴素服装。醒目的白银色头发也盘在头上,用帽子遮住。 在一旁的艾妮丝殿下也同样将头发收在帽子底下。话说回来,殿下她的相貌实在相当可爱,就算换上朴素服装,看起来也不像平民女孩。这样真能藏住身分吗? 「这里,尤菲。」 「啊,是。艾妮丝殿下。………抱歉,呃……艾妮丝……」 由于要隐瞒身分,所以殿下吩咐我不能加敬称,但这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了。我必须特别留意去用自己不熟悉的方式直呼殿下的名字,看到我叹气的模样,艾妮丝殿下忍不住发出轻笑。 「呵呵,你可要早点习惯喔,尤菲。」 「……我会尽力习惯的。」 「其实我是希望你语气能更随和一点啦。不过你就算在私底下说话也很拘谨,所以我的要求应该太强人所难了吧。」 看到艾妮丝殿下开心的笑容,我不禁感觉自己脸颊开始发烫,这让我连忙低头。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害臊还是感到困惑。是因为这种我不习惯的微服出访,让我乱了步调吗…… 「尤菲你会常到城镇来吗?」 「我只有跟父亲来过……」 由于我公爵千金的身分无论如何都会让平民敬畏,所以我并不是很喜欢出外视察。不过在我还是亚尔加德王子的未婚妻时,曾想过必须要多从平民的生活中多感受到一些东西,但现在那也已经是令人有些怀念的往事。 现在我的立场有些不上不下的。虽然我是以魔学研究助手的身分待在离宫,但最近艾妮丝殿下忙着处理政务,所以并没有进行研究。 可是殿下她也没有跟我谈论关于政治的事。我想她多半是在顾虑我的感受。尽管我是以助手身分来到艾妮丝殿下身边,但如果她希望我好好休息,我也没事可做。 过去我曾努力让自己能符合下任王妃的身分,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那种压力,这也让我深切感受到自己得到艾妮丝殿下的庇护。尽管这个事实让我并不好过…… 「就是这里,尤菲。」 听到艾妮丝殿下的呼唤,让我陷入思绪中的意识重回现实。我们似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我们抵达的地方是个没有特别之处的城镇工房。以这座城镇的工房来说,这一间的规模应该算是偏小。感觉并不适合大量生产,而是针对个人顾客服务的店家。 父亲曾教过我,虽然都称为工房,不过根据各家工房经手的商品、环境,还有工房主的个性,需要采取不同的应对方式。 一些大规模的工房甚至会有有力商人在后头撑腰,对商机也会有敏锐的嗅觉。 而工房主单独开业的小规模店家则常会有匠人脾气,对工作往往也会格外讲究。 以经手魔学发明品的工房来说,确实是挑选这类小规模,工匠有精良技术的工房比较合乎情理。 这间工房的招牌上写的店名是『加纳武具工房』。艾妮丝殿下往位在招牌下的店门走去,没有敲门就开门进到里头。 (插图008) 「汤玛斯!我进来啰!」 「请、请等一下,艾妮丝殿……艾妮丝!」 我连忙追着艾妮丝殿下进到店内,而迎接我的竟是彷佛在绘画中看见的光景。在那个景色中还站着一名俊俏的青年。 那人有着一头修剪整齐的淡褐色头发,跟眼神颇为尖锐的红褐色双眼。结实的身躯比起骑士似乎一点都不逊色。 一定要说有什么缺点,大概就是那个人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爽朗。他就是这里的店主,被艾妮丝殿下唤作汤玛斯的人吗? 尽管殿下突然开门闯进店内,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长叹一口气、皱起眉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是艾妮丝殿下吗?你这次来得可真晚。」 「唷!汤玛斯!我交给你的东西弄好了吗?」 「哼。已经弄好了,快拿走吧。」 两人的对话让我瞠目结舌。就算是微服出访,但他应该也知道艾妮丝殿下是公主。可是那副态度让我难以判断究竟是无礼,还是反映他们的交情。 正当我为这件事伤脑筋的时候,汤玛斯的视线转到我身上。只见他先露出狐疑的眼神,接着再次转头向公主殿下并开口。 「她是什么人?」 「是我助手啦。我之前不是说会找一天带她过来吗?」 「……喔,就是那个用那把剑的人吗?这地方可没有干净到配得上贵族千金的喔。」 汤玛斯用彷佛在找碴的态度这么说。仔细想想,我记得艾妮丝殿下似乎说过这个人相当讨厌贵族。 感觉这种时候与其必恭必敬的问候,用自然的方式打招呼可能比较好。抱着这个想法的我先做一次深呼吸,转身面对着汤玛斯开口。 「幸会,我叫尤菲。若你能不过问我的家名就太好了。」 「我听说过你。毕竟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跟你有关的传闻,玛赞塔公爵千金。就是艾妮丝殿下从亚尔加德王子那抢走的未婚妻吧?」 「等一下,我才没有抢呢!我不是说过有很多苦衷吗?」 「哼……贵族之间想怎样内讧都没差,我不想牵扯进去。」 汤玛斯用露骨的不屑表情这么说。虽然他的相貌算是相对俊俏,但始终摆出一张臭脸。 「汤玛斯,尤菲都自我介绍过了,你也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叫……不,草民是汤玛斯加纳。」 「请不用这么拘谨。今天来到这里的只是一个叫尤菲的人。还请您配合。」 「……原来如此,这样我也比较方便。」 在我向汤玛斯告知没有必要在意礼节之后,他的态度似乎也有所软化。虽然看起来不像坏人,不过应该是不太擅长讲究礼节吧。这说不定也是工匠特有的个性。 「那么汤玛斯,亚坎歇尔修得怎样?」 被艾妮丝殿下这么一问,汤玛斯便擦了擦手,走到店铺后头去把亚坎歇尔拿到我们面前。 「你拔出来实际确认一下。」 「好的。」 我从汤玛斯手中接过收在剑鞘内的亚坎歇尔。当我的手一握上剑柄,便立刻感受到与折断前没有两样的感触。 那自然的触感简直就像从未离手过。就算我将剑从剑鞘中拔出,也看不出丝毫破绽。在试着注入魔力感觉也没任何问题后,我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技术真好,跟以前一模一样。」 能将剑修复得如此完美,实在令人感激。自从少了亚坎歇尔,我就一直觉得不对劲。看来伊莉雅说体验过魔道具的便利性后就回不到之前的生活似乎不假。 当我沉浸在亚坎歇尔回到身边的感动时,这才发现汤玛斯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呃,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从你刚才的反应让我知道你是真的有在用这把剑。我当然知道艾妮丝殿下推荐的人一定信得过,可是在亲眼见证前,我其实还是半信半疑……」 原来如此。在瞭解汤玛斯为何会有那种反应后,我微微点头。他看起来是个抱有工匠执着的人。加上讨厌贵族的个性,想必之前一直都对自己的作品会被如何对待抱有悬念。 我感觉自己似乎有点明白艾妮丝殿下为何会选择找他来制作跟魔道具有关的武具了。 「现在我甚至手边没有亚坎歇尔就浑身不舒服。汤玛斯,谢谢你打造出这么出色的作品。」 「……原来如此。」 听到我的致意后,汤玛斯微微点头回应。是我的错觉吗?他似乎露出了感到满足的表情。 只见汤玛斯突然又微微眯起眼睛,不知在盘算什么。接着他似乎想到什么,视线转到正在工房内随性打量的艾妮丝殿下身上。 「艾妮丝殿下,我给你一些钱,可以麻烦你去路边摊随便买点吃的回来吗?」 「咦?真的吗!?」 「等、等一下!?」 我忍不住打岔的冲动,但我会有这种反应应该没错吧!?艾妮丝殿下是王族吧?虽然她隐瞒了身分,但一样是王族吧!?可以用那种对待小孩的态度吗!? 还有殿下可以不要那么开心吗?就算您是微服出访也还是王族吧!可以不要因为能拿到零用钱就那么开心吗! 「我有话想跟她聊聊。」 「……是喔?如果你想搭讪尤菲,我觉得难度会很高喔。」 然而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时候,他们却像能理解彼此用意般开始对话。只有我掌握不了状况,只能交互看着两人的脸。 「我不是想跟她谈情说爱……你到底要不要出去买东西?」 「我只是担心你不太会说话而已。算了,我想我离开一下应该比较好。」 「没错,因为我想跟她聊的事,尤其不能让『艾妮丝菲亚公主』您听到。」 汤玛斯究竟在说什么?他刻意强调公主一词的说法,让我不由得皱眉。 他有必须要求艾妮丝殿下离席的事情想跟我说?我完全想像不了今天才跟我碰面的他究竟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艾妮丝殿下看来也思考了一下,接着微微点头。 「好吧,那我就去帮你跑一趟。」 在获得同意后,汤玛斯便拿了点钱交到艾妮丝殿下手中。她接过钱便二话不说离开工房。 我虽然有想叫住艾妮丝殿下,但我也对汤玛斯刚才的话语感到好奇,所以只是默默看着殿下离去。 「……不好意思,突然要你跟我独处。」 汤玛斯看起来有些愧疚地对我说。感觉他在尴尬时会习惯抓头。虽然之前都是一张臭脸,可是若能理解他各种动作中代表的情绪,可能意外地是个感情丰富的人。 「没关系,这间工房有其他人吗?」 「才没有呢。我对自己的偏执有自知之明。而且独自从事我自己能感到满足的工作,也比较合我的脾气……这样站着说话也怪怪的,我这里有给客人用的椅子,虽然你可能看不上眼就是了……」 看到汤玛斯帮我拿了张椅子过来,我也老实接受他的好意。他也接着给自己拿了张椅子,我们面对面坐了下来。 「你会觉得艾妮丝殿下是个怪人吗?」 「该怎么说……我有时怀疑她是否知道什么叫做『常识』。」 「我明白。不过我认为她是个善良的人。」 「嗯,我也这么认为。」 要不是这样,我想自己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如果没有艾妮丝殿下,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当我被亚尔加德王子强行解除婚约时,我感觉失去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要是放着不管,我的精神可能会直接崩溃,而这个国家在那段期间里甚至会变成另一个模样。 能有现在的我,都要归功于艾妮丝殿下所采取的种种行动。……可能也正因为这样才会让我有无力感。 「尤菲小姐,我可以开门见山地问你一个问题吗?」 汤玛斯这句话将差点陷入思绪中的我拉回现实。 他的表情看起来远比先前要来得严肃,彷佛不惜承担任何后果。一股我应该也得回应他真挚眼神的想法自然地让我打直腰杆。 「直说无妨。」 「……艾妮丝殿下会是下一任国王吗?」 汤玛斯的话语让我短暂摒住呼吸。我不清楚他为何要问这件事。可是我认为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这个想法让我决定老实说出我心中的答案。 「现在有王位继承权的人是艾妮丝殿下。亚尔加德王子遭到废嫡的事情应该已经传开了吧?」 「没错,所以我才想确认这件事。我想知道艾妮丝殿下是否会就任国王。」 「会的。我认为事情会那样发展。」 「……原来如此。」 听到我的答覆,汤玛斯用明显不太高兴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看到那样的表情不禁让我产生不安。 这是代表在平民眼中一样不认同艾妮丝殿下是王族吗?所以汤玛斯才会带着不安想知道下一任国王是谁。可是又不想让艾妮丝殿下知道他这种想法,才会希望殿下离席? 如果真是那样,又为何要找我问这个问题呢?他只是单纯认为我是可以给出答案的人吗? 「尤菲小姐,这是确定的事吗?」 「……艾妮丝殿下会继任国王这么让你不安吗?」 被我一问,汤玛斯立刻变了表情。我实在想不到合适的词句去形容他此时的表情。 懊恼、哀伤、不安。那是混杂许多情绪的复杂表情。我感觉自己最近也曾见过这种难以形容的表情。心头涌现了那样的既视感。 「我并没有尤菲小姐所担心的那种不安。因为公主殿下无论何时都在为我们平民的生活设想。」 汤玛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也立刻转为友善。他脸上似乎还带着几分骄傲。 「过去有许多事情也是公主殿下向国王提意见,并因此获得改善。她会从我们的角度去设想,向国王进言什么是必要的、什么是该做的。虽然她说那是自己的本分,但其实王族或贵族并不会那么想吧?」 汤玛斯说到这脸上又再次显露出敌意。他看着我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我感觉自己似乎遭到批评。 「大多贵族根本就不会关心平民究竟过着何种生活。所以也不能理解我们会对什么事情感到困扰,贵族甚至无法理解自己制造了什么问题。」 「……你说得没错。贵族是贵族,平民是平民。可是我认为那种隔阂是必须跨越的。」 「我很庆幸你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我的回答让汤玛斯的表情放松了。看来我并没有激起他的负面情绪。 「贵族虽然拥有财富跟地位,但也背负对应的责任。就是守护帕雷提亚王国的重大责任。艾妮丝殿下是这么说的。可是……正因为这样让我更加厌恶贵族。正确地说,我是讨厌那些仗着自己是贵族而行使特权,恣意欺压平民的人。」 不知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汤玛斯的语气中甚至透露出憎恨。面对他的话语,我只能低头看着地上。 贵族肩负着与地位对应的责任。忘记责任恣意妄为并不是贵族该有的样貌。 当然并不是所有贵族都会欺压平民。可是要说汤玛斯这样的平民能否接受这种论调肯定相当困难。对曾遭到蛮横贵族欺压的平民说,大概也无法接受。 所以贵族跟平民才会有这样的区隔。尽管两者本来就不该演变成这种状况。 「我并不是要求贵族要过着跟我们一样的生活。若知道贵族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或许就能稍微体谅……你们的生活应该也不好过吧?」 「至少……谈不上轻松吧。」 我忍不住用带着苦笑的语气给出答覆。或许是因为我的表情,让汤玛斯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同情。 「我当然也一样。所以我们只要尽到各自的责任就好了……不对,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对了,我要说的是公主殿下的事。如果是她,就这方面来说是非常能让人信赖。我想不只是我,应该也有很多人这么认为。我想一定有很多人期待她成为国王。」 「……可是,我感觉你对这件事似乎不太高兴。」 被我指出这个事实,汤玛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借此让自己放松后,脸上露出微笑,对我微微摇头。 「被你看出来了吗?好吧,我确实是不怎么高兴。」 「这是为什么?」 「她虽然有能力当国王,但并不适合那个位子吧?」 听到汤玛斯这句话让我受到不小的打击。有能力当国王,但并不适合。这句话触动到我内心的某个疑虑,让我心中立刻响起警钟。 我吞了一下口水。在间隔一拍之后,为了确认自己的这份感觉究竟是什么而对汤玛斯提出疑问。 「艾妮丝殿下不适合当国王吗?我知道她确实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不过……」 「不是,我说的不适合并不是那个意思,而是指她背负的东西未免太多了吧?」 听到汤玛斯的打岔,让我产生一股彷佛心脏被人紧紧抓住的恶寒。 从艾妮丝殿下对我、蕾妮,还有亚尔加德王子的态度中,确实可以感受到责任感。而且就汤玛斯的说法,艾妮丝殿下似乎也会真挚对待平民,并拥有许多想法。 「可是我认为就一个国王、就立于上位的人来说,那是正面的天赋。如果她背负的东西过于沉重,只要我们这些臣子尽心协助……」 「我不是在说这个。艾妮丝殿下确实有当王的能力,应该也确实有适合作为国王的天分。虽然有那种能力,但应该有其他更适合她去做的事吧?」 「──唔!这……」 汤玛斯所说出的是无从否定的事实。我认为殿下是有身为国王的资质,可是我也知道她并不想要王位。 我还知道艾妮丝殿下其实是想把自己的人生奉献给研究魔法,也就是魔学。 就算是那样,拥有王位继承权、能传承王家血统的人也是艾妮丝殿下。无论她本人愿不愿意。所谓的王族……就是这样。 尽管我心里是这么想,但汤玛斯接下来的话语却彻底击败我。 「──有办得到的资质,跟因为有资质而被迫去做是两件事吧?」 这句话让我感觉到一股当头棒喝的冲击。尽管感觉眼前一阵晕眩,彷佛整个人要从椅子上跌落,但我还是握着拳头,挤出话语。 「……可是她有那个责任,那是她身为贵族、王族的……」 「就算如此,这个国家根本没有女王的前例吧?那真的是公主殿下必须背负的东西吗?坐上王位也能继续研究魔学那当然很好,但应该没那么简单吧?坦白说就连你的这把剑,她原本也可以更早来拿的。」 汤玛斯说得没错。艾妮丝殿下因为最近繁忙的生活,根本没继续从事魔学研究。考虑到日后还得努力学习国王该有的态度、知识,以及政务,真的还有时间从事研究吗? 如果殿下停止研究魔学,又有谁能接手她的研究呢?既有的魔道具或许能如愿普及。可是还有机会出现新的创意吗? 这样一想,就魔学这个领域来说,艾妮丝殿下是独一无二的人物。可是现在就王族来说,艾妮丝殿下也是如此重要。 我想不到能让这两大命题共存的方法。就算真有那种方法,肯定也得付出难以置信的心力。唯有这点我能确定。 「如果她坐上王位……应该就不再自由了。感觉那将会扼杀她的魅力。如果她认定自己是个国王,就不会再到这里来了。」 「这……」 「虽然她表现得像欠缺常识,特立独行的模样,但其实很清楚分寸。所以她一当上国王就再也不会到这里来了。至少不会是『普通的艾妮丝殿下』。」 「你很瞭解殿下呢。」 听到我不经意说出的这句话,汤玛斯脸上露出像害臊、但又不太甘愿,可说难以形容的表情。只见他又再次把手放到头上。 「我想大概就是因为她从小就一直是那个样子吧……也因此我才会对艾妮丝殿下可能会改变这件事感到不安。殿下到这里来的时候,总是让人感觉十分耀眼。她跟无法使用魔法的我们也有许多共鸣。我们所有人都对她抱有期待。因为她是个会听我们说话,也会对我们说出自己梦想的人。」 「……我想就算她就任国王肯定也不会变的。」 「她本人是如此。可是她身边的人不会允许她那么做吧?」 我完全无法否定这个说法。殿下即位国王后,不被允许的事情肯定会单方面地增加。 就连我也肯定这会是限制住她的一道枷锁。必须引领人民的国王,得要有国王的模样。因为那是国王的责任。 可是无法否定的,那会让艾妮丝殿下逐渐失去自由。我很轻易就能想像艾妮丝殿下会为此扼杀自己的心,让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国王。 因为她能够办到。无论从任何角度去看艾妮丝殿下会如何成为一国之君,那或许都是无可避免的结果。可是── 「──坐上王位真的能让艾妮丝殿下得到幸福吗?」 汤玛斯的这句疑问,让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我也察觉到了。不,我肯定只是想假装不知道。 我明明亲眼看见过。可是如果我察觉到这件事,就会被自己的无力,被无法实现梦想的现实给击垮。 「──即位国王」,我一直在忽视这几个字其实是夺去殿下幸福的诅咒。 说什么协助?是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保护艾妮丝殿下。因为我只能那么做,所以才只能让自己相信那样是对的。 ──这个现实重新以更重、更深的方式烙印在我心中。 「……喂,你怎么……」 听到汤玛斯困惑的声音,我才发现自己哭了。在我产生自觉的同时,我的泪腺便像溃堤般,让泪水不停落下。 我想不起来自己上次想放声哭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想不起来,可是我现在正缩起身子,紧抱住自己,彷佛像要连此时发出的哭声都从身上驱赶出去。 『──麻烦你照顾我姊姊。』 (插图009) 亚尔加德王子,我真的是个没用的人。 我终究只是个贵族家的千金。就算被人称为天才,却没有能改变任何事情的能力。 现在我能深切体会你的感受。如果要实现愿望得不惜摧毁世界,我现在可能会选择实现愿望。 ──就算是那样,我是尤菲莉亚玛赞塔。我是玛赞塔公爵的女儿,我必须要有公爵千金的样子。 所以我必须让艾妮丝殿下成为国王。为了守护国家。这是多么严重的矛盾。 我被迫认清自己只能活在既有的框架里。我不知自己究竟是想为此感到悲伤、懊悔,还是愤怒,我只能努力压抑自己激动的情绪,不停哭泣。 * * * 之后因为我跟汤玛斯之间的气氛变得十分尴尬,所以并没有更多对话。 在我心情平复之后,想到不能让殿下看到我脸上的泪痕,所以跟汤玛斯借地方洗了脸,还为慎重起见对自己施展了治愈魔法。 在我确认眼睛的红肿消退并重新打理好妆容时,艾妮丝殿下也返回工房。她跟汤玛斯简单聊了几句话,我们便离开了加纳武具工房。 现在我正边走边吃着艾妮丝殿下买来,但我并不熟悉的食物。由于得直接用手抓着吃,不习惯这样吃东西的我,吃起来格外费力。 那是用像扁平的薄面包夹着各种食材的食物,为了避免里头的东西掉出来,我只能小口小口地咬着。而我这种模样似乎相当滑稽,让艾妮丝殿下发出轻笑。 尽管这让我觉得害臊,但我还是努力尝试这个自己不习惯的吃法。我内心涌现「原来这就是平民会吃到的味道」的感想。 跟我平常吃的东西相比,这种食物显得相当粗糙,却有会莫名刺激食欲的味道。虽然谈不上喜欢,但由于跟我过去吃过的东西不一样,所以「新奇」应该是比较恰当的感受。 当我吃完最后一口便将视线转向城镇。就算不刻意聆听,也能听到充满活力的人声。我很少来到城镇,而且以前都是搭乘马车移动。 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脚边走边欣赏城镇景色,所以双眼立刻被眼前的景色吸引。 「对了,汤玛斯跟你说了些什么?」 「咳!咳…!」 就在这个时候。艾妮丝殿下将头探到我面前问了这个问题,让我吓一大跳。我也因此不小心呛到,连连用手捶打自己胸口。 艾妮丝殿下见状也连忙轻抚我背部,这才让险些昏迷的我重新恢复正常。 「没、没事吧?」 「……没事。刚才是问汤玛斯跟我说了些什么吧?其实也没什么,就只是闲聊。」 「话虽这么说,但你从刚才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我有点担心。」 「我只是……」 我想起了之前汤玛斯跟我说让艾妮丝殿下坐上王位会是一种诅咒。 要说「因为她是王族」当然很容易。话虽这么说,就是没有其他能代她成为国王的人。如果找到配得上艾妮丝殿下的夫婿,事情是否会有所改变呢? ……不,在本质上应该还是一样。艾妮丝殿下所受到的诅咒是『对自由的束缚』。 虽然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一些束缚,但相对于殿下拥有的才能,王族这个束缚实在太重了。重到令人不想让她承受。 所以我没办法对艾妮丝殿下说出实话。因为她自己也最清楚。如果我说出那些事,肯定会让艾妮丝殿下为难。她一定会认为自己让人说出心中的担忧。 因为殿下就是这样的人,我才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似乎是担心殿下您有好一段时间都没去找他。」 「是喔。还有,你又叫我殿下了。」 「……请原谅我的粗心。」 「才不要咧。」 看着艾妮丝殿下开心的笑容,让我看到有些发楞。最近她明明那么忙碌,没了研究魔学的时间,跟贵族见面的时间也变多了。 所以我不禁产生一个想法。眼前的笑容是真正的笑容吗?在那笑容背后会不会藏着某种强烈的不安或辛酸呢? 我无从得知,正如同我无法理解亚尔加德王子的苦恼一样。 (……缇尔蒂会不会就是发现这件事才那么生气?) 我想起了前阵子缇尔蒂怒火中烧的模样,在感到理解的同时也觉得胸前一阵刺痛。那种刺痛似乎越来越深,将伤口缓缓扩大。 就在我快因为疼痛而皱眉的时候,艾妮丝殿下有些不悦地叫了我的名字。她还朝我伸出手,将手放到我脸颊上。 「尤菲。」 「……对、对不起。」 「你说话太拘谨了。」 「那、那个……您、您这样揉我的脸颊……唔唔……!」 艾妮丝殿下用双手夹住我的脸颊,用力搓揉。虽然我最后努力逃离她的双手,但却接着被疲劳感侵袭。 「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现在亚尔不在了,我也只能设法扛下了。」 艾妮丝殿下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出这让我全身僵硬的话语。 我忍不住停下脚步,凝视着殿下的脸。没想到心事都给她看穿了。我抱着这个想法看着艾妮丝殿下,只见她对我露出尴尬的微笑。 那跟之前她对缇尔蒂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样,想到不久前闪过脑中的猜测,让我忍不住紧咬嘴唇。 艾妮丝殿下在笑。可是,如果眼前的笑容是假的,那她实际上……! 「全都是无可奈何的,我从以前就习惯了。就算抱怨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不决定好下一任国王是谁,会有很多麻烦吧?无论对国家,还是对人都一样。」 「……艾妮丝殿下,您真的希望这样吗?」 我实在忍不住脱口说出这个疑问。我知道她会给出什么答覆,我很清楚对殿下来说,这么做只会加深在她身上的诅咒。 面对我的问题,艾妮丝殿下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带着随和的笑容开口。 「我是不希望,但必须有人去做。」 若殿下用跟平常一样的态度给出这个答案,我就什么都说不出口。这还是第一次对自己是这么地不知如何将想法转为言语,无法将想法传达给对方而感到懊悔。 话说回来,我究竟又该对艾妮丝殿下说什么呢?连我自己心里都还没有答案。可是我却只会说出平白将艾妮丝殿下绑得更紧的话语。 我感觉难受、痛苦、懊悔、难堪。被我紧咬的嘴唇似乎要被咬破。这时艾妮丝殿下牵起我的手,用开朗的语气对我说。 「那种事不重要啦,我们专心逛街吧。这可是微服出访的乐趣所在呢!」 艾妮丝殿下拉着我的手跑了起来。我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拉着手奔跑,所以只能专心不让自己摔倒。 这个人总是这样。不按牌理出牌,总是随心所欲、跳脱一切。包含难受的事,还有哀伤的事。而在跳脱之后,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要是我不抓住她的手,感觉就会被抛下。因此我决定紧紧抓住艾妮丝殿下的手。不要抛下我。我在心中如此期望。 「……艾妮丝殿下,您……」 我呼唤了她,打算问些什么。可是我的话语却没能成形,只是变成叹息消失。我明明有必须向她确认的事,但却不能在自己心中想好那个必须要确认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没问题的尤菲,我没事的。」 似乎是听到我的低语,艾妮丝殿下就跟平常一样笑着说。 没错,跟平常一模一样。这个人就和之前一样对我说没问题。 这种反应让我感觉不对劲。明明不能忽视这个感觉,但却不知道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 拜托,希望有人能告诉我。我是第一次这么希望有人来跟我说答案。我真的很希望有人能告诉我。告诉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3章 母亲们对子女的担忧 这是在到城镇微服出访几天后的事。我接受谢芬妮王妃的招待前往王城参加私人茶会。 我原本以为艾妮丝殿下也有被找去,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所以这场在王城庭园中的茶会,参加者就只有我跟王妃,还有作为我随身侍女一起跟来的蕾妮,总共三人。 因为是在王妃面前,站在我身后的蕾妮显得相当紧张。而王妃并没有特别介意蕾妮的反应,自然地跟我寒暄。 「最近过得还好吗?尤菲莉亚。」 「托您的福,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王妃虽然对我的答覆满意地点头,不过隐约透露出疲惫。这也难怪,听说在亚尔加德王子引发的事件后,王妃便辞去外交官的职务,致力于整肃内政。 现在帕雷提亚王国的贵族并不平静。因为理应是下一任国王的亚尔加德王子遭到废嫡,而艾妮丝殿下成为头号的王位继承人。 就伊莉雅的说法,过去疏远殿下的人难以决定对待她的态度,出现有人选择谄媚,有人选择静观等各种反应。 虽然也有人提起艾妮丝殿下应该寻找王配的意见,可是她是做过终生不婚宣言的人。 考虑到现在的情势,就算艾妮丝殿下做出了那种宣言,贵族也很难不把她的王配纳入考量。虽然这一切都是反映贵族们对未来的不安,可是想到艾妮丝殿下的操烦就让我不免感到气愤。 「尤菲莉亚。艾妮丝她……最近过得怎样?」 「……您的意思是……」 王妃稍微迟疑了一下后,抛出如此暧昧的问题。这让我难以答覆,只好确认王妃的意图。 平常总是不改凛然形象的王妃现在似乎因为疲劳而显得有些憔悴。她这个问题的语气是有气无力,表情中也隐约透露着迟疑。 「那件事之后,虽然状况有明显变化,但艾妮丝是不是还是跟往常一样呢?」 「……我明白了。我想殿下还是跟往常一样。可是考虑到日后的状况,殿下应该是有思考过必须将心思放在政治上。」 「是吗。关于这一点,她都没有抱怨吗?」 「这我实在不清楚。」 我不清楚王妃是在为公主殿下担心还是想试探什么。不管怎么说,我能答覆的都不多。因为我也认为殿下对现状抱持不满,但如果问我她究竟不满到什么程度,我也给不出答覆。 我觉得最近的艾妮丝殿下要比以前更难让人捉摸内心,所以也只能给出暧昧的答案。 听到我的答覆,王妃长叹一口气。那难掩疲态的消沉模样,让我不禁担心她的健康。 「是吗……今天我就只是想问问艾妮丝的状况。蕾妮,你也坐下来吧。」 「咦!?可、可是,我是……」 站着随侍在我身后的蕾妮突然被王妃点名就座,立刻慌了手脚。看到蕾妮的反应,让王妃以有些无可奈何的微笑开口。 「茶会只是借口。我只是想跟在我女儿身边的人说话。我原本也想把库拉雷特家候爵家的千金找来,但被拒绝了。」 「缇、缇尔蒂小姐拒绝了王妃殿下的茶会邀请吗!?」 蕾妮的语气相当惊讶,我自己内心也同样讶异。拒绝王妃的茶会邀请,身为贵族千金,原本应该是无法想像的事。可是想到就连我都觉得如果是缇尔蒂就不奇怪,倒也满令人头痛的…… 「这也没办法,因为我似乎是惹她讨厌了。」 「应该说缇尔蒂小姐会喜欢的人,大概一只手就能数完吧……」 「呵呵……这样说也对。蕾妮,你也会讨厌我吗?我认为你会怕我也是很正常的。」 「岂、岂敢!绝无此事!」 「那我希望你也能跟我们坐在一块。今天我并不打算以王妃,而是以艾妮丝母亲的身分坐在这里。你也愿意作为待在艾妮丝身边的人,跟我聊聊吗?」 王妃用温和语气提出的这个要求似乎总算让蕾妮让步,只见她惶恐地在准备好的椅子上就座。在确认蕾妮坐好之后,王妃继续说下去。 「最近艾妮丝相当努力。感觉过去她的表现都像假的一样。但实在变得太多……老实说,那让我相当困惑。」 「真要说困惑,我想应该是去殿下过去的表现才对……」 「是啊,我从那孩子说想抛弃王位继承权的那天开始,我就试着不把她当成普通女孩看待。我也认为那能促成她的成长。」 说到这里,王妃叹了一口气,接着微微摇头。她的表情充满苦恼。 「大概就是我那么做的关系,我现在实在搞不懂那孩子在想什么。」 「虽然我觉得可能也没人能搞懂艾妮丝殿下的想法就是了。」 「如果你们也那么觉得,那可能是她刻意塑造的。」 「……刻意的吗?」 王妃的话语让我再次感受到那股曾窜遍全身的恶寒。那跟我前阵子与汤玛斯交谈时产生的恶寒十分类似。 王妃将手放在额头上,边叹息边继续说。 「虽然那孩子本身的思考与性格原本就难以捉摸,不过我认为那是她在理解自己性质的前提下所进行的印象操作,所以我实在不知道究竟哪个艾妮丝才是真的。」 「王妃……」 王妃用过去我从未见过的憔悴模样如此感叹。那或许不是她身为王妃,而是在私底下才有的样貌。我能清楚感受到王妃作为一名担忧自己孩子的母亲,正相当难受。 「关于这次的事情,坦白说那孩子理应是相当不服气。因为她从不避讳公开表明自己不想继承王位,所以看到那孩子摆出王族应有的模样,让我实在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什么。这让我感到十分不安,才想找你们聊聊。我其实也已经跟奥芬斯聊过这件事了……」 「……陛下怎么说?」 「他说由她去。还说那不是我该插手的事。」 陛下是那么说的吗……为什么陛下要对王妃那么说呢?我认为艾妮丝殿下绝对不讨厌王妃。虽然可能有些怕,但知道王妃为自己担心,应该不会排斥才对。 ……不对,或许这才是原因。假使她知道王妃的想法肯定会过意不去。 我没问题的。我脑中闪过带着笑容说出那句话的艾妮丝殿下,忍不住紧咬嘴唇。 「……艾妮丝最近过得怎样?她在你们面前是什么模样?」 「最近艾妮丝殿下常把『没有办法』这几个字挂在嘴边。她应该是对现状有所不满吧。我想以她的个性,就算必须要冻结自己的感情应该还是会愿意继位为王。因为她是有必要就会那么做的人。不,也许该说她很不幸地有办法做到这种地步才对。」 听到我所给出的答覆,让王妃发出又长又重的叹息。那充满苦恼的表情增添了遗憾的色彩,肩膀也整个垂了下去。 「……我真是深感自己教育孩子的方法错了。亚尔加德变得郁郁寡欢还抱有危险的思想。艾妮丝因为聪明所以学会扼杀自己的感情。……不,就王族来说那么做并没有错。可是那想必会毁掉那孩子过去所培养的东西。」 身为王者,被要求的是公平性。越是优秀的国王就越能摒弃个人的感情。因为国王是为引领人民而存在的。 ……我明白这个道理,也明白这个事实对艾妮丝殿下太过沉重。正因为她拥有过自由、拥有过梦想,所以身为王族的责任更是沉重的束缚。 「我实在不知道现在还能对那孩子说什么。我只懂用王妃的身分对待她。你们就尽管笑我吧。」 「别那么说,我们怎么会笑您呢!而且王妃您实在多虑了。艾妮丝殿下不会那样看待您的!」 我忍不住语气激动地纠正王妃。我激动的反应似乎让她感到意外,只见王妃圆睁着眼睛看着我。 那表情让我想到艾妮丝殿下,忍不住涌现一股想哭的冲动。这也让我深切觉得殿下确实是王妃亲生的。 「对不起……我似乎真的太累了。」 我变得太脆弱了。看到以疲惫的笑容这么说的王妃,让我无法开口。我对王妃是一点忙都帮不上,这样苦涩的无力感在我心中扩散。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坐在我身旁的蕾妮站了起来。 「王妃,冒昧请教您接下来有什么行程吗?」 「……?我打算回去处理政务。」 「那么,就算只是这场茶会的时间也好,您稍微休息一会吧。若您不嫌弃,就容我献丑一下。」 「……献丑?」 「虽然还在测试阶段,不过……我的力量说不定可以让您的心灵得到慰借。」 蕾妮用带有决心的眼神看着王妃这么说。在蕾妮那反映吸血鬼身分的红色双眼当中,似乎带有诡异的神彩。 这让王妃不禁皱眉。毕竟蕾妮所拥有的吸血鬼力量,根据用法是有可能颠覆国家的东西。王妃会有所警戒也是当然的。 「……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这是艾妮丝殿下教我的。殿下说如果我能正确运用自己的力量,说不定能用来缓和心灵的伤痛。」 「……那你是想对我使用吸血鬼的魅惑……不,是干涉精神的力量吗?」 「如果王妃信得过我,我也会竭尽所能帮助您……以艾妮丝殿下友人的身分。」 蕾妮坚定的语气让王妃显得有些惊讶,接着便似乎有所犹豫地闭上眼睛。 之后不知经过多久的沉默,王妃再次睁开眼同意蕾妮的提议。 「……好吧。我也有必要确认你的力量。我就亲自体验一下吧。」 王妃似乎下定了决心,正面回望蕾妮的双眼。面对王妃的视线,蕾妮似乎因为紧张导致表情短暂紧绷了一下,但很快便带着微笑走向王妃身边。 蕾妮双膝跪地、牵起王妃的手,仰望着王妃开口。 「王妃,让您担忧的原因是艾妮丝殿下吗?」 「没错。我很担心那孩子。」 「那是因为殿下不让人知道她真正的想法吗?」 蕾妮的提问让王妃的表情有些紧绷,不过王妃很快就像要抛开迷惘般摇了一下头,接着点头回应。 「……我害怕自己无法瞭解她在想什么。」 「嗯。那么请您看着我的眼睛……那是您多虑了。艾妮丝殿下敬爱您。殿下作为王族的知识,也都是承袭自您。只是现在情况产生变化,才让艾妮丝殿下认为必须更加绷紧神经罢了。」 「……是那样吗?」 伴随蕾妮的话语声,王妃的眼皮也逐渐垂下,双眼也失去焦距。 这样没问题吗?当我抱着这个疑问想起身确认的时候,看到蕾妮将食指放在自己唇边,制止我的行动。 在确认我被她说服之后,蕾妮继续用轻柔的声音对王妃说话。眼前的光景简直就像母亲为小孩唱摇篮曲。 「以艾妮丝殿下的个性,等到状况稳定后,肯定会提出类似奖励魔学的政策吧。到时候殿下又会跟以往一样了。请您闭上眼睛试着想像一下。」 「……的确。感觉那孩子是会那么做……」 王妃顺着蕾妮的话语闭上眼睛,脸上也露出放松的微笑。 「王妃有看到公主殿下跑来找您商量自己究竟该做到什么地步吗?殿下正满脸笑容说出令人惊讶的意见。」 「呵呵……好像真的就在眼前一样……」 「是的。现在您或许还不能清楚看见那种景象,不过请别抱持疑问,全身放松。面对说出惊人意见的艾妮丝殿下,王妃会如何回应她呢?」 「我会……先听她说明……然后……问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就像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王妃,断断续续地给出答覆。接着她全身突然开始颤抖。 「艾妮丝……我的手……是不是已经碰不到你了……」 从王妃闭起的双眼中落下一滴眼泪。只见她直接让身子靠在椅背上,发出微弱的鼾声。 看到这个结果,蕾妮也看来像浑身虚脱般松了一口气。在她额上可以看到斗大的汗珠。 「蕾妮……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刚才是在缓和王妃内心的伤痛。但缓和过头会让暗示植入过深,所以我只是引导王妃进入梦境。」 体贴睡着的王妃,正帮她把姿势调整得轻松一些的蕾妮如此答覆我的疑问。 「等王妃醒来,暗示也会解除,不过我想能做一些稍微感觉幸福的梦,应该可以让王妃的身心得到休息。」 这就是作为吸血鬼特性的精神干涉。蕾妮说她能运用那种能力帮助人缓和心灵伤痛。而她现在也应用那种力量让王妃做梦。这就是艾妮丝殿下说过,有效活用吸血鬼力量的方法吗? 「……你从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做的?」 「是在假日时伊莉雅小姐陪我练习的……原本我是想用这个能力让艾妮丝殿下的心灵稍微得到慰借,但失败了。」 「……你有对她试过?」 「也许是因为龙的刻印纹会自动挡住暗示,我的能力对艾妮丝殿下发挥不了作用。」 「原来是这样……话说回来,跟你相比我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蕾妮试图摸索自己能有什么帮助的这个事实,让我不禁紧紧握拳。就在这个时候,蕾妮不解地微微歪头。 「会吗?……这样说起来,大概是艾妮丝殿下有点对你过度保护的关系。」 「你也这么认为吗?」 「艾妮丝殿下对身边的人太好了。我认为殿下尤其对你是特别呵护。」 「这个……也没错。可能也是因为我跟亚尔加德王子之间发生的事吧。」 「因为公主殿下会想避免跟你提起与政治有关的事。我也没有能够加入那种话题的知识。所以如果要说有谁能对殿下提出意见,我想应该还是非你莫属。」 「……我可以吗?」 「最能令艾妮丝殿下敞开内心的人,我想应该就是你了。虽然艾妮丝殿下跟陛下与王妃有亲情,但总是感觉保持着一点距离……」 「可是要说交情,跟殿下相处最久的人应该是伊莉雅吧?」 由于我不太能够接受蕾妮的看法,所以提起了伊莉雅的名字。只见蕾妮摇头否定。 「伊莉雅小姐说过就是因为她们交情太久,所以反而制止不了艾妮丝殿下。而且殿下也不是那种被人说说就会罢手的个性。」 看来蕾妮要比我想像中与伊莉雅更加亲近。确实伊莉雅就算对艾妮丝殿下提意见,我也无法想像她会说出违背艾妮丝殿下心意的话语。 「……那又为什么会是我呢?」 「虽然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但我想是因为你们有对等的关系。」 「对等?你说我跟艾妮丝殿下吗?」 「我的立场太低,伊莉雅小姐则是长期服侍殿下,有着难以变动的主从关系。殿下跟双亲之间又有距离。所以我想艾妮丝殿下可能很难找到让她觉得是跟自己对等的对象。」 「……有这种事?」 「因为我过去一直都是过着得留意他人脸色的生活。自己说这种话虽然有些奇怪,但我可以分辨出那种东西。搞不好这也是吸血鬼的特性呢。」 蕾妮带着有些尴尬的笑容继续说。 「艾妮丝殿下虽然对身边的人很好,但也相对很少会让人待在自己身边。我想能够待在殿下身边的人,只有她主动认为必须庇护的对象。」 「这样说起来……确实没错。」 我们如果没有获得艾妮丝殿下的庇护,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连我们这样的人都愿意接纳的艾妮丝殿下,个性肯定是善良但也有些天真。正因为殿下瞭解自己是那样的人,所以才会避免跟他人有过深的接触。 「我认为在这些人当中,跟艾妮丝殿下最接近对等的人就是你了。」 「……我一直都只有接受殿下的帮助,根本谈不上什么对等。」 「殿下会那么做,我想应该是你一直都有在帮助她的关系。」 「我一直有在帮助殿下……?」 「无论实际状况是怎样,殿下之所以能不用顾虑自己的王族身分,去做想做的事,我想都是因为有你的关系。殿下她说过,之前因为有你在辅佐亚尔加德王子,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所以公主殿下肯定会认为是自己害你承担太多负荷,想让你过得轻松一点。」 「这个……我是可以理解,但我……!」 我可以理解但无法接受。别说我有辅佐亚尔加德王子,我就连靠近他的痛苦都办不到,甚至还招致无可挽回的结果。 那应该是我的责任,不该是殿下背负的责任。当我抱着这些想法紧握拳头的时候,蕾妮牵起我的手。她看着我的表情似乎有些生气。 「请你别认为错都在自己身上……我其实也是很难受的。」 「……啊……对不起,蕾妮。」 「殿下也同样要我把这一切想成是无可奈何的事。她说无论结果如何,过去的努力都不会消失。」 蕾妮轻抚我的手,退去脸上的怒气继续说下去。 「我认为正因为你身为下任王妃的表现相当称职,才会有现在的艾妮丝殿下。所以她大概才会认为这次轮到自己来帮助你了。」 艾妮丝殿下觉得是她过去的任性才导致我的痛苦?正因为肯定我过往的表现,才认为这次该轮到自己扛下责任? 如果是那样,所以这次该轮到我享受自由吗?可是我并不明白自己拥有自由会想做什么。我就连现在都不知自己究竟该做什么才好。 因为我没办法变得像艾妮丝殿下那样。我这种人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说是跟殿下对等呢? 一直在接受殿下庇护的我,该对她说什么才好?况且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对她说些什么。我明明就是这样一个一无所知的人。 不久之后,蕾妮让好好休息过的王妃醒了过来,茶会也就此结束。 在叫醒王妃之后,蕾妮在临别时被王妃询问是否还可以再找她帮忙时,她那不知所措的反应令我印象深刻。 正因为看到那样的景象,让我内心涌现一个念头。我想自己应该也必须去寻找现在究竟该做什么、某个足以让我接受的动机才对。 光有魔法天分是不够的。只有借由教育所培养的知识也一样。我欠缺的是能让我抬头挺胸,主张这就是我存在理由的东西。 ──如果不能找到那个东西……我就丝毫无法踏出下一步。 * * * 「──尤菲,你在发楞喔。」 「咦……?啊……对不起,母亲。」 对过去的回想占据了我的意识,直到坐在我对面的母亲指摘,我这才将意识拉回现实。 今天是假日,是我回家的日子。我虽然应邀跟母亲一起喝茶,但我的专注力似乎变得散漫。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在喝茶时发楞呢。是我不够格当你的茶伴吗?」 「……对不起。」 「我并不是要责备你。只是如果你还是王子的未婚妻,有着继任王妃的立场,那我可得要教训你了。」 听到母亲带着笑声说出的话语,让我感觉彷佛有重物落到我肩上。 就在这个时候,母亲突然端正姿势正对着我。看到母亲严肃的模样,让我也自然挺直腰杆。 「如果你有烦恼可以找我商量。毕竟你过去从来没有依赖过我这个母亲呢。」 「……母亲。」 「尤菲,你就连这种看起来精明,但其实很笨拙的部分都跟格兰兹一模一样。你有什么烦恼吗?」 被母亲用慈祥的语气这么一问,让我紧握原本轻放在腿上的手。我就像受到催促似地将自己的想法化为言语。 「我面对到自己的粗心与无力,感到很窝囊。明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但却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原来如此。尤菲,你这个令我引以为傲、不需要让人操心的优秀女儿应该是第一次碰壁吧。可是那真的是你的烦恼吗?」 「……咦?」 「我好歹也是你的母亲。你会烦恼自己办不到的事,应该也是因为那会牵涉到某个人……我有说错吗?」 母亲的指摘让我感觉像心事被说破般,心头猛然一震。母亲对我的反应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说下去。 「你还是亚尔加德王子的未婚妻时,不管对你有什么要求都能办到。你有那个天分,对你的要求应该也都符合你的个性。所以你过去根本不会遇到什么阻碍。」 母亲没说错,完成被他人要求的事从未让我感到痛苦。虽然不能说我从未觉得难受,可是我从不会为自己的处境感到苦恼,也从未有想要逃避的念头。 「你变了,尤菲。」 「……是这样的吗?」 「被亚尔加德王子当面要求解除婚约,到艾妮丝菲亚公主那里接受庇护的你,看起来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充满活力。我想这应该是只有艾妮丝菲亚公主才能够办到的事。毕竟她是个不受常识拘束,甚至能够改写常识的怪人。会让你如此烦恼的事,应该也是跟公主有关吧?」 「……是的。」 「偶尔依赖一下父母也没关系。找个人说出你究竟在烦恼什么,为了什么事感到难受,有时会让自己轻松很多喔。」 母亲慈祥的话语让我感觉胸口像被人紧紧揪住。我一下无法呼吸,也明白自己的表情有些扭曲。 我真的可以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吗?我内心产生这种迟疑。母亲看着内心充满纠葛的我,眼神十分慈祥,她只是耐心等待着我的话语。 看到那样的眼神,我内心的纠葛也转为想将一切倾吐出来的求助。 「我想帮助艾妮丝殿下。我不想看到她痛苦的模样,也不想看到她悲伤的表情……可是我却找不到自己能做的事,感到很难过。」 「你有很多可以做的事。而你也不是想不到那些事的人。所以你烦恼的本质不在那里,尤菲。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就是因为实现不了那个心愿,才让你如此难受吗?」 心愿无法实现才感到难受。那我想实现的心愿是什么?因为这个疑问而在我心头浮现的心愿,让我察觉到那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想法。 所以我连忙用手捂住了嘴。看到我那样的反应,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母亲朝我伸出手。 「尤菲。」 「……母亲。」 母亲的手缓缓轻抚着我的头。彷佛是要我说出自己紧紧藏住的话语。感受到母亲轻柔的手传来温暖,让我的泪腺突然失守。 下一瞬间,我带着心如刀割的感受,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母亲……我──我不想要艾妮丝殿下当国王……」 身为辅佐王家的贵族之女,身为亚尔加德王子的前未婚妻,这是我没有任何资格说出的心愿。可是,这是我真正的心愿。 就算我如何想辅佐艾妮丝殿下,我很清楚殿下就是比任何人都不想坐上王位。因为我亲眼目睹她为了扛下成为一国之君的重责,究竟有多么难受。 可是我自己也是让她承受那种重责的一个原因。因为我没能辅佐好亚尔加德王子,所以招致了现在的状况。一想到这里,强烈的自责跟懊悔让我感觉眼眶就快要被泪水占据。 蕾妮说我跟艾妮丝殿下是对等的。可是我实在不认为自己能跟殿下拥有这种关系。 ──因为我犯了大错。我没能做好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 那样的我究竟有何资格说不想要艾妮丝殿下继位?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拯救我的殿下那么难受,必须被迫接受自己所不想要的变化。 不知在什么时候,泪水沿着我的脸颊滑落。当我察觉到自己眼泪的瞬间,感觉嘴里也忍不住要发出呜咽。就在这时,母亲将我紧紧抱进怀中。她就像在对待幼儿般温柔地轻抚我的头。 「就一名贵族千金来说,你的心愿或许是不该有的想法。可是那就是你的心愿。你不希望艾妮丝菲亚公主继位的心愿不可能实现。你就是认为自己没资格抱有那种愿望,才感到难受吧?」 「……母亲。」 「你会如此痛苦,不光是你的问题,我们也有责任。」 母亲将我的头搂在怀中,对我这么说。她的声音彷佛顺着我的耳朵直达我心底。 「艾妮丝菲亚公主的影响,不论是好是坏都太过巨大,巨大到连奥芬斯殿下与谢芬妮王妃都难以应付。那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就算能提出这个疑问,眼前的状况也已经无法挽回,也不可能重来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认为自己不该抱有这种心愿……」 已经压抑不了哽咽的我这么说。母亲这时松开抱住我的手,将双手放到我肩上,换成我们面对彼此的姿势。 「……尤菲,你是连王家都会想拥有的才女,是我们引以为傲的女儿。所以如果你真的有踏出脚步的觉悟,不管你选择走哪一条路,母亲都会支持你。」 「……母亲?」 「作为玛赞塔公爵家的当家,你父亲格兰兹过着正确的人生。可是正确并不一定等于好。表现完美与遭人嫉妒是无法分割的。尽管如此,他还是希望你走正确的路。你父亲就是那样的人。」 正如母亲所说,父亲应该就是那种人。父亲是会为了不愧对身为帕雷提亚王国头号贵族的公爵之身分,一直严格要求自己。 身为他的女儿,我也一直努力让自己走在正确的路上。就像遵循父亲所做的选择。我认为那正是自己该走的道路。可是我已经没有继续走在那条路上了。 况且一心想着正确就能拯救艾妮丝殿下吗?要拯救那个一直遭到正确摧残的人,这种正确究竟有什么帮助? 就在我内心涌现这种冲动的时候,母亲对我用温柔但却像将我推开的态度说。 「你就去寻找你真正想走的路吧。你并没有多少时间了,在那之前就全力去挣扎、去思考,然后决定自己该走的路吧。在被他人决定之前,用自己的意志那么做。就算那是贵族不该抱有的心愿,如果那是你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步的念头,那就试着贯彻看看吧。你不希望看到艾妮丝菲亚公主即位吧?」 「……我应该抱持着那种心愿吗?」 面对我战战兢兢地询问,母亲先是放松了脸上的严肃,然后对我开口。 「不应该。可是如果你真的决定那么做,没有多少人有办法阻止你。你拥有那样的实力。因为你是格兰兹跟我生的嘛。」 母亲将额头靠在我的额头上,对我露出微笑。感受着母亲额头传来的温度,我整理着思绪。 「不想要艾妮丝殿下当国王」实在是不合时宜的心愿。 以贵族千金身分长大的我,正告诉自己那是不该有的心愿,强烈否定着。然而艾妮丝殿下在我脑海中的笑容怎样都挥之不去。 当我不明所以被亚尔加德王子退婚的时候,艾妮丝殿下毫不犹豫地向我伸出援手。 在我来到离宫之后,也跟我贴近到让我困惑的距离,试着与我相处。那种毫无顾虑的开朗,在不知不觉间拯救了我的心。 当她谈起魔法跟梦想时,那打从心底显得开心的侧脸,看起来十分幸福。 虽然以时间来说相当短,但对我来说她已经成为我不可或缺的人,牵动着我的心思。 我想要守护那个人毫无阴霾的笑容。如果真有能实现我心愿的一条路,那我也……── 4章 列在眼前的选项 我重新握紧自己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现在我正站在父亲的办公室门口。 要打扰明明在假日却还得去王城一趟,回来用完晚餐也一直待在办公室内的父亲让我颇为心虚。 尽管如此,我知道继续这样下去我就无法往任何方向迈出步伐。就算要寻找新的出路,假使我不能先说服在里头的这个人,那大概就连抱持期望的资格都没有。 我下定决心,在调整过呼吸后伸手敲响办公室的门。 「进来。」 听到父亲从门后传来的声音,让我不禁紧张地吞咽口水,但还是将门打开。 坐在办公桌前的父亲一见到我,稍稍扬起了眉毛,但随即便放下笔,正对着我。 「真难得你会跑到办公室找我,尤菲。」 「对不起,父亲,这么晚还来打扰您。可以耽误您一点时间吗?」 我在紧握的拳头中又多加了几分力气,开口发问。就在我死命克制自己颤抖的身躯时,父亲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从座位上起身。 「你先坐下。」 父亲指向访客用的沙发。我跟父亲中间隔着矮桌,分别坐在面对彼此的位置。 「有什么事吗?」 父亲用平淡的语气发问。虽然他眼神像在瞪我,但我知道对父亲来说是平常的模样。可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仍不免有一股恐惧涌上心头。 「……我有事想找您商量。」 「喔?你竟会有事想找我商量吗?」 「父亲……下一任的国王,无论如何都必须是艾妮丝殿下吗?」 听到我这个问题,让父亲散发的氛围骤然改变。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绷,那股窒息感让我险些昏了过去。 我承受着这股压迫感,正面回望着父亲。父亲跟我视线重叠了一段时间,但却突然借着闭上眼睛避开我的视线。 「你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不希望殿下继位。」 当我说出这个想法,不禁开始想像父亲接下来会说什么。会是斥责吗?还是对我感到失望?我抱着无论面对任何反应都要承受下来的念头坐直身子。 我无法从父亲的表情上看出变化。我们又对望了不知多久,最后这股让人感觉胃快要痛起来的沉默被父亲的叹息声打破。 「……虽然你这是现在已经不需多解释的疑问,不过这个问题在于除了艾妮丝菲亚公主之外,没有其他在血统上能继承王位的人。除了公主之外可能有王家血统的人,条件也难令人信服。也就是说目前并没有公主之外的适任者。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吧?尤菲莉亚。」 「……是的。」 「但你还是问了。坦白说要是有其他符合条件的人,事实上也应该推举那个人继承王位。之前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就是亚尔加德王子。可是王子已经被废嫡了。那么接着应该继承王位的人,我认为就是艾妮丝菲亚公主。」 父亲的答覆让我不禁咬牙。虽然我早就知道答案,但父亲用平淡的语气将事实列在眼前,仍让我产生一股胸口彷佛被人紧紧揪住的疼痛。 「就算你说自己不希望艾妮丝菲亚公主成为国王,但除了她以外,又有谁能接下王位?王国是有国王才得以成立,没有国王就会失去国家该有的样貌。到时无论贵族跟平民都会失去依靠。而那是必须避免的状况。维系国家、守护人民正是我们贵族应该要做的事。」 父亲的说法十分正确。王国正是有国王治理才得以成立。正因为这样,为了守护帕雷提亚王国必须要有继任的国王。 我也知道所谓的王族,就是得背负那样的重压与责任。尽管如此,我脑中还是不禁浮现出艾妮丝殿下那彷佛在遮掩一切的笑容。 「由艾妮丝殿下接下王位可能会导致国家分裂。因为她并没有王族所被要求的才能。」 「正因为这样,更必须由她来接任。」 「是这样的吗……?」 「我想你应该也能理解,帕雷提亚王国长期以来已经产生严重的扭曲。如果要导正那种扭曲,会有抵抗也是当然的。」 「……您是指因为精灵信仰导致贵族与平民对立吗?」 「贵族由于能施展魔法而抱有特权意识。帕雷提亚王国要作为一个国家,就必须要有精灵的加护。可是这个想法一旦过了头,就只会重演先王的悲剧。」 「父亲说的是先王时代的政变吧?」 「正是。那同样也可说是个险些让国家分裂的事件。正因为这样,陛下才试图以和治国。如果要说那么做的结果只是让扭曲累积,确实也没法否定。可是人民到今天都还得以过着和平生活也是事实。我相信会有不惜让国家分裂来消除扭曲的方法,可是陛下并没有选择那条路。」 奥芬斯陛下应该是选择了远离国家分裂的未来。可是那根本不能解决问题。这也是为何会演变出今天的状况。 过度的精灵信仰与身为贵族的特权意识让艾妮丝殿下承受煎熬,就连亚尔加德王子也误入歧途。 「要说这是必然的,确实也是如此。陛下……奥芬斯虽然有维持和谐的能力,但并没有跨越动乱的力量。正因为这样,王国才需要有艾妮丝菲亚公主这样的人。」 「……因为殿下是异端的关系吗?」 「异端吗?的确可以这么说。可是那个异端又做了什么?会敌视艾妮丝菲亚公主的人只有贵族,国民应该都会接受她。公主她拥有奥芬斯所没有的革新力量。她有能力带领国家走向在我们这个世代所无法实现的未来。」 「父亲您对艾妮丝殿下的评价很高呢。」 「会让我感到害怕的对象并不多。公主就是其中之一。」 ……父亲会害怕艾妮丝殿下?听到这令人意外的评价,让我不禁睁大眼睛看着父亲。 不只是因为看起来无所畏惧的父亲竟然也会有害怕的对象,更是因为其中一人竟是艾妮丝殿下这件事,让我感受到双重惊讶。 「我想你也知道,艾妮丝菲亚公主是一帖猛药。没有必要的话备而不用比较好。她会让时代进展得太快。」 「……让时代进展得太快?」 「魔学与我国借由精灵信仰与魔法树立权威的传统简直水火不容。我认为借由魔学带来的变化,正是帕雷提亚王国所需要的。这就是我支持她上位的理由。」 说完这些话,父亲将手交握起来,将身子靠向椅背,将视线放到我身上。我很清楚在父亲的双眼中带有无可动摇的意志。 「可是公主过去并没有坐上王位的意思。我想那应该是有亚尔加德王子的关系。毕竟公主从小就异常聪明。也因为这样,我感到相当遗憾。所以当王家希望尤菲你成为王子的未婚妻时,我便认为是个良机。」 「良机?」 「等到亚尔加德王子继位,你成为王妃之后,我打算让你们瞭解现状,逐渐将艾妮丝菲亚公主的魔学融入施政当中。我也打算成为该政策的后盾。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也期待王子拥有像奥芬斯那样维持和谐的能力。所以我特别在教育,尤其在学院的方针上限制魔法省介入的机会。只是这却造成了悲剧。」 尽管父亲语气平淡,但说到后头时也缓缓闭上眼睛。我从这样的动作中看到他的疲态,并感到相当惊讶。总是在他人面前不显露出任何破绽的父亲,竟然会明显让我察觉他的疲惫,光是这点就十分值得惊讶。 「世事真是不能尽如人意。我曾希望艾妮丝菲亚公主能展现出作为王者的气概,可是就一个国王来说,她太善良了。那是优点,也会是缺点。尤其对一个国王来说。」 「父亲……」 「可是没有替代选项,就只能让时代的指针推进。就算可能会导致国家分裂也一样。继续维持现状,等在后头的只有缓慢腐败的灭亡。国家需要契机,尤菲。所以我们必须让公主善尽她身为王族的责任。」 父亲睁开眼睛这么告诉我,在他眼神中带有不可动摇的意志。 「我要让艾妮丝菲亚公主坐上王位。我认为这是我身为贵族代表必须尽到的任务。你在听过我的想法后,依旧要寻找让她即位以外的路吗?」 「……我……」 父亲在对我提出这个问题后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虽然我短暂移开眼睛躲避了他的视线,但最后我还是咬紧牙关,正面回望父亲。 「就算是那样,要是有什么手段,无论是多么微小的可能性……我就不能放弃。」 「为什么?」 「──因为对我来说,那是我绝对不想让步的事。」 这心愿并不是出于我身为玛赞塔公爵千金的身分,而是尤菲莉亚玛赞塔个人的心愿。所以我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 我内心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呐喊,喊着想要实现、喊着不想放弃。 我已经无法忽视这样的呐喊。就算那是作为贵族之女不该有的愿望,就算会被他人否定也一样。 「艾妮丝殿下成为国王会拯救许多人,同时也会面对许多人的恶意。没人能保证随之而来的究竟是繁荣还是衰退。可是有一件我能确定的事。」 「是什么?」 「在那样的未来中看不到艾妮丝殿下真正的笑容。」 我已经不会再躲避父亲的视线。这个人已经明言要让艾妮丝殿下坐上王位,是他作为贵族的任务。要是我摆出违抗他想法的态度,肯定会遭到劝阻。 说不定我会被迫陷入无法采取行动的状况。可是如果我不能说服父亲,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改变任何事。 「艾妮丝菲亚公主的笑容吗。你认为那是比起国家的未来更重要的事吗……」 「因为我不想说出『为了国家是逼不得已的』那种话!」 激动地拉高音量、回瞪父亲双眼的我将手放在胸前。 「国家的未来很重要。我也明白那不是能用来交换一个人笑容的东西。就算如此,我也不想说什么那是没办法的事!正因为不想,我才不愿意放弃!在我自己死心认为真的只剩下让艾妮丝殿下即位这条路可走之前,我不能改变这份意志!就算那是作为贵族……作为您的女儿不该有的想法也一样!」 就算我会让过去所累积的一切全部瓦解也无所谓。这份心愿就是强烈到会让我觉得会失去无论是立场、亲人,所有的一切也都无所谓的地步。 这份感情已经成长到我自己都没法克制的巨大。正因为不是任何人对我的要求,是我自身的心愿才难以克制。 「……就算不惜失去一切都不愿放弃吗?」 听了我的话语,父亲默默地闭上眼睛。他并没有责备我,也没有显露失望,感觉就只是单方面地听我说。 「你对艾妮丝菲亚公主抱有不惜失去一切,付出一切的感情吗?」 「是的。」 「那是出于忠义吗?还是出于恩义?不然是同情吗?为什么你愿意付出到那种地步?」 父亲平静的提问让我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接着我再次睁开眼睛做出答覆。 (插图010) 「──单纯出于倾慕。」 无论是忠义、恩义、同情,或许全都可以拿来诠释。因为就是有如此复杂多样的感情,让我全心抱有这个心愿。而这只是出于我对公主殿下的倾慕。倾慕到让我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因为艾妮丝殿下是第一个朝我伸出援手的人,在那个我不知所措的状况下,给了我名为希望的光亮。我只是想要守护那个能得意洋洋畅谈未知可能性的人。 如果需要理由,光是这样就足够了。就算我得踩过一切的约束、道德也想要守护。就像她对我做的一样,我也希望她能够活在自由当中。 父亲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不久之后,他突然放松了表情,缓缓吐气。 「看来你果然也流着玛赞塔家的血。」 「……咦?」 父亲说完便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玛赞塔家的血?那究竟是什么意思?看到我不解的模样,父亲这才继续开口。 「你说自己不希望艾妮丝菲亚公主即位吧?意思是若有办法拥立其他人当王,你就会希望那么做。其实也不是没有方法……」 「咦!?」 由于父亲的回应实在太令人意外,让我发出惊呼。 有其他不让艾妮丝殿下即位,又能找到新国王的方法!?我没法相信从父亲口中说出的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 「艾妮丝菲亚公主要当上国王,有个决定性的缺陷。」 「……是魔法的才能吗?」 「没错。所谓保存王家的血统,就是因为必须保有那种力量。正因如此,无论公主她树立多少魔学的功绩,固执传统的人想必也不会认可她即位。这是可以钻漏洞的地方。」 「您刚才说……钻漏洞吗?」 「王家的存在是为了继承精灵赐予的魔法才能。极端的说,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谁当国王都无所谓。有纯正血统当然是最好不过,但也有压过血脉正统性的方法。」 「真有那种方法吗……!?」 我忍不住往前探出身子问父亲。有那种方法,艾妮丝殿下说不定就不用成为国王了。这样的期待让我相当兴奋。 「不过那是相当超现实的手段。」 「那究竟是……?」 「只要再次让那个在过去一路传承下来,现在即将失传的东西复苏就行了。就像帕雷提亚王国的初代国王做的那样。」 当我察觉到父亲所说的手段究竟是什么的瞬间,我一下哑口无言。因为正如父亲所说,那是相当超现实的手段。 我的喉咙正在颤抖。感受着自己吞下的唾液流进肚子里的感觉,将那个答案说出口。 「──精灵契约。」 听到我说出的话语,父亲就像肯定我的猜测般点头。 精灵契约。也就是直接与传说中拥有巨大力量的大精灵缔结契约。那是建起帕雷提亚王国的初代国王所被流传至今的一项传说。 与精灵缔结契约者确实能被接受成为新的王。要是艾妮丝殿下有可能让传统失传,那这应该也会是一个手段。 不过这确实不是随便就能办到的。因为究竟如何与精灵缔结契约一直都是不传之秘。 精灵契约者几乎都是在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并与俗世保持距离的人。我还听说过去曾彻底实行只有王家才能直接与精灵契约者接触的管制。 「精灵契约者得到王家承认,建立新的王家。假使可以重现传说,要让人接受应该会容易许多。除此之外,带有王家远亲的血统也能成为一个有力的理由。」 「这个……意思是……」 我在语塞的情况下发出呻吟般的声音。我紧握的拳头正在颤抖,转眼之间,那样的颤抖便传遍全身。 父亲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这段只是隔着矮桌的距离,让我感觉异常遥远。接着他对浑身颤抖的我说出了决定性的一句话。 「要是能与精灵缔结契约──由你坐上女王的位置应该也不成问题。另外也有作为王家养女继承王座这条路,毕竟你原本就是亚尔加德王子的未婚妻。你也接受过嫁入王家的教育。比任何人都拥有必要条件的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 虽然说是远亲,但玛赞塔公爵家确实带有王家血统。如果拥有父亲所说的重现传说作为筹码,那将我列为王位继承者并非不可能。这就是他的意思。 「你有当女王的觉悟吗?尤菲莉亚。」 ──对于父亲的这个问题,我给不出任何回答。 看到我不发一语地僵在原地,父亲小声地叹了口气,接着继续说。 「就算你有那种觉悟,精灵契约也不是能轻易实现。若你连这样的觉悟都没有,就没有资格说不想让艾妮丝菲亚公主即位那种话。」 面对父亲对我撂下的这番话,我除了低着头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 * * 父亲要求面对他那令人震惊的结论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的我离开办公室,我就这么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躺到床上,闭上眼睛。但这么做并不会让我有任何睡意。我只能感觉许多思绪不停在脑袋里打转。 「……精灵契约。」 那是等同于帕雷提亚王国起源的传说。做得到同样的事就有可能成为女王。我过去从未想像过有这种可能性。 这股从内心深处涌现的感觉,剧烈到让我不知道究竟是何种情绪。我只能任由那种情绪毫不留情地摆布,无论是睡意、食欲、气力都被彻底剥夺。 我能够取代艾妮丝殿下成为女王吗?这样的不安紧紧揪住我的心。我轻轻用手按住胸口,弯起身子,试图借此面对我心中的感情。 (就算能成真……我能够扛起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吗?) 那与做为王妃辅佐国王是完全不同的状况。我的选择带有包含国家命运的重量。 那样的重量让我产生一股类似呕吐感的感觉。可是想到艾妮丝殿下也背负着相同的重量,让我用力握紧拳头。 我想这种感觉肯定会让她感到害怕,可能也曾感到混乱。所以才会让她不知究竟该相信什么才好。不知她究竟有多少次像我现在这样,缩起身子想把自己跟外界隔离。 就算能慢慢放下自己的感情,但感情也不会消失。我心中忍不住涌现要是自己不问,就不用知道那种可能性的念头。 可是我想这应该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如果我能成为下一任国王,就能让艾妮丝殿下的自由得到保证。也不用让她去背负名为国王的责任。 我继任王位也能改变帕雷提亚王国。说不定可以提议将艾妮丝殿下的魔学与魔道具纳入政策当中。 我甚至认为这肯定也是艾妮丝殿下原本所期望的状况。 可是要实现这些,有我必须跨越的障碍。那就是精灵契约。所以这个假定最后应该也只能仅止于妄想。 (可是……万一我真有办法描绘出那种未来呢……?) 就在我正要在脑中浮现那种想像时,我突然听见某个声音。 「……歌声?」 我坐起身子仔细聆听。这让我听到一阵奇妙的歌声。那是我从未听过的歌声。我突然感觉那似乎并非是人的声音。 这股诡异的感觉让我睁开眼睛,那个歌声没有停止,彷佛像在对我耳语。 「……这个歌声是……?」 在沉入夜晚黑暗的房间内,我靠着月光起身察看。 这让我发现自己眼前有团摇曳的光芒。我反射性地注视着那团光,发现在那里头有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存在。 那是个大约只有手掌大小,身上散发出光芒的小人。那背上有翅膀的小人绕着我周围飞行。我产生一股相当熟悉的感觉。所以虽感到惊讶,还是唤了那个存在的名字。 「精灵……?」 我的话语让拥有翅膀的小人──不,让那个精灵脸上堆满了笑。为什么精灵会选择这种样貌,像有意识般对人微笑呢? 尽管我完全陷入混乱,还是凝视着眼前的精灵。精灵对我能察觉到它的存在似乎相当满意,穿过窗户飞到屋外。 我追着精灵打开窗子。可是窗外已经看不到它的身影。 「……刚才那究竟是……?不对,比起那个……歌声……」 突然出现的神秘精灵虽然令人在意,可是我耳朵听到的歌声依旧持续。究竟是什么人,又是在哪里唱歌呢? 就像回应我的这个疑问一样,我发现在公爵家的庭园,也就是从窗户能够俯瞰到的广场上有团正在跳动的光芒。 那团光正是我刚才跟丢的精灵。更让我惊讶的是那像精灵的光团不只一个,而是多达数十个。 ──在精灵们聚集的中央,有一名站在月光下的少女。 那有着一头白金色及膝发丝的少女简直就像童话中的魔女。年纪看来跟我差不多的少女,就是这奇妙歌声的主人。 精灵们就像配合她歌声般聚集,带着光芒在她周围跳舞。当我正为那梦幻般的光景瞠目结舌的时候,少女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虽然我们之间有一段距离,但我感觉她正看着我微笑。我下意识认为那有着神秘气息的少女并非普通人。 「──这样突然来访让我很困扰呢。」 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我大吃一惊。因为那个在庭院广场入口对神秘少女出声的人,正是我父亲。 看着我的少女转头望向父亲,用轻快的步伐转身面向他后开口。 「好久不见了,格兰兹。」 从少女口中说出的是亲昵的问候。我只能默默看着眼前这接连让我感到惊讶的景象。看着少女的父亲似乎短暂望了我一眼,接着长叹一口气。 「真没想到您竟然会从『森林』里出来。特地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吗?」 「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不跟我介绍一下吗?我可是为此特地过来的呢。」 「……那就请您先进来吧。──露米大人。」 被父亲称为露米的少女,用被受到敬重是理所当然的态度点头。接着她又再次仰头看着我,亲昵地朝我挥手。 「尤菲,我也向你介绍吧。」 父亲并没有转头望向从窗户探出身子的我,只是开口这么说。 「她正是──『精灵契约者』露米大人。」 从父亲介绍中得知少女身分的我,在惊讶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状况下,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插图011) 5章 精灵契约者的少女 「呵呵,格兰兹也变老了呢。看到你年纪有好好地增长,我还挺高兴的。」 「您过奖了。」 我听从父亲要求来到会客室,看到他正为露米大人备茶。我在过来的路上就有一个疑问,感觉整栋屋子异常安静,彷佛屋内所有人都深深陷入沉睡。 「你来了吗?尤菲。」 「幸会,你就是格兰兹的女儿?」 我一坐到椅子上,露米大人便随性地对我挥手。这让我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先微微点头行礼。 「呃……父亲。」 「别担心,宅邸里之所以没人醒着是露米大人所为,并不会有任何危险。这位大人虽然喜欢恶作剧,但没有恶意。」 「是啊,我们好好相处吧,小妹妹。」 露米大人看着我发出轻笑。被那带有些许绿色的金色双眼注视,让我产生一股彷佛心脏被人揪住的感觉,忍不住用手按住胸口。 「呵呵……你觉得我可怕吗?应该很可怕吧?」 「露米大人,还请您别捉弄小女。」 「真不好意思,我看她这么青涩才一下忍不住。」 父亲低声叹了口气后示意我就座。我顺着指示就座后,父亲也同样坐了下来。 我跟父亲并肩坐在一块,坐在我们对面的露米大人颇感兴趣地看着我,不过她似乎静不下来,摇晃着肩膀。 「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精灵契约者露米。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尤菲莉亚玛赞塔。」 「尤菲莉亚,真是好名字。」 在复诵我的名字之后,露米大人脸上露出笑容。就算名字被称赞但却让我没法坦率接受,是因为我对她感到害怕的关系吗……? 「那么您今天到这里来有何贵干?您应该连离开森林都很罕见才对。」 「……森林?」 「我是住在黑森林里头。之前你不是才跟那个奇妙女孩到那里跟龙交手吗?」 「住、住在黑森林里吗……?为什么要住在那种地方……」 黑森林是个魔物横行的地方,加上范围广大,所以有许多部分未经开拓。尽管是精灵资源的采集地,但我并不觉得是可以住人的地方…… 「就算要问我原因,大概就是没有必要时不想跟人见面吧。毕竟我在生活方面不会有什么困扰。你会担心的事对精灵契约者来说是无须烦恼的。还有,刚才是问我来这里做什么吧?」 在喝下父亲泡的茶,稍微歇了一口气之后,露米大人这么说。 「我是来鉴定的。没想到让我感受到征兆的对象竟是格兰兹的女儿,简直就像命运特意安排一样。」 「……鉴定?是对我吗?」 精灵契约者来对我进行鉴定。这样的说法让我一头雾水。 跟王族同等,不,就平常无法进行交流的这点来说,比王族更高不可攀的精灵契约者究竟要鉴定我的什么部分呢……? 「……还真是讽刺呢。」 露米大人的话语让父亲不动如山的表情稍稍产生动摇。只见他将手指放到眼角旁边,长叹一口气。 「……您想说尤菲莉亚就是那个人吗?露米大人。」 「要说讽刺还真是讽刺呢。没想到竟然会是格兰兹的女儿。我其实也很惊讶喔。毕竟我也没料到会有龙跑过来,更想不到会有人能飞到空中跟龙对决,还让我从坐在后头的女孩身上看到征兆。」 「……您看到那场战斗了吗?」 「隔了一段距离就是了。我姑且算是答应过你们,在遇到无法处理的难关时要出手相助。多亏有你们两个小妞让我不用出面。」 露米大人放声大笑的模样又再次令我不知所措。老实说我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对象…… 「……请问您是来鉴定我的什么东西?您提到的征兆又是指什么?」 「讲白了,就是鉴定你能不能成为我的同类。」 听到露米大人这句话,让我忍不住稍稍站了起来。因为我理解到『同类』这两字所代表的意思。 「您是指……精灵契约者吗?」 「对啊。你拥有充分的资格。」 「资格……」 「要成功缔结精灵契约需要有对应的条件与资格。正因为这样,只有一小撮人能拥有那种身分,不是能随心所欲地增加的。」 露米大人虽然接着解释,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漏了什么。我前倾身子向露米大人提出疑问。 「精灵契约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我拥有的资格又是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咦?」 这出乎意料的答覆让我张着嘴巴楞在原地。露米大人看见我的反应,叹了一口气。 「我是为了不让你成功缔结精灵契约而来的。没错,换句话说是来警告你的。我来这里是要先鉴定你,万一你有资质就要阻止。」 听到露米大人后续的答覆,我什么都说不出口。露米大人是为了不让我缔结精灵契约而来的?为什么?我脑袋中充满混乱与疑问。 「不要想去缔结什么精灵契约。这是前辈给你的忠告。」 「为什么……?」 「因为精灵契约不是你们想像中那么好的东西。精灵或尊者是吾等的朋友,但把那种信仰信以为真是不行的。」 「为什么您会想阻止我缔结精灵契约?您自己不也是精灵契约者吗?」 「这就是理由。……你不觉得我的外表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如果你有察觉到我这个问题,我想应该就会知道其中一个理由了。」 「……奇怪的地方?」 我顺着露米大人的话语观察她的样貌。可是我看不出有哪里奇怪。在我看来,她就只是个普通的少女……── 『呵呵,格兰兹也变老了呢。看到你年纪有好好地增长,我还挺高兴的。』 ──少女……?没错,露米大人的外表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年纪。可是这很奇怪。因为她对父亲说过那种话。 就在我即将理解那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全身窜过一股恶寒,令我浑身冒汗。我努力不让声音颤抖,回答露米大人的问题。 「……精灵契约者的年纪……不会增长?」 「呵呵……格兰兹小弟,你认为我几岁了?」 「我不知道。因为我们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一直都是同个模样』。」 ──精灵契约者不会变老。 为何精灵契约者会不愿居于俗世,选择离群索居?如果答案是他们不会变老,那确实说得通。 「精灵契约者不会老。这种跟精灵缔结契约,脱离人类身分、悖离常识的人类就是你们所说的精灵契约者。所以你父亲过去才没有缔结契约。」 「咦?」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将视线移到父亲身上。过去没有缔结契约,也就是说父亲其实拥有能与精灵缔结契约的资格…… 「父亲……?这是真的吗……?」 「──我也曾拥有『资格』。但我并不想那么做,就是这么简单。」 「为什么……?」 对于将精灵视为朋友的帕雷提亚王国人民来说,精灵契约是神圣的象征、崇拜的对象。甚至到今日都还有人在为精灵契约之谜进行研究。 可是父亲却不想缔结契约。我想他的原因应该就是精灵契约者不会老。实际上,父亲也接着说。 「不会老的贵族,尤其还是有可能功高震主的人,在政治上只会是阻碍。我是贵族但不是王族。所以我只是认为那是我不需要的东西。」 「不过你们原本也不是为了追寻精灵契约的线索才跑来找我的。我记得一开始奥芬斯还说想让格兰兹你缔结契约,坐上王位呢。虽然在听到不会老这件事之后,你们就拒绝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挺令人怀念的。」 「父亲跟陛下曾寻找过精灵契约的线索……?」 「因为当时奥芬斯的权威实在谈不上强。我们原本是打算跟精灵契约者建立关系才跑那一趟,不过……确实是令人怀念的过去。」 嘴角微微上扬的父亲,用像缅怀过去的语气这么述说着。只是我就算听到奥芬斯陛下跟父亲曾一起在外旅行,也让我难以想像。 「奥芬斯、格兰兹、谢芬妮,你们是很有趣的三人组呢。」 「就、就三个人吗!?护卫呢!?」 「奥芬斯虽然常把艾妮丝菲亚公主看成问题儿童,不过他还没成为一国之君时其实也是很会惹事的。毕竟他有玩土的嗜好,只有名目上是王族。」 「玩、玩土……?」 「奥芬斯在得到臣籍后受封了直辖领,当时他常说自己的梦想就是在那研究农业与植物生态,是个相当纯朴的青年。他确实有过那样的时代。所以他会容许艾妮丝菲亚公主自由地去活,或许也是因为自己没能实现梦想的关系。」 知道陛下的过去,让我胸口感觉到些许刺痛。原来陛下也跟艾妮丝殿下一样,因为王族的身分被迫放弃自己的梦想。 ……我还是无法接受。生为王族而背负责任或许是理所当然,但就算是那样,我还是无法忍受艾妮丝殿下得过着必须放弃梦想的人生。 「唉,你正露出不好的眼神喔。」 露米大人突然长叹一口气,看着我这么说。 「……对不起。可是,我实在──」 「──精灵契约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缔结的。得具有必要的资质跟『足以缔结契约的强烈心愿』才能成立。让你想追求契约的东西是什么?」 露米大人打断我的话语提出疑问,这让我没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我怀有就算不会变老也想要实现的心愿吗?我这么想着。 我对自己提出的这个疑问,让我脑中浮现的──依旧是艾妮丝殿下的脸。 我希望殿下能保持笑容。我不希望她放弃梦想。希望她能用本来的样貌自由生活。 如果王族的义务会剥夺掉殿下所有的笑容、梦想、时间,那我究竟能为她做什么? 懦弱的自己正在对我耳语。这个选择是正确的选择吗?我也在心中答覆这个疑问。就算并不正确,但我能因此放弃吗? 若得放弃她的笑容,那我宁愿── 「──为了得到能称王,以君王之姿统治帕雷提亚王国的资格,没有缔结精灵契约我连站上舞台都办不到。」 我终于抛开心中的迷惘了。我给出没有迟疑,带着决心的答覆。就算不会衰老,被时间的洪流抛弃,只要能让艾妮丝殿下能保有未来跟笑容,那我就无所谓。 我的回答让露米大人陷入沉默。她沉默了一段时间,表情突然出现变化。 那是会让人感受到强烈绝望的表情。露米大人那看起来彷佛被暴雨淋到憔悴不堪的模样让我感到困惑。 「……你说想当国王,而且那个念头强烈到令你不惜这么做?」 「露米大人……?」 「──实在是太残酷了。」 闭起眼睛说出这些话的露米大人声音十分低沉,而且感受不到力量。露米大人睁开眼,再次将视线朝向我。 「那我就更必须阻止你了……可是就算我想阻止,应该也是挡不住你。所以我只用说的。」 「……说什么?」 「真相。我接下来要说的东西连格兰兹都没听过。可是我必须说出来。因为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期待你不要重蹈覆辙。」 连对父亲都没听过的真相……?我自然地绷紧神经盯着露米大人。感觉神情要比先前更加憔悴的露米大人缓缓开口。 「──那就开始吧。消失在历史阴影中的真相……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露米大人说出了一个故事。一个她所知道的故事。 这个世界上或许不存在所谓的救赎。我听到的就是会让人如此想像的残酷故事。 * * * 我在自家宅邸的走廊停下脚步,仰头看着窗外的月亮。会谈已经结束,父亲带被视为客人的露米大人去客房。所以我也正在返回自己房间的路上。 我会在回到房间之前停下脚步……应该是因为听了露米大人所说的故事。正如她所说的一样,那从她口中说出,对我造成如此影响的『真相』是个残酷的故事。 那是让人难以做出任何回应的故事。也让我理解自己为何为从露米大人身上感受到那样的憔悴。无论是直到现在她都不愿对任何人说出真相,还有她想要阻止精灵契约的理由,我也因此全部理解。 「尤菲。」 就在我停下脚步仰望天空的时候,应该领着露米大人到客房去的父亲过来叫住我。父亲跟我并肩站在一块,一同仰望明月。 我们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并肩看着夜空,不过最后是父亲主动打破沉默。 「听了露米大人说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您又有什么想法呢?」 听到这个确认我感想的提问,我反问了回去。 被我反问的父亲望着我,但很快又重新仰望着月亮给出答案。 「那是个残酷的故事。如此而已。」 「……是吗。」 「我该做的事情并没有改变。我并没有将精灵契约纳入选项。所以那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故事。」 「……父亲您真坚强。」 「我重新问你一次──你有什么想法?」 面对父亲再次的提问,我没有给出答覆。见我保持沉默,父亲继续说。 「露米大人也说了。精灵契约不是能阻止的东西。──你有罢手的意思吗?」 「──那是个残酷的故事。」 我刻意忽视父亲的话语,用强硬的语气这样断言。 「那个非常残酷的故事让我怀疑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救赎。就算如此,我想无论能重来多少次,应该都会做同样的选择……已经无法回头了。」 讽刺的是,正因为露米大人所说的残酷故事才让我下定决心。我想包含这个决定在内,我接下来的人生肯定对我来说会无比重要──我有了这样的决心。 「……历代出生在玛赞塔公爵家的人,都有个常被人批评的性质。」 「……父亲?」 父亲突然转移了话题。我不明白他为何要说出那种话题,只能注视着他的脸。 「出生在玛赞塔公爵家的人都格外重视忠义,也因此偶尔会逾越分寸。」 「有那种事?」 「有玛赞塔公爵家血统的人,一旦决定的事就会坚决不肯让步。由于太过固执,甚至还被人批评为愚昧。正因为这样,我们只会挑选一个人。我选择对奥芬斯献上我的忠义。而不是他当时身为王太子的哥哥。」 「为什么?」 「因为奥芬斯是我的朋友。」 干脆给出这个答案的父亲,语气中似乎带有比平常更多的感情。 「我在年轻时也拥有过人的天赋,让我承受超乎必要的瞩目。我被周围的人吹捧为神童,甚至有人说我过人的才能就像一种会吸引人的花蜜。最后我对周围的目光感到厌烦,只有单纯作为玛赞塔公爵继承人过日子的时候,才比较能获得喘息。」 父亲耸了一下肩说出自己的过去。他此刻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新奇,让我目不转睛望着他的脸。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脸上确实露出了微笑。 「奥芬斯并没有被我的风评所蒙蔽。话说回来,那也是因为他根本不把王位继承权当一回事。」 「陛下跟艾妮丝殿下果真是父女呢。」 「没错。他就是因为这样才会给谢芬妮牵着鼻子走。」 从父亲口中发出的低沉笑声也同样让我惊讶。我想这很可能是父亲流露出自我时的样貌。该怎么说?感觉他可能意外地爱调侃人。 「可是正因为是奥芬斯,让谢芬妮也觉得自己得到救赎。要跨越那个时代必须要让奥芬斯当上国王。正因为这样,让我们更想保护我们所留下的东西。」 「……父亲。」 「正因那是必须守护的东西,就算会让自己的孩子们感到不自由也得做。回头想想,也许是我太固执了。正因为我知道奥芬斯继位后走过的艰辛时代,才会固执地不希望你们重蹈覆辙。……尽管我明知随着时代改变,同样的方式并不见得管用。」 父亲遥望着远方,用自嘲的语气这么说。我不知道此时该对那样的父亲说些什么。 父亲的作法或许并没有错。可是也不算对。我想一定是包含身为下一个世代的我们在内,大家都一点一点地犯错,才演变成这种结果。 「对我来说,奥芬斯是朋友,同时也是一根标竿。」 「标竿?」 「让我不至于失去自我的标竿。我会想在未来以一个人、一个朋友的身分,跟着他一起走他选择的路。所以我选择对奥芬斯献上一切。让不惜抛下自身梦想也要守护国家的朋友得到回报,就是我行动的核心。我想谢芬妮应该也差不多。」 「……是忠义与友情吗?」」 「虽然你的动机跟我在性质上有些不同就是了。」 「这是在调侃我吗?」 父亲会不会其实个性真的很爱挖苦人?我心中不禁浮现那样的悬念。 「如果你会觉得被我调侃了,那就代表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吧?」 「……」 「有句话是沉默更胜雄辩喔,尤菲。」 「我实在没想到会有对您感到不快的一天。真是太意外了。」 「我只是想说你跟我不一样。你就挑选自己觉得正确的答案,往前迈进吧。」 父亲是想说就像他会跟在奥芬斯陛下身边是基于忠义跟友情,而我对艾妮丝殿下则是不同的感情吧。 ……也是。我想肯定不一样。 「我不希望艾妮丝殿下放弃梦想。这就是我的愿望。」 「就算艾妮丝菲亚公主不希望你那么做也一样吗?」 「这是──我的行动核心。我……很倾慕公主殿下,包含殿下的梦想在内。所以我绝对不会让她放弃梦想。」 我带着决心如此宣言。虽然我用近乎挑战的眼神回望父亲,但他却不当一回事地承受我的视线。 「你就放手去做吧,如果那就是你认为不能让步的选择。」 在父亲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后,我仍站在原地仰望着夜空。 从夜空洒下的月光被乌云缓缓遮蔽。当照亮我周围的月光被完全遮蔽后,我在黑暗中开口。 「就算这个世界不能让人得到救赎,我也……──」 ──已经不再动摇的我,将手伸向自己无法触及的夜空,缓缓握拳。 (插图012) 6章 违背心意的决心 ──今早起床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我抱着忧郁的心情,瞪着离宫的天花板深深叹气。 「……感觉肚子好重。」 这绝对是压力造成的。唉,真是够了。作为王族必须重新塞进脑袋里的东西实在太多。安排会面的贵族也对我露出避讳的态度,而且我还得尝试从那些充满虚饰实则试探的话语中看出对方的真意。 「……嗯,今天好像什么安排都没有的样子。」 应该是被父王看出我差不多快到极限了吧,今天一整天我没有任何行程。感觉这是父王要我今天好好休息的暗示。 在能偷懒的时候就要偷懒。考虑到过去发生的状况,就算我在父王面前说出这种话可能也不会惹他生气。可是感觉这样下去我会垮掉。这种生活实在太过难受,让我满脑子都只有我果然不适合当王族的念头。 当我皱着眉头仰望天花板的时候听到一阵敲门声。房门打开,我看到伊莉雅站在门外。看到我摊在床上的模样,伊莉雅便皱起眉头叹气。 「……早安,公主殿下。您早餐有何打算?」 「我要吃……可是只要简单的就好,感觉份量一多,我八成吃不下……」 「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我已经在餐厅里准备好您吃得完的份量,还请殿下先移驾到会客室。我跟蕾妮先去备茶。」 「谢谢你,伊莉雅。你真是帮了大忙了。」 「这是我该做的。」 伊莉雅能用跟以往一样的态度对待我,让我稍稍获得慰借。在她帮我打理好衣着之后,我们便前往会客室。 一到会客室,我便看到蕾妮将手指放在唇边,嘴里正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复习伊莉雅教她的泡茶步骤,还真是认真。 「早安,蕾妮。」 「啊!早安,艾妮丝殿下。」 「你看起来很努力呢。伊莉雅会很严厉吗?」 「不会,伊莉雅小姐对我很好。」 「蕾妮学得很快,教起来很有成就感。」 伊莉雅提起蕾妮时的模样,感觉有些骄傲。只是我一笑着问伊莉雅「你那么喜欢这个聪明的学生吗?」的时候,被她瞪了一下。 「殿下有什么意见吗?」 「没、没有啊?」 当我别开脸躲避伊莉雅刺人的视线时听到有人敲门。听到敲门声的蕾妮上前应门。 「啊,尤菲莉亚小姐。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刚才又在吵什么吗?」 在门口的人是刚从玛赞塔公爵家回来的尤菲。看来我们的声音连外头都能听到,让尤菲对蕾妮提出疑问。这让蕾妮尴尬地皱起眉头微笑点头回应。 嗯,果然有尤菲在感觉就跟平常一样,让人轻松许多。 「欢迎回来,尤菲。」 「我回来了,艾妮丝殿下……虽然有些突然,但我有事想对您说。可以请您抽出一点时间吗?」 「嗯?有发生什么事吗?」 「我是想商量今后的事。我也拜托家父请陛下他们也抽出时间。」 尤菲的话语让我表情不禁变得严肃。尤菲会透过格兰兹公爵请父王他们抽出时间,肯定不会是简单的事。 尤菲虽然看起来跟往常一样,但不知是否是我多心,她似乎有些不对劲。这让我心中产生一股莫名的不安。 「我找到自己必须做的事了。我想让您还有陛下他们知道这个决定。」 听到尤菲带有决心的话语虽让我感到震惊,但也只能答应。 * * * 由于尤菲说希望也能让伊莉雅跟蕾妮听到,所以我们所有人一齐前往王城。父王他们似乎已经为此空出时间,我们一抵达王城就直接被领向办公室。 等在里头的人有父王、母后、格兰兹公爵,以及……一个我不熟悉的少女。 白金色的头发,带有一点绿色的金色双眸,那有着魔女风貌的少女带有非比寻常的气质。她所散发的气息让我不禁绷紧神经。 「你来了吗?艾妮丝。」 「父王……她是……?」 「艾妮丝,你可别对这位大人失礼。这位是……」 「幸会,是公主殿下吗?我叫露米。如果我说自己是精灵契约者,你应该会比较容易理解我的身分吧?」 「……啊!?」 我忍不住对那名自称是露米的少女发出惊呼。这名年纪看起来跟我没差多少的女孩是精灵契约者……? 「为什么精灵契约者会出现在这里……?」 「为了我要处理的事情。我有事要找这女孩,所以才待在这里的。」 露米指着尤菲如此表示。而尤菲的反应也相当自然,并没有感到惊讶。咦?现在是什么状况? 蕾妮跟伊莉雅看来也跟我一样困惑。父王跟母后,还有格兰兹公爵则没有什么反应。尤菲这时也不顾仍陷入困惑的我们,开口说。 「陛下、王后,感谢两位今天特地抽空。」 「我是听格兰兹说他有事情要说,原来是要由尤菲莉亚来说吗?只是我实在没想到会连露米大人也在……」 「因为我希望这件事能尽早让陛下知道,才强求父亲为我安排。」 「没关系,我不在意,尤菲莉亚。……不过你找我们想说的究竟是……」 手放在腹部上的父王一副在忍受胃痛的模样。老实说,我也有相同的感觉。 「请大家都先就座再说吧。因为这并不是一件立刻就能说完的事。」 「嗯……伊莉雅、蕾妮你们也坐下。这里就只有我们,不用顾虑。」 「真的可以吗?」 「不要紧。我想尤菲莉亚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带你们来的。」 「是的,还请两位不用拘束。」 由于父王跟尤菲都这么说,原本站着随侍在我身后的伊莉雅跟蕾妮也先后就座。虽然沙发很大,但这么多人坐在一起感觉还挺拥挤的。 我坐着的沙发上有伊莉雅跟蕾妮,尤菲则是跟格兰兹公爵与露米坐在一块,父王身边也坐着母后。 在确认所有人都就座之后,尤菲小声清了一下嗓子,开口说。 「首先容我感谢各位抽出时间。这次找大家来,是因为我想对陛下提出一个要求。」 「……嗯,那个要求跟露米大人也在这里有什么关系吗?」 「是的,有很密切的关系。」 父王表情严肃地看着尤菲发问。而尤菲也点头肯定父王的疑问。 「陛下、王后殿下,首先要向两位禀报的就是露米大人从我身上看出了资质,认定我是有资格的人。」 「……什么?那是真的吗!?」 父王惊讶到彷佛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母后也用手遮着嘴,惊讶得睁大眼睛。 然而我却搞不清楚尤菲究竟在说什么,只能目不转睛看着她的脸。 「你刚才说资格……是什么的资格?」 「是精灵契约。就是她有能耐缔结新的精灵契约。」 「……────咦!?」 我才提出疑问,露米就立刻回答我。听到露米稀松平常地说出的惊人事实,让我忍不住吃惊大叫。 「尤、尤菲……精灵契约?」 听到尤菲有可能达成跟建立帕雷提亚王国的初代国王相同的伟业,让我惊讶到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 可是不同于我单纯的惊讶,父王跟母后看来都相当苦恼地抱头。 「……尤菲莉亚,你该不会是想成为精灵契约者吧?」 「我正有那个打算。」 「就算你已经知道精灵契约者的真相,也打算那么做吗?」 「是的。」 尤菲的答覆让父王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这是他并不希望尤菲缔结精灵契约的意思吗?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尤菲莉亚,身为精灵契约者就代表……你会很难在俗世生活的。」 「咦?母后,那是什么意思?」 「……艾妮丝。你觉得露米大人看起来几岁?」 「几岁……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啊。」 「露米大人在我们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听到母后的话语,让我不由得将视线转向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正将身子靠在沙发椅背上的露米。她如果从几十年前就是这个模样,也就是说……? 「精灵契约者……是不会老的吗?」 「是啊。只是我想自己应该还没有活到上千年就是了,公主殿下。」 没有活到上千年,这说法听起来像她年纪确定超过百岁。 缔结精灵契约就会不老?而且明显超过了人类的寿命,所以甚至还有可能不死。 察觉到这个可能性的蕾妮目不转睛地看着露米。要是精灵契约者真是不老不死,那正是吸血鬼始祖所追求的理想化身。 「……尤菲,你愿意变成那样吗?」 为什么尤菲会有宁愿让自己不老不死也要成为精灵契约者的想法呢?这让我突然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什么。 「是的。要实现我的心愿,精灵契约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心愿?」 「是的。陛下、王后。如果我缔结了精灵契约,希望两位能实现我一个要求。」 「是什么要求?」 「──希望两位将我收为王家的养女。」 『…………咦?』 很难确定这带有疑问的声音是谁发出的。有可能是我,也有可能是父王,说不定是母后。甚至有可能是我们所有人异口同声。因为尤菲的话语,让除了格兰兹公爵与露米之外的所有人一下都反应不过来。 「……等、等等。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尤菲莉亚!收你为养女?这是什么玩笑吗!?况且为什么会扯到这种事!?」 「我的目的是──让陛下赐予我王位继承权。」 这次父王真的被尤菲的话语惊吓到往后仰。在一旁的母后也用手捂着嘴,脸上满是惊讶。而我则是楞在原地,完全不懂尤菲究竟在说什么。 「你、你想要王位继承权?为、为什么?等、等等……等一下……格兰兹!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尤菲莉亚会说出这种话!?」 「我自己也没有同意。可是尤菲莉亚已经有了不惜与我反目的觉悟。况且那对我们来说,也并非是没有益处的提议。所以我判断应该可以视为一个选项,才允许她这么做。」 「尤菲跟格兰兹公爵反目!?」 我实在难以置信,正因为我知道尤菲的个性,所以完全想像不了那种状况。 尤菲会说出想要王位继承权也很奇怪,格兰兹公爵会反对也是当然的。 「我们是不可能会认可的!为什么你要去想那种傻事……!」 母后恢复了以往的模样,试着开口劝阻,可是当被尤菲用坚定的眼神回望,母后便立刻安静下来。她那足以令母后噤声的气魄,更加深了我的困惑。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不能忍受艾妮丝殿下成为国王。」 「为、为什么……?」 「我知道这会让您感到惊讶。我也明白这么做是不敬。可是我也是为了这个国家着想。我想陛下与王后应该也能理解由艾妮丝殿下继位,不只会面临严重的障碍,还有在那之后可能会产生的悲剧。」 「……你想说什么?尤菲莉亚。」 「艾妮丝殿下就只因为欠缺魔法天赋,而不会被这个国家的贵族承认。那是无论靠魔学与魔道具累积再多功绩,都不可能颠覆的。」 「所以你才想要我授予你王位继承权吗?」 「我已经长年接受身为王妃的教育。原本王家应该也是为了吸收我的天赋,才安排我与亚尔加德王子订婚吧?如果是我,我认为自己拥有足以让贵族接受的素质。」 「你确实是公爵家的女儿,可是玛赞塔公爵家与王家的血脉关系太远了!」 「没错!要将身为公爵之女的你收为养女,是不可能的!」 父王跟母后都展现了坚决不肯同意尤菲提议的态度。可是格兰兹公爵接着说出足以颠覆两人意见的话语。 「奥芬斯、谢芬妮,如果两位愿意接受这个提议,我会让尤菲莉亚与玛赞塔公爵家彻底断绝关系。这样就不用担心王家与我家族的关系了。」 「格兰兹!?你……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竟然说要跟女儿彻底断绝关系!?」 「两位是担心玛赞塔公爵家与王家的关系会构成问题吧?那么在两位将尤菲莉亚收为养女时,我并不打算成为她的后盾。我今后也不打算改变拥戴艾妮丝菲亚公主即位女王的方针。」 「未免太鲁莽了!那岂不是让尤菲彻底失去依靠吗!?」 「正因为这样才需要精灵契约。只要尤菲莉亚能实现与建国之君相同的伟业,肯定能被倾心于精灵信仰的贵族接纳。作为王家的远亲,我玛赞塔公爵家一直都以贵族领袖的身分鞠躬尽瘁。如今面临王家存亡危机也不会有任何保留。我愿让己身成为国家新的基石,让新王诞生。」 「这、这……」 「而且比起让艾妮丝殿下即位,这样不是能更顺利迎来新王吗?」 我不明白尤菲究竟在说什么。虽然我听得懂,但我不想明白。我的脑袋拒绝理解。我甚至想要干脆塞住耳朵。 我希望有人能够否定她的看法。精灵契约并不是能够简单达成的丰功伟业,而且就算达了也不一定能被认可为下一任国王。 「尤菲,为什么……?你应该明白自己说的话有多么乱来吧?」 拜托,告诉我这是个糟糕的玩笑。我抱着求救般的想法对尤菲开口,然而她的答覆只是强迫我接受这个对我来说像恶梦的现实。 「只要我能成功缔结精灵契约,殿下您就不用勉强自己坐上王位了。」 「……等等,等一下!尤菲,我不记得我有要你做那种事!」 「没错。这是我自作主张要完成的心愿。我不想要您成为什么国王。」 「……你是认真的吗?这可不只是不敬那么简单喔!?」 「如果这样可以避免纷争,最重要的是如果这样能保有您的笑容,那我甘之如饴。殿下您真的认为自己当上一国之君就有能力引领这个国家吗?」 「你在说什么……」 「您或许可以成为国王,甚至有可能改变帕雷提亚王国。可是现在这个国家不接纳您的才能。而且在变化中很可能会伴随许多鲜血。最后您也会为自己迫使人民承受苦难而懊悔。」 「……我知道自己完全没有魔法的才能,也知道我不被帕雷提亚王国的贵族接受。就算坐上王位,最多也就是强硬改变国家,然后让传承给下个世代!那种事我自己最清楚!可是就算是那样!也不能成为让你背负这个国家的理由吧!!你要跟我争夺王位吗?那跟我与亚尔争夺王位是完全不同的状况吧!?」 我的正统性只有血缘,亚尔则有血缘跟魔法才能。而且身为男性的亚尔当王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我跟尤菲都各只有其中一项。她有丰富的魔法才能,而我只有承袭自王家血脉的正统性。 究竟是哪边会受人接纳?答案因人而异。到头来还是有可能变成纷争,所以我不可能认同尤菲想做的事。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认同她。 「──就算是那样,只要我成为国王就能守住您的梦想!」 正因为这样,尤菲这强烈的呐喊彻底击溃了我。 不是为了国家,更不是为了人民,那是只为了一个人,对我这个人所抱持的感情。 「我已经接受过进入王室的教育。也有身为贵族千金的实绩。您也已经为我洗刷了遭到悔婚的污名。」 「唔……!可是就算是那样!」 「我会比您更适合以国王之姿活在贵族的世界中。您虽然也有可能办到,但您应该还有更想要实现的梦想不是吗?您不是深爱魔法,对魔法进行分析,想让更多人感受到魔法的美好吗!?当上一国之君,您就不可能为了树立功绩而充分钻研魔学了!」 我什么反驳都说不出口。那是一直在我心中挥之不去的心愿。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那只是我已经不被允许的任性。 过去有亚尔,所以我可以认为这些都与自己无关。可是亚尔已经被废嫡后剩下的王族就只有我。我显然必须扛下这个责任。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尤菲接连的话语却让我的内心产生动摇。 「我比您更擅长应对被赋予的角色。无论是王妃还是女王,重量都没有改变。我反而可以不用否定一直过着那种生活的自己,是出于自身的希望成为国王。只要在那样的未来有您的梦想。」 「我的……梦想……」 「我希望您探究魔法的神秘,您可以继续追寻下去。不,是我要允许您那么做。只要我坐上王位,您也同样是我的子民,也是我的家人。我希望自己能让您实现梦想。因为那个梦想正是能让我国富强的东西。」 在争辩到激动处起身的我们面对彼此,四目相对。尤菲看着我的双眼朝我靠近,对我伸出手。 「我发誓就算自己的心愿没法实现,我也会在您身边辅佐您治理国家。如果我能实现心愿、守住您的梦想,希望您能让我跟您一同见证。让您能活得自由自在是我的心愿、我的愿望。我们肯定能够避免相争,互相合作。所以艾妮丝殿下,请您握住我的手。这次轮到我了。」 「这是什么意思……?」 「──轮到我将您从只能绝望、只能接受的现实当中拯救出来。」 这番话语让我的视线移向尤菲的手。我想要把手伸向那朝我伸出,肯定会帮助我的那只手。 当我们的手就要相叠的瞬间──我用力将尤菲的手给甩开。 「……咦?」 比任何人都对这个结果感到惊讶的肯定是我自己。我刚才竟然认为自己可以抓住尤菲的手。如果她愿意跟我一起背负,这份重责的痛苦肯定也会变得轻松。 既然她自己都说可以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在我心中肯定如此告诉自己。就算是那样──尤菲伸出的手仍让我感觉无比恐怖。 难以呼吸导致我的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行,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哭泣。 「不可以……不要对我说那种话,别让我有所依靠……!」 「艾妮丝殿下……?」 「就算你所说的事全都顺利实现,就算你得到王位继承权,顺位也不可能比身为国王亲女儿的我更前面!我是公主!就算我怎样不被接受都是帕雷提亚王国的公主!如果你连我的身分都拿走……那我还有什么价值!?」 尤菲用无比惊愕的表情看着我。就连格兰兹公爵都惊讶到稍微瞪大眼睛。蕾妮用手捂着嘴,伊莉雅看着我的眼神彷佛像看到某种难以置信的东西。 「……艾妮丝……?」 (插图013) ──父王跟母后也都看着我。两人的眼睛都瞪得有够大的,母后甚至用颤抖的声音唤着我的名字。 我这时才理解自己说出的这番话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让我下意识地捂嘴。 平常会说我的公主身分没有半点价值的人不就是我自己吗?可是为什么在这时却接受不了这个状况?我只是……我是想……!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感觉一切都一团乱。我的思绪被搅乱,各种情绪也全都乱成一团。 我只能不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甚至连想那么做都办不到,可是我却有强烈的呕吐感。我甚至想干脆把身体里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 可是如果把这份想法说出口,我就再也无法回头。所以我开始害怕大家的视线,一心只想逃离这个地方,我冲动地往门口跑去。 「站住!艾妮丝!──留下来!艾妮丝菲亚!!」 有人正用着让我耳朵感觉刺痛的声音喊我的名字。那让我想捂住耳朵,想躲到听不到任何人声音的地方,所以我不顾其他人的视线,全力在城内奔跑。 ──我逃走了。在连自己究竟为什么痛苦,为什么害怕都不知道的状况下逃走了。 7章 不想正视的东西 逃出王城的我无处可去,只能漫无目的四处徘徊。现在我不想被任何人看到,不想听到任何人的声音,只想要一个人独处。 在我逃命似地离开王城之后,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来到城镇。由于我并不是微服出访的装扮,所以为了避人耳目钻进小巷,躲藏起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背靠着墙壁,抱着腿坐在地上。似乎是因为精神有些松懈,我流下眼泪。之后我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好想像小孩一样放声哭泣。可是哭出来就会被人发现,所以只能忍着声音,将脸埋在腿中偷哭。 「……唉,不是吧?」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蹲了多久。可是一个来自头上的声音让我连忙抬起头。不知为何我看到汤玛斯站在面前。 「……汤玛斯?为什么……?」 「你知道自己有多显眼吗?你就算悄悄躲着都很显眼耶。我是不太想相信,但过来一看竟然真给自己找麻烦……唉!早知道就不来了!」 用手捂着脸的汤玛斯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只能呆呆仰望着他,不过汤玛斯这时从我头上用他的上衣盖住我大半个身子。 「站得起来吗?」 「……咦?」 「既然都来了,我总不能装作没看见吧?先到我的工房去,记得把脸遮好。」 「……嗯。」 我在汤玛斯的催促下站了起来,接着抓着他的上衣,边走边遮住脸。这段时间我一直都让他牵住我的手。 为了避人耳目,我们沿着小巷比平常多绕了一些路才抵达汤玛斯的工房。虽然平常我都是走大门,今天却是从后门进到工房内。 「总之你先坐下来吧。」 「……嗯,抱歉。谢谢。」 「快被你搞疯了。」 汤玛斯不耐烦地搔着脑袋这么说。我顺着催促就座后,有些发楞地看着他的住处。 我很少从后门进到这里。汤玛斯是单独住在这栋他说过去是与双亲同住的屋子里,一个人住感觉相当宽敞。 就在我东张西望的时候,汤玛斯把泡好的茶端了过来。 「想喝就喝吧。……呃,需要我先试毒吗?」 「不用了……你也不可能对我下毒。」 「谢谢你喔。」 我明明是说好话,他却当着我的面挖苦我。真没道理。我抱着这个想法喝了一口他泡好的茶。或许是获得休息让我从紧张中得到解放,感觉全身一下没了力气。 「……要是你好多了就快点回去。需要我通知王城吗?」 「……抱歉,别通知任何人……我现在还不想回去,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在这里……」 「……真难搞……」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什么都别问,先安慰人家吗?」 「你期待错人了。在事情闹大之前早点回去才是真的,因为很碍事。」 「碍事……」 听到这句话让我眼眶里涌出泪水。一看到我像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模样让汤玛斯楞了一下,接着他胡乱地搔着头。 「好啦是我不好啦!我会让你躲在这里,躲到你满意为止!可是你要在太阳下山前回去!还有,如果有人来接你也得乖乖回去!」 「……真会有人来吗?」 「我说你啊……算了,我认命了。我会随便听听,你有什么牢骚就全对我发泄吧。」 「……可以吗?」 「我已经说只会随便听听喔。」 就算是那样,汤玛斯还是愿意听我发牢骚。这让我高兴到想哭,也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所以我很干脆地就把心事全说出口。 我把尤菲有可能缔结精灵契约,还有如果她成功缔结精灵契约后想取代我当国王,还有尤菲说她之所以会想那么胡来都是为了我的事说了出来。 汤玛斯只是默默地听我说。我越说越感觉心头难受,最后缩起身子紧紧搂住自己的身躯。 「……殿下你不是原本就没把王位放在眼里吗?」 「原本是这样没错啊!可是那是因为有亚尔的关系。我认为应该要由他继位,所以根本不关心王位的事。可是亚尔已经被流放了。必须背负国王责任的人……变成我了。」 要不然我就失去身为公主的价值了。不能使用魔法的我,作为王族已经有所缺陷,要是再有人跟我说不用当国王也无所谓……那我当公主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突然要我继承王位未免太整人了。可是我必须死心,不能说因为不合我的个性,或是因为我想实现梦想就可以逃掉。我不能就这样逃避……!」 「为什么?如果不能成为国王,那殿下你维持现状不就好了?等到尤菲小姐即位后碰到什么问题,你再出手帮她不行吗?」 汤玛斯一脸不悦地抱着胳臂对我这么说。这个问题让我忍不住摇头。 「……我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觉得如果能那么做,我肯定会轻松很多。我根本不想背负什么国王的责任,也不想当个不被人认可的国王。我只想对魔法做更多研究,想追寻更多我能使用的魔法。可是我也不能为了让自己得救而去牺牲其他人,我都已经是这个国家的公主了,要是连王族的责任都不能背负……那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生为公主的?」 「所以我才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你是公主这件事?」 汤玛斯用不耐烦的语气发问。我会在意自己是公主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就算我要去思考这个问题,只会让思考跟感情互相干涉,什么答案都想不到。 「不管你是不是公主,你就是你吧?」 「这样说……或许也对……」 「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闹别扭,但总不能做出会让人担心的事。你应该有会为你担心的人吧?」 提到会为我担心的人,我脑中浮现几个面孔。我先想到尤菲的脸。再来是伊莉雅、蕾妮、父王,还有──母后。 「……还是不行。」 「啊?到底哪里不行了?」 「我必须好好以公主的身分……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我是不懂你们王族的事情,但你不是一直都做得不错吗?」 听到这句话让我忍不住抬头望向汤玛斯,而他也正面回望我的视线。 「我是认为你确实不像个普通的公主,可是也有人会对你会继位这件事感到高兴的。这不也是你过去表现出色的证据吗?」 「可是……我不会被承认。这个国家的贵族不会承认我。」 「那不是正好吗?这样你就不用勉强自己当国王了。……我还挺为你担心的。我担心你坐上王位后会不会崩溃。因为你太善良了。」 ……我有很善良吗?我不太懂。可是我过去都只是基于「我想这么做」的理由活到现在。我认为去在意他人的评价也没有意义,所以也都不去理会别人是怎么想我的。 但要继承王位就不能说那种话。可是我也不想活在不受肯定的环境下。我也讨厌失去自由。 就算是那样,我也没法抛下自己的公主身分。心中有另一个声音要我必须抛下那种任性。两种极端的感情一直摆布着我。我什么都说不出口,也完全没有去喝汤玛斯为我泡的茶。 就在这时,汤玛斯家的正门,也就是工房入口的门被人用力敲响。 「──汤玛斯!你在里头吗?我是尤菲!如果你在就回答我!」 「哇!?是、是尤菲小姐……?」 这突然传进屋内的是尤菲着急的声音。汤玛斯看到我害怕到全身颤抖的反应,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说好的。没意见吧?」 有人来接我就得回去。我知道。虽然我其实很不愿意那么做,但我已经给他添了麻烦,所以不能拒绝。汤玛斯看到我点头后便朝工房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自己却只能抱着双腿蹲在地上。 「……艾妮丝殿下。」 不久之后,尤菲进到里头。她相当急促的呼吸让我知道她为了找我,连忙跑了许多地方。 一股连我自己都不确定的情绪,让我像拒绝尤菲般别开视线。不知道尤菲看到我这个就算被唤了名字都没有反应的模样,此刻会是什么表情。 「……我暂时离开一下。你们如果有话要说就好好说清楚。要离开再叫我一声。」 「对不起,汤玛斯。给你添麻烦了。」 「真有那个心的话下次就不要再闹成这样……试着让彼此都能接受吧。」 汤玛斯说完便到外头的工房去了。这里只剩下我跟尤菲。 「……艾妮丝殿下,我很高兴看到您平安。」 「……别管我。」 「我不能那么做。」 尤菲来到我身边,将手伸向我的肩膀。看到她的手快要触碰到我的肩膀,我忍不住拨开她的手。 按着被我拨开的手,尤菲注视着我。由于我为了拨开手而抬起了头,自然跟尤菲对上了视线。尤菲皱起眉头,神情严肃。 可是那个表情不知为何转为柔和。简直像打从心底感到安心。我不清楚为何尤菲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忍不住凝视她的脸。 「……为什么你会露出那种表情?」 「我觉得自己总算引出您真正的想法了。呵呵,这是您第一次对我生气呢。」 「咦……?」 「我也是能够和您为敌的。我并不是只能被您保护。有时也会跟您有不同意见,彼此希望相左。就算是那样,我们应该还是能确认彼此的想法才对。」 尤菲说不只是受我保护,想法有时会跟我有不同。就算是那样,我们还是能互相瞭解。这似乎是她想告诉我的事。 「老实说,我原本就并不认为您会高兴。可是您的反应实在太出乎预料,让我大吃一惊。」 「……对不起,都怪我反应太夸张了。」 「不,是我错估了状况。原来身为公主这件事在殿下您心中远比我想像来得更重要。」 尤菲牵起我的手。这次我没有再拨开她的手。我们十指交缠,让我感受到她的体温。 在感觉到那个体温的瞬间,我的泪腺瞬间溃堤。我没法止住掉落的泪珠,只能像求助般将额头靠在她的手上,发出哭声。 「尤菲……太不公平了……!我也……!我也想施展魔法……!想施展能让大家认可……的魔法……!那样我就不用失去任何人,失去任何东西了……!」 尤菲是如此惹人怜爱,如此温暖,正因为这样……更让我感到可恨。她拥有我所没有的东西。是比任何人都接近我心中理想的人。 我感觉自己对她的爱会整个翻转过来。正因为喜爱,所以憎恨。尤菲应该是个十分乖巧的女孩,但我却感觉自己快要受不了这样乖巧的她。所以我放任涌出的情绪,吐出真心话。 「如果尤菲你有资格继承!如果魔法的才能就是一切!那从一开始就挑你不就好了!?从一开始全交给你就好了!从一开始就让你当公主不就好了!为什么到现在才要抢走我身为公主的地位!因为亚尔不在了,除了我之外就没有人能成为国王!所以那是我的义务!那是我必须解决的事!」 我捶着尤菲的胸口。我紧抓着她,不甘、悲伤、憎恨,这些复杂的情绪被我握在拳头里,打在尤菲的胸口上。一次又一次。 然而尤菲并没有动摇,而是默默承受我的拳头。我确实觉得自己应该停止,却停不下来。我的嘴唇跟声音都在颤抖,每句话语也全都难堪地颤抖。 「我明明是公主……!却不被任何人期待……!可是我很努力!我非常努力!我知道亚尔会继任国王,所以努力不妨碍他!可是亚尔还是离开了!因为我的关系!这样到底要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到现在还能鲜明回想起那被流放到远地的弟弟。是我把他的人生毁掉的。让我们姊弟关系出问题的人──也是我。 所以我必须负起责任。不是任何人,就是我。 「如果只有我能胜任,那我会扛下责任!可是我是个不被需要的公主!亚尔都已经不在了!就算我怎么不愿意,怎样不被承认,都必须由我扛下!」 我抓着尤菲的肩膀,放任爆发的感情把话说出口。我溃堤的感情完全止不住,跟着眼泪一起流出。 「我原本很喜欢魔法!我只是因为喜欢魔法,才想让自己能够施展!可是我还是公主!我是这个国家的公主……父王跟母后的女儿!女儿是不受肯定的公主,害母后哭了!母后还对我道歉!明明不好的是我……!因为我是她的女儿,也是没用的公主!所以,所以我很努力了!我继续还会努力下去……!所以……别让我变成不被需要的人……!我没问题的……!」 我的记忆跟话语一并满溢而出。我想起知道自己使用不了魔法后,仍不死心地不停找书、找资料,而母后紧紧抱着当时年幼的我哭泣。 母后哭着跟我说对不起。因为我害那么漂亮、温柔,让我十分喜爱的母后哭泣,哭着为她没能给我魔法的才能向我道歉。 那并不是母后的责任。我会选择抛弃王位继承权不单单为了亚尔,也想拯救母后。不需要您为我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儿担心,我一样能过得很好。我希望母后能这么想。 我会被人讨厌是无可奈何的。所以只要我习惯被人讨厌、习惯不被期待就好了。那样一来我就能得到自由,不用让任何人因为我而伤心。 所以没问题。我没问题。因为我真的可以的。要我说多少次都行── 「──问题可大了!」 尤菲就像要否定我的话语般斩钉截铁地断言。 尤菲抓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开。她脸上带着怒气。似乎是因为情绪激动,她的眼眶含着泪水。 「像殿下这样那么重视他人,不能坐视他人受苦,会选择牺牲自己的人,却不能被任何人肯定,受人厌恶,怎么能说没问题!怎么能说自己不要紧!继承王位只会让您受到伤害!也不会让您被这个国家接受!」 「……别说了。」 「可是那并不是您的错!错的是王族没有魔法才能就不能得到幸福的观念,还有贵族只会追求魔法功绩的观念,错的是这个不能让人幸福的国家!」 「别说了!别现在说这些都没用的!就算是那样,这都是父王跟母后想守护的国家!我只能将这个国家毁掉!因为不管我怎么希望都施展不了魔法!我没有那种才能!尤菲……能理所当然施展魔法的你又怎么能体会我的想法!!」 「──您不是一直都在保护这些东西吗?靠着那种比任何人、任何东西都要让您信任的『魔法』之力。」 尤菲这句话让我顿时陷入茫然。我虽然用嘴吸了好几口气,却没法呼吸。我只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在尤菲的眼中,在那对双眼中的强烈意志,逐渐粉碎让我想要相信这一切都是谎言的懦弱。让我明白她是在对我说出她打从心底认为的想法。 「魔法指的不应该是精灵授与的力量,而是身为贵族必须继承的东西。魔法应该是为实现让国家幸福,让人民欢笑等目标的力量跟意志。」 尤菲伸出手紧紧抱住我。那股力量与直接从她身上传来的体温,彷佛都逐渐转移到我身上。 「您不是比任何人都关心这个国家,一直都独自奋斗到现在吗?就算不被任何人肯定,您不也让只属于您的魔法成形了吗?究竟是谁击败了巨龙?是谁察觉到蕾妮的身分?是谁阻止了亚尔加德王子的失控?那些不全都是因为您所立下的功绩吗?」 尤菲在我耳边轻声说出她的想法。肯定我所完成的事。 回想起来,我渡过一段挫折跟失败要比成功更多,相当艰苦的人生。可是我还是抱着无论如何都必须有所进展的想法坚持下去。而且这是在我期望下一路走来的道路。 可是要说我是被逼着一路跑到现在,我也没法否定。我毕竟是个不能使用魔法的不成材公主。 我并不是因为不把王位继承权放在眼里才放弃的。我是在知道那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后才这么做的。 就算被父王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待,就算多次被母后责备,就算被亚尔讨厌,只要放弃继承权能让大家幸福就够了。我一直都是抱着如此心愿。 可是只有魔法是我怎样都放不下。我先是怀抱憧憬,接着感到绝望,就算在绝望之后也依旧无法放弃。我抛下了许多东西,选择逃避。可是我其实……── 「我可以继续是公主吗……?可以是父王、母后的……女儿吗……?」 ──我一直想抬头挺胸向众人说我是你们的女儿。 尤菲用力紧紧抱住我。就像要缓和我的颤抖一样用了很大的力气。那股力量让我感觉到自己存在着。 「艾妮丝殿下,我们回去吧。如果想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您应该要问的人正在等您回去。」 听到这些话,让我像小孩般依偎在尤菲身上恸哭。我就像要把累积至今的一切全部宣泄般不停哭泣。 而尤菲则紧紧搂住正在哭泣的我。在我心情平复之前始终都没有松手。 * * * 在大哭之后,等到我心情总算平复,我们便离开加纳武具工房。汤玛斯说他会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并把外套借给我。 由于才刚痛哭一场,我没能给出像样的答覆,可是汤玛斯也只是在我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这已经足以让我感受到他的心意。 在返回离宫的路上,尤菲牵着我的手,走在我前面。 「……我得跟大家道歉才行。」 (插图014) 「是啊。您尤其要跟王后好好解释。如果不是有蕾妮在照顾,您跑出去后感觉王后随时都会昏倒呢。现在应该是陛下跟伊莉雅在照顾王后。」 「咦?那么说……大家都在离宫吗?」 「伊莉雅原本想说与其让我去找您,不如由她自己去找,差点就要冲出去了,可是我觉得她欠缺冷静而制止了。况且只让蕾妮陪在王后与陛下身边,也太难为她了……」 「尤菲你也挺拼命的呢……」 「是啊,只要是为了您,要我多拼都可以。」 ……尤菲这句话让我听了有些肉麻,甚至让我想要甩开她的手。可是我却舍不得手掌感受到的暖意,所以没能办到。 我们一抵达离宫便看到伊莉雅朝我们跑来。看到她那不符合平日形象,全力冲刺的模样,让我连忙躲到尤菲背后。 「尤菲莉亚小姐!殿下她……!」 「殿下没事。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 「……殿下。」 伊莉雅那平常很少失去冷静的脸看起来十分憔悴。在她脸上还留着焦躁与不安的痕迹,并带着就算亲眼看到我也难以安心的复杂表情。 我对那样的伊莉雅挤出死气沉沉的笑容。看到我的反应,伊莉雅长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失态了。」 「别那么说,先失态的人是我。……对不起,伊莉雅。」 「不,都是我的疏忽。我长年陪伴在公主身边,却一点都没能……!」 听到伊莉雅充满强烈情绪的语气,看到她身体因激动而颤抖的模样让我相当吃惊。由于我并不希望让伊莉雅认为是自己的责任,所以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伊莉雅,先通知王妃跟陛下。」 「……也对。」 「艾妮丝殿下,我们走吧。」 尤菲像要为我领路般拉住我的手。有那么一瞬间,我害怕到到差点停下脚步。可是尤菲手上的温度让懦弱的我多了一份力量。 我就这样让尤菲牵着我来到会客室。一进到里头,我便看到父王正握着母后的手,还有陪在两人身边的蕾妮。而格兰兹公爵与露米则站在距他们一步之遥的地方。 有蕾妮跟父王陪着的母后看起来十分憔悴,平常凛然的模样完全不见踪影。这个光景令我想起母后在我久远记忆中的模样,让我胃部产生一股彷佛被人用力拧转的疼痛。 我忍不住用力回握尤菲的手,而尤菲也同样用力回握。当我们这样互动时,蕾妮率先注意到我们的身影。 「艾妮丝殿下!尤菲莉亚小姐!」 因为蕾妮的声音而注意到我们的母后也猛然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我。只见她甩开父王的手,快步来到我面前。 「艾妮丝菲亚!」 「……母后。」 母后靠近看到我的脸,原本冲向我的脚步便立刻停了下来。只见她用不知该如何面对我的表情望着我。 我看着母后欲言又止的模样,而父王也跟到母后身后搀扶她。父王看着我不发一语。那样的态度让我产生一股压力,让我忍不住缩起肩膀。 「艾妮丝菲亚。」 「……父、父王。」 「你这傻丫头……!为什么在弄成这地步之前什么都不跟我们说!」 父王的斥责让我不禁吓一大跳。看到我那样的反应,父王先是露出惊觉不妙的表情,接着一脸尴尬地用手按着眉间。 「陛下,我的提议也是导致艾妮丝殿下变成这样的原因。如果殿下要斥责,还请连我也一并训斥。」 「尤菲莉亚……」 「还有……艾妮丝殿下,您可以自己说吗?还是要由我代您开口?」 被尤菲这样一问,我一下紧张到摒住呼吸,但我很快便摇了摇头。察觉尤菲这时松开手,我便往前站出一步,站到父王跟母后面前。 「……父王、母后,女儿要先为自己突然跑出去的行为道歉,对不起。」 父王跟母后什么都没说。我也让自己维持在稍微低头的状态,在看不见两人表情的情况下继续说。 「女儿原本认为自己没问题的。」 「……没问题?」 「因为女儿是帕雷提亚王国的公主,所以认为自己可以扛下责任。女儿认为自己是公主,所以不成问题。也不能有问题……」 我努力压抑着彷佛随时会颤抖的声音这么说。尽管我紧张到想吐,但我认为自己必须好好说出这些话。 「因为如果不是那样,女儿就真的是个没用的公主……就再也不能以你们的女儿自居了。」 我害怕到不敢去看母后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我可以听到父王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如果可以逃跑,我真的很想拔腿开溜。 「我没事的。所以……大家可以忘掉尤菲的那个提议……我会──」 我会成为国王的。这尚未说出口的话语被母后紧紧的拥抱给打断。 母后虽然个头要比我矮一点,却非常有力气,这样的拥抱甚至让我有些疼痛。这力道甚至让我怀疑她是不是想直接勒死我。 「艾妮丝菲亚!……你真是太傻了!」 用哭腔说出这句话、紧抱住我的母后浑身正在颤抖。 「说什么傻话!你以为我会不懂你所背负的委屈吗!?你知道……知道我究竟对你有多么愧疚……!你肯定不知道我是那样想的吧!」 「……不,女儿知道。所以女儿才认为自己必须努力扛起责任。女儿从来都没有忘记母后为了没能给我魔法天分而哭泣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责怪我!你跟亚尔加德为什么都这个样子!你们知道我身为母亲还宁愿你们责怪我吗!是我要你们得扛下这一切!是我教你们身为王族必须这么做!我很清楚你们是承受什么样的言语,但我却……用必须处理外交当借口,不去关心你们!」 泪水一直不停自仰头看着我说出这些话的母后眼眶中溢出。 「你究竟哪里没问题了!你根本不想坐上王位吧!会让你双眼发亮的,永远都是外面的世界跟魔法的知识!为了能到外面的世界去,不能用魔法的你决心磨练剑术,甚至还创造出你称为魔学的思想,与名为魔道具的发明!被要求得要将那些功绩全献给国家,你以为我觉得你一点都不会心痛吗!?」 「母后……别那么说……我只是……」 「只是什么!?」 看到紧抓我衣服的母后用责备的眼神瞪着我,让我几乎无法呼吸。就算是这样,我也必须对她说出我的想法。这个念头让我得以挤出话语。 「……因为我是您的女儿,是这个国家的公主……!因为我知道父王跟您有多么辛苦,所以……!我不想成为你们的包袱!如果你们认为女儿不用给人期待比较好,那也没关系……!可是,女儿希望自己至少能是个像样的女儿……!」 ──因为若不是那样,那我就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作为公主来到这个世上了。 我一直都是个麻烦。不受任何人期待的公主。当有人说我欠缺魔法天分时,最受伤的人是母后,最苦恼的人是父王。要是我是一个正常、普通的公主,肯定就不需要有那些烦恼了。 我虽然不会忽视自己的愿望,可是并不代表没有察觉他们对我的爱。正因为知道他们的爱,才会有现在的我。 没有魔法天分对王族来说相当致命,就算随时遭到放逐都不奇怪。可是父王跟母后都对我付出爱情。就算会对我做的事情皱眉、叹气,但他们从来没有忘记关心我。 正因为我知道自己被他们所爱,才庆幸自己能生在这个国家。虽然有不少难受的事,但因为我能追逐梦想才能承受。 而让我可以追逐梦想的人正是父王跟母后。所以在两人真的需要身为女儿、身为公主的我付出力量时,自然也想有所回应。 「假使让尤菲当国王会比较好……那还要我这个公主干嘛呢……?如果从一开始有尤菲这样的女儿会比较好,那就用不到我了……!我是没人要的公主……!」 所以就算那个方法能让我得到拯救──我也不愿接受。因为我已经因为我让许多人痛苦、困惑。随着亚尔被送往边境,也导致国家面临王位继承问题。继续这样下去,父母想要守护的帕雷提亚王国就要被我毁了。 那太糟糕了,于是必须由我出面解决,由我扛起责任。必须尽到自己以这个身分来到世上的责任── 「──所以我才说你傻。艾妮丝菲亚。」 母后松开紧紧抱住我的手臂,将手放到我脸颊上。 「打从你出生到现在,我有哪次说过你是没人要的孩子了?你这丫头真的都不会去想母亲对你的感情。能生下你对我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事,你肯定一点不明白吧。」 「……母后。」 「只要你不想要,所谓的魔法天分就是不重要的东西。我也知道你总是在顾虑我们。可是我们却仗着你的懂事,错估了你的感受。」 尽管不停落泪,母后仍努力想用那双眼看着我的脸。这让我也跟着涌出泪水,弄糊了我眼中所看到的母后。 「你其实根本不想成为国王,而是想要研究魔法、成为魔法师吧?你从小时候就一直为此努力到现在吧?你真的愿意这么做吗?一即位就不再自由了。这样你会幸福吗?」 「……那种问题,我不能回答……!」 这是个狡猾的问题。母后竟然问我这种无法回答的问题。可是此刻我相当激动。只要有人关心我,告诉我没问题,我就满足了。 「我没问题的。母后……您可以相信我吗?我想作为您的女儿努力下去……」 「……你真是傻孩子。实在是太傻了……!」 母后又再次紧抱住我。我也同样伸手环抱住母后的身躯。我没有她那么大的力气,可是还是忍不住渴求着母后带来的暖意。 「艾妮丝……」 「……父王。」 从刚才就一直默不吭声的父王将手放到我肩上。我在母后的拥抱下抬头回望看着我的脸,无力地垂着头的父王。 「……对不起。」 「……为什么父王要道歉呢?」 「我仗着你懂事,没能为你准备你所期望的最佳环境。只会嘴上埋怨你是成天待在离宫里的怪胎,但却没有给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您究竟在说什么?」 「──我打算采纳尤菲莉亚的提议。」 我听不懂父王究竟在说什么。我原本正要忘我地阻止父王,但他在我开口之前先按住我的肩膀。 「你先冷静。就算要那么做,也是尤菲莉亚真的成功缔结精灵契约之后的事。」 「父王!」 「露米大人对我们说过了。精灵契约必须要本人有所期望才可能缔结。相对的,如果本人有所期望,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 「这……!」 听到父王这么说,让我不禁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尤菲。可是她那似乎已经做出决定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尤菲是真的愿意为了我不惜放弃一切。 「真是那样,那就由我来吧!只要我能成功缔结精灵契──!」 「──你办不到的。」 否定我呐喊的人正是露米。听到那近乎残酷的否定,让我忍不住大叫。 「凭什么说我办不到!」 「因为你是『稀人』。」 听到这两个字让我倒抽一口凉气。因为龙也曾用那个词称呼过我。 「那究竟是什么……为什么稀人就没办法缔结精灵契约!?」 「稀人是灵魂内不带有任何精灵,纯粹且能独立于这个世界的稀有者。」 露米所说的话语让我不禁睁大眼睛。因为那是我初次知道的事实。 「灵魂内……不带有精灵……?」 「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物,灵魂中都带有精灵。借此跟同种的精灵产生共鸣,就能让精灵转变成魔法。魔法天分会因人而异,也是因为每个人灵魂内的精灵有所不同的关系。」 露米所说的内容让我目瞪口呆。因为我能接受这种说法。她所说的很有可能是真话。正因如此,那同时也代表着我已完全失去能使用魔法的可能性。 「光是有这个身分就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像你这样不需依赖魔法、不需依赖精灵就能活下去的稀人,一直都是站在引领时代变革的位置。因此你很有机会成为改变时代的英雄。实际上我也认为你的发明相当惊人。所以就我来说,我其实更希望你当上国王。」 「咦……?」 「我认为应该要让精灵契约变成过去,才会为了避免出现精灵契约者向人发出警告。有必要时甚至会对人说出为什么精灵契约应该要被废止的真相。精灵契约会带来不老不死的能力,可是,那又为什么会有像你们这样的王家呢?」 「为什么会有王家……?」 初代国王是精灵契约者,而缔结精灵契约的人又会不老不死。当我将这两个事实放在一起时,我顿时感受到一股彷佛遭寒冰插入背部的恶寒。 拥有绝对力量且不老不死的国王,为何现在没有君临这个国家? 「精灵契约会让人不幸。所以我才要以过来人的身分发出警告。这也是我为何仍留在帕雷提亚王国的理由。」 「留在帕雷提亚王国的理由……是为了防止出现精灵契约者?」 「对。理由其实非常单纯。因为我看过精灵契约所造成的『悲剧』。」 露米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给人彷佛随时都会像烟雾般消失,相当虚幻的感觉。只见她将手放在自己胸前,语气严肃地说。 「我真正的名字是──露米耶尔雷内『帕雷提亚』。我是见证初代国王如何丧命的初代国王之女,也是筑起今日帕雷提亚王家基石的人。」 8章 为了谁而存在的魔法 ──那是发生在遥远过去,这片土地还不属于任何人的时代。 这片充满自然的大地,曾是一片人类难以生存的残酷之地。由丰沛自然所孕育的魔物会毫不留情地袭击人类,造成伤亡。 可是那些人没有退路。因为他们是为逃避战火,最后只能逃到这片魔物栖息地的流浪民族。 某天有一名青年为这令人疲弊的生活发出呐喊。为何得经历这种不合理的事?如果能得到救赎,无论要付出任何代价都无所谓。请赐予人类救赎。 青年真挚的心愿获得回应。回应青年呐喊的正是充斥于这片丰沛的土地中的精灵,并与他缔结契约。 这就是纯白王国、纯净之地,帕雷提亚王国的建国传说。 * * * 「露米大人是……王族……?而且还是初代国王的女儿……?」 听到露米……不,是露米耶尔的告白,最惊讶的人是父王跟母后。看到两人的反应,露米耶尔耸了耸肩膀。 看到她那头反映王家血统、晃动着的白金色发丝,让我相信了她的说法。那有可能是我们祖先的证据。 「是真的喔。所以我可以说是帕雷提亚王国历史的见证者。」 「……就算你真是初代国王的女儿,那又为什么要否定借由精灵契约建立王国的初代国王跟精灵契约呢?」 听到我的问题,露米耶尔立刻变得像人偶般面无表情。我可以看出那并非是压抑感情,而是被磨耗殆尽的感情残骸才会有的面容。 「因为就是那个东西杀了……不,把父王搞疯的。」 「搞疯……?」 「帕雷提亚王国是在这片有许多魔物的土地,还没被开发到现在如此程度的时代建立的。流浪到这里的无主之民每天都得面临魔物的威胁。我听说当时的状况严酷到什么时候全灭都不奇怪。正因为在那种状况下,父王才会寻求精灵契约这个手段。而那是喜剧,同时也是悲剧的开始。」 「说是喜剧可以理解,但悲剧是……?」 露米耶尔的说法让我忍不住插嘴,而她也在对我点头之后继续说。 「你认为精灵契约是什么样的东西?」 「咦?什么样……不就是跟精灵缔结契约吗……?」 「具体的方法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露米耶尔的这个问题。现在只知道是将「跟精灵缔结契约」这个事实称为精灵契约,但详细方法没有留下任何纪录。所以到现在那仍是个未解之谜。 「精灵契约所影响的是对象的精灵,还有契约者本身。」 「本身……?」 「更正确的说法,是自己的半身──也就是在灵魂中的精灵。」 露米耶尔将手放在自己胸前这么说。她刚才说过所有生物的灵魂中都有精灵。而精灵契约会影响成为契约的对象,与自己灵魂中的精灵。可是我完全想像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灵魂会开始向精灵索求自己欠缺的部分填补缺陷。索求的精灵越多,灵魂作为精灵的纯度也会随之提升。反映出来的就是与世界联系的力量会逐渐增强。」 「作为精灵的纯度……」 「没错。而精灵契约所代表的就是让自己的灵魂与精灵完全同化。」 「完全同化……!?所以才会让人不老不死吗!?」 我因为惊讶而忍不住大叫。精灵契约者为什么能够不老不死?答案非常简单。 因为所谓「成为精灵契约者」就是「变成精灵」。 也是世界一部分的精灵是永恒不变。就算会变成精灵石的形式,但并不会有损精灵的力量与存在。 「没错。所以精灵契约者其实是借由精灵契约,将自己的灵魂变成精灵的人。因为精灵是永恒不变,于是在缔结契约的瞬间,肉体就只是精灵的『容器』。」 「所以容器的状态也会被固定……?」 「那就是精灵契约者得以不老不死的机制。可是这种不老不死是有缺点的。」 「缺点……?」 「精灵原本是没有容器的存在,所以……会逐渐跟人类产生偏差。当差异逐渐变大,最后就会连容器都抛弃。将容器抛弃后的精灵契约者,被人给予了另一个名称──也就是『大精灵』。」 「……唔!这到底算什么……!如果是真的,那我们所信仰的精灵不就都是人吗!?」 「确实可以那么说。人类原本就会把能成为救赎,但失去人类形体的东西称为神。而对精灵则只是换成是信仰,并变成宗教罢了。」 「……这实在……!」 这是难以对相信精灵信仰的人所说出的事实。我们所信仰的神秘象征,到头来都是由人所形成的。而且还是像活祭品那样,牺牲人命而成的东西。 精灵契约就算有着神秘色彩,但并不是能为人类带来救济的东西。这个事实让我感觉无比沉重。 「而且精灵契约本身也有问题。借由这种手段与精灵同化,就代表要抛弃身为人的存在。那就是契约的代价。不抛弃人类身分就没法让精灵契约成立。而且契约者也会被缔结契约的愿望束缚。」 「被愿望束缚……?」 「那正是精灵契约者会招致的悲剧。父王期望的是期望人民不再痛苦,全都能获得幸福。所以他献上自己作为人的一生,成为把精灵视为朋友的国王。」 露米耶尔说到这里,短暂闭上了眼睛。那彷佛是用来隐藏悲伤的动作。 「父王透过精灵契约借用了精灵的力量,创造出魔法。为了让能够施展魔法的人民增加,也让更多人缔结精灵契约。所有人都是为了人民,为了受苦的同胞竭尽所能。那就是最早的王族跟贵族。可是……」 「……可是?」 「魔法让开拓顺利进展,成功奠定了王国的基石。人民的生活获得显著的改善。然而人类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露米耶尔无比冰冷的声音,就像将空气切开的利刃般。那近乎冷酷的愤怒让我打起冷颤。这也反映出露米耶尔的感情有多么的冷彻锐利。 「希望获得更好生活的愿望,被希望享受更多奢侈的欲望取代。借着祈愿为国家挺身而出的国王,也不再是回应祈愿的国王,而走样变成实现欲望的国王。」 「这……」 「你能想像吗?目睹认为毫不怀疑地庇护逐渐被欲望蒙蔽的人民就是幸福,因而眉头也不皱地侵略他国,将他国人民赶尽杀绝的国王的我会是何种心情?而且我当初也对此不抱丝毫疑问。精灵契约就是只会诞生出除了想要实现的心愿之外,将其他一切全部抛弃的怪物。」 「……你当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我当时的契约是希望自己成为称职的王室子女。希望像国王一样永垂不朽,成为替人民竭尽心力的象征。讲白了,就是在国王发生什么不测时的预备品。对人民来说,国王就只是能够实现自己心愿,方便好用的愿望实现器。所以你觉得当人民不断要求国王实现自己的欲望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露米耶尔脸上露出彷佛在面对绝望时才会有的笑容,像询问在场所有人般拉高音量。 「能施展压倒性力量、像蝼蚁般践踏人民,不会老也不会死的王!因应人民希望,不只是击退侵略者,甚至反将侵略的国家彻底烧成灰烬!换成你们会怎么做?你们觉得该怎么做才对?」 露米耶尔的笑声听起来十分渴求解答。那样的渴求,让我明白这个问题肯定让她反覆思索过无数次。这种想像让我感到十分痛心。 「所以我消灭了自己的父亲!!因为我认为他错了!」 露米耶尔的呐喊让我紧紧握拳。我想自己在面对同样的状况很可能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我肯定会认为那样的国王,那样的怪物不该存在。 「我那么做都是为了阻止人民、阻止国家继续失控下去!所幸就算没有缔结精灵契约,魔法的力量也会被子孙继承。所以我才刻意让精灵契约失传!这个国家已经不需要精灵契约了!期望拥有那种怪物的人民也应该要被消灭才对!」 露米耶尔说到这里,彷佛像在反映她内心挥之不去的遗憾般摇了摇头。活过漫长时代的她究竟看到了哪些东西,彷佛从她的表情可以就可窥见一二。 「……就算是那样,还是会出现精灵契约者。有人最后变成了大精灵,也有人就此消失。只要有人抱有为实现心愿不惜牺牲自己的想法,就阻止不了精灵契约。随着继承魔力力量的王族跟贵族对国家进行改革,契约者的数量确实减少了。可是就结果来说,精灵契约的效果以魔法的形式留了下来,变成贵族的力量。就算那个力量守护了帕雷提亚王国……还是会发生其他悲剧就是了。」 露米耶尔用意有所指的眼神望向父王跟母后,以及格兰兹公爵。父王他们正是亲身体验过贵族因为能继承魔法之力而产生的纠纷。 或许没有什么东西或什么人一定是错的。因为没有那些东西,我们今天就没有机会站在这里。但不能让错误继续下去。 我想一定是在一开始时是对的,只是逐渐出了差错,才变成了恶。 所以我们必须要导正错误。露米耶尔所说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那确实是喜剧,同时也是不折不扣的悲剧。 「就算让精灵契约者再次称王将会重蹈覆辙,你真的打算那么做吗?究竟有谁能保证你一定是对的?尤菲莉亚。」 面对露米耶尔那接近劝阻的逼问,尤菲先是闭上了眼睛,接着再次睁开双眼直视我。这让我心头猛然一震。 「不,这并不是重蹈覆辙。露米耶尔大人,我会想缔结精灵契约并不是为了借此复兴王权,只是为了获得继承王位的正统性而缔结契约。」 「这究竟有什么差别?那你又是为了什么要坐上王位?」 「为了让继承至今的传统能正确终结。为了让新的时代能将一切继承下去。而那个时代的领袖……已经在这里了。」 尤菲用沉稳的语气告诉露米耶尔。露米耶尔的视线从尤菲转向我,而大家的视线也不知在何时聚集到我身上。 「我是为了会让继承至今、属于魔法的时代划下句点。然后将艾妮丝殿下所建立的未来与希望交到人民手中。这就是我当上国王的意义。不是为贵族的特权,而是建立起人人都能拥有魔法的时代。作为那种未来的基石,我要让自己成为最后的传说。」 「……你是要在取得人人觊觎的古老王权后,再将其否定吗?为了她所建立的新时代,你打算让自己成为旧时代的象征,再将旧时代划下句点吗?」 「我已经领悟那就是我该达成的使命。」 「如果只是要改变时代,你也没必要让自己当牺牲品吧?」 「也许没有必要。可是那样是不行的。」 尤菲说到这里,朝我走了过来,来到伸手就能碰触到彼此的距离。她看着我的眼神中带有令人感觉温暖的慈祥。 「如果只有艾妮丝殿下,只能用摧毁这个时代的方式来改变。只能先否定过去的价值观,然后将新时代改写在残骸之上。那样──会变成背叛。」 「……背叛?」 尤菲继续对不解地皱起眉头的露米耶尔说明。 「魔法是为未来而存在的希望,才会让我们怀抱憧憬。可是理应是救赎的魔法却一直在否定艾妮丝殿下。不让殿下施展魔法,能作为新的魔法所发现的东西也遭到否定,只知道赞扬过去的荣华与传统。这难道不是背叛吗?」 尤菲的话语让我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模糊。我试着眨了几下眼睛,虽然视界短暂恢复正常,但很快又模糊起来。 尤菲伸出手轻抚我的脸颊。她手指的感触让我察觉到自己正在流泪。 「我不想让魔法继续背叛艾妮丝殿下。若说我是魔法的天才,那我就必须比任何人更要表明立场。必须比任何人都要相信魔法是能让人抱持憧憬,能让人展望未来的希望。」 「尤菲……」 「我要成为国王,成为将您的梦想散播在帕雷提亚王国的国王。所以您不用坐上王位也没关系。您只要努力当自己想当的人就好。我会比任何人都肯定您的,艾妮丝殿下。」 ──是魔法背叛了我?……没错,我确实遭到了背叛。我是如此地向往魔法,但却使用不了魔法。 可是我还是无法停止我的向往,就算动用前世的知识也试图想分析魔法。为了让自己也能施展魔法,我还造出了魔道具。结果连那些努力都遭到否定,被人说不配身为王族。我每一天都对此感到痛苦。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便停止了期待。就算不被任何人肯定也没关系,我仍旧会深爱魔法……只要这样就够了。 「已经没关系了。」 我抓住尤菲那轻抚我脸颊的手,轻轻让她将手放下。某种滞留在我心中的东西正跟眼泪一起落下。不甘、悲伤、愤怒、怨恨、辛酸。感觉这一切都随着泪水溶出。 「这样已经很够了。」 所以,没关系了。已经──不用再为了救我而牺牲自己了。 「谢谢你,尤菲。可是听我说──我可以的。」 我看到尤菲的表情扭曲。因为痛苦、因为悲伤,其中甚至还带有愤怒。啊,原来尤菲也会有这种表情,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 要是得要有人出面阻止尤菲──那就放弃吧。这样真的已经很够了。 如果我所相信的魔法在接下来能够帮到人们,那要我当上国王也没关系。就算不是以我所期望的方式,就算接下来会遭到许多人否定我也甘愿。 只有一个人也好,比任何人都让我怀抱憧憬的尤菲已经肯定我了。我想那样就足够了。我感觉自己已经充分得到回报了。所以,已经够了,尤菲。 我知道自己就算对你说这些,你也不会接受。可是正因为这样。 「尤菲。我不会退让的,但我也知道你也不会让步。所以我们来比个高下吧。如果我输了──我就绝口不提自己想当国王。」 我推开了尤菲。我们分开的距离就像反映着我的拒绝。 尤菲可以不用拯救我也没关系。因为我得到的救赎已经太过足够。我没问题了。我能够站得起来。我可以继续相信我的魔法。无论多么难受、多么痛苦我都不会输。 所以我不会让你用牺牲自己一切的方式去交换我的自由。 「就算用言语争执,你也不可能让步吧?那不论要决斗还是怎样都好,就凭实力来决定吧。如果那是唯一能让我们彼此都能接受的方式。」 「……好吧。」 「尤菲莉亚!?」 「你们到底在胡说什么!?」 「父王、母后,就算你们要出面劝阻,我也不能乖乖听话。既然彼此都不肯让步,就只有逼对方退后了。」 我制止了想要劝阻的父王跟母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尤菲。而她也像同意我的话语般,眼中点亮了强烈的意志之光。 「我一点都不想让你当国王。」 「我不想让您牺牲一切。」 「完全没有交集呢。」 「的确。」 「那么──」 「──来做个了断吧。」 别说是魔法天赋,就算论聪明才智,还是政治方面的技巧,我都不如尤菲。 就算是那样,我是以公主的身分来到世上。身为直系的王族,不能拱手将王位让出去。如果对方是打算为了王位不惜赔上自身存在,那就更不能让步。 没有人需要为了我而牺牲。因为我已经得到超出份量的救赎了。 * * * 在我跟亚尔对峙的地方,这次对手则是换成尤菲。 我双手拿着魔力剑,而尤菲手里握着亚坎歇尔。 大家也都为了见证我们的战斗而来到室外。可是我的意识立刻就全灌注在尤菲身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心中同时涌现这样的想法。 我在测试夜间飞行的那天,碰巧闯进学院的晚宴会场,撞见了正茫然站在原地哭泣的尤菲。 此刻站在我眼前的尤菲,已经感受不到当时的模样。她此刻全身带着如冰一般冰冷,如利刃般锐利的气息。感觉我只要稍有松懈,就会被她所散发的压迫感吞噬。 「……尤菲。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不打算改变想法吗?」 「我认为那么做是必要的。要终结旧时代,就必须继承旧时代的一切,再为其划下句点。这是必须有人背负的事。就像殿下您会扛起新时代,旧时代也必须有人背负。」 「所以你就该让自己不再是人类吗?你就该要扛下那种责任吗?就算不用你来多管闲事,我还是能改变这个国家。」 「只打算改变的话,您应该确实有能力办到。可是如果只靠您的力量,只能以破坏的方式结束旧时代。必须有人将您所建立的未来与帕雷提亚王国累积至今的过去连结起来。」 「就算是那样,我也不能允许你牺牲自己!」 魔力剑的剑刃随着我高昂的情绪变长。我用那近乎不耐烦的情绪瞪着尤菲。 可是尤菲并没有丝毫动摇。她笔直地回望我的双眼。 「我也不想见到您变成国家的牺牲品。那原本不该是您该背负的东西。是因为我的疏失,才让您背负了不必要的重责。」 「如果是指亚尔的事,那并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说到头也是我不好!我才是应该要扛起责任的人!」 「为什么您一定得独自面对国家经年累月累积的扭曲?那才真正是不该由您自己扛下的责任。」 尤菲直视我的双眼,同时用亚坎歇尔的剑尖对着我。 「我能够认同魔学的价值。最重要的是我在您身边感受到了魔学的可能性。对帕雷提亚王国要建起的未来来说,您是不可或缺的人物。无论是您的梦想还是心态,全都是王国所必须的。所以我不能输给您!」 「为什么……?为什么你愿意做到这种地步……?」 「为了让您不放弃对魔法的希望,这是必要的。假使魔法不能成为您的救赎,您就会对魔法死心。最后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国家耗尽一切。就算那样能拯救人民,您永远也不会得到救赎。因为您已经失去了自己想要相信的魔法。」 「才不会有……那种事。」 我反射性说出的否定话语,连我自己都觉得欠缺说服力。尤菲就像追击般继续说。 「不,就是会那样。现在的魔法或许确实还实现不了您的理想。因为借由精灵带来的魔法,只不过是一面反映出人类愿望的镜子。」 「尤菲……!」 「艾妮丝殿下,我相信您不一样。我相信您理想中的魔法一定能飞到更高的位置。让我见识到您能在空中翱翔的那个时候就已经证明了这件事。」 尤菲的头发彷佛是在反映她自身汹涌的魔力般开始飘动。 「就算魔法与您的理想是绝对不可能相容,但也不会互相排斥,而是能携手迈向未来。正因为这样,我要让旧时代划下句点!让这个国家迎接新的未来!作为愿意支持您的魔法师代表,为了让您所期望的理想获得肯定!要把帕雷提亚王国的未来交到您手中还太早,您的理想也还太嫩了!」 我感觉尤菲的眼神彷佛带着火焰。尽管她含泪的双眼有些动摇,但眼中的意志光芒看起来就像火焰。 「属于您的时代一定会到来。我会为您建立起您所期望的时代。我想要跟您一起活在那样的时代当中。」 「就算是那样,我也不会想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牺牲你!尤菲你不需要做到那种地步!因为我──」 「──我不会让您说自己办得到!因为那不是事实,您现在不是正在哭泣吗!?因为您如果不一直说自己没问题就撑不下去的!」 「──别说出来啊……!」 「不,要我说几次都行!既然是在逞强就不要说自己没问题!就像您对我做的那样!不管多少次!我都会牵起您的手!」 ──我们之间有一阵风吹过。 我们彼此的意见是绝对不会交集的两条平行线。尽管我们如此重视对方,距离却无比遥远。为了缩短那遥远的距离,我们朝彼此踏出步伐。 我那为让尤菲失去意识而全速挥斩的魔力剑,也被她及时用包覆魔力的亚坎歇尔挡了下来。 双方的魔力刃形成胶着,彼此抗衡着的魔力像火花般喷溅。我们的架式都没有破绽。可是相较于仅有一把亚坎歇尔的尤菲,我有两把魔力剑。我将没有被挡下的那一把魔力剑对准尤菲的颈部挥落。 只见尤菲用近乎舞蹈般的灵巧步伐,在剑刃触及颈部的前一刹那一跃躲开我的斩击。尤菲颈部与剑刃之间仅有勉强能容下指尖的空隙。用最小动作躲开我攻击的尤菲再次踩着步法,以高举亚坎歇尔的架式朝我逼近。 我反射性一蹬往后跳开。可是在看见尤菲发动魔法的瞬间,让我明白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风针(air needle)!」 看见伴随刺击射出的空气刺针,我连忙往侧面闪身躲避。看到我选择闪避,让尤菲步调稍微乱了一下,刺击只能命中前方的无人空间。 无数风针在地面划出痕迹。而我则在调整好姿势后,以在尤菲周围绕圈的方式跑动闪避攻击。 随着尤菲调整呼吸,风针的弹幕也被迫停歇。我抓住这个瞬间,猛力一蹬,尝试钻进尤菲怀中。 「唔!」 针对颈部攻击或许能够让尤菲失去意识,但目标太小了。所以我将目标改为身体。只是横扫而出的魔力剑同样遭到亚坎歇尔拦阻。 彼此的剑刃像互相排斥般分开。我利用反作用力顺势挥出另一手的魔力剑。就在我认为这次攻击能够命中的瞬间,尤菲一跃并在空中扭转身躯躲开了。她做出了不管怎么想都是违背重力的动作。 (──她、她飘起来了!?那是飞行魔法的应用!?) 目睹尤菲出乎意料的动作让我没能及时做出应对。只见她在空中转身,以亚坎歇尔使出一记横扫。 就算我连忙举起魔力剑招架,但尤菲的魔力刃有着超乎我想像的力量。让我感觉互相对抗的魔力可能穿过彼此的剑刃,所以我用剑锷挡住亚坎歇尔实体剑身的方式挡下这一击。 我与双脚重新落地的尤菲形成隔着剑比拼力气、瞪着彼此的状态。尤菲正带着我过去从未见过的激动表情,对我露出敌意。看到这样的尤菲让我忍不住大喊。 「你为什么……要对抗到这种地步──!!」 我架开亚坎歇尔,顺着激动的情绪在刻印纹中灌注魔力,抽出龙的魔力。我将那股魔力灌入到魔力刃中,劈向尤菲。 尽管我在攻击次数上更占优势,但尤菲的走位十分巧妙。我能理解那是打好稳固基础并反覆训练才能展现的动作。因为我们在剑术基础上的根源是相同的。 尽管尤菲属正统派,拥有冒险者经验的我则是跳脱框架。可是因为我们有相同的基础,所以彼此掌握距离的方式也十分相似。 或许正因为那样,在每次的交锋都让我能感受到尤菲对剑术的钻研。我不禁涌现「尤菲真的是个努力过活的人」的感想。 过去的她或许都只能过着被他人安排好的生活。那或许是值得感到羞愧的缺点,可是尤菲仍努力活着。 如果是那样,尤菲应该得到回报才对。付出努力的人却得不到回报,也太不合理了。 「所以你不用再拼下去了……!因为我没问题的!」 「──同样的话,我原原本本地还给您!」 这次换成尤菲用亚坎歇尔朝我劈砍。听到我在交击时脱口说出的话语,尤菲激动回应。 「我可以的!我不认为自己是在牺牲!比起那种事!您明知会受到伤害也要继承王位更让我无法忍受!」 「我不是说过那是我的义务吗……!」 「那是我们过去逼您抛下的东西!现在您才想捡起来扛在自己身上,怎么可能会被人认同!?您其实大可拒绝啊!」 「我不就说我不想拒绝了吗!!」 我用蛮力架开尤菲的攻击。我就像表明拒绝般拉开距离,顿时感觉自己的呼吸异常急促。我用力握紧似乎会开始颤抖的手,避免被看出破绽。 「尤菲,应该要得到回报的人是你!因为你不是受到了很多伤害吗!你受到让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伤害!你既然可以开始自由地过着想要的生活!为什么要为了我背负那种事呢!?你该去多想想自己的幸福才对啊!」 「为什么您总是只对他人宽容,却没有想过对自己宽容呢!!」 尤菲发出近乎怒号,让我的胸口感到刺痛的呐喊。 「就算您说自己没有问题,甩开他人对您的关心!那些已经表明会为您的不幸感到悲伤的人也不会觉得幸福!」 「那就不要为了我这么做啊!那让我好痛!让我好难过!不要为我这种人去做那种事!你不需要代替我也没关系的!」 「──没错,您说得对。没有人可以代替您的,艾妮丝殿下。」 尤菲突然冷静下来,彷佛之前的激情像在骗人般,像要对我倾诉话语、望着我的尤菲脸上带着悲伤的表情。 「没有任何人能取代您。究竟有谁可以取代您呢?」 「……尤菲。」 「就算是我也能代替您坐上王位!可是您是独一无二的!无论是您的创意、梦想,还是您所描绘的未来!如果那都会因为您即位而失去,那我不需要那种国王!──我只希望您保持您原本的模样!!」 那是让我彷佛遭到重击的思绪。我感觉自己的心因此出现裂痕。我激动甩头,以近乎哀嚎的方式喊叫。 「别说了!我不需要!那不是我应该期望的东西……!」 「那就由我来期望!我会一直守护您的愿望,直到您觉得可以对自己宽容为止。」 「唔……!」 「如果您想当国王的想法是真心的!那就是您打从心底想要的结果,那就请您让我接受!您自己也说过要别人让您能够接受吧!这种状况要我怎么能接受呢!您明明……受到这么大的伤害!」 「──不是的!!」 如果是这样的疼痛,我可以忍受得住。──所以别拆穿我。 如果是这样的难受,我可以假装没事。──所以别揭露我。 如果是这样的悲伤,我能让自己忘记。──所以别试探我。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这样!!」 我是在拒绝什么人?还是拒绝什么东西?我到底在拒绝什么?我不明所以,感觉心中的裂痕持续扩大。我正放声哀嚎、逐渐崩溃。……可是那个崩溃的东西究竟又是什么? 我的情绪一团混乱,思绪也变得支离破碎。我已经什么都搞不懂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人会受到伤害!如果只要我死心,我能够接受,那就结束了!只要那样结束就好了吧!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逼迫我呢!? 尤菲你说是为了我,你真的不想让我受到伤害吗!?那就别这么做嘛!已经可以了!已经够了!我已经得到多到不能再多的关心了!!」 所以算我拜托你,放弃吧。放弃我吧。不要再关心我了。 「我不知道您所受到的伤害究竟有多痛。就算我能同情您所受的伤,但或许也没办法治愈您受到的伤害。」 尤菲冷静地这么说。可是她并没有松懈,那是她还没有放弃的证据。 「我无法原谅让您受伤的东西。也无法原谅您因为受了伤而放弃。我无法原谅试图扼杀您那份梦想的世界。可是我想改变光因为您的存在就想要否定您的这个世界。如果说我这样的想法会让您受到伤害,那么……」 说到这里,尤菲轻轻叹了一口气。双眼中只看得见我的她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尤菲接着说出的话语在我心中深深刻下伤痕。 「就让我成为唯一会伤害你的人吧。让我成为不让你放弃的伤痕。我留下的伤,可以由我来赎罪。您要恨我,就尽量恨也没关系。我愿意为超越您对我的恨意而付出努力。就算您怎样怨恨、拒绝我,我也会不断希望您获得幸福。」 尤菲那清澈的表情看不到丝毫阴霾。她对我传达了那让我感觉痛彻心扉的感情。 「就算您怎样哭泣、想要放弃,我也不会容许。我会强迫您负起对我展现梦想的责任,艾妮丝殿下。──我希望您能够比起您在这世上所认识的任何人都幸福。」 ──啊,她竟然这么残酷。 我胸口彷佛开了一个洞,几乎要失去所有力气。我险些掉落紧握在手中的魔力剑。 太狡猾了。若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不愿让步,那我就没有任何能阻止尤菲的话语了。没想到她是这么地希望我能够幸福。 好痛。实在太痛了,痛到我几乎要流出眼泪。我眼眶深处正在发热,似乎随时都会涌出泪水。我像要将泪水挥去似地抹了一下眼睛。 「──架空式龙魔心脏。」 我让全身充满龙的魔力。感觉全身都受到魔力挤压的我险些发出哀嚎。 我克制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紧紧握住差点失去力气的手、瞪着尤菲。──我的心还不能认输。 因为我还没有用全力与尤菲对抗。所以不能就这样退让。 「只靠言语果然还是不能接受。既然你那么说,那应该有本事接下我这一击吧!?想退让就只有趁现在了!如果你死掉,我不会原谅你,会恨你一辈子!我也不想让步!我不想选择一定会让尤菲你痛苦的选项!所以──我不能输给你!我不想输给你!!」 我手中的魔力剑发出遭到重压的声响。可是并没有坏掉。虽然在跟亚尔交手时有破损,可是这次我用两把魔力剑分散负担。也因此让我有提升威力的空间。 就连变成吸血鬼的亚尔,这一击都能造成让他近乎瘫痪的致命伤。如果尤菲挨个正着──我可能会真的错手杀死她。 我就像祈祷般,在内心一角期待尤菲会及时收手。可是我也知道表情不带丝毫犹豫与我对峙的尤菲绝对不会那么做。 「──如果必须这么做才能止住您的泪水,那我不会输的。我会全部接下的。」 「──我很讨厌骗子喔!」 我对尤菲施展我目前最强的攻击。注入龙魔力的魔力刃迅速膨胀,最后无法维持形状,变成龙爪的模样。 我为了抛开那短暂的犹豫,使劲挥下魔力剑。同时也在心中期待尤菲如果打算挡下,那就真的挡下来给我看。 尤菲眼睛紧盯着魔力刃,举起亚坎歇尔正面迎击。我看到尤菲的双眼发出红、蓝、绿、紫、白的亮光,简直就像棱镜在其中反射般。 在这一瞬间,她身上散发的魔力压迫感急速骤增。 「──凝聚、混合。」 我听到尤菲这样的声音。那是彷佛不带任何感情,毫无生气的话语。 「──混合、成形。」 尤菲的魔力开始变质。那是能透过皮肤感受到的变化。以亚坎歇尔为中心凝聚的力量形成涡流,发出类似风声的杂音。 亚坎歇尔闪闪发光。只见闪烁的六色光芒的就像被吸入剑身般融入到亚坎歇尔中。下一瞬间──彩色的魔力刃如花朵般绽放开来 「──艾妮丝殿下!」 我听到尤菲高声呼喊着我的名字。她那带有彩虹光辉的眼睛,带着强烈的意志注视着我。 那对眼睛深深吸引了我的视线。在这一瞬间,我不禁产生世界上只剩下我跟尤菲的错觉。 「这是您让我知道,我能拥有的力量,也是您所向往的未来!无论您想放弃多少次,我都会让您看见的──!」 尤菲高声发出这样的宣言。那一定是还没有任何人触及,就连过去的精灵契约者都未能抵达的领域。 是最古老的传说与最新的伟业彼此结合所诞生的结晶。 正因为是比任何人都靠近魔法顶点的尤菲才得以创造出的幻想,那样的梦想以具体的样貌呈现在我面前。 虹色的光芒更加凝聚,最后形成类似结晶的轮廓。那彷佛就像用精灵石打造而成的彩虹之剑。 尤菲举起绽放耀眼光芒的彩虹剑,笔直迎着我所放出的魔力刃挥下。 「──亚坎歇尔!」 尤菲喊出过去我送给她,与她手中魔剑同名的名称。 我眼前的景象被闪光灼烧。在刺眼的光亮中──我看到了彩虹。 当彩色光芒猛然逼近的同时,我的意识就像被光芒吞噬般中断。 * * * 我中断的意识逐渐恢复。在意识中断前一刻所看到的彩色光芒仍旧烙印在我眼皮底下。 我缓缓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蓝天。这让我立刻明白自己正躺在地上。 我不知道自己的意识究竟中断了多久。我发现应该握在自己双手中的魔力剑不见踪影,让我连忙转动视线确认状况。 「……艾妮丝殿下。」 我看到了跪坐在我身旁的尤菲。 她手里拿着原本应该是在我手中的魔力剑。看到亚坎歇尔收在剑鞘内,让我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啊,原来我已经输了。这个事实瞬间充满明确的真实感,让我不禁失去力气。我彷佛完全想不起过去身体是怎样用力般,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尤菲。」 「我在。」 「……好漂亮。」 那彩虹般的光芒到现在仍残留在我脑中。我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实在好漂亮。 那种光亮是我制造不出来的。当我不禁承认这个事实的瞬间,眼泪便接连夺眶而出。 能够看到那美丽的彩虹,让我不禁充满喜悦。正因为这样,才被迫接受眼前的事实。 帕雷提亚王国的贵族、魔法师不停追求的就是那道光。 「我怎么可能……赢得了嘛……」 光论强弱,我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但我所面对的,正是由众人心中所期望的东西、献给世界的高贵精神所刻画出的一击。就像我在知道魔法的存在时一样,甚至让我心中产生向往。 「……尤菲。」 「请说。」 「……你太奸诈了。」 「是。」 「……太奸诈了……!」 我也想施展那样的魔法。我心中满是嫉妒、不甘、怨恨。 拥有我想要的所有一切的尤菲,竟是如此让我憎恨不已。 「艾妮丝殿下,是您让我到达这个境界的。」 可是这么说的尤菲牵起我的手,再用双手温柔地包覆着。 「那是我一个人无法到达的境界。我一个人无法如此深爱这个世界。因为这是有您存在的世界,所以──世界才会如此美丽。」 牵起我的手的尤菲,像算准我起身瞬间般将我紧紧抱住。 「因为有您在的这个世界是如此美丽,所以我不想让自己经历过的这段时光消失。如果您也能认为美丽,那就请您……──也爱自己吧。」 这段话语深深渗透了我那感觉缺了一大块的心中。就算做好了想要拒绝的准备,也都只是无谓的抵抗。我只能够选择接受。 「尤菲……我……我……」 「嗯。我在听。」 「对不起……!我……并不是没问题……!我一点都不好啊……!」 我办不到,凭我是不可能办到的。如果说无法拥有那么漂亮的魔法,就不可能被大家接受,那我就不可能办到。如果大家所期盼的国王必须拥有那样的美丽,那我能够成为的国王不过是一块歪七扭八的聚合物。 我被迫承认尤菲要远远比我更加出色。她才能成为让大家心悦诚服的国王。 可是、可是,我可以自以为是一下吗……?如果我能说是因为有我才得以让尤菲发挥到这种地步,是因为我的魔法才让她能如此耀眼…… ──我可以接受这种结果吗?这可以让我认为自己尽到义务吗……? 「艾妮丝殿下,我不是说过您所期盼的时代一定会在某天到来吗?所以就算您没法靠自己做到也没关系。我会牵着您的手。因为我需要您──我需要的不是别人,就是您。」 ……我不知究竟该如何称呼此刻自己心中浮现的感情。我就像小孩一样依偎在尤菲身上哭泣。毫不掩饰地哭着的我,持续发出彷佛要将过去所有委屈全部宣泄的哭声。 而这段时间尤菲一直都轻抚着我的背。我感觉自己被她手掌的感触拯救了。一心只有如此想法的我,放任自己发泄涌上心头的冲动。 ……之后不知经过了多久,当我总算冷静下来之后,尤菲拉着我的手,让我重新站起来。 当我站起身子的同时,也看到母后朝我跑来。可是她在手能碰到我之前便停下脚步,那伸到一半的手跟视线都带着迟疑。 看到母后如此模样,我让尤菲放开我的手,主动站到母后面前。母后就像无法回望我双眼般低着头。 「……艾妮丝,我……」 「母后……对不起。我好像……真的无法当国王。」 我实在笑不出来,只能摆出一张不上不下的笑容。可是我觉得自己应该有成功笑着对她说出我的决定。我内心顿时充满愧疚,再次涌现想要哭泣的冲动。 「对不起……我是个不成材的女儿。」 「──如果真是那样,你就该怪我是个不成材的母亲才对!」 我的谢罪似乎点燃了母后的怒气,只见她用惊人的音量大喊。 「你应该要恨我是个不能让女儿说出真心话,也不能成为女儿依靠的无能母亲才对!」 「母后,我怎么可能……因为,是我……」 「你不能使用魔法究竟是谁的责任!?那并不是你的责任吧!?可是我却一直要你背负,你怎么可能会不难受呢!?我早就很清楚了,但我却用王族的责任当借口,逼你选择死心……!」 「……就算是那样,我依旧是您的女儿。」 我将看来正承受痛苦而颤抖的母后拥入怀中。因为我知道就像我想要获得原谅一样,她也希望能得到原谅。所以已经不要紧了。 「我好想成为能让母后引以为傲的女儿……」 「艾妮丝……?」 「我认为如果能让自己可以使用魔法,就能抬头挺胸说自己是您的女儿了……」 「呜!你……!竟然……!为什么……为什么……!」 没办法好好说完一句话的母后,拥抱住我身躯的手不住颤抖。我紧紧抱住母后那娇小的身躯。 「……对不起,母后。我很清楚您是多么爱我,所以才更感觉难受。没能生为正常人的女儿我只能选择这样的活法……」 「你……为什么……这么……!」 「因为您为了我不能使用魔法而自责……让我很难过。」 听到我的话语,母后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愕的母后,表情很快又像受到伤害般扭曲,可是她用力咬牙后再次抬起头。 「你哪是不成材的女儿?你究竟哪里不成材了?你根本是个让我觉得自己甚至配不上是你母亲的……优秀女儿啊。」 「母后……」 「因为我不能让你依靠,所以你之前才什么都说不出口。对不起,是我让你没有办法说出真心话。该请求原谅的人是我才对。」 「我并不想要您道歉。」 「嗯,我也知道。所以才会让人这么难过。可是在这时选择逃避,那我就没资格说是你母亲了。艾妮丝。」 母后松开对我的拥抱,牵起我的双手。这时她脸上的表情十分慈祥。此刻一颗泪珠沿着母后脸颊滑落的景象让我永难忘怀。 「……我很庆幸能听到你的真心话。艾妮丝,你根本不想当国王吧?」 「……嗯。」 「要让尤菲代替你继位也让你很难受吧?因为会让你觉得她牺牲了自己。」 「嗯……」 「那就用属于你的方式来帮助这个国家吧。我相信你一定办得到。要是你后来又想当国王,那就努力下去。就算不成为国王,你一定还可以想到很多能帮助国家的方法。就去相信自己的个性吧。你的个性是你所拥有,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的力量。这话是一直受到你个性帮助的我所说的,我保证不会错的。」 「……母后……!」 「我相信你一定从以前就一直努力到现在吧?可是你可以不用再独自努力下去了。」 听到母后这句话,让我的泪水彷佛又要再次涌上眼眶。我激动地抱住母后的脖子。她也同样紧紧抱住我。 这样就足够了。我感觉自己过去的人生彷佛都获得了回报。 因为我一直希望能够肯定我本身,而非我身为王族价值的对象,在此刻真的肯定我了。 在此同时,我感觉尤菲也一直都在旁守护着我。这让我感受到无可比拟的救赎。 9章 剥落的面具 在对母后哭诉之后,为了能够冷静讨论之后的事,所以我们决定择日再见面。 这天晚上我溜出自己的房间前往某个地方。我的目的地是尤菲的寝室。 今天发生了许多事情,老实说,我烦恼到脑袋几乎快要爆炸,但就结果来说我还是很庆幸今天发生的事。 我并不会怀疑尤菲说她愿意为我不惜放弃一切的感情。可是我觉得自己还需要再跟尤菲多谈一谈,才有办法承受她的感情。 ──我拥有一个从未对任何人透露的秘密,而我认为如果对象是尤菲就可以对她说出口。我希望让她知道我的一切。 「……尤菲?你还醒着吗?」 我小声敲了敲尤菲寝室的房门。我蹑手蹑脚的模样彷佛证明我的胆怯,让自己都感到害臊。 没有回应,那改天再说好了。正当我抱着这个念头打算转身离开时,听到她应门的声音。 房门被打开,我看到了穿着睡衣的尤菲。 「艾妮丝殿下?」 「啊……抱、抱歉,都这么晚了。」 「不,没关系。您要进来的话,请进吧?」 因为尤菲主动邀我进去,我也没有推托。她直接坐到床边,接着像要我坐到身边似的拍了拍身边的床铺,我也顺着她意思坐了过去。 「谢谢你愿意抽出时间。」 「不会。因为我也觉得应该还有很多事要跟您说。」 听到尤菲用温和的语气这么说,让我的紧张也稍稍获得缓解。可是我还是很难开口,让自己陷入沉默。 就连尤菲一直默默等待我开口的这段寂静都让我感觉相当舒服。沉浸了一会,我总算慢慢整理好自己想说的话。 「我刚才想了自己应该先说什么……首先,尤菲,谢谢你。」 「我并没有做什么需要让您道谢的事……」 「哪里没有了?你会决定继任国王,是在为我着想而选择的答案吧?所以……谢谢。」 可是。我稍微握了一下拳头,再次望向尤菲并插入了这句话。 「我虽然很高兴,但当时却没能老实接受你的好意。因为我好歹是帕雷提亚王国的公主。虽然就国家来说,你可能比我更适合当国王。如果能成功缔结精灵契约,那让你继任或许也是好事。可是……感觉我作为一个公主,是不应该从一开始就放弃呢。」 「我也感受到了艾妮丝殿下有多么看重自己身为公主……不,是自己身为陛下与王后女儿的这件事。」 尤菲说完,表情严肃地向我鞠躬致意。看到尤菲突然致歉,让我不禁睁大眼睛。 「我只顾着关注您不想当国王的理由,却没能彻底理解您的心情。对不起。」 「别、别这样!我并不想要你对我道歉!老实说我自己也相当惊讶……」 虽然我连忙阻止尤菲道歉,可是我原本就是来找她说这些事的。用优柔寡断的态度让对方感到困惑并不是我的本意。 我做了几次深呼吸。多亏尤菲的态度让我没有原本那么紧张。虽然要我完全不紧张是强人所难,可是我想这样应该已经足以让我把我想让尤菲知道的事情给说出口。 「……我会对自己身为公主──会对自己是父王与母后的女儿这件事如此执着,是有理由的。」 「是什么理由?」 「我有一件一直保密的事。那是一个我从未告诉任何人,只有我知道的秘密。那是一个比任何事情都要害怕给人知道的秘密。就是如此沉重。」 「……没有人知道吗?连伊莉雅跟缇尔蒂都是吗?」 「嗯。我没对任何人说过……你是第一个让我想说出这个秘密的人。」 听到我这么说,尤菲惊讶到眼睛睁得开开的,接着她端正姿势,正面对着我。尤菲严肃板起面孔的模样甚至让我感觉到些许压力。 「听到您说得这么重要,那我可得认真听才行。那是殿下您从来不打算要对任何人说的秘密,没错吧?」 「……嗯。我原本打算到死一直守着这个秘密的。」 就像为了让自己冷静,我又深呼吸了一次。 「尤菲,你可以跟我一起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吗?」 「好的,我愿意发誓。殿下对我揭露的秘密,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尤菲笔直回望的视线与出于真挚态度的话语,让我得以下定决心踏出最后的一步。将我一直认为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说出口。 「──我拥有『前世』的记忆。」 「……您是说前世吗?」 我忍着颤抖做出告白。只见尤菲很快便陷入沉默。 看到似乎在咀嚼我的话语,一脸烦恼地不发一语的尤菲让我接着解释下去。 「我从懂事起就能回想上一段人生的记忆。」 「……对不起,我不太懂殿下的意思。」 「呃,该怎么说才好呢?在我出生前是以其他人的身分活在世上,而我在出生后也能回想起那段记忆。」 「……有可能会有那种事吗?」 「魔学就是我拥有那种记忆的证据。我并不是想到『要用魔法飞行』。而是我确信『靠魔法就能够飞行』,才创造出魔学的。」 「……也就是说,魔学的根源,是殿下您回想起的某人记忆中就有的东西吗?」 「嗯。那是我活在前一个世界的记忆,也就是前世的记忆。我是靠着这个记忆去想出魔学的。这个被称为前世的概念,也是在那个世界被充分认知的概念,其中也包含了那些记忆里的知识。」 「……原来如此。听您的说法,您所回想起的前一个世界似乎要远比这里更加进步。」 「是可以这么说啦。我没法否定。只是前一个世界与这个世界最大的差别,大概就是魔法并不存在吧。」 听到我这么说,尤菲难掩惊讶地睁大眼睛。以我过去从尤菲身上看过的反应来说,这应该是她最为惊讶的表情。 「魔法并不存在?不光是魔法没有得到发展的意思吗?」 「至少在我能回想起的记忆里是那样。可是有名为科学的学问跟技术取代魔法蓬勃发展喔。」 「不存在魔法的文明吗……艾妮丝殿下的魔学是根据前世记忆的知识所设想的吧?换句话说,那是就算不用魔法,也能让人在天上飞的文明吗……?」 「对啊。」 尤菲的表情完全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虽然她并不认为我在说谎,但看起来也无法想像。看到尤菲那样的反应让我忍不住失笑。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那个世界虽然没有魔法,但有相当发达的道具。要举个类似的例子,像马车那样的移动手段应该比较容易理解吧?」 「马车吗?」 「对。在我的前世,马车已经被废除了,不需要马匹也不需要魔法,能够自动行驶的铁车是理所当然的交通工具。而且不只是有身分地位的人,就算是平民也能使用。」 「……不需要马匹也不需要魔法,能自动行驶的铁车……?」 「嗯。还有我会想在天上飞的理由,是因为在前世有叫做『飞机』,在全世界飞来飞去的金属交通工具。那也是只要付钱,任何人都能利用的交通工具。这样说会让你很难想像吗?」 「……是很难想像。可是想到如果殿下早知道有那种东西,感觉就比较能接受了。但就算如此,还是有让人难以理解的部分。如果那是个没有魔法的世界,那殿下您对魔法的创意又是从哪来的?」 皱起眉头,用一脸伤脑筋的模样提出疑问的尤菲让我不禁苦笑。 「要说从哪里来的……这样说吧,虽然那世界没有真正的魔法,但有很多以幻想作为题材的创作,所以有很多充满想像与希望的故事。也因此更会让人会发挥想像力,去思考要是那种不存在的力量真实存在,会是什么模样。」 「因为是虚构的,反而更能刺激想像力吗?」 「嗯。尤其是我对魔法的向往,更是鲜明到让我深受吸引,甚至到改变价值观的地步。十分希望自己也能施展魔法的我,幻想着只在想像中存在的魔法说不定有可能实现。那就是我思考的起点。」 「所以那并不是像我们贵族一样,因为有其必要而透过祈求而得到的魔法,而是像童话一样,自由想像出来的魔法吗?」 「那种解释或许算是最接近的说法。正因如此,我才会更把魔法当成向往的对象。」 那是我的原点。知道魔法的存在让我朝空中伸手,怀抱憧憬的那个日子。 现在已经没办法得知究竟是因为我拥有前世的记忆才对魔法抱有强烈向往,还是因为向往魔法让我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所以我才会对魔法持续怀抱憧憬。就算明知那是无法实现的奇迹也一样。若是真实存在的东西,那我就一定要彻底分析出魔法究竟是什么,然后创造出自己也能施展的魔法。 我就是靠着这份心愿的冲动,一直投入直到现在。 「──也因为这样,我开始感到害怕……」 「……艾妮丝殿下?」 「都要怪前世记忆才会让我看起来不正常。这个记忆让我对魔法怀抱憧憬,让我抱有无法克制的执着,觉得除此之外的东西都无所谓。」 我低着头,像拥抱自己身躯般交叠手臂。接着我开口说出心中那像混浊污泥般的黏稠想法。那是连我自己都不愿面对的沉重心情。 「我不禁会有如果是因为前世记忆才让我无法施展魔法,如果我没有想起前世的记忆,说不定就能当个普通的公主,说不定就能成为一个不会给任何人制造麻烦的正常公主了的想法。」 「您究竟在说什么……?」 「──我真的是『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吗?」 这是一直盘据在我心中的不安。 跟今世相比,在前世记忆中的世界全都是奇妙的东西。正因为这样,我很难不受到影响。我是像拼图般重新拼凑支离破碎的自己,才成为现在的我。 就算会想起前世的记忆,我就是我。就算会受到强烈影响,我还是认为自己是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 可是在知道这个事实的人眼中来看,我究竟──会被看成是什么人呢? 「在我里头并不是纯粹的『我』。作为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诞生的我,是现在的我吗?原本应该在那里的艾妮丝菲亚,会不会从我想起前世时就消失了呢?这样的想法……让我一直感到害怕。我怕自己会不会──其实早就把他们的孩子给夺走了?」 我的告白让尤菲做出倒抽一口凉气的反应。我已经无法制止自己倾泄而出的感情,不断地说下去。 「我明明这么向往魔法,但却施展不了魔法。所以很想要有能够替代的东西。没错,我只是想被人称赞!虽然有些奇怪,但我其实是想靠着我能办到很厉害的事来证明自己!」 ──我只是在害怕。害怕这样下去会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可以想像要你从明天开始就以其他人的身分活下去是什么感觉吗?如果保有所有记忆,也认为那确实是自己的记忆,但我有可能是另外一个人。父王跟母后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感觉这种孩子让很诡异呢?」 正因为这样,我刻意去忽视这件事。因为我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在想这种事。 我不断像敷衍般告诉自己没问题。我就只是个脾气古怪的公主,就算被人讨厌也没关系。 只要不会被人怀疑就好了。就算会被当成异类,我也不会让人发现我迥异特质背后的真正原因。 我像面具般将自己所描绘的理想模样戴在脸上。 而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连我都认定那就是我自己了。 「就算是那样,还是有人愿意爱我。所以我不想背叛他们。可是我不禁抱有如果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人感觉奇怪,那也只能硬着头皮当个怪人这种想法。因为我唯一的武器就是自己脑袋中的知识,才创造出魔学。」 「……那就是您拥有的秘密吗?」 「嗯。只是我一直不愿去意识到就是了。因为一直去想,那就没办法继续把自己当成是父王跟母后的孩子了。想到我有可能夺走他们的孩子就感到害怕。而且我甚至有可能还夺走这个国家的未来。这让我越想越觉得可怕……」 我的泪水不知从什么时候滴了下来。可是我还是想试着用轻松的笑容敷衍过去。 我原本是希望能更冷静说出这件事,但我实在办不到。正因为我自觉自己必须有公主的样子,所以更让我忍不住想对他人倾诉这份「罪」。 「当一个古怪的公主真的轻松很多……因为那让我可以变成『我』。越是被人说奇怪,我就能更稳固地认同自己。我把真真假假全混为一同,建立起让人觉得有我独特个性的自己,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无所谓。」 因为那是对我夺走说不定能够过正常人生的「艾妮丝菲亚」所做的赎罪。 促使我行动的不只是向往。我之所以能够努力到现在──最重要的是我无法肯定自己。 所以我才会说我喜欢努力的自己──同时也比任何人更经常责骂自己。 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我都不以为意──因为我认为那是当然的指责。 所以我才会一直觉得魔法如此美好──因为那是我内心唯一的依靠。 像这样揭露藏在虚假当中的真实虽然让我相当恐惧,但同时也有超越那份恐惧,获得解放的感觉。因为我已经决定不会再对尤菲有丝毫隐瞒。 「我开始明确意识到这是一种罪,大概是开始有谣言认为我想谋杀亚尔的时候。」 「是大家在传您与亚尔加德王子感情不睦的时候吗……?」 「嗯。所以我认为身为冒牌货的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跟王位继承权有所牵扯。」 「…………冒牌货?」 「我原本就已经是个异质的人,如果内在又不是公主,那岂不是根本无法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吗?才决定远离王位。但因为我的身分而把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也是因此更让我想说得继承王位,对这一切混乱赎罪。」 打从与亚尔决裂后,我便刻意让自己挂起笑容,做出会让人认为我是傻瓜的行为。而那些行径曾几何时变成我的面具,甚至让我无意识地觉得那张面具就是真正的我。 面具会开始崩坏,同样也是没有亚尔的关系。必须由我继承王位的可能性,让伪装成我本性的面具与真正的我产生乖离。 「因为我回想起自己前世记忆的关系让一切开始走样。我对魔法的向往到现在也没有改变,父王、母后,就连亚尔也都爱着我。可是就算他们真的爱我,我是冒牌货的罪──」 ──也不会消失。原本打算要这么说的我止住了话语。取而代之的,是脸颊被甩巴掌的声响。 我一下子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脸颊发烫。疼痛感在慢了几拍之后才出现。我感觉自己脑袋似乎有些发昏。 就在我试图掌握究竟发生什么状况时,察觉到尤菲正以刚挥过手臂的姿势瞪着我。 到这个时候,我才总算知道甩我巴掌的人是尤菲。 「──您真是太傻了。您是大傻瓜……!」 「尤菲……?」 我从没看过尤菲如此生气。这让我忍不住往后退,但尤菲却用像要将我推倒般的动作,猛然抓住我。 没能挡住尤菲的我,就这么跟她一起倒在床上,只见她用跨坐着我的姿势瞪着我。 尤菲稍微调整了姿势,在确定稳稳压住我后,揪起我的衣襟。尤菲锐利的眼神中有如同火焰般的光芒。 而我只能茫然望着尤菲任由泪水从眼眶滑落。 「──您怎么可能会是冒牌货!」 「咦……?」 「您的一切当然全都是真的!您是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 我一下完全不能理解尤菲到底在说什么,可是能感受到全身正因她的话语感到冲击。 「您是继承高贵血统,属于这个国家的公主!就算没有魔法天赋仍为世界带来取代魔法的伟业!就算身为王族是个异类,却永远都不忘记为他人着想!您想说这些全都不是真的吗!?」 「尤菲……?」 「您是对我伸出手的人!您是货真价实的艾妮丝菲亚公主!那天将我从绝望中拉出的人就是您!就是此刻在这里的您让我获得救赎!」 尤菲揪着我衣襟激动地上下摇晃,导致我的身躯离开床面后又沉入床垫中。她就是如此激动地对我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都在这里吗?您的感受、心愿、期望全都……!」 尤菲松开了揪住我衣服的手,让手指轻滑过我心脏上方。而她的泪水也在同时滴在上头。 「明明您所认为的您,会为我设想的您都确实在这个地方……请您别说自己是冒牌货。」 「──、──」 「可是您一定很难受吧?难过了很久、很久……我没有办法体会那种痛楚,也不会说自己能够理解。可是正因为这样,请容我这么说,艾妮丝殿下。」 尤菲将手放到我脸颊边,让我们的额头贴紧。她跟我靠近到彼此的喘息会互相重叠的距离。只见尤菲用百感交集的语气说。 「──您在我心目中是世界上最好的『魔法师』。所以请您大可感到自豪。」 ──我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的冲击,我只感觉自己的心彷佛被粉碎了。不,更正确地说,粉碎的并不是心,而是那捆绑住我的心,如同枷锁般的顾忌。 尤菲的话语帮我融化了那一切。融化了盘据在我心中,连我自己都不愿面对的顾忌。融化了那因为捆绑得太紧,不知何时与我心灵合而为一的枷锁。若要解开那几乎已经寄生在我心中的顾忌,自然会觉得疼痛。自然会让我忍不住落泪。 我感觉在这一刻,彷佛全都得到原谅。曾几何时认为不会得到原谅的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我所想要的东西此刻就在我手中。我能明确感受到这个事实。 我的喉咙在抽搐、呼吸也感到困难。占据眼眶的泪水让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就像求助般紧紧抓住尤菲的身躯。我此刻只想哭叫,可是却难过到喘不过气。 我彷佛溺水时连稻草都想抓住般,挣扎着寻求尤菲。我抱着绝对不愿放手的念头,想将眼前的人视为我的唯一救赎。尽管痛苦到难以呼吸,却也同时感受到一股如同海啸一口气将我吞没般的幸福感。 「谢、谢……!」 ──谢谢你拯救我。谢谢你让我成为「魔法师」。 我从来不想当什么国王。我一直都想成为魔法师。 就像仙女送给灰姑娘南瓜马车那样,我也想为某人送上幸福与笑容。我曾有那样的梦想。那是我想要拥有,却无法触及的梦想。 ──因为我是邪恶的魔法师。因为我让国家陷入混乱,摧毁了某人的笑容。可是就算是那样的我,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人,说不定我就能成为自己梦寐以求的魔法师。 啊,我真是差劲。我明明想要道谢,却连呼吸都做不好。我明明想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表达感谢,却如此难过,难过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我这时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呼吸。 那东西柔嫩、温暖,像要让我想起呼吸般将气息送入我口中。 那是尤菲的呼吸。我们的嘴唇交叠,交换着彼此的温暖与气息。 我只在短暂的惊讶后,便在陶醉中接受这个现实,搂住尤菲的背部。彷佛时间感都随着每次的接触融化,原本压抑的情绪也伴随泪水涌出。 (插图015) 不知经过多久,当尤菲总算放开我的时候,我只是茫然地盯着她的脸,发出简单的声音。 「……哇。」 「……哇?」 「……哇啊啊啊──……!好、好难为情……!别、别看我……!」 我忍不住用双手遮住脸。感觉脸颊急速变热,热到发烫,简直像整张脸着火了一样。 不对,为什么尤菲要亲我呢?我又为什么那么干脆地被亲呢!? 正当我为自己体内涌现的高温弄到不知所措时,在我上方的尤菲又将脸靠了过来。她的嘴唇碰触到我的嘴唇,再次夺走了我的吻。 「……呵呵。」 看到尤菲心满意足用手指轻抹自己嘴唇的模样,让我感受到彷佛心脏给人用手揪住的冲击。 啊,这太不妙了。我完全被她吃得死死的。这种投降的念头让我只能用双手遮住脸。因为我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满脸通红的模样。 ──眼前的这个人,尤菲莉亚玛赞塔确实让我坠入情网了。 「为、为什么要跟我接吻啦……讨厌……」 我对她已经一点脾气都拿不出来了。那原本就让我觉得漂亮可爱的脸蛋,现在更是让我无法直视。我无法与那温柔注视我的双眼四目相对。 我紧张地缓缓移开手,窥看尤菲的脸。她脸上虽带着温和的微笑,但眼神中却看不到笑意。被压在下头的我遭那双眼俯瞰着,一股纠缠全身的恶寒让我不禁全身发毛。 「因为我想这样。……艾妮丝殿下,请把脸露出来。我想再来一次。」 「不要──!还有,快从我身上下来──!放开我──!!」 发觉尤菲抓住我的手腕,将我压在床上不让我脱身,所以我开始奋力挣扎。等等,原来你力气这么大吗!?尤菲!! 「你、你说你想,意思是……接吻应该只能跟喜欢的对象做吧……!」 「──我很喜欢您喔。」 听到尤菲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地说出这句话,让我差点放弃抵抗。可是我还是死命逃避。总觉得这么随波逐流下去会演变成非常不好的状况……! 「那、那应该是敬爱跟友情的意思吧!一定是的!」 「只要您想要,无论是忠诚还是友情,我都愿意献给您。可是现在是发自我心中,只会对您献出的感情,还希望您能收下。」 尤菲趁我因为她在我耳边轻声说话而失去力气抵抗的破绽,用手穿过我手臂下方搂住我。视线往旁边望去就能看到尤菲那春心荡漾的双眼近在眼前,这让我的心脏从刚才就一直怦怦跳。 「──明明是单方面、任性地想要他人接受自己的感情,却又害怕真的被人接受。感情真是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呢,艾妮丝殿下。」 尤菲说出那简直像看透我内心的话语。彷佛想说我们是同病相怜的尤菲,再次夺走我开口的机会。 第三次接吻激烈程度,险些瓦解我的思绪。而且她还借着接吻,让我感觉某个东西像被她吸出般遭到剥夺。 「尤菲……等等……!」 「……才不要。」 当尤菲那类似轻咬嘴唇的亲吻中途换气时,我连忙开口表示抗拒。可是就算在这样的空档中,我仍感觉自己体内有某种东西持续遭到抽离。 当我认知到那被抽离的东西是魔力时,魔力被淘空的丧失感与缠绵的吻已经让我无力抵抗。我只能勉强趁着换气的空档大叫。 「噗哈!尤、尤菲……!别、别这样……!唔唔唔──!?」 尽管我好几次都想出声制止,但尤菲不理会我的抗拒,一股脑地吸吮我的嘴唇与舌头。 我有好几次都感受到彷佛脑袋与思绪都一并融化的甜蜜酥麻感。当我逐渐变得没法思考,最后只能紧紧抓着尤菲。 那彷佛要将我整个人淘空,魔力遭到剥夺的感觉一直纠缠着我,让我意识就像断线般坠入黑暗。 「……?艾妮丝殿下?艾妮丝殿下!?艾妮丝殿下,您振作一点!?」 「唔……」 虽然好像在最后听到尤菲惊慌呼喊我的名字,但我已经任凭意识远去。 10章 为了自由的明天 「……怎么?你们终于越线了吗?」 「才没有!什么都没发生!昨天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你知道什么叫做说服力吗?」 当我一早因为惊人的倦怠感而无法动弹时,被为了诊断而来到离宫的缇尔蒂撞见我跟尤菲睡在一起的光景。 「……对不起,艾妮丝殿下。」 至于尤菲则是缩着身子,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就当事人的说法,她当时似乎是莫名失控,当我因为魔力遭到抽离而失去意识也令她相当惊慌失措。 尤菲在知道我只是睡着之后是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也让她尴尬到睡不着,最后还是在我身旁睡死了。一直到缇尔蒂来把我们叫醒前,我们似乎一直在熟睡着。如果伊莉雅能先来叫我们起床……! 「嗯……使用刻印纹的时间似乎要比之前短,应该不会有严重的后遗症。魔力不足的状况可能还比较严重。」 缇尔蒂用按着我手腕、胸口的方式进行诊察。刻印纹的副作用似乎要比跟亚尔交手那次来得轻微,并没有严重到让我无法动弹的地步。 「副作用的影响会变小,说不定是有释放出多余魔力的关系,虽然还需要进行检证,但尤菲莉亚小姐的状况比较值得关心吧?」 「我吗?」 「听起来你似乎是从公主殿下身上吸走魔力,而且一直吸到让她昏过去吧?」 「啊,说起来确实是这样。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 缇尔蒂的说明让蕾妮大感不解。要转移身上的魔力相当困难。无论是相性多好的对象,都会引发类似醉酒的症状,应该是不能大量摄取才对。 可是昨晚尤菲从我身上吸取魔力的速度甚至快到让我昏过去。老实说那绝对不正常。 「──那是因为她已经到达某个境界了。」 突然听到一个理应不在这里的人出声,让我们所有人都转头往声音的方向望去。 我们看到露米耶尔站在眼前。那彷佛理所当然,完全让人感受不到丝毫征兆的登场方式,让我不禁冒出冷汗。 「艾妮丝殿下,这女的就是你提过的精灵契约者吗?」 「这女的……缇尔蒂……」 缇尔蒂那跟往常一样肆无忌惮的态度,让忍不住感到头痛的我点头表示肯定。 「……她看起来似乎跟殿下你有点像呢。」 「啥?哪里像?最多就是发色吧?」 「我觉得你们给人的感觉很类似。只是跟你相比,她个性扭曲的程度要比你大上好几倍就是了。」 「你还真敢说话呢。我是不否定啦,毕竟以前甚至还有人叫我魔女呢。」 「……魔女啊。」 缇尔蒂用狐疑的眼神瞪着露米耶尔。而露米耶尔看来一点都不介意她的视线,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 「你是叫露米耶尔吗?你刚才说尤菲到达某个境界……所以是那个意思吗?」 「没错。我该说恭喜吗?我的新同胞。」 露米耶尔的欢迎话语,听起来代表尤菲已经成功缔结了精灵契约。然而这却让我怀疑地望向尤菲。尤菲也在这时回望我,所以我们的视线正好对上。 「……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啊?」 「在外表上是这样。而且尤菲莉亚对自己的欲望原本就偏消极吧?那是有精灵契约资格的人常有的特征。」 「对欲望偏消极?」 「对精灵而言,人类的肉体不过是容器。人在生存方面必要的欲望对精灵来说也是多余的。所以如果不特别意识就不需要吃喝,也不用睡觉……直到容器死去。」 露米耶尔的说明让我头皮发麻。虽然我从以前就觉得尤菲是个在自我主张方面比较低调的女孩,但这代表有可能会变本加厉? 「不过也是会有例外,所以在还有那些欲望时应该不成问题。」 「什么样的例外?」 「就像人为了生存要进食一样,精灵契约者也会有这方面的需求。」 「……就是魔力吧?」 听到缇尔蒂的答覆,露米耶尔点头肯定这是正确答案。所以尤菲昨晚才会从我身上吸取魔力吗? 「魔力当然也有相性,不过……如果有可以满足到这种地步的对象,就算说是真命天子也不为过吧。你们很登对喔。」 「唔、这、什……!你、你你你、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露米耶尔的话语让我感觉脸颊瞬间发烫,满脸通红。看到我如此反应,伊莉雅就像看到无药可救的病人般耸起肩膀,蕾妮无奈地笑着,缇尔蒂则是用傻眼的表情瞪着我。至于尤菲虽然看起来显得有些害臊,但却开心地露出微笑。 那个微笑让我感到不快,所以我伸手用力拉扯她的脸颊。 「也好,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有问题。如果是你们,肯定不会重蹈我们的覆辙。」 「……露米耶尔?」 「帕雷提亚王国已经不需要名为魔法的绝对权威了。确实称得上是一个新的时代。艾妮丝菲亚,只要有你在,尤菲莉亚就不会有事。前提当然是你自己没有误入歧途。关于这点,只要尤菲莉亚在你身边,应该也无须担心。就这方面来说,能够互相扶持的你们确实很登对。」 「……我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 「你错了,与精灵同在的灵魂,无论如何都有容易接受世界现状的倾向。就算生在世风日下的时代也一样。可是拥有英雄资质,会倾向自己想法的稀人却不同。所以才能坚定贯彻自己的信念。偶尔会出现在世界上的稀人都是这样改变时代的。」 露米耶尔用带有爱意的眼神看着我这么说。我感觉她彷佛是透过我在看着某人。当我大略推测到她那眼神背后所象征的可能性时,忍不住开口提出疑问。 「你所认识的其他稀人……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 被我这样一问,露米耶尔楞了一下。接着她突然放声大笑。只见她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水表示。 「嗯,那个人跟我一样,是你们的祖先。」 「祖先……啊,这么说……」 如果说是祖先,那就代表我们的长辈是由露米耶尔生下的。换句话说,她曾有过伴侣。就算明知精灵契约者是不老不死的,但由于露米耶尔怎么看都像跟我们年纪相当的少女,所以这个事实让我感觉相当奇妙。 抱着如此想法的我,忍不住上下打量着露米耶尔。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只是此刻的笑容跟平常有所不同,感觉像在怀念着什么。 「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也曾经想过,如果能跟他永远活在一起不知有多么幸福。可是,我们的寿命长度有绝望的差距。而且我留在国内没有任何益处,虽然别离让人有些悲伤,但……我真的很庆幸能与那个人邂逅。」 「……露米耶尔。」 「我只是制造契机,然后支持那个人罢了。能有帕雷提亚王国,与其说是我的功劳,更需要归功于那个人的成就。就算只有你们知道也好……希望你们能把这个真相牢记在心。」 露米耶尔的话语让我自然点了头。尤菲与其他人也都跟我一样露出严肃的表情。 话说回来,建立这个国家的人是身为精灵契约者的初代国王,而巩固王国基础的却是无法使用魔法的稀人,这究竟是多么讽刺的安排。 「稀人……顾名思义确实是很稀罕的人物。只是这种人物究竟是好是坏……」 「或许比较正确的说法是『两者皆是』吧。其实在我所见过的稀人当中,艾妮丝菲亚你也是特别奇怪的一个就是了。跟那个人也不一样。」 「……是这样吗?」 「没错。简直就像你会看到某个不属于这里的地方……我有这种感觉。」 听到露米耶尔的这句话,让我惊讶到忍不住缩起身子,这也让尤菲微微升起戒心。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有可能会察觉到我拥有前世记忆一事的露米耶尔,还真是个不容大意的人。 「既然精灵契约者已经诞生,那也无法回头了。我会暂时留在王都观察状况。毕竟我很在意你们的未来。你们就好好努力吧,我的子孙们。」 当露米耶尔说完,室内突然刮起一阵强风,让我们不禁暂时闭起眼睛,而露米耶尔就趁机消失得不见踪影。 「……刚才是么回事?她说自己是魔女应该不是在开玩笑的。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恐惧。」 只见缇尔蒂在说出对露米耶尔感想的同时还摩擦着自己的手臂,伊莉雅跟蕾妮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由于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露米耶尔好好地对我们解释了来龙去脉,因此尤菲已经缔结了精灵契约这件事也成为我们的共识。 「成功缔结精灵契约……代表尤菲莉亚小姐会成为王家的养女吗?」 蕾妮就像要转变气氛般提出这个疑问。 「虽然还得交由陛下等人判断,不过……就算遭到反对,我也打算努力说服。」 「尤菲……」 老实说,我此刻的心情相当复杂。我对自己真要放弃王位,把王位交给尤菲仍旧有所犹豫。正当我在这么想的时候,缇尔蒂将手放到我头上。 「没什么好犹豫的。」 「咦……?」 「这样不是很好吗?只要尤菲莉亚小姐继任国王,殿下你就能自由了吧?那样肯定比较好。」 「……真的比较好吗?」 「就算公主殿下你不继承王位,也不是闲闲没事干吧?不管怎么样,你到时候都有得忙。就我所听到的,尤菲莉亚小姐想做的是实现殿下你的梦想吧?所以不管你是否是国王,都需要用魔学树立功绩。」 尤菲的心愿是实现我的梦想,改变这个受到古老传统束缚而严重扭曲的国家。正如缇尔蒂所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需要靠魔学的功绩。 「比任何人都瞭解王家、接近王家的精灵契约者选择的不是过往的传统,而是选择了你这个公主殿下。所以你该更有自信一点。你不是要打造新时代吗?差别就只是你一个人去做,还是跟尤菲莉亚小姐一起做吧?」 「跟尤菲一起……」 「……唉,我也是会帮一点忙就是了。而且还有伊莉雅跟蕾妮呢。我之前是想说只有殿下你能扛下王位,所以才没表示意见,但如果有其他候补,那把麻烦推出去就好了。毕竟你根本不适合当国王。」 「怎么连缇尔蒂都这么说……」 「我说的是实话啊。就算你做得来,那也仅只于此罢了。你连像我这样的人都舍不得切割,不可能搞得了政治吧?」 缇尔蒂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平常她死都不会这么做的说。尽管我心中如此抱怨着,但也逐渐舒服得眯起眼睛。 下一瞬间,我突然莫名感到一股恶寒。一股刺人的视线让我转头一看,我发现尤菲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只见缇尔蒂惊觉不妙,连忙与我分开。 「讨厌,尤菲莉亚小姐你用不着嫉妒啦……你们昨晚真的没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我们没有越线!」 「但已经踩在线上了是吧?」 被缇尔蒂这么说,我也只能气噗噗地做不出任何反驳。就在缇尔蒂正没好气地瞪着我时,尤菲来到我身边拉扯我的手。 面对虽然面无表情,但浑身散发不满气息的尤菲,让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转头用眼神向伊莉雅跟蕾妮求助。 「啊,我都忘记茶泡到一半了。」 「蕾妮,我也来帮忙。」 「我诊察也做完了,喝杯茶就早早回去吧。」 「等、等等!你们怎么都这样!」 一接触到我的视线,三人就像说好的一样找理由离开房间。我还来不及叫住她们,三人就已经消失在门外。只有缇尔蒂最后转头对我做出告诫。 「你可别忘记自己还需要静养喔。尤菲莉亚小姐,艾妮丝殿下就交给你了。」 「您辛苦了,缇尔蒂。」 说完这些话,缇尔蒂便用力将房门关上。这一连串的展开让我根本没机会开口,而尤菲也搂着我的手臂,不让我离开。 「尤、尤菲……这样会不会太近了……?」 「会吗?您刚才跟缇尔蒂也差不多是这个距离。」 「心的距离!我们心的距离不一样!」 「真的吗?」 「为什么你的样子看起来很满足!?」 尤菲虽然搂着我手臂一段时间,但随后又说为了让我能静养,要我躺在床上。而尤菲在这段时间不是握着我的手,就是把手放到我脸颊上,让我颇为尴尬。 虽然我知道蕾妮跟伊莉雅只要端茶过来就能让她放开我,可是当两人莫名地姗姗来迟时,让我也只能用埋怨的眼神瞪着她们。 * * * 父王跟母后带着格兰兹公爵来到离宫,已经是天黑之后。所有相关人员都聚集在会客室,父王一开口就直接对尤菲说。 「要收尤菲莉亚纳为养女是没问题,可是我们认为必须慎选时期。」 「时期吗?」 「没错。光靠尤菲莉亚有精灵契约这项功绩,应该就能吸引到足够的人望。但光是那样应该实现不了尤菲莉亚的心愿吧?」 「……没错。我的目的就只是成为新时代过渡期的国王。」 「嗯,我想我们的目的是共通的。正因为这样,就时期来说要王家收尤菲莉亚为养女并赐予王位继承权实在太早了。」 父王语气严肃地表示。我也有同样的想法。假使直接以缔结精灵契约的这个理由让尤菲成为王家养女,那也是再次彰显初代国王的荣耀,不能实现尤菲的目的。最终我们必须追求的结果,是摆脱过度的精灵信仰。 借由大量生产魔道具,让平民具备能够不需依赖贵族的力量,逐渐消除身分差异。 之后平民逐渐自立,选择用自己的力量过活。 可是平民不再依赖贵族甚至自立也会损及贵族的权威。虽然这正是我们的目的,但如果进展过快,遭到贵族反抗而导致国家分裂就得不偿失了。 「我也考虑过以尤菲缔结精灵契约的功绩作为筹码,将王位禅让给玛赞塔公爵家,可是……到头来如果还是精灵契约成为焦点就没有意义,而且让玛赞塔公爵家出头,那些以魔法省为首、抱有深厚精灵信仰的贵族也不可能不吭声。」 「所以艾妮丝,这件事需要有你的功绩。无论是要由你还是由尤菲莉亚当国王,都必须让魔学树立能让国家视为功绩的成果。」 「话说回来,艾妮丝,你有想过自己当上国王后,对贵族有什么打算吗?」 「有什么打算……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你应该不至于什么都没想过吧?说起来我们也该好好跟你问清楚,你在即位后想把国家打造成什么模样。」 想把国家打造成什么模样吗?父王他们也都知道我打算提供魔道具给平民,鼓励平民从贵族底下自立。 所以父王他们想问的应该是我要如何与贵族接洽吗?我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想过。 「我并不打算特别做什么。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我想给贵族更多自由。」 「……自由?」 「像因为身为贵族所以必须磨练魔法技巧之类的传统观念,我想让贵族知道不需受那种东西束缚。到头来我想追求的理想,就是让大家都能自由。」 好比说缇尔蒂让我知道有人生为贵族,却无法随心所欲地施展魔法。 好比说亚尔这个弟弟让我知道有人生为王族,却被认为没有出色天分,只能抑郁地活着。 「因为是贵族所以该如何,因为是平民所以该如何,我想消除这类由身分产生的限制,让帕雷提亚王国成为可以选择自己想要过的人生的地方。贵族也可以不用只顾着磨练魔法技巧,要将精力投注在跟精灵或魔法有关的研究也行,平民若能接受良好的教育,也能取代贵族经营领地。现在这种因为身分导致对自己想做的事情有各种限制,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能做的世界很令人反感吧?我想改变这样的现状。」 所以我所期望的东西就是『自由』。就算得不惜打破那由于经年累月承袭的传统所限制的价值观与风俗,我也想打造那样的国家。 为了打造能让人活着就能感到幸福的未来,我希望留给人许多选项。 在我说出这样的想法之后,母后讶异地看着我的脸。 「咦?有、有什么问题吗?母后……?」 「……我只是认为你确实是奥芬斯生的。你们实在太像了。」 「这是什么话?谢芬妮。我们哪里像了?」 突然听到母后说我跟父王相像,让父王用不太甘愿的表情发出抱怨。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声援母后的意见。 「不,真的很像,奥芬斯。公主肯定是你亲生的。」 「格兰兹怎么连你都说这种话!我才不承认我跟这个笨女儿有哪里像!」 「园艺与农业。」 「唔!」 「新作物的品种改良。」 「唔唔唔……」 「……要是你没当一国之君,肯定会变得像艾妮丝一样吧。」 听到母后满怀感慨地说出这句话,让父王完全没法开口反驳。大概是领悟到局势不利,父王清了清喉咙后转移话题。 「……我问你,艾妮丝,你难道不恨那些曾欺凌过你的贵族吗?」 「要问我恨不恨他们,我当然恨。要问我能否原谅他们,我想自己也办不到。可是他们毕竟跟我是同胞,因此我不会特地想说要报复,还是想让那些人失势。况且我也没那种闲工夫。」 「是吗……你是想为帕雷提亚王国带来自由吗?你是想要打造那样的时代吗……」 「……父王?」 「我只是开始觉得自己也想看到那种国家而已。所以艾妮丝菲亚,你就打造给我看吧。在你后头有我撑着。你就用自己想用的方式前进,让我见识你会如何实现理想吧。」 父王在说出这些话的表情,是我记忆中他最为温暖的表情。所以我直觉理解到这就是父王作为「父亲」的表情。只是在不知不觉间,他看起来又像往常一样,回到身为一国之君的模样。 目睹父王显露那只属于父亲的表情与话语,让我产生一股深深触碰到我心弦的感情。我闭上眼睛反覆咀嚼他所说的话语。 「知道了。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努力的……父王。」 我认为自己也用温暖的语气给出回应。听到我这么说,父王也用温柔的表情对我点头。 「……那你有什么方案吗?艾妮丝。」 「方案吗?嗯……」 「──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提议。」 「尤菲?」 正当我们聊到实际该怎么做的时候,尤菲也加入讨论了。 而尤菲所提出的内容,让我们同时感受到合理与惊讶。 * * * 「……啥?你说需要我帮忙?」 「拜托!汤玛斯!这件事需要你的力量!你一定要帮我们!」 「慢着……你别低头求我,怎么想都是一件麻烦事。我想当作没有听到。」 「不行啦!啊!别把我赶出去!我有从父王那里拿到正式的认可,所以这是王命啦!」 为了找汤玛斯帮忙,我跟尤菲来到了加纳武具工房。我原本打算跟汤玛斯交涉,但他一点都没有想帮忙的意思。 可是听到王命这两个字,似乎让汤玛斯明白自己不能二话不说把我们赶回去,这才死心摆出愿意听我们说话的态度。 「……好吧,你们要我帮什么忙?」 「汤玛斯。我想请你来当我们的顾问。」 「顾问?」 「你先看看这个。」 我这么说完,尤菲便将一张纸递给汤玛斯。他在确认过内容后扬起一边的眉毛。 「……这是什么?新的魔道具吗?」 「这叫做天龙。是以艾妮丝殿下的魔女扫帚衍生发展出的魔道具。」 「扫帚要怎样才会变成这种像奇怪小船的东西……?」 「……咳。我想请你介绍可以帮忙组装这个的工匠,还有担任在我们与工匠之间的交涉员。」 「等等,为什么要把那么重要的工作交给我这种人?」 听到我的要求,就算是汤玛斯也不免面露不安提出疑问。看到对方做出如此反应,尤菲用理所当然的态度说明。 「因为您是与艾妮丝殿下有深厚交情的工匠。以您对殿下的瞭解,应该也能在理解殿下想法的情况下提出意见吧?」 「……这样说是没错。」 「我们对城镇上,尤其是工匠的状况瞭解不深。所以更想要找您为我们担任仲介。」 「……这种事不是去找知名工房比较好吗?如果是那些工房……」 「您认为自己的本领会输给知名工房的人吗?我并不认为工房的规模能决定工匠本领的优劣。」 尤菲的话语让汤玛斯瘪嘴,脸颊也微微抽动。这是他感到不悦时的反应。 「尤菲,别激人家。汤玛斯,如果要说能让我信赖的工匠,没人能排在你前面。而且我想拜托你打造的东西,不只有这一件……」 「啊?除了天龙之外还有其他东西?」 「就是这个……」 说到这里我另外递给汤玛斯一张纸。接过纸看过内容的汤玛斯,就像看到怪东西般皱起眉头。 「……嗯?这也是魔道具吗?」 「……就分类来说勉强算吧?」 「……等等,这再怎么说都不是该拿到我这里来的东西吧?」 「就是这样才要找你帮忙。这次我需要能应付多种领域,而且能够彼此合作的复数工匠帮忙。所以要聚集必要人才,必须要有你的仲介与协助。如果是知名工房,我认为反而会碍于权利方面的问题而难以处理。」 「……也对。所以说是要天龙跟这玩意一起使用吗?就连我也能理解你找人打造这两个玩意的意图了。可是有必要玩这么大吗?」 「汤玛斯……这件事麻烦您别说出去。现在我正面临王家可能会收我为养女的状况。」 「…………啥?」 「所以我需要准备够大的功绩。」 「等等……你们刚才说功绩,为什么会扯到那种……啊,不对,算了我不想听,别跟我解释。可是要说够大的功绩,光是天龙就很够了吧……等等,原来是这样吗……?」 汤玛斯说到这里,再次低头去看我递给他的那张纸。只见他像陷入思索般不发一语,最后抬起头望向尤菲。 「……老实说我自己认为就算只有天龙也很足够了。可是就怕光靠天龙还不够,才要再准备这个吧?尤菲小姐。」 「是的,很高兴您能立刻理解状况。这个计画如果顺利,身为平民的工匠与参与这个计画的人,应该也能就此开辟出新的展望。我能保证到时艾妮丝殿下与我都会作为各位的后盾。如何?汤玛斯,您愿意帮忙吗?」 「……非得是我才行吗?」 「那我换个问法。汤玛斯,您不想证明自己不是只能受到保护,同时证明自己身为工匠的价值吗?」 尤菲的这个说法让汤玛斯皱起眉头、交叠胳臂仰头看着天花板。他维持那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最后像投降般举起双手。 「投降,我答应。我愿意帮忙。我会去找制作这玩意需要的工匠。但不管是不是王命,我都要视为工作来承接。你们应该会支付报酬吧?」 「这是当然的。」 「那我也会竭尽所能去做的。……真是的,只要跟公主殿下扯上关系,肯定都是麻烦事。」 看着汤玛斯再次抱起胳臂用不耐烦的语气这么抱怨,让我不禁苦笑。我每次找他帮忙时总是会出现这样的对话。 不过在他脸上也能看到些许笑意。这件来自尤菲的委托无论如何都需要工匠的力量,而这也会是向人展现工匠价值的大好机会。 由于汤玛斯已经答应接下委托,所以尤菲也离开加纳武具工房。我原本也打算跟着离开,不过在那之前,我转身对汤玛斯开口。 「呃,汤玛斯,我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嗯?怎么?还有什么事?」 「嗯。……其实是──」 我接着对汤玛斯说出我的请求。听完我说的话,让汤玛斯惊讶到瞠目结舌。 「……真的可以吗?你之前不是一直都会找理由拒绝吗?」 「嗯。可是,这是一个好机会。」 「我懂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心境方面产生什么样的变化,不过这件工作我也接下了。」 「谢谢你,汤玛斯。」 在听过我的请求后,汤玛斯爽快答应了下来。在他看着我道谢的双眼当中,让我不禁感受到一股大人看顾小孩成长的暖意。 11章 开始的魔法 帕雷提亚王国的气候几乎不会变化,可是也有例外。这占据一年四分之一的雨季也被住在王都的贵族视为返乡季节。 当贵族在雨季返回自己领地的宅邸休息的同时,如果领地发生什么灾害也能立刻到场处理。虽然身居要职的贵族不能返乡,但普遍来说雨季的特征,大致都是这样的倾向。 这时虽然城镇的喧闹会趋于平静,不过工匠们也会趁此时节培育徒弟,并准备承接雨季结束时会到来的工作。在这样的雨季结束时,汤玛斯来到了离宫。 「呃……承、承蒙殿下邀约,草、草民深感荣幸……?」 「汤玛斯,这里是离宫,用不着那么拘谨啦。」 虽然汤玛斯换上了礼服,不过总是让人有与服装格格不入的感觉。虽然他今天比平常特地打理了装扮,但被我那么一说,紧绷的表情立刻失守。 「……受不了,有够不习惯的啦。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这可不好说喔。」 「饶了我吧。你委托的东西已经送到了。天龙低空飞行的测试没有问题。其余的性能测试都可以交给公主殿下你自己来对吧?」 「嗯。我会另外找时间去问候开发天龙的工房成员,并向大家道谢的。」 「请务必那么做。毕竟这是件大工程,大家都格外投入呢。」 在汤玛斯视线彼端,模样酷似我前世看过的机车,名为「天龙」的物体正被搬进室内。那是看过我原案的工匠们进一步反覆检讨后所诞生出,包含龙的素材的全新飞行用魔道具。在历代魔道具当中也是最高级品。 「你委托我的其他东西应该都先收到了吧?都没问题吗?」 「嗯。尤菲也已经确认过了。」 「没问题就好。……真是的,虽然是难搞的工作,不过还挺有成就感的。就是这样我才讨厌接殿下你的委托。」 「你嘴上这么说,其实也做得很开心吧?汤玛斯。」 「……啧,真是不可爱。话说这些玩意如果顺利发挥作用,说不定魔道具就能更广泛量产了。」 「毕竟这就是我的目的。我们也会努力让事情顺利进展的。」 「这我倒不担心,因为这件事是公主殿下你在处理嘛。」 跟汤玛斯聊到这里,确认收取到天龙的尤菲朝我们走来。 「汤玛斯,辛苦您了。连同天龙在内,委托您的东西全都确认收到了。」 「希望能让你们满意。」 「嗯,我们会用结果与报酬来回应各位的付出。」 「这样说起来,我们有收到近日艾妮丝殿下会盛大公布自己的研究成果的通知。」 「因为我想让这件事尽可能受到瞩目。在雨季回去领地的贵族现在也都返回王都了。另外也会有些随着人流造访王都的人,所以我也是特地看准这个时间点。」 「原来如此。总之你们就加油吧,我会期待你们表现的。」 尤菲露出温和的笑容点头回应。在雨季时我们也在努力进行社交的空档,获得以缇尔蒂为首的许多人提供协助,进行准备。 这次活动的名目是包含天龙等飞行用魔道具的研究成果发表会,是取得父王正式认可的活动。表面上的目的是借此机会翻转贵族对我的评价。 虽然另有其他真正的目的,不过现在还很难说事情会怎么发展。我想也只能尽全力去做自己能够做到的事。再来就是等待当天到来了。 「艾妮丝殿下,这是最后一件要请你收下的东西。」 「咦?还有什么吗?」 听到汤玛斯说还有东西要交给我,让尤菲感到不解。我虽然也正想着会是什么,可是当看到汤玛斯在我面前打开他收在提包里的箱子的瞬间,我便明白了。 在打开的箱子中放着一把剑。首先我对那剑最初的印象是……剑身很短。不管怎么看,刃长都是短剑的尺寸。 可是就短剑来说,握柄的部分却偏长。比剑身还长的握柄甚至让人感觉不太协调,而剑锷上则施加了复杂的纹路。 「……艾妮丝殿下,这是……?」 「是我请汤玛斯帮我做的。我跟他说我也想要像亚坎歇尔那样的魔剑。」 在制作魔力剑的时候,我就被汤玛斯纠正过好几次应该要有剑身比较好。他认为那样才能让结构更加稳定。 可是我却坚持不肯装上剑身。尽管其实只是基于那样就不像魔法,相当偏感性方面的理由。目的当然也是为了方便携带。主要是因为我那种幼稚的理由才导致魔力剑没有剑身也是事实。 可是在尤菲说我是魔法师之后,我对此已经没有抗拒感了。 「如果是原本的魔力剑,在附加龙魔力时会很快坏掉。我才想说要拜托汤玛斯帮我打造比魔力剑更加耐用的魔剑……」 「我运用在尤菲小姐的亚坎歇尔上所得到的经验,在剑身尽可能嵌入精灵石。虽然因此让剑身变厚,不过这样也更不容易折断。跟亚坎歇尔一样,剑身能发挥魔力传导体的作用,所以应该会比之前更容易把魔力施加到剑身。」 「……可是这与其说是剑,看起来比较像柴刀吧?」 我从汤玛斯手中接过魔剑,将剑抽出剑鞘观察剑身。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把单刃短剑,也能明确感受到厚实的剑身。 宛如经过打磨的漂亮剑身彷佛能映照出我的面孔。顺手的握持感触让我忍不住反覆确认。这样实际握住剑柄就能明白一件事。这剑柄的长度是无论单手或双手握持都能对应。会让人感觉不协调的只有剑身的长度。 「不,这是专门用来发挥魔力剑机能的魔剑雏形。说起来确实不是正常的剑。以剑来说应该也不算美观。剑身跟剑柄的长度虽然有经过计算,还是多少能够调整。用过后麻烦告诉我感想。」 「……我可以试着展开吗?」 「可以,我也想请你试一次让我看看。我虽然也有试过,不过……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是一匹野马。」 我对汤玛斯这番话点了个头,接着便与两人拉开距离,用双手握住剑柄。我在缓缓吐气的同时,将意识专注于把魔力送入剑中。 ──好深。我最先感受到的就是这种感触。首先是把魔力灌入剑身的感觉十分顺畅。正因为这样才会感觉如此深沉。那深不见底的感觉让我甚至不知自己把魔力送进了什么地方。 我注入比平常使用魔力剑的时候更多的魔力。也能明白汤玛斯为何说这把剑是匹野马了,普通的魔力剑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当我注入的魔力超过某个感觉时,魔力就像从剑柄伸出般,逐渐形成魔力的剑身。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总算让剑身与剑柄长度变得较为协调的魔光单刃剑。 「现在这种状态,就可以用伸长原本剑身的感觉去使用魔力剑。想变成双刃,也可以试着改变魔力的注入方式。只要改变作为剑锷核心的精灵石所注入的魔力量,就能帮助剑身变形。毕竟殿下你的长处就是魔力量特别多,所以我想说做这样的改造也没问题……会让你觉得不顺手吗?」 「如果要作为量产品,也许还可以把费用跟临界点再降低一点。可是作为我独一无二的专属道具……这是最棒的魔剑。」 首先让人感觉不会折断就是一大优点。别说是承受我的全力,就算注入龙的魔力,这把剑也有能让我确信不会坏掉的坚固,与能够容纳魔力的深度。 「没有注入魔力时会像护身用的武器吧。因为短所以容易出鞘,也容易摆好架式。感觉是个比起攻击更重视防守的设计。」 「没错。殿下你拥有魔法吧?所以道具拿来护身就够了。那把剑绝对不会折断。只要你持续把它握在手中,肯定能成为你的助力。」 听到汤玛斯这么说,让我猛然抬头回望他。只见脸上带着得意笑容的汤玛斯同样回望着我。 「我认为这把剑就算在没有魔力时也能当作盾牌,相当合适用来阻挡攻击。这就是我献给你的最高杰作。」 「……我有魔法啊。你真是很懂得如何吹捧我呢。」 我不禁感觉眼眶发热。这确实是一把为我量身打造的剑。克服了魔力剑的缺点,以作为魔剑使用为前提而设计的护身之剑。 这是在正常创意下不可能诞生,只属于我、为了我而打造的剑。这把剑不会折断,所以只要我的魔力、我的意志尚未耗尽,就可以尽情施展魔法。 我感觉这把剑简直就是对那样的我所抱持的希望与心愿。 「……汤玛斯。这把剑有名字吗?」 「唔……我也没多少涵养,公主殿下就自己帮那把剑取个喜欢的名字吧。」 呃,这样我一下也挺伤脑筋的。名字…该取什么名字好呢?就在我忍不住歪着头为命名烦恼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尤菲在这时出声。 「── 叫『瑟雷斯提尔』怎样?」 「瑟雷斯提尔?」 「那是字意为『天空』的名字。因为我的亚坎歇尔是『彩虹』,所以我想如果是姊妹剑,那应该是个相当合适的名字。」 「彩虹与天空吗?感觉确实挺合适的。」 「对这世界第一个想要飞上天的人来说,我想是十分匹配的名字。」 ──「天空」。没错,我的起点一直都是从天空开始的。 正因为那天我在仰望天空之后,我才变成了「我」。一切就是从那天开始。无论是我的生命、期望、心愿都是。我为这个世界带来的东西,又衍生出只属于我的东西。 「……真是好名字。」 我自然地落泪。我感觉自己最近经常被人弄哭。可是我并不想要忍住泪水。因为我认为这是我对汤玛斯作品所能表达的最大称赞。 「汤玛斯,我真的很庆幸能遇到你。」 我收起魔力,将获得瑟雷斯提尔之名的剑收回剑鞘。之后我便朝汤玛斯伸出手,要求与他握手。 虽然汤玛斯显得有些困惑,不过还是握住我的手。那是动作粗鲁,触感十分粗糙的男性之手。由这只手所造出的作品让我无比喜爱且引以为傲。 「我不会忘记能与你邂逅的这份幸运。这无关我们是王族还是平民。你是我心目中最顶尖的铁匠。老实说,我甚至希望自己能给你某些名誉,只是……」 「……不,不用了。」 只见汤玛斯带着我过去从未见过的温和微笑回望着我。 「你已经让我看到了比任何宝石都有价值的眼泪。这样我就满足了。」 「到这时才对我调情,已经有些太迟了喔。」 「谁在跟你调情。」 嗯。我们的关系就是应该这样。所以我在心中不论要说几次都行,汤玛斯。 你是我无可取代的朋友,是我不论表达多少次感谢都不够的人。 * * * 这一天,让人觉得是个能让梦想起飞的日子。 在雨季刚结束不久的这天,身为国王的奥芬斯宣告了公主艾妮丝菲亚将在众人面前发表魔学的研究成果。并告知以前曾在魔法省演讲中介绍过的新型飞行用魔道具也会在这天登场。 已经有许多国民目睹过艾妮丝菲亚使用奇妙道具在空中飞行的模样,而且这次的魔道具还是使用之前威胁国家的那头巨龙作为素材这点,更是令人惊讶。 这八成是为了累积继承王位的功绩所特地准备的发表会吧。某个贵族千金这么想道。考虑到艾妮丝菲亚未来得承担的辛劳,就让人想为她声援。 这名贵族千金的家族爵位,是排在从底下数来会比较快的位置,而她本身也谈不上有过人的天分。所以就算是贵族家的千金,依旧会被人贴上废物的标签。 艾妮丝菲亚所置身的状况要比她更加不利。这名千金觉得自己有时都会因为自己承受的痛苦忍不住落泪,然而状况远比她更加不利艾妮丝菲亚却总是面带笑容,开心的去发明各种神奇道具。 她感觉自己内心应该有对艾妮丝菲亚抱有憧憬。对她来说,艾妮丝菲亚是个就算置身苦难也会乐观过活,并持续拿出成果、值得尊敬的人。 而那样的艾妮丝菲亚所发表的新发明同样很惊人。 在名为天龙的奇特交通工具上,坐着史普劳特骑士团长。同时也是风魔法的高手,作为骑士也相当杰出的他会被选为骑手,应该是考虑到万一需要应对突发状况所做的安排。 艾妮丝菲亚公主,还有担任助手的公爵千金尤菲莉亚玛赞塔,开始对魔道具进行介绍。对于飞行用魔道具所能带来的益处与运用方式似乎吸引了许多人的兴趣,有许多人都好奇地认真聆听。 在此同时,魔法省的成员脸上都带着谈不上好看的脸色。在讨厌艾妮丝菲亚的那些人眼中,多半是对她展现出显著成果而感到不是滋味。她是这么想的。 由于家里属于精灵信仰深厚的派阀,所以让她自己也始终没有能与艾妮丝菲亚交流的机会。虽然她心里希望能有机会接受艾妮丝菲亚的薰陶,只是想到现实中的困难让她感到有些沮丧。 抱着复杂感情观看发表会的贵族千金,看到史普劳特骑士团长驾驶的天龙发出彷佛龙吼的巨响。只见他身边刮起一阵风,所驾驶的天龙也腾空浮起。骑士团长驾着天龙高速冲上天际的景象,让在场观众发出近乎哀嚎的欢呼声。 「飞起来了!就算不是艾妮丝菲亚公主,靠那个东西也能在天上飞!」 不知是谁先开口说出这个想法,众人在鼓噪声中形成异口同声的气氛。虽然确实有许多人看过艾妮丝菲亚用像扫帚的魔道具在天上飞,但没有人认为自己也能像她那样飞行。 可是现在飞在空中的天龙是由骑士团长驾驶。或许是因为他驾驶的模样类似骑马,让其他人十分容易想像自己会是如何驾驶同样的工具。 「如果是这样的东西」像这样的声音在群众间此起彼落。史普劳特驾驶的天龙转眼间就成为空中的一小颗黑点,在缓缓于城镇上空盘旋之后又回到众人面前。 当当史普劳特结束飞行,驾着天龙降落的瞬间,发表会场被欢呼声笼罩。史普劳特也带着颇为满足的表情举起手回应欢呼。 「──非常感谢各位热情的欢呼声。」 带有惊讶与喜悦,甚至还透露出期待的欢呼声,在尤菲莉亚的致谢后回归平静。由于那名在场观看的贵族千金在学院与尤菲莉亚是同学年,所以也知道不少对方的事情。 抬头挺胸与艾妮丝菲亚站在一块的尤菲莉亚,看起来跟自己在学院远远观看时的模样没有多大变化。贵族千金是这么想的。 「我想各位此刻都能够理解天龙与过去的飞行用魔道具有所不同。可是这种魔道具还存在许多课题。其中之一就是会在空中紧急停止运作。」 原本兴奋的观众在听到尤菲莉亚的这句话,狂热的气息就像瞬间遭到浇熄般陷入沉默。如果从那样的高空坠落,甚至有可能危及性命。 正因为这样,这次发表才会选择身为风魔法高手的史普劳特骑士团长担任骑手,可是这不也代表无法使用风魔法的人,一样没法自由运用天龙吗?隐约可以在群众间听到这样的怀疑。 「──所以我们还准备了另一款新的飞行用魔道具。还请容我接着介绍。」 艾妮丝菲亚带着笑容代替尤菲莉亚如此宣言,这也让观众发出惊讶的声音。原来天龙竟不是这次发表会的主角?许多人纷纷对此感到震惊。 「用魔道具实现飞行,在发表这个构想的同时,也因为有玛赞塔公爵家的千金尤菲莉亚提供协助,让我建构出飞行用的魔法,相信曾在魔法省参加我演讲的人都已经听说过这件事了。可是就算以她的魔法天赋,要控制飞行魔法仍十分困难。──所以我们新想到的发明,就是我们身上的这身服装。」 听到这里,观众的视线都转到艾妮丝菲亚与尤菲莉亚身上的礼服。 听到艾妮丝菲亚说那原本让人以为是为今天发表会而穿的礼服就是魔道具,这让在场所有人都十分惊讶,眼神中也透露出同等与惊讶的怀疑。 若一定要说那看起来就像没有奇特之处的礼服有什么特征,就是上头有华丽的宝石装饰,并且在各处都能看到精致的刺绣。 艾妮丝菲亚所穿的是一身彷佛诠释飞鸟展翅的礼服。那以白色作为基础配色,带有轻柔粉红色点缀的礼服,与她的形象十分契合。 虽然是在之后才为人所知,这其实是由常与艾妮丝菲亚有所往来的工匠汤玛斯,找各领域专家合作制成的服装。 看起来颇像把艾妮丝菲亚常穿的骑士服点缀得更加华丽的那身礼服外头,还披着以同样风格制成的外衣。 尤菲莉亚的礼服感觉也是设计成与艾妮丝菲亚成对。虽然她身上也同样是以骑士服为基础改造的礼服,不过是以蓝色为底色,上头带有让人联想到蝴蝶的鲜艳刺绣。 如果说艾妮丝菲亚的礼服给人活泼明亮的感受,那么尤菲莉亚的就是更进一步强调出高贵感的优美。 外衣的设计也在细部方面跟艾妮丝菲亚的有所不同,整体来说,尤菲莉亚的服装更有成熟的稳重。 说那是魔道具,也让人难以想像。就在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时候。 「──各位观众,我与公爵千金尤菲莉亚现在开始要表演空中飞行与空中圆舞。还请各位将我们的成果深深烙印在眼中。」 ──这一天,让人觉得是个梦想起飞的日子。 目不转睛看着艾妮丝菲亚与尤菲莉亚的贵族千金,认为接下来她所目睹到的光景,肯定会让自己生涯都难以忘怀。 * * * (──魔力流通相当顺畅。流通路径感觉也没有问题。) 我在缓缓深呼吸的同时,也专注精神,将自己身上的魔力送到「礼服」上头。 我身上的礼服与外衣,是为了今天所准备,与天龙同等的杰作。 在这身礼服与外衣上施加的刺绣,可说是集过去魔石研究大成的杰作。那是以刻印纹与蕾妮的魔石为样本,用来辅助特定魔法,可说是人造魔石的东西。 除了我累积至今的研究成果,还包含尤菲在缔结契约后对魔法有进一步理解才得以成功打造出来。 以那人工魔石为核心,从丝线时就使用将精灵石加工并附着的材料制作,所得到的就是这件礼服。虽然在尝试与开发时就需要花费会让人吓到眼睛脱窗的金额,但我也毫不在意地视为必要经费。 (这样就能稳定使用飞行魔法了。──没错,就连我也可以。) 我一直怀抱着一个梦想。这是从我开始向往魔法时,最初抱有的梦想。 用来让人脸上浮现笑容,我所向往的「最初的魔法」。 我伸出手,像遮蔽阳光般摊开伸向空中的手,接着像要抓住天空般握起拳头。 摒气凝神注视着的观众们全都看着我与尤菲。就连那些对我充满反感的魔法省贵族们,脸上也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跟我有关的人都聚集在会场一角。伊莉雅与蕾妮都像祈祷般将双手交握在胸前。父王跟母后对望了一眼,坚定地对彼此点头。 格兰兹公爵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们。而在他身旁能看到露米耶尔正得意地笑着。 还有缇尔蒂。我看到她在做出用鼻子哼气的反应后,清楚地动了嘴唇。 ──放手去做吧。缇尔蒂这句话让我不禁露出笑意。 有这么多人一路在支持我。就连没有在场的城镇工匠们,我也必须表达感谢之意。 我的梦想已经不是我一个人向往的梦想。我将视线转向站在我身旁的尤菲。尤菲似乎也正看着我,视线交错的我们不约而同向彼此露出微笑。 「尤菲──走吧!」 「好的,艾妮丝殿下──我们起飞吧!」 听到尤菲的答覆,我用力迈开步伐奔跑起来。我在不断加速的同时,也往城墙的方向跑去。 我每一步都不停加快速度。这样下去会撞进城墙里。这让我不禁想起小时候使用风精灵石所犯过那种错误。 ──我现在已经跟那个时候不一样了。我要往前走,前进到更远的地方! 「──飞吧!!」 ──对我的声音做出反应,礼服展开了「翅膀」。 就像要让我飞越逼到眼前的城墙般,我的身体被一股力量高举起来。在我背上出现会让人联想到天空颜色的光翼。那对翅膀笔直伸展,让我获得浮力。 从我后方能听到惊呼,还有再晚几拍后响起的欢呼声。可是那些声音都迅速远去。人工魔石顺利发挥了作用,带我飞上高空。 紧接着尤菲也慢我一步并肩来到我身边。 相对于我背上的天蓝色翅膀,在尤菲背上的是七彩薄翼。我们彼此用翅膀乘着风飞行着。我们就像跳舞般举起手在空中击掌、对彼此微笑,接着以掠过城镇上空的高度在空中飞翔。 事先得知的天龙公开飞行消息,为了亲眼见证而来到户外的民众,这次看到我们展翅飞行的模样似乎都看傻了眼。 我在群众中看到了汤玛斯,还有一群参与天龙与礼服制作工作的工匠。他们就像迫不及待地朝我们用力挥手,并呼喊我跟尤菲的名字。 我们以掠过汤玛斯头顶的高度飞行,然后再飞回高空。 那样的演出似乎令群众更加兴奋,让我听到从城镇各地传来欢呼。 「艾妮丝殿下!」 「尤菲!」 尤菲对我发出呼喊,我也以同样的呼喊回应。我们来到城镇上空,升高到就连从王城都能看到的中央位置后面对彼此。 ──好,开始吧。开始展现我们的梦想结晶,展现用魔法在空中飞行的同时所表演的空中圆舞! 人没有翅膀,所以天空并不属于没办法在空中飞的人类。可是,那也只到今天为止!我要证明人类可以在空中自在飞行! 「这个发表会的舞台棒透了!我们上吧,瑟雷斯提尔!」 我将瑟雷斯提尔抽出剑鞘,笔直朝尤菲冲去。 尤菲也同样拔出亚坎歇尔朝我逼近,并挥剑朝我劈砍。而我也用瑟雷斯提尔接下尤菲迎头劈下的斩击。 剑刃碰撞的声响传遍天际。由于在空中没法站稳脚步,所以我们像弹开彼此般拉开距离,接着又再次像互相碰撞般以剑刃相抵。 在经过数次交错后,我们就像会弹飞彼此般保持距离,并以像画圆圈的方式在空中徘徊。而尤菲也会在这间对着我施展魔法。 「风刃(air cutter)!」 只见大幅展开七彩翅膀,升高高度试图居高临下的尤菲挥动手中的亚坎歇尔。由风形成的利刃就像随着她在空中划出的剑光朝我逼近。 「小意思!」 我后仰躲过逼来的风刃,接着顺势在空中一个空翻便往前朝尤菲逼近,可是她就像要逼我远离般连续发射风刃。 这实在难以招架,我只好连忙像逃命般调转方向。滞空的尤菲也趁着我大幅转向的时机采取行动。这次她减缓浮力,往地面一口气加速俯冲。 「别想逃!」 看到落下后加快速度、持续下坠的尤菲,我加速追了上去。我能看到她有些皱眉的表情。 我们虽然看起来像用同样的条件在空中飞行,但实际上有相当大的差异。 尤菲的飞行只是有得到辅助,主要是靠着她本身施展的飞行魔法。所以她的魔道具是调整为以获得浮力为主的样式。 正因如此,尤菲在施展飞行魔法时要同时发动其他魔法就会碰到限制。会无法施展大规模魔法,要在移动时施展也会有困难。这是她自己说的。 相对的,我的飞行则是要彻底依靠魔道具,借着在人工魔石内加入尤菲所建构的飞行用魔法才得以实现。尤菲的飞行是用魔法直接控制,我则是透过魔石去控制。这样的差异让我们彼此的飞行方式都各有其特色。 「看招!」 我用大开大阖的动作挥砍瑟雷斯提尔,而尤菲则迅速用亚坎歇尔打偏我劈砍的轨道。 只见她顺势抓住我的手臂,在使劲拉扯的同时闪身到我背后。还不忘在我背上补了一脚。 「真有一套!」 我顺着被尤菲踢中的力道往地面飞去。在空中一个前翻重整姿势后,以双脚降落在差点撞上的建筑物屋顶。 (真是的!竟然那么灵活地躲避我的攻击!论控制的自由度,在操控魔法上根本赢不了她!) 尽管我立刻从屋顶一跃而上,可是这样的差距实在让我伤透脑筋。透过人工魔石的间接控制,在操作的自由度上始终比不上用魔法的直接控制。 「不过如果是那样,我也另有对策!」 我专注增幅自己的魔力,让飞行速度变更快。在操作性上我确实不如尤菲,可是就尤菲的说法,要控制飞行似乎得耗费相当的专注力。 间接控制没法进行复杂的操作。但正因为这样,若只是要一股脑地往前猛冲,我可是不会输的。因为尤菲如果发现到要提升速度,还得同时分神进行控制,所以我只要比尤菲更放胆地采取行动,局面就会对我有利! 尤菲也清楚这个道理,所以她会试图在空中用类似曲线的复杂轨道应对我的突击。但我也早就料到她会用那种闪避方式! 「伸长!」 瑟雷斯提尔的魔力刃呼应我的意识迅速延伸。我在空中转身,尝试用伸长的魔力刃攻击尤菲。 尤菲似乎也预料到我有这一手,于是用魔力刃充当盾牌挡住我的攻击。同时她还利用承受到的冲击跟我拉开距离。 我正如自己先前的宣言,立刻朝尤菲追了上去。面对我的追击,她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就像要正面迎战般转身面对我。 「艾妮丝殿下,所谓的『自由』,让人感觉好舒服喔!」 「嘿嘿!对吧!很开心吧!」 天空是自由的。只要有翅膀,要去哪里都可以。这种不同于魔女扫帚与天龙的飞行感让我自然在心头涌现新鲜、强烈,喜悦的情绪。 「正因为这样,您才让人害怕!」 「有什么可怕的!」 「您飞行的方式要远比我巧妙,巧妙到甚至让我有点不甘心!」 「我才不会输给才会飞没多久的你呢!」 「虽然不服气,不过我知道在飞行的领域,在对等条件下我尤其不会是您的对手!但这就是殿下您所看到的世界……」 文静的尤菲兴奋地说出这一连串话语,感觉她正老实地展露那平常不会让人看见的喜悦与惊讶。 「在天上究竟可以去到多远……这令人害怕!可是也令人开心到难以自拔呢!艾妮丝殿下!」 「啊哈!」从尤菲口中发出了不太符合她平日形象的笑声。听到这个的笑声,让我不禁涌现一个想法。 她是打从心底感到快乐,我们是打从心底在享受这场空中圆舞。 「所以,会让人不想简单地结束这个表演呢!」 尤菲在这样高喊的同时挥下亚坎歇尔。她划出的剑光就像在空中划出光之轨道般,射出彩色的弹幕。尤菲像散弹般释放那些拥有多种多样的属性,纯粹以魔力形成的光弹。 「咦!?太乱来了吧!?魔力盾!」 我立刻明白自己来不及迎击,所以举起手放声高喊。只见我戴着的手环在前方造出以手环为中心的魔力盾牌,阻挡尤菲射出的光弹。可是承受光弹产生的冲击,也将我整个人往后方推去。 我顺势滑翔了一段距离,接着转身在原地调头。我持续加速,正对着尤菲飞去。 「回敬你!瑟雷斯提尔!巨刃分离!」 我使劲横扫的瑟雷斯提尔,让魔力刃从剑身上分开,化为朝尤菲逼近的巨大斩击。 面对逼近的攻击,尤菲让背后的七彩翅膀大幅展开。她摆出像要留在原地抵挡攻击的架式,和我一样让魔力刃巨大化。 「──亚坎歇尔,巨刃!」 尤菲的亚坎歇尔挥出试图将瑟雷斯提尔的魔力刃劈成两段的剑光。强烈的冲击让她微微皱眉。在这一瞬间,我也为了加速而倾注魔力。尤菲停止移动的现在就是胜机! 「我抓到你啦!!」 我往前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接着我用尤菲必须全神贯注地控制才有可能应付得了的速度,毫无顾虑地甩动尤菲。 「唔!啊啊啊!!」 「啊吧吧吧吧!?好痛!?」 死命挣扎的尤菲让雷光窜遍自己全身。窜过手臂的麻痹与疼痛让我不由得松手。而尤菲也趁着我疼痛的空档加快飞行速度对我发动追击。 只见仍皱着眉头的尤菲用一记凌空双踹,重击了我的腹部。 「唔!?」 因为带着加速的力量,让我整个人顺势坠落。虽然我努力缓和落下速度,但没有足够的角度返回空中。我连忙对双腿施加强化身体的魔法,承受落地的冲击。虽然我感到双腿发麻,但最后仍从屋顶上一跃飞回空中。 「尤菲呢!?」 我为了寻找自己看丢的尤菲身影往上空望去,看到她正以高举亚坎歇尔的姿势停在半空。 尤菲脚下浮现巨大的魔法阵,同时也在自己周围造出彩色弹幕。光弹的数量与尺寸不断增加,并以快慢不同的速度朝我发射。 我不断地飞翔,同时用瑟雷斯提尔的魔力刃斩落袭来的光弹。可是以尤菲为中心出现的光弹,数量仍不断增加。 「那我就把中心一起劈掉!」 我把魔力灌注进瑟雷斯提尔里面,瑟雷斯提尔也顺畅地吸入我的魔力。接着我高举刃长已经增大到有我数倍身高的瑟雷斯提尔,对准尤菲挥落。 「哈啊啊啊!」 我的斩击虽然将朝我逼近的光弹全数斩落,但如此大动作的剑路,自然是被尤菲轻松识破了。只见她一个翻身就从滞空转为飞行,并开始在我周围盘旋,试图制住我的后方。 而我也不服输地改变魔力刃的尺寸,转身让自己面向尤菲。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攻击近在眼前。 我挥下瑟雷斯提尔迎击。双方的魔力刃交锋,剑路多次在空中交错。我们每次交剑都会拉开距离,随后再次碰撞。 我每次追上尤菲,她都会像回应般持剑刃回击,随后攻守立场便立刻调换。我跟尤菲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方式,往上下左右不受限制的飞行方式交战着。 「尤菲!」 「艾妮丝殿下!」 我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就像开心到无法自拔般一齐在空中飞舞。可是那样的时间不可能无限持续。我们突然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在半空对望。沿着脸颊滴落的汗水被风带走。 「……耗掉了好多魔力呢。」 「……是啊。」 因为这个飞行用魔道具装入了许多功能,所以有会剧烈消耗魔力的缺点。考虑到安全面,让我们判断别再继续下去比较好。 飘浮着的尤菲靠近到我身边。我们碰触彼此伸出的手,用十指交缠的方式互握。 尤菲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却透露出些许不舍。而我也抱有同样的感受。 ──就在这时,我们突然听到从下方传来的欢呼声。 城镇的群众似乎因为我们的空中圆舞感到兴奋,大家都开始发出欢呼并用力挥手。从王城那也能听到些许欢呼。 这些欢呼没有身分高低之分。无论是城镇的百姓、骑士、旅人,还是贵族,能听到所有人都笑眯眯地高声称赞我们。 「……艾妮丝殿下。」 尤菲用力握住跟我十指交缠的手。我这才发觉有泪珠正从自己脸颊上滑落。 让魔道具普及这件事,就是让想我一样无法使用魔法的人也能在空中飞舞。就是让所有人都有能力去开拓更多的可能性。 所有人都能怀抱梦想,对可能性怀抱期待。那样的未来不知有多么美好。 我不能说之后就不会遇到困难。可是大家在这短暂的一刻都在欢笑。发出盛大的欢呼,沉浸在喜悦当中。 「……唔!呜……呜……!」 眼前的光景让我感觉自己向往的希望获得了所有人的肯定,涌上心头的情绪填满了我的思绪。在此时此地,我看见了自己想要实现的光景。 这是从我自觉有前世记忆时就一直梦想着的光景。曾几何时让我几乎以为不可能实现的梦幻理想。 生为王族却没有王族被期待的才能,没有任何人想从这样的我发现价值。正因为这样,我拥有自由。正因为自由,正因为我能去到任何地方,所以我得承受孤单。可是,我现在已经不孤单了。 我现在不是怪咖,也不是辜负王族身分的公主。我能挺起胸膛,说自己是飞在天上的公主。在这一瞬间,我能明确感觉到自己被这个世界需要。 「艾妮丝殿下,您就笑一下吧。」 「尤菲……」 「大家都想看到您的笑容喔。」 尤菲笑眯眯地这么说。就算是这样,我依旧没法止住不停落下的泪水。 所以我决定不去在意眼泪,让自己露出笑容。我再次看着眼下的光景。欢呼声仍未停歇,无数视线仍仰望着我们。 我就像要让大家知道我的存在地向那些人挥手。我想告诉他们「你们也同样可以向往这片天空」。 看到我挥手,欢呼声便像爆炸般再次变大。听着群众的欢呼,突然涌现一个想法的我望着手中的瑟雷斯提尔。 「……尤菲,再麻烦你帮我一下。」 「艾妮丝殿下?」 「你还能施展之前让我看到的那个,用七彩结晶形成的剑吗?」 「……可以。」 「那麻烦你再施展一次。我也会试着学看看。」 我们维持牵着手的状态,分别抽出收在剑鞘内的爱剑。当我在瑟雷斯提尔当中注入魔力的同时,尤菲也配合我把魔力注入亚坎歇尔。 瑟雷斯提尔那将魔力吸入深处的感觉,之前的魔力剑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如此确信。我确信自己肯定也能施展那天尤菲让我见识到的招式。 我在瑟雷斯提尔中注入的魔力,感触开始产生变化。发亮的剑身将周围的光芒转为结晶,是跟我魔力颜色相同的天蓝色。 尤菲也同样让亚坎歇尔的剑身包覆着彩虹色的结晶刃。我对尤菲使了一个眼色,接着将瑟雷斯提尔高举过头。 尤菲也同样高举起剑,让亚坎歇尔与瑟雷斯提尔在空中交叠。我们彼此的剑刃碰在一块,发出轻微的声响。 「──为天空!」 「──献上彩虹!」 交叠的剑身化为光粒缓缓落下。我跟尤菲就这样开始在王都上空盘旋。在我们飞过王城上空时,两把剑上的结晶也持续化为落下的光粒。 闪闪落下的光粒洒落到目睹这个光景的每个人身边。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天空的景象吸引,甚至有小孩兴奋地想伸手去触摸空中的光粒。 我们再次拉高高度,我跟尤菲重新举起剑,让剑身再次交叠。 尤菲什么都没问就明白我此刻想做什么。我对朝我微笑的尤菲微微点头,接着齐声高呼。 我在话语中投入的心愿,是基于感谢。那是对自己诞生到这个世界,得以在这个国家成长,对引导我的所有人所抱持的感情。 「──向居住在帕雷提亚王国的所有人民!」 「──献上祝福!」 结晶化的利刃在互相交织的祈福话语中四散。 飞散的光粒简直就像炫目的烟火。以我们为中心绽放的天蓝色与七彩光粒一闪一闪地在空中缓缓消逝。正如同我们话语的内容,这幅光景彷佛形成了献给所有目睹此景的人的某种祝福。 欢呼声久久没有停歇。这次不只是孩童,而是每个人都向洒落的光粒伸出手。魔力粒子落在手上缓缓消失的梦幻光景,令所有人叹为观止。 我跟尤菲手牵手,注视着那样的光景。在直到光粒全数消失之前,我们的手一直都没有分开。 melonbooks特典【雨季之晨寒冷,却也温暖】 网译版 转自 百合会 图源:狗鸽、冬(acgbest44) 翻译:小草儿(kokibi) 校对:狗鸽 雨声让我醒了过来。同时早晨的冷空气袭入因挪动身子而出现空隙的棉被中。寒冷的空气刺激到肌肤,让我的意识也一下子清醒了。 (呜……雨季的早晨总是这样,所以我才讨厌嘛) 帕雷提亚王国的雨季阴雨连绵。太阳常常会被乌云给遮住,降下的雨使得早晨变得寒冷,让我的身体不停颤抖。 这是个醒来反而会让人感到忧郁的季节,这么想的时候隐约感觉到一股和袭入棉被的冷空气不同的温暖而又柔软的触感。 「……嗯」 「呜啊」 有道气息吹在脖子上让我感到一股恶寒窜上心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的气息让我回想起来尤菲正从后面抱著我睡著。使我的心脏开始跳个不停。身体好热,尤其是脸特别热。 「……真是的,抱太紧了!」 我突然感到很不好意思,想从尤菲的怀抱中挣脱。却没想到尤菲抱著我的力气比想像中的还要强,使得我无法挣脱出来。 「咿呀!?」 在挣脱的过程中尤菲的脚碰到了我的脚。尤菲的脚趾头冰冰的,传递到脚边的温度差使触感比平常还要来得更加清晰。 尤菲本来就是冷底体质,尤其是像这样寒冷的早晨,她的双脚常常会冷冰冰的。虽然觉得很可怜,可是像这样把我卷进来的话我也很困扰。 「嗯喵」 尤菲不只脚,连手臂也更加收紧,把我抱得更加靠近她。明明她的手脚的指头都是冰冷的,却只有气息是温暖的。 尤菲像是要把脸埋到我的颈背一样卷缩起身子。并像是要把我卷进去般,将我固定在了她的内侧。 越是感到尤菲的存在越是让我感到不好意思。啊啊真是的,都是因为尤菲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啦! 「尤菲!快醒醒!」 这样下去我的心脏会撑不住的,所以决定把尤菲叫醒。可是不管我怎么摇,尤菲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反而很烦躁似的更加贴近我。 然后,尤菲的手指突然抚摸起我的肚子。在那个瞬间我本能的弓起身子用后脑勺撞向尤菲。 「……装睡!」 「……被抓包了吗」 「你以为不会被抓包吗!?」 就算我没有实际确认,但光凭你手的动作,有没有醒这种程度的事情我还是可以判断出来的! 可是就算醒来的事情被抓包了,尤菲还是不打算放开我的样子。反而把我的手脚给缠住,让我更加难以抵抗。 「喂!放开我-!」 「因为雨季的早晨很寒冷」 「就算是我也很讨厌寒冷啊!」 「所以就这样抱紧吧?正好艾妮丝大人很缓和……」 尤菲的声音变迟钝了。我断定这是她打算睡回笼觉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向窗外看了过去,外面的天色还很暗,起来还太早了。所以睡回笼觉也没有什么问题,虽然我是这么心想的……。 「……讨厌,放开我」 「为什么?」 「……心脏跳个不停」 都是因为没有保持一定的距离,近到能够感到尤菲的存在的关系,不管怎样我的心脏都跳个不停,无法镇静下来。 听到我的话以后,尤菲就放松了抱我的力气。可是,那是为了能和我面对面而改变姿势的关系。 像是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似的,我们在极近的距离之下面对面。尤菲带著平稳的微笑将我的手放到她的胸前。 「……和我一样?」 从尤菲的胸口传来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和我的心跳声一样快。察觉到对方跟自己一样心跳加速,让我不自觉的脸红。 「请就一直这样下去吧。直到暖和起来为止」 「……你指的是身体?还是季节?」 尤菲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露出笑容将脸埋进我的脖子,使得我们的距离更加紧贴。 心想脱离不了了,我只得任由尤菲摆布,将眼睛闭上全身放松。 远处传来了雨声。看来距离雨季的结束还很远。 第一章 迎接新的伙伴 “早上好,古兰兹公。” “早上好,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 我拜访了古兰兹公在王城中的办公室。最近几乎都和古兰兹公一起工作,所以已经习惯了。 古兰兹公的职务是宰相,工作量非同小可。一起工作后才知道,父王和古兰兹公忙得快疯了。因为这个而被指责不顾家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没办法的事。 听说自从母后从外交官的位置上退下来辅佐父王后,工作就稍微轻松点了。但即便如此,休息日工作也是理所当然的。完全是打黑工,身体健康堪忧。 事到如今,我再次体会到父王究竟为我操了多少心。父王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大概是反复劳心的缘故吧。万分抱歉。 ……另一方面,完全不显老,也看不出疲惫的古兰兹公的怪物模样也很厉害。尤菲也是,玛泽塔公爵家族的人都是怪物吗? “那么,古兰兹公,今天的安排是什么?又有我的讲座了吗?” “不,今天讲座和视察的安排都没有。在上次的讲座中已经完成了对骑士团的科普工作。” “啊,原来如此。那该做什么呢?” “因为目前没有紧迫的工作了,所以主要的工作是选定和测试要普及的魔道具。如果有新开发的方案,也可以优先考虑。”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目前没有必须要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参与的工作。基本的公众宣传已经完成了,但要落实到普及还需要时间。魔道具的验证是由近卫骑士团负责的,但这也需要时间。虽然需要您参与最后的验证,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啊……是吗?” “普及后工作量会增加,不过现在请优先开发就好。政务方面的话,那是尤菲莉亚王女殿下的工作。” 面对称呼“尤菲莉亚王女殿下”的古兰兹公,我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自从尤菲与玛泽塔公爵家断绝关系,成为王族的养子后,古兰兹公便称呼尤菲为王女殿下。 对彻底舍弃父女关系,贯彻王女和家臣立场的两人,我无言以对。心里既佩服又惊讶,也有一丝罪恶感。 不过,成为现在的关系后,我也见过尤菲对古兰兹公咋舌的样子,反而觉得她的心智变得更加健全。刚到离宫的时候还是一副古兰兹公的教诲就是绝对的样子。 这样看来,也许现在这样正面交锋,相互切磋的关系更好。不过,古兰兹公似乎给尤菲出了不少难题,也希望他能稍微手下留情一点。你问为什么?因为尤菲不满的余波会把我卷进来的! “关于今后的事情就说到这里,我想趁这个机会派人作为王女殿下的手下。” “是吗?你是说在我手下当助手吗?” “诶诶。考虑到今后的普及,能了解王女殿下想法的人还是越多越好。我想先从这两名从骑士团借调过来的人开始,也兼作为护卫。” “从骑士团借调过来……啊,除了助手和护卫之外,还要教导魔道具的使用?” “现在是由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负责指导近卫骑士团,但总有一天也会需要专门负责教导的人才。” “确实。我也想开发魔道具,不能光忙着教导。” 最近一直在为普及现有的魔道具做准备,所以没有时间制作魔道具。这样的人才需求今后会越来越多。如果是看中了这一点派来的人员,我无论如何都会接受的。 “我已经把他们叫来了,可以跟他们见个面吗?” “嗯,拜托了。” 得到我的同意后,古兰兹公摇铃发出信号。过了一会儿,两个人走进了房间。 一个是将明亮的茶色头发编成三股辫的女孩。眼睛的颜色是清澈的蓝色,总觉得很像委员长。戴着眼镜也是让人觉得像委员长的主要原因吧。 另一个是体格健壮的青年。剪得很短的黑发,搭配一条不知道是开着还是合着的眯眼。仔细一看,眼眸是深褐色的,表情让人联想到前世的佛祖。 女孩是第一次见到,但我对长得一脸佛像的骑士模样的青年有印象。我歪着头思索的时候,两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初次见面,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我叫哈尔菲斯.内布鲁斯,是内布鲁斯子爵家的女儿。” “我是盖克,近卫骑士团的见习骑士!” 自称是哈尔菲斯的女孩以千金的身份郑重地打了招呼,自称盖克的青年則略带紧张。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用拳头敲了敲掌心。 “就说好像在哪见过,原来是盖君啊!” 是在我作为冒险家活动的时候,认识了这个被我称为“盖君”的青年的。 我参加了在朗普男爵领地举行的骑士团和冒险者的联合野外演习,在那时认识了还在老家的骑士团做见习生的盖君。 “盖……算了,能被记住是我的荣幸……” “多少年没见了?你现在是近卫骑士团的?老家的骑士团怎么样了?” “我现在想在近卫骑士团增长见识。这次能被选为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随从,我感到非常荣幸。” “原来是这样,我吓了一跳。” “热络旧交的确是件好事,但我能先说明一下吗?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 “哦,对不起,古兰兹公。拜托了。” 遇到了熟人,话题就不小心岔开了。我再次端正坐姿。 “那么,今后我希望这二位能成为您的手下。哈尔菲斯是近卫骑士团的见习文官,盖克也是见习骑士。两位今后都是值得期待的人物。我们在选拔时也考虑到了他们与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相性,所以我认为应该不会有什么不便之处。” “我会尽我所能,还请多多关照。” 哈尔菲斯说完后,然后用热切的目光看着我,就像在看自己崇拜的人一样,刺眼的视线让我差点仰起头。被贵族千金如此热情地示好还是第一次。 “那么,再次介绍。我叫安妮丝菲亚文帕雷蒂亚。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我请求握手时,两人略显紧张地跟我握了手。自我介绍结束后,古兰兹公像是看准时机似的说道。 “那么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我的行程就到此为止了。等下次的行程决定后,我会派人通知您,在那之前请您自由安排。” “我知道了。那么今天我想和这两个人好好交流一下。如果有什么事请马上联系我。” 确认古兰兹公点头同意后,我带着两人离开了办公室。 “那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聊吧。” “是的,一切遵从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旨意。” 哈尔菲斯的紧张感还没有完全消失,拘谨地回答道。真希望能快点搞好关系,放松一下。盖君好像也很紧张,但没哈尔菲斯那么严重。 想着有没有适合谈话的好地方,向王城的女仆请教了一下,女仆为我们推荐了中庭。麻烦女仆准备茶水后,我们向中庭移动。 王城的中庭也是城内工作人员的休息场所。在这样的中庭里也有格外气派的一隅,这里基本是王族专用的区域。 母后担任外交官的时候,有时回来还会叫我到这里来说教,想到这我不禁把目光投向了远方。平时应该没有机会进入这里吧,哈尔菲斯和盖克都很畏惧的感觉。 “……请坐吧。” “好,失礼了。” 盖君小心翼翼地拉出椅子落座。女仆把茶端了过来,还附带了茶点,挺好。 “那么、先再次请你们多指教了。你们两位先从什么说起呢?” “我是初次拜见您的尊容。您和盖克认识吗?” “在我还是冒险家的时候,我曾经和骑士团一起行动过。哈尔菲斯跟盖君是在进入骑士团后认识的?” “不,我和盖克以前就有往来,他和我的未婚夫是贵族学院的同期生。” “啊,那么,完全初次见面的就只有我和哈尔菲斯了。请放心吧,我不喜欢那么拘谨,我想和很多人友好相处。” “哈、哈啊……” “就算你再顾及,她也是这样的人哟,哈菲尔斯。” “盖、盖克先生!” 对态度突然转变的盖克,哈尔菲斯有些惊慌失措。 我注视着这样的盖克,微微一笑。 “和初次见面的盖君的态度相比,完全算不上无礼哟。” “等等,不要再把过去的事情翻出来了! 安妮丝菲亚大人!” “我记得是 ‘王女殿下,您要是来消遣的话就回去吧! 这裡可不是玩耍的地方!'这样说来着?” 我一边回想过去的记忆,一边复述着盖君的台词,盖君因羞耻而颤抖着,双手掩面痉挛起来。 “那之后,他就被我修理了一顿。和当时比起来,已经好多了。” “真的,那件事我在反省了!能不能别再旧事重提了?” 盖君快要哭出来似地呻吟着。真是令人怀念的故事。那是我作为冒险家还没有出名的时候的事,他发现我是王女后就不断顶撞我,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本来只是单纯的联合演习,却被魔物袭击,陷入了混战状态。见习生中能和魔物好好战斗的只有盖君,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安妮丝菲亚大人非同一般了。总有一天,这个人会改变整个国家吧,我这么想。结果比我预想的还要厉害。” 盖君一边挠着头一边说道。其中饱含着亲切和尊敬之情,让我感到有些羞耻。 “是啊。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和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接近,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我很高兴。” “连哈尔菲斯也,我们有交集吗……?” “应该没有直接的交集。硬要说的话,也只是我是尤菲莉亚王女殿下和蕾妮小姐的同期吧?” “咦,哈尔菲斯是尤菲和蕾妮的同期生?” “虽然没有同期以上的交集就是了。因为和尤菲莉亚王女殿下的派系不同,所以相互之间没有打过招呼。蕾妮小姐当时的状况又是那样的……” “啊,嗯。蕾妮呢……没办法啊……” 贵族学院时代的蕾妮被阿尔君和他周围的麻烦的人包围着,所以没办法。 “你和尤菲不同派系,莫非是魔法省派?” “是的,是这样的。” “那样的话,哈尔菲斯陪在我身边不太好吧?不要紧吗?” “虽说是魔法省的派系,但毕竟是中立的。在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看来,应该算是机会主义的贵族……” “啊,是这样啊。” 是一直贯彻与我互不干涉的魔法省派系吗? 最讨厌我的是魔法省里的激进派,他们规模最大。相反,认为我的魔学值得参考的人是少数派。 剩下的则由坚持中立、机会主义的势力分成三部分。激进派、中立派、容忍派的比例为6:3:1左右。 “飞行用魔道具的发表是一件大事,不过在那之前我就想认识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了。” “在发表之前就?为什么?” “说来惭愧……我的魔法水平并不优秀。我的未婚夫在魔法省工作,但我却是近卫骑士团的文官,原因就在于此。” “魔法省和骑士团关系是不太好啊……” 哈尔菲斯的表情有些阴沉,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盖君像附和似的嘟囔了一句。对话的内容也让我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魔法省虽然是精英的集合,但很少在现场解决问题。从骑士团的角度来看,他们大多沉迷于政治,不顾实事。 另一方面,魔法省方面也有很多人采取对骑士团轻视的态度,认为骑士团是能力不足以进入魔法省的失败者的去处。因此骑士团和魔法省总是关系不好。 近卫骑士团中采取这种态度的人虽然不多,但地方的骑士团有讨厌王都的官僚贵族的倾向。 我想可能也有受父王时代政变的影响,导致骑士团远离政治的原因在。总之渊源很深。 “关于魔法,我没有才能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对于无能为力的现状,我甚至对精灵产生了不信任感。” “哈尔菲斯,这是……” “我知道。作为帕雷迪亚王国的贵族,这样是失格的。但我还是过不去这道坎。” 哈尔菲斯说着,表情显得非常寂寞和痛苦。 “看了不知多少魔法的教科书和参考文献了,为了改变现状而每日对精灵的祈祷也没有间断,比以往更加热心地祈祷了。但即便如此却毫无变化,这样的每一天都很痛苦。我实在受不了了,也和父母与老师讨论过很多次,但他们都说,是我的祈祷不够真诚,对精灵保有不信任感,魔法才没有长进……” 哈尔菲斯的自白传达出的她的心情,让我产生了深深的共鸣。那种疼痛和我长年承受的疼痛是一样的。 我很清楚,在以魔法能力为贵族的价值的帕雷迪亚王国,如果魔法无法成长,将会有多么痛苦。 无论怎么样祈祷,如何祈愿。即使这样也毫无改变,我也能理解这种想要诅咒这样的现实的心情。 “我想改变这一切。如果可以的话,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想变得像您一样。那一天,看到在天空翱翔的王女殿下,我忍不住更加向往。所以能得到这个机会我真的很高兴。” 露出阴沉表情的哈尔菲斯用充满决心的眼神笔直地凝视着我。 那个热量让我的心颤抖。一不留神就会掉下眼泪。经历过和我同样痛苦的孩子,即便如此,也要朝着梦想前进。 正因为如此,我强烈地希望。我想帮助她,不能轻视这份热情。 “并不是说学习了魔学就能提高魔法的水平,也不知道这是否关乎你的愿望。但是,在此之上,我想帮助哈尔菲斯。所以我想成为哈尔菲斯的力量,希望哈尔菲斯也能助我一臂之力。” “好的,请多关照!” 哈尔菲斯有力地回答。那笑容实在是太可靠了。我也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 “我的魔法成绩也没有那么好。虽然可能不如哈尔菲斯,但我会认真对待的,请多多关照,安妮丝菲亚大人。” “嗯嗯,请多指教,盖君。” “……我刚才就想说了,您能正常叫我的名字吗? !” “哎……?但是叫起来很方便啊?” “是心理作用吗?您对我是不是太随便了?呐、安妮丝菲亚大人? !” 盖君不满地抗议着。我们的对话让哈尔菲斯露出了笑容,庭院中回荡着淡淡的笑声。 * * * 那天晚上,我吃完晚饭,在自己的房间里和尤菲聊天。 自从尤菲被收养成为王女后,她就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一起行动的时间减少了。所以至少为了填补它,才像这样腾出了晚上聊天的时间……。 “然后呢,我想哈尔菲斯和盖君今后会在我身边学习很多东西,成为我推广魔学的跳板。” “……嘿诶。” “……尤菲小姐?” 不小心在名字后面加上小姐了。原因是尤菲面无表情,用看不见感情色彩的视线盯着我。我、我说了什么会让尤菲不开心的话吗!? “十分热心地在谈论这个叫哈尔菲斯的孩子呢,你不这么认为吗?” “诶?不,那个,尤菲小姐……” “不这么认为吗?” “就是这么认为所以才说的啊?” “不这么认为吗?” “……是在嫉妒吗?” “安妮丝觉得怎样呢?” 突然,脑海中浮现了损友提尔提的一句话。 『那孩子,虽然表面看起来若无其事,其实嫉妒心很强,可要小心啊。』 我想起如此向我忠告的她,跟我的距离比较近的时候,也会刻意的和我保持距离。 于是,背脊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袭来。我战战兢兢地把视线转回尤菲身上,她用毫无笑意的笑容看着我。 “那个,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开玩笑的。” 寒气散去,尤菲像往常一样笑了。真的是开玩笑吗?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尤菲。 “她是内布鲁斯子爵家的千金大小姐,在贵族学院是我的同学吧? 这么说的话,我也认识她的未婚夫。” “是吗?” “他在魔法省对我很好,是安蒂伯爵家的小儿子。” “啊,安蒂伯爵家啊,我知道了。” 安蒂伯爵家在魔法省中属于中坚阶层。 他家是中立派中最有势力的贵族之一,我也知道他们家的家主和长子都在魔法省工作。 我也和那两个人聊过几句,记得他们都是软硬兼施都不会动摇的人。 “曾经的过激派已经失去了力量,所以现在魔法省最大的势力是中立派。正因为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所以反而很难说服他们。” “既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吗?” 那确实很麻烦。如果是朋友就可以灵活变通,如果是敌人就考虑瓦解。但是,要想把中立派拉到自己身边,就必须要有理由让他们更换阵营。 “事不关己过了头就会漠不关心。正因为不是自己的事,所以才无法全身心投入吗……与魔法省有关的事让我再次认识到。他们多少有些过于拘泥于传统了。” “拘泥于传统,就意味着没有接受变化的土壤……” “的确如此,虽说想进行改革,但人才可以说是致命性的不足。” 连尤菲都忍不住想发牢骚,看来魔法省的掌握进展并不顺利。 尤菲成为了精灵契约者,被认为与至今为止的帕雷迪亚王国继承的传统的旗帜相称,但她希望以全新的风格普及我所提倡的魔学跟魔道具。 但是,魔法省对我们所带来的变化采取了消极的态度。不敌对反而是麻烦的地方。 就像拒绝变化,不想改变至今为止的存在方式,把自己关在壳里一样。这给尤菲希望的改革带来了致命的打击。 “老实说,只要求他们服从的话倒是很简单。” “嗯……不过,也不是想强迫他们服从。” “嗯,我想要改变这个国家,所以才选择了这条路。我不想选择强迫他们服从的道路……” 尤菲叹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些许疲惫。 “尤菲,去床上吧” “安妮丝?” “不全部夺走的话,就可以把魔力分给你哟。” 虽然连续几天都被夺取魔力会让人无法消除疲劳,但稍微溺爱一下的程度的话,把魔力分给尤菲也没问题吧。与我的工作相比,尤菲显然更辛苦。 我先上了床,尤菲也跟着我上来了。刚一躺下,尤菲就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胸口。 尤菲一边把额头贴在我的胸前,一边深深地吐气,然后就这样不动了。我抚摸着尤菲的头,安慰道。 “不要着急,慢慢来吧。好了,我们一起考虑一下,如何说服魔法省的人吧?” “……安妮丝不是被那些人讨厌了吗?” 尤菲闹别扭地说。像这样偶尔做出与年龄相称的行为,真可爱。 “正因为被讨厌,所以可能会想出尤菲想不到的点子。总之,你不用一个人努力哟。因为尤菲的身边还有伊利亚和蕾妮呢。” “……嗯,当然,我明白的。” 尤菲抬起埋在我胸前的脸,就这样把脸凑过来,贴上我的嘴唇。经过几次浅浅的亲吻后,她把嘴唇凑到我的脖子上。 尤菲的嘴唇一碰到脖子,一股热气就从那里蔓延开来。那种感觉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 伴随着头脑深处膨胀的感觉,魔力流失了。在此期间,我一直抚摸着尤菲的头。头发的触感很舒服。 “……其实,我撒了一点谎。” “嗯?” 嘴唇离开后,尤菲突然小声嘟囔道。 “我嫉妒哈尔菲斯小姐。” “……不,我并没有用那种眼光看哈尔菲斯哟?” “我知道,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安妮丝的助手啊?” 尤菲一边抱住我,一边眼睛向上看着我。蔷薇色的瞳孔轻轻摇晃着,脸上浮现出与年龄相符的别扭表情的尤菲,说实话非常可爱。 “虽然阿尔肯谢尔和其他几个魔道具是我们一起做的,但……想到今后这种机会越来越少―――我也有些寂寞呢?” “尤菲……” “我知道这是为了我们所期望的未来。” 尤菲嘀咕着噘起了嘴。又把脸埋在我胸前,撒娇似的用额头蹭着,喃喃道。 “但是,其实我也想不顾一切地待在你身边,我比任何人都想成为你的首位。……所以当你那么热心地谈论哈尔菲斯小姐时,我就嫉妒了。” “呜呜……” 这孩子对我说了多么可爱的话啊!果然是小恶魔吗?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尤菲哟。即使分开了,你对我来说也永远是首位。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最支持我的梦想的人。” 我用手扶着尤菲的脸颊,让她抬起头来,亲吻她的额头。 一想到她嫉妒了,我还是很开心。因为我能感受到对尤菲来说我是特别的。 正因为如此,才会想要娇惯她。我也是最喜欢尤菲的人,我想如果能和尤菲一直在一起该有多好。 “我们是为了能一直在一起,为了得到大家的认可,才选择了这条路的。没关系,我们前进的路会一直在一起。” 有节奏地拍着尤菲的后背。我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尤菲把身体贴得更紧了。 “安妮丝,最喜欢了。” “我也是,最喜欢尤菲了。” 尤菲把脸凑过来。这次是更长的吻。闭上眼睛,感受彼此的存在。这一瞬间真是无比的幸福。 我想要更幸福,尤菲也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更多的人也能这样。 我想增加巨大的幸福,让大家一起幸福。我从心底里如此祈祷着。 “……哈尔菲斯有婚约者,所以不行哟?” “等一下。我又不是和谁都行的啊!?我可不是这么没节操的!?” “就算安妮丝这么想,说不定也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夺走别人的心。在这一点上,我不相信你……” “诶诶……?” 那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尤菲的目光沉了下来。 当我觉得不妙时,已经太晚了。尤菲紧紧抱住我,仿佛在说不会放过我一样。 “不可以哟?” “就算跟我说不行也……” “如果你认为无自觉就能被原谅的话,那就必须让你记住这是错误的,呐?” “尤菲? 我们说好了今天只能吃一点吧?” “诶诶,一点的话就可以了吧?不管多少次。” 尤菲微微一笑,吻了我一下,堵住了我的反驳。就那样伸手按住了我的后脑勺。 分成多次吃一点点,就和平时的饱餐一顿没区别了吧?对尤菲这么说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第二章 彼此绘制的边界线 “早上好,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 “早上好!” “欢迎,哈尔菲斯,盖君,欢迎来到离宫。” 哈尔菲斯和盖君成为我的手下后的第二天,我把他们请到了离宫。 考虑到今后的事情,有必要让两人了解更多的魔学知识。既然没有古兰兹公委托的工作,那就请他们去看看魔道具什么的吧,所以就叫来了两人。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身为离宫的侍女的伊利亚和蕾妮。我想哈尔菲斯应该只见过蕾妮。” “承蒙介绍,我是伊利亚,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请多多关照。我是蕾妮,有什么需要的话请随时吩咐我。” 配合着我的介绍,伊利亚和蕾妮都恭敬地行了礼。和伊利亚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的蕾妮让我有点骄傲。 “俺……啊,不,我是近卫骑士团的盖克.朗普。” “我是同属于近卫骑士团的哈尔菲斯.内布鲁斯。” 盖君虽然有一瞬间露出了原形,但还是像个骑士一样打了个招呼。哈尔菲斯郑重地回礼后,将视线转向了蕾妮。 “虽然我们是贵族学院的同学,但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话呢,蕾妮小姐。” “……不。考虑到我当时的行为,我觉得没交情也是理所当然的。再次向您表示歉意。” “没有什么要道歉的。我只是希望能和同期好好相处。回想起当时的辛苦,蕾妮也很辛苦吧。我很高兴看到您现在的状态能有所改善。” “谢谢你,哈尔菲斯小姐。” 蕾妮有点为难地向哈尔菲斯低下了头。虽然还不太自然,但希望能成为好朋友吧。介绍完伊利亚和蕾妮后,我带哈尔菲斯和盖君参观了研究室。 “这里就是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研究室吗……!” 哈尔菲斯一边发出兴奋的声音,一边环视离宫的研究室。旁边还有好奇地看着的盖君。 “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就是在这里进行魔学的研究和魔道具的开发吗?” “虽然有很多东西是委托城下町的工作室制作的,不过这里能做的东西都是自己组装的。现在要提供给近卫骑士团,所以有很多东西给出去了。” 请两人坐下,用离宫里最常用的保温壶演示泡茶。哈尔菲斯慌慌张张地说让我准备茶实在诚惶诚恐,不过请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这个很好啊,远征或者野外活动的时候带着很方便。” “我当冒险家的时候也常用到哟。” “在外面活动的话,生火是很困难的,如果是雨季远征的话,那就更糟糕了。” 盖君佩服地看着保温壶。哈尔菲斯听了盖君的话,也连连点头。 保温壶是魔道具中最容易利用的,用途也很广,所以在介绍魔道具的时候最常用。 “茶壶的工艺纹样使用的是以精灵石为首的原料制成的涂料,和魔法咏唱有同样的作用。” “原来如此,加工这个东西需要工匠的技术啊。光是量产保温壶,不就能给工匠创造就业机会了吗?” “要是能那样就好了。但是因为要用到火精灵石,所以可能会影响到原本也需要火精灵石作为壁炉的生火剂的家庭吧。如果量产的话,需要的精灵石的数量是否足够让我很担心,价格暴涨也会很为难。” “也就是说,如果魔道具普及的话,也可能会对原本生活中使用的精灵石的消费产生影响吧……” “因为很方便,所以我认为不会完全卖不出去。但换个角度想,大卖的话或许更为可怕,毕竟生活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一直以来,我的立场都是那个样子,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我都无法承担责任。这也是我推迟推广魔道具的原因之一。” 魔道具构思的根基在于前世的知识。 那是没有魔法也足够繁荣的世界的知识,和当今世界的生活水平相比,前世有压倒性的便利吧。 来源于这种异世界知识的魔道具,在本世界会带来相当强烈的刺激。这是只有我个人在使用的时候就再清楚不过的事。 不使用火也可以将热水保持在规定温度的保温壶,可以携带、作为防身用武器也有很高利用价值的魔刃。 隐藏着将至今为止的交通手段完全推翻的可能性的许多飞行用魔道具。 光是回想至今为止的魔道具,对社会的影响就已经很大了。 “原来安妮丝菲亚大人做的会变得这么厉害吗!” “不,应该不会、不会吧……大概。” 虽然盖君很佩服地说道,嗯、但有些夸张了。一定是夸张了。听起来不就像是我每次都在引发骚乱吗? “是吗?因为所有的魔道具不都是把至今为止的常识全部推翻的东西吗?” “所以普及到现在为止都十分慎重,为了做好准备,我还请近卫骑士团进行验证哟,盖君。” “不知道安妮丝菲亚大人是大胆还是谨慎啊……” “大胆的地方大胆,慎重的地方慎重。也就是说收放自如呢。” “那很好!” 看着好像要表达愉悦之情一样豪爽地笑着的盖君,我也笑了起来。 考虑到身份的差别,这大概是一副很荒谬的场景吧,但我还是比较习惯这样。虽然哈尔菲斯好像叹息着想说些什么。 “不过,说实话,我一直以来都忽视社交和政务,所以对平民的生活和情况很了解,但对贵族的情况却有所疏忽。但真正主导政治的是贵族吧?就算这是民众想要的,上层的动向也难以把握。” “啊……那倒是。” 哈尔菲斯一副无言以对的表情附和道。大概是察觉到我和主要负责政治运作的官僚贵族关系不好吧。 由于官僚贵族或在魔法省工作,或与魔法省关系密切,所以大部分家族的爵位都很高。 这些家族里天赋异禀者辈出,自然也倾向于对精灵的信仰。因为爵位和财力挂勾,所以他们对教育投的钱也越多。 随着教条的加深,对精灵信仰的理解也会更深刻。越是在这样笃信精灵信仰的家族,我的存在就越让人讨厌吧。 毕竟我是个既不会使用魔法,也不会履行王族职责的王女。 “虽然我不认为这样下去就好,但是我也做不了什么。派阀的话,至少有古兰兹公做后盾。” “军阀贵族……大部分是地方贵族和爵位较低的贵族。” “古兰兹公在前期准备时为我提供了讲授魔道具的机会,如果是地方贵族的话,反而和我距离很近,或者说是因为有一定的交集。” “还有就是冒险者咯,呀,我家也承蒙您的关照。” “不不不,彼此彼此。总之,我可以通过民众的意愿给他们施加压力,但说到底,要想做这件事,上面的批准不下来的话就不行。” 以我的立场是可以直接和父王商量,而且我只在自己周围传播魔道具。所以被容许了,或者说某种程度上被放过了。 但今后也就不能这么说了。无论是父王、古兰兹公,还是以成为女王为目标的尤菲,都希望魔道具能在全国推广。 在让国家普及魔道具,只有我一个人是怎么也做不到的。所以要借助有能之人的力量。但我不想一直依靠别人。目标是互相帮助。 “我觉得还是需要更容易普及的东西。” “您的意思是,魔道具吧?” “嗯。我做的魔道具虽然很方便,但不实际使用的人就不知道它的可贵之处。” “啊,保温壶还好,魔刃之类的可能确实是吧。” “我自知知识极端偏颇,所以希望身为贵族千金的哈尔菲斯多多指点。” “如果能帮助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话,我会尽力的。” 哈尔菲斯一脸坚定地把手放在胸口回答。真是一副可靠的样子。身处离宫的我们,对贵族的一般常识有所欠缺。尤菲出身的公爵家比较特殊,蕾妮出生为平民,伊利亚则早就跟本家脱离了。 话虽如此,但作为贵族,处于中层甚至下层的两个人的观点是非常宝贵的。魔道具当然也要比现在更好,不过,如果稍微改变一下措辞的话,我认为弥补不足也是魔器具的作用。 “说到底,我们欠缺的是说服上层的手牌吧……” “说服的手牌吗……” “说到底,要说我能做的事,就只有魔道具的开发了。现在的魔道具,即使百姓想要,也不一定是上层想要推广的东西。” “骑士和冒险者应该有想要保温壶和魔刃的,但擅长魔法的人应该不需要吧。” “怀疑魔道具的人应该还有很多吧。我想因为飞行用魔道具的发表,评价也有所改变……” 说到这里,哈尔菲斯把手指放在嘴边,烦恼地皱起眉头。接着说出的话语却很严厉。 “……不,即使这样也很难作为说服的手牌。飞行用魔道具确实很刺激,虽然有宣传效果,但是概念新颖过头了。” “嗯?我不太清楚……也就是说,这样不行吗?” 对于歪着头问道的盖君,哈尔菲斯一脸为难地摇了摇头。 “飞行魔道具,从充分表现出了价值是很好。但是,例如要推广保温壶的话,各家庭在使用的火精灵石的作用可能会大幅改变。安刚才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说因为承担不了责任而暂缓普及,如果实际上开始普及却出现了问题,你觉得会是谁来负责应对呢?” “是谁……是制作了魔道具的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吗?” “当然,如果是改良魔道具的话,应该是由王女殿下来承担责任吧。而且,这里说的问题简单来说就是出现损失的时候。” “损失?” “如果魔道具成功普及了,但却出现了损失,这样的话,无论是要恢复原来的生活,还是重新推广改良后的产品,国家都必须行动起来。而且国家在运转,人和资金都在运转…… 到现在为止都理解吗?盖君。” “额,哦,我能理解。” “如果一定会成功的话,谁都会投资。飞行魔道具的发表展示了其成功性。但这是个过于新颖的概念,具体的得与损都还尚不知晓。” “……哦,哦?” “你没事吧?” 听了哈尔菲斯的解释,盖君几乎要冒出一股烟来。我苦笑着补充道。 “举个例子,我们想推广一下飞行用魔道具,但是事故频发,损失惨重,这样一来,推广真的没问题吗? 会变成这样吧。” “……是啊。就算要推广,也有必要采取什么措施吧?” “但是,那是需要花钱的。飞行用魔道具即使失败了,损失也尚不明确,所以姑且可以先试一试。最糟糕的情况下,如果失败了,直接停止开发也没关系。” “因为飞行用魔道具东西是没有先例的。可以说,即使失败了,也只会失去本就不存在的东西而已,所以试试也无妨。但是在保温壶,魔刃等有可能与现有的产品置换或竞争的情况下,失败时的损失就会清楚地显示出来了。” “因为这个变化可能会让有些人吃很多亏。比如,如果魔刃的普及导致普通的剑卖不出去的话,铁匠会很为难吧?” “……这确实会让铁匠头疼啊。” “但是,一旦魔刃出现了问题,大家想去购买普通的剑的话。但是由于对锻冶业的冲击导致工匠的数量稀缺。这样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那可不得了。” 盖君听了我们的说明,皱着眉头烦恼地呻吟着。然后歪着头提出问题。 “……换句话说,您是不想吃亏,所以不想改变吗?” “既不想吃亏,也不想打可能会吃亏的赌,这么说更正确吧?所以与其说是魔道具被承认,不如说是只有飞行用魔道具被承认是正确的。” “如果关系到自己的进退的话,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虽然我们常说上层应该负责……但也没有人因此就喜欢并愿意负责。” “可是,那就什么也无法改变不是吗?只普及成功的东西吗? 但实际上,如果平民知道被制造出来的保温壶的使用很方便的话,会不会想要呢?” “……是啊。但是我想,正因为没有改变,所以帕雷迪亚王国才会带着种种问题来到这里。” “……是吗,是这样啊。也是啊……” 盖君好像明白了似的抱着胳膊,表情严肃地连连点头。哈尔菲斯疲惫地叹了口气。 不过,这个国家虽然一直保持着不变的状态,走到了今天。但如果被问到今后是否还会持续的话,情况就不同了。父王那一代发生的政变和阿尔君引起的婚约破裂骚动都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要改变现状,大致可以分为两条路。要么耐心踏实地改变,要么抱着赌博的决心进行变革。” “魔道具的普及就是赌博吗?” “像现在这样的话,是的。” 如果尤菲没有成为王女,我就只能赌了。那样的话,国家就只能荒废了吧。而且,这种可能性并没有完全消失。 所以我必须要做的就是耐心地说服周围的人。但是,没有说服的手牌。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在想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那样的话,去阅览一次魔法省的书库怎么样?” “魔法省的书库?” “是的。那里保管着各领地的报告书。我想通过阅览过去的记录,可以调查出哪种魔道具适合普及。” “嗯……确实是这样……魔法省的书库啊……” 小时候应该进去过,但自从和他们闹翻之后,就再也不去魔法省了。那里就像敌人的阵地一样。 不过,哈尔菲斯说得很有道理。现在的我所缺乏的是知识和创意,寻求能够弥补这一点的信息是正确的。问题是能得到情报的地方是和我有纠葛的魔法省管辖的。 “……还是不感兴趣吗?” “……因为到现在为止都是那个样子啊。不过,也不能这么说、吗?” 现在的状况和以前不一样了,也不能一直拖着过去不放。 我并不是想直接闯进去做些什么,只是去查阅资料。不是什么坏事吧。 “那我们去偷窥吧?……首先要从精灵石的采集量开始调查吧。另外,如果能知道使用频率和用途、在每个领地的分布和比较就好了,但是要一次全部调查的话是不可能的。首先要收集资料和信息……” “……那个,安妮丝菲亚大人。” “嗯?怎么了? 盖君,你脸色这么差。” “难、难道我也要帮忙吗?” “诶?” 盖君冒着冷汗,但对此我却满面笑容地说道。 “那么,加油吧。哈尔菲斯、盖君!” “哇,学院时代的噩梦又复苏啦!堆积如山的课题啊!” “哈哈哈,我没上过贵族学院,所以什么都不懂哦。” 我拖着不情愿的盖君,走向魔法省。我好像听见了从后面追过来的哈尔菲斯的叹息声,不过就当作是错觉吧! * * * 魔法省管辖的书库非常庞大。毫不夸张地说,这里完整地记录了迄今为止帕雷迪亚王国的历史。 虽然有一部分像图书馆一样开放,但只是一小部分。在只有职员才能进入的区域里保管着重要文件和被指定为禁书的书籍。 一来到书库对外开放的一角,就有很多不礼貌的目光涌向我。一阵骚动,我们前进道路上的人们惊恐地离开了。跟我们保持距离的人们的窃窃私语讨厌的自动进入了耳中。 “……真讨厌的感觉。” “没办法。” 盖君小声地对我说。那声音听起来好像不太高兴。虽然早有预料,但实际被这样对待还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首先要确认一下我们要找的资料是不是在这个区域?要不要问问接待处?” “我会去确认的,请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稍等。” “那就拜托你吧?我们会在这里等着的。随便乱来的话,好像会很麻烦的。” “好的,那么我马上回来。” 哈尔菲斯快步走向前台。这段时间,我和盖君在原地等着。视线的数量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只要停下脚步,就能自然而然地听到周围的耳语。 “嗯。不受欢迎的程度真的显而易见啊,甚至让我觉得有点好笑。” “……是啊。” “不要连盖君都变得险恶啊? 可不能在这里发生纠纷哟。” “这种事我知道的。只是……” “……只是?什么?” “……我是重新认识到这些人的嘴脸了。真可恶……” 仿佛马上就要咂舌的盖君。平时眯成一条线的深褐色眼眸微微张开,睥睨四方。 一想到他是为了我生气,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为了蒙混过去,我用力拍了拍盖君的后背。 “无所谓。我也有需要反省的地方,彼此彼此嘛。” “疼……是不是拍得太用力了?” “错觉啦,错觉!” 也许是因为在和我对话的缘故,盖君紧张的气势缓和了下来。 在盖君完全平静下来的几乎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安妮丝?你也来这里吗?” “尤菲?” 朝这边走来的是尤菲,手里抱着一本书。而身后是一名深褐色头发的男子。是个看起来成熟又认真的青年。 “我想找点资料……啊,尤菲,这个人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个陪在我身边的盖君。” “介绍人的时候请说真名吧!?真是的,我是盖克.朗普。” “我已经从安妮丝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我想可能会有很多被折腾的时候,还请你多多关照。” 尤菲温和地微笑着回应盖君的问候。盖君好像有点紧张,举止有些动摇。 站在尤菲身后的青年看到盖君,小声笑了起来。盖君狠狠瞪了青年一眼。 “……别笑了,马里昂。” “抱歉啊,盖克。只是感慨你终于实现了你梦寐以求的梦想,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太过逞强呢,别见怪。” “不用多嘴!” “……盖君,你认识他吗?” “自我介绍迟了,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我叫马里昂.安蒂。” “马里昂.安蒂……安蒂伯爵家的?那你是哈尔菲斯的未婚夫?” “是的,哈尔菲斯承蒙您的关照了。” 马里昂手里抱着书,谦逊地行了一礼。这个人是哈尔菲斯的未婚夫吗?和哈尔菲斯放在一起,感觉像是一对委员长。 “我和盖克是贵族学院的同学。” “嗯,就是这样的关系。我把哈尔菲斯也带来了,她去接待处确认能不能找到资料了……” “……是这样啊。” 哈啊,尤菲发出了一声莫名的叹息。马里昂也露出了近乎苦笑的暧昧微笑。两人的样子让我皱起了眉头。 “……难道,我不来这里比较好?” 对于我的提问,尤菲露出不知该如何解释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尤菲刚要开口,就有人抢先向我打招呼。 “不好意思,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可以打扰一下吗?” “……兰格?” 站在那里的是个意外的人。兰格.沃尔提尔,魔法省的精英之一,总是对我说三道四的眼镜知识分子。 今天也是如此,脸上浮现出神经质的表情。不,他的表情比平时严肃了两成。 我以为他又是来挖苦我的,可他旁边是一脸困惑的哈尔菲斯。哈尔菲斯注意到马里昂,微微瞪大了眼睛,然后轻轻地点头示意。我一边观望着,一边转向兰格。 “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几件事要跟您说,所以来说明一下。具体的事情可以在别的房间谈吗? 因为这里无关人员很多。” “……是啊。” 在被这种不礼貌的视线注视着的地方不可能进行谈话。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但也没有不听的选项。 “那请到这边来。尤菲莉亚王女殿下,失礼了。” “……嗯,工作辛苦了,兰格。” “请不要客气。马里昂,继续拜托你了。” 被兰格搭话的尤菲有点不得已的和马里昂一起离开了。正要走的时候,马里昂温柔地拍了拍哈尔菲斯的肩膀。 哈尔菲斯也笑着对马里昂点头。稍微被这样的互动治愈了,她再次转向兰格。 兰格点了点头,领着我们从书库走到一间会客室。到了之后,他一边招呼女佣准备茶水,一边催促我们坐下。 “请坐。 现在给您准备茶水。” “我们不是来喝茶的……还是说有那么多话要说?” “不,不会花很长时间。跟您拐弯抹角地说,也只会浪费时间吧。在茶来之前,我们进入正题怎么样?” “请。” “非常感谢。……首先作为前提,您知道王城书库的一部分是开放的吧? 为了让未达贵族学院上学年龄的公子或千金,还有那些进入城堡作为女仆或侍女服务的人获得学习的机会。” “这是连我都知道的一般常识吧?” 在王城工作的侍女和女仆中,有从老家来做学徒的人。 这种奉公也包含着想上贵族学院但学费不足时的救济措施的意思,目的是为了让这些苦学生能够自主学习。 后来利用的人越来越多,就变成了现在的图书馆一样的状态。所以我小时候也进来过,这里在喜欢读书的贵族和小孩子中也很受欢迎。 “是的。所以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访问书库阅览书籍是没有任何限制的。此基础上,我想传达的是,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所要求的资料并不在开放区域内。” “是吗……你不是为了说这些才安排这个场合的吧?” “是的,这也是前提。” “那请不要浪费时间了。兰格,你想让我怎么做?” “那就直截了当地说吧,我是想拜托您暂时不要直接使用书库。” 兰格严肃地盯着我说。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但比我更有反应的是哈尔菲斯和盖君。 “兰格大人!您在说什么? !” “为什么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不能使用? 请您做出能令人信服的说明。您到底有什么权限才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好了好了,你们都冷静下来。” 我抑制住愤怒的两人,再次将视线转向兰格。 “……一定有什么理由吧? 嘛,没有才比较奇怪呢。毕竟我和魔法省的关系很糟糕呢,是因为这个吗?” “首先,我想澄清一下,我并没有权力阻止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利用书库。我只是请求您。” “没有强制力,是这样的吧。但是兰格现在不想让我利用书库吧。那是为什么?虽然理由跟盖君不同,但我想听听兰格的说法。” 我试探似的看着兰格问道。他沉默了一会儿,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 “魔法省的长官夏尔特鲁斯伯爵的罪行被揭露后,长官的职位就空缺了。虽然现在由前长官代理,但现在的状况还不能说统率已经结束。” “这个我也听说过,但这和我不使用书库比较好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的魔法省非常混乱。长官的贪污被发现,您发表的飞行用魔工具的冲击,被王族收为养子的尤菲莉亚王女殿下……最令人吃惊的是——精灵契约的真相。” 兰格直视着我,说出了包含着复杂思绪的话语。 精灵契约的真相被尤菲告知了贵族们。所谓精灵契约,就是与潜藏在自己体内的精灵融为一体,使自己变成精灵。 肉体长生不老,精神会变质。维持肉体的执念会逐渐减弱,最后舍弃肉体。舍弃了肉体的存在,就是过去我们称之为大精灵的东西。 这个消息给贵族们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和混乱。这才是足以动摇精灵信仰根基的重大事件。其中受到影响最大的应该是与魔法省关系密切的贵族们。 把精灵奉为绝对之物的他们,追求的最终结果居然是人的变质。那个事实就像往水面上投石子一样,波纹在不断扩大。 这种混乱是预料之中的。所以也有不公布真相的选择。然而,执著于公布真相的不是别人,正是成为精灵契约者的尤菲。 达成精灵契约并不简单。即使真相被知道了,精灵契约者也不会马上出现。尤菲认为在不了解实际情况的情况下,继续保持现在的精灵信仰是不好的。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完成了精灵契约伟业的尤菲被推举为御舆也会很为难。 然而精灵契约的真相却是一剂猛药。正因为如此,尤菲为了握住缰绳,而亲自前往了预计混乱将会最为严重的魔法省。 所以魔法省的惊慌失措不用说我也知道,但从兰格的样子来看,情况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说到这里,大家都闭上了嘴,沉重的沉默扩散开来。对在这个时候端茶过来的女仆真的做了件坏事呢。 我像转换心情一样喝了口茶,然后转向兰格。 “状况我知道了,可是我还没弄清楚这和我说的不要利用书库有什么关系呢?” “目前,许多在魔法省工作的人在精神上已经被逼上了绝路。对未来的不安,因为信仰动摇而产生的不信任感,信仰动摇的涉及对所谈的不信任,以及对自己的立场……害怕失去一切的人很多。而原因正是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还有尤菲莉亚王女殿下的发表。” “……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吗?” 兰格的话让我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我挠了挠脸颊。 即使你这么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也只有‘与我何干’这种无情的感想。 “听起来,似乎是因为我的状况变好了,所以才担心起一直以来打压我的自己的处境呢。” “即使这样解释,我们也无法否定吧。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希望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与魔法省有任何关系。您应该知道猎杀受伤的野兽的危险性。” “……被逼到这种地步了?” “这么回答您吧,就连尤菲莉亚王女殿下都不知道该如何掌握。” 他的回答足以让我明白,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我把手指放在眉间揉着,深深地叹了口气。兰格又重复道。 “我也有对现状的看法。在此基础上,不必要的刺激会使事态恶化。也有人被逼得走投无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如果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不希望我们失控的话,希望您能理解。” “……但这些只是你的说辞吧?”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后方的盖君出声了。 “安妮丝菲亚大人这不是什么都没做吗?而且其他部门也可以请求查阅资料吧?为什么只有安妮丝菲亚大人不被允许,这说得通吗?” “盖、盖克先生!” 盖君像忍无可忍了一般,淡淡地睁开眼睛瞪着兰格。 即使哈尔菲斯制止,盖君也表现出一副箭在弦上的样子。 兰格瞥了盖君一眼,慢慢地站起身来。然后走到我面前,跪下来深深地低下了头。连我都吓得睁大了眼睛。 “正如您所说,我知道这些要求可能有点离谱。所以这不是强制的,只是我的请求。请您不要涉足魔法省的纠葛。如果需要资料的话,我会抽调人手,之后送到离宫。那个委托也希望有人通过,不要直接去。资料的请求也请派中间人传达,不要亲自莅临。” 对着跪在地上低头请求的兰格,盖君似乎什么也说不出口,复杂地弯曲着嘴唇。 “……兰格。你想说的我明白了。我也不希望魔法省陷入混乱。所以我觉得可以答应你。” “……谢谢您。” “只是我无法接受……至今为止一直打压我的人是你吧。” “……我不否认。” “但是,我也没有表现得想得到你们的认可。所以就在这里让步吧。我也不想继续恶化与你们的关系了。如果你能给我提供情报的话,那这件事可以就到此为止。请抬起头来。” 听我这么说,兰格慢慢地站了起来。他似乎压抑着感情,面无表情。我不了解兰格,无法从中推测出他的内心。而且现在也不想去了解。 “我想要调查的项目,你听哈尔菲斯说过了吧?如果把相关的全部拿来,那就太麻烦了,你可以从图书管理员的推荐中选择。如果不够的话,我还会追加。” “遵命。” “那我们赶紧回去吧。走吧,哈尔菲斯,盖君。” 我向两人搭话,两人都带着复杂的表情点了点头。 在我们离开之前,盯着我们的兰格进入了我们的视野。虽然应该什么都不说比较好,但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兰格。” “……有什么事吗?” “假设的话题,你想以实现精灵契约为目标吗?即使不再是人类。” 兰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看着我保持沉默。我不等兰格回答,继续说道。 “你没有马上回答啊。不过,挺好,如果你马上回答的话,我也会很为难的吧。” “……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 “没关系,这一定也是正确的。兰格一直以来所相信的东西也没有错,那样的想法和愿望守护了帕雷迪亚王国是事实。但是,抱歉。” 心情郁闷。吱吱作响,发出悲鸣。……一直逃避的疼痛。被察觉的疼痛。这是我一直想说出口的心里话。 “―――我即使依靠传统也没法使用魔法,没有任何魔法的才能。所以我无法生活在一个让我放弃的世界里。” 声音是不是在颤抖?虽然心里有这样的担心,但话语不会停止。 “谁都不承认我,谁也不相信我。被抛弃,被诅咒,一文不值,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的每一天都像拷问一样。我应该直接去死吗?没有出生的话就没有人会不幸了吧?” 紧握的拳头在颤抖。为了安抚即将爆发的心,我呼出一口气。我不是想责怪哪个人,也不是想伤害谁。但即便如此也停不下来。我只想发自内心地呐喊。 一直、一直、一直忍耐的东西渗了出来。 我知道,这种事只是在发脾气而已。尽管如此,这也一直是我想对他、对他们说的。 “事到如今,你们还怕我什么?是你们否定的我吧。如果到最后都一直否定我的话,我也不用这么烦恼了。如果始终不能互相理解,直接舍弃掉就好了……但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才说?” 兰格什么也没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第一次被这么认真地凝视着,一定、是因为至今为止我都没有映入他眼帘的价值。 “我知道说这种话也没有用。必须跨越这道隔阂。尽管如此也是有限度的……兰格。” 尽量不要让声音颤抖。即使这么想,也无法抑制声音的颤抖。 “——我要被你们否定到什么时候?” 告诉我啊,有什么否定就直白的说啊。别光否定我,试着理解我啊。如果你不理解,那就算了。我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我不想看、不想听。一切,一切,都不想再背负下去了。 被尤菲暴露的伤口很痛。虽然很痛,但我还是抬起了头。背负这伤痛的已经不是我一个人了,所以我必须向前。 “……我想减少隔阂。如果不行,那就只能选择争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有一条互不纷争的道路。迁怒于你,对不起。” “……不。” 兰格只说了这么多,其他什么也没说。我也背对着他离开了会客室。 第三章 制作新的魔道具吧 在图书馆,被兰格婉拒后,我们回到了离宫。在此期间,盖君掩饰不住不高兴的样子,哈尔菲斯担心地看着他。 总之为了让心情平静下来,我请伊利亚泡了茶。接着提到书库发生的事情,伊利亚微微皱起了眉头。 “在书库发生了这种事吗……” “嗯。嗯,魔法省的状况好像不如想象中的顺利。” “可是,大家都能使用的书库,安妮丝大人却不行,这也太奇怪了!” 蕾妮愤慨地喘着粗气说道。对于与魔法省抱有戒心的她来说,这次的事情似乎让她很不爽。 总觉得周围的人比自己更生气,让我有无暇生气的感觉。 “不过,没办法啊。我想现在的魔法省真的是到了极限了吧。我也有传达了影响如此之大的情报的自觉,我也不是特别想和他们争斗,所以就放他们一马吧。” “……虽然我不希望安妮丝大人说没办法之类的话。” “盖君?” 盖君微微睁开眼睛,不高兴地嘟哝道我以为他差不多也平静一点了,但他的不满和愤怒似乎还没有平息。 “安妮丝大人想要做的事情是为了这个国家。那个从飞行用魔道具的发表也能看出来,成果不是出来了吗?还有,魔法省为地方贵族做了什么?他们只拘泥于传统和地位,把住在地方的家伙当成乡巴佬。他们有什么权利提出那样的请求?” “我也不是不明白你想说什么,但说出来就没完没了……” “那又如何!安妮丝大人做了应该做的事!他们没有做!但是被限制自由的却是安妮丝大人,我无法接受。” 盖君比我更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求助似的看着大家。但蕾妮似乎同意盖君,伊利亚和哈尔菲斯也没有劝阻的意思。 “……我是因为憧憬着安妮丝大人,想成为近卫骑士,所以才来到了王都。” “诶?” “在比试中输给安妮丝大人后,看到在演习中遭遇魔物时活跃的安妮丝大人,真的让我对自己感到羞耻。明明不能使用魔法,却制造出了魔道具,并不断尝试,屹立不倒。那样的您,让我心向神往。所以我加入了近卫骑士团,希望能侍奉安妮丝大人。” 盖君的坦白让我吃惊。在地方骑士团当下任团长也不奇怪的盖君,为什么会在近卫骑士团,没想到那个理由是我。 “没有贵族血脉也能使用的魔刃。光是制作出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我相信能够熟练的用它战斗的安妮丝大人一定也付出了我无法想象的努力……我不认为有人轻易的就能成为安妮丝大人那样的人,但您向我展现的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可能性,让我想支持您。” 说到这里,盖君似乎失去了气势,眯起眼睛,垂下肩膀。 “……可是,我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啊……” “没那回事。你这么想,我已经就很受鼓舞了。” 有像盖君一样充满热情支持我的人。除了尤菲、伊利亚、蕾妮、父王和母后和我身边的人以外,还有很多憧憬并相信我梦想的人。 对我来说,哈尔菲斯也好,盖君也好,都是令人高兴的邂逅。都是希望今后也能一起走下去的人们,想成为朝着同样的梦想走下去的同志。 “确实有时因为和魔法省关系不好,行动上会有很多限制。但是,这也是我到现在为止一直忽略和逃避的后果,所以彼此彼此。正因为如此,我才想从新来过,希望这次能得到各种各样的人的认可。这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所以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吧。” 虽然我没法说兰格的态度很好,但也比以前好多了。 变化已经开始了。那么,我所要做的,就是不要让这种变化变得恶劣。 听了我的话,大家的表情各不相同,似乎都在想些什么。这样就足够了。 我的声音确实有人听到了。这种实感给了我前进的力量。 目标还很远,所以不要着急,要脚踏实地地前进。不顾一切地奔跑,直到筋疲力尽也不错,但这样也可能会摔倒。 所以要以牵起大家的手的速度前进。嗯,也许会拉扯着互相折腾,但这是相亲相爱的感觉! * * * 哈尔菲斯和盖君走后,尤菲回到了离宫。 尤菲一见到我就露出抱歉的表情,带着疲惫的声音说。 “安妮丝,今天真的很抱歉,我在反省没有事先告诉你。” “书库的事?没关系。我也没想到魔法省的气氛会那么紧张,所以才做出了这么轻率的事。我也在反省应该先和尤菲商量一下,所以彼此彼此。” 我们边说边走进餐厅。在尤菲结束工作回来的时候准备好晚饭,在这之后洗澡休息是最近的生活节奏。如果尤菲无论如何都会迟到的话,会自己先去。 先让累了的尤菲吃饭吧。或许是“今天尽量清淡点”的提议比较好,尤菲很快就解决了晚饭。 吃完饭到了闲聊的时间。成为话题的果然还是书库里的事。 “后来,我听兰格说,他拜托你们尽量控制对书库的使用……” “嗯。魔法省那样子也没办法啊,简直是养痈成患啊,怎么说呢……” “大概是不安吧。这说明精灵信仰在他们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到那种地步。如果他们不改变我就麻烦了……” “果然还是很难?” 我的问题让尤菲烦恼地皱起了眉头。过了一会儿,她有点不情愿地继续说道。 “……是的。首先找到思想一致地伙伴并建立关系就很费时间。所以直到现在都没能抓到线索。不过多亏马里昂和兰格尽心尽力,所以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 “先不说马里昂,那个兰格?” 我不认为他会对站在我这边的尤菲采取那么好的态度,确实是意外。 “虽然不能说是伙伴,但不是敌人。至少我觉得让兰格作为下任魔法省长官十分适任。虽然还年轻,但只要有经验,支持他的人应该很多吧。实际上,我认为魔法省能保持最低限度的纪律,很大程度上都要归功于兰格的努力。” “居然能让尤菲说到这种地步……” “是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把他拉到自己这边来……即使不是敌对,也谈不上友好。只是为了不让魔法省不陷入混乱而携手的关系。” “因为兰格讨厌魔学啊……光是不敌对就感激万分了。” 真的,以我们以前的过节,变成宿敌也不奇怪。或许兰格也在思考着什么。 但是,靠得住的人却不能成为自己的伙伴,尤菲也有点咬牙切齿,焦急地揉着眉间。 即使是在离宫这个场合,尤菲表现出苦恼的样子也很少见。这可能是相当疲劳的信号。 我正想说早点休息比较好,蕾妮却比我先出声了。 “尤菲莉亚大人,可以让我帮您吗?” “蕾妮?怎么了” “能让我和您一起前往魔法省工作吗?” 蕾妮的提议让尤菲瞪大了眼睛。我和伊利亚也有类似的反应。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尤菲歪着头问道。 “蕾妮,为什么呢” “尤菲莉亚大人在甄别同伴这点很为难吧? 那样的话,我想我的力量能帮上忙。” “蕾妮的力量……莫非是说要使用吸血鬼的力量?” 吸血鬼是由人变来的魔物,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拥有容易混入人群的能力。 那是魅惑的力量。让对方对自己抱有好感,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对方。 现在的蕾妮已经能够控制力量,所以封住了那个力量。被吸血鬼的力量左右的过去,对蕾妮来说是痛苦的记忆吧。正因为如此,她的提案才令人惊讶。聚集了大家的视线的蕾妮轻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当然,我并不是想用魅惑的力量来操纵人” “我不认为蕾妮会做那种事……但是,你想用吸血鬼的力量做什么呢?” “在摸索吸血鬼力量的使用方法的过程中,我有了很多发现,也学会了感受对方感情的力量的使用方法。” “还可以这样使用?” “我是在用吸血鬼的力量做心理咨询练习的过程中掌握的,在观察对方的反应,观察对方想做什么样的梦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能读懂对方的感情了……我想如果能好好利用这个能力的话,或许可以找到对尤菲莉亚大人有好感的人。尤菲莉亚大人不也就能甄别可以说服的对象了吗?” 尤菲对蕾妮的提案露出了认真的表情,扶着嘴角似乎陷入了沉思。确实,如果能读懂对方的感情的话,就能作为判断材料,锁定可能成为自己伙伴的人。 还是一如既往的用做谍报工作的话让人笑不出来的技能呢,好在蕾妮没有利用它做坏事。 但是,如果吸血鬼的力量被不了解蕾妮的人知道了,那就危险了。不管多么亲近人,只要吸血鬼拥有魔石,就会被当作魔物对待。 再加上很多人都认为,只要走错一步,就能轻易毁灭国家,所以不能放任不管。 “……这很危险。对方可是魔法省,也许还会有知道你的身份的激进派啊? 在事件后被肃清失去了力量,但也不能对情况过于乐观。即使现在能够隐瞒,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露出马脚。” “不过,要说可疑的话,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受到怀疑了吧?” “那是……话是这么说……” 虽然现在谁都不提了,但应该没有多少人忘记阿尔君引起的婚约破裂的骚动。 只是新的话题热度更高,那件事本身并没有被遗忘。身处事件中心的蕾妮,如果完全按照官方公告的话,就只是被卷进了事件中。 实际上,也确实只是被卷进来而已,但又有多少人能接受这个说法呢?现在也不能说没有人在意蕾妮的动向。 “否定这种力量很简单。但是,您教了我一条不否定的道路。” 蕾妮把手放在胸前、心脏所在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盯着尤菲。她的眼神里包含着强烈的决心。 尤菲和蕾妮对视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尤菲终于认输似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不过,如果觉得危险的话,我会马上让你停下来的,可以吧?” “好的!非常感谢!” “该道谢的是我。请助我一臂之力,蕾妮。” 尤菲和蕾妮一起微笑了起来,两人真的成为了好友呢。从那样的事件中建立关系的两个人,能有现在的关系真的很好。 只是蕾妮和尤菲同行的话,伊利亚又会一个人留在离宫了。可爱的学生离开自己,会不会很寂寞呢?我把视线转向伊利亚,本想要这样调侃她。 但我的呼吸一瞬停止了,伊利亚一如既往地若无其事。但视线却对着微笑的尤菲和蕾妮,准确地说,只对着蕾妮。 她的眼神似乎很寂寞,但她似乎并不理解那种寂寞地歪着头。我拼命把刚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差点没注意到……!) 看到伊利亚意想不到的反应,我摸了摸剧烈起伏的胸口。差点就不小心打草惊蛇了,危险危险。 (没想到伊利亚会有这样的反应……) 大概,实际上伊利亚本人也不太清楚吧。伊利亚对自己感情的变化很陌生。也很少准确地表达出来。 就这样把心情压下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被教育的。 我也不知道伊利亚对蕾妮是怎么想的。虽然一度受到了蕾妮的魅惑,对蕾妮抱有好感这点应该是没错的。 不过,从那以后魅惑没有再持续了,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也没觉得伊利亚的样子有什么奇怪的。 但如果本人没有意识到的话,态度也许就不会发生变化。伊利亚本来就坚持自己的主张。 (……这、莫非是这么回事) 暂时还是多留意一下伊利亚的情况比较好。 希望事情不要朝奇怪的方向发展就好了。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的不安因素,让我头疼不已。 * * * 蕾妮开始与尤菲一起工作的几天后。我在等待资料的同时,给哈尔菲斯和盖君做魔学讲座时,魔法省的使者终于来了。 带着资料来到离宫的是哈尔菲斯的未婚夫马里昂,以及一个看起来有点轻浮,的、像花花公子一样的青年。 发色是暗金色,瞳孔是深褐色,看起来与认真毫不沾边的他脸上浮现出友善的笑容,向我打招呼。 “您好,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能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啊,介绍晚了,我叫米格尔.格拉菲特,以后请多多关照。” “哈啊……” 真是来了个情绪高涨的人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魔法省居然有这种人? 这和我对魔法省的印象很不一样。 “不,能认识现在最受欢迎的话题人物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不正是精灵的指引吗!现在,我感动得浑身颤抖!” “那真是太好了……?” “米格尔,这样会让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困扰的,还请控制一下。” 在我不知如何反应时,马里昂伸出了援手。马里昂一副想叹气的样子,看来是受了不少累。 “哈哈哈! 哎呀,实在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实在抱歉!这次的事情我从兰格那里听说了,魔法省的事情真的很抱歉!请您以宽容之心原谅我们!” “……你不属于魔法省吧,请不要像代表一样道歉。” “啊?不是吗?” “我是临时职员!” 欸嘿,带着这样欠揍笑容回答的他让我的脸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至于马里昂,他的眼神快死了。身后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哈尔菲斯和盖君也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 “准确地说,是我爷爷被任命为魔法省的代理长官,我是作为退休的爷爷的帮手拔擢出来的可怜的手下!这次的事也是被兰格说‘闲的话就给我去’,这样踹过来的……” “不,不是你自己要来的吗?” 听到马里昂的指摘,米格尔的笑容变得更烦了。啊,嗯。虽然不想理解但是我理解了。 这个叫米格尔的家伙就是那样的人。虽然非常遗憾,但我得承认这家伙是我的同类。虽然他比我更有自觉,性格更恶劣就是了。 “可以停止那种差劲的演技了吗?很欠揍的。” “啊,能原谅我的不敬吗?哎呀,我也不能太拘谨了。怎么做都会被说可疑了,所以才想偷懒的!” 米格尔咯咯地笑着,态度一下子变了。米格尔的这种态度让马里昂的眼神彻底迎来了死亡。节哀……。 “那就去掉那些繁文缛节,直接进入正题吧。这就是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委托兰格寻找的资料。如果接下来还有什么需要借阅的资料请通知我们。不过,兰格说过,如果一次索要太多的话,管理起来会很麻烦,所以要设定数量上限。” “我知道了。联系就通过尤菲吧。” “就由我和马里昂负责出借,请放心吧!” “马里昂一个人就够了。” “我被抛弃了!?” 我敷衍了一下开着玩笑的米格尔,和马里昂办理了资料借阅手续。完成后,我顺利收到了书。 “那么,归还的时候再见。” “诶诶,麻烦你了,还请多多关照。” “之所以这么辛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魔法省方面的原因,倒不如说是我们必须道歉。” 马里昂抱歉地皱起眉头说。米格尔拍着马里昂的肩膀继续道。和刚才的态度完全不同,没有了开玩笑的意思。 “现在就忍耐一下吧,能得到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协助真是帮大忙了。另外,在那家伙看来,也许是多管闲事,但你请不要把兰格想得太坏。” “……为什么要这么说?” “兰格认真过头,是个在可以放松的地方也不懂放松的神经质的家伙哦。我也想让他留点余地。不过他不是坏人。他为了不让魔法省和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发生纠纷,一直在幕后周旋。” “是吗?” “是啊。说起来,把马里昂给尤菲莉亚王女殿下工作的是兰格,是吧,马里昂?” 我为了确认米格尔说的是真是假,把视线转向了马里昂。马里昂静静地点头,表示肯定。 “我与尤菲莉亚王女殿下年龄相近,派系中立,能在各派系之间斡旋,所以得到了推荐。” “原来是这样啊……” “他很认真踏实的一步一个脚印。 虽然不起眼,但是他在支持魔法省的人员中也是很能干的。虽然对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没有好印象,但即便如此,那家伙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才一直在行动,所以请耐心的跟他往来。” “我也没打算和魔法省闹僵,除非他们做些奇怪的动作,那时候我才会处理。” “您能这么说比什么都好。今后也请好好相处吧。” “我不会和你搞好关系的。” “咦——? !” “啊真是的,我们要回去了,米格尔!还有工作呢!” “辛、辛苦了,马里昂先生……” “加油啊,马里昂……” 也许是忍耐到了极限,马里昂像要强行拖走米格尔一样拽着他离开了。 马里昂在哈尔菲斯和盖君的目送下,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低下了头。 被马里昂拖走的途中,米格尔带着可疑的笑容挥着手。 真是认识了个奇怪的家伙,这种徒劳感压在了我的肩上。我们不约而同的深深叹了口气。 * * * 我们安静的阅读着从魔法省借来的资料。 盖君翻不时发出呻吟声,翻动着书本。好像本来就不太擅长读书。 另外一边,哈尔菲斯静静地读着书,并快速的把认为必要的部分在纸上做了笔记。看起来很靠谱。 两个人都很努力,所以我也必须努力,但我无论如何都忍不住皱起眉头。这是我以前就有过的疑问,到了现在,我感觉自己的疑问真正有了轮廓。 “……吶,哈尔菲斯。” “是?是什么事呢,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 “可能是我想多了……但帕雷迪亚王国的书是不是太难读了?” “很难读……是吗?” 哈尔菲斯停下手上的工作,歪着头。休息了好几次的盖君也抬起头来看着我。 “难读到底是指……” “比如说,你刚才带来的资料,记录了各领地的近况和税率,对吧?” “是啊。” “那份记录文件……怎么说呢,我觉得他们的措辞很难懂。” “……难懂?” “太有诗意了,像这样……应该说是贵族式的废话文学吧。” “啊……我不是不明白您的意思。” 盖君一边望向远方一边点头表示赞同。另一方面,哈尔菲斯困惑地歪着头。 “……难道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 “嗯,应该是这样的吧。我是在问你这样读起来会不会很困难。” “可是,读不懂的话就看不懂书了啊?” “嗯……” 对,就是这么回事。在我看来,帕雷迪亚王国的文章中有很多诗意的措辞。 为了正确理解这种诗意的表达,修养是必要的。所以没有教养就读不了书。 在我看来就只是徒劳。需要留下正确记录的文件却用难以理解的措辞,这不是很奇怪吗? “哈尔菲斯,比如,你想传达今天是晴天的消息,但有必要特意传达天空的颜色有多美,风有什么气味,云呈现出什么形状的信息吗?” “……是啊,也许不是必要的,但为了详细地记录情况,不是很有用吗?” “但是,虽然在帕雷迪亚王国留的书和记录文书使用诗性的表达是理所当然的。但平民会用更简单的文字交流哦。” “那不是因为平民大多不识字,能和贵族来往的也只有那些实力雄厚的商人吗?” “按这个说法,平民没有教养,话题就结束了……我想说的是,我并不是觉得诗意的表达方式不行,而是说,如果读者没有扎实的知识,不就会很难读懂他写的是什么吗?” “书不就是这样的吗?” 哈尔菲斯歪着头说道。嗯,那也没错。 在帕雷迪亚王国,只有拥有良好教养的人才能读到书,才能获得正确的知识。 所以感觉书的写法难懂,其实是读者不够努力吧,但是,这种说法却让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恶心感。 “安妮丝,还在工作吗?” 正当我试图将难以形容的恶心感用语言表达出来时,在敲门声响起后尤菲出现了。后面还有蕾妮。 “尤菲和蕾妮?已经到你们俩回来的时间了?” “打扰了,尤菲莉亚王女殿下,蕾妮小姐。” “您工作辛苦了。” 哈尔菲斯和盖君恭敬的在我之后行了礼。尤菲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桌上摊开的书。 “工作进展顺利吗?” “不,嗯,嘛,还行吧。” “……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尤菲的疑问,我解释了刚才和哈尔菲斯的对话。 尤菲听了我的话后,用手指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同样在听的蕾妮连连点头,仿佛在表达自己的感同身受。 “理解措辞不容易啊,我也吃了不少苦。” “这么说来,蕾妮原本是平民吧……” “我不只是平民,更是孤儿。光是能记住文字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为了进入贵族学院而努力学习,但是真的很辛苦呢……” 蕾妮感慨地望着远处喃喃道,哈尔菲斯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这时,尤菲突然抬起头来。 “可以说是安妮丝的违和感吗,我理解你想说什么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虽然只是假设,但也能推测出来。” “假设?” “帕雷迪亚王国的文书基本上都是诗意的措辞,大概是因为贵族是魔法使吧。” “……因为是魔法使?” 为什么魔法使的文书会如此富有诗意呢?看不出因果关系,我歪着头。 “习惯了的话可以省略,不过学习魔法的时候咏唱是基本。重要的是献给精灵的祈祷,进一步说,这需要更加详细的意象。” “嗯……但为什么说到这个?” “贵族有一种习惯,即总是把想象力,哪怕只是一种说法,也赋予诗意。正如安妮丝所说,为了传达一个事实而添加过多的装饰语句,会使解读变得困难。但是,其费解性对我们贵族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时刻意识到魔法,丰富想象力,锻炼词汇量。这样的话就可以更详细地发动魔法了。我猜这样是为了培养驾驭魔法的感觉。” “原来如此?确实被这么一说也不是不明白。比如普通人如果是我,想要发射火球,就只需要想象一个普通的火球。但是如果是贵族的感觉的话,为什么需要这个火球,是什么样的大小和形状,它又会对外界产生什么变化……像这样不断的添加信息,这是对贵族,或者说是为了培养魔法使的感觉的基本,所以文书也会像这样效仿?” 我向尤菲询问确认,尤菲点了点头。 “是这样没错。再加上魔法省的书库中收录的书基本上只有贵族才会读。正因为是贵族的嗜好,读起来理所当然,所以即使措辞难懂也不会产生质疑。能读懂的话也不需要简单的句子。” “嗯,话是这么说……只是在想知道实际情况而进行调查的时候,如果措辞过于复杂,就必须绞尽脑汁进行去解读和解释了吧?这样会很累,所以我觉得没必要……” 我觉得自己想说的话终于能像这样用语言表达出来了。能读懂的话也没有问题,如果说这是帕雷迪亚王国的文化的话,我也能接受。 但是像这样调查资料,进行统计的时候,为了理解措辞的解释就需要其他的知识。这在我看来就是多此一举。 “嗯,虽然作为文书来说很有价值,但作为资料来说很难懂,所以很难处理,这样说可以吗?” “这么说的话,也许是吧。我从来没有意识到……” “不,我明白安妮丝大人的意思。明明是为了知道想知道的东西而读的,读的时候却必须事先知道措辞之类的。” “不需要措辞的话,希望能只记录事实或者答案这点我也明白呢……” 尤菲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说。点头同意我的是盖君和蕾妮,总的来说是学习上的弱势组。 其中唯一保持安静的是哈尔菲斯。哈尔菲斯沉默着,手捂着嘴角,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能做个一览表,让想知道的信息一目了然就好了。” “我觉得这个很难……魔法省也很忙,制作资料也要花很多工夫。如果有的话应该是有用处的,但万一发生争执的话……” “要凑集数量也很困难、吗。” 帕雷迪亚王国的文件是手写的。要准备数量的话,人手根本不够。我也因为为了在成果发表会之前制作必要的资料而郁闷过。 想要进行各种各样的改革的话,就会觉得什么都不够,这就很麻烦了。即使打算筹措必要的东西,这次也必须要说服上层才行。而且想要准备说服上层的东西,资料也不够。想找资料也太费事了。 (如果像前世那样有电脑的话,文件工作也会比现在有进展……等等?如果有电脑的话?) 突然,我的脑海里闪过了电流般的灵感。 即使是改善资料阅览的难点,要为此付出的劳力也是不可估量的。理由之一是现世的文件都是手写的。 前世电脑非常普及,制作文件的工夫要比今世缩减了几十倍吧。但是电脑这种东西,即使是在有魔法的世界也很难创造出来。 但如果不是电脑本身,只是提取制作文件的功能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文字处理机,再往前追溯的话,打字机之类的存在也是有的。 如果能实现文件作业的机械化,甚至将其工具化为魔道具呢?那么先试着写出必要的功能吧。 我想把文字变成输入而不是手写的形式。印字,也就是像印章一样按在纸上的功能。为此需要的输入装置,如果能像键盘那样就好了,要做成每个字符的印版,按下按钮的形式吗?然后再考虑操作它的机构……。 “……安妮丝?” “好,好!这个主意可行!明天我必须去一下托马斯那里!” “……那个,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 “啊,这是……” “大概是有灵感了吧……加油,哈尔菲斯,盖克。” “诶?” “什么?” 好像听到周围有什么吃惊和不知所措的声音,应该是心理作用吧!好了,必须把想到的点子都写下来才行! * * * “想做一种能把文字印在纸上的魔道具?” “没错!” “……又开始做奇怪的事了啊,这家伙……” 第二天,我带着哈尔菲斯和盖君突袭了托马斯的工坊。 顺便一提,制作小飞龙跟我和尤菲的王天衣的工匠们在成品披露后获得了一笔不菲的奖金,好像还举办了一场小型宴会。 魔道具是国家还在开发中的东西,想要推广给平民还需要等待。所以尚未进行魔道具的量产。 但是,什么时候解禁生产都不奇怪,所以工匠们一边努力工作一边期待着解禁的那一天。 其中,托马斯回到了之前一成不变的正常运转中。 托马斯原本是个私人经营的铁匠。虽然接到的委托比以前多了,但还是回归了和以前一样的生活。既不进什么大工坊,也不接受不感兴趣的工作。 被回归平静的托马斯认为我又给他带来了麻烦事也无可奈何。但是我不在乎!我可不记得我有解雇我的顾问啊! “这是大致的效果图……” 托马斯不情愿地看着我摊开的画有想象图的纸。哈尔菲斯和盖君也兴致勃勃地在后面望着。 “手写的话,手无论如何都很累,所以我想要这样的机器,准备一个和文字对应的印板,一按下这个板上的文字,就能在纸上刻印。” “比想象中还要完整啊……准备一个文字板,对应着那个文字移动,把文字印在纸上吗?” “怎么样?能做吗?” “就算你这么问我。从外形上看,最相近的不应该是乐器工匠吗?” “乐器……这么一说,可能是和键盘乐器类似的构造吧。” “输入机构的部分。只是在纸上刻上文字的话还好,如果要写文章的话,就必须能够横向移动才行,得设置一个能在下一行打字的结构。就看能不能做到了。如果把输入装置的键盘作为魔道具加工,从而使之可以移动的话,那么比起手写,使用这个魔道具进行创作就会轻松的多了。” “对!这就是我们的目标!我想掀起一场手工文书的革命!” 这样一来,工作效率就会提高,精力就会有富余了。有余裕的话,就能开始做没有着手的工作! “那么,要我给您介绍认识的乐器工匠吗。先去工坊吧。” “好呀,那我们走吧!” “……哎呀,又要忙起来了。” 虽然嘴上说得很麻烦,但也掩盖不了你开心的气氛哟,托马斯! * * * 托马斯带我参观了乐器工匠的工坊,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我的传言似乎在工匠们中传开了,所以收到了热烈的欢迎,说是没想到这次会找到他们这里。 “也就是说,能不能在纸上打印文字,而不是声音?这可真是。” “能做到吗?” “我觉得打文字的机制本身是可以应用的。需要下功夫的,不是单纯地打一个字,而是写文章的部分。嘛,应该不是那么难吧。” “我觉得用精灵石作为击键结构的动力就可以了。如果是这里的机关的话,我想也可以转用魔刃的结构……” “也就是说,向按键注入魔力让其移动吗?真是个有趣的想法啊!如果能应用到乐器上,应该也会很有趣吧!” 工坊长像吸水一样吸收了我的想法,完成了设计图。 ……然后呢,怎么说呢,总之进行的很快。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讨论一周后就做出了样品,这也太快了。我也吓了一跳。 “怎么说呢,像是给久饥的野兽投食一样……” “实际上,他们也很渴望参与开发吧……说明飞行魔道具的公布带来的冲击就是如此之大。” 在去看样品的路上和托马斯交流道。哈尔菲斯和我一起愕然,盖君只是一个劲地佩服。 然后再次造访乐器工坊,展示的样品的外形酷似打字机。用于输入文字的文字板和与之对应的输入装置。之后只要把纸放在底座上输入即可。 “您来了,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快来试试吧!” “真的是一个星期就完成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工坊长说明了使用方法,让我实际尝试使用。文字板好像是用混合了精灵石的素材做成的,在这里通入魔力的话对应的文字就会印在纸上。 所以不需要按下按键本身,只要触摸就可以了。一边触摸按键一边注入魔力的话,文字就会被印到纸上。每打一个字,字列就会被错开,换行也没问题。 我觉得作为样品已经非常出色了。我觉得这个可以马上投入实际使用。 “这个,不错啊!哈尔菲斯和盖君也来试试吧!” “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哈尔菲斯一开始也战战兢兢,轻轻试探,但只要稍微摸一下,掌握了诀窍,就能像弹钢琴一样流畅地打出文字来。机器飞快地运转着,文字印在白纸上。 “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这个太厉害了!我想会比手写轻松得多!” “噢,这个真不错啊。边境的骑士团有很多人写不出漂亮的文字,如果让他们也用这个的话,文件就方便阅读了。” “呀,这玩意能让商人们拿命换呢。” 大家热烈得讨论着如何利用样品。这个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可以使用。 这样的话能不能降低成本做一些认字用的玩具呢,这样说不定还能提高识字率。 “这个已经很方便了……不过,如果能把这个进行复写的话,装订起来应该会很轻松。” “复写……是指一模一样的文章,对吧?” 也许是听到了我的嘀咕,哈尔菲斯把手指放在嘴边,小声说道。 “只要重新打一遍就好了。不过,就算再轻松,写同样的文章也很麻烦,不是吗?所以我想,要是能复写一份就好了。” “……那么,不能制成像八音盒一样的构造吗?” 哈尔菲斯喃喃自语的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和嘴。把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哈尔菲斯慌忙摇了摇头。 “呃,啊,不,那个。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兴起……!” “您说八音盒是吧,贵族的小姐。换句话说,您是说,像八音盒一样把输入的文字记录下来,然后重复打印吗?” “是、是的。八音盒不是可以反复演奏吗?所以,只要把输入的文字记录下来,自动地重复输入,不就可以复写了吗?” “文字板会对魔力产生反应输入文字吧?用某种机制让它记住输入的顺序不就行了吗?” “按照键入的顺序刻印,然后制造出能让魔力通过的结构就行了吗?” “可以吗?” “真有趣啊!可以试试!” “顺利的话,还能做个魔道具八音盒什么的!很有挑战的价值!” “开干吧,你们这些家伙!” “噢噢噢噢——!!” 工匠们随着工坊长的号令,发出炙热的呐喊。哈尔菲斯被他们的热情搞得惊慌失措。至于盖君,则有些苦笑。 其中只有一个冷静地注视着事情经过的托马斯静静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才说啊,又要变得吵闹起来了。” * * * “嗯……经历了这样的过程。完成的是这个魔道具――“念盘排序板”。 公开的对象是父王、母后和古兰兹公。地点是父王的办公室。感谢帮忙搬运的盖君。加入了哈尔菲斯的记录回放功能后,它比初期的样品更大了。 “输入装置的基础创意是我,完成实物的是城下町的乐器工匠们。另外,复写的记录再现功能吸取了这边的哈尔菲斯的创意,预计用这一台设备就可以大幅度减少文件制作的劳力。” “原来如此……” 古兰兹公启动了念盘排序板,上手试着输入。 经过不断改良,不仅可以输入文字,还巧妙地追加了划线功能,所以我有自信可以大大降低制作文件的工作量。 古兰兹公一开始是用一只手一个字一个字地确认输入的。因为他一直沉默,哈尔菲斯似乎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嗯” 忽然,古兰兹公轻轻地发出了声音。 他在念盘排序板面前重新坐好,这次用双手操作起来。之后情况开始变得奇怪了,文字的输入速度越来越快。 咦?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古兰兹公输入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惊人。 以一种快要弄坏机器的气势输入着文字。古兰兹公爵的手指像是某种其他生物一样,蠕动着操纵着表盘。 一眨眼的工夫,文件就完成了。这速度简直堪比前世的复印机。好快,总之太快了。什么情况。 “——呼、呼、哈哈。” 然后是笑声。是谁的笑声?我也想怀疑自己的耳朵,但那是古兰兹公爵的笑声。 噫,哈尔菲斯发出微弱的悲鸣。盖君也冒着冷汗,表情僵硬。 他们视线所及之处的古兰兹公露出了凶恶的笑容,到了魔物看了也会逃跑的程度。 他不时发出笑声,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以惊人的气势用念盘排序板输入文字。一份接一份完成的文件。不,并不是随便乱打的。 “——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您制作了非常棒的东西呢。” 明明是很开心的声音,为什么会让我不停感受到恶寒呢?我只能装作想笑的样子。 然后,在古兰兹公的强烈要求下,试用品念盘排序板就这样被他收下了。 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我才看不到古兰兹公带着凶恶的笑容一个接一个地制作文件的样子! ——但是,父王用温柔的声音对想要从现实中移开视线的我说。 “安妮丝哟。” “我什么都没看见。” “不,你看到了吧。古兰兹那么开心地工作。以那种劲头工作的话,就能看到我们的工作堆积如山的未来,对此你怎么看?” “工、工作进行的顺利的话不是很好吗……?” “是啊。顺便问一下,那东西可以马上量产吧?安妮丝?” “总不至于只能对外公布,不能批量生产吧?” 父王和母后的脸上都浮现出了笑容,眼睛却完全没有笑。两人分别抓住我的左右肩膀,力量大到骨头会吱吱作响的程度。 我求助似的看向哈尔菲斯和盖君。两人猛地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大家,不要抛弃我,拜托! “你是个很体贴父母的女儿……你不会想就这样放任古兰兹不管,毁掉我的工作吧?” “欸,是温柔的你的话,能做到吧?安妮丝。” 父王和母后从两侧温柔地低语道。不过抓着我肩膀的力气可不一般。 在此期间,古兰兹公愉快地摆弄着念盘排序板。 你可以再关心一下我吗? 喂,你在听吗古兰兹公? “但是,如果这个普及的话,书的制作就只能靠魔道具了吧……” “嗯……我不认为这个量产后,手写稿就会马上消失。” 是突然冷静下来了吗,父王和母后面带难色地嘀咕起来。这么说来确实,制书工艺发生变革的话,工作方式也会发生变化吗……。 “就不能雇些有一定文化水平的人作为辅佐文官吗?” “辅佐文官?” “我想应该会有记录员、确认文字拼写错误之类的工作……” “奥尔凡斯,你觉得古兰兹照这样工作的话,检查的人手够吗?” “不可能。以文字阅读的能力为前提,设置培训的话也许能成为能用的人才。今后制作书籍的方法会大为不同吧,这可能是一个招揽能够在这条道路上精进的人的机会。” “那么,就采用安妮丝的方案吧。” “嗯,在这次会议上,和念盘排序板一起提出吧。除了工匠之外,候选人还有因为当不上官僚而郁闷的贵族的儿子。安妮丝请尽快批量生产念盘排序板。” “交给你了,安妮丝。” “是、是的……” 面对微笑着向我施加压力的父王和母后,光是颤抖着回答他们就已经竭尽全力了。然后,我哭着向城下町全力疾驰,低头行礼。工匠们对突然涌现的大工作,都满怀成就感地欢呼起来。但与此同时,他们的眼神也死了。 就这样,念盘排序板在父王们热情而有力的宣传下,以惊人的速度在王城内普及开来,被雇为文官辅佐的新人的哀号响彻王城。 哇,我什么坏事都没做啊! 第四章 扩散变化的徵兆 不小心引发的“念盘排序板普及事件”,又称“玛泽塔公爵狂热事件”,距今已经过了一个月左右。 在此期间,“念盘排序板”一下子传遍了王城,伴随着喜悦和哀叹的哀号被接纳了。喜悦的是繁琐的手工作业减少,叹息的是因效率化业务而工作增加的人们的悲鸣。 被新雇来担任文官助理的新人哀鸣格外强烈,我想应该是错觉。古兰兹公,那可不是玩具啊,你只是在工作吗,是这样吗……。 顺便说一下,念盘排序板似乎也成为了尤菲在魔法省内确立立场的优秀赠品,从尤菲本人那里听说,以尤菲为中心的派系开始聚集在一起。 不管对我抱有多么复杂的感情,能够提高文件工作效率的“念盘排序板”都是非常有用的。但又不好拜托我,魔法省的成员都生怕我说不会把它交给魔法省使用。 于是尤菲首先与我交涉,并将其引入了魔法省,他们才松了一口气。对我来说,如果魔法省的工作效率提高了,文件的整理和改编也有进展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因此,最近我的工作是检查和交付念盘排序版的成品,而且最主要的工作是在交付成品的同时跟人寒暄建立声望。 顺便说一下,父王说要新作魔道具至少要间隔两个月,因为这次引起了很大的骚动。是的,对不起,我在反省。 确认交货的工作也全部结束了,一边用从魔法省借来的书收集信息一边资料化是我们最近的日常。 哈尔菲斯似乎很擅长这样的工作,拼命高效地努力着。本领好得惊人,所以我有时会想,有哈尔菲斯一个人在不就足够了吗? 另一方面,盖君对它并没有那么得心应手。可能是原本就不擅长伏案工作吧,他很快就放弃了。 一直处理文案确实让人烦心,所以今天的计划不是去离宫的工作室工作,而是去附近的近卫骑士团视察。 “噢,在用呢。大家都习惯使用魔刃了吗?” 在我面前,手持魔刃的骑士们相对而立。 我提供给近卫骑士团的魔刃,由近卫骑士团招募人员组成的示范运用部队在使用。现在,在我眼前演示的就是这些人。 有人担任监督和指导者进行监督,这个人我很熟悉,他一看到我就露出了笑容。 由于身体庞大,沉默时显得很严肃,长相也很可怕,但一笑起来,就会让人觉得可爱和温柔。 “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欢迎您的大驾光临。” “西亚男爵,辛苦了。” 他就是德拉古斯.西亚男爵,也就是蕾妮的父亲。作为冒险者取得成绩而晋升为贵族的西亚男爵,现在担任魔道具试验运用部队的指导。 因为是原平民,所以他不会使用魔法。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对魔道具的理解很快,经验也很丰富。因此被提拔为领导职务。 虽然不能说我一点没偏心,但是同有冒险者的经历,我们很容易沟通,所以我觉得他是合适的人选。 “魔刃的运用怎么样了?” “嗯,我每天都在想,早点让它普及就好了。也许有人会对没有实体的魔法刃感到不安,但仅仅作为备用武器持有也足够了。用来对付那些使用魔法的魔物也很有效。” 浮现出无畏笑容的西亚男爵非常可靠。虽说已经离开最前线很久了,但他并没有放弃锻炼。光看剑术,他在骑士团中也能名列前茅。 而且西亚男爵厉害的不只是剑的本领。他还拥有不畏惧困难的勇气和看清形势的冷静。 西亚男爵并不仅仅是靠剑术起家的。正因为如此,他作为男爵家的家主也能站住脚。 与土生土长的贵族相比,也不是没有缺点。但即便如此,作为新晋男爵,他还是干得不错的。 也许剑术的指导者对西亚男爵来说意外的是天职。我曾听蕾妮说过,自从得到了现在的工作后,他就充满了活力。 虽然西亚男爵因为蕾妮的问题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阻碍,但是能够直接面对并且迎来转机真的很了不起。 “好久不见,西亚男爵。” “您辛苦了。” “哦,盖克阁下和哈尔菲斯小姐。听说您们在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手下努力工作,近来无恙吧。” 哈尔菲斯在我之后打了声招呼,西亚男爵又露出了笑容。 作为指导角色经常在近卫骑士团露面的西亚男爵似乎和两人都认识。我一边和和气气地打招呼,一边再次观察挥舞着魔刃的骑士们。 “不过,虽然已经习惯了使用,但还远远不及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我再次体会到您的过人之处。” “……嗯?魔刃应该也没什么深奥的技巧吧……” “您太谦虚了。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不是可以随意改变剑的规格吗?那可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 “那只是为了让剑到达看得见的范围而调整魔力量,改变形状而已哟?” “只是说的话倒是很简单。你觉得呢?盖克阁下,在近卫骑士团中,对魔道具的处理也很优秀的你的意见是?” “不怕突然改变猎物之间的距离吗?而且,在战斗中很难做出如此精细的调整。如果没有对全局的合理把握,把同伴卷进来就不妙了,如果在伸长的剑刃缩回之前,从侧面遭到强袭的话又该如何应对呢?” 被西亚男爵提问后,盖君露出苦涩的表情说道。 有那么难吗? 也许是想的事情暴露在了脸上,盖君把嘴撇成了一撇。哈尔菲斯也露出了苦笑。 西亚男爵看到两人的反应,觉得有趣地发出了小小的笑声。 “看来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对自己的评价总是不太正确啊。” “嗯……是这样吗……” 最近,我确实对自我评价没有自信。话虽如此,把别人的评价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也不对,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西亚男爵!可以打断一下吗?” “嗯?怎么了?” 和西亚男爵说话的时候,忙于训练的骑士们聚集了过来。 也许是正好到了休息的时间。这么想着,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如果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有时间的话,请传授我们魔刃的使用诀窍!”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比的热情。我不由自主地往后仰。 继打头阵的骑士之后,其他的骑士们也齐声拜托着。 “嗯……您觉得怎么样?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 “只是演示的话是可以的,毕竟不可能每个人都指导,谁能作为代表接受指导吗?” “如果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不介意的话,那么……演示对象就交给盖克阁下吧。” “什么?” 突然被甩了话题的盖君,惊讶地将视线投向西亚男爵。 “可以吗?” “在这个场合,我认为盖克阁下是最合适的人选。有人有异议吗?” 西亚男爵向骑士们确认后,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异议。盖君一脸困惑地看着骑士们。 “……盖君,你有那么厉害吗?” “不,没有吧?”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盖君,他使劲摇了摇头。 “确实,如果加上魔法的综合能力的话,盖克不能说是最优秀的骑士吧。” “不过,如果是纯剑的较量,能打败他的人很少哦。” “我见过的人里只有骑士团团长和西亚男爵能打败盖克。” “光剑的本领就强到那种程度了吗” 我这么一问,骑士们都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盖克的进攻水平虽然一般……但只有防御非常出色。” “如果不以用魔法瓦解为前提,就没有获胜的希望。” “所以在引出对方全力这一点上,我认为盖克是近卫骑士团中最优秀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有点在意了。盖君,让我也见识见识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盖君有点无奈的耸了耸肩,但立刻就开始活动肩膀,表现出干劲。 自从装备塞雷斯提亚后,就很久没有机会使用魔刃了。我接过两把魔刃,盖君也接过一把,彼此相对。 骑士们在我们周围一字排开,西亚男爵作为裁判站在中央。哈尔菲斯则在附近观战。 “那么,让我来见证一下两位的对决。见证人由我,德拉古斯.西亚来担任。双方,行礼!” 按照传统,我和盖君行了个礼,摆好架势。盖君的姿势是剑尖比水平稍微降低的下层姿势。他微微睁开的眼睛警惕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首先发动了瞄准脖子的一次快速攻击作为试探。 剑刃开始相交,右手的魔刃被弹开的话,这次就挥动左手。多次反复的攻防战,从下砍到逆袈裟斩,有时还夹杂着刺击来进攻。(译者注:逆袈裟斩是顺着袈裟领口的方向,从腰部到另一边的肩膀的斩击。目标一般是对方的肩膀到腰腹这一道线) “——哈哈!” 我的嘴里漏出了笑声。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进攻。盖君虽然没有反击,我没有暴露可以反击的空隙,但尽管如此,还是发生了让人发笑的事情。 ——盖君站在场地最中间,“一步”也没动。 当然,他会根据我的情况改变身体的方向。但是,也仅此而已。就像只在规定的圆内移动脚步一样。 即便如此,我的攻击还是无法通过。盖君的格挡是又巧又快。 他对我的攻击反应很快,用最省力的动作弹开我的剑后,又立刻回到原本的姿态。 无论从什么角度,施加怎样的攻击,阵脚都没有一丝慌乱。正因为如此,让人感觉如果贸然做出大胆的攻击,就会有可能被抓住破绽。 就像对墙壁挥剑一样,岿然不动。 每一次剑刃相交都能感觉到,盖君的剑法是经过钻研的,而非只是一味地锻炼自己的力量。从中,可以体会到、他的耿直,无论怎样的一击都要挡下的执着。 没有翩翩起舞的美丽,也没有令人瞠目结舌的华丽。这是为了用最小的动作发挥最大的效果而磨炼出来的技能。没有装饰的美感,正因为如此,反而让人觉得美丽的剑型。 而且,他毫不吝惜地使出浑身解数,其气魄之大、力量之强,令我为之颤抖。在对峙过程中能让我感到寒意的人并不多。要说的话那就只有尤菲。 像尤菲一样无懈可击,反而让我有点想笑。 盖君可能确实不擅长攻击。可能是太过谨慎了,我故意给的间隙,他也没能抓住。 如果对手是尤菲的话,我必须以不留余力地进攻,否则可能会被强大的魔法扭转局面。 但话说回来,盖君没有能重现尤菲那种状况的底牌,所以我相对可以更加从容地引导战斗的节奏。 即便如此,还是无法击溃他。无论怎么做都被完美地应对,可见他的基础有多么扎实,什么剑法都能灵活对应。 这说起来容易,却很难实行。但是,盖君实现了这一点。我想他一定没有意识到这有多厉害。 单纯的剑技,我是打不垮盖君的。虽然不会输,但也无法取胜。原来如此,怪不得其他骑士也露出微妙的表情。 “……真厉害啊,盖君。那之后你真的很努力吧?和刚遇到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承蒙您的夸奖,我感到很荣幸。” 我叹了一口气,盖君淡淡地回了一句。没有喘气,也没有摇晃。甚至让人觉得是石像什么的。 论体力和体格还是盖君更优秀。最近我有点懒,这样交手下来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得重新锻炼一下啊,我一边想着,一边扬起嘴角。 “……盖君,我可以用身体强化吗?” “嗯,没关系。” “是吗,谢谢。——那么,要上了。” 将意识转向背上的刻印纹,引出龙的魔力。把涌出的力量集中在脚上,瞬间拉近了我与盖君的距离。 于是盖君第一次积极地挪动了脚步,一边后退一边躲避冲击,接住了我的一击。 “唔……” 直到刚才还一动不动的盖君的表情痛苦地扭曲了。虽然盖君也在使用身体强化,但在输出上肯定是我更胜一筹。 尽管力量应该超过了盖君,但还是无法打破他的铜墙铁壁。 与我这种以实战的直觉和经验培养出来的风格不同。他的剑技比我更标准,也更耿直。 我想我们努力的方向一定是相似的。也许是因为他不像我这样经常绕远路,所以才形成这样的剑术吧。 如果这个世界只由剑的本领决定的话,盖君应该会受到更高的评价。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太可惜了。 比如,如果有一个能把盖君引导到高处的老师。 比如,如果有能跟盖君竞争的对手的话。 正因为是只面对自己的剑,所以总觉得盖君的剑还差点什么东西。 “真是好本领,不过——” 我向后一跃,拉开了距离,用力挥了挥魔刃。虽然和盖君的距离越来越远,但魔刃却不断拉长,瞄准了阿盖的侧腹。 盖君稳稳地踏着大地,接住了我的一击。 在那个接住的瞬间我消去了魔刃的剑刃。取而代之的是向另一只魔刃注入魔力。 在确定盖君会接住才做的动作,这样就能追上盖君的应对能力了。为了确保能够有足够击倒他的威力,我一边放大刀刃的输出,一边翻转身体扑向盖君。 通过身体强化一口气压缩间隔,并最大限度地提高魔刃的输出。接住我一击的盖君虽然有一瞬间僵硬了一下,但身体马上就进行反应。 与他的魔刃咬合在一起,火花四溅——我的魔刃的魔力之刃弯曲了。 变得像鞭子一样挠曲的魔刃将剑尖对准了盖君的脖子。剑尖抵在盖君脖子上的同时停止了动作。 盖君露出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叹了口气。 “……是我输了。” 盖君垂头丧气地宣布自己输了。与此同时,骑士们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西亚男爵让近乎忘我的骑士们安静下来。 “双方都辛苦了。这将会成为今后钻研的榜样吧。不愧是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身手非常出色。盖克阁下作为对手也展现了非常出色的身手。” “再怎么说,在魔刃的处理上我也不会轻易败北呢。不过,论纯粹的剑技,我无法抵抗盖君,这点我很不甘心呢。” “不,我光是防御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还有,不断改变距离也太麻烦了。而且安妮丝大人也有瞬时的爆发力,即使勉强赶上这一击,下一击也来不及,实在是精彩。” 盖君脸上浮现出爽朗的笑容说。没有因为输掉比赛而感到懊恼。反而是我的不甘心更强一点吧。 最近稍微有些松懈了,要不要重新锻炼一下呢。 * * * 和盖君练习完后,我和骑士们分开,和西亚男爵一起去了别的房间。一直到离开为止,赞扬和提问的声音都没有停过。 进了房间不一会儿,女仆就端上了准备的茶。我润了润干渴的喉咙,西亚男爵对我慰劳道。 “谢谢您答应我唐突的请求。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刺激吧。” “这也是为了普及魔道具,所以没关系。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事,请随时告诉我,西亚男爵。” “感谢您的鼓励。接受这项任务后,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看来我还是更适合这种可以活动身体的工作。” 西亚男爵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 第一次见面,是蕾妮因为废除婚约的事而去拜见父王的时候吧。原本脸色苍白、毫无余力的西亚男爵,现在能这样悠然地生活,真是太好了。 想到这里,西亚男爵的气氛好像变了。他的动作就像是想说什么话题,却又因为纠结而说不出口一样。 “西亚男爵?难道是因为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所以把地点换到这里了?” “……对不起,表现在脸上了吗?真不好意思。” “那倒没关系……有什么困难吗?” “这不是工作上的事,而是我们家里的事……不过也不能断言和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完全无关,我在烦恼是否应该和您说。” “家里的事?西亚男爵家里有什么问题吗……?” “看样子,蕾妮也没有向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传达呢。这样的话,由我来传达,可能不太合适……” “啊……如果是蕾妮的话,应该不会说的。” 蕾妮是个非常谨慎、责任感很强的孩子。所以,不想自己家里的事情给我们添麻烦,她会这么想是很自然的。 话说回来,西亚男爵家的问题中,与我有关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呢?真是无法想象啊。 “我会跟蕾妮说是我强行问出来的,你能告诉我吗?” “……那个,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我们还是离席比较好吧?” 哈尔菲斯战战兢兢的来回看着我和西亚男爵的脸。 确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把有关西亚男爵家的事情告诉哈尔菲斯他们。 为了确认这点,我望向西亚男爵,他摇了摇头。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也能听一下。因为说不定同样的灾难也会降临。” “灾难?” “……现在,我们家正处于被各处打探蕾妮的婚约的状态。” “啊?打探婚约?” 意想不到的话让我瞪大了眼睛。哈尔菲斯和盖君也愣了一下。但说出实情的西亚男爵的表情却烦恼地扭曲着。 “您也知道,蕾妮现在作为尤菲莉亚王女殿下的秘书在魔法省露面,所以很多人因为这层关系盯上了蕾妮……大概有三成左右是认真的,还有七成都是以算计为目的。” “啊……这样啊,我完全忘了有可能会出现这种问题。” 我不由得把手放在额头上呻吟起来。确实,从尤菲那里听说了,现在蕾妮的人气正在暗中飙涨。 原本蕾妮就是一个有礼貌、认真、待人友好的好孩子。而且非常善于运用吸血鬼的能力贴近人心。在这方面,她有着可以说是作弊的便利能力,而且还能根据别人的性格灵活运用这种能力。 这样的她的行为举止在魔法省也起到了缓和纠纷的作用,即使想和尤菲取得联系,但因为立场和与我的关系而踌躇不前的人,在蕾妮的推荐和斡旋下成功与尤菲交流的次数也增加了。 这背后是蕾妮的吸血鬼能力中的精神干涉起了作用。虽说是干涉,也只是读取从表层涌起的感情,但在此基础上,也有很多人被她真挚温柔的应对方式所感化,整体的气氛也变得缓和了。 当然,那些暗含图谋跟敌对的人被疏远了。虽然好像也有他们想强行插手的时候,但被尤菲果断地应对了。 我听说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不过听了西亚男爵的报告,效果可能反而好过头了。 “与我和尤菲不同,蕾妮是男爵,而且是平民贵族的女儿。对于想要接近我们的家庭来说,是绝佳的猎物呢……” “如果同为男爵,或是妻子老家是子爵级别的话,我可以拒绝,但如果是伯爵家或侯爵家的话……” “真的来了?” “嗯……而且还有好几封。” “好几封?不过因为是在魔法省被盯上,那里有很多高位贵族,所以才会这样吗……” 那些是西亚男爵很难应对,或者说几乎不可能应对的。如果轻易拒绝来自高位贵族的提议,只会看到不顺的未来。 “蕾妮也希望继续作为侍女工作,她说今后也不打算订婚。所以必须拒绝对方,但是如果和高位贵族发生争执,我们是无法应对的。所以,虽然很过意不去,但我想只能借助王女殿下们的力量了。” “是啊,我觉得这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 如果西亚男爵因为地位低而不能拒绝的话,我想依靠我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倒不如这样对我来说更有帮助……。 “但蕾妮对这个可能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所以她希望我能瞒着王女殿下们……” “如果只是个人间的交往申请的话,那确实是蕾妮自己的问题,但要是为了攀上我和尤菲的话,那就不能仅仅算是她本人和家里的问题了。我甚至希望她能早点告诉我。” “非常抱歉……” “蕾妮我待会儿会说她的,事到如今还这么见外。” 就算是我们,干涉蕾妮的婚约的话,周围的人也会议论纷纷吧。我想,蕾妮可能是因为在意这一点才不敢主动说出来的。 但蕾妮的婚姻不仅是派系之间的问题,也是蕾妮自己,还有我们的问题。 当被问到隐瞒吸血鬼身份的蕾妮真的能否正常结婚这个问题,老实说,我觉得很难。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希望蕾妮能依赖我们。责任心太强就会想太多吧。肯定也有罪恶感和心理阴影之类的。 “西亚男爵,把这件事也告诉我们是……” “我听说盖克阁下没有未婚妻,而哈尔菲斯小姐……最近也听说了一些这方面的消息,所以我很担心。” 听到西亚男爵的话,哈尔菲斯露出了消沉的表情。 “……谢谢您的关心。” “哈尔菲斯也有什么纠纷吗?” “以前就有人建议我取消和马里昂大人的婚约。安蒂伯爵家现在在魔法省里也是实力雄厚的家族,所以不是继承人,也有很多人想和他结缘。” 听了哈尔菲斯的话,我把手放在额头上深深叹了口气。 我也知道贵族家族之间的联系很重要。我知道其中有不考虑感情,仅凭契约缔结婚姻的家族。 即便如此,如果一直发生在我周围,我也无法忍受。如果有人因此而产生悲伤的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哈尔菲斯,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找我商量哦?” “谢谢您,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如果真的到了自己无可奈何的地步,我会和您商量的。我想应该没问题……” 哈尔菲斯有些为难地垂下眉梢道谢。对于她的回答,我只能露出无法形容的表情。 * * * “蕾妮,有秘密是可以,但有些事是不能隐瞒的吧?” 那天晚上,在离宫吃完饭后开始聊天时,我告诉蕾妮。 蕾妮听到我的话后僵住了,尤菲和伊利亚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这样的蕾妮。 “那个,安妮丝大人,您在说什么……?” “我今天见了西亚男爵。” “……父亲大人” 说了吗? 听到蕾妮小声的嘟囔,她用一只手遮住眼睛,低下了头。 “你觉得自己能应付得了吗?那我只能说你是笨蛋。反正你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才不愿意说的吧?” “嗯……” “安妮丝?蕾妮出什么事了吗?” “……尤菲,最近和蕾妮在一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不,没什么线索。” “周围的人对蕾妮有什么反应?” “我觉得敞开心扉的人变多了,魔法省的气氛也变得明朗起来……啊。” 说到这里,尤菲好像注意到什么似的眨了眨眼,愁眉苦脸地皱起眉头。用手指抵住皱成一团的眉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我忘记留心了,是这样吗。” “……啊。莫非是收到了订婚的邀请?” 伊利亚似乎也察觉到了,向蕾妮发问。蕾妮将视线移向远方,陷入了沉默。 “我听说伯爵和侯爵也来试探你了,这种事让西亚男爵拒绝是不可能的吧?弄不好会起争执的。” “……我知道。但是……” “如果你认为直接和他本人说就好了的话,那也不行哦? 大家都知道如果对蕾妮下手的话,我和尤菲会有所行动,但凡事都有万一。” 无论是走投无路的人,还是盲目相信自己的人,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我说的话没有说服力所以就不说出口了。 “蕾妮,希望你能更有自觉。你可不能有个万一,你的力量就是这么重要。而且我们也很担心你自身。如果蕾妮有困难的话我们会全力帮助你的。因为我们珍视着你。” “是啊。如果没有蕾妮,我们可能就不会这样聚在一起了,最重要的是你不肯依靠我们,让我很伤心。你也是因为想帮我们,才提出要与我同行的吧?” “那是因为……我是想报答您……却又给您添麻烦……” “这就太见外了啊,蕾妮。我们不是彼此彼此吗。” “我想是不是因为我的不争气才给蕾妮增加了不必要的负担。所以,这种程度的问题不用在意。” “安妮丝大人……尤菲莉亚大人……” 我们的话让蕾妮流出了眼泪。即使用手擦拭着,眼泪还是接连不断地流了下来。 “少了谁都不会有现在的关系。虽然到今天为止的一切是不完全正确的,但包含这些错误才内才有了今天。不想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是好事,但是也希望你珍惜我们珍惜你的心情。” “……是的。” “没能早点发现,对不起。你自己解决不了,也没办法跟我们说,很痛苦吧?” 蕾妮不停地抽泣着,摇着头。即使距离较远,也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在颤抖。大概是想抑制快要爆发的呜咽吧。 等蕾妮冷静下来后,我再次开口。 “蕾妮,请转告西亚男爵,因为我和尤菲想将你作为侍女留在离宫,所以拒绝订婚。还有,他无法拒绝的高级贵族的探询,我们会回信,所以请将信件转到这里。” “非常抱歉……我会转告父亲大人的……” “不,早有预料却没有采取对策,我们也有错。” “是啊。从立场上考虑,蕾妮是一个绝佳的猎物,再加上蕾妮又这么可爱。” “尤、尤菲莉亚大人?” 蕾妮涨红了脸,慌慌张张地看着尤菲,尤菲咯咯地笑了起来。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被戏弄了,蕾妮鼓起脸颊,瞪着尤菲。 看着那样的两个人,我不禁笑了出来。考虑到两人相识的开端,关系能好到这种程度简直就是奇迹。 但是,不经意间移开视线时,伊利亚进入了视野。伊利亚心不在焉地看着蕾妮。 伊利亚身上那种无法形容的危险气息让我皱起了眉头。 嗯,这种状况也会让人感到不安。可能考虑一下对策比较好。但是,即使要采取对策,蕾妮的心情也很重要啊……该怎么办呢。 不管我和尤菲怎么保护蕾妮,总会有人寻找可乘之机。因为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所以这是可以考虑的设想。 找个能把蕾妮的情况告诉他的人,伪造婚约也不是不行,但蕾妮并不希望吧。 如果就这样什么事都不发生就好了,但应该不会那样吧。想到接下来的麻烦事,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五章 吸血鬼少女的烦恼 我,蕾妮.西亚迄今为止的人生,可以用波澜万丈来形容。 我和母亲一起在旅途中长大,但这都是很小的时候的记忆。 关于母亲的记忆不多。,甚至连长相都想不起来了。尽管如此,她还是一个温柔而又让人喜欢的母亲。正因为如此,我记得与母亲分别时的痛苦。 旅途中,母亲病倒,从此一去不复返。也许是事先商量好的,我被寄养在了孤儿院。 让因为失去母亲而心情郁闷的我更难受的是孤儿院的孩子们之间的争斗。对我使坏或咒骂我的男孩子们,还有暗地里说我坏话的女孩子们,让我几乎没有安心的时间。 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在逐渐成熟的过程中,我遇到了自称是我父亲的人。令人惊讶的是,父亲是贵族,于是我就这样被父亲收养,成了贵族的女儿。 而现在,我作为两位王女的专属侍女工作着。 稍微回顾一下,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被帮助我的安妮丝大人和尤菲莉亚大人收留,卷入了阿尔加鲁特大人策划的阴谋。那个时候的事情给人留下的印象到现在还很深,就像做梦一样。 她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是人,而是吸血鬼。明明身为被砍头也不奇怪的危险的存在,她们却帮助了我。我打衷心感谢这些把我留在身边,并引导我走上正路的人们。我强烈的希望能够报恩。 “……只是,这样而已。” 自言自语的话语相当靠不住。我浸在离宫的浴池里,陷入了沉思。 最近我的工作是辅佐尤菲莉亚大人。向各部门递交文件,听取向尤菲莉亚大人的请愿,一起参加会议,探查参加者的感情,寻找对我方有利的人。 这也是吸血鬼力量的应用,将调查结果传达给尤菲莉亚大人,帮助她构筑人际关系。 实际试着做了一下,觉得很顺利。我很高兴能帮到尤菲莉亚大人,也很自豪。 所以说实话订婚申请接踵而来是我失算了。因为我从没想过有人会向引起那样的问题的我申请订婚。 让本来应该是下一位国王的阿尔加鲁特大人落难的我。这样的我被人渴求,我觉得很奇怪。 但是如果是想得到和安妮丝大人等人的联系的话就可以理解了。我也知道,这在贵族中很常见,婚姻关系到家庭,利益交织其中。 所以我没打算和任何人订婚。我讨厌只有算计的订婚,我是吸血鬼,如果我生孩子的话,那个属性也会遗传给孩子的可能性很高。 老实说,我自己有时也会有点吃惊。即使被说喜欢我、感受到了命运之类的话,我也什么感觉都没有。因为我什么都不相信,所以不会影响到内心。 我想自己一定不适合作为贵族千金生活。明明也有人真的对我抱有好意,我却觉得这样很麻烦。 ……有时也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薄情,很讨厌。 我只是想报恩,要是能过上只用思考这些的生活就好了。 “蕾妮,你还在里面吗?” “哇!?伊、伊利亚大人? !”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我有些惊慌,浴池里的水也掀起了涟漪。我回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伊利亚大人正站在那里。 平时缠在一起的红褐色头发解开垂下。她脱下了衣服,露出了即使是同性也会被迷倒的优美身材。和看惯了的平时的伊利亚完全不同的气质,让我产生了不必要的动摇。 “还在里面吗?” “没、没事!为了不妨碍您我马上就出去!” “……那么,不碍事。但能稍微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哎?” “我想和蕾妮说几句话。” 突然被这样郑重说的话,让我有些困惑。是我做错事让她生气了吗?与刚才感受到的心跳不同的心悸在敲打着我的胸腔。 没有拒绝的选择,所以我只能静静的看着她洗净身体。 (……放下头发后给人的印象真的不一样啊。) 平时的伊利亚大人虽然有点爱开玩笑,但是个稳重踏实、一心工作的人。不会因为琐事而动摇,什么事都能一个人完成。 成为侍女后,她教了我很多东西。从那时起,我就觉得伊利亚大人就很厉害,所以我把她当作老师来仰慕。 我觉得伊利亚大人也很疼爱我。她并没有溺爱我,而是严厉地训斥我,说了很多对我有益的话。正因为如此,被告知要重新谈话的话,我就会做好准备。 稍微呻吟着烦恼的时候,洗净身体的伊利亚大人在我旁边坐下,泡进了浴池。头发为了不弄湿用毛巾扎了起来。 只要坐在旁边,就会被伊利亚大人的美貌所吸引。也许是就是成熟的大人的魅力吧,总之尽是让我无法平静的心情。 坐在旁边的伊利亚大人没有马上开口。沉默的时间对我来说总觉得沉重。所以我不时地看向伊利亚大人。 我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正想搭话的时候,伊利亚大人开口了。 “稍微平静下来了吗?” “诶?啊……是晚餐时的事吗?已经没事了。” 晚餐后谈话的时候,安妮丝大人和尤菲莉亚大人的话让我热泪盈眶,她因为这个很担心我的样子。 我真的是被很棒的人们包围着啊,我想。这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因此,我希望更加珍惜这种刻骨铭心的感情。 这么想着,伊利亚大人把视线转向我。她的眼睛里似乎隐现着忧郁的神色。 “……真的没问题吗?” “真的没问题哟。” “可是,贵族的邀请对你来说不是有很大的负担吗?就连尤菲莉亚大人从那件事开始都越来越慎重了。” “这是……” 被伊利亚大人指出后,我隐约察觉的事实被摆在了面前。 尤菲莉亚大人和男性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一点我也有感觉。魔法省的职员以男性居多,也有人别有用心地想接近她。 或许是因为尤菲莉亚大人能分辨这些人,她的态度冷淡得让人背脊发凉。 “原因还是和阿尔加鲁特大人解除婚约吧。可能是顾及我吧,从来没有坦白过……” “嗯,就连那个尤菲莉亚大人,心里也有伤痕。蕾妮,你也一样哟。” “……我也是?” “虽然立场不同,但即使如此,你还是受到了和尤菲莉亚大人一样大的伤害,所以我担心这会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是吗? 我觉得不是吧?”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也没问题,但我还是很担心你。” “……被担心了呢” 所以她才会在这里像这样跟我说话吧。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暖洋洋的。一股难为情的羞耻感在我身上慢慢扩散开来。 “没关系的。我只是怕给安妮丝大人她们添麻烦,心里不踏实……” “没办法,拒绝比自己更有权势的人确实是危险的。” “……真让人心烦啊。” 不由得嘟囔了一句。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我真想就这么叫出来。 我明明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明明想为了报答自己受到的恩惠而拼命努力。只是,想过报恩的生活而已。 “……你觉得烦吗?不过也是啊,你来到离宫后,过得真的很开心的样子” “伊利亚大人?” “蕾妮,假设的话题,为了摆脱现在的状况,你想过要伪造订婚吗?我想这是最方便的方法。” “……伪造订婚吗?” 我自己也低声嘟囔着思考着。但是,但是,从肚子深处涌出的沉重感让我摇了摇头。 “……即使是伪造,我也不愿意订婚。会给对方添麻烦的。” “那么,最理想的状态就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订婚邀请吧。” “是的。虽然有点对不起父亲,但我觉得比起作为贵族千金而活,我更想就这样作为侍女支持安妮丝大人们的未来。所以我不想考虑订婚或者结婚。” 我这么想是不是太任性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渴望着那样的生活。如果能一边报答帮助过自己的人一边生活的话,那一定会成为让自己满意的人生。 “……也不是没有办法。” “有什么好办法吗?” 如果有办法的话,我认真地看向伊利亚大人问道。伊利亚大人垂下眼睛,然后睁开眼睛看着我。 这个动作让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从我的背脊上窜了过去,我一时不知道这是何种预感。在确认那预感的真身之前,伊利亚大人开口了。 “就是采取和安妮丝菲亚大人一样的手段。” “……安妮丝大人那样的?” “公开表示自己的恋爱对象是女性哦,那些人就会大喊大叫的逃开了。” “啊、原来如此……” “那样的话,我想主动搭讪的男性就会减少,也更容易依赖安妮丝菲亚大人了……” 我觉得是个好提案。就像伊利亚大人说的那样,通过告诉对方自己的恋爱对象是女性来疏远男性是有效果的。毕竟安妮丝大人就是这么做的。 但是,心中有一种泛起的沉渣挡住了我的去路,让我无法点头。 “……你不喜欢吗?” “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那个,怎么说呢……” 我含糊其辞,伊利亚大人耐心地等着我。我缓缓吐着气,一边设法说出蛰伏的想法。 “……我、对恋爱本身就不能接受。觉得很可怕。” “……害怕吗?” “对我来说,恋爱是让一切变得糟糕,变得痛苦不堪的东西,所以我才害怕……” 对我来说恋爱是可怕的东西。如果碰撞出正确的形状,就会变得像安妮丝大人和尤菲莉亚大人那样,成为优秀的组合吧。但是,即使是那么优秀的两个人,也会擦肩而过,互相碰撞,互相伤害,在此基础上才有了现在的关系。 恋爱也好,爱也好,都能给人巨大的力量。大到一步走错就会毁灭。我终究不认为那是自己能承受的东西。 所以我屏住了呼吸,不想引人注目。我想不被任何人关注。无论是在孤儿院的时候,还是被父亲大人收养成为贵族之后,弱小的自己总是在某个地方抱膝哭泣。 “我很害怕。因为我的魅惑而喜欢上我,让别人变得奇怪。如果只是喜欢的话,友情什么的都还好。但是恋爱很可怕。我无法接受让别人变得奇怪……” 吸血鬼的力量可以控制了。我觉得自己不会再被别人盲目地喜欢了。 但是,即便如此,只要走错一步,就会让谁犯错误的恐惧还是无法消除。 很害怕,不想触碰,想远离。以婚约为名的维系可能会孕育出恋情和爱情。一想到它什么时候会对谁露出獠牙,虽然不是特别抗拒,但我也不想要。 所以只要从远处观望就可以了。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觉得你是个比自己想象的好得多的孩子。蕾妮。” “那个,非常感谢……?” “从进入离宫到现在,我一直注视着你。我知道,你不是软弱也不是不负责任,而是有着柔软而纤细的内心” “……这说明我还是很软弱吧?” “如果把纤细说成软弱的话,才是真的软弱吧。不过,正因为纤细,你所抱有的想法才像被打磨过的宝石一样美丽,不是吗?” 伊利亚大人坦率的话语让我的脸颊热了起来。被浴池的温度加热的身体似乎更热了。 “从到这里开始,我能看到你的成长,能力也越来越强了。所以请自信一点。你提出帮助尤菲莉亚大人的时候,我有些担心你,但我也觉得那是一个你证明自己的好机会。你证明了你是和尤菲莉亚大人和安妮丝菲亚大人一样,能创造出美好事物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赞美让我的心脏砰砰直跳。身体不禁缩了下去,让热水没过嘴唇。 “正因为你心思细腻,所以才会害怕吧。正因为如此,对你来说,恋爱也许是脆弱又坚硬、尖锐的东西。” “……也许是吧。” 我把嘴微微抬出水面,轻声回答。脆弱,却又坚硬,正因为如此穿刺力才很强。我觉得她精确地概括了我对恋爱的印象。 “所以,如果把这个说出口的话,一定会伤害到你。” “……欸?” “蕾妮。——我不能作为对象吗?” 她说了些什么,我一时无法理解。不,即使过了一瞬间也无法理解。不想理解。只有语言在脑海里回响了好几次。 所以我只能回望伊利亚大人。伊利亚大人和往常一样表情严肃。但是,为什么呢?我觉得那个表情并不总是自然浮现的。 喉咙好像干涩起来。我咽了一口唾沫,为了寻求答案而提出了问题。 “伊利亚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非常惹人怜爱。作为后辈,作为同事,以及作为人。” “……骗人。” “没说谎,我是真心的。……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话情况是不会改变的。我知道你不想麻烦别人。想到你的力量和过去,也可以想象你会因为爱恋感到多少痛苦。但就算这样我也想告诉你。” “为、什么……” 我困惑地挤出了这几个字。这时,伊利亚大人的手伸向我的脸颊。她的手一碰到我的脸颊,我的身体就竦然发抖。 “因为我忍不住了。” “忍不住……?” “蕾妮来到这里后看起来真的很幸福。你很好按照我的教导进行学习了,和安妮丝大人们一起快乐度日。即使有痛苦的过去,从你浮现的笑容中我也看到了一种难能可贵的价值。我无法忍受它的消失。” 伊利亚大人手指的温度,比什么都热。我只能感知到这些。 “——我不能作为对象吗,蕾妮?” 如果把伊利亚大人当作恋人,拒绝婚约的话。那个也许很有效。但是,当我清楚地认识到事实时,我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快要吐出来的重压。 “……不行啊,您、在说什么……?喜欢我?骗人,骗人……” “蕾妮……” “因为,伊利亚大人中了我的魅惑,那种喜欢,是不对的,不对……!” 那应该不是伊利亚大人的真正愿望。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有问题了。没错。那是我植入的幻觉。“喜欢我”这件事是奇怪的,是错误的——! (——啊,我、又没控制住吗……?) 眼前一片黑暗。我又为了保护自己而向别人强加了对自己的好意。为什么偏偏还是伊利亚大人,教会我许多并引导我的人,我怎么能…… 就在混乱得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伊利亚大人拉住了我的手。比想象中更加无力的身体靠在了伊利亚大人身上,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泡过头了吗?我选错谈话的场所了。” “伊利亚大人,我……” “我们出去吧。先冷静下来,然后再谈吧。” 谈话?到底、是为了什么?有那个必要吗?……不,也许有必要。因为,不道歉的话,不补偿的话。 “对不、起——” “蕾妮?” “我又、让人扭曲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就这样不断加深着罪孽,好痛苦,心都快要炸裂了,痛苦得想死。 所以只能不停地道歉。为什么我不能改变呢?为什么我这么软弱呢? 这个事实让我很悲伤,我只能继续诅咒自己。 * * * 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头昏脑胀,身体无力,因为喉咙不舒服而不停地咳嗽着。 坐在我身边的是提尔提大人。她不高兴地皱着眉头俯视着我。 “是泡澡时引发的感冒。真是折腾人。安妮丝大人说你在发高烧所以把我拖了过来,还是一大早。” “对、不起……” 能检查我身体状况的医生非常有限。在这样的情况下,对突然应召而来的提尔提感激不尽。 但是,心中的某个角落却涌起一股阴郁。啊啊,我又要给别人添麻烦了。 “听说你和伊利亚在浴场聊了很久? 对那个伊利亚来说是少有的失态啊。” “……都是我不好。伊利亚大人什么都……” “那个伊利亚一字不漏的全部坦白了。虽然从以前就是个戴着铁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家伙,但告白的场所和内容挺夸张的。” “伊利亚大人她全都说出来了吗? !” 我不由得发出了悲鸣。没想到伊利亚大人全都坦白了。那么大家都知道了吗? 也有我让伊利亚大人变得奇怪的事吗? 正当我绝望得快要晕过去的时候,提尔提大人像在嘲笑我一样嗤笑起来。 “你也是个灾难啊,真是的。” “……那个,提尔提大人。” “什么啊?” “我……又做了吗……?无意识地魅惑了伊利亚大人……” 我用颤抖的声音询问提尔提大人,她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变得很不高兴,连怒气都渗出来了。 “蕾妮。” “是,是的……” “你什么都没做,不要做愚蠢的妄想。” “但、但是!” “你不是已经能控制那个力量,不会让它无差别的发动了吗?如果你认为是混乱或虚弱造成的压力触发了魅惑的技能,那奇怪的是我没有感觉到影响。即使无意识地发动,那最多也只是魅惑,不是洗脑。” 被责备般尖锐的指责,我感觉像是被人用利刃抵住了喉咙。提尔提大人似乎对我很生气。 “如果你有这种想法,伊利亚不就得不到回报了吗?现在就把这个愚蠢的想法扔掉吧。” “……因为,伊利亚大人说她喜欢我。” “哼,你是想说自己无意识地使用了魅惑吗?你傻吗?” 提尔提大人哼了一声,斩钉截铁地说。 “确实,蕾妮的力量还没有完全解明,蕾妮能做的事情也在增加。说不定发动了比以前更强烈的防卫反应。但是,那不是绝对的。现在,我生气到想狠狠地揍蕾妮一顿。但是你并没有想要保护自己,也没有试图魅惑我。我可以明确的如此断言。” “现在你怀疑自己,就是在怀疑为你看病的我、为你着想,想为你做些什么的伊利亚、以及担心的想留在离宫的安妮丝大人和尤菲莉亚大人的心意啊?给我有点自觉。” “不对……我、不是那样想的!” “所以我说了吧,叫你放弃愚蠢的想法。虽然对伊利亚的无意识也感到惊讶,但是我对你的想法也感到无语了。请向被叫出来的我道歉。” “……对不起” “你觉得只是道歉就行了吗?” “欸……? ” 明明是被要求道歉才道歉的,道歉后却被指责,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提尔提大人说我想错了,我并没有对任何人用魅惑的能力。那么,伊利亚大人对我说的喜欢是真心的……? “……不,伊利亚大人只是觉得我的处境很困难,所以才这么说的。” “蕾妮,你就这么想侮辱伊利亚吗?” “不,我绝不会想侮辱她!” 明明是被要求道歉才道歉的,道歉后却被指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提尔提大人说我想错了,我并没有对任何人用魅惑的能力。那么,伊利亚大人对我说的喜欢是真心的……? “……不,伊利亚大人只是觉得我的处境很困难,出于关心所以才这么说的。” “蕾妮,你就这么想侮辱伊利亚吗?” “我、我不是在侮辱她!” “你的意思就是没有人会喜欢你。伊利亚明明告诉了你她喜欢你,你却怀疑她,她连这点信用都没有吗?” “不是的!我并不是不相信伊利亚大人!但是,也没有理由优先考虑我啊!”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 ——因为伊利亚大人必须优先考虑的是安妮丝大人。 我知道伊利亚大人有多重视安妮丝大人。所以伊利亚大人的特别之人必须是安妮丝,这不是我能代替的。 我这么想,却没能说出口。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沉默着,提尔提大人背对着我坐在了床沿上。 “我知道你肯定在想些什么蠢事。不过,我也觉得不近人情,笨拙到连自己的感情都不了解的伊利亚很不好。” “伊利亚大人……没有什么错……” “……是啊,伊利亚并没有错,所以蕾妮也没有错。” “可是,因为我给她添了麻烦,让伊利亚大人变得奇怪了……” “是啊,正因为如此才没有错。不过,那也是你的误会吧。对伊利亚来说,变奇怪才是一种正确的事。” 我不知道提尔提大人在说什么。我抬起垂着的头,看向提尔提大人,她转过脸来。 “你知道多少关于伊利亚的事?你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奇怪吗?” “……我不知道您想说什么。” “是啊,在尤菲莉亚大人和蕾妮来之前,那个女人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提尔提大人哼了一声,凝视着远方。语气虽然是一副很厌恶的语气,但从那声音中却感受到了怜悯。 “详细情况,去问问在门口偷听着的王女殿下怎么样?” “……不,感觉不是能进去的气氛……“ 提尔提大人看着门说道。这时,安妮丝大人进来了。她一脸不服气地眯起眼睛瞪着提尔提大人。 提尔提大人站了起来,拍了拍走进来的安妮丝大人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向屋外。 “身体没有问题。我不接受烦恼的咨询,接下来就交给您好好处理了。” “谢谢你,提尔提。” “我真希望你不要再把我扯进莫名其妙的的情侣吵架里了。” 说着,提尔提大人关上了门。留在房间里的是我和安妮丝大人。面对涌起的罪恶感,我不得不开始道歉。 “……对不起,安妮丝大人。” “没关系啦,我的工作并不紧迫,比起那个,我更担心蕾妮。” 安妮丝大人背对着我,在原本提尔提大人坐着的床沿坐了下来。 现在我不想被人看到我的脸,所以真的很感谢她能背对着我。 但是一感觉到安妮丝大人就在身边,就会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我” “嗯。” “我变得很讨厌自己,我很痛苦,我想消失……我一直给别人添麻烦,我想报恩,却做不到,我讨厌所有的一切,我很害怕。” “嗯。” 语言支离破碎,我无法很好地表达出来,只能像喘气一样断断续续地编织出话语。挤出的竟是些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只言片语。 尽管如此,安妮丝大人还是附和着,静静地听着。绝对不会看向这边,但确实在那里倾听着我的声音。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问过伊利亚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了。” 安妮丝大人这么一说,我的身体就像被打进了冰芯一样冷得凝固了。我低着头,身体像被冻僵了一样不停地颤抖。 “蕾妮,抬起头来。” 安妮丝大人用平静的声音叫了我。我咬着牙,眼泪止不住流下,抬起头。 安妮丝大人脸上浮现出既高兴又为难的复杂表情。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也很困惑。 “蕾妮,先冷静下来,慢慢深呼吸吧。” 安妮丝大人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我抬起头,那只抱着头的手不知如何是好地摇晃着,她用空出的一只手握住了我的这只手。 在我平静下来之前,安妮丝大人一直握着我的手,抚摸着我的背。我按照她说的那样做着深呼吸。 “冷静下来了吗?” “……是的。对不起。” “好的,那就和我说几句话吧。” “…………?” “我说,蕾妮。我现在很惊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寂寞好。没想到那个伊利亚居然,不过,不是挺好的嘛。” “诶…………?” 我因为不明白安妮丝大人说了什么呆住了。好吗?为什么? “蕾妮大概是觉得伊利亚喜欢你是因为被你的力量诅咒了吧。但即使如此,我也不觉得这是件坏事。进一步说,我觉得被诅咒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 “伊利亚她、没有执着心。” 安妮丝大人寂寞地嘟囔道。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走投无路,无可奈何地放弃了一样无力。“我最近终于理解了吧,因为没有好好地被爱,所以伊利亚作为一个人有些不对劲。我觉得也有和我一直在一起的关系。我们的人际关系非常狭窄,从来都不在意他人。” “……伊利亚大人好像也说过,自己不像人类之类的话” “是我导致的吧。” 安妮丝大人用自嘲的口吻说道。她垂着眼睛的表情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你知道伊利亚的遭遇吗?老家的双亲只把她当傀儡和政治棋子。” “……我听伊利亚大人说过。” “这样啊。我并不后悔强迫伊利亚成为自己的侍女,我觉得如果后悔的话也只会惹怒伊利亚。但是,我和伊利亚建立了扭曲的关系,并放任这种关系扭曲下去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是啊,过去是无法改变的,也许我无论无数次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安妮丝大人毫不犹豫地断言道。 “我既不能放弃伊利亚,也不能改变自己的主张。我无法改变伊利亚。我觉得我和伊利亚的关系就是这样。” 安妮丝大人说着露出了笑容。那是发自内心,问心无愧的笑容。 “我们彼此都认为不改变就好,所以彼此都没有追求太多。只要觉得满意就足够了,只要彼此不妨碍地呆在一起就够了。” 安妮丝大人摸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就像在仔细确认每一件重要的东西一样。 “但是,我遇到了尤菲,伊利亚遇到了蕾妮。就算我们的关系不变,我们和周围的人的关系也会改变。而这也关系到我们自己的变化。虽然有时我也会感到寂寞,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倒不如说是应该高兴的事。不管是什么原因,但伊利亚能喜欢上一个人这件事让我由衷感到高兴。……因为我只能保护伊利亚,但不能改变她。” “安妮丝大人……” “否则我们就会失去彼此不变也能维持的良性关系。这一点我也害怕,伊利亚肯定也不希望我这样。因为我们是彼此是最亲近的人,这样我们都过得都很轻松,只要彼此在就行了。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安妮丝大人突然抱住我的头。我有点吃惊,但没有抵抗,我默默听着她的心跳声。 “保持轻松的关系,可以互相依靠的关系很舒服。 但是,这种关系没有未来,也改变不了,因为没有改变的必要。我觉得能和尤菲心意相通很幸福,但另一方面,我非常担心伊利亚。因为我想要改变了。” “……是这样吗? ” “嗯。所以啊,当伊利亚告诉我关心和照顾蕾妮很开心时,我真的松了一口气。只要伊利亚能改变的话,不管什么样的关系都可以。” “……就算用吸血鬼的魅惑,让伊利亚大人喜欢上我也行吗?”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伊利亚是无法改变的。不能改变的话,即使我改变了,伊利亚也不会变。只是怀着敬爱心追随着我,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也不寻求任何改变的契机。……那样的话,不是会很寂寞吗?” “寂寞……吗?” “因为有了追求我的尤菲,我才有了现在。让我重新追逐已经放弃但又无法完全死心的梦想,我明白了这是一种幸福。所以我也希望伊利亚也有这样的人存在,如果那个人是蕾妮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可是,这并不是伊利亚大人想要的感情啊……” “决定这件事的,是蕾妮吗?” 突然尖锐的斥责声让我吓得缩起了身子。安妮丝大人像是要让我清醒过来一样,抓住我的肩膀,拉开紧贴的距离。 安妮丝大人露出生气的表情,正面面对我。那种强大的气场让我不由得想移开视线。 “我不是不明白蕾妮害怕的心情,也知道自己的责任要自己承担。但是,即便如此,还是让我说出来吧。拜托你,不要把视线从伊利亚身上移开。” “移开、视线……?” “我在想,对于伊利亚的变化,我是没法插手的。伊利亚绝对不会找我商量,也一定不会找尤菲。依赖别人这种事,伊利亚绝对不会做……她做不到。” 安妮丝大人那仿佛要吐出血来的沉重声音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尽管如此,那个伊利亚还是主动说出了自己的愿望,这让我觉得很了不起。既不是职务需要,也不是出于义务必须说的话。我不想让你仅仅因为觉得伊利亚会不适,仅凭这种臆想就无视她的话语。” “……安妮丝大人,可是,我……” “我知道蕾妮害怕自己的力量,我觉得那种心情很重要。但是别忘了,它和我的魔学一样,重要的是使用方法哦。你用那个力量让伊利亚迈出了一步,那对我来说是令我惊讶和高兴的事情。” 安妮丝大人像祈祷似的说道。她的声音很温柔,让我感受到了她对伊利亚大人的感情,安妮丝大人真的很珍视伊利亚大人。 “我不能要求你接受伊利亚的感情,但请不要回避。需要时间的话就告诉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话,也请传达给她。什么都不说才是最残酷的。……即便如此,如果你能接受伊利亚,哪怕一点点也好,我希望你能和她一起走下去。” “……对安妮丝大人来说,伊利亚大人是怎样的存在呢?” 我不由得向安妮丝大人提问。于是安妮丝大人为难地笑了笑,然后烦恼地呻吟着,再次开口。 “……很难说啊。虽然说是主从是最容易理解的,感觉就像家人一样,可能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不过,肯定是很重要的人。” “……安妮丝大人,您怎么看待我魅惑了伊利亚大人这件事?”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因为那是不可抗力。但是,如果因为蕾妮的魅惑,让伊利亚可以跟我以外的人,可以成为或是想成为恋人的话……会稍微有点不甘心呢。” 安妮丝大人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我没想到安妮丝大人会说觉得不甘心,一直凝视着她。 安妮丝大人有点害羞,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和嫉妒不一样,其实用不甘心这个词也有点不太合适。但说出口之后我也确实觉得有点不甘心……嗯,或许是因为伊利亚一直在我身边,但现在却要一点一点离我而去了。虽然有点不甘心,很难过,但是,我还是尤为欢欣。” 简直就像在炫耀自己的宝物一样。安妮丝大人的笑容太可爱了,吸引着我的目光。 很难用一两句话描述清楚,但是,她的表情表现出了一切。我从中看到了珍贵之情。 安妮丝大人从心底珍惜着伊利亚大人,祈求她的幸福。但是对于伊利亚大人的幸福,安妮丝大人只会在背后推她一把。就像在说应该接受的是我一样。 我还不能很好地接受这个事实。 “……安妮丝大人,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很痛苦,很害怕。我、即使幸福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幸福下去……这让我很害怕,很害怕……!” 我一直很痛苦,每天都像溺水一样挣扎着。 我来到这里后很幸福,真的很幸福。我想就这样直到永远。 失去幸福对我来说比什么都可怕。我颤抖着蜷缩起来,想要拒绝一切。 安妮丝大人用温和而有力的语言安慰着这样的我。 “没关系的,就算你觉得害怕,就算你和从前的我一样无助也没关系。我相信你自己和任何想着你的人都不会忽视这一点。你不能忘记的是,如果你寻求帮助,就一定会有人来帮助你。” 安妮丝大人紧紧抱着我,直指核心似的问道。 “——你希望能来帮助你的人之中……有伊利亚吗?” * * * 确认我平静下来后,安妮丝大人离开房间后过了几个小时。一阵敲门声将半睡半醒的我唤醒。 “蕾妮,是我。可以进来吗?” 听到的是伊利亚大人的声音,我的意识逐渐变得清晰。我屏住呼吸,做了一次深呼吸。 “……请进。” “打扰了。” 伊利亚大人说了一声,便走了进来。看到她的脸我大吃一惊,伊利亚大人眼周的黑眼圈清晰可见 “你现在有时间吗?” “没问题……那个,伊利亚大人,您的黑眼圈很重,没事吧?” “昨天没能睡着。不过身体没有问题。比起这个,蕾妮你没事吧?昨天都怪我,跟你说了那么久,真的很抱歉。” “请不要道歉,您道歉的话……我会很为难的。” “……是吗?我来泡杯茶吧。” “拜托了” 之后要说话的话,还是有茶比较好。听着伊利亚大人准备的声音,我闭上眼睛整理自己的想法。 我闭着眼睛,伊利亚大人坐在了客用的椅子上,把茶杯放在了侧桌上。我坐起身,拿起茶喝了一口。 可能是口渴了吧,我感觉非常美味。我感觉自己的嘴角自然放松了下来,怀念的记忆被重现了。 “……我很喜欢伊利亚大人泡的茶。” “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 “嗯,真的。我很高兴,得到了安妮丝大人的关怀,也获得了尤菲莉亚大人的原谅,离宫里的生活,虽然有些不安,但我也同样感到安心。” 然后,时间无声地流逝。结束这段沉默时间的是伊利亚大人。 “……昨天晚上真的很抱歉。我在反省是自己太唐突了。” “没有……不过确实、吓了一跳。” “……如果你觉得麻烦,就把那些话忘掉吧。” “我没觉得有什么麻烦!” 我用比想象中更强烈的声音否定了伊利亚大人。伊利亚大人稍微睁大了眼睛,然后像担心我的身体似的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突然这么大声。……我并不觉得麻烦。只是,果然还是被吓了一跳,无法马上做出判断……” “这是正常的。……只是,我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说话方式,只是想把我的想法传达给你而已。我完全没有考虑到蕾妮的负担,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伊利亚大人是因为觉得我可怜才提出那样的建议的吗?” 我拼命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向伊利亚大人问道。于是,伊利亚大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的表情让人感到不安,仿佛马上就要消失了一样。 “如果被这样解读的话……或许就是这样吧。” “……您不否认吗?” “我自己也很困惑,困惑的同时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情。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想在你不情愿的事情发生之前做些什么,我满脑子都是这种想法。” 那是没有任何修饰,把想到的事直接说出来的话语。我觉得这是伊利亚大人的真心话。 听了那个,我有什么感觉呢?……虽然不是伊利亚大人,但我也搞不清自己的感情了。 只是很难过。然后痛苦得快要窒息了。我拼命忍住身体的颤抖,咬紧牙关。 为了掩饰颤抖,我用力抓住手臂,指甲掐进皮肤。疼痛让我稍微冷静了一点。说实话,我没想到自己会如此不相信别人的好意。 “……蕾妮,你不用勉强。” 伊利亚大人温和的声音让我睁大了眼睛。因为我不认为那是伊利亚大人会发出的声音。 她的脸上浮现出从未见过的表情。那是一种温柔却痛苦的、非常寂寞的微笑。这让我胸口一紧。 不对,我并不是想让你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的想法已经到了让你困惑的程度了。光是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让你为难了……真的很抱歉。” “啊、不、不是这样!这是、我的错……!只是我自顾自地变得害怕,不敢相信而已……!并不是伊利亚大人的错!” “不,如果会让你为难的话,我就应该闭口不言的。” “——我啊!因为高兴,所以很为难啊!!” 我不由得火冒三丈,大叫道。伊利亚大人复杂的表情崩溃了,她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我对这样的伊利亚大人产生了一点不讲理的愤怒。决堤的感情停不下来,我瞪着伊利亚大人。 “为了我而成为恋人,为了帮助我而想办法,被这样着想,怎么可能讨厌啊!您了解我!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怪物!也知道我对您做了什么!但是,您竟然接受了……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这不是会让人产生期待吗……!” “……蕾妮?” “但是每次我都会被自己的期待所背叛! 就算开始说喜欢我,最后也一定会唾弃我、背叛我。大家都会责怪我,说是我不好!我也希望相信别人,希望自己普通的被人喜欢,我也不想被别人讨厌。明明不想被特殊对待的,大家都擅自让我变得特别,最后还指责我,说是我的错!” 无论是孤儿院的日子,还是被男爵收养后都是这样。虽然嘴上说喜欢我,但只要我回应不了他们的期待,他们就会觉得我背叛了他们。 因此我学到了。我不能喜欢上谁。 唯一特别的、是母亲。幸福的记忆是我的心灵支柱。存在于记忆中的母亲永远都不会改变,所以不管怎么特别珍视都没关系。 即使被父亲大人收养,获得了容身之处,我也没能马上适应。贵族学院的生活比孤儿院的生活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觉得不用再饿肚子真是太好了。这一点没错,但我的内心一直很胆怯,拒绝一切,放弃一切。 “安妮丝大人为这样的我指明了道路,尤菲莉亚大人原谅了我,伊利亚大人教会了我怎么生活!这就已经十分足够了,剩下的应该要我自己想办法的……明明、不能再依赖下去了……!” 我希望你不要对我温柔。因为我知道一旦松懈,就无法自拔了。 我知道自己并不强大。我既不能像安妮丝大人那样,也不能像尤菲莉亚大人那样。 至少不要碍事。可以的话,只要能在她们背后支持她们就好了。连那个都实现不了,不仅没有实现,反而成为了阻碍的自己凄惨而绝望。 “这样的我真的好吗……?这难道不是单纯的同情吗……?如果只是觉得我很可怜的话……!” “蕾妮。” 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声音也颤抖着,变成了哭声。 面对这样的我,伊利亚大人站起身来,和我额头相合。她就那样把扶着我的脸颊,手指在我的脸颊上划过,擦了擦我的眼泪。 “我没有人心,蕾妮。我只是为了轻松就待在安妮丝大人身边,这样最舒服。但是,蕾妮你不一样。你是自己选择来到这里的。你想侍奉她们左右,提供更多助力。我从你的魅惑中学到了,仅凭侍奉得不到的……内心的满足。” “伊利亚大人……” “哪怕是任何人都会拥有的情感,我也无法理解。我是个残缺的人,但是,蕾妮的教诲让我一点一点开始改变了。你的成长,也让我看到了成长之后的成果。我感受到了我积累至今的意义所在。这是你让我注意到的。” 伊利亚大人安慰似的说道,像是要传达她对我的所作所为的理解一样。 “我从你那里学到了很多。有人情味地为谁着想,不管多么害怕也要前进的你的行为非常可贵。我想要帮助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努力的样子很惹人怜爱。我觉得如果能就这样一起侍奉安妮丝菲亚大人和尤菲莉亚大人的话,一定会很幸福。所以我想让你远离那些阻碍你努力的事物,我想保护你。” 伊利亚大人分开了额头,笔直地凝视着我的眼睛。我紧闭双唇。像要逃避伊利亚大人的视线一样,移开了视线。 “……我、是吸血鬼啊……?” “是的。” “如果是恋人的话,我、会特别对待伊利亚大人的哦?” “没关系。” “我会想要更多的血,相应地的也会让自己更加自责,会想说很多任性的话。” “我会让它实现的。” “我……下次被人背叛的话,不知道会做什么哦……?” “……蕾妮认为我会背叛你吗?” 伊利亚大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对此,我左右摇头否认。 “……我、害怕变得任性,因为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那么、我会努力不让蕾妮感到不安。” “……我会问您,我和安妮丝大人谁更重要哦?” 听到我的问题,伊利亚大人露出了一副嘴里被强行塞进酸枣的表情,然后呻吟般地再次开口。 “…………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呢?” “您不选择我吗?” “……原来如此,确实是让人困扰的任性呢。” “……是啊,其实我性格很坏。” 伊利亚大人为难地皱起眉头,但马上吐了口气,然后抱住了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我一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么待在伊利亚大人的怀里…… “但是,这个问题,即使我选择了蕾妮,你也不会高兴吧?” “……您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对安妮丝菲亚大人、尤菲莉亚大人等各种各样的人都很重视,所以才不能只优先自己吧?就算选择了你,你也只会觉得是你让我这么选的吧?” 伊利亚大人的指摘让我喘不过气来。泪水涌上眼眶,呼吸困难。不能否定。因为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和伊利亚大人一样的想象。 “所以,请不要说那种试探的话。” “……伊利亚大人。” “不要和别人比较你的价值,蕾妮,你就是你。理由也好,价值也好,什么都不用强加在你自己身上。只要你还是你自己,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追随你。我会毫不犹豫地保护你。所以,请让我守护你。” 伊利亚大人松开抱着我的身体,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就这样把脸凑过来拉近距离……吻在我的嘴唇上。 当我发出微弱的叹息时,我明白了伊利亚大人对我做了什么,身体僵硬起来。但是……并不讨厌。 一遍又一遍,像啄食般,被伊利亚大人吻着。每次碰触,一种麻木感就会掠过我的脊背,让我身体的力量逐渐消失。在快要沉入梦境的时候,我最后残存的理智开始抵抗。我推着伊利亚大人的胸口,与她保持距离。 “伊利亚大人,为什么、要吻……!” “就算我说要守护你,你也没法完全相信吧。所以我觉得采取行动把这种感情传达给你的身体会更快。仔细想想,比起一点一点教你,不如直接让你体会,这样你理解的更快。” “不,但是,这也 ……” “不喜欢吗?” 听到伊利亚大人的提问,脸颊一下子热了起来。因为我觉得自己并不讨厌。但是,这样的事太不好意思了,我说不出口。 我不讨厌被吻,不如说接受了。能被这样思慕着,我很高兴。但同样的,我也很害怕。 如果沉溺在这种温暖中就完了。正因为这样想,身体才会抵抗。但是,也有不想抵抗的自己,潜表意识的不一致让我无法行动。 “啊……等、等一下!请等一下……!不行,伊利亚大人……!” “什么地方不行?请明确回答。” “那、那是……吻之类的……” “为什么呢?讨厌被我这样吗?” “不、不是……!是我、不行!” “这种事我知道。” “诶诶? !” 伊利亚大人像猫一样眯着眼睛,扬起嘴角笑着。一阵寒意突然袭上了我的背脊。 “我原以为你肯定是因为对象是我而感到不满,但好像不是。那么我判断你不行的原因在你自己身上。作为你的教育负责人,我应该对你进行彻底的教育。” “教、教育……我觉得这、这哪里不对!” “那你试着说服我吧,给我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床的嘎吱作响。仿佛要盖住我似的伊利亚大人俯视着我。 被那双眼睛俯视,我无法反抗。因为这是伊利亚大人指导我时的眼神。因为知道是我不好,所以我更加动弹不得。 “那么,我们开始授课吧。直到确认双方想要的形式为止。时间很充裕,我们就一直交流到双方都满意为止吧,蕾妮。” * * * “……额,那个?事情能顺利解决我当然会很高兴唷?但是蕾妮为啥会像毛毛虫一样缩在床上?” 我原本听说伊利亚要来探望蕾妮的提心吊胆的心情都被吹走了,对此你怎么看?伊利亚小姐。 我用难以形容的目光注视着还在颤抖的被褥团。 “啊……然后呢?” “为了尝试,我们决定设置一个恋人见习期。” “恋人见习期?” 我不由得重复了一遍。这是什么? “我对这种感情也还无法掌控,蕾妮也想确认自己的感情,在这一点上我们达成了共识。所以,我们想花点时间慢慢确认彼此。” “是、是这样……可是,为什么蕾妮会变的像毛毛虫一样呢?” “我知道恋人是需要娇惯的。” 被褥团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不,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带着这样的疑问盯着伊利亚的脸。这时伊利亚露出了开花般温柔的笑容。那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遍的炫目笑容。 说实话,我本来还以为会怎么样呢,不过,好像不会有不好的结果,我就放心了。 然后我把蕾妮交给伊利亚,离开了房间。现在两个人还是先放她们不管为好。 所以今天的晚饭我来做吧。尤菲回来的时候,肚子应该已经饿了吧。 虽说她成为精灵契约者之后对饮食没有了执念,但是什么都不让她吃的话会搞垮身体的。 “蕾妮也生病了,干脆简单点吧,面包、汤和……” 一边思考着菜单,一边想着尤菲回来会是什么表情。是惊喜,还是惊讶呢? 这仲想象也很有趣。有一点点,对,有一点点的难过,但心里充满了喜悦和祝福。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真是太好了,伊利亚。谢谢你,蕾妮。” 间章 如涟漪扩散般 我——哈尔菲斯.内布鲁斯的老家内布鲁斯子爵家的宅邸,位于王都贵族宅邸排列的一角。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念盘排序板整理着文件。整理好完成的东西,告一段落后喝着红茶。 红茶已经只剩一丝温热了,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多么专注于工作。 “再泡杯新的红茶吧……” 活动一下因为长时间伏案工作而僵硬的身体。我刚想叫人,房间的门就先被敲响了。听到的是长年侍奉我家的管家的声音。 “大小姐,可以打扰一下吗?” “嗯,发生什么事了吗?” “马里昂大人来访,想和您见面……” “马里昂大人? !” 我被管家传达的内容吓了一跳。今天应该没有来访的预定,真的很突然。 再重新审视了自己的样子。因为今天没有和任何人见面的计划,所以打扮得很朴素。虽然我知道像自己这样的就算精心打扮了也没什么姿色,但要见未婚夫可不能打扮得太失礼。 “请转告他我马上就来,然后请帮我准备更换衣服。” “已经安排好了。” 随着管家的话,女仆们也进来了,我一边让她们帮忙打扮,一边平复慌张的情绪。 最近马里昂大人很忙,很难像这样抽出时间。尽管如此,还是为我腾出时间的喜悦,以及与喜悦同等程度的内疚涌上了心头。 为了摆脱这种复杂的想法,做好准备后,我快步走向马里昂大人正在等候的客厅。 “让您久等了,马里昂大人。” “嗨,哈尔菲斯。突然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终于能空出时间了所以想来你这里喝杯茶。” “能为我抽出时间,我感到很荣幸。” 带着温和的微笑走到我身边的马里昂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我尽力绷住快要放松的脸颊,保持着淑女该有的笑容。 在马里昂大人的护送下和他面对面落座后,女仆放下茶和茶点,行礼后退到了房间的角落。 “好久没来拜访,真是不好意思,哈尔菲斯。” “不,我知道马里昂大人很忙,魔法省现在也正是困难的时期,所以请不用在意我。” “那可不好。一想到你可能会以工作为由对我生厌,我就心神不安。” 马里昂大人皱起眉头,露出为难的微笑。他的表情让我感到胸口一阵揪心的疼痛。有没有维持住快要崩溃的表情呢?我有点没自信。 “……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让你很费心。” “没有那样的事。” “我也知道那些想对我们的婚约进行干涉的人的事了,包括盯上我的人和盯上你的人。” “……马里昂大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露出为难的表情。马里昂大人表情严肃,笔直地凝视着我。 “我先告诉你,我不打算解除这桩婚约。除非哈尔菲斯说不愿意,我都不会离开你,所以希望你也有这样的打算。” “……这样真的可以吗?即使不是我,您说不定也会有良缘。” 说到底,我和马里昂大人的婚约,是因为父母关系好才缔结的。我们家没有生男孩,所以为了把他收为女婿订了婚。所以,这场婚约对两家来说既无害也无益。 但是,随着魔法省的长官夏尔特鲁斯伯爵家族的没落,情况发生了变化。从安蒂伯爵家的立场来看,比起入赘子爵家,他们应该有更好的去处。 “哈尔菲斯,你以为你和我的关系只是家庭之间的契约吗?我是那样的人吗……” “马里昂大人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虽然是家族关系订立的婚约,但我还是很仰慕马里昂大人!” “那么,请不要说这些悲伤的话了。让你说出那样的话也是因为我不够周到。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我还是想就这样和你结为连理。否则,我不会像这样专门腾出时间来的。” “……对不起,我并不是怀疑您的心意,而是担心因为我的疏忽而阻碍了马里昂大人的良缘,这让我非常不安。” 与被选中进入魔法省的他相比,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子爵家的女儿。魔法技术也不怎么样,容貌也很朴素。我无数次痛恨魅力不足的自己。 ——之所以仍无法放弃,是因为我也很喜欢马里昂大人。 “……是吗?对自己的事情不够清楚啊?” “诶?” “最近,你的评价上升了。作为和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一起制作出有用的魔道具的功臣之一。” “您是指念盘排序板的事吗?那是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提案。我只是帮忙而已。” “尤菲莉亚王女殿下说多亏有你的创意,才有了念盘排序板。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也赞不绝口。她说哈尔菲斯的想法很好,希望她今后也能继续增长见闻,待在自己身边。” “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她……” 确实,我认为她是个很随和的人,经常会称赞我。但没想到她还会在别人面前赞赏我。 “听说为了普及念盘序列板而处理各部门陈情的也是哈尔菲斯哦。也有人评价说,多亏了哈尔菲斯引进工作才取得了进展。你的工作很了不起。” “不敢当,我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事……” “除此之外你还写了它的操作手册吧?尤菲莉亚王女殿下也称赞你干的很好哦,两位王女大人对你的评价很高,这样的你的地位也越来越稳固了。请为此感到自豪,我也很为你骄傲。” 听到称赞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像是蒙混过去般喝了口茶。马里昂大人带着微笑注视着我的动作。 “哈尔菲斯很谦虚,但可能的话我希望你在工作上也能支持我。不如让我在王女殿下的手下工作吧?” “您、您在说什么呢?马里昂大人可是荣誉的魔法省的一员啊?” “看到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我不禁会怀疑这是不是正确的自信。” 马里昂大人眯起眼睛,仿佛在凝视着某个远方,一边叹气一边喃喃道。 “我经常通过尤菲莉亚王女殿下听说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事,但最震惊的是魔法省保管的文献资料,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认为措辞有些过于华丽了,认为因此而无法掌握实际情况是个问题。哈尔菲斯听说这件事了吗?” “听说了,因为当时我也在场。” “在我们这些贵族看来觉得理所当然,不如说就是为了能阅读才进行学习的。” “……不过,那毕竟只是贵族的想法。” “你也有什么想法吗?哈尔菲斯?” “自从有机会参与魔具的制作之后,我有了更强烈的感受,但我认为,我们所熟悉的文章,终究都是从能够使用魔法的角度出发的。我们为了使用魔法而向精灵献上祈祷,为了行使魔法需要提高想象力。因此,修饰表达方式是理所当然的,从文章中解读实际情况的能力也自然而然地掌握了。但是平民不是这样。他们不需要文这种锻炼想象力的文章。” 正因为如此,平民的写作方式才要简明扼要,用通俗易懂的词语来表达内容。以贵族的感觉来说,有些人会觉得简单的文章是耻辱。讲究表达,解读它才是贵族。 那么,简易文件是不是低俗的东西呢?我想并非如此。因为在我们贵族看来理所当然的东西,在平民看来不过是无用的装饰。其中存在着价值观的差异。 “迄今为止,历史资料都是贵族的读物。因为贵族以外的人没有必要阅读。因此魔法省保管的文件没有必要改正。但是,我认为今后的情况会改变。” “随着魔道具的普及,平民的生活也会发生变化吧。能使用魔法的贵族可能不能再被称为绝对的存在了。可以想象,将来被授予爵位的平民有可能与贵族并肩站在领导国家的重要地位上。我在想到了那个时候,资料还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吗。” 马里昂大人一脸认真地点点头,似乎同意我的想法。 从结论来说,不是魔法使的人不需要具备解读以魔法使为前提的文书的修养。 当然,能解读最好。但是,这项技能也不能说是必要的。 正因为如此,如果无法解读就无法获得信息,这种资料的存在方式是才会受到质疑。 “当然,文书越简单越省力。不管是写还是读。虽它不一定适用于所有文件,但我认为这也适用于现状。” “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也说过类似的话,说想把必要领域的文章重编后作为资料重新保管。” “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对平民百姓的生活和看法更加了解。这种观点出现在普通贵族身上。考虑到未来,为了应对不断变化的国家,有灵活想法的人应该在今后会受到重用……但是,这是至今为止掌握魔法省实权的重要人物所无法应对的吧。” “马里昂大人……” “尤菲莉亚王女殿下也好,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也好,都是决定要做的话就会尽力去做的人。如果不小心出现对立的情况的话,那些人会吃苦头的……但即使这样也有改变不了的人。” 马里昂大人好像极度疲惫似的叹了口气。我以为自己理解了魔法省的混乱,但情况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我也不是全部都能接受。当然了,突然告诉我到现在为止的一切都是错误的,所以要我改变的话,我是无法坦率地接受的。但是,过于拒绝变化而与王女殿下们对立,我觉得这是愚蠢的行为。” “……是啊。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也没不想惹上魔法省的麻烦。” “拘泥于名誉地位的想法并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过于拘泥于名誉而蔑视应该做的事情就不一样了。我们绝对不能停止思考。” “是的,我也有同样的想法。作为这个国家的贵族,如何接受王女殿下们所带来的变化,是我们都必须思考的事情。” “……正因为你这么说,我才觉得你是我的婚约者太好了,哈尔菲斯。” 马里昂大人露出温柔的笑容说道。这次我能自然地笑着接受了。 我们怀着相同的想法,可以一起走下去。这种预感给了我力量。正因为如此,我才强烈地认为。想和这个人一起生活下去。 “由于念盘排序板的引入,魔法省对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和魔学的评价也在改变。变化之风无疑已开始掀起。” “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认为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魔学理论也可以应用于魔法。” “我听说你最近很热心地在整理什么东西……难道就是这个吗?” “是的。是关于魔道具运作使用的咏唱语句,与以往魔法的基本咏唱语句进行比较,或许可以构建出与现在的魔法系统不同解释的魔法系统。所以我想研究一下……” “这很有趣。能详细说说吗?哈尔菲斯。” “好的,如果马里昂大人想听的话。” 他对我最近的个人研究很感兴趣。我们一边交换着彼此的想法和意见一边热烈地讨论着。 如果没有遇见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也许我现在还是低着头。但是,那天王女们为我们开辟了通往天空的道路。 我所迈出的每一步,与她们所迈出的每一步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即便如此,我还是强烈地希望前进。 所以我要抬起头来。没有低头的时间。因为我的道路现在确实打开了。 * * * ——太阳已经下山,夜幕降临。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回家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留在魔法省继续工作的我——兰格沃尔提尔揉了揉疲惫的眼睛。 “兰格,你真努力啊。” “……米格尔吗?” 我看向没有敲门就走进办公室的米格尔。他爽朗而轻浮地搭话,让我有点不舒服。 这样不懂礼貌的人,却是侯爵家的儿子,更让人头疼了。 “努力是好事,但要适可而止才好啊。别说肩膀了,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吧,最后连心都会僵硬的。” “多管闲事。废话太多了。” “真是的,明明我还担心你呢。” 米格尔咯咯地笑着,双手交叉在脑后。我不喜欢那个动作,真是个不向别人表示敬意的家伙。 “正因为是工作至上的兰格,才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的存在吧?” 米格尔一边摸着我工作时使用的物品,念盘排序板,一边问道。我皱起眉头,仿佛在说“这也不行吗”。 这是那个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开发的,由尤菲莉亚王女殿下引入的叫做念盘排序板的魔道具。这确实是很有用的东西。虽然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但再次被别人,尤其是被米格尔指出来,还是觉得很不爽。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讨厌魔道具。” “不是一样的吗?你还讨厌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吧?”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承认。” 我的自言自语中包含着连自己都惊讶的苦涩。 我无法接受具有革新性和异端思维的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她的行为甚至让人觉得是在蔑视精灵的存在。 但是,她确实做出了成果。这次也是。她的想法和创造的东西是有价值的。而且是足以改写世界的巨大价值。 如果被认为有价值的话,当然会有人被吸引。我能感觉到世界正在迎来变化。 ——所以,我一直在做准备。从很早就发现这种可能性开始。 “别太勉强了。” “……被你这么关心,我就浑身发冷。” “喂喂,太过分了。既然是合作关系,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对此我很感激。我不知道现在行动是早还是晚。这也多亏你的帮助。” “这就是所谓的利害一致。我们希望魔法省能尽快处理这件事。毕竟我们终究是‘幕后’,不想再公开露面了。” 米格尔露出无畏的笑容说。轻浮态度之后隐藏着的利刃一般。他的气息仿佛直接压在了我的喉咙上,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这就是曾经担任过魔法省长官,作为国家的中立派扎根,暗中活动的侯爵家的继承人吗?……看他越来越不顺眼了) 这个看似轻浮的让人来气的男人在能力方面是很优秀的。平时的态度也是为了让人看轻自己的实力。虽然理解,但很难让人喜欢。 ——我更不喜欢不得不求助于那样的人的自己。 “……有立场的人就有必须完成的责任。仅此而已。所以我必须完成自己的任务。” “很认真啊。” “按你的标准来看所有人都很认真吧” “确实是!” 米格尔拍了拍我肩膀,我用力甩开了他的手。真是个自来熟的人,让我感到郁闷。 “但我是真的担心你这死脑筋呢,一个不好,你可是会吃苦头的。” “……哼,这种事我是知道的。” “你自己也没有完全认可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吧?这一点你就试着坦率地说出来吧,反正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听。” 虽然态度轻浮,但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我的内心深处。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也许是累了,我吐露了心声。 “……我也不明白所以尽量不去想它。现在我只在乎利益,个人的感受恩怨都是次要的。不然再这样下去,魔法省的声望和地位会一落千丈,也许不仅仅是魔法省,那两位带来的改变太不可逆转了。 “不可逆,啊。一旦知道了就回不去了吗?那确实是啊。因为我知道了有魔道具和没有魔道具的生活完全不同。” “……我很害怕。一切都变了的世界,在那个前方等待着我的是什么?那里——有我的位置吗?还有我能相信的东西吗?” 我靠在椅背上,用手遮住视线。当视野被黑暗所封闭时,不安就会变得真实起来。这是恐惧,对变化感到恐惧,对没有保障的未来感到不安。 “……兰格是在学院毕业之后进入魔法省的吗?” “……你在问什么理所当然的问题?这是肯定的吧?” “你小时候没被父母带进过魔法省吗?” “没有。别家就不说了,父亲大人在这方面很严格,他说要想子承父业,就得凭自己的实力证明你的资格。” “沃尔提尔伯爵家的人可真是稳重啊,到了顽固的程度。” 我瞪着一边嘻嘻笑着一边开玩笑的米格尔。于是米格尔耸了耸肩,投降似的举起双手。 “这么说,你没见过她吗?那应该是你加入魔法省之前的事吧……” “你在说什么?” “以前,有个女孩子经常出入魔法省。” 我意识到自己的眉毛微微上扬。米格尔到底想说什么呢?我有预感。但是,我不确定。 “那个女孩当时非常有名。她在魔法省露面的时候,简直是两眼放光。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就为了学魔法来到了魔法省。” “……那是” “——可是,女孩虽然如此向往魔法,却还是没能使用魔法。” 米格尔打断了我的声音。理解了是在说谁,我闭上了嘴。 “女孩子不是傻瓜。倒不如说聪明的不像那个年纪。一开始每个人都认为,如果足够聪明的话,应该也会有魔法的才能吧……──但是,魔法没有发动。女孩子完全没有魔法才能,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 “所有人都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都指导女孩使用魔法。教了很多东西,告诉她精灵和信仰的存在方式。女孩拼命地学习。” ——尽管如此,结果还是不行。 “期待变成了失望。所有人都表示同情。真是讽刺啊。” 米格尔说得很轻松,我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我也知道那个女孩。但是,她有一段我不太清楚的过去也是事实。而它现在被摆在了我的面前 “大概是无法放弃吧。据说她翻遍了所有的书,令人心痛般地祈祷着。即便如此也没有改变。女孩子没有魔法才能。这是绝对的事实。如果之后一直郁郁寡欢,那就只是悲剧了吧” ——然而,女孩并没有止步于悲剧的女主角。 我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到了让人感到厌恶的程度。 那个女孩开始独自调查魔法。提出了谁都觉得离奇的理论。其中甚至包括亵渎传统和信仰的内容。 同情消磨殆尽,并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厌恶。但是,即使被所有人疏远,女孩也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然后──。 “我也没亲眼见过,只是听人说的。” 米格尔喃喃道。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这就是我们日积月累的罪孽。 “后来,没人再听那个女孩的话了。尽管如此,女孩还是不停地哭诉着不想放弃,绝对不会放弃的,所以请听她说,但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没人放在心里,觉得这是浪费时间,只是小孩的白日梦罢了。就这样,从某个时刻开始,女孩不再诉说了,她不再纠结于那些否定她的人,开始像个不良少年一样随心所欲起来。” “……你想表达什么?” “表达?” “你让我听这些话,到底想说什么?” “连对未来既不期待也不信赖的女孩子都在前进呢?你又有多害怕,有多不安?啊?兰格。” 米格尔的声音里没有感情。他盯着我的眼睛简直就像放善恶与是非的天平上一样。是善还是恶,是对还是错呢。 “——如果那个女孩能做到,而你做不到的话,那么正确的应该是她吧?”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要是能吐的话,我真想把血都吐出来。但是,我忍住了呕吐的感觉,咬紧牙关,握紧拳头。 “嘛,我不是任何一方的伙伴。” “……什么?” “因为两边都是正确的,同时也都有错。女孩虽然得到了结果但过程中影响了太多人。魔法省则错在没能更早去倾听她的想法,而且放弃之后就再也没有尝试过沟通。双方就像是站在两条互不交涉的平行线上,相互扔石头一样。毫无意义的行为呢。” “……没有意义吗?” 我无力地喃喃道。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闪过一张脸上带着我喜欢不起来的轻松笑容的少女的脸。 “我知道兰格很努力哦,但因为太过认真而不懂得变通,也因为不擅长放松自己。我不想下定论说这样的你是错的,但和你想法不一样的人也不一定就是错的哦?” “……啊,是啊。” “事先做好准备,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还真不少。但是,一直拘泥于自己画的线条不也很愚蠢吗?抛开感情只追求利益,从你的职责来说并没有错,但人并不只是为了职责而活着的吧?” “……我觉得只有完成任务,才有未来。” “那就去问问那些尽到自己的职责,凝视着未来的人好了。” 我明白了米格尔的话意味着什么,慢慢睁开了眼睛。米格尔的笑容让我无法理解他的真实想法。 “——我觉得这不会是一场不划算的赌博。因为那个人到现在还像个傻瓜一样喜欢着所谓的‘魔法’。” 第六章 交换话语、诉说未来 ——今天是休息日,离宫里却充满了安静的紧张感。 虽然是在离宫的会客厅,却聚集了很多人。我、尤菲、伊利亚、蕾妮、哈尔菲斯、盖君。 坐在我们前面的是来自魔法省的三人组,兰格、马里昂和米格尔。 在无法形容的气氛持续的情况下,最先开口的是兰格。 “感谢您今天能抽出时间。” “没想到兰格会来离宫拜访,我很吃惊。” 是的,我们之所以会这样面对面,是因为兰格的请求。当他说有话想和我说时,我还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兰格提出让马里昂和米格尔同行,我这边需要的话,也可以让哈尔菲斯和盖君同席。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既然可以的话,就让两个人也一起参加吧。 “事到如今,客套话也不需要了吧?能进入正题吗?” “失礼了。那么,请允许我直接发问。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尤菲莉亚王女殿下,您们想把魔法省变成什么样呢?” “……我之前也说过,我希望能和魔法省亲近。” “那么,尤菲莉亚王女殿下呢?” “我想重新审视魔法省的体制。考虑到今后的事情,长期的改革是必要的。” “可是,王女殿下们的目标难道不是全盘否定至今为止魔法部的作用吗?您说要亲近,但您认为到什么程度才算是亲近呢?” “……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兰格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被尤菲这么一问,兰格一度紧闭双唇,闭上眼睛。隔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口了。 “我担心的是——魔法省的解体,尤菲莉亚王女殿下。” 竟连尤菲也瞪大了眼睛。虽然没有想过要解散魔法省,但是兰格越是担心,就越表明不少人认为我们会去实行吧。 “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魔学和魔道具普及的话,就会和魔法省背道而驰了吧。因此,尤菲莉亚王女殿下想促进组织改革的目标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但是,我很想知道的是,您是如何描绘完成改革后的蓝图的。如果这关系到魔法省的解体的话,我就不得不发表意见了。” “你觉得凭我们的一己之见就能解散魔法省?” “现在是不可能的吧。不过,等王女殿下中的一人登上王位时,就有可能了。” “……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没必要做啊?” “为什么呢?” “问我为什么……你知道魔法省在帕雷迪亚王国是个多么庞大的组织吧?” “这不是规模的问题。对王女殿下们来说,魔法省是否应该继续存在才是问题。” 兰格左右摇着头,平静却强烈地诉说着话语。 “精灵契约的真相被公之于众后,对精灵信仰本身产生怀疑的人更多了。不管愿意与否,我们也正在迎来变化的时刻。但是,我们长期为了保护传统和信仰而服务于帕雷迪亚王国。要说能不能马上接受变化,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我自以为自己知道。不,我只是想知道。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解散魔法省。不管是我或尤菲中的谁会当选下一任国王。” “是啊,因为魔法省不好取代。” 魔法省的职责是充当政治的顾问与策划的执行者,还有为了执行这些工作所需要的资料的保管和把握,以及由此派生出的历史的研究和魔法技术的钻研等。每一个都是这个国家不可或缺的。 “关于顾问,我并没有想过要把它赶出政治舞台,策划部分,魔法省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知识,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说解体太荒谬了。” “魔法的研究也将成为今后也有必要继续吧。因为就算魔道具普及了,魔法的必要性也不会消失。我希望安妮丝的魔学也能在魔法省得到推广,从而推动新的研究领域的涌现。” “是啊。我确实和魔法省发生过纠纷,我虽不想和那些发生纠纷的人搞好关系,但我并不想因此就不公正地对待你们。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们亲近一点。我是打心底这么想的。” “……亲近吗?这真的是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真心吗?” “不假,我是真心的。我之前也说过,我也在反省自己有不好的地方。虽然不能原谅的事情也有很多,但我不认为因此就不需要你们的存在了。” “那么,尤菲莉亚王女殿下。您一定确信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魔学和魔道具可以改变国家吧。既然如此,您没有和她一起推进反而试图改革魔法省,目的是什么呢?” 兰格把提问的矛头从我转向了尤菲。尤菲则毫不动摇地回答了问题。 “我着手改革魔法省的目的是连接过去的传统和安妮丝从现在开始创造的未来。安妮丝描绘的未来充满了可能性,其中应该也存在可以继承过去的可能。但是,这中间有一条巨大的鸿沟,一直处于隔绝状态。我认为这个问题才是我要解决的。” “我们继承下来的传统和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提倡的未来是断裂的。您真的认为能将这两者结合起来吗?” “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会有一方被抛弃。我不希望有这样的结局,所以才会站在现在的立场上。” 听到尤菲的回答,兰格陷入了沉默。说到这里,马里昂显得有些紧张,米格尔要求再来一杯茶,他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的样子让我有点火大。 “……我不能赞同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思想,因为我无法忽视自己的抗拒感。要我认可否定至今为止的教诲,蔑视精灵存在的您的教诲的那一天可能不会到来。” 兰格忍无可忍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做的事无法被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嗯,不过,以前的您也不会这么承认吧?您改变了自己至今为止的行为,用行动向我们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了吧?” “……兰格?” “我认为魔法省变革后,规模的缩减不可避免的。但尽管如此,希望能为为国家鞠躬尽瘁的他们提供尽可能的便利。如果能在这答应的话,我会将忠诚献给王女殿下们。” 兰格深深地低下了头。我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在颤抖。 “……既然要改变组织的存在方式,就难免会有不符合组织的人被辞退的时候。但是,我明白兰格的愿望。我也会发誓尽力帮助更多人找到出路。” “如果可以不用舍弃任何人的话,我也觉得这样更好。虽然我和魔法省之间有很多纠葛,但我并不希望它消失。” “嗯嗯,那么这样就算是圆满收场了,这不是很好吗,兰格。” 米格尔故意不察言观色地说道。兰格疲惫地叹了口气,现场的紧张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虽然不是魔法省的全体意见,但兰格为了说服魔法省内反对的人协助王女殿下们而做了很多准备。” “是这样吗?” “毕竟照这样下去的话,王女殿下们也不得不出手干涉魔法省的人事状况了吧?舆论倾向于公主殿下们。如果不赶快提出妥协的方案,就只会持续无休止地争吵。时间越久,越没有好处。但是一想到可能会失去自己的立场,就当然会有不能点头的家伙吧。” “这点,我也明白。” “兰格一直游走在保守派人士之间哟。顺带一提,为了收集情报而被用做杂务的就是我。本来是想好好活用这些情报作为和王女殿下们交易的手牌的……不过似乎您们也有优秀的耳目呢?抢先跟我们盯上的人进行交涉的情况也很多,呐,那边的小姐?” 米格尔笑着,看着蕾妮说道。蕾妮怯怯地退了一步,伊利亚上前一步,威吓般地瞪着米格尔。尽管如此,米格尔依旧一副飘飘然的样子,马里昂疲惫地揉着眉间。 “米格尔,请不要这么不礼貌。而且这么大的事我也没听你提到过啊……” “我是因为早就知道马里昂的想法,才拜托你去辅佐尤菲莉亚王女殿下的。嘛,又不是什么坏事。” “我不否认这件事有好处,但……” “关于这件事,我要道歉,马里昂。我也是最近才总结出现在的想法,因为如果不打探王女殿下她们的真实想法的话,我就无法做出判断。” “兰格很谨慎,对各种可能的答案都做好了准备。” “……我觉得没和你发生争执真是太好了,兰格。” “还没确定以后也不会有争论。如果我判断您们前进的道路可能会给国家带来不利的话,那我的立场也会改变。” “是啊,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这样的话,我有件事想向王女殿下们提议。” “提案?” “有两个提案。一个是提名尤菲莉亚王女殿下成为魔法省的领头。现在她虽然也有在行动,但还是以个人的身份,还不能称得上是派系。所以,我想借此机会,让大家知道以尤菲莉亚大人为首的派系已经形成。” “……是啊。就像兰格说的那样,现在还不能说是派系。如果能得到你的帮助的话,我也很感激。” “今后,我们会想办法安排晚会等机会进行宣传。为了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我认为,如果能让尤菲莉亚王女殿下不合作的重要人物退位的话,是最理想的。” “……这样真的好吗?这在有些人看来可是背叛啊?” 尤菲惊讶地皱起眉头问兰格。兰格摇了摇头答道。 “如果是现在,还可以选择光荣的退休。如果到了这种时候都无法看清时代的潮流的话,就没有资格担任负责任的职位。选择退出也是必要的。” “……是吗?” 尤菲复杂地附和着兰格的回答。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并不是想把敌对的人彻底毁掉,而是希望避免产生留下祸根的火种。 即使这样想,也有无法避免的争执。无法拯救所有的人。虽然其中也有像兰格那样的人,但不是所有人。必须选择能救的人和不能救的人。这是身为上位者的责任。 (因为讨厌这样的选择而想要逃离,看来我果然不适合做国王啊……) 再次因为自己的资质之差而叹息。但我又重新振作了起来,不能老是消沉下去。 “让大家知道尤菲的派系已经成立,这是第一个提案吧?另一个提案呢?” “关于第一个提案,我想借用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智慧。” “我的……?” “希望借用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智慧,是为了吸纳在魔法省内保持中立立场的人们。为此,如果魔法省和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能共同建立什么功绩的话,那就太理想了。”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由的像刺探起兰格的真正意图一样把视线转向他。 “刚才也提到了,魔法省的规模肯定会有所收缩,因为魔学普及后,一部分研究肯定也会朝那个方向发展。我担心在这种情况下,传统魔法的研究者会反过来受到歧视。” “……逆向歧视吗?因为倾向于魔学,确实有可能蔑视以往的研究。” “嗯,而且,我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未来。” “兰格竟然在想这个。……确实,无法断言说不可能。” “……至于有这么大的危机感吗?我觉得即使是魔道具,也还不能代替魔法吧……?” 尤菲皱起眉头,似乎无法理解兰格的危机感。 “现在还没有,但是想到被代替的可能性,尤菲,就很不妙了。” “不妙?” “兰格抱有危机感的理由,是对更遥远的未来有想象吧?” “……没想到您会指出这一点。” 兰格似乎很意外地耸了耸肩,叹了口气。尤菲歪着头,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明白。代替尤菲提问的是哈尔菲斯。 “……这种危机感,是指精灵信仰的衰退吗?” 哈尔菲斯插话道。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一阵的沉默之后,兰格一边点头一边回答。 “是的。我担忧的就是这一点。民众因为魔道具的普及而有自卫的能力,贵族的作用就会减弱吧。这样会失去感受到魔法的恩惠的机会,信仰会逐渐衰退吧?” “……不,这实在有点夸张了吧?” “可能有点夸张,但既然有这种可能性,就不能无视吧?” 盖君无力地嘟囔着,被兰格回了一句后沉默了。 “请等一下,虽然魔法本身的出场次数可能确实会变少,但是可以说魔道具模仿魔法,借助了精灵的力量。我认为精灵信仰本身不会变成被废除的状态……” 尤菲似乎无法接受似的插嘴道。话虽如此,但不也能断言兰格的危机感就是杞人忧天。 “……这种情况下,可以说信仰的内容发生了变化。” “内容变了……?” “也就是说,一直以来人们对魔法的信仰可能会转向魔道具,弄不好会导致精灵文化本身的消失。” 对精灵的感谢和信仰,即使魔道具普及了,大体也不会改变。但是,这和以往的精灵信仰的形态有很大的变化是肯定的。 “虽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但随着使用魔道具成为主流,魔法使本身被视为异端的未来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不会魔法的人更多。” “……因为是魔法使,所以被当成异端?” “现在,由于魔法使作为贵族在履行着职责,所以才会被帕雷迪亚王国接受,但如果贵族不再需要履行魔法使的职责,谁都不需要它的话呢?信仰的内容被替换,就有可能受到迫害。” “……啊” 这时,尤菲也睁大了眼睛,终于注意到了吗。 人们害怕异端,排斥异端。这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特别是对魔法使失去敬畏之后,等待他们的是对拥有自己所没有的力量的人的嫉妒和恐惧。 贵族因为能使用魔法而受到尊崇。但如果抛开贵族这一枷锁,魔法使就只是具备凶恶力量的人。 实际上,也发生过不是贵族的魔法使的盗贼导致的恶性事件。拥有压倒性力量的存在,不知何时会对自己露出獠牙。如果问我能不能把那样的存在留在身边,我想是不可能的。 “兰格的危机感确实有些夸张。但是,也不能断言未来绝对不可能发生。本来,现在的贵族和平民的关系就谈不上好。” “……如果这样的未来真的会到来,我会感到非常痛心。” 兰格的表情带着忧伤。虽然笑着说这不可能很容易,但一旦发现了可能性,就会感到不安。 “如果有一天,连魔法使都不需要的未来是我们的命运,那么贵族又是什么呢?难道我们的骄傲只是被时间遗忘的错误的东西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为什么要成为贵族呢?” 兰格双手合十、低着头,仿佛在祈祷。他的话像忏悔一样。 到底有多么烦恼和痛苦呢。他的样子让我有一种既视感。正因为我也知道想要相信的东西变得无法相信的绝望的痛苦。 贵族的职责结束了。这也许很简单。也许随着魔道具的普及,国民即使没有贵族的庇护也能对抗魔物。 不再被需要的贵族会变成毫无价值的存在吗?拘泥于贵族有什么意义吗?也许我的理想只能贬低他们的价值。 ——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不一样。 “兰格,我啊、向往魔法,那是我一切动机的开始。对我来说,魔法使是我的理想。我并不恨你们,我只是想成为你们那样的人。” ——但是我无法成为。我没有魔法的才能。无法到达自己所期望的理想,无论怎么寻找道路,都没有正确的道路。 “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放弃,我转而依靠魔学。这是我唯一被允许使用的魔法。但是,这个魔法并不是想否定目前为止的魔法而诞生的。只是,我……──想跟你们一起做同样的梦。” 我憧憬魔法,想要承担身为魔法使的责任,成为自己所憧憬的存在。 在这个魔法的价值是绝对的国家,却诞生出因为许多不擅长魔法,而像我一样痛苦的人。 现在魔法的价值不是全部。我希望魔法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不被认可,被贬低,不知不觉忘记了向谁寻求共鸣。但是,我希望魔法是充满梦想和希望的东西。就像夜空中闪耀的星星一样,无论多么微小的光,我们都能发现。 “我创造的东西让贵族失去了原本的价值,我不否认这点,但我只是想创造一个无关天赋、每个人都能拥有梦想的世界。梦想不应该被身份所左右吧?” “……不该被身份左右吗?” “我或许抹消了贵族的特殊性,但贵族的精神也是我的梦想的一部分,那是不会消失的。我不想让它消失因为那是国家引以为傲的东西吧?就算以后贵族作为一个阶级不存在了,我也不认为大家会忘记寄托在贵族身上的愿望。我希望所有人都能骄傲的活着,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 兰格抬起头盯着我。好像要从我身上读出什么似的。我挺起胸膛回应兰格的视线,没什么好羞愧的。 “兰格,我们的理想真的是不一样的吗?也许思想无法统一,即便如此,我也不认为我们的终点是完全不同的地方。” “……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 “我们有不同,但我们都想要美好的未来。所以请和我们一起去寻找,结束了贵族职责的魔法使,今后也将在人们心中继续存在的价值。” 听了我的话,兰格静静地叹了口气。他垂下眼睛,然后抬起头来,表情像第一次看到的那样平静。 “有人评价您是最喜爱魔法,却又最不被魔法所喜爱的王女呢。” “……是有人这么说过吧。” “姑且不论您是否被魔法所爱,但您对魔法的热爱,说成是真爱也不为过吧。现在,我觉得可以坦率地承认这一点了。” “……没想到有一天兰格会这么对我说。人生真是无法理解啊。” 这样说着,我们都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因为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氛,为了重整情绪,我请人重新泡了茶。准备完毕后,离开座位的大家都回来了。 “我再确认一下,兰格希望的是我和魔法省的和解,因为魔道具的普及可能会影响到精灵信仰,所以希望重新确立贵族,或者说是魔法使的立场,这样可以吧?” “是的,我想这是不久以后的话题,但等到发生什么事就晚了。如果可以准备的话,我想现在就开始准备。” “嗯……” 我嘟囔着,把胳膊肘放在膝盖上,托着脸颊。再次总结兰格的要求,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虽然只是我的预测,但即使兰格所担心的未来会到来,也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即使不再需要贵族当魔法使,贵族还是有教养的优势,政治也是贵族的职责。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办法替换的。魔道具的普及会给平民带来很大的恩惠吧。生活变得轻松、富裕之后,或许还能获得接受教育的机会。这样一来,从平民种发家的官僚贵族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样一来,贵族的价值必然会变得淡薄。结果可能会变得不被任何人需要,魔法使作为拥有力量的异端者可能会受到迫害。 “为了避免这样的未来,还是必须改变贵族本身的存在方式。” “既然国家在变化,那么推动国家发展的贵族也应该有所改变。但是,笼统地说要改变,只会让大家感到困惑。我们需要一些方针。” “……说到底,我认为这个问题的根源在于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关系断绝。” 魔法使在未来会受到迫害,其原因大概是对魔法使的恐惧和嫉妒吧。现在魔法使作为贵族保护着百姓,正因为有这样的前提,才不会疏远魔法使。因为这是保护自己的必要。 当这个前提消失的时候,兰格所担心的未来就很有可能到来。但是,当贵族不必带头保护国民的时代到来前,如果能建立良好的关系就理想了。 “问题是贵族的腐败吧。如果不与国民和睦相处,就无法建立良好的关系……” “是要消除贵族和平民之间的隔阂吗?确实,可作为贵族不及格的人越来越来多了,这一点同为贵族让我感到遗憾……随着魔道具的普及,不再寻求贵族的庇护的话,恐怕关系会更加疏远。” “如果平民能够自己保护自己的话,就不需要作为战力的魔法使了。所以除了守护以外,如果能有让魔法受到平民尊重的活跃表现就好了……” “除了保护以外,是吗……” “嗯……比如治愈魔法好像有需求……国家制定制度,让治愈魔法比现在更容易接受?” “我认为这是有用的,但充其量只能造福于能够使用治愈魔法的人。我觉得应该更广泛地向国民推广贵族本身的价值。” “更广泛地、再次确认贵族本身的价值吗……” 兰格的指摘让我皱起眉头发出了低吟。怎么也想不出好方案。 “魔法是贵族无法被平民取代的价值所在。如果能由魔法省主导,取得提高其作为魔法使价值的功绩,那才是最理想的。” “也就是说,即使魔道具普及了,只要能证明有魔道具无法代替的魔法价值就可以了,不是吗?” 尤菲把手放在嘴边,若有所思地说。 “魔道具做不到,只有魔法能做到的事啊……因为现在魔道具的种类也很少,不足以取代魔法,不过反过来说随着时间的开发,魔道具就会增加,谁都可以使用的这一点,总有一天会凌驾在魔法之上的。” “……那么,魔法使的价值最终是什么呢?” 盖君喃喃的话语让所有人都沉默了。魔法使就是贵族,贵族的使命就是保卫国家和保障民生。 如果没有魔法的力量,帕雷迪亚王国就无法建国,但既然诞生了可以代替魔法的魔道具,那么可以预见,以魔法使为绝对价值的时代即将结束。因为不论是谁都能使用魔道具,有数量上的优势。 更进一步说,正因为魔道具是道具,所以才可以说是稳定的。因为无论如何魔法使的魔法水平都会被使用的人所左右。 “只有魔法使才能做的事……精灵契约?” “那不行吧……” 尤菲目瞪口呆地说。明明是想让精灵契约失传,却以此为目的,那就本末倒置了。 “……不,请等一下。精灵……” 忽然间,尤菲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埋头思考起来。是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兰格,也许,有可能让一切都顺利进行。” “这是真的吗?” 兰格困惑地看着尤菲说。和兰格一起露出为难表情的马里昂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这时,米格尔吹起口哨,开心地看着尤菲说。 “哦,尤菲莉亚王女殿下居然有提案,您到底想到了什么?” “现在还不能确定,等我确认好了,我们再聚在一起可以吗?” 没有人反对尤菲的提议,兰格一行人的访问以暂时解散宣告结束。 * * * 那天晚上,吃完晚饭洗完澡,我和尤菲在房间里喝茶。 “那么尤菲发现了什么可能性?” “听到精灵契约,其实我想起了一件事。关于琉米的事……” “琉米?琉米怎么了?” 精灵契约者的琉米,本名是琉米艾尔.里涅.帕雷迪亚。她是初代国王的女儿,也是我们的祖先。最近她时不时突然跑来离宫喝茶,或者去父王和古兰兹公工作的地方闲逛。 只要有相关人员以外的人在场,她就不会露面。神出鬼没,总觉得像妖怪一样。 “和琉米的相遇时,我看到了实体化的精灵。” “实体化的精灵?” “是的,而且长得像长了翅膀的小人。” “啊,那是什么?那真的是精灵吗?” “我想一定是精灵。那个时候,琉米在唱歌,也可以说是在做一种咏唱。所以,我想那可能是魔法造成的……” “——正确答案,可以这么说吗?” 这个声音突然传来。吃惊了一瞬间,我和尤菲又立刻叹气起来。 在月光照射进来的窗户上,我们的目光转向了不知何时坐在窗边的带有不可思议气息的少女——琉米。 “……就不能以对心脏更温柔的方式登场吗?” “啊,没有比向精灵契约者说明常识更费力的了吧?” “明知故犯,真是糟糕的品性!” “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吗,安妮丝?” “啊——,吵死了吵死了!” 琉米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嘲笑我,令我青筋直竖。实际上,反驳的话自己也会受到伤害,这是我最讨厌的地方。 “晚上好,琉米,我猜对了吗?” “嗯,尤菲,正如你所推测的,那个精灵是通过魔法实体化的。” “那是因为精灵契约者才有可能的魔法吗?” “精灵实体化的条件有几个,也不是必须是精灵契约者才能满足的。不管怎样,我想精灵契约者的你,总有一天会通过感觉来理解的。” “条件是什么?” “能使用魔法,仅此而已。魔法的终点就是精灵的实体化,给予思想,使其有思考,能独立活动。就像一个真正的生命一样。就像过去神把精灵带到这个世界上,创造了万物一样。” “突然变成了不得了的话题……” “精灵就是世界的碎片。以希望的形式运作世界的碎片,使之独立,就是在插手神的领域。嘛,不过只是暂时的。” “所以才是歌声吗?” “是啊,因为歌是人类继承下来的想法,是祈祷,也是历史。” 琉米露出温和的笑容,温柔地看着我和尤菲。我有些坐立不安,移开了视线。 “精灵契约者本身已经化为精灵,所以很容易向精灵传达自己想要的形状。只要能想象出形状,理论上谁都可以召唤精灵。” “这就是难题所在吧?” “那是当然的……不过,如果是你们的话,应该很容易就会克服了。” “……什么意思?” “魔法是将思绪重叠在精灵身上,使想象的翅膀膨胀的幻想。重复语言、成为信仰,创造了无数奇迹。对于这些奇迹,你们通过了解世界的规律,来推测精灵的存在方式。” 琉米像指挥家一样挥动着手指,像是在讴歌般编织着话语。 “这不是幻想,而是基于真实的神秘的解体。通过将幻想落实为实际的形象,新的魔法便会产生。这两种存在方式既是相反的,又是共存的。只是出发点和行程不同。精灵和世界是绝对不会拒绝的。我想说的就是……道路是重叠的。” ——琉米的这句话让我有种被抓住了心脏的感觉。 我无法理解自己对这句话的感受。从自己的这种状态中,我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某种冲击,但却无法了解其中的内容,只能感到困惑。 还没来得及确认这个不确定的想法是什么,琉米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啊,真是百看不厌啊,就是因为这样的场景我才想活得久一点。事情已经结束了,之后就交给两位年轻人了。” “多说一句废话!多管闲事!” 我生气地吼道,风吹了起来。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琉米只留下风的余韵,消失了。 “唉,真是太任性了!不考虑给别人添麻烦吗? !” “……安妮丝,需要镜子吗?” “什么意思?尤菲?” “那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连尤菲也咯咯笑着看着我。我噘着嘴转过身去。 “但是,得到了几乎接近答案的线索了呢。” “……莫非尤菲,你是想让魔法省把精灵实体化?” “精灵的实体化对魔道具来说是不可能的吧?魔道具虽然能处理精灵的力量,但是想要让精灵本身实体化来做些什么,就太费事了。” “……人工魔石也很困难啊。精灵的实体化可能确实不是魔道具的领域。这正因为是魔法使才有追求的意义。” 我们在飞行用魔道具的披露中使用的礼服里,嵌入了能发动特定魔法的人工魔石。 终有一天,也许能通过人工方式让精灵出现,但要问让实体化的精灵要做什么,我认为有必要更进一步,让技术进步。 有必要这么做吗?也许没有。至少现在推进其他魔道具的开发更有利于国家利益。 “不过对于魔法使来讲可就不同了。魔法使不再作为国家战力的主要构成后,还是有必要改变他们在国民生活中根深蒂固的存在方式。但仅仅是靠文字宣传,让他们用魔法为平民服务不太可行。” “嗯……这我明白,但这和以精灵实体化为目标没有关联吧?” 我歪着头,尤菲像想到恶作剧的孩子一样露出了笑容。 “一开始我觉得没有必要派上用场。” “……没必要派上用场?” “魔法使能做出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如果不是伤害别人的东西,而是让别人感觉到什么,寄托自己的感情,和别人联系在一起的东西就好了。这样想的话,我觉得让魔法省筹备一个精灵实体化的展示是个好主意。” 像在谈论梦想一样,尤菲又补充了一句。 “——为了告诉后人,我们继承下来的东西是如此的美好。如果能将战斗的力量转化为治愈他人的力量和乐趣,那将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听了尤菲的话,我不由得发出感叹。 魔法源于祈愿。为了从不合理中守护重要的人们的笑容,初代国王与精灵定下了契约。 那个愿望虽然因为过度而被扭曲了,但是被继承了愿望的琉米纠正了。而且,祈愿还会被继承下去。 然后,现在。我们继承了愿望活在当下。试图改变今后前进的未来。 帕雷迪亚王国建国后,只依靠国王的时代结束了,与国王一起治理的贵族增加了。而现在,依靠贵族的时代也即将结束。 帕雷迪亚王国的脚步与魔法相伴。守护他人幸福的魔法,一直在伸出它的手臂。而且,如果那个魔法不仅仅是守护,还能变成更有意义的东西的话──。 “——嗯,那是个很棒的梦,是我梦想的‘魔法’本身。” 能从尤菲那里听到如此美妙的蓝图,我比什么都高兴。 我们现在怀着同样的梦想在前进,这样的确信会让我安心。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 “……呐,尤菲,我能握着你的手吗?” “手?……是啊。时间也差不多了,差不多该躺下了吧。” 尤菲站起身,向我伸出手。我也拉起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向床铺。 手牵着手走进被窝,并排躺下。视线转向尤菲的同时,和尤菲四目相对了。彼此都觉得有点奇怪,忍不住发出笑声。 “吶,尤菲。” “什么事,安妮丝?” “我想更多地推广。就像空中圆舞的时候一样,让大家都知道魔法是多么美妙的东西。” “安妮丝的话一定行的哦。” 嗯。我想现在可以挺起胸脯承认。 ——因为你在我身边。 “……精灵实体化的话,能看到怎样的景色呢?” “是很棒的景色哦,琉米给我看的时候我就这么想。” “太狡猾了,下次我也去拜托她一下吧?” “……不,请不要这样。” “为什么?” 尤菲拉着我的手,就这样把我拉近了怀里紧紧抱着。 “因为你的首位是我。所以不行。如果认为琉米更优秀的话……我会嫉妒的。” “……尤菲的独占欲很强吧?” “因为、你的首位是我。” 是吧?带着微笑的优菲就这样凑过来亲吻了我。封住嘴唇是不允许反驳的意思吗? 明明没打算反驳的,我这么想着,让尤菲随心所欲。 第七章 安妮丝菲亚的生日庆典 和琉米谈话的几天后,尤菲把大家召集到离宫。 “通过歌声实现精灵的实体化吗?” 对于尤菲提出的方案,最先流露出惊愕和困惑的是兰格。米格尔却笑了出来。 “用歌声让精灵实体化吗?就像童话故事一样。” “如果能实现的话,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能受到关注。而且看到精灵的身姿也能加深信仰。” “……确实,如果精灵的实体化能够实现的话,或许可以挽回贵族的名誉,但这难道不是只有精灵契约者才能实现的伟业吗?” “关于这一点,琉米大人说要靠努力。我自己虽然成为精灵契约者时间不长,但道理是明白的。那么,总有一天会达成的。” 兰格被尤菲的回答弄得无言以对,像是强忍着头痛似的揉着眉间。 “我理解你的不安。但是,精灵的实体化是每个人都梦想过的事情吧?如果能在身边感受到精灵的存在,能看到它的样子是再好不过。” “……这一点我不否认。” “在没有先例的情况下只能一点点试了,但我相信那是值得的。现在只有一个精灵契约者能够通过歌声让精灵实体化。我觉得我总有一天可以达到这个境界,但是让一个非契约者做到可能会十分困难,不过安妮丝可能有让其成为可能的办法。” “……也就是说,制作辅助精灵实体化的魔道具?” 哈尔菲斯猛然抬起头来。对于这个回答,尤菲满意地点点头。 “把歌比作咏唱,让精灵暂时实体化。如果理解了顺序但力量不足的话,制作填补这个的工具就可以了。” “完全可以。这样的话,也可以证明魔法省和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已经和解了,不管怎么折腾都是好事。” 米格尔打了个响指,开心地说。实际上确实如此,精灵的实体化谁都想看一次吧。 如果我和魔法省为此携手进行研究,在公众眼里我和魔法省就和解了。 如果搭桥能成为尤菲的功绩的话,那么也可以借机推举她作为魔法省的代表,兰格一直惦记的魔法省的立场也会得到提高。 “可是,您能做出那样的魔道具吗?” 兰格带着严肃的表情喃喃道。于是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 “嗯,我的假设是,精灵会接受人的意思改变姿态,所以如果能加强与精灵的联系,把魔法的形象做得更具体就好了……” “我的感觉也是,按照安妮丝说的方法,让精灵实体化。” “归根到底,意象……向精灵传达思想,让他们接受是很重要的。如果以此为目的,我认为像魔杖一样的放大器比较好。” “像魔杖一样的放大器吗……但是,虽说是魔法的延续,我也不知道要怎样升华魔法才能实现精灵的实体化。” 兰格叹了口气说道,好几个人都点头表示同意。 “嗯,我觉得也没必要想得那么复杂吧?” “……你是说……” “精灵就在那里,所以我想只要希望它能出现就可以了。虽然我不知道,但是大家都感觉到了精灵的存在吧?” “是有感觉,但并不是连意思都能感觉到吧?” “精灵是人类的意志的照映镜。所以只要祈祷就能使其显现。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吧。仔细想想看啊? 最初的精灵契约者并不是真的会使用魔法的吧? 因为魔法是在与精灵签订契约之后产生的。” “啊……” 我瞪大了眼睛,尤菲的话戳到了我的盲点。对于理所当然地使用魔法的人来说,魔法就像呼吸一样,但如果追溯到最初的话,应该没有天生的魔法使。 “所以精灵契约先于魔法产生,精灵的实体化是以魔法为基础实现的,不过,这不是向未来发展,而是向过去回溯的东西吧?在还没有人知道魔法是魔法的时代,精灵契约实现了。精灵确实存在。所以,比起魔法的本领,只是想看看精灵的样子,这样单纯的愿望不好吗。” “……完全可以。” 兰格低声附和道。好像对什么很有感触。 看到他的样子,我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怎么说呢,嗯。要用言语表达是非常困难的……如果精灵是与人对照的镜子的话,应该把真心的愿望传达给对方……” “传达愿望吗?” “我要结束贵族作为魔法使保卫国家的时代。一旦魔道具普及,贵族就没有必要成为众矢之的。他会改变从最初的契约持续下来的与精灵的交往方式。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想传达。我们已经不需要当初签订的契约了。但是,我会一直铭记我们与精灵同在。” 听了我的话,兰格抬起头,盯着我。不光是他。这里的每个人都静静地倾听着我的话。 “交往方式改变了精灵的价值也不会改变。改变的是人的方法。但是,有些东西是不能改变的。贵族的职责虽然变了,但是和精灵交换的约定不会变。希望人们幸福,告诉回应我们最初的愿望的精灵,只有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这和精灵的实体化有关?” “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想传达给它,一直以来对它的感谢。” 像是为了确认内心深处的想法一样,我把手轻轻放在胸前。 “人总是会改变的,但我不想改变我最初的愿望。我想和精灵们一起前行,这就是那个歌声,那个祈祷,和那个愿望的原因。如果这个感想能够传达出来,实体化的其实是我们的愿望。” 从初代国王到琉米,再到父王这一代。然后,这次由我们继承愿望和祈祷。帕雷迪亚王国的历史与魔法相伴,而魔法的初衷是为了人的幸福。 精灵并没有明确的意志。即便如此,精灵还是会一直陪伴着我们。正因为是不变的存在,人们才会想要供奉祈祷。 “无论存在方式如何变化,都要不忘初心。过去就是现在,现在就是未来。为了不在某个时候失去,我们必须传承下去。” 不要让这种想法离开,不要让它消失。 “我们很幸福。我们会为了幸福而改变的。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忘记对精灵的感谢。我想告诉他们,我们今后也会一起、快乐地生活下去。” 如果这个愿望是真的,精灵一定会现身的。 它并不是魔法,而是我们祈祷和愿望的映照镜。我相信。 “那是……” 兰格发出了一声呆然的声音。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然后,兰格叹了口气,调整气息说道。 “……现状,我想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案了。既然如此,就应该竭尽全力以歌曲将精灵实体化吧。” “是啊。那么,话又说回来,使用哪种魔道具比较好呢?” “当然也要看怎么处理,能在活动中利用的东西是最理想的。” “能辅助唱歌使精灵实体化的魔道具,在举办仪式时拿出来也没问题……什么样的好呢?” 说到唱歌最先想到的是麦克风。用魔杖代替麦克风唱歌。 “……‘乐器’ 。” 就在这时,传来了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的低语。 大家的视线投向了——哈尔菲斯。听到这句低语,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乐器魔道具……那样的话应该能做吧?每个按键都有魔杖一样的功能,怎么样?” “……啊,这样啊。在举办典礼的时候,乐团的演奏是必不可少的,应该有很多场合都可以使用乐器吧?” 盖君拍着手掌说。 “乐器吗?说起来,念盘排序板这种魔道具的构造和键盘乐器相似,大多贵族都会根据自己的爱好学习乐器。所以它具备容易被贵族接受的基础。” 米格尔佩服地笑了,小声嘀咕道。 “这不就确定了吗?兰格,你觉得呢?” “……是啊。我也觉得很有意思。如果能与歌有密切关系,渗透为贵族爱好的乐器魔道具化,实现精灵的实体化,或许就能让头脑顽固的老人闭嘴了。” “兰格,你不是说最近要召集一些人吗?如果派系大到能在议会上掌握主导权的话,最近应该开始安排集会的日程了。” “是啊,尤菲莉亚王女殿下。如果能引起大家的关注,恢复魔法省的立场,并且大张旗鼓地宣布和解的话,应该会融入到大型活动中去吧。” “嗯,首先要掌握派系,之后再进行人员磨合,可以吗?” “没关系。在此期间,我想拜托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制作乐器魔道具,可以吗?” “我知道了!我去和工匠们商量一下!” * * * 定下目标之后,我们为了完成各自的工作开始行动了。 尤菲在蕾妮的陪伴下,忙于和兰格他们沟通以及建立派系的人脉。 另一方面,我带着哈尔菲斯和盖君每天往返于城堡和城下。 当我提出希望工匠们试做魔道具乐器时,他们很爽快地答应了。 “是魔道具的乐器吗?要做什么好呢?” “您想参考魔杖吗?喂,谁来跟魔杖的工匠说一声!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要制作新的魔道具了!就算抓住脖子也要把他带来!” “可是,要怎么把乐器变成魔道具呢?直接把精灵石塞进去吗?” “这也要看用什么乐器来做。贵族们熟悉的是小提琴吗?” “作为装饰,可以用精灵石来装饰,但只是这样就没意思了……” “干脆把精灵石混进去吧?有使用精灵石的涂料吧?” “就是那个!如果对声音有影响的话就得考虑考虑了,不如试试吧!” ……诸如此类,最早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插嘴,话题就已经展开了,这是一个笑话。 其中积极发言的是哈尔菲斯。或许是因为有演奏小提琴的实际经验,所以提出了很多见解,两人聊得很起劲。 然后,激烈的创意碰撞结束后,立刻开始制作试制品样品。 一开始我也去参观了制作过程,但在古兰兹公的要求下,贵族的会面和魔器具的讲座重新开始了。 因此,我决定将视察工作室的工作全权委托给哈尔菲斯。虽然我觉得让她一个人去有点担心,但因为尤菲从魔法省派来了马里昂,所以决定让她两个人一起行动。 就这样过着匆忙的日子,有一天,我被父王和母后叫去。我一到办公室,他们同时抬起头来。 “你来啦,安妮丝。” “父王,母后,辛苦了。念盘排序板怎么样了?” “不坏。不能坦率地说好是古兰兹的错。” “……关于这一点,我没有什么错,请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 他们用令人不自在的眼神盯着我,但想说的应该是整体工作效率确实提高了。 “嗯,坐下吧。其实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是必须要传达的事情吗?” “嗯,我们已经同意了,不过详细的说明待会儿再来。” “谁会来?” “是你很熟悉的人。” 母后脸上浮现出难得的恶作剧般的笑容。咦,是谁呢?正歪着头,听见敲门声。 “义父大人,义母大人,让您们久等了。” “咦?尤菲?” “啊,你先来了。辛苦了,安妮丝。” 走进办公室的是尤菲。她微笑着在我旁边坐下。面对面的座位上坐着父王和母后,两人相对而坐。 “……尤菲,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秘密?” “不,只是现在才有机会说而已。” 我试探地问尤菲,但她只是微笑着回答。最近我们都很忙,到底有什么事必须征得他们的同意呢? “然后呢? 父王跟母后让我听尤菲详细说明。” “嗯,我想安妮丝应该也听哈尔菲斯说过,已经完成了几个‘魔乐器’的试制品样品。” 乐器的魔道具被称为“魔乐器”,听说试制品样品已经做出来了。 不仅仅是作为目标的精灵的实体化,实验结果虽然有和魔杖相似的放大效果,但是因为是乐器所以使用起来很困难,且不是那么的有效。 不过,相比起魔杖,它的影响效果能覆盖整场演奏,效果的范围也更广。 只是因为放大效果不明显,所以不适合在实战中使用。如果进一步的研究能在加工法等方面看到方向的话,前景也许会打开,但是现在还不能断言是有用的东西。 “具体报告已经提交给陛下了。以精灵实体化作为目标,这只是迈出了第一步而已。但尽管如此,这也是意义重大的一步,所以想尽快进行披露演示。” “啊,这么急啊!?” “着急的理由是……其中一个原因是对魔法省的传言传播的太厉害了。安妮丝和贵族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影响也越来越明显。” “什么?” “应该是古兰兹干的……” “还是那么无情……真同情你。” 古兰兹公,那个人在暗中做什么!?我呆住了,尤菲露出苦笑说道。 “那个人并没有改变想让安妮丝成为女王的方针,当然会来捣乱的。” “……这么说不也是吗? !” “他知道我们的愿望,但那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我做得不好,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我踢下去。” 尤菲微微眯起眼睛,露出威吓般的笑容。寒意袭身,我不由得擦了擦胳膊。 父王和母后也尴尬地移开目光。我也想逃避现实。 “还有一个理由,就是策划公开魔乐器的时间越晚,效果就越差,所以想尽早下手。” “……时间会晚?” “因为本来应该举办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你是说没有按原来的日程安排吗?有什么来着?” 我没有头绪,歪着头,不知为何,母后脸上浮现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父王也一副无言以对的表情。接着父王咳嗽了一声,像要接着尤菲的话说道。 “你忘了也没办法,毕竟都被搁置了好几年。” “……有什么来着?” “是你的生日庆典。” “……啊?” “所以说,是你的生日庆典啊!自从你放弃王位继承权,做出一副笨蛋的样子之后,就不举办了吧!” 我不由得张大了嘴。确实,王族的生日会举行庆典。我小时候也举办过生日庆典,但已经好几年没有举办了。 既然如此,我忘了也难怪。而且我本来的生日已经过去了。没有注意到也是理所当然的。 “为什么!?” “之前你的生日庆典不再办了,一方面是因为你放弃了继承权且变得古怪了起来。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你和魔法省的纠纷。这时候再度举办可以传达你们已经和解的信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么我的生日庆典……” “为你举办停止多年的生日庆典,这也是表明安妮丝今后将继续作为王族立足的好机会。” “这是魔法省的要求,无论是作为父母还是作为国王,如果能举办你的生日庆典,包括你至今没有庆祝的部分,一切都很好。” “……不过,事到如今了吧?” “事到如今,而且最初的提案是魔法省,更准确地说,是兰格。” “兰格?” “因为这是让大家知道魔法省已经和安妮丝和解的最有效的庆祝活动。把之前没有举办过的庆祝也包括在内,可以让大家知道我们已经认可你了。” “……认可我,吗?” “嗯,就算目前成果不多,但魔乐器的存在会起到一定的作用吧。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尽早举行安妮丝的生日庆典。” “由我来命令举办是很简单的……所以安妮丝,先跟你确认一下。” “既然罗列了这么多最好做的理由,我怎么能拒绝啊?” 如果问我是否想举办,我也觉得事到如今,心情很微妙。 但是,也没有要求不举办。虽然是当事人,却没有什么实感。 “那么,就表示已经得到了同意。安妮丝,魔乐器试制品样品的性能测试能交给我和魔法省吗?” “什么?” “我听说主导设计的是哈尔菲斯。既然如此,你能否离开这个项目?在生日庆典上,再以魔法省的礼物为名义赠予给你。” “是吗?嗯,魔法省确实有立功的必要,所以从现在开始就交给你们了,这一点我没有异议……不过,你的意思是说,在生日庆典之前我没有事要做吗?” “说什么呢安妮丝。生日庆典决定了,那么日程也得开始安排的。时间不多了,所以说,到那时你生日庆典用的礼服和需要的礼节,也应该开始准备了吧?” “什么?” 听了母后的话,我脸上浮现出苦涩的表情。母后的眼睛瞬间上扬。 “因为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举办,所以这次要让大家知道你已经回归王族了!” 为什么母后这么有干劲呢?我不由哀求地看向尤菲和父王,父王却移开了视线,而尤菲只是满面笑容。 “从今天开始暂时由我来照顾你,可以吗,安妮丝?” “什么?” “回答问题” “……好、好的。” 咦,难道是母后亲自对我进行再教育?又要检查礼节啦?而且还说要换新礼服?即将降临在我身上的未来,让我感到头晕目眩。我迫切地想要逃离。 “……既然是难得的机会,请发自内心地祝贺一下吧。” “不会还没等庆祝,就要被骂死吧? !” “哎呀,所以是承认了自己不行吗?那就再加把劲吧,安妮丝。” “这都什么逻辑啊?” 面对满脸笑容的母后,我只能用僵硬的声音叫喊。我明明预定要被庆祝,在庆祝之前却会辛苦吗? 这样绝对很奇怪!! 母后一直陪在我身边,斯巴达式地反复确认的礼仪,匆忙赶制礼服,累得筋疲力尽,等回过神来,已经是我的生日了。时间过得真快。 我的生日庆典时隔几年又要举行了,在城下町到处都是欢庆的景象。借着庆典的名义摆了很多小摊,充满活力的人们又喝又唱地吵闹着。 王族的游行像要拨开人们的活力一样前进着。我穿着为这一天特别定制的礼服,坐在尤菲的旁边挥手。 为了看一眼游行队伍而赶来的人们笑着向我们挥手。 “还是那么有活力啊。” “只要认为这是国家富强的证明就可以了,这之后如果做得好,那就更无可挑剔了。” “是啊。” 偷偷地在游行的间隙和尤菲说了几句话。从这场欢庆来看,民众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对为了维持治安而巡视的骑士们有些不好意思,但希望他们能把守护这一景象当作荣耀而努力。 之后是魔法省主导的我的生日庆典。如果这个顺利的话就没有意见了。说实话,内容几乎与我无关,所以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怀着期待和不安各占一半的心情,我决定集中精力做好向人民挥手的工作。 * * * 游行结束后,稍作休息,再换上新装。 其间,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夜幕降临。在王城的大厅里,贵族们交谈着,各抒己见。 这是我最近看惯了的场景,我调整呼吸,和尤菲一起行了一礼,走进会场。 “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尤菲莉亚王女殿下入场!” 在全场的视线中,最先发现的是哈尔菲斯和马里昂。 两人穿着与晚会相称的服装。重新看了看打扮得漂亮亮的哈尔菲斯,普通的很可爱嘛。 这样的话应该更有自信才对,可她好像总是不夸耀自己,让我有些着急,但看到她和马里昂站在一起的样子,我觉得很般配。 “哈尔菲斯!马里昂!” “尤菲莉亚大人,安妮丝菲亚大人,您们好。” “你们好,哈尔菲斯,马里昂。” “嗯,再次祝贺您生日快乐。” “谢谢。本来的生日已经过去了。好久没人这样为我庆祝了,心里很不踏实。” “托魔法省的福,我得到了挽回名誉的机会……” “嗯……希望以后一切顺利。” “是啊。” 就这样,哈尔菲斯和马里昂消失在人群中。 他俩离开后,陆陆续续有人来问候。虽然暂时离开了社交界,但我总算习惯了。 不过还是不如在旁边不慌不忙的交谈的尤菲。对话就像流水一样持续着。我还要不断地通过陪笑来掩饰尴尬。 “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尤菲莉亚王女殿下。主持仪式的魔法省马上就要致辞了。请移往中心的座位。” “咦?已经那么晚了?嗯,我知道了。” “走吧,安妮丝。” 寒暄了几句,我在执事的带领下,和尤菲一起走向讲台上的王族的坐席。 一想到魔乐器终于要亮相了,我的心就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不反感地接受我……。 “嗯,你们来了。安妮丝,尤菲。” 父王和母后已经坐在讲台上的王族席上。我和尤菲并排坐在剩下的座位上。 “安妮丝,你有好好地社交了吗?” “欸、嘛啊。” “……尤菲?” “义母大人,安妮丝虽然还不熟练,但继续这样努力练习的话应该很快就没问题了。” “……既然尤菲这么说,那就这样吧。” 母后问得有点吓人,不过总算没事了。不,在这种喜庆的场合,不要给我太大压力,真讨厌。 我拼命避开来自母后的视线,这时走上讲台的是兰格。站在讲台上的朗环视了一下聚集在会场上的参加者,轻咳了几声后,用让整个会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各位参加者,请肃静。接下来,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生日庆典,由我兰格沃尔提尔担任司仪。” 随着兰格的一声令下,原本交头接耳的参加者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兰格身上。他确认现场安静下来后,转身面向我们。 “再次问候,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虽然比原本的生日庆典晚了一些,但还是要感谢您把生日的安排交给我们魔法省。” “……此前担任王族的时候说了很多轻浮的话,但今后将作为王族我会更自觉更有担当的。如果这次没有魔法省的协助想必还是会推到明年,所以请让我再次感谢。” 一边感受着母后从旁的视线,一边像真正的王女一样回礼道。回礼结束后,来自母后的压力渐渐消失了。嗯,总算熬过去了吧? “为了不辜负您的期待,我们会竭尽全力举办今天的生日庆典。……那么,祝词就到此为止,请让我遵照传统,送上精灵石的祝福。” 兰格的话既是对我们说的,也是对会场的参加者说的。寂静的会场似乎多了一层紧张的色彩。 “但是,在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提倡的魔道具的普及即将到来的现在,我们判断应该重新考虑以往大量消耗精灵石的仪式。我们魔法省被国家赋予了继承文化和传统,传承的使命。但是,我们必须使至今建立起来的文化与时俱进。为了不让传统因变化而断裂,为了告诉后代继承过去才有现在。” 兰格的演讲继续着。兰格停顿了一下,调整呼吸。人们对这番话的反应也是多种多样。 “希望这次魔法省举办的活动能成为连接过去和现在的新传统。原初的光与暗,四大的火,土,水,风,在此祈求世间所有精灵的保佑。以此贺词来庆祝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诞生,以及对精灵的祈祷。这是我们送给您的祝福。——乐团,上前!” 兰格行了个礼,抬起头向站在乐师面前的指挥使了个眼色。听了兰格的视线指示的指挥者稍稍紧张地点了点头。 会场的光线也被降低,变得昏暗的时候指挥拿起了指挥棒。 ——然后演奏开始了。 演奏的曲目是帕雷迪亚王国常见的庆祝生日的曲子。 人与精灵并肩而行,携手而生。希望在这个国家出生的孩子们也能得到保佑和祝福。这首曲子包含了这样的愿望和祈祷。 乐师的技术也无可挑剔。演奏得悦耳动听。我眯起眼睛认真地听着,这时,我发现坐在旁边的尤菲的肩膀一瞬间跳了起来。 “——安妮丝。” 尤菲用与以往不同的声音叫了我的名字。正当我觉得在演奏中出声的尤菲稀奇时,有什么东西突然掠过了我的视野。 光在降低了光量的会场里摇曳着。六种淡光随着演奏忽明忽暗地飘荡着。形状模棱两可,光的强度和存在都很稀薄。 ——尽管如此,精灵确实存在于此。 看到实体化的精灵们,尤菲眯起眼睛微笑着。正因为是精灵契约者,才会这么敏锐的感知到吧。 像拖着飘在空中的六色光的尾巴一样飞来飞去的精灵们开始聚集在我身边。然后,零落的光像鳞粉一样落了下来。 就像给洒上光的鳞粉一样。非常梦幻的光景让我屏住了呼吸,忍不住伸手去捕捉那鳞粉。于是,一个个裹着光的精灵靠近我,又欢蹦乱跳地飞向会场。 “精灵石是精灵的礼物。精灵是世界的碎片,是反映人的意志的镜子。只要怀着愿望进行演奏,精灵就会响应祈祷而出现。……这是毫无疑问的祝福。是你所指出的光景哟。” “……好漂亮啊!” 不由得发出感叹。也许参加的每个人都这么觉得,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到,每个人的眼睛都在追逐着会场上飞来飞去的光芒。 演奏也渐入佳境,乐师们的演奏充满热情。人们沉浸在余韵中,声音慢慢地消失了,随着演奏的结束,精灵的光芒突然消失了。 紧接着——不知是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始鼓掌,会场一下子被掌声所包围。我也不由自主地把掌声送给乐师们。 乐师们一脸认真地行了礼。于是,在乐师们的注视下,兰格走到了王族席的旁边。 “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 “兰格。” “……衷心祝贺您的诞生。愿您得到精灵的保佑和祝福!” 兰格跪在地上行礼。掌声和欢呼声再次从会场响起。 我有些发愣地看着他。尤菲突然握住我的手,我下意识的将视线转向她。 有东西顺势传到我的脸上。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眼泪,当发现自己在流泪时,泪腺一下子被刺激起来。尤菲用看幼子的眼神看着我。 “……我被这个世界祝福了啊。被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们,被飘渺的精灵。” “是的。你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是不被祝福的异端。但是,如果没有你,这个祝福是不会诞生的。安妮丝。” 尤菲伸手擦去我的眼泪。尽管如此,我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几颗泪珠不停地往下掉。 “你现在是在这个世界的祝福下生活着,被尊重着。所以请笑一笑。” “……嗯。” 眼泪止不住,但是就这样也好。我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流着泪面对着兰格。 “兰格——谢谢你祝贺我。现在,我由衷的感到高兴。” “……多么珍贵的话语。” 兰格慢慢地从跪着的姿势站起来,注视着我。他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微笑。 “……魔学的存在方式是否符合这个国家的存在方式,到现在还无法判断。不过,我确实找到了一件可以相信的事。” “……那是什么?” “我们未来的目标是相近的,只是道路不同。人应该为了追寻幸福而活。我也想为您向精灵祈祷,希望您能在未来迈向你的期望。或许路上会有摩擦,但我希望我们能在相互理解中得到幸福。” 兰格把手放在胸口,微微低下头,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 “今天能见证这一瞬间,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幸福。” ……兰格的话让我的眼泪更加饱满了。我微微颤抖着吐了口气,一边慢慢调整呼吸,一边向兰格伸出手。 看到我伸出的手,兰格抬起头惊奇地看着我。 “为重归于好而握手。为了表示想把这段关系持续下去,我也是这么做的。” “……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 “——在这个国家,我可以和你们一起以未来为目标吗?” 兰格盯着我的手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发誓会和您一起学习,一起前进,一起坚守。” 听了兰格的话,我露出了满面的笑容。同时会场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听到表达祝福的掌声,我和兰格面面相觑。然后,彼此都笑了出来。 * * * “兰格,辛苦了。” “……米格尔吗?” 献给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的仪式结束后,会场又回到了社交场所。大家似乎都在诉说着今宵的感动,个个都滔滔不绝。 在那个角落里,我轻轻倚靠在墙上,混着鼻息呼唤着悄无声息地悄悄走过来的米格尔的名字。 米格尔像往常一样飘飘然地站在我身边,同样背靠着墙壁。他手里拿着红酒杯。 “从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那里得到由衷的赞赏,你松了一口气吗?” “……哼。” “喂喂,我在夸你哟?不是很好吗?也保住了魔法省的面子吧?” “谁知道呢,但愿这种兴奋不是一时的冲动。” “你也不坦率啊。” 米格尔惊讶地叹了口气。这个动作让我耸了耸肩。 “……魔乐器的性能还不充分。有些曲师的技术还欠些火候,而且哪怕是同样的演奏精灵的反应都有些不同……” “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些就足够了。” “这也是王女殿下积累下来的研究成果。……并不是我的功劳,只是王女殿下达成的结果而已。” “你真不老实啊!” 米格尔惊讶地看着我说,他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把米格尔移到视野边缘,看到的是正在和尤菲莉亚王女殿下交谈的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 “……也许是很简单的事情。” “什么?” “我只是想,如果以礼还礼的话,或者——那样的话,也许就能早早建立起不同的关系了。虽然这是不可能的假设。” 原来只是觉得她是破天荒不懂常识的王女,作为王族是可耻的存在。 我对自己的变化感到惊讶,原来这种看法只是一种偏见。 直到现在,我仍然对她的理论抱有抵触和排斥感,这是事实。不过不至于无法理解。 我们前进的道路确实不同。但是,我已经不觉得她看到的地方和我看到的地方是完全不同的地方。 也许正因为如此,才有携手共进的未来。至少,今天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和我的道路还有重叠吧。……让人很难表达感想。 “……也许有不同的关系。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这样的关系吧?” “……是啊。” “现在这样不就行了吗?不管怎么说,辛苦了。” 米格尔轻轻举起酒杯。我举起自己的酒杯回应。 酒杯碰在了一起。周围也响起了大家静静地碰杯的声音。 尾声 自从我的生日庆典圆满成功后,时间已经过去了。那段时间,我们每天都过得很匆忙。 魔法省最近极力宣扬与我的关系改善一定程度上挽回了我糟糕的风评。可以说最大的变化是,以前都是在古兰兹公的介绍下举行会面和魔学讲座,现在魔法省也被邀请了。 生日典礼之后,尤菲在魔法省主持的会议也会邀请我。 因为邀请的人多了,我也忙了起来。同时也是充实的日子。过着这样的日子,父王把我和尤菲,还有伊利亚和蕾妮叫了出来。 大家都到齐了,走进父王的办公室,母后和古兰兹公一起在办公室等着。他们把原先投向窗外的视线转向我们。 视线转向我们时,我感觉父王的样子有些不像往常。 “从尤菲被王族收养,安妮丝重新作为王族出面后,两人为了国家的未来做出的行动也受到了更多贵族的支持。这样的成果我认为差不多了。” “……父王,您这是……” “——我想退位。” 退位。父王说出这句话时,总是那么平静而平静。就像疲惫不堪的人终于要休息一下似的,父王说出了这句话。 “时机成熟了。即使我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没什么事可做了。” 我不自然地挺直脊背倾听听父王说话。旁边的尤菲也同样挺直了身子。 父王退位。也就是说,父王已经决定了下一任国王。 尤菲立志成为国王,以养子的身份进入王室,但尤菲能否成为国王要看结果。考虑到万一尤菲没能成功,我也没有在社交上偷懒。 直到今天的积累终于有了结果。我咽了一口唾沫,等待父王的下一句话。 “下一任国王——尤菲莉亚,就交给你了。” 听了父王的话,我缓缓地吐出因紧张而停止的气息。与此同时,尤菲猛烈地抖了一下,碰到了我的肩膀。 虽然她露出了一丝慌张,但马上端正了姿势。闭上眼睛,像深呼吸一样调整呼吸,然后把视线转向父王。 “……是的,义父大人。我知道了。” “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魔法省推荐你来担任下一任国王的声音也变大了。而且,这些支持并非只是希望你能代替安妮丝履行她原本的职责。请记住你是被选中作为更好的引导国家前进的领导者。” “是的,我会铭记在心。” “安妮丝,你作为王的姐姐,要成为她的支柱。不要背叛比谁都相信你的理想的尤菲,一起走向未来。” “是的,父王,我会一直与尤菲同在。” 父王盯着我俩好一阵子,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然后突然跪在我们面前。 我们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为国王的父王却下跪,觉得这是禁忌的行为。 “安妮丝,尤菲,真的对不起。我是个不称职的国王,没有尽责任,而是把这些烂摊子留给你们。” “父王,请不要这样!” “不,只一次也好,请让我从心底谢罪。这个王位是我为了避免战火从我兄长那里夺来的,但是我并不是什么阻止战争的英雄,我只是一个不愿意面对事实的胆小鬼。我并没有当王的能力,如果没有希尔芬和古兰兹,我早就被叛徒干掉了吧。” 他颤抖着肩膀仿佛在诉说自己的罪行。 “尽管如此我也在试图做着我该做的事情……但看着你们,我总觉得要是坐在王座上的是一个有才能的人就好了。有些人说我是个温和的国王,但说白了就是没能力罢了。” 听着他悲痛的自白,旁边的古兰兹公和母后都沉默不语。失去了本应作为下任国王的阿尔君,家臣也差点篡位得逞。从父王的前代国王开始延续下来的问题也没解决。 “作为国王,处理政治,不能优柔寡断。有时上站者作为国家为了保护必须要牺牲什么。这个责任,谁也不能移交。正因为如此,我无法实现王的责任。” “父王……” “尤菲利亚,不要变成我这样的人。不,就算不说,你也不会变成这样。你比我更适合当国王……但是,不要以为适合就是全部。” 父王缓缓地站起来,把手放在尤菲的肩膀上,平静地说。 “你看我,国王没当好,也没有好好的陪伴安妮丝和阿尔加鲁特。不但没有治理好国家作为父母也令人失望。” “不要这样说……” “那么,你能肯定我、敬佩我吗?” “……额,这。” “这是个刁钻的问题。我很感谢你的安慰,但不能就这样一笔带过。” 父王脸上浮现出温和的微笑,对尤菲说。 “国王和个人的身份很难兼顾。作为国王的责任不轻,但是,如果舍弃了这些,等待你的将是没有变化、无法前进的停滞……但是尤菲,作为精灵契约者,我想你或许有能力脱离这种泥潭。我相信你。” “……义父大人。” “安妮丝,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王与人之间的困难,所以才会在你身边支持你。” “……是的。当然了,父王。” “……但请不要因为这些支持而感到压力。就算对自己的表现感到羞耻,也要想办法跳出来,想想可取之处。就像我也能自豪的宣称,我至少有可靠的妻子和朋友们。” 父王把另一只手放在我肩上,略显恶作剧地笑了笑。他的视线指向的是母亲和古兰兹公。 “……我想我应该早点说出来才对。早点说出来的话,那孩子现在可能还会在这里。但是,我也认为这不是仅仅表达出来就有用的。这可真难。” “……但是,也不能一直后悔吧?” “是啊,不要忘记后悔的感觉,但是还得继续前进。不过我没法说我有把这些投入实践。所以说剩下的就看你们了。在我退位前我会尽可能为了给你们构建的未来巩固根基而努力,希望以后你们能更轻松顺利一些。 他拉了拉我的肩膀,把我和尤菲紧紧抱在一起。随后慢慢地后退。 “拜托你们了。” “是。”我回答的声音和尤菲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确认了我们的回答后,父王将视线转向古兰兹公。 “古兰兹,身为国王,我命令你,如果你有话要对你女儿说,就不要隐瞒。” “……陛下。” “还是说,要以朋友的身份劝你好好面对自己的女儿?我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后悔。” “这是多管闲事……” 从家臣到好友,古兰兹公对父王惊讶地叹了口气,走到尤菲面前。尤菲的视线与古兰兹公的视线交汇在一起,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尤菲莉亚,你和我很像,所以不好的地方和不被称赞的地方都很像。” “……我的性格没您那么坏吧?” “嗯,也许吧。不过我不否认你脾气不好。你有些地方不太会通融,特别是和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扯上关系的话,就更明显了。” “……多管闲事。” “会这样多管闲事的或许就是父母吧。虽然有限度,但我们的关心完全不够吧。或许只是真正意义上的多管闲事而已。你在作为阿尔加鲁特大人的未婚妻的时候,只是活在我们的阴影里。” “父亲大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不用再被我们的影子所困住了。把父母当作台阶,越过去吧。” 古兰兹公把手放在了尤菲的头上。古兰兹公脸上浮现出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人情味十足的父亲的微笑。 “你长大了,尤菲莉亚。” “……” 尤菲呼吸颤抖,身体微微僵硬。尤菲将额头贴在古兰兹公的胸前,颤抖着,而古兰兹公静静地接住了她。 两个人沉默地靠在一起,然后若无其事地分开了。感觉不到任何余韵。尽管如此,彼此都很满意,这一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安妮丝……尤菲……” “母后。” “作为父母,最逃避你们的是我。这种后悔一定永远都不会消除。不管别人原不原谅我,我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不是的。我欲言又止。母后看起来很寂寞,但脸上浮现出笑容。母后拉起我和尤菲的手,把我们拉到她身边。 “在你们的回忆中,我想成为更优秀的母亲。我想和你们一起回忆,分享那份喜悦……” “……今后还能创造很多回忆呢。” “诶。不过啊,不过就算从现在开始改变,以前的事情也没办法了。无论积累了多么美好的回忆,人都会后悔。我认为这会伴随永远。” “……是的。” 她握着我和尤菲的手,祈祷般地说道。 “……为了让你们的骄傲飞到任何地方,愿精灵守护你们。” 母后松开握着我们的手,伸向我们的肩膀。她把我和尤菲抱在一起,露出笑容。泪水从她湿润的眼睛里滑落。 父王和古兰兹公用平静的眼神注视着我们。与此同时,视线似乎正盯着远方的某个地方。 于是我就理解了。到现在为止,父王他们都在我们前面。作为国王,作为父母。但是,现在这个瞬间,我们站在他们的肩膀上向前迈进。我有这种感觉。 正因如此,才要双脚用力把背挺直。不能让这些人看到弯曲的脊背。为了无愧于这些人,这次我一定要尽我的责任。 “一直以来,真的非常感谢。” 今后我不会只让你们背负。我怀着这样的决心和感谢,向他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 * * 父王正式宣布尤菲将成为下一任国王。不久后,尤菲的即位仪式就将举行。 因为父王他们事先已经商量好了,所以我们的准备没有那么仓促。在此期间,他还向哈尔菲斯等人确认了人们对尤菲即位的看法。 “嘛,大家都觉得估计要由尤菲莉亚大人来继承呢。” “是啊,虽然不是否定安妮丝大人的意思,但似乎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安妮丝大人以魔学倡导者的身分行动比较好。 “因为安妮丝大人和尤菲莉亚大人关系很好。不会发生纠纷的话,尤菲莉亚大人更适合,大部分人都像这样接受了吧?” 根据哈尔菲斯和盖君的说法,似乎是这样的。尤菲的即位似乎没有引起特别大的异议,反而受到欢迎。 可喜可贺。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立场会发生变化,我就沉浸在不可思议的感慨之中,在准备即位仪式的这段时间里,我每天都过得有些不安。 但是时间不等人。即位仪式的日子转眼就到了,伊利亚让我换上了与即位仪式相配的礼服。 “……您今天真是老实多了。” “毕竟是像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也会紧张不安。” “是吗?我觉得很好。” “……你真的觉得可以吗?” 对着隔着镜子瞪了一眼伊利亚,但伊利亚一脸若无其事,什么也没说。 “……头发长了一点。” “是吗?这么说来,最近都没剪过。” “个子也长高了。” “真的? !” “是说尤菲莉亚大人。” “为什么要捧杀我啊喂。” 尤菲果然还在长个子啊,不过差不多该停了吧?我不喜欢有太大的身高差。 “没事,安妮丝大人也还在成长期嘛。” “嗯……” “再次恭喜您,今后我也会陪伴在您的身边。” “……这么说的话,蕾妮会闹别扭的吧?” “闹别扭也有闹别扭的可爱哟。” 蕾妮在帮尤菲换衣服所以暂时不在真是太好了。 正这么想着,有人敲门了。进来的是母后。 “安妮丝,你准备好了吗?” “嗯,好了。” “……今天你很老实嘛?” “为什么您也和伊利亚一个口吻啊。” “那是平时的你老是抱怨礼服太重啦,行动不便啦。” 母后直直地看着我说,但马上放松下来,露出笑容。 “……嗯,不过我也不好说别人啦。” “啊?” “我小时候也是多动症的性格啦……喜欢轻便的衣服,讨厌裙子和礼服。那时候也因此被人说教……” “……母后” “啊,一不小心就说起孩子时的事情了。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往前看就好了。” 母后无力地摇了摇头,但还是抬起头,想要甩开什么。 “安妮丝,今天对你来说是告一段落的日子,但同时也是开始的日子。” “是的。” “活出你自己的风格吧。虽然我会唠叨,但要不要接受可以由你自己决定。” 母后贴近到可能弄乱妆面和衣服的距离,我也把手搭到母后肩上,靠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我们拉开了距离。 “好了,我们先进会场,好好迎接奥尔凡斯和尤菲莉亚。” “是,母后,我们走吧。” “……我还以为得继续引导你一段时间呢。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被邀请的一方了” 母后抬头看着我,眼眶湿润,眼泪眼看就要掉下来。 母后在眼泪溢出前用手指擦干了眼泪,和我并肩走向会场。贵族们已经在即位仪式的会场等候多时。 有人叫我和母后的名字,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贵族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本以为绝对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提尔提懒洋洋地站在那里。和我四目相对时,她微微笑了一下,耸了耸肩。 哈尔菲斯和马里昂并肩站着,温柔地看着我。看到她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我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负责警卫的骑士中有盖君。和我目光对上时,他对我微微一笑。 其他还有兰格、米格尔,以及在魔学讲座和魔法省会议上上交谈过的贵族们。其中离王族最近的是古兰兹公和妮儿谢尔公爵夫人。 然后我突然想起本来该站在台上,却不在场的阿尔君。迅速把这些杂念抛到脑后,我默默穿过陌生人群,和母后来到王族的席位。今天的主持人老人带着温和的笑容站在讲台上等着。 这个人就是现任魔法省代理长官的格拉菲特。国王即位仪式的司仪当然要由最德高望重的人来主持。虽然听说是米格尔的祖父,但很难捕捉特征,很难给人留下印象。 “久等了,希尔芬王妃、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能迎来今天这个美好的日子,我们首先感到由衷的高兴。那么,现在开始举行即位仪式。请大家肃静。” 主持的指示一下达,现场顿时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负责入口警卫的骑士的声音响彻会场。 “奥尔凡斯陛下和尤菲莉亚王女殿下入场!” 声音响彻全场,随之又是沉默。最先露面的是父王。他穿着比平时更漂亮的服装,头上戴着代代相传的王冠。这些都是非仪式场合就不会拜见的贵重物品。 跟在他身后的尤菲穿着的礼服的设计,是我见过最漂亮和帅气的设计。 到目前为止看到的礼服,有很多都能凸显尤菲的女人味。但是,今天却给人一种充满威严的印象。 尤菲挺起胸膛,姿态优美地向前走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压迫感,仿佛完全展现出了尤菲作为下一任女王的气魄。在我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尤菲和父王已经走上了我们所在的讲台。 “奥尔凡斯陛下,尤菲莉亚王女殿下,恭候多时了。” “格拉菲特老,让你在这里站着等候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呵呵呵,没想到我见证了您的即位,又要见证您的退位。这让我深切体会到,命运是人无法揣测的。” 格拉菲特代理长官望着父王,脸上浮现出慈祥和蔼爷爷的笑容。原本担任魔法省长官的他,应该也是父王即位时的主持吧。在他退休后,如果还负责推进退位进程,人们自然会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命运。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我等奥尔凡斯伊鲁帕雷迪亚国王陛下,对于今天这一美好的日子,我们全体臣子都喜悦至极。” 格拉菲特代理长官向父王行了礼后,周围的贵族们也行了礼。 “引领我们走到今天的王啊,我等想接受您的话语。” “嗯。” 父王对着点头行礼的贵族们。调整呼吸,闭上眼睛。仿佛那一瞬间的动作都包含着自己的想法。然后,慢慢地一边睁开眼睛一边开口。 “我作为国王即位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应该有很多人还记得吧,我即位的时候,这个国家正动荡不安。说帕雷迪亚王国面临着存续的危机也不为过吧。” 父王郑重地说。他的声音里包含着无法掩饰的后悔。 本来就不是继承者,命运还是把父王推上了国王的宝座。父王从心底里渴望的是园艺这种朴素的爱好,但一想到他在成为政治的顶峰——国王的过程中经历了多少艰辛,就感到心痛。 “能迎来今天的是支撑我的臣子的功绩。你们是我最大的财富和荣幸。然而,我也感到遗憾。作为一个国王,我能做的事情太少了。那些为我服务的人是否获得了令人满意的荣誉是值得怀疑的。” 说到这里,父王停顿了一下。沉默包围了周围。 “从今天起,我,奥尔凡斯伊鲁帕雷迪亚将退位。至今一直支持我的臣子们请听好了,我提名尤菲莉亚菲兹帕雷迪亚王女为下一任女王。” 父王总算开口了,缓和了一点紧张的气氛。 “请祝贺这些孩子们。坐上王座的尤菲莉亚和辅佐她的安妮丝菲亚在我看来都是相当称职的人选,她们会开创我们国家的未来!” 一时间,欢呼声和掌声响彻全场。父王举手示意让大家恢复安静。 “尤菲莉亚,请到我面前。” “是的。” 父王叫了一声,尤菲走了过去。仰视着他,跪在地上。 “我要任命你为下一任国王。我问你,你有觉悟肩负这个责任吗?” “我向精灵发誓,在此继承您伟大的职责。” 平静地回答了问题。父王点了点头,之后只要给尤菲戴上皇冠,王位继承就算是敲定了。 “安妮丝。” “啊,在。” 突然被叫名字的我慌忙回答。咦,为什么叫我? 父王摘下王冠,递给我,无视我的困惑。 “由你给她戴上。” “……我吗?” 这样的步骤,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一般都是国王给下一任国王戴上吧? “尤菲不是王族的直系,却代替我们我承担了我们的责任。为了不忘记这份重担,就由你把它献给尤菲吧。” 话让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我吞了一口唾沫,看着父王双手奉上的王冠。 王冠是作为国王的证明,本应继承的我给尤菲戴上。这样做会显示出某种东西。 我再次认识到,尤菲将会肩负国王的重任。 “……我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气,从父王手中接过王冠。实际的重量并没有那么重,但心里却觉得很沉重。 父王从尤菲的面前退了一步。我站在她的对面。她还跪在地上,抬起头看着我。 “安妮丝。” “尤菲。” 在寂静的会场里,我们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互相叫着名字。 是我让这孩子背负了这些重任,戴上这顶沉重的王冠。 “——我发誓,绝对不会让戴着这顶王冠的尤菲孤身一人。” 我绝不会忘记这个重量。尤菲背负的责任之重。所以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会比任何人都在你身边支持你。让我们一起追逐梦想吧。 我们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永远在一起。我发誓,一生。 “安妮丝。” 尤菲再次呼唤我的名字。那声音里饱含着爱意。 “我能成为值得被你托付荣誉的人吗?”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什么也答不上来,但泪水涌了上来,几乎要浸湿我的视野。 刚认识的时候,你很受伤,很脆弱,仿佛随时都会折断消失。找不到方向,痛苦着,挣扎着,说要支持我的梦想。你应该会说是我拯救了你吧。 但是,同样获救的是我。即使我想拒绝,你也为我带来了让我畏于接受的救赎。 ——现在,我是如此的深爱着你。 思绪泛滥不止。我们总算走到了这一步。当然,这里还不是终点,甚至可以说还只是开始,但我们设法抵达了这里。 手中的重量也是所有这些想法的重量,所以才如此的沉重,让人痛苦,让人想舍弃,即便如此,还是无法放手的重要东西。 我爱你。无论是和尤菲一起走过的时间,还是今后能到达的未来。我想尊崇比谁都爱我的她的全部。 “仅仅只有荣誉远远不够。我还可以奉上更多。献出一切,全部都和尤菲一起才好。” 所以让我们沿着这条你期望的道路,一起背负着走下去吧。 我轻轻地把王冠戴在她头上。尤菲微微低下头,接受了王冠。 随后尤菲缓缓起身,首先将视线投向父王和母后。 父王露出温和的笑容,满意地点点头,母后擦干眼泪,微笑着。 “恭喜你,尤菲莉亚。” “非常感谢,义父大人,义母大人。” “……来,让大家一起见证……。” 在父王的催促下,尤菲点了点头,转身面对大家。格拉菲特代理长官也提高了声音讲道。 “——在这里进行王位继承的宣言!女王尤菲莉亚菲兹帕雷迪亚陛下!希望我们新的王受到精灵的祝福!!” 格拉菲特老的宣言唱和下,祈祷精灵祝福的声音,热烈的掌声响彻全场。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继承王位的尤菲。以前被仅仅视为传说的精灵契约者在王族的历史上刻下了名字。 今天无疑是历史的转变。见证那个瞬间的兴奋会驱使人的热情吧。掌声和欢呼声经久不息。 “肃静!接下来请新任女王-尤菲莉亚陛下说话!” 一声巨呼让如此程度的热情也平静下来了。但热情并没有消失。每个人都侧耳倾听,生怕错过尤菲说的话。 尤菲环视众人后,把手放在胸口,用清澈的声音说。 “能迎来今天这个美好的日子,我感到很自豪。如各位所知,我不是直系王族的血脉,而是以精灵契约被允许成为王族一员的。” 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像是在祈祷,她继续说到。 “但是有些事情我们不希望任何人忘记,因此我想在这里重新讲一次。我们从创立帕雷迪亚王国的初代国王那里继承了魔法奇迹,将贵族的荣誉和责任赋予了能驾驭魔法的人,从而保护了国家。其历史的重量仍然让我们感到自豪。然而,长期存在的教义与无法使用魔法的人产生了脱节,并侵蚀了这个国家。它也招来了许多悲伤的事情。” 我最先想到的是阿尔君的身影。父王不得不讨伐自己哥哥的政变也是如此。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贵族和平民之间的隔阂和争执。 腐败贵族压迫百姓招致了不少悲剧。 “现在我们必须找回初心。魔法是为了什么?贵族的职责是什么?国家作为正确的形象是什么? 作为精灵契约者,我希望成为继承传统和引领新生的象征。” 有人说这个国家真在腐烂,但远没到放弃的时候。必要时要培育新芽,使之再生。而现在我可以坦言说这正在进行。 “时代会变,那么贵族的角色也会变。不是说应该放弃传统,但请不要拒绝改变。对此我深信不疑。而现在给这一切改变带来开端和希望的是她,安妮丝菲亚文帕雷迪亚!” 尤菲在说出我的名字时走到我身边,把我拉到她怀里。 我愣住了,但她继续说道。 “她让我看到了新的未来的可能性。对于她所开拓的未知有所害怕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没有比看不到终点的旅行更令人恐惧的。安妮丝想要展现的未来,对我们来说就像是无明的黑暗吧。但是,这不仅仅是黑暗!就像夜空中闪烁着星星一样!这绝对不是一条没有光明的道路!而带来这些光的,可以是在座的每一位人!” 尤菲大声且热情的演讲着,强烈的情感仿佛吞噬了周围的空气。 “——我看到了光,然后我察觉到,我也可以成为光源。” 尤菲把视线转向我,抓住我的肩膀,改变姿势正面面对我。 ——然后,尤菲吻了我。 突然的吻让我的动作变得僵硬。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屏住呼吸的声音。寂静的会场变得更加寂静,甚至能听到心脏的声音。 “——我爱你。我发自内心,比任何人都要深爱着你的光芒。” “尤,菲……。” “我要和深爱的她一起给这个国家带来希望和可能性!我向掌管四大元素的精灵发誓,给国家带来繁荣,带来一个崭新的黎明。” 我想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到了。但是,不知是谁开始的掌声如波浪般响彻全场。小小的欢呼声变成了巨大的欢呼声,成为了今天最热闹的场面。 在那样的环境中,我的身体不停地颤抖。这、这孩子,在这种场合,接吻之后,告白了……!而且还对精灵立下誓言,说、说深爱着我……! 父王用手捂着额头,母后则露出难以言喻的苦笑。我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满脸通红地瞪着尤菲。 尤菲的手还搂在我的腰上,令我无法逃脱。尤菲用令人生气的怜爱表情看着我。 “……你这家伙,干得可真好啊……!” “我是想起到牵制作用。” “所以要在这里接吻? !” 虽然台下的欢呼声很大所以不用被担心听见,但我还是把抱怨的声音控制的很小。 尤菲似乎听明白了,但只是眯起眼睛对我笑。对那个表情有些生气的我啪嗒啪嗒地敲着她。 “可以敲我,但不会让你说不行的哦?” “呜、呜呜呜……!尤菲这个笨蛋——!” 头彻底抬不起来了。现在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这个场面能尽早结束。 * * * 即位仪式结束后,夜幕降临。 在月光照射的房间里,我坐在床上,摆出一副威吓的架势。尤菲露出苦笑。 “安妮丝,心情也该好起来了。” “……明明做了那种事。” “所以才道歉的嘛,至少应该事先说的。” “……不是这样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尤菲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喃喃道,不知所措的话我也一样啊!我紧紧抱着抱在胸前的枕头,鼓起脸颊。 “……尤菲太狡猾了。” “狡猾吗?” “……只有尤菲这么狡猾。” 对了,尤菲很狡猾。在那样的地方,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明明是非常重要的场面却直接吻我来牵制别人,真是个狡猾的笨蛋。 都被那样做了,别人也没法简单地说出让尤菲拥有王夫之类的话了吧。即使这样,她也从正面向我表达了对我的爱。 “尤菲太狡猾了。” ——明明我也这么喜欢你,却表现得好像只是你的单方面告白一样。 我把枕头放在一旁,走到尤菲身边。顺势抓住尤菲的肩膀,把自己的嘴唇贴在她的嘴唇上。 接吻已经做过好多次了,但主动去夺尤菲的嘴唇还是第一次。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感觉真好。 “——我爱你,尤菲,到了想把一切都献给你的程度。” 用清晰的语言表达出来,虽然快要哭了,但还是微笑着表达自己的想法。 今天是我迄今为止感到最幸福的一天,也是我渴望变得更幸福的一天。变成这样都是尤菲的错,光靠我一个人已经束手无策了。 “……可以唷。” “……安妮丝?” “——今天,尤菲想做的,一切都可以哟。” 很争气地坚持住让声音没有颤抖。我移开视线,不去看尤菲的脸。因我反常的发言微微愣住的尤菲隔了一会儿才向我伸出手。 “……真的好吗?” “……一直这么问的话,我的决心会产生动摇哦?” 今天是个安静的夜晚。我和尤菲面对面,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们都穿着睡衣坐在同一张床上,但是气氛有点尴尬。一起睡的话已经很多次了,现在也没什么好害羞的。 尽管如此,我的心脏还是像敲钟一样加速跳动。今天是一个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夜晚。 尤菲成为精灵契约者之后,从我那里得到的魔力的补充可以说是最好的食粮。所以对尤菲来说,我的魔力比什么都管用。 摄取魔力的方法有很多种。例如摄取以血液为首的体液、或者通过接触肌肤也可以摄取魔力。 说白了就是肌肤之亲,但不是单纯的肌肤之亲。我和尤菲的关系也成为了恋人,但似乎从没有做过初夜这样的事。 说实话,我还没下定决心。因为一不留神就会沉溺在幸福的日子里。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总算能消化了。 在今天这个转折点上,被尤菲用这种方式示爱,或许已经控制不住了。但是,控制不住也没关系。 不过,想办法解决也未尝不可。因为我想,如果是尤菲的话,我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她。 “……被这么郑重地说,会有点激动的感觉。” 伸出的手抚摸着我的耳朵。尤菲的手指顺着耳垂摸着耳朵的形状,像要把头发往上提似的拂过,我的背脊一阵发冷。 “我也想过总有一天会来的,但真的来了之后……就说不出话来了。” 说着,她幸福地笑了。在离宫里度过的时候,她的表情还算平和,但现在的表情是那种表情无法比拟的放松。 ……啊,突然能强烈的感觉到她的爱了。 “……即使如此,我也是把志气、羞耻心等等各种因素放在天秤上衡量了,如果太过夸奖的话,我可能会发疯。” “是的,我知道。所以更是如此哦,安妮丝。” 她抚摸着耳朵的手指抵在我的下巴上并轻轻抬起。发出声音的反复的亲吻。 我闭上眼睛接受尤菲的吻,努力让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吻雨中断了,被用温柔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场的气氛,我的大脑都快麻痹了。 “……已经不能再等了。” 尤菲近乎疯狂而又真切地吐出的一口气。好热,像是能烫伤人一样。 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尤菲把我推倒,压在我身上。抬起头,仰视着她,银发像窗帘一样落了下来。 能看到的只有彼此的脸,月光下,尤菲的脸颊泛着红晕,即使只有一点点光也能看出来,她的眼神迷离地摇曳着,眼睛深处饱含着难以掩饰的热情。 这和平时的尤菲完全不同的样子,让我不由得心动起来。胸口像被勒住一样痛。 平时一直表现出完美的尤菲,现在却没有余裕的只渴求著我。这让我高兴又害羞,我自然地向尤菲露出了微笑。 尤菲也许原谅了我的这种表情。再次亲吻时非常粗暴,简直就像在咬人。 (平时都是那么淑女的样子。) 从接吻中解放出来的我竭尽全力调整呼吸。尤菲看着毫无余裕的我,露出和平时不同的挑衅般的笑容,让我背脊打颤。 “看来会成为一个不眠之夜呢。” “……温柔点,呐?” 我的嘴角微微抽搐,恳求似的说道。尤菲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带着笑容,再次堵住了我的嘴唇。 ——今天还能呼吸多久呢? 尤菲毫不留情地想让我沉溺至死。我把手搭在她背上,茫然地这么想。 melonbooks特典:提尔提的烦恼咨询室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小草儿(kokibi) 「提尔提呀,你不打算研究可以回复魔力的药物之类的吗?」 「艾妮丝大人为什么突然来这里?你是太无聊了吗?」 这里是损友提尔提所居住的库兰雷特伯爵家别宅。 一如既往散发着阴森气息的宅邸主人一脸倦怠的回应我。 「就像这样无聊到都可以来找提尔提的程度了」 「那样啊,如果只是想打发无聊的话,可以请你回去吗?」 「我是有要事跟你咨询才会来的说!」 「有够烦欸……所以呢?如果只是要回复魔力的药物的话,原本不就有了吗?虽然不是普通的难喝就是了」 「所以我才会问你有没有打算要制作新的药物呀?」 「我没有那种打算呢。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将魔力使用殆尽的话,只要睡个觉不就能自然回复了」 「话是那样说没错……不过……」 「你干嘛扭扭捏捏的。好恶心」 「你居然嫌我恶心!? 啊-真是的!该说是追不上自然回复的速度,还是该说才刚回复的魔力又被摄取走才好呢……!那个,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啊,是有关于尤菲大人饮食的事情呢。……有那么频繁被摄取殆尽吗?」 面对提尔提的提问,我不由得语塞。内心纠葛了一下之后,轻微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话。这让提尔提露出傻眼的表情。 「原、原本尤菲还是有打算要好好节制的啦!? 只、只不过、有时候、会非常、那个、该说是忍不住才好吗……」 「想要放闪的话,我非常希望你能够回去的说?」 「并没有在放闪!对、对了!这也是为了尤菲的健康管理所着想……!」 「如果是那样的话,朝艾妮丝大人以外补充魔力的方式下手不是更好吗?」 「……总觉得很讨厌那样」 「滚回去」 「我才没有打算要放闪啦-!」 「哈啊……确实就算魔力的相性再怎么好,互相交换魔力这件事情还是会造成负荷呢。但是增加魔力量并不代表负荷就会消失不见不是吗?那不就没有意义了?」 「……确实魔力被摄取过后的早晨我会感到倦怠,有些日子甚至还疲惫到不想起来。不过,能够让尤菲感到开心还是最重要的……」 「感觉我现在即使提起上诉也能够赢呢。你就承认吧,那就是在放闪哦」 「真是的,就说没有在放闪嘛!!」 「你是幼儿吗?麻烦的家伙总是这样……」 「我唯独不想被提尔提这么说的说!?」 「总之别想要依靠药物之类的东西,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过上个健康的生活再说。艾妮丝大人只要一来劲就会马上通宵什么的对吧。那也是致使状况不好的原因不是吗?如果想要让亲爱的恋人好好享用的话,首先你得先注重自己的健康管理」 「呜、呜……!你说得对……!」 「就算被摄取的魔力补充回来好了,补充回来的部份又会被摄取掉对吧?这不只是魔力的问题,还关系到体力的问题了吧。有那么激烈吗?」 「提提提、提尔提在乱想象什么啦!只、只不过是在分享魔力而已哦?」 「我说真的,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提尔提摆出了一副无法再奉陪下去的态度,像要赶虫子般的挥着手。并、并不是体力什么的问题!只是因为魔力不足而昏死过去而已嘛……! 「说到底啊」 「什么?」 「你有知会尤菲大人要来我这里吗?」 「……没有欸?」 「那不会怀疑你移情别恋吗?」 「移情别恋!? 我对提尔提? 绝不可能、根本不会有那种事好吧?」 「……可不要把我牵扯进去啊」 「蛤,绝对不可能会有那种事的啦」 --那天晚上,连作梦也想不到我会被笑容满面的尤菲给逼问,结果比平时还更加无情的被摄取了魔力。 【迈向花开的未来】 网译版 转自 百合会 图源:冬(acgbest44) 翻译:小草儿(kokibi) 校对:狗鸽 「哇啊,能受到天气的恩惠真是太好了呢」 「嗯,是啊」 今天的天空万里无云,对于在室外度过的我们而言可说是奢侈的好天气。感受到风所带来的温暖又平稳的空气让我微微眯起了眼睛。 回答我不由得脱口而出的话的是尤菲。和我一样感受到风的舒服气息,她也眯起了眼睛。 虽然帕雷提亚王国有雨季,不过一过雨季就会感觉到特别温暖。 最近一直繁忙的我和尤菲总算都空出了预定,为了调适心情而提议去赏花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艾妮丝大人!尤菲大人!今年萨拉提里亚的花也开得很漂亮呢!」 蕾妮双手抱住篮子看起来很开心的说道。 虽说是去外头赏花,但考虑到现在的身分能自由进出的地方很受限,也就只有王宫的庭园一择了。 和离宫凄凉的庭园不同,为了安慰日渐忙碌的父亲大人们的心灵而整治的景观让人看了身心舒畅。 因为今天包场的关系,完全没有他人的视线或是气息。可以自由自在悠闲的眺望庭园的景色。 在庭园的其中一个角落,有一种修剪的尤为美丽、和王都同名的花「萨拉提里亚」。 很多人对可以说是象徵帕雷提亚王国的白花情有独钟,看来在装饰上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萨拉提里亚的花季很长,说到看不到的时期也就只有雨季了。 所以萨拉提里亚的绽放是已经完全过了雨季的证明,也是诉说著雨季结束后忙碌的日子将要到来的象徵。 「这里不管来几次都觉得是很好的庭园呢」 「是那样的呢。因为离宫的庭园只是最低限度的整治而已」 「殿下说也差不多该维护一下了吧。艾妮丝大人」 和尤菲聊得正兴高采烈的时候,伊利亚向我搭了话。她的胸口抱著葡萄酒。说到赏花没有酒可是不行的呢! 「没想到艾妮丝大人也很期待边赏花边喝酒呢」 「……总觉得你意有所指呢?蕾妮?」 「欸!? 不是的,我并没有觉得很意外哦?!」 「你全部都说出来了不是吗!?」 嘛,虽然我平常不怎么在意那种事情,就算是这样的我也有著享受风情的思绪在的哦!? 我像是抗议一样捏著蕾妮的脸颊往两旁拉扯。流著眼泪发出呜呜声音的蕾妮看起来有点可爱。 「这要怪你自己平常的所作所为,请不要把气出在蕾妮身上」 「好痛痛痛!? 你平常不会这样抓我的手的吧!?」 将葡萄酒放到庭园的桌子上,进行准备的伊利亚突然抓住我的手。 我将手离开蕾妮的脸颊后,伊利亚虽然放开了我的手,但实在是有够痛的。伊利亚真是完全没变,对蕾妮实在是太过度保护了……。 「那个,既然都准备好了,我们开动吧」 蕾妮将放在桌子上的篮子里的三明治和起司拿了出来,放置在方便使用叉子食用的餐具中。 伊利亚则是拿出避免摔破而放置在其他包包中的酒杯注入葡萄酒,放置在我们各自的手边。 「先从乾杯开始对吧」 「为了什么而乾杯?」 「唔……总是辛苦了,这样说好像又觉得哪里不对」 「现在正好是萨拉提里亚盛开的时期,在下次开花的一年间也请多指教,这样说如何呢?」 「我赞成尤菲的提议!那么,从今天开始的一年也请多指教!乾杯!」 在我说完乾杯的同时,大家都举起酒杯轻轻碰撞响起了声音。 最初的一口,要好好享受葡萄酒润湿嘴唇的感觉。 「……真是好葡萄酒呢」 「伊利亚真的选了很好的葡萄酒呢」 「我只是选了评价很好的罢了」 「我虽然平时不怎么喝酒,但好喝的东西真的是很好喝呢。啊,总觉得很奢侈呢……」 「蕾妮,这是王族所喝的东西,所以不应该抱有奢侈的想法才对哦」 「蛤!? 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 啊,太过紧张,我都快尝不出味道了……!」 一直以来的事实被这么一指出,让蕾妮有点脸色苍白的颤抖。蕾妮的那个样子让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一年。再一次让我意识到时间流逝的如此之快。一年前和我比较亲近的人就只有伊利亚而已。 可是,由于我乱入到了尤菲被取消婚约的现场,拐走她之后迎来了巨大的转变。 伊利亚带著平稳的笑容安抚著蕾妮的情绪。 欣慰的看著伊利亚和蕾妮互动的尤菲在感受到我的视线之后看向我。 「怎么了吗?艾妮丝」 「什么都没有哦。我只是觉得今天也是个美好的一天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像今天一样的美好日子能一直继续下去。 吹来的微风让花草晃动起来。那是宣告温暖的季节即将到来般的温柔春风。 opening 序幕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清水汐音 翻译:志麻贺津纪 修图:ck_tablet 校对:志麻贺津纪 狗鸽 白狮子 尤菲即位女王,已过去了两个月。 成为女王的尤菲在父王大人、母后大人以及古兰兹公爵的协助下,为推进帕雷迪亚王国的改革而努力着。 与此同时,我——安妮丝菲亚·文·帕雷迪亚的近况则很平稳。 虽然在尤菲即位之前,我有和属于古兰兹公爵派阀的贵族们见过几次面,但次数越来越少。毕竟我失去了成为女王的可能呢。 所以,我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就是使魔学和魔道具得到更好的推广。 但尤菲说,与其说由我来带头推广还为时尚早,倒不如说她希望有时间准备。 『今后作为女王的我应该带头推广魔学及魔道具,但现在不仅准备不充分,而且我想说贸然让安妮丝开始行动,可能会成为一剂烈性药,我认为应该留一些缓冲期让贵族能够接受』 『那个……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让安妮丝暂时休息。希望你在准备完成之前,好好地放松身心,养精蓄锐』 尤菲满脸笑容地和我说道。总结一下她的话,就是说:普及魔学和魔道具的政策准备就绪之前,让我好好休息。 尤菲只是单纯地想我休息休息吧。虽说如此,至今我一直认为我四处奔波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即便她说只要安心休息就行了,我的内心也无法平静。 因此,我最近在着手进行以前无暇顾及的新研究。虽然尤菲一开始怀疑地看着我,疑惑我到底有没有在休息,但最后她轻叹一声笑道:很有你的风格呢。 虽然这段时间我沉浸在自己的爱好中,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任务要做——我仍然会收到希望我参加晚会的邀请函。 于是,今天是参加那个晚会的日子。 *??*??* 「今天的晚会是一场由贵族学院举行的与学生们进行交流的宴会」 「为了使容易形成封闭环境的学院焕然一新,因此邀请各路来宾,增加学生们与外部的交流,给学生们毕业后的出路作参考。……是这样没错吧?」 「对,您说的没错哦」 在等待进入晚会会场的期间,我和哈尔菲斯确认了今天晚会的事项。 她很通俗易懂地为我说明了,感觉已经完全习惯了和哈尔菲斯一起行动。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是作为魔学的倡导者参加的。如果您能与对于魔学感兴趣的学生进行交流,我想再好不过了」 「也就是说要趁现在把目光投向年轻的人才呢」 「尤菲莉亚女王陛下说,今天的目的充其量是为了交流,因此您不用积极地招揽。只要能知道是否有今后值得关注的人才就好」 「呜诶……我不擅长这个啦」 「所以我才被派来辅佐您。还希望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放松参加本次晚会。没有事情需要您拘谨小心的」 当我感到扫兴时,哈尔菲斯笑着说道。 「嗯,晚会在我心里的印象就只有拘谨和麻烦的对话而已……」 「果然您很不擅长社交呢……」 「虽然我也改变了很多,虽然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但还是搞不来啦」 一旦我说自己不擅长所以不能社交的话,母后大人就会像魔鬼一样训练我,所以我必须在社交的场合表现得好些。 不过正如哈尔菲斯所说,今天没有紧张的必要。我顶多只是一个客人,并不是晚会的主角……吧。 我说完后,哈尔菲斯看着我,似乎有点吃惊。 「虽然不知贵族学生的反应如何,但我想势必会被平民的特等生所关注哦?毕竟讨伐巨龙与空中华尔兹式战斗(译注:先前译文是空中圆舞)、魔乐器引发的精灵显现,这些都是您不久前实现的伟业」 「呜呃……」 「尤菲莉亚女王陛下公开表示,推广魔学的普及是国家政策,还有对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的评价也向好的方向发展了。所以,我想您还是做好被包围的觉悟为好」 「虽然我不擅长与他人互相试探,但被过度吹捧我也会很困扰的……」 「还请您习惯一下」 哈尔菲斯苦笑地说道,与此同时,轮到了我们入场了。 今天的晚会会场是贵族学院,也就是尤菲被废除婚约时我用魔女扫帚闯入的那个会场。 我一面确认了一下窗户已经修复好了,一面窥视会场的状况。 这个晚会在名义上是和王城各工作岗位的代表以及学生们进行交流,因此毋庸置疑,全部与会者都比我要小。 这些学生的大部分都对我投来了充满兴趣的目光。我总觉得很不安,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好。 因为我们是最后入场的客人,所以主持人很快就宣布晚会的开始。 随后乐团的演奏开始,人们开始移动。只见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向我涌来。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务必告诉我们您讨伐巨龙的英勇事迹」 「您已经将数个飞行用魔道具公之于众,请您透露更多关于它的详细信息!」 「魔乐器引发的精灵显现,我们当时也在场!实在是太厉害了!」 「嗯、嗯、谢谢你们」 学生们像被喂食的鱼儿一拥而上,压得人喘不过气,但我还是勉强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不仅是我,旁边的哈尔菲斯又是面对连珠炮弹式的提问,又是和认识的后辈打招呼,忙得不可开交。 (所以说受到关注就有这点不好……) 虽然我用近似痉挛的笑容回答提问,但络绎不绝的人流让我深刻体会到了面部肌肉的极限。我一言不发地向哈尔菲斯传达了暗号,她点了点头说道: 「不好意思,我们有点口渴了,请允许我们稍微失陪一下」 哈尔菲斯话罢,成群的学生向我们行了个礼后散去。就这样,我们为了拿些饮品,走到了其他地方。 「也、也太难了……!」 「辛苦了,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虽然他们这么热情我很开心,但这样逼得人喘不过气,反而有点受不了」 我叹了口气,哈尔菲斯苦笑着递给我饮品。 「有没有地方可以让人平静点呢?」 「要不去那里的墙边吧?」 「好主意,那过去吧」 我们边说边走了过去,几乎同时间,有一名少年和我们一样走近墙边。 那个少年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别是他那双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茶红色眼睛,炯炯有神。他的那头银发是让我感觉似曾相识的最主要的原因。他虽然身材单薄,但并没有给人不可靠的印象,而是让我感到一种独特的锐利。 少年似乎注意到了我,他向了我,眼神带着些许惊讶,随后他像是隐藏起自己的情感般面无表情,向我行礼道: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您贵安。与您一起的这位是内布鲁斯子爵的千金吧?」 「是的,我叫哈尔菲斯·内布鲁斯。初次向您打招呼,凯特·玛泽塔公爵公子大人」 「……啊」 哈尔菲斯一说,我一下就知道他是谁了。 感觉似曾相识那是肯定的。这位少年是尤菲的弟弟!从年龄上来说,他是在尤菲毕业后进入学院,所以在这里也不奇怪。 只是我不知道应该对凯特君作出什么反应才好。 虽然我认识以尤菲为中心的玛泽塔公爵家的人,但另一方面我和凯特君一直都错开了见面的机会。 而且我记得很久之前尤菲和弟弟吵过一架,后来她们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脑中闪过许多想法,但首先还是应该打个招呼为好。 「玛泽塔公爵公子,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呢。我是安妮丝菲亚·文·帕雷迪亚。一直以来承蒙令尊玛泽塔公爵的关照」 「初次见面。我常从家父处听闻您的出色表现,久仰大名」 面对我的应酬,凯特君也以礼相待。 ……随后我们二人面面相觑,露出难以言表的神情。 这反而失去了机会进行对话了!正想该如何是好时,哈尔菲斯苦笑着,接上了话茬。 「玛泽塔公爵公子大人是今年入学对吧,您感觉学院生活如何呢?」 「实话说,我深感疲惫。因贵族学院当下正欲求革新体制,作为玛泽塔公爵的继承人需奋发图强」 「但是,我觉得玛泽塔公爵公子大人没问题的。因为我能从您的伫立之姿中,感受到令尊的风貌。您若爱日惜力,厚积薄发,定能奋发有为,成为玛泽塔公爵家下一任当家」 这是真心话。我把我心里的话说给了凯特君听,只见他眼睛睁大了一些,但马上又恢复成面无表情,向我鞠了一躬,说道: 「谢谢您的赞赏。为不辜负您的期待,在下必加以精进」 「嗯,加油呢。我会支持你的」 话聊到这里为止倒也不错,但凯特君脸色忽然变得懊恼。他由于在意的事,停下了动作。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尤菲莉亚女王陛下身体可是安康?」 在我担心发生什么事时,凯特君向我问道。 听到凯特君称尤菲为女王陛下时,我内心感到抱歉。为了不表现出来,我按捺着回答了问题,说道: 「嗯,她身体很好。她本人也说,虽然很忙碌,但是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太过充实了,有时候也会被她吃掉来着。 不行不行,现在不是回忆这个的时候。邪念驱散、驱散!请对我手下留情一点!因为魔力不足而动弹不得可是让人很煎熬的! 虽说好好休息的话能恢复体力,但是真的很不习惯第二早上发倦的感觉啦! 「这样呀,真是太好了」 「需要我为您向尤菲传达您的她的关心吗?」 「……不用,没有这个必要」 对于我的建议,凯特君似乎有些懊恼,隔了一会才回答我。 「现在的我只是一介臣子,更不用说我还是个学生。不必知会女王陛下」 「……这」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内布鲁斯子爵千金,务必尽享良夜。在下先行失礼了」 凯特君工工整整地行完礼后,转身离去。而我只能凝视着他的背影。 哈尔菲斯见我这样,担心地问道: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没事哦。我只是恰好想到一些事」 我想象着凯特君的内心,果然心中充满了罪恶感。 即便作为双亲的古兰兹公爵及妮尔谢尔夫人能接受,但身为弟弟的凯特君也能接受这件事吗? 哪怕凯特君在立场上必须接受,但他也无法遵从内心。 我感到了口渴,把嘴放在了玻璃杯上。本应是甘甜的饮料,却在我的口中传来了又涩又苦的味道。 * * * 「您很在意尤菲莉亚大人的弟弟吗?」 「嗯……」 参加完晚会的第二天,我待尤菲去了王城之后,找伊利亚聊了聊凯特君的事。 「你想下,尤菲突然成了王室的养女,还即位成了女王不是?」 「是呢。所以您担心他心里没有做好准备?」 「……嗯」 伊利亚听完我说的话后,有些懊恼地皱起眉头说道: 「确实,尤菲莉亚大人因王室和国家的安排被随意差遣,这是事实。留下了一些芥蒂也是无可奈何的。但是……」 「但是?」 「即便如此定下尤菲莉亚大人成为女王的道路和条件的人是古兰兹公爵。尤菲莉亚大人克服了这一点,即位成了女王。那么可以说,不管内心如何想的,遵从这个决定也是理所当然」 「话说得真难听啊……」 「因为玛泽塔公爵家的头衔有这样沉重的分量」 头衔很沉重、吗?玛泽塔公爵家是排名第一的贵族,虽说是远亲,但继承着王室的血脉,也是国王的心腹——他们拥有王室希望成为婚约者的血统,因此他们的立场如伊利亚所说的一样,十分沉重。 既然背负了这个头衔,那么平时的行为举止也会受到更多的关注。我想这点是不可避免的,虽然伊利亚说的很难听,但是她并没有说错。 「但是,就一直这样下去也没关系吗……」 「一直这样下去的意思是?」 「……毕竟,就算改变了立场,凯特君也是尤菲的弟弟啦。真的要彼此互不关心地过日子么。我有点不太喜欢啦」 「安妮丝菲亚大人……」 「我知道立场不允许啦。但是我不认为只考虑立场就可以蔑视自己的心情啊……」 我像是抬头看着天花板一样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口气道: 「啊、真是的! 总感觉心里毛毛的—!」 我两只手搔弄着头发,感到十分苦恼。事已至此确实是无可奈何,但是看见我不愿发生的情况继续下去,我的内心无法平静。 「……那您试试和妮儿谢尔夫人咨询一下?」 「妮儿谢尔夫人?」 「妮儿谢尔公爵夫人接触凯特大人的机会应该要比古兰兹公爵多。我认为如果要咨询的话,妮儿谢尔夫人是最好的对象」 「嗯,你说的也对。而且我也想找个机会和妮儿谢尔夫人好好聊一聊。……不过用什么理由去见她好呢?」 「要不您就试试和她说您想聊聊尤菲莉亚大人的事?」 「但是尤菲表面上和玛泽塔公爵家断绝了关系……」 「这样不更能借口让对方私下见您了吗?即便被问到理由,您也可以说是私人问题,所以不想公开」 「这、这样真的好吗……?」 「尤菲莉亚大人私下拜访玛泽塔公爵家很可能会招来猜疑,但是安妮丝菲亚大人的话就没有这种问题了」 「确实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传达妮儿谢尔夫人关于尤菲的近况呢。那就去一趟吧。我先写封信问问能不能让我拜访」 于是我决定写一封信,说我想拜见妮儿谢尔夫人。 很快我就收到了来信。妮儿谢尔夫人允许我和她见面。随后我就一个人私下拜访了玛泽塔公爵家。 1章 姊与弟、彼此思念的心 「久违登门造访寒舍呢,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很感谢允许我拜访尊府。见妮儿谢尔夫人身体安康,甚是欣喜」 玛泽塔公爵家的会客室内,许久未见的妮儿谢尔夫人一如既往地平静稳重。 从她微笑的表情中看见尤菲的影子,这让我有些不安。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上次光临寒舍,还是把尤菲带去离宫的时候吧?」 「是啊,一想到从那以后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时间过得真快」 「在那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但看起来尤菲过得不错,古兰兹似乎也很愉快地与她共事」 妮儿谢尔夫人开心地笑着这样说道。这句话让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古兰兹公爵会在家里说尤菲的事吗?」 「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经常会说哦。古兰兹是个难对付的人,尤菲也不得了。性格这一点,他们彼此彼此」 「嘛,那个要说的话,也许他们是在互相调侃吧……」 尤菲经常向我抱怨古兰兹公爵的过分举动。即便如此,但她并不是打从心底讨厌,倒不如说是迟来的叛逆期,或者说是被激起了叛逆心理。 只是这有点太过了,以至于我也遭受到了余波,所以我希望古兰兹公爵能适当收敛一下。想到这里我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那么,今日大驾光临寒舍是有何贵干呢?」 妮儿谢尔夫人开始切入正题。我心想是不是让她担心了,便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前几天参加的晚会上见到了凯特君,看到他当时的样子有点在意……」 「您是说凯特吗?」 「虽然现在才说有些晚了,但我给玛泽塔公爵家添了不少麻烦……」 「侍奉主君,对主君体贴入微是臣民的职责。而且希尔芬大人曾训斥过您‘王族不能轻易道歉’吧?」 「……您说的是。是我有些情不自禁了」 我脸上仍是写满了郁闷。妮儿谢尔夫人见状,温和地微笑着和我说道: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而且,让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心慌意乱也有凯特的缘故吧?」 「……是啊,我有点担心」 「所以您是因为关心凯特才特地来拜访的吗?」 「还有,我想敞开心扉地说一件任性的事」 「任性吗……」 「让尤菲处于这种复杂的立场是我导致的。因为我的错,尤菲切断了同家人的关系。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凯特君感到心痛的话,我想尽可能地关心他」 「原来如此……」 妮儿谢尔夫人平静地嘀咕道,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拿起茶杯喝茶。 我也效仿着拿起茶,润润喉咙,再次向妮儿谢尔夫人问道: 「妮儿谢尔夫人,您对我没有意见吗?」 「意见是指?」 「为了成为王室的养女,为了登上女王的宝座,让尤菲抛弃玛泽塔公爵家的事」 我咽了咽口水,向妮儿谢尔夫人问道。 妮儿谢尔夫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又喝了一口茶。氛围一片沉默,连放下茶杯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让我紧张了起来。 「呵呵,只能说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杞人忧天了」 「是我杞人忧天了吗……?」 「一开始尤菲被带到离宫的时候,我就觉得会变成这样。结果她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成为王室而已,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可是,她因此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我也从尤菲的背后推了一把,所以只要是尤菲的选择就没关系」 妮儿谢尔夫人直言不讳地肯定道,而我凝视着她,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一样。 她温和地微笑着,把像是回敬我的视线一般盯着我。眼神的压迫感逼得我几乎要移开视线。 「孩子总有一天会离开父母自立。而且虽说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但并没有切断作为臣子的这一层关系。作为臣子支持她走下去,从结果上来说是为了尤菲好」 妮儿谢尔夫人的话让我无言以对。大概正如她本人所说的那样,妮儿谢尔夫人、古兰兹公爵和尤菲都能接受这一点吧。 但是,凯特君呢? 「凯特还不成熟呢。虽然不知道您带着怎样的懊悔,但我想我还是应该要感谢您的关心」 「……我明白了」 妮儿谢尔夫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吓得我不禁流下了冷汗。她是那种看起来温和,实际上很可怕的人啊……。 「那我就把凯特叫来,让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和他好好聊一聊」 「谢谢」 妮儿谢尔夫人说着,吩咐正在待命的管家去叫凯特。 凯特君很快就到了会客室门口。先是敲门声,接着听到他请求入室道: 「母亲大人,我是凯特,我过来了」 「进来吧」 「孩儿失礼了。……?!」 凯特君走进来,行了一礼,抬起头。他看见我坐在妮儿谢尔夫人对面时,他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 「母亲大人,为什么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会在这里……?」 「先坐下吧」 在妮儿谢尔夫人的催促下,凯特君犹犹豫豫地坐到妮儿谢尔夫人旁边。 「凯特,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是因为担心你才来拜访的哦」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担心我?」 「那个……晚会的时候你好像很在意尤菲的事。但是,也没怎么问你就走了吧?」 「难道您是在意这件事吗……? 那真是万分抱歉。这么轻易就被您轻易察觉到情感,十分惭愧」 「你不用道歉啦,我只是和你说说真心话」 凯特君愣了一下,仿佛无法理解我在说什么。 他的表情和尤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果然是姐弟。 「接下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以不敬之罪追究你。我希望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想法的话,全部说出来。凯特君心中有很多感到不安的事情,也有很多无法接受的事情,对吧?」 听我这么说,凯特君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后,凯特君缓缓开口道: 「……如果不追究不敬之罪的话,请允许在下说真心话。老实说在下十分不安。特别是王室到底想把姐姐大人怎么样,在下也无法理解」 「这……确实会这样呢」 「姐姐大人是王室希望迎娶的未婚妻。但是姐姐大人从前王子阿尔加鲁特那里所遭受的对待,至今仍令人难以置信」 说到这里,凯特君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 「虽说如此,姐姐大人成为被视为异端的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的研究助手,最后成为精灵契约者,成为王家的养女,就这样成为了女王?虽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但也无法马上理解」 「啊—,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确实是会感到很困难呢……」 「当然,在下也知道这是姐姐大人自己选择的道路。果真如此的话,在下觉得不应该在一旁说三道四。只是,关系一时间变化得太大,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凯特君皱起眉头,像是在说自己真的很为难。我越听越觉得刺耳,不如说在周围的人看来,就算认为整件事情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会感到困惑也是当然的……」 「谢谢您的关心……说实话,在下曾对王室有一种类似于愤怒的情感」 「嗯……」 「但是我不能一直这样对此愤慨,因此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姐姐大人……不,尤菲莉亚女王陛下」 凯特君极度困惑地望向远方,仿佛早已大彻大悟的人一般。他的表情让我无地自容,只能摆出一副苦涩的表情。 「……而且」 「还、还有?」 「我最担心的是姐姐大人的身体,她真的没问题吗?我已经听说了关于精灵契约者的详细情况。还有姐姐大人今后的未来」 凯特君的表情变得阴沉,凝视着自己紧握的双手。面对那忧郁的表情,我哑口无言了。 「变成精灵是怎么一回事,在下不知道。逐渐变得不是人……是怎样的心情呢?」 「……凯特君」 「在下后来才知道事情的全貌。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是,对于突然成为精灵契约者的姐姐大人、对于登上女王宝座的那个人,应该如何接受才好呢……?」 像是困惑,又像是叹息。凯特君注视着不在这里的某处说道: 「姐姐大人彻底地远去了,和家人的关系也断绝了。我有时会想,也许姐姐大人是想忘记家人吧」 「尤菲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忘记哦」 「尽管如此,姐姐大人还是选择了王室,选择了您。大概是因为解除婚约一事,姐姐大人受到了伤害。可尽管如此,还想为王室效劳的姐姐大人,不惜要把自己变成非人之物吗……我无法理解」 凯特君松开了交叉的双手,将额头上的刘海拢了上去。他的第一人称从在下变成了我,让我感到这才是真正的他。 「姐姐大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完全不知道。也许我也讨厌身为始作俑者的你」 「……你讨厌我非常正常」 「可是,我身为臣子,是不允许怀有这种感情的,即使怀有,也不应该让人察觉。因为我的不成熟,让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费心了」 「凯特君。……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我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向凯特君开口说道。凯特君抬起视线,和我对视。 那双坚定的眼神是玛泽塔公爵家的共同特征。无论关系发生了多大的改变,凯特君都是尤菲的弟弟。 「是我让尤菲选择了现在的道路。我得到了尤菲的帮助,并认为尤菲是无可替代的人。但是,本来应该有更稳妥的办法,尤菲可能没有必要签订精灵契约,也没有必要和玛泽塔公爵家断绝关系」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这……」 凯特君想说什么,我伸手制止他,继续说道: 「当然,尤菲的选择是她自己的决定。我为此感到抱歉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应当感到抱歉的是,我导致尤菲必须要作出重大的选择。也许我作为王族本应该更认真地对待这个国家。毫无疑问,我的行为和态度是导致现在这个状况的原因之一」 我没有选择作为王族认真对待国家的这条道路。就像是尤菲替我的选择买单一样。 所以我决不想只让尤菲一个人来承担。 「造成了这种状况,让凯特君感到困惑的我来说这种话可能有些奇怪,但我希望你不要放弃尤菲」 「不要放弃,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很任性。就算表面上不能以姐弟相称,但我还是希望凯特君能做尤菲的家人。不光是凯特君,古兰兹公爵和妮儿谢尔夫人也一样」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凯特君,怀着祈祷的心情组织着话语。 「我让尤菲成为精灵契约者,使她失去了很多东西。虽然我觉得我要对此负责,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她能幸福」 古兰兹公爵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他不是以父亲的身份,而是以臣子的身份面对尤菲,并暗自为尤菲的成长感到高兴。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是妮儿谢尔夫人胸襟宽广,但感觉她似乎如实地接受了一切。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让还不成熟的凯特君理解现状也许很难。即使他所处的立场要求他这样做。 「不可能把一切都恢复原状,也不可能当这些事情不存在」 过去是无法改变的。但是,从今往后的未来还没有决定。要想把握我所期待的未来,仅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我想认真对待不同的人,让他们接受我的想法。 「所以我觉得凯特君今后也可以一直把尤菲当作姐姐大人,我也会留心维持你们的关系。凯特君心中的愤怒和不满,我会全部接受的」 凯特君什么也没说,绷紧了表情看着我。我毫不回避那压迫感十足的视线,面对面看着他。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凯特君像认输般移开视线,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坦白地说,我不太喜欢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您,甚至很不擅长应付您。姐姐大人为了您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我也想不通」 「我不会说希望你能想通。毕竟我的确做了一件事会让你对我产生这样的想法。尽管如此,我也想在此基础上和尤菲一起走下去。对我来说,尤菲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虽然让尤菲背负了很多,但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回报尤菲的想法,让她幸福」 「……您真是个贪心的人呢」 「别人也经常这么说我」 我微笑着回答,凯特君也为难地皱起眉头苦笑。 「这次我一定会好好地对以后的事情负责。今后,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事使尤菲悲伤痛苦。我会让尤菲永远幸福下去。这是我回馈给尤菲的诚意。而且,在我心目中的幸福中,也有玛泽塔公爵家的所有人」 「……我知道了。不过,我不知道姐姐大人的真实想法」 「那我就转达尤菲的话给你。即使不能直接对话,我也会帮你和她沟通」 听了我的话,凯特君像是强忍什么似的闭上了眼睛。彻底陷入沉默之后,他慢慢地舒出一口气。 随后,凯特君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他像是有点无奈一般皱着眉头说道: 「……果然我还是不擅长对付你。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那真是不好意思。但我觉得我不可能讨厌凯特君」 「悉听尊便。……那么,话不多说,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我有一个请求」 「没关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答应你」 「——我姐姐大人,还请您多多关照」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因为我从这话中听出了他情真意切地饱含着真挚和爱的愿望。 「从今往后,请一定要让走上成为精灵契约者这条绝路的那个人幸福。这就是我的愿望」 「……我明白了。对精灵起誓,我一定会实现这个愿望」 这是绝对不能轻蔑的愿望。所以我诚心诚意地回答了凯特君。 听了我的回答,凯特君像是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对我微笑。表露出的表情与他的年龄相符,又带着些稚嫩。 * * * 「——安妮丝?你去玛泽塔公爵家是怎么回事?」 拜访了玛泽塔公爵家的当晚,处理完政务回到离宫的尤菲微微皱着眉头这样问我。啊,这是进入了有些生气的模式吧? 「那个,瞒着你对不起。不过,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你放心吧」 「……你给我说明一下理由」 「之前参加的晚会上,我遇到了凯特君,他好像很在意尤菲的事,我想既然这样,还是好好谈谈比较好……聊聊各方面的……」 听了这话,尤菲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像是强忍着头痛似的用手扶住额头,深深叹了口气道: 「所以你是特地为了我弟弟……?」 「嗯。因为凯特君真的很担心尤菲。所以我去告诉他尤菲没事。我们也约定了,凯特君要是有什么想说的,我都会好好传达给尤菲。所以尤菲要是有什么想和凯特君说的事,就和我说,我会帮忙转达的……还是说,给你添麻烦了?」 「……倒也不是说给我添麻烦,但我必须表面上表现出和家里断绝关系的样子。我以为凯特也理解这一点……」 「理解和没有任何想法是两回事吧?」 「……话虽如此」 「我觉得能和他谈谈真是太好了。虽然尤菲和已经和玛泽塔公爵家断绝了关系,但仍然可以把他们当作家人。而且尤菲不会公私不分吧?」 「倒是不会……」 「那么,你们能好好相处就好。毕竟立场再怎么困难,障碍再怎么多,也没必要像我们那样」 自己说出这话后,浮现在脑海中的身影让我低下了头。 我可能把凯特君和阿尔君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所以,看到因立场改变而要疏远的尤菲和凯特君时,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 「安妮丝……那个,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安妮丝的心情,就……」 尤菲一副抱歉而失落的表情。 我注意到尤菲的表情,不由得慌张地摆动双手道: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含沙射影什么。你看,尤菲只要想和凯特君见面,可以微服出行或者用别的方法,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因为彼此都在挂念着对方,所以彼此形同陌路的话会很难过的。就由我作为中介……啊,已经说什么都没用了,对不起……」 尤菲好像越来越低落,脸上黯淡无光。我也想把话题引向积极的方向,但感觉说什么都适得其反。 回想起来,阿尔君从王都出发前往边境,已经将近一年了。尽管如此,也许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当我在想这些的时候,尤菲把手搭在我背上,温柔地抱住了我。 「我知道。所以你就别道歉了。安妮丝向我道歉的话,我也会想向你道歉的」 「……嗯」 「我会找机会和凯特聊聊」 「嗯」 「正如安妮丝所说,我们还有交谈的机会。即使我们断绝了关系,我还是把凯特当作我的弟弟,希望他能成为下一个优秀的玛泽塔公爵。而且,我希望他今后能帮我治政」 「那真的是太好了。毕竟……你们是姐弟呢」 尤菲搭在我背后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说这些话。 我不希望尤菲像我一样。理由什么的,仅此而已。所以今天我想好好宠爱一下尤菲。 ……其实我也想宠爱一下那个孩子。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思,尤菲乖乖地把自己托付给了我。 能遇见尤菲真是三生有幸。很可靠。因为太可靠了,以至于会忍不住想要更依靠她。 (——阿尔君。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那个孩子去了遥远的地方,每天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2章 这难道不是度蜜月吗!? 我访问玛泽塔公爵家过了几周后的某一天。 我收到了尤菲希望我到王城的通知,我、哈尔菲斯和盖克君一起出现在了王城的办公室。 这间曾经是父王大人的办公室,如今成了尤菲的办公室。尤菲坐在父王大人以前坐在的位置上,用着念盘排序板写文件。 站在尤菲身边的是蕾妮。看来她作为尤菲的秘书已经轻车路熟了。 在办公室内还有辅佐尤菲帮忙政务的父王大人和母后大人,以及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斯普劳德骑士团长。 当我们进入办公室,斯普劳德骑士团长笑容可掬,凑了过来: 「盖克,看来最近干得不错嘛」 「是、是的!看见斯普劳德骑士团长身体健康,我就放心了!」 「哈哈哈!怎么了,没必要这么客套」 斯普劳德骑士团长轻轻拍了拍盖克的肩膀,爽快地说道。 虽然现场的氛围逐渐变得和睦起来,但父王大人为了掌控现场话语,故意咳嗽了一声道: 「是安妮丝、哈尔菲斯千金还有盖克君啊。你们来得正好」 「父王大人,把我们叫过来到底是……?」 「就是为了说明这件事才让你们过来的。你们先坐下来吧」 尤菲微笑着说道。斯普劳德骑士团长在的话,会是和骑士团相关的动向吗?我坐在沙发上思考着这件事,而尤菲在确认全员就坐后开口道: 「虽然这件事我以前就计划着,但最近终于能开始实施,所以我想拜托安妮丝协助我」 「尤菲说要我协助的话,不管什么都会做的……不过,是什么事?和斯普劳德骑士团长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嗯,和近卫骑士团也有关。所以我希望安妮丝协助我视察领地」 「视察领地?」 「嗯。不仅仅是纯粹的视察,还有小飞龙,以及基于小飞龙量产的骑乘型飞行用魔道具的试验品,要对它进行运行实验」 「啊,是空中魔动车呀。是这样呀,那个也要完成了呢」 听完尤菲的话,我把拳头放在手掌上,一下就理解了。 是前段日子公开的小飞龙。我一直都知道基于小飞龙进行量产的计划在进行中。 我监修设计图之后,也只是给了几条建议来着。由于量产部门从制作小飞龙中积累了一些经验,所以开发就交给他们了。 那个时候,因为外形看着像摩托车,所以我就说出了空中魔动车,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虽然有这么一个将小飞龙的量产产品命名为“空中魔动车”的小插曲,不过先按下不表吧。 「这次视察预计由我和安妮丝、几位使用空中魔动车的护卫及相关人员进行。毕竟还要检验使用飞行用魔道具能够多大程度地提高视察效率」 「如果使用小飞龙和空中魔动车的话,能够大幅度缩短来回的时间吧」 「是的。这次准备去帕雷迪亚王国东部进行视察」 「东部?」 尤菲一边说,一边拿出帕雷迪亚王国的地图。 帕雷迪亚王国的领土多为平原,北部到东部是连绵不断的山脉群。南端是海,西面则是与邻国的国境线。 「帕雷迪亚王国的领土开发最充分的是北部和西部。北部是由于开拓了位于山脉群的黑之森,需要定期清除魔物。西部的话,因为那是和他国的国境线,为了防卫而急需开拓」 「北部和西部的领土都很安稳,虽然也有打算向东部和南部开拓,但是南部面临大海,状况时好时坏,如今开发南部陷入了停滞」 「大海还真是麻烦啊。不仅大海本身,还有在海里的魔物也是……」 蕾妮对尤菲的话进行了补充。听到这些内容,我抱着胳膊点了点头、 水栖魔物在海边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即便如此,也希望能确保以盐为主的海产资源正常供应。正因如此,就算状况忽好忽坏,也想要开发南部。这就是南部的状况。 「接着是东部,这片土地至今为止都没受到关注」 「嘛,毕竟不是把那当作乡下,就是当那是边疆……」 盖克君小声嘟囔道。尤菲似乎是听到了,她点了点头看向盖克君。 「的确如此。我记得盖克的朗普男爵家是在东部拥有领地的贵族对吧?」 「是的。啊,我并不是想要表达至今为止被那样对待的不满哦!?」 「好,我知道啦。我只是和你确认一下现状」 东部和北部的条件一样,都有着山脉群和山脚下成片的森林,但国家优先开发西部和北部。 东部的贵族被要求起到堤坝的作用,不让来自边境的魔物流入国内。为了维持现状,部署了贵族和骑士团在这里。 「现在,东部可以将人的活动领域扩展到山脉群山脚下的森林前。但是和北部的黑之森相比,这里作为资源区还开发得不够充分」 「那视察东部的目的是为了今后的资源区,提前探探点?」 尤菲对我的提问,肯定地点了点头。 诚然,勉强维持现状的东部与拥有相似条件的北部黑之森相比,作为资源区没有得到充分的开发。 如果能够有效利用当地资源,就能增加可获得的精灵资源。 「啊,那叫我过来也是……」 「就算不是这个原因,我也会拜托你护卫的,毕竟有一个来自东部的人会很方便」 尤菲微笑着对盖克说道。紧接着,她神情严肃地说道: 「考虑到魔道具的普及,预测今后对于精灵石的需求会增加。尽管如此,以黑之森为主的资源区进一步开发的风险很高」 「毕竟越往深处开发,越有可能遇到强力的个体魔物呢……」 「特别是黑之森,问了对此熟悉的人,得出了不太可能开发的结论」 「熟悉的人?是当地人?」 「说当地的话确实是当地……是问的琉米哦」 「啊,如果是琉米说的,那这份情报很可靠呢」 琉米是一位活了很久的精灵契约者。现在虽然逗留在王都,神出鬼没的,但是在此之前一直都在黑之森隐居。 如果尤菲根据琉米给予的情报,判断出难以继续开发,那就不会有错了。 「所以你在考虑开拓东部?」 「是的。而且我不太熟悉东部的状况,所以我想这次也是个了解的好机会」 「东部的状况么……」 听到尤菲的话后,盖克君抱着胳膊,面露难色。我由于熟知东部的状况,苦笑道: 「以前人们就常说,东部就是一片拥有许多孔武有力的强人的土地」 「因为被流放的都是些不擅长政治的粗暴之徒,所以也有不少坏名声」 「呜呃,母、母后大人」 「事实如此。说得好听是勇往直前,刚毅可靠,更重要的是和魔物战斗的主要战力是东部贵族」 母后大人平静地直言不讳,让我的表情僵住了。明明用的是这个语气,但母后大人的表情很不悦。理由很简单,因为母后大人是来自东部的贵族。 「东部贵族的骄傲,正是勇武的身手。虽然为了应对和他国的关系,西边的防守也很重要,不过要是没有东部的守护,就会纵容魔物对国家的侵犯」 话罢,母后大人长叹一口气。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份认为自己守护着国家的骄傲,才导致那场政变的吧……」 「那不仅是东部贵族的错。原本那场政变的导火索是用魔法进行掠夺的匪帮。认为这件事的间接原因和贵族有关,这也是无稽之谈」 神色黯淡的父王大人回应母后大人的带着忧愁的话语道。 我认为关于用魔法进行掠夺这件事是无法避免的,因为贵族和平民之间的隔阂已经消失了。 因此上一代国王,也就是我的祖父,决定颁布一条政策:根据平民的功绩,使他们进入贵族阶层。这遭到了当时的王太子的反对。 随后,发生了政变、篡夺王位的事件,我想即便是父王大人也会对此感到十分遗憾。 说到这个话题,母亲的表情变得阴沉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母后大人的母家,梅兹侯爵家族,现在只存在于母亲的名字中间,这个家族当时是东部首屈一指的贵族,是政变的核心大贵族。 政治斗争失败后,梅兹侯爵家因谋反收回领地,分崩离析,只剩下了母后大人。 (仔细想想……这件事对父王大人和母后大人的恋情大概是一场不小的风波吧) 不管怎么说,一边是结束政变的正统王族,另一边是拥护叛乱的大贵族的女儿。无论母后大人给父王大人这边多少战果,想必当时也会对母后大人进行强烈的指责吧。 虽然我也很想打听一下他们两个人恋爱的开端,想想还是下次吧。 「但是,东部真的是净摊上些倒霉事,有能力但运气太差了呢……」 「毕竟政变后的重组还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呢……」 过去发动政变的家族被收回领地以及家族掌门的轮换等,这些大规模的重组使领地重新分配。 由于有这种印象在,所以东部贵族的名声并不好。盖克君也许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哼了一声不满道: 「学院里总有一两个家伙,只是听到别人来自东部就嘲笑」 「但是,今后我们无法忽视东部的存在」 尤菲仿佛想要改变迄今为止的氛围,用认真的表情说道。 「东部与北部黑之森条件相似,目前还没有对进行开拓,也就说明这里很有可能沉睡着与北部黑之森相同规模的资源。考虑到今后由于魔学和魔道具的发展导致对精灵石的需求增加,今后很有必要对东部进行开发」 「您说的话我能明白……但是视察只去那么少人,没问题吗?」 哈尔菲斯不安地问道。她的担心也是很正常。要是以前的我,大概会一个人飞到想去的地方。 不过现在要考虑自己的立场。至于尤菲的话,她是女王大人。她的实力自然不用担心有什么意外,不过担心也是理所应当的。 也许尤菲是对这种担心多少有点心得,她略微苦笑开口道: 「虽然我自己说会有点奇怪,直说的话,我和安妮丝在,战斗方面就没有问题。不过感觉只有我们会有点不够体面,所以想找护卫和相关人员同行」 「所以你叫了盖克君和哈尔菲斯吗?」 「嗯,我打算将哈尔菲斯和盖克作为护卫,伊利亚和蕾妮作为相关人员带往东部」 盖克君听到尤菲叫自己,把腰挺直,绷紧了表情。 哈尔菲斯脸上写着些许期待和不安,妥协地问道: 「那个,是各自驾驶空中魔动车前往吧……?」 「由于数量有限,计划是两个人乘一辆」 「小飞龙是我和尤菲用对吧。伊利亚、蕾妮、哈尔菲斯、盖克君四个人,这种情况下还需要两辆吧?空中魔动车的试验品做了几辆了?」 「三辆。不过剩下的一辆我想让一个人单独驾驶。因为万一发生了什么情况,有可能需要那个人单独进行联系」 「那还要带一个护卫咯。难道说那个人是斯普劳德骑士团长?」 「不,因为我有责任团结近卫骑士团,所以我想从近卫骑士团中选一位护卫……」 斯普劳德骑士团长听罢,笑容中带着些许为难。正纳闷为什么他摆出这个表情时,尤菲谦逊地开头道: 「有一位骑士我想带他去当护卫,不过我想听听安妮丝的意见」 「诶?谁啊?我认识这人?」 「我想带去当护卫的是纳布尔·斯普劳德」 「……诶!?纳布尔君!?」 我看着斯普劳德骑士团长,不禁惊叹道。 纳布尔是斯普劳德骑士团长的儿子。而且在废除婚约的骚动事件中,他和阿尔君一起谴责了尤菲。 我瞪大眼睛,没想到尤菲会想带曾经这样对待自己的人当护卫。 斯普劳德骑士团长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苦笑,耸了耸肩说道: 「要我这个作为父亲的不带私心去评价的话,打那之后,纳布尔改过自新,在努力成为一名骑士。我也在苦恼于要不要提拔他委以重任……」 「我对纳布尔君没有什么想法……不过蕾妮没关系吗?」 我最先担心的是蕾妮。毕竟尤菲是自己说要他担当护卫的,所以还好,想来蕾妮和纳布尔君的关系应该很复杂。 「我没问题哦。我觉得我多多少少也成长了。而且我也想摆脱过去的种种。不仅是我,恐怕纳布尔大人也是这样想的……」 蕾妮的微笑中掺杂着些许忧愁,和我对上了眼神。 既然蕾妮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决定的,那我也不必多说了……。 「我希望今后斯普劳德骑士团长能在我的麾下发号施令。为此我想消除我和纳布尔·斯普劳德的芥蒂」 「也就是说,尤菲你指名纳布尔君当护卫,是想让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我向尤菲确认道,她向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对于废除毁约一事,纳布尔也并非怀揣恶意,他是蕾妮无意识行为的受害者。 毕竟尤菲本人也承认,骚动一事发酵已久,不仅是蕾妮的无意识行为,她本人也有过错。此外还牵涉本国的陋习等方面。 那场废弃婚约的骚乱,要是追溯根源的话,其实是诸多复杂的问题交织在一起。正因为如此,问题的余波还挥之不去。 我想干净利落地解决这个问题。要是这件事的当事人说这样就可以了,我想我也没不必干预。 「我知道啦,那么护卫就指定是纳布尔君」 「在下明白。我会向其本人传达这次职责的」 对于我们得出的结论,斯普劳德骑士团长向我们深深地行了一礼。 之所以这个礼比标准的礼行得更深一些,也许是出于他的亲情吧。 尽管如此,我们是要用小飞龙、空中魔动车视察各地么。虽然我做冒险者的时候也是自由地、随心所欲地飞来飞去。 这在某种意义上被用作正式的王室视察,总感觉不可思议。 (和尤菲去视察吗……咦?这不就是实打实的新婚旅行么?) 和尤菲一起去旅行。而且之前继承王位的时候,尤菲是将我介绍为她的恋人,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一想到要和尤菲新婚旅行,脸一下变得滚烫。只好匆忙用手捂住脸,蒙混过去。 (诶、怎、怎么办……忽然就觉得好羞耻……!) 我想抚摸一下自己的脸降降温,不成想反倒让自己察觉到脸颊滚烫,身体燥热不安。 「……安妮丝?你在听吗?」 「呀、呀噫!?」 「……怎么了?」 「诶、啊、没有、那个……」 「……安妮丝菲亚?」 也许是因为这种飘飘然的心情,我不知怎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之后,由于没有认真地听她们讲话,我被化为愤怒的魔鬼的母后大人说教了一番也是理所应当的。 * * * 决定将纳布尔君任命为一同视察的护卫之后又过了几天,我来到了近卫骑士团的训练场。 虽然盖克君总是作为我的护卫陪伴左右,但他当然也是有休息日的。 盖克君把这些休息日用在了训练上。听闻这件事后,我很在意他到底有没有得到放松,但他本人说自己没有逞强硬拼。 要说为什么会聊到休息日是怎么过的,这是因为听说盖克君休息日参加训练时,常常能看到纳布尔君也在。 听说盖克君和纳布尔君也有交流,就算不把他当斯普劳德骑士团长的儿子,似乎也能感觉到他的实力前途无量。 话虽如此,纳布尔君曾经作为阿尔君的亲信候补伴随左右,似乎因为那次的失态,众人投以批评的目光。他为了不败给这些目光,通过自身的努力,多少使批评得到了缓和,但这还不够。 也许尤菲正是知道这一状况,为了表示与纳布尔君已经和解,决定将他作为护卫陪同。 不过,即便尤菲有意和解,那纳布尔君呢?既然是骑士,收到命令的话,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但是他内心是怎么想的,我就不清楚了。 我上次和他见面时,纳布尔君看起来好像有在反省自己的行为。自那以后的如今,我很关心他抱有怎样的心情。如果纳布尔君参加休息日的训练,我或许可以在那找到他,于是就动身前往。 「纳布尔君……啊,找到了」 我一边小心地不让骑士们发现,一边寻找纳布尔君的身影,正好看见他在进行模拟比试。 纳布尔君比先前见面时又高了些,身体也更结实了。 他面对比自己年长的骑士也毫不逊色,频频使出锐利的攻击。反而是纳布尔君在压着对方。他抓住对方想要后退的空隙,用力挥剑,将对方的剑弹飞到空中。 他的对手懊悔地看向天空,随后互相行礼,结束了模拟比试。 纳布尔君调整呼吸,走到不远处,中途没有休息就开始了挥剑练习。 我看到了有一群人在远处看着纳布尔君窃窃私语,和他保持着距离。 「啊—,原来如此呢……难怪会这样」 「啊,您真的来了呢。安妮丝大人」 「盖克君,辛苦啦」 盖克君发现我,快步跑了过来。他察觉出我在看着纳布尔君,苦笑道: 「啊—,难道说您看见了?」 「你是说纳布尔君被人避之不及?」 「已经看见了吗……嘛,看他们不是在吵架,就放着没管了,也不知道该说纳布尔大人没有放弃好呢还是别的,总之他一直专心训练,很难和他搭话。因为有几位骑士前辈很在意,所以也会和他说话……」 「嗯,看来现在的环境不太好呢……」 「无论是合作层面还是氛围层面,能改善的话再好不过呢」 盖克君耸了耸肩说道。我看了一会一直在挥剑练习的纳布尔,下决心走近他。 「呀,纳布尔君。好久不见了呢」 「是、是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他停下挥剑,瞪大了眼睛,像是在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随后慌慌张张地向我行礼。 「好啦,放轻松点。真的好久不见了呢。你最近过得好吗?」 「……在下最近一直在重新审视自我,将自己锻炼为一名骑士」 纳布尔君挺直了腰,将手背在身后,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果然本性是个认真的人呢——我这么想着苦笑道: 「这样呀,那就太好了。我今天来这里是有话想和你说」 「和在下,吗……?」 「大概这几天斯普劳德骑士团长会正式通知你来着……其实就是尤菲打算进行视察,顺便试验我开发的飞行用魔道具啦。我们选了你当这场试验飞行和视察的护卫」 纳布尔君瞪大眼睛僵住了。也许是因为感到困惑,他眉头紧皱。 「……你是说,选在下当尤菲莉亚女王陛下的护卫?」 「嗯」 「为什么选我呢?恕在下冒昧,我曾经对尤菲莉亚女王陛下……」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无法融入近卫骑士团吧?不过考虑到纳布尔君的将来,这样放任不管实在太可惜了。所以也同时表达和解的意思」 「……那是父亲和尤菲莉亚女王陛下交涉的结果吗?」 纳布尔君愁眉苦脸,用渗着苦涩的声音小声问道。 我对纳布尔君摇了摇头后,他又回到了困惑的表情。 「这是尤菲自己说的哦。蕾妮也要一起同行,她也同意让纳布尔君来担当护卫」 「不仅是尤菲女王,蕾妮……西亚男爵千金也同意吗?」 「如果一直没和纳布尔君和解的话,和斯普劳德其实团长的关系也会变得很微妙不是么?为了今后也让斯普劳德其实团长继续为国出力,消除芥蒂也是这次的任务之一」 纳布尔君听完我的话,紧握拳头,稍稍低下了头。 我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心中交织着各种各样的矛盾。 「……如果纳布尔君实在是不能接受的话,那我去告诉尤菲和蕾妮吧?」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但是,我认为只是反省告诫自己并不是唯一的补偿方式。当然,我觉得这和对方不愿意却硬要强行补偿应该还是有区别的吧?」 「但是,即便在下被选为护卫,周围的人应该也不会接受吧?」 「这可是尤菲亲自指定纳布尔的哦?」 「这……」 「如果这都没办法接受的话,那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接受吧」 我讲完后,纳布尔眉头锁得更紧了。这样下去,紧锁的眉头会无法得到舒展的。 「因为纳布尔君加入了近卫骑士团,所以哪怕你不乐意,今后也要和尤菲接触哦。既然是这样,不如就此和解会对你比较好。就连尤菲和蕾妮也想从这件事中走出来,我希望如果可以的话,纳布尔君能满足她们的愿望」 纳布尔君听完我的话,闭上眼睛,在烦恼什么似的一言不发。 在短暂的沉默后,纳布尔君慢慢睁开眼回答道: 「如果正式通知在下的话,请务必让在下全力以赴担当护卫」 「嗯,谢谢你」 「……当面见到她们见面的时候,请让在下向她们道歉。因为在下还没有直接向她们道歉」 话罢,表情缓和了一些的纳布尔展现出这个年龄的男生该有的样子。我对他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用微笑回应他。 * * * 我和他谈话之后过了几天,纳布尔君正式收到担当视察护卫的任务。由于视察前的会面以及需要熟悉空中魔动车的操作,前往视察的成员都聚集在离宫。 聚集在离宫的接待室中的成员,首先有我、尤菲、蕾妮、伊利亚。 还有作为护卫同行的哈尔菲斯、盖克君以及纳布尔君,共计七人。 「在下是这次视察的同行护卫,纳布尔·斯普劳德!尤菲莉亚女王陛下,久违了!」 「好久不见呢,斯普劳德伯爵公子。这次应该是自那以后的见面吧」 纳布尔神色紧张地面对尤菲。与此相对,尤菲泰然自若地面对他。 「那时候因为在下的愚钝给您添了许多麻烦。请允许在下再次向您道歉。同时也向牵连其中的西亚男爵千金致歉」 「……请抬起头来」 尤菲看见深深低下了头的纳布尔,平静地说道。看到纳布尔抬起头后,尤菲嘴角挂着柔和的微笑道: 「那一天,我们都比现在要愚钝,不知道许多事情,视野很狭隘。我也一样,没有注意到应该注意的事情,犯下了很大的错误」 「尤菲莉亚女王陛下,才没有这种事……」 「我今后要作为女王领导这个国家,必须要成长。也是为了将过去的失败化作动力,继续前进。而且我希望那些和我共同率领国家的、前途无量的人才也能以同样的方式成长。因此,请你理解我原谅你的理由。我很期待在这次的视察中你能有所作为。希望你能让我觉得我没有选错人。请问可以吗?」 尤菲一改安详的微笑,严肃地向纳布尔君说道。 纳布尔听完后,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用力咬紧嘴唇。接着,他缓缓呼气,把握紧的手放在胸前。 「……我会尽全力回应您的期待。尤菲莉亚女王陛下」 「好的。请让我期待一下,纳布尔」 尤菲放缓了严肃的神情说道。 而后,她看向站在旁边的蕾妮。蕾妮注意到尤菲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向纳布尔走近。 「蕾妮……不,西亚男爵千金」 「叫我蕾妮也可以,纳布尔大人。……想说的话已经由尤菲莉亚大人都说了。不过,我不认为纳布尔大人无法原谅。不如说,是我的过错导致您犯下如此严重的」 「……不,不是蕾妮的错。要是那件事上我再慎重点的话就好了。明明我应该做的事情就是阻止阿尔加鲁特大人……」 纳布尔君听到蕾妮道歉,脸上带着痛苦,低声说道。 蕾妮听后摇了摇头。她的表情就像是无边的澄澈蓝天般爽朗,说道: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谁也不能挽回那天的失败。所以我认为,我们只能坚强地生活在今后的每一天。因此,我衷心祈愿纳布尔大人能够再次挺起胸膛,成为一名骑士。这次视察还请多多关照」 「……在下明白了。在下发誓,定会成为一名无愧于任何人的骑士」 纳布尔紧绷的神情逐渐放松下来。我看见蕾妮和纳布尔君的表情,也安心了舒了口气,回到了尤菲的身边。 「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太好了呢,纳布尔大人!」 「盖、盖克……!」 于是,听到这毫无紧张感的愚蠢发言,我光站着都差点要摔倒了。 站在盖克君身边的哈尔菲斯拍了拍盖克君的后辈提醒他,盖克君小声地惊叫了几声。 盖克说的这些话,让纳布尔君再次皱起了眉。 「…为什么你要说这些啊,盖克!」 「唔诶,你、你别生气啦……毕竟这不是挺好的吗……」 「那件事和这件事是两码事……!你多少也得给我看场合说话吧……!」 「嗯……十分抱歉」 纳布尔君像是强忍着头疼般捂住眉间,呻吟般说道。盖克君惭愧地向他进行了简单的道歉。 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我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笑出了声。 现场的氛围也以这个契机逐渐变得融洽。 其中,盖克君和纳布尔君脸上复杂的表情加速了这一氛围的形成。 作为第一次会面,这样大概没有问题吧。 我这么想着,便与尤菲四目相对。也许尤菲和我也有相似的感想,我们两个彼此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3章 于花之都与你约会 操纵着小飞龙和空中魔动车出发去视察领地,是大家都学会驾驶空中魔动车之后的事了。 因为尤菲有过使用魔女帚的经验,所以她立刻就轻车路熟了,其他人还需要花一些的时间熟悉。 没想到,最先能熟练驾驶空中魔动车的竟然是蕾妮。虽说只要掌握了诀窍,就能自由自在地驾驶着空中魔动车在空中驰骋,但尤菲看起来对此也很意外。 接着熟悉的是纳布尔君,拥有骑马的经验以及懂得使用风魔法有助于熟练驾驶,之后是盖君。伊利亚和哈尔菲斯一直都不得要领。 虽说如此,因为大家都能驾驶了,所以正式安排了行程前去视察。 我和尤菲坐小飞龙,驾驶空中魔动车的一组是蕾妮和伊利亚,另一组是盖君和哈尔菲斯。能熟练驾驶的纳布尔君独自一人乘车。 「那我们一路上要小心哦」 「安妮丝!为了不让王室蒙羞,你可不要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行为!」 「你不用点名警告啦!好啦,大家!我们出发吧!不然等下会说教得更厉害!」 临行之际,我差点被前来送行的母后大人逮住,因此众人都惊讶地看向率先跨上了小飞龙的我。 要是被母后大人的说教逮住的话要训好久!所以要事不宜迟立即出发! 就这样,我开始了视察之旅。虽然空中魔动车的动力和强度都比不过小飞龙,但只要骑着空中魔动车的我们一起配合,就可以有条不紊地前往目的地。 为了避免路上太过疲惫,我们很注意休息,顺利地推进行程。 这次飞行的高度不会太高,只是像是在地面上滑行般飞行,但因为没有必要沿着街道前进,我们可以笔直地朝着目的地,所以路程所需的时间大大缩短。 「空中魔动车的确很棒。如果让骑士团配备它的话,能够改变世界」 休息时,纳布尔君一本正经地盯着空中魔动车说道。 「虽然之前接受过练习,但是像这样使用了之后,就能深切地感受到它的用处」 「这样就大大缩短了路程所需时间。一旦习惯了,要比骑马要轻松多了。毕竟马得休息,还得喂食物和水呢」 「发生突发状况时,如果有空中魔动车的话,就可以第一时间向附近的领地传达领地的困境,这样就可以迅速派遣援军……」 「虽然这次的飞行高度不高,但如果提高飞行高度,即使地面有威胁,也能从上方飞过避开。当然,必须要小心空中有魔物的情况,但是毫无疑问,空中魔动车肯定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变化」 哪怕是在休息期间,盖君、纳布尔君和哈尔菲斯三人仍在热烈讨论空中魔动车的运用和发展前景。 伊利亚和蕾妮瞅了一眼他们,用野外出游用的保温壶,按人数准备茶水。 「各位,茶都准备好了。我带了一些点心,也请大家尝尝」 「……没想到会在野外享茶」 「在野外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真是太幸福啦」 纳布尔君看着蕾妮端来的茶,表情温顺。 另一方面,盖君一转眼就吃完了。 看着他们一片其乐融融,不知怎的有了野餐的氛围,神情也自然放松下来。 「真悠闲啊……」 「确实呢」 我嘀咕了一句,尤菲也附和似地轻声说道。 放眼望去,尽是平原和小片的森林。说完这些话后,盖君感慨地小声说道: 「东部到处都是这样,和西部不同」 「盖克是来自东部的吗」 「是啊。离王都近的地方还不是这幅光景,但是到了东部腹地就只剩下农村了。尽是些田地啦,骑士团驻扎的要塞啦之类的」 盖君平静地说着,但纳布尔君和哈尔菲斯两人看起来却有些不安。 「按领地来说的话,我的家族姑且也算是东部,但离王都很近,所以……」 「啊,斯普劳德伯爵家的领地是这样的呢。内布鲁斯子爵家是在西部来着?」 「我的家族被授予的领地是拥有西部领地的安蒂伯爵家的一部分……」 「虽然西部的那些家伙总是炫耀西部有各色各样的城镇,但这件事是真的吗?」 「西部有与其他国家接壤的国境线。由于有很多进口商品,所以倾向于吸收外国文化。这大概就是西部会出现各色各样的城镇的原因吧」 「是啊,想奢侈地消费一下的话,到西部会比较好呢」 「是呢。实际上,那边有许多赏心悦目的东西」 我说完,哈菲斯微笑着点点头。这样说来,我想大概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吧。 「嘛,我觉得东部也会随着今后的发展不断变化,最好不要再受到以前那样的待遇了呢」 不知为何,大家听我说完后都郑重其事地盯着我。 「诶,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怎么说呢,安妮丝大人真的很厉害呢。还有尤菲莉亚大人」 「怎么突然这么说?我知道尤菲很厉害,为什么会连我也一块夸?」 「因为,是安妮丝大人发现了魔学,使东部有了必须进一步开拓的理由,不是吗?」 「听你这么说,也许是吧……」 「就算不是这样,安妮丝大人的赫赫战功在东部几乎无人不晓」 「盖克,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的赫赫战功指的是?」 「安妮丝大人在当冒险者的时候就经常来东部。她是高级的冒险家,而且还会毫不畏惧地接受麻烦的委托,很多人都很感谢她」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听完盖君自豪地说这番话,纳布尔君佩服地点着头。 看着他的样子,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股羞意涌上心态,苦笑了起来。 蕾妮似乎注意到我表情的变化,疑惑地看着我问道: 「安妮丝大人,怎么了吗?」 「不,应该说我没做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我一开始也和其他冒险者一样,在黑之森附近活动来着……」 「这样呀」 「……不过因为我狩猎过度,大家都问我能不能客气一点哦?」 「啊……」 「如果是在魔物暴走的时候去的话,他们会很高兴,但是平时在那边狩猎的话,抱怨的人就会增加。大家都说我完全有能力去东部,要我到东部去,以此为契机,我才在开始东部狩猎……」 「这件事真令人怀念啊……」 伊利亚感慨万千地轻道。当大家因此明白我所言非虚时,他们的目光微有暖意。 「您是因为这样才来到东部的啊,安妮丝大人……」 「顺带一提,我刚来东部的时候,盖君找我吵过架呢」 「哇!不好了,是我自找麻烦!别再说了!」 盖君双手掩面,仰天长叹。明明大家在苦笑着,只有纳布尔君用认真的表情拍了拍盖君的肩膀。 平静的休息时间,伴随着大家的噗哧一笑中度过。 * * * 我们最先视察的是贝尔维塔。其被认为是帕雷迪亚王国东部最大的贸易城市,在东部还算繁华。 对于住在贝尔维塔以东的人来说,这里可以说是当地最为向往的城市吧。虽然我们顺利到达了贝尔维塔,但除了这件事外,出了些别的小问题。 「什么?您说想微服私访!?」 「你看,在贝尔维塔可以四处走访,我认为这样最适合了解平民百姓的生活和物价情况……」 「即便如此,尤菲利亚女王陛下和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不带护卫上街……」 纳布尔君面露难色。他皱着眉头,一筹莫展。我挠挠头,苦恼于怎么说服他。 「你跟着我们的时候离远点就行了吧?纳布尔君你们也去调查一下这里,怎么样?」 「……为什么您要如此执着于微服私访呢?」 (要是和他说,好不容易想找个机会和尤菲做些像是约会的事,会吓到他的吧……) 回想起来,虽然我和尤菲心心相印,但却没有约过会。尤菲忙于女王的政务,当然是抽不出时间和我出门。 当然,我们还是有在房间里聊天,一起睡在床上吧?只是,如果进一步奢求的话,我想做些普通恋人会做的事。毕竟过了贝尔维塔,就没什么城市能享受两个人散步的乐趣了…… 但是,这样会太任性了吧……我是来这里工作的才对。不,我也不只是为了玩才提出这个提案的……。 「这不也挺好吗,纳布尔。安妮丝的话也很有道理」 「连尤菲莉亚女王陛下都……」 「而且我也对民众的日常生活很感兴趣,我知道我对这方面很陌生,所以我认为想要弥补这一不足的话,安妮丝的提议就很好」 「……确实,考虑到尤菲利亚女王陛下的身份,能理解您对人民的生活不太了解,但考虑到您的安危……」 无论尤菲如何表示赞同,纳布尔君还是面露难色地回应道。 「纳布尔大人真是认真啊,这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喂,盖克……」 在这时,盖君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纳布尔君轻瞪了盖君一眼,但盖君似乎并不在意。 「如果这两位被袭击,即使是被人突然偷袭,也能轻松反击。而且她们允许我们在后面跟着,也并没有要求纳布尔大人放弃护卫的职责。我认为可以妥协」 「这次视察也是为了让尤菲莉亚大人顺便放松放松,我也赞成」 「连蕾妮都……啊,我知道了……」 盖君加上蕾妮都表示赞成,纳布尔君大概是觉得形势不妙,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那么,我们也来补充一下这次考察中缺少的物品」 「由伊利亚和蕾妮补充吗?」 「是的。我想应该不会很麻烦,所以就由我们两个人去吧」 伊利亚看向我的眼神仿佛在说:之后的,不用我说也知道吧?见状,我不禁苦笑起来。伊利亚似乎也一样略微地有点公私不分。蕾妮拼命掩饰自己的不安,却完全没藏住,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于是,我们微服私访贝尔维塔的街区,顺带视察。 这次我们的服装主题是:在旅行途中乔装成平民的大小姐。说实话,再怎么打扮成平民,尤菲的美貌都会引人注目。大概也有人会察觉到我们的真实身份吧。 诚然,商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打扮成平民的客人,他们也明白,一旦触及到客人隐藏的真面目,就有遭遇灭顶之灾的风险。 既然如此,就决定采取以下的方式。如果是在王都的微服私访,应该可以更轻松地进行,但毕竟这里是东部。我的想法是,让他们不敢轻易接触我们,这样会更有利于我们体察民情。 尤菲的搭配是一身打扮成平民的大小姐风格,是伊利亚帮她选的。 脸没有刻意遮住。在东部,应该没有多少人认识尤菲,这样一来,说不定会以为她是哪里的大小姐打扮成了平民。 而我,则是一副侍女打扮,贴身侍奉这位打扮成平民的大小姐。 哼哼,就算是这幅打扮,因为尤菲的身份在我之上,所以不能对我生气呢!虽然我决定要假装没看见尤菲脸上十分微妙的表情! 「您觉得怎么样?大小姐」 「……有一股很强的违和感」 「你有见过这么可疑的随从吗?」 「我……不敢说」 「喂,你们什么意思」 面对我的询问,哈尔菲斯含糊其辞,伊利亚直接说我可疑,至于蕾妮,她甚至没有评价。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还是一起上街了。偶尔会有行人朝我们瞥一眼,但很快就失去兴趣离开了。 在街上看到贵族打扮的人走在路上,一般的平民都会避开。因为谁都不想惹上麻烦。 「……和王都的城下町的感觉又不一样呢」 「是啊,王都毕竟是国家的中心。虽然西部有比王都更华丽的城市,但还是王都最能给人历史感」 「是这样吗?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这里充满活力,人也很多」 「因为贝尔维塔是东部最繁华的城市呢。没什么机会去王都的人,大部分的东西是在这里买的。就算出来打工,也会来这里吧」 「原来如此,看来在这里可以一睹到东部的风采呢」 我和尤菲边走边聊。这时,尤菲注意到了什么,开口道: 「这么说来,这边花还真多呢?」 「贝尔维塔是赏花胜地,长着各种各样的花。到了花期,这里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王都的花也是为了这般美景而种的,不过相比这里还是略逊一筹呢」 「原来如此……」 尤菲饶有兴趣地点点头。看见这样的尤菲,我笑了笑。 聊天之中,偶尔回头一看,还能看到盖君、纳布尔君和哈尔菲斯三人边走边聊着什么。 (虽然他们不是没有注意这边,但是能感觉到他们尽可能地不来打扰……) 我察觉到了这样的情形,把视线移回前方,看了眼走在身旁的尤菲。我和尤菲不过触手可及的距离。不由得感到有些焦躁。 (呜……被那三个人看到牵着手会很羞耻,但还是想拉着她的手一起走。但是会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呢,毕竟名义上是微服私访,还是避免太过引人注目的行为比较好,所以就当没想过吧……) 「安妮丝?」 「咿呀!?」 我沉浸在思考中,此时尤菲凑近,像是要看透我一样盯着我的脸。 由于突然凑过来,我向后一仰拉开了距离。这突如其来让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啊,吓了我一跳。 「怎么了?」 「不,有个邪念……让我冷静一下,等一下……」 「邪……?是想掩饰什么吗?」 尤菲半眯着盯着我。眼看就要进行逼问,真是太让我为难了。 「不,那个,要说是有点不对劲比较好,还是说没什么事比较好呢」 「安妮丝。好好给我说清楚吧?」 尤菲微笑着说道。但是,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安妮丝这样欲言又止的时候,不是在忍耐什么,就是隐瞒着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没这回事吧?」 「好了,快说吧。来」 看来不得不说了。我做出了最后的抵抗,抬起视线看向尤菲,她的笑容没有丝毫动摇。 「……就是那个」 「嗯」 「和尤菲、那个、牵手的话……」 「……手?」 「我、我想做恋人会做的事啦!……这么想着、而已……」 现在我的脸滚烫,仿佛嘴也羞得脸红,便想要移开视线。 于是,尤菲愣了一下之后,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露出笑容。 「好啦,牵我的手吧,安妮丝?」 「不是、那个、但是、你看!因为可能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微服私访时这样做是闹哪样……」 「到时候再说吧。因为我选择优先实现你的愿望」 尤菲愉快地笑着,拉起我的手。我稍稍被她拉近了距离。 「这样可以吗?安妮丝」 「……嗯」 我回应的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尤菲见我这样,哧哧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这样也不错呢。这就是恋人会做的事、吗。还有什么是恋人会做的事呢?安妮丝」 「为、为什么问这个?」 「想和我一起做吧?恋人会做的事。我也想和安妮丝一起做。如果你能因此意识到我是你的恋人的话,就正合我意了。」 「为什么尤菲说得那么开心,一脸喜悦啊!」 不行了,眼前的是坏尤菲!她完全得意忘形了! 「听见自己爱慕的对象这么想,很开心才对吧?难道说,到现在为止做的不够多吗?」 「也可以说够吧,毕竟尤菲的政务很忙。在一起也只是喝喝茶,睡、睡个觉而已,就只有这些……」 「……是我做的不到位。是呢,我应该多花点时间和安妮丝在一起啊。我忘记了安妮丝是给得越够越会逃的人」 「我、我并没有逃啊?」 「真的么?不是有前科吗?」 「那只是情况不太好吧!真是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尤菲做好多好多恋人会做的事!但是我不想那么任性!」 「义母大人听到这话,是该高兴你成熟了,还是叹息培养出这样一个不敢任性的孩子呢…你觉得哪个呢?」 「会觉得尤菲的这方面,真的很坏心眼吧!?!」 「我的哪方面呢?不详细说说,我怎么能懂呢?」 「反正我说了你也会装傻吧?」 「没错」 可恶!这家伙怎么摆出一副很懂的样子! 「嘿嘿,安妮丝,别不开心」 「我讨厌坏心眼的尤菲……!」 「我可是在体贴你哦?我只是让安妮丝能好好地撒娇而已」 「咕、唔唔……!」 我因羞耻心而颤抖着,只能瞪着发自内心愉悦的尤菲。 这时,尤菲好像想到了什么,轻轻转过身,小声说道: 「……原来如此,你是有点在意呀」 「……什么?」 「在意别人看着我们。虽说没办法,但我们现在必须要有护卫跟着」 尤菲拉着牵着的手,让我离得近些。她像是恶作剧一般,用甜美的声音呢喃道: 「不能独占可爱的安妮丝的表情,真是遗憾」 「笨……!说、说什么啦……!」 「不行啊,你现在这么可爱——会让我更想欺负你的」 「刚、刚才,你说想欺负我!我都听见了,你这个坏蛋!」 「是错觉吧?好了,我们走吧,安妮丝」 我有些嫉妒笑得开心的尤菲。她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小恶魔啊! 由于脸烫得退不下来,我没办法抬起头来。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放开那紧握的手,只能任由尤菲牵着我在街上走。 * * * 贝尔维塔街上的微服私访,是一段快乐的时间。 在贝尔维塔,各种各样的花、用这些花制成的染料等,都很有名。拜此所赐,各色鲜艳的丝线应有尽有,刺绣琳琅满目,商品一应俱全。 尤菲也购买了自己喜欢的丝线和刺绣的制品。如果尤菲谈论到东部的刺绣,也许会更加引起周围人注意。 贝尔维塔的街区还有一样出名。那就是现在我们眼前的场景。 「这就是贝尔维塔有名的、利用特产做成的花浴哦!」 由于这里被我们包场了,只有我和尤菲入浴。气派堂皇的浴池里飘着鲜艳的花朵。红、白、粉的各色花瓣飘在水上的情景,称得上华丽二字。 袅袅升起的热气含着花香,十分好闻。尤菲轻吸了一口,又呼了出来道: 「好香啊。享受着这样的香气泡澡,会觉得有些奢侈呢」 「听说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人不在少数。与其说是贵族文化,不如说是富裕的平民文化吧」 「是吗?我记得义母大人也很喜欢花浴……」 「啊,是这样吗?」 听尤菲这么一说,我有点吃惊。原来母后大人也喜欢花浴啊。 我不太知道母后大人的隐私。母后大人本就忙于外交,即使回来,我也在离宫里,所以生活中没有交集。诚然,了解她的机会就减少了。 ……视察回来后,也跟母亲大人说说花浴的事吧。 「安妮丝,我来给你洗背」 「那我也给尤菲洗吧」 「好的,麻烦了」 我们互相洗了头发和后背,走进花浴池中。 虽然从热气也能闻到香味,但实际浸在热水里,花香更浓郁。对我来说水温正好,我长舒了口气: 「好舒服……」 「嗯,这花浴真不错呢」 我的身体已经没到肩膀了,而尤菲还只浸到腰部。 尤菲喜欢更低一点的水温,所以可能需要稍微适应一下。我们享受了一会儿花浴。随后,尤菲也适应了水温,在我旁边将水没到了肩膀。 「啊……」 「呵呵,怎么了,发出这种声音」 「整个人松下来了……」 「你真的很喜欢泡澡呢,安妮丝」 「我喜欢到想办法制作魔道具让自己能轻松泡澡的程度。对了,如果魔道具开始普及了,在这里用上泡澡用魔道具的话,说不定会吸引很多客人呢!」 「真是个好主意」 我和尤菲开心地聊着天,享受着泡澡。突然,我注意到一朵漂浮在浴池里的花,拿到了手上。 我将手上的那朵花,朝尤菲的方向举起来看。尤菲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怎么了?」 「这朵花的颜色,很像尤菲的瞳色呢」 花的颜色和尤菲的蔷薇色瞳色一样。我对比着二者,笑了起来。 尤菲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里的花。接着她轻轻笑了一下,拿过那朵花。 「我的瞳色在安妮丝的眼里是这样的吗?」 「嗯,这个颜色很可爱吧」 「觉得可爱吗?」 尤菲带笑意凑了过来。我和蔷薇色瞳色的尤菲四目相对,不知怎的,无法挪开视线。 就这样,尤菲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另一只手伸向我的腰,把我拉了过去。我们二人紧密相贴,彼此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尤菲、什、什么啦!?」 「你不回答我吗?」 「回答什么!?」 「觉得可爱吗?」 尤菲微微歪着头这样问道。为了不让头发泡在浴池里,她的湿头发盘了起来,因此脖颈的线条清晰可见。浴池的热度使她的脸颊有些发红。 她微微眯起的眼睛像是泛起泪光,让我更加无法移开视线。心脏像要跳出来一般悸动,不是因为浴池,而是因为别的事情而有些晕乎乎的。 「安妮丝?」 「……你个、坏家伙……!」 「不回答我的安妮丝才坏吧?」 尤菲一眨眼就凑过来,还没等我开口,就堵住了我的嘴唇。 也许是因为在浴池中紧贴着的缘故吧,彼此相触的嘴唇感觉比平时更炽热。尤菲趁我不备,吻得更深了,于是我轻轻地反击了一下。 「这里!是浴池!」 「……知道了」 尤菲吐了吐舌,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装作没事似的,真是可恨。刚才应该咬得更用力些……! 虽然没再接吻,但尤菲抱着我紧紧贴在一起。缠在腰上的手,像是在说不会让我跑掉,以及胸部压过来的触感,都仿佛要重燃亲吻的余韵。 「……太近了!」 「是吗?」 「太近了!你的手在干什么!不要缠我的脚!」 就这样在浴场卿卿我我了好一阵,但因为泡澡时间太长,尤菲真的泡晕了。 我慌忙让她赶紧别泡了,但尤菲疲惫不堪,站都站不起来。她难受地嘟囔道: 「……安妮丝,我好难受」 「你这是自作自受!」 「……嗯」 ……嘛,如果尤菲在视察途中身体垮掉的话就麻烦大了,所以还是有好好照顾她,不过还是希望她通过这次教训,好好反省一下! 4章 惊天动地的雷鸣 我们顺利地享受着视察的旅程。一边保证充足的休息,一边开心地抵达下一站。 在旅行的途中顺路去的东部小镇,其规模足以称得上是一座城镇,虽然比王都的规模要小,但那里也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市场也是一片欣欣向荣。 这样的场面随着我们向东进发而渐行渐远。相反,盖君所描述的田园景色——平原和小树林、田连阡陌,不断地闯入我们的眼帘。 随后我们访问了帕西蒙子爵统治的领地。 盖君本家是拥有更加东部的领土的贵族。帕西蒙子爵领地是与他们所在的朗普男爵领地相邻的领地。 这片领地是我在东部看到的领地中印象最深刻的。 田地里缺乏果实,劳作的人也是三三两两。劳作的人年龄上也很极端,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基本看不见年轻人。很多房子的破损来不及修补,就连领主的宅邸状况也不是很良好,给人一种萧条的感觉。 「……虽然我有听说过一些传闻,但没想到这么糟糕」 确认了周围情况后,盖君小声嘟囔道。其他人脸上也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之所以这次将帕西蒙子爵领地选为视察地点,是因为这里受到了魔物的侵害。帕西蒙子爵从规模上判断是一次魔物暴走,立即向附近的领地请求支援以及资金援助。 即便不如巨龙出现时的规模,但由于帕西蒙子爵迅速的判断、附近领地及时的职员,使得魔物暴走顺利解决。 但是,造成的损失也十分巨大。帕西蒙子爵率领的骑士团以及派遣骑士团当中出现了很多牺牲者,为了补偿他们的家属而债台高筑。 再加上发生了每年都会爆发的天灾,农作物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为了购买足够供领地上的人民温饱的食物,债务愈发膨胀。 尤菲主张自己亲眼确认领地的实际情况,将这里列入视察计划中。这就是访问帕西蒙子爵领地的经过。 我瞄了眼尤菲,她表情严肃地看着周围。看她的样子,大概是对这个状况有什么想法吧。 我正这么想着,一位男性从领主的宅邸中带着随从们走了出来,猜测他就是帕西蒙子爵。 他眼睛下是藏不住的黑眼圈,脸色十分憔悴。难掩疲惫的他恭敬地向我们深深低下了头。 「欢迎二位的到来,尤菲莉亚女王陛下,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为无法向二位提供满意的款待感到十分抱歉」 「你好,帕西蒙子爵。请起身,以及我听说了你领地的状况。款待之事,不必在意」 「得您体谅,不胜惶恐。这位是小女,夏尔奈」 帕西蒙子爵说着,他身旁穿着朴素裙子的少女恭敬地鞠了一躬,抬起头了。 带些许淡金色的朱色,染红了她的头发。紫水晶点缀着她的眼睛。面庞娇嫩,看来还未到成年。 少女明显是紧张的,表情很是僵硬。尽管如此,她还是毕恭毕敬地开口问候道: 「我是夏尔奈·帕西蒙。很荣幸能见到二位,请多关照」 「嗯。请多关照,夏尔奈」 为了尽量不让这位叫夏尔奈的少女过于紧张,我微笑着对她。 夏尔奈见到我的笑容,稍稍睁大了眼,表情缓和下来,给了我一个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笑容。 * * * 夏尔奈领着我们到客房,之后,我们与帕西蒙子爵一家共进晚餐,也同时与他们家人见了一面。 帕西蒙子爵家一共有四人,我们在晚餐上见到了子爵夫人和夏尔奈的弟弟。 她的弟弟只是刚开始懂事的年龄,牵着夫人的手,有些紧张地和我们打招呼。也许是担心过于年幼的弟弟,夫人与我们共进晚餐后,就与他一同退下。 「臣十分抱歉,只能招待这些粗茶淡饭……」 「没关系。饭菜都很美味。你们的厨师手艺真棒」 帕西蒙子爵似乎很在意这顿饭菜很简朴,但确实如尤菲所说,十分美味。大概已经是竭尽所能做出的吧。 尤菲在成为精灵契约者后,对吃饭这件事并不上心,但依旧进食。 可能是不想让帕西蒙子爵紧张,但看她手没有停下,我想这饭菜很合她口味。 帕西蒙子爵看到她的这样,松了一口气。在子爵旁边的夏尔奈也同样松了一口气。 「帕西蒙子爵,首先我想从您告诉我领地的情况」 尤菲叹了一口气后,说出这番话,紧张感又回来了。 帕西蒙子爵听完,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他语气沉重,能感受到他悲壮的决心。 「简单说的话,情况并不乐观。魔物暴走以及天灾,导致领地内的储备所剩无几……」 「这样啊……那明年有回复的可能吗?」 「就算勉强应付了今年,明年也不清楚。领地内有很多年轻人外出务工,他们能否回来会是一个关键」 「那么帕西蒙子爵是在考虑过归还爵位一事吗?」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尤菲,没想到事情到了这种地步。 但是,帕西蒙子爵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年轻人是劳动力,也直接影响领地内人口的增加。整因为如此,年轻人纷纷外出是一个严峻的问题。一个人口不断减少的领地,必然会陷入衰退。 其原因并非帕西蒙子爵的失策,而是领地内祸不单行的结果,这实在是非常可惜。 当认为自己的领地可能无法重振旗鼓时,他并没有选择隐瞒,而是打算立即归还国家。 作出这种判断是很难的。不过,能做出这样的判断也表明帕西蒙子爵是个非凡之人。 想到就这样让他归还领地不禁有些唏嘘,我看着尤菲,她似乎领会到我的意思,点了点头。她对帕西蒙子爵说道: 「帕西蒙子爵,我能看出您对于领地的忧虑和不安。我能理解您为此想要归还爵位和领地。但是,我希望您继续保留爵位」 「尤菲莉亚女王陛下……」 「我想您已经听说了我即位之前的过往,如今,我想给这个国家带来新风。也就是安妮丝提倡的魔学和魔道具。这两样中的魔道具一旦普及,极有可能会彻底改变平民的生活」 「这……虽然只是传闻,但臣也有听说」 「但是,在普及的过程中,有一些必须克服的问题。我认为解决这些问题的关键在于东部」 「魔道具普及的关键,在东部……」 帕西蒙子爵嘟囔着,像是觉得有些不现实。尤菲对着帕西蒙子爵继续说道: 「关键就在于至今仍未开发的精灵资源。东部拥有的资源条件,与身为最大开采地的黑之森相近。帕西蒙子爵的领地也是候选之一」 「哈……啊,诶,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 先前无法释怀的帕西蒙子爵终于明白过来了,他脸上满是惊讶地看向尤菲。 尤菲看见帕西蒙子爵的反应,点了点头微笑道: 「今后的当务之急是开发东部。此外,我需要尽可能多的有能之臣。我希望帕西蒙子爵能够献上您的忠诚」 「……但、但是,现在的情况来看,领地很难重振旗鼓……」 「刚才帕西蒙子爵说能度过今年,也说了不知道明年会如何。那么,如果您答应我能够撑过今年的话,明年我会给你们一个繁荣昌盛的机会」 尤菲坚定地承诺道。帕西蒙子爵望着尤菲,眼里渗出了泪水。坐在一旁的夏尔奈也激动地捂住了嘴。 「我会努力让这片领地成为资源开采地。您现在愿意再次向我,以及今后的国家献上忠诚吗?」 「……是的!臣定不负陛下所望。臣以家族之名起誓,今后仍一如既往地为臣所爱的国家以及女王陛下献上忠诚」 帕西蒙子爵站起身,衷心地向尤菲行了一礼。夏尔奈晚了他一拍,也站了起来,流着泪行礼。 尤菲笑着对二人继续说道: 「那接下来我们再讨论一下这片领地的未来」 * * * 和帕西蒙子爵讨论完今后的事宜后,看时间差不多,便解散了。 夜也深了,客房的灯关上了。在客房的床上,我和尤菲睡在一起,我们的话题自然也是和帕西蒙子爵有关的。 「帕西蒙子爵是今后值得期待的人呢」 「他诚实、稳重,虽然有点过分谨慎,但他的人品值得信赖」 「要是之后领地能重建起来就好了……」 「我有几个候选的救济方案,我想听听当地的状况再决定选哪个方案实施」 「由尤菲来考虑这些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要是有什么需要我,记得和我说呢」 「我加把劲,不辜负你的期待。……说起来,我们之所以能有今天,多亏了安妮丝」 「多亏我?」 「嗯。如果没有安妮丝的话,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会怎么样」 我转向尤菲问道。尤菲也把身子转向我。 「比方说空中魔动车。就算像帕西蒙子爵领地里突发性地出现大量魔物,只要有一台空中魔动车也能进行联络」 「你早就想好了用法了呢」 「除了空中魔动车之外,安妮丝开发的魔道具蕴藏着许多的可能性。而且很多场合都能发挥它们的作用。正因如此,人们需要魔道具。正是因为知道人们需要,我才和帕西蒙子爵说出那样的提议」 「……你夸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有些害羞地扭动身体。接着,尤菲伸出了手,抚摸我的脸颊。 「还不习惯被人夸吗?」 「……还是不太习惯吧。毕竟从小到大都这样。没办法一下就习惯的啦」 「话是这么说,但你不习惯一下,我还挺不好办的」 「嗯,我会努力解决」 「义母大人好像说过,这是你做不来的时候常用的借口诶?」 「真是的,一般人都会这么回应的吧—!母后大人对我也太苛刻了啦—!」 我像是闹着别扭一样,抱怨对母后大人的不满,尤菲却奇怪地嗤笑了起来: 「义母大人可是很担心安妮丝的哦」 「我是知道啦……可是这真的太苛刻了……」 「在我看来,感觉好像没那么苛刻了?」 「诶……?你别骗我啊……她每次看到我,眼神都凶巴巴的啦……」 「也许对她来说,安妮丝很特别呢」 「被说教的那种特别,可别了……」 「那我说一声?和她说这样下去会被安妮丝讨厌,也许会对你态度好一点」 「……也不是说特别讨厌」 我知道母后大人对我的严厉是一种母爱。况且我也难以想象,要是现在的母后大人听到我会讨厌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反而是父王大人的反应能够容易想象出来,肯定是立马给我一拳。 「虽然由我说会有些失礼,但是我觉得安妮丝应该和义母大人多聊聊」 「……要是她不说教我,怎么聊都行」 「你自己先搭话不就好了。毕竟是让义母大人掌握了话题的主导权,你才会被说教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完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和母后大人主动说过话。 想必母后大人也很难和我说上几句。说不定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么关注我的一举一动。 以前的话,可能还会觉得这样就好了,但我接下来也想改善这方面。我好歹也不想总惹母后大人生气。 「义母大人是来自东部的话,回去之后就能和她聊很多了吧?你主动开口和她商量怎么样?」 「……是呢。我很在意母后大人和父王大人怎么开始谈恋爱的,想问问他们」 「嗯,我想义母大人一定会很开心的」 边说边笑的尤菲使我面露笑意,无法平静下来。 不过,我忽然察觉到尤菲的笑容里有些异样。我盯着尤菲的脸,想着是怎么一回事时,尤菲有些皱着眉道: 「……这样盯着我,我挺不好办的」 「为什么呢?」 「……毕竟我也有反省。所以我想要控制一下自己」 「啊,难道说是肚子饿了?魔力还够么?」 「还很充足,不用担心魔力的问题。只是……」 「……只是?」 尤菲闭上了嘴,没把话说出来。 我等着尤菲说出口,一直盯着她,但她好像忍耐不下去,把目光挪开了。 「尤菲?」 「……要是没有理由去碰你,会生气吗?」 「什么?」 「…………」 「那个,尤菲?」 「还是算了」 我目瞪口呆,目不转睛地看着尤菲,她甚至把脸转向一边,像是闹别扭似的。 诶?虽然这个反应很可爱啦。我不禁笑出了声: 「尤菲真是可爱呢」 「……你别笑我啦」 「明明在贝尔维塔的时候还蛮主动的呢」 「……那时候泡晕了,所以反省了一下」 「有反省呢……」 尤菲的反应好可爱,我又笑了出来。真想干脆放声大笑。 要是我这样的话,不知道尤菲会对我做什么事。我拼命地忍着笑,伸手向尤菲的脸颊。 「想要碰我,不就是理由吗?」 「……要是这就能当理由去碰你,会没完没了的」 「也是呢」 我触摸到尤菲的脸,像是滑动手指一般抚摸着。 「但是,我想碰尤菲就碰了哦」 「……你真狡猾」 「有吗?」 「因为你很容易让我幸福。太容易让我幸福的话,我会变成废人的」 「真是简单的幸福呢」 最近,她之所以这么没有节制,大概是因为我宠着她吧。 现在在视察的途中,又在离宫之外,所以必须要时刻保持女王的样子。但是,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她就抑制不住自己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也太可爱了。这股怜爱之情油然而生。 「不管有没有理由都可以碰我哦。尤菲的话,随时都可以」 「……就算是安妮丝害羞的时候也可以?」 「……那你还是节制一点」 我察觉到尤菲的眼神有些危险,不禁有些后怕。 于是,尤菲凑过来依偎着我,紧紧抱我入怀里。她把脸埋在我的脖颈处,蜷缩了起来。 「虽然我喜欢宠爱我的安妮丝,但是不行的话要训斥一下我呢。毕竟我不知道自己对安妮丝,能不能控制得住……」 「我也喜欢宠爱我的尤菲哦。所以我会在能接受的范围内努力的」 虽然有时候还是会羞得不要不要的。 即便如此,我打心底里也宠爱尤菲。要说理由的话,是因为我从心底里疼爱这个笨拙拼命的尤菲,这个没有免罪符就变得不擅长的尤菲。 我哄着她,抚了抚她的背。这时,埋在我脖颈处的尤菲把嘴唇凑了过来。嘴唇的触感像在我肌肤上滑过般,痒痒的,使我不由得扭了下身体。 「……你也太没防备了」 「只是在你面前没有啦」 「……太天真了。安妮丝要提高一下警觉」 「我才没那么迟钝呢。毕竟尤菲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不过,我还是觉得,如果是尤菲的话怎么都行」 「……就是因为你这么说,我才这样啦」 这样撒娇般地说完后,尤菲轻轻地咬着我。 也不知道她是最近学会这么轻轻咬还是说自然而然学会的,开始经常这么咬了。 在尤菲可爱的抗议下,我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 * * * 「唔—,天气晴朗。今天是个探索吉日呢」 「探索吉日是什么」 我伸展着手深呼一口气时,被盖君这么吐槽道。 到帕西蒙子爵领地的几天后,我们去往了森林。我们所在的这片森林是领地居民们的狩猎场。 我们之所以拜访这片森林,是因为要进行魔物暴走后的调查以及提前考察资源开采地。 既然发生了魔物暴走,那么就应该是由什么原因导致的。似乎由于人手不足,无法对产生的原因进行调查。 直接说调查的话,帕西蒙子爵想必不会爽快答应,所以我们用提前考察精灵资源开采地的名义,得到了进入的许可。 来调查森林的有我、尤菲,以及作为护卫的盖君和纳布尔君。我们还让夏尔奈给我们带路。 蕾妮、伊利亚以及哈尔菲斯提出要留在帕西蒙子爵家里帮忙。由于她们负责照顾我们的起居,所以帮忙也是其中的一环。 面对我们的关心,帕西蒙子爵似乎感到很抱歉,但现在正是困难时期,所以希望我们能帮一些忙。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呢,很适合巡视」 夏尔奈小姐笑着说道。她更像是一位冒险者,而不是贵族千金。她腰间别着短杖和短剑,身背一把弓。 她的步伐已经习惯了走在森林中。纳布尔君见后,感慨地说道: 「帕西蒙子爵千金好像已经习惯了呢」 「是的,我以前经常进森林」 「帕西蒙子爵不会反对你进森林吗?」 「因为我喜欢打猎。而且巡视森林不仅可以管理领地,还是一件重要的工作,所以我可以代替父亲。况且,我很擅长射箭哦」 「原来如此。喜欢打猎啊,我以前也经常和父亲一块去打猎」 盖君用欢快的语调和夏尔奈搭话道,夏尔奈也很轻松地和他相处。 也许因为二人都是东部出生的,所以很聊得来。纳布尔君虽然也是出生于东部,但更熟悉王都的生活方式,他也饶有兴趣地聊起天来。 我一边微笑望着他们三人,一边观察森林的状况。正当我注视着森林时,尤菲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们再往里走点观察森林的状况吧」 「也对呢。这样更利于观察」 之后我们在森林中四处走动,逐渐走到深处。在路上,夏尔奈用弓射杀野鸟,盖君和纳布尔君剖开了那只野鸟。 整体地从子爵领地来看,虽然不多,但这是很重要的食物。夏尔奈很开心能为我们提供新鲜美味的肉。 在夏尔奈她们通过狩猎加深交流的期间,我确认了留在附近树木以及地面的痕迹。 「……安妮丝,怎么了?」 「看到这片森林的痕迹,能看出是一场严重的魔物暴走。但是说来奇怪,整片森林感觉太过安静了。该说这有点太奇怪,还是说有点瘆人呢……」 「瘆人么……」 我回答尤菲的疑问,确认着森林。木上的爪痕、折断的树枝、脚印等,这些痕迹都证明了这里曾遭遇过魔物暴走。 但是,这片森林却十分安静。既没有丰富的森林资源,也没有过度的荒芜,乍看之下是一片普通的森林。 因此,看见这样大量的痕迹,反倒是很不正常。 「虽然一般在魔物暴走之后,森林多多少少会安静下来,但是这片森林太过安静了」 「你是说太过安静藏着什么问题咯?」 「首先,森林里能看到的魔物数量太少了。魔物暴走是由两种情况引起的,一种是群体争夺地盘的战败方大面积流入,另一种是出现了强大的魔物迫使群体逃离」 我竖起两根手指,整理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 「如果魔物兽群只是争夺地盘输了,那么即便森林的魔物与之前的不同,那么数量也不应该发生很大的变化」 「因为只是单纯地更替了魔物的族群吗?」 「没错。如果是被强大的魔物去干的话,会有数量急剧减少的倾向。而且由于可捕获的猎物减少,作为强大的魔物的魔物非常有可能入侵到人聚居的地方,引发二次的灾害」 「听到你说的这些,我想到了巨龙……」 尤菲神情为难,小声地说道。我见状,也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巨龙属于极端状况,但道理上是一样的呢。不过话说回来,包括动植物在内,我不觉得这片森林的资源曾被破坏过」 「森林资源没有被破坏吗」 「毕竟连尸体都没怎么见到。所以应该不是争夺地盘的冲突激化了。但是从森林留下的痕迹来看,这里的的确确发生了一起魔物暴走」 「所以,你的意思是发生这起魔物暴走很有可能是强大的魔物引起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感觉魔物减少得太多了。假设出现了强大的魔物,引发了魔物暴走,那么我们应该能在这里找到已经逃走的魔物,但是现实却不是这样,这点很令我在意。我们见到的魔物数量以及尸体数量都太少了」 这也是我前段时间一直在烦恼的原因。 强大的魔物的出现会导致魔物兽群争先恐后地逃跑,引发魔物暴走。先这么假设是可以的。问题是之后发生的情况。 这片森林的魔物减少得过于极端。从痕迹上看,这里拥有的魔物并不少。 「我认为很有可能是,几乎所有的魔物都为了躲避强大的魔物而逃出了森林」 「……那发生这种事,会是什么原因呢?」 「也许是造成魔物暴走的强大的魔物,胃口相当大,而且狩猎的范围又极其广。所以这些魔物为了逃到安全的地方,被迫放弃这片森林」 「你的意思是,森林里已经没有魔物了?狩猎范围广的确很难对付……」 「看来得好好调查一下。我们必须要查明原因」 「你认为会是潜伏着什么强大的魔物吗?」 「只是凑巧夏尔奈她们还没有遇到,也许现在还在某处徘徊」 「那有没有可能去了别的地方?」 「这种可能也是有的,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别的地方也应该发生魔物暴走。也有可能是饱餐了一顿后,现在心满意足地休息着呢」 如今可以推测的是,魔物暴走并非群体争夺地盘导致的,而是由于出现了强大的魔物使其他魔物一齐逃走。 因为附近的森林都不是安全范围而逃离,至此殃及了帕西蒙子爵的领地。 这个想法正确的话,说明这片森林都在那只强大魔物的狩猎范围之内。 「唔……这次的,该不会也是那个吧?」 「那个?那个是什么?」 「我以前应该也说过,之前也有发生过类似的魔物暴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 我正想要把自己的猜想告诉尤菲时,我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 「……来了」 「诶?」 ——我低声的同时,森林中传来巨大的嚎叫声。 声音的声量以及凶狠程度吓到了夏尔奈,她轻轻地尖叫了一声。 「那、那是什么!?刚才的嚎叫声是!?」 「是魔物吗!?」 「盖君、纳布尔君! 你们保护好夏尔奈!」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我拔出腰间的塞雷斯提亚,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前一步。 与此同时,森林沙沙作响。不知什么东西以惊人的速度飞奔于森林之中。 紧接着,树木的枝干被折断,出现了一匹巨大的狼。其大小约为人的三到四倍。 毛色是黑灰色,血红的眼睛放着灿烂的光,紧紧地盯着我们,口水不断地流了出来。 「怎、怎么可能……!?」 「不会吧……是芬里尔……!?」 纳布尔君惊愕道,而夏尔奈的声音带着困惑和恐惧,她一屁股坐到地上。 芬里尔一种暂定的总称,指的是狼族魔物拥有魔石后成为强大魔物的情况。 按理来说,拥有魔石的魔物会被赋予固有名称。因为这些魔物很危险,它们比同族更加强大,而且必须要和其他魔物区分开来。 但是,狼族魔物却难以适用这一法则。拥有魔石的狼族魔物,其行动范围很宽广,并且身手敏捷,因此常常收集不到足够的信息赋予固有名称。 即便如此也无法坐视不管。为此,人们将这种拥有魔石的狼族魔物称为“芬里尔”,以便谨记这种威胁。 如果一只芬里尔被赋予了固有名称,那么说明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情报识别个体,并且讨伐失败。 如果出现了这样的芬里尔,想必即便是出色的冒险者也会感到危机感吧。实际上,“初代”的芬里尔带来的灾害,就为帕雷迪亚王国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痛。这使芬里尔成为了恐怖的代名词。 「诶,是芬里尔啊。真罕见呢」 「原来如此,这就是芬里尔」 「啊,尤菲也知道吗?」 「是的,不过只是通过资料知道的」 「是芬里尔的话,也能明白为什么狩猎范围那么大了,也清楚为什么周围的魔物纷纷逃离了」 「安、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为什么表现得这么若无其事!」 纳布尔君在后面慌张地大叫道。让盖君或纳布尔君当这只芬里尔的对手,果然是靠不住的。 此外,这只芬里尔注视着的人似乎是我和尤菲。它上下打量着我们,露出它的獠牙,仿佛在笑一般。 「就是说,我们被当成猎物盯上了?」 「毕竟我是精灵契约者,也有可能是闻到了安妮丝身上巨龙的气味?」 「看来它嗅觉真不错呢。嘛,我也可以说是运气好,毕竟遇到芬里尔这种拥有魔石的魔物呢!」 「……唉,果然会这样么」 「二位!你们有在听吗!」 「没事的,我有在听!刚才我也说了,纳布尔君和盖君保护好夏尔奈!这只芬里尔是我的猎物!」 久违的兴奋感使我露出笑容。与此相应的,我的背部隐隐作痛,从刻印纹中抽出巨龙的魔力。 事实上,我并非第一次遇到芬里尔。 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是集体讨伐,所以分到的东西只有一些!这次应该可以拿走一整只的东西吧!? 想到这,我就止不住笑。 「尤菲,我上了哦?」 「好的,我会配合你的。我们不能让芬里尔在这逃掉了」 「那背后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吧。请尽管放心地去战斗吧」 芬里尔竖起了毛发,咧开大嘴,似乎知道我们进入了战斗状态。它发出的咆哮震耳欲聋,掀起了风浪。 这个冲击能将树木折断,形成一个稍小的平地。我为了不被吹飞,站稳了脚跟,笑得更深了。 「真是条没教养的狗呢!」 随着风缓和下来,我用力大踏一步。 我一口气加速靠近芬里尔。芬里尔也对我作出相应的反应,张大口向着我冲过来,想要先发制人。 我没有减慢速度,以塞雷斯提亚为盾抵挡它的獠牙。就这样以回旋之姿从芬里尔的身旁擦过。 芬里尔落地的同时,我向塞雷斯提亚注入魔力。 「首先要简单地!用力砍它」 我变换魔力形成剑身,使剑延长,想要砍倒芬里尔。 可是芬里尔对突然伸长的剑刃作出了回避的反应。都怪它将头扭向别处,甚至害我没办法抢走它的牙齿。 「可惜!本来至少还能拿走一颗牙齿的!」 这只芬里尔反应很迅速。光是能对我的行为作出反应就已经超出一般水准了。更何况它不仅体型巨大,速度还很快。 接着,芬里尔一个蹬地朝我扑了过来,似乎要报复我。 「吼咕——」 「怎么了!伸手!换一只!然后趴下!」 我这次一边踩着碎步一边回避要用爪子撕裂我的芬里尔,我跃至它头上,在空中转动身体,全力给了一记下劈腿。 但是它的皮毛比想象中的要硬。因为感受到了杀气,身体立即作出了反应,我以落下的脚为轴,翻滚到芬里尔的背上试图远离它。 「嘎啊!!」 落地的一瞬间,芬里尔大吼。同时,风成了子弹,向我袭来。 我立即用塞雷斯提亚当作盾来抵挡,但冲击还是使我的身体退后。 「真不赖啊,你个混蛋!」 芬里尔的反应速度更快,所以要是陷入被动会很艰辛。虽然我能应付得了,但是给它逃了就麻烦了。不让这家伙给逃了。 「安妮丝,快跑!向后跑!」 尤菲的声音传到我耳边。我还没来得及确认就朝后一大跃,改变姿势向后快跑。 「“地动山摇”!」 我斜着眼看见尤菲紧紧握着阿尔肯谢尔,用力地将它刺向大地。一瞬间,大地震动。 大地隆起,将刚才被芬里尔刮倒的树木连根拔起。 隆起的大地像是一柄长枪,伸出的尖端向芬里尔逼近,但芬里尔进行了回避,并试图朝着尤菲的方向去。 尤菲也注意到了它这想法,立即伸展大地的长枪堵住芬里尔的去路。 「“风锤”!」 尤菲用风之锤连同阻挡道路的大地砸向芬里尔。虽然这一击撞到了整个土块上失去了风势,但土块像是要把芬里尔埋了似的倾斜而下。 面对倾泻的沙土,芬里尔不愉悦地扭了扭身。尤菲趁此,踏着大地登向上方。她空中反手挥动阿尔肯谢尔。 「“水瀑”」 尤菲从空中唤出大量的水,喷向芬里尔。已经塌陷的地面逐渐变得泥泞。芬里尔张大嘴,像是呼吸一样向尤菲射出了风之子弹。 尤菲见状,飞向空中。脚下刮起狂风,尤菲保持着避开风之子弹的气势,向着芬里尔加快落下的速度。 「于此举行疯狂的盛宴。听从我的声音,狂暴吧!“冰之风暴”!」 风和冰的精灵像是狂喜一般,在芬里尔的周围产生了冷气的旋涡。凛冽的冷气旋涡冻结了芬里尔体内的水分、卷起的泥土及其一切,像是附着在它身上一样。 芬里尔咆哮着,似乎在说它难以忍受,想要从冷气的漩涡中逃离。 「要是知道它要往哪逃的话!!」 「!?」 我绕了过去。刀刃变成三爪形的魔力刃撕裂芬里尔的身体。为了回避而扭身的芬里尔,侧腹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随后鲜血飞溅。撕裂的伤口使芬里尔发出尖锐的悲鸣。与其感叹给了它狠狠的一击,倒不如感慨尤菲还是一如既往地乱来呢!而且还把地形给改变了! 「安妮丝!」 我听见尤菲的警告,看着芬里尔。本以为它会就这样冲向我,结果芬里尔朝空中大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使周围变暗了。我抬头一看,是云遮住了光。……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果然……!尤菲,快退下!!」 我感知到危险,焦躁不安地喊道。随后,我和尤菲同时拉开与芬里尔的距离。 紧接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天空倾注到芬里尔的身体。如果直视那光,会把眼睛烧掉,而且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也就是说这是雷! 「不仅有风属性,还拥有雷属性!?」 雷是风的亚种属性。它甚至能唤出雷云,也就是说这只芬里尔的魔石拥有雷属性。 虽然遭受雷击,但这只芬里尔依然活蹦乱跳的。不仅如此,还能看到它身上积蓄着雷电。恐怕它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呼唤雷电的。也许是因为带着雷电,身上不停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芬里尔龇牙咧嘴。它的力量和速度明显要比刚才有所提高,好不容易才能跟上它的速度。 「用雷电提高力量,开挂呢这是!」 我以塞雷斯提亚为盾抵挡住它的獠牙,但下一个瞬间就全身麻痹。 (这家伙,通过接触能产生电击!?) 我强行释放出魔力对抗,阻止雷电,但二者的对抗不分上下。这样下去,我很可能会因强烈的麻痹感而输掉对抗。 「可别……小看我!!」 我使出全力,顷刻间将魔力注入到塞雷斯提亚。塞雷斯提亚听从我的意志,剑刃不断延伸,将我的身体带到空中。 将我的身体被运到空中后,我解除了魔力刃,便开始降落。降落的地点处,芬里尔露出了獠牙等待着我。我怎么可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尤菲!让我飞起来!」 「啊、“风锤”!」 我马上对尤菲喊道。她也明白我的意图,用风之锤推我一把。 我用塞雷斯提亚为盾,抵挡住了风之锤,和它拉开距离落地。虽然没有那种感觉没有完全消散而皱眉,但比全身麻痹要好得多! 「安妮丝,你没事吧!」 尤菲朝落地后的我跑来。我对尤菲喊道: 「尤菲,你有没有看到!?」 「有!它拥有风以及雷属性呢!」 「而且还是芬里尔哦!?你猜它的魔石得多贵重啊!?」 我脱口而出道,尤菲对此当场像要跌倒似的,无语地耷拉脑袋。毕竟还是在激战中,所以她不会真的摔倒。 「你果然会这样呢!真拿你没办法!」 我绝对要拿到这只芬里尔的魔石!拥有雷和风双重属性的芬里尔魔石,特别有研究的价值! 「尤菲!一想一口气解决它,我要使用“心脏”了!!」 我向尤菲叫道,我重新架好塞雷斯提亚,集中意识。 「苏醒吧!“架空式·魔龙心脏”」 巨龙的魔力直接注入到了我的全身。接着,全身的力量也注入到了塞雷斯提亚。 被注入魔力的塞雷斯提亚的魔力刃也产生了变化,其刀刃开始结晶化。 我迈出一步的同时,芬里尔也咆哮着迈出了一步。缠绕着雷电的爪子朝我袭来,想要将我撕裂。 我正面挥动塞雷斯提亚予以应对。塞雷斯提亚的剑刃与芬里尔的爪子交错,溅起鲜血。 掉落到地上的是芬里尔的爪子。芬里尔的手被斩开,流出鲜血,它发出怯懦的悲鸣,倒在了地上。 刚才充满战意的芬里尔的眼中,夹杂了几分怯懦。但即便如此,芬里尔大声嘶吼着,振奋自己。 「——为你没有逃跑而嘶吼的尊严感,致以敬意!!」 它张开血盆大口。我毫不畏惧地解放塞雷斯提亚已结晶化的魔力刃,一挥而去。 我挥出的一剑使芬里尔停了下来,将它吹飞。它一边卷入了刚才被刮倒的树木,一边撞向一颗还未倒下的树木后,芬里尔不能动弹。 它踉跄地站了起来,但是随后便全身颤抖地倒在地上。巨大身躯倒地所产生的冲击,使地面稍微晃动了一下,之后便是一片寂静。 我确认了芬里尔无法动弹之后,缓缓地舒了口气。 消散巨龙的魔力后,我看向塞雷斯提亚。我不禁对它露出了微笑,我注入了那么多魔力都没有要坏的意思,真是可靠的伙伴。 (真的很感谢你呢,托马斯) 我将塞雷斯提亚收回剑鞘,转向尤菲。尤菲也解除了警戒,舒了口气,将阿尔肯谢尔收回剑鞘内。 「辛苦了,尤菲」 「嗯,安妮丝也辛苦了」 我和尤菲互相笑着说道。 「你们几个也没事吧?」 我转向背后的三人,纳布尔君和夏尔奈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知道为何盖君露出了一副微妙的表情。接着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问道: 「我觉得我不该这么说,不过二位还需要护卫吗?」 「毕竟这种话就不该问呢,盖君!」 大概他是忍不住问吧,但我不留情面地吐槽了说完后会完蛋的盖君,我的声音回荡在森林中。 * * * 确认成功芬里尔的讨伐后,我们回到了宅邸。 我手上拿着的被我砍下来的芬里尔的爪子是讨伐成功的证据。帕西蒙子爵见到后,当场惊讶得快要昏过去。 这也难怪。如果我们不在的时候遇到芬里尔的话,会在成无法估量的损失吧。之前没有遇到单纯是语气好。 「这是只芬里尔,我希望将它带到王都的冒险者公会解剖。由于我们还在视察的途中,所以作为运送的报酬,我会把一部分的素材给帕西蒙子爵领地,请以此作为领地复兴的补助」 「嗯,什么?」 「啊,当然咯,可以用来做魔道具研究的部分已经被我拿走了!」 「这、这没关系的……不如说能得到这些素材,令臣诚惶诚恐」 「想要使帕西蒙子爵领地得以复兴就必须要这些东西。这些是国家援助的一部分,请收下吧」 「既然尤菲莉亚女王陛下开口……可是,要是没有尤菲莉亚女王陛下和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实在无法想象芬里尔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灾害。臣为此衷心表示感谢……!」 「不不不,是我觉得运气好才对,而且也很开心这里没有发生灾害!除掉了芬里尔的话,魔物们也会慢慢回来吧,这样也能增加收入的来源了。今后领地复兴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帕西蒙子爵」 帕西蒙子爵听我这么说后,稍稍睁大了眼,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他把手放在胸上微笑道: 「是,臣定不负众望」 「我也十分感谢!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夏尔奈接上帕西蒙子爵的话,感慨万分地深深低头。 随后,由于消除了威胁,他们举办了一场相当不错的宴会,帕西蒙子爵竭尽所能地为我们提供丰盛的菜肴。 成功讨伐芬里尔的消息也传到了领地居民们那,似乎今天他们也要举行一场宴会。想必他们也看到了今后复兴的光明前景吧。我衷心希望他们能好好享受宴会。 「哎呀,没想到是巨大魔物。还是个芬里尔」 在这简单的宴会上,盖君抓着酒和肉感慨地小声说道。 纳布尔君看见他狂野地两只手拿着吃喝的,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听到盖君的低语叹了口气道: 「真是可怕的魔物。和记录上见到的实物不一样呢……」 「我作为护卫实在是太没出息了,不过一想到要是没有安妮丝菲亚王殿下和尤菲莉亚女王陛下的话,我就毛骨悚然」 「虽然芬里尔很厉害,但是安妮丝菲亚王殿下和尤菲莉亚女王陛下也不遑多让呢……说到尤菲莉亚女王陛下,我从学生时代起,就自认才能不如她,但似乎她成为精灵契约者后,又登上了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 「说到这,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是怎么回事啊,给人那种东西的感觉。让人失去了作为骑士的自信了……」 「盖克,你说话之前能不能过过脑……!」 纳布尔君对盖君的轻率态度进行了指责,但我不在意,轻轻一笑回应道: 「不过真的很幸运啦。毕竟芬里尔很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灾害。这样就避免了帕西蒙子爵领地遭受更大的损失」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这也是因为二位碰巧在。能与那种东西对抗的,东部又有多少人呢……」 「不不不,那种程度的魔物,本来就需要骑士团围起来对付吧?」 「就算是这样,能对付芬里尔的骑士团也屈指可数」 「是这样没错……」 「认识到了东部的状况仍然十分严峻」 「尤菲」 我和盖君他们聊着天,尤菲一只手拿着喝的走到我身边。纳布尔君见状,将手放在胸口,向尤菲低下了头道: 「今日作为护卫,见笑于人,望乞恕罪」 「请抬起头来,纳布尔。虽然我自己不该这么说,不过我和安妮丝的战斗力是超出常人的。一般而言,不会有人认为两个人能与芬里尔对峙」 尤菲用平静的声音和纳布尔君说道。纳布尔君慢慢抬起头来,但脸上表情很是复杂。 「而且,你才刚成为一名骑士不久。毕竟按理来说,挑战那种东西是很鲁莽的。但是,亲手感受那种威胁,对你来说也是一次很好的经历吧」 「这个……没错」 「这样的话,请纳布尔再思考一下」 「思考一下……吗?」 「我也好,安妮丝也好,不论武力再怎么强大,也只是个体。仅仅靠我们,不可能应对全部灾害」 「这……您说得对」 「此外,我也意识这个领域并非谁都可以达到的。即便如此,我认为安妮丝的魔道具隐藏着接近这种力量的可能性」 「魔道具的可能性吗……」 「没错。正因如此,我认为东部的开拓对于今后帕雷迪亚王国的发展必不可缺。随着魔道具的发展,需要保障更多的精灵资源供应。此外也需要培养人才。我认为这类人才不需要有高低贵贱之分。因为现在这个时代开始不那么重视一个人能否使用魔法了」 「……尤菲莉亚女王陛下是想让贵族以及魔法失去权威吗?」 纳布尔君露出认真的表情问尤菲。面对纳布尔君的提问,尤菲莞尔一笑道: 「正确来说,是我想让这个时代,不再只以魔法为权威。未来,使用魔法并不是成为权威,而是作为一种发现可能性的才能之一。这大概就是我以及安妮丝所希望的未来吧」 「……您认为这样的未来会到来吗?」 「实现这一目标大概需要长年累月吧。不过,我并不急躁。通过几代人的努力,这一天的到来会变得理所应当。我们不应忘记先人的教诲,但也没必要过分拘泥。一边思考为了国家和人民,作为当政者应当做什么」 纳布尔君即便听了尤菲的话,脸上的表情依旧懊恼。尤菲把自己的目光从纳布尔君身上移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继续说道: 「一边不满足于现状,不断思考。……那个人应该也是想要这样的生活」 「……尤菲莉亚女王陛下」 纳布尔君听完尤菲的低语,惊讶地抬起了头,皱着眉闭上眼睛。接着,他像是在忍耐着沉默了一会后,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不能确定尤菲莉亚女王陛下所描述的未来是不是最好的未来。正因如此,我想试试用自己的方式找出答案」 「嗯,请努力这样做」 「……我不懂那些复杂的事,总之就是不要放弃思考,竭尽自己所能,我说得对吗?安妮丝大人」 「你别在这种事上问我啦,盖君」 盖君为了不让尤菲和纳布尔君听见,小声地向我确认道。这行为使我四肢无力,轻轻地舒了口气。 不断思考吗?说到那个人,那个尤菲想到的人——阿尔君,我想起他闭起了眼睛。我想他之所以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是因为明白相应的责任。正因如此,才会说出泄气的话。 「……安妮丝?」 我走到尤菲的身边,肩膀紧紧靠着她的肩膀。 尤菲看到这样的我,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纳布尔,盖克,我们想休息一下。安妮丝好像觉得疲惫了,毕竟她很久没有进行讨伐了」 「明白。我会转告帕西蒙子爵」 「拜托二位,我们先行告退」 尤菲抱着我的肩膀走。我将自己的手伸向尤菲,缠绕住她的手指。 我们二人走出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 在回去的过程中,我靠在了尤菲身上,额头用力地来回蹭她。 尤菲小声地笑了出来,温柔地唤我的名字: 「安妮丝,突然怎么了?」 「唔……只是因为使用了巨龙的魔力,老是想着撒娇」 「这样呀」 尤菲什么也没问,继续向前走。接着到了寝室,打开寝室的门,她让我先进去后,锁上了门。 尤菲将手伸向我的脸,抬起我的下巴,亲吻了我。我无法抵抗尤菲的吻,闭上了眼睛。 我们像互相啄食般亲吻了几下后,我在特别近的距离看着尤菲,小声说道: 「……我说,尤菲」 「怎么了?」 「我今天只是有点累而已。只是凑巧、偶尔地想撒娇一下而已……」 「好的,我知道了」 尤菲的吻像雨一样落到我嘴上,不断地响起亲吻声。被尤菲抚摸很舒服,让人想要眯着眼享受。 没错,今天使用了很久没用的巨龙的魔力,因为魔力没有稳定下来,所以没办法。还有,这也是因为我想起了一件事。 所以我只是想稍微地依偎一下她。 「跟我撒娇就可以了呢,安妮丝」 「……闭嘴」 我一边用头轻轻地顶着戏弄我的尤菲,一边将身子靠在尤菲身上放松了下来。 尤菲仿佛将我视为心爱之物般,甜甜地笑了。看到她开心得快要哼起歌来,我多少有点不爽。 * * * 虽说遭遇芬里尔一事属于意料之外,但是我们在帕西蒙子爵领地进行视察的日程安排还是顺利地进行了。 我们在帕西蒙子爵一家以及领地居民的送别下,离开了帕西蒙子爵的领地。 「这次视察也差不多结束了呢」 「咦,是吗?我们已经完成了那么多计划了?」 「……安妮丝,果然你对日程安排是左耳进右耳出吧?」 「唔诶!」 离开帕西蒙子爵领地后进行了第一次的休憩,我回应了尤菲突然的一句低语,招来了恶果。 不光是尤菲,全部人都投来了戏谑的眼神,像是在说我是个无可奈何的家伙,真是让人无地自容。 因为能看到空中魔动车能够被充分地利用而感到高兴,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呀!还有就是,我觉得这次有点想是和尤菲的新婚旅行! 在我心里找借口的时候,尤菲捂着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我想,你应该是一点也没听吧。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漫不经心了」 「诶?」 「下一个领地是视察的最后要去的地方,我觉得要是你记得那块领地的话,你就不会那么满不在乎的了。如果你没注意到的话,就这样过了吧……」 「那个……请问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不禁用起了敬语,一边观察大家的脸色确认道。 蕾妮回答了我的疑问: 「安妮丝大人,接下来我们视察的领地名叫欧卡边境伯爵领地」 「……诶,欧卡边境伯爵领地?」 我下意识地复述了一遍。 欧卡边境伯爵领地,我知道这个名字。所以才会如此惊讶。 欧卡边境伯爵领地是——被废嫡后关押阿尔君的领地。 5章 与你的再会、与未知的相会 欧卡边境伯爵领地位于帕雷迪亚王国最东端。 因为其毗邻国境,从国家处获取的支援也很丰厚。然而,即便有这些援助补贴,人民仍然不得不过着贫困的生活。开拓无法进展,每天都在和魔物争夺地盘,无法取得重大的发展。 由于这恶劣的条件,使这里成了犯人服兵役的地方,领地内的治安也谈不上好。在那些说长论短的人口中,甚至会把欧卡边境伯爵领地称为流放之地。 因此,边境伯家几经更替,成为了领主轮换制的领地。这片领地情况复杂,另有隐情,以至于现在的边境伯家的人们都靠近领地边界建造宅院,以免踏入这片领土。 似乎阿尔君住的宅邸建在了远离人烟的地方。 说他修缮了曾经被魔物暴走毁坏而放弃的宅邸,在那里生活着。 那间宅邸所在的地方可以说是森林的中心了。郁郁苍苍的树木遮天盖日,显得既阴暗又阴森。 「这里黑得能和黑之森比一比了呢……」 「嗯……」 听见尤菲的喃喃,我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这里充满了一种诡异气氛,如果在夜里造访,可不是一次简单的试胆。 顺着森林往前走,能看到阿尔君居住的宅邸。 宅邸的庭院很是荒芜,只做了最低限度的修整,外墙也有一部分腐朽,爬满了地锦,总之看起来非常阴森。 「这宅子,如果晚上出门的话,感觉会闹些什么东西……」 「阿尔加鲁特大人竟住在这种地方……」 大家嘟囔了几句各自的感受,停下小飞龙和空中魔动车,抬头看着这座宅邸。 (阿尔君就住在这里……) 自从听说视察的最后一站是阿尔君所在的领地后,我就一直在想:事到如今,我该怎样面对阿尔君才好呢。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除此之外的事情都无暇顾及了。 而且我也很在意尤菲决定视察阿尔君的所在的理由,但首先困扰我的是我没脸见阿尔君。 毕竟是我把阿尔君逼到这种地方的。 并不觉得他怨恨我。因为我和阿君最后握手言和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为重逢而高兴。只是单纯地不知道该如何对待阿尔君才好。 如果问我想不想见阿尔君,我想我会回答想见。但是同样,因为觉得没有脸见他,所以又觉得自己一定是不想见他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已经走到了这里。也不可能到了这里再回去了。所以,即使不愿意,也必须和阿尔君见面。 在这样的地方,阿尔君过着怎样的生活呢?怀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呢?一旦开始思考,就没完没了了。 「安妮丝」 「尤菲?」 「……一定,没问题的」 虽然这么说,但尤菲似乎也有些紧张。 尽管如此尤菲还是决定和阿尔君见面。那么,我也不能一直这样磨蹭下去。我轻拍脸颊,振作精神。 脸颊的疼痛让我意识清醒后,我突然想到: 「……这,我们要怎么办?」 虽然是来到宅邸,但大门是敞开的,没有看门的人。 就这样进去叫人好吗?不如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吧?而且大声喊叫也不太好吧。 「里面应该有人,我们先进去打声招呼吧?」 「安妮丝大人,让我去吧」 盖君微微举起手,如此说道。 他踏进里院,准备直接走向宅邸大门的时候。 「——站住!」 有什么东西从院子的阴影里飞了出来,像是要挡住盖君的去路似的。 挡住入口的是——一名少女。她比我们要小,也不知道有没有到入学贵族学院的年纪。 我们睁大眼睛看着这名少女。 她的银灰色头发在及腰处扎了起来。而且,在她的头上——一双和头发相同颜色的”狼耳”。 仔细一看,少女背后好像有尾巴在摇晃。怎么看都像是真尾巴。再仔细一看,一双青色的眼睛也像是野兽的眸子一般,她人兽混杂的外貌使我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是兽人……?」 虽然魔物中存在人型的魔物,但与我所知道的魔物相比,她就是一个人类。除了狼耳朵和尾巴之外,她看起来和人类别无二样。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躲在院子里,挡住我们的去路呢? 「你们,好可疑。来者何人!」 狼耳少女释放出敌意和警戒心,恫吓我们。 她的说话方式听起来有些文绉绉的,不是寻常的说话方式。这种违和感让我不由得有些疑惑,但并不是现在我该在意的事情。 「那个,我们……」 「来此所为何事!还有,那边的!」 「诶!?我,我吗!?」 像是要打断我的话一样,狼耳少女咆哮着威胁起蕾妮。 太突然了,蕾妮又惊又疑地惊叫了一声。狼耳少女眯起了眼睛,似乎很不喜欢她的反应,说道: 「你——是吸血鬼吧?」 「——诶!?」 狼耳少女的话使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尤菲和伊利亚也是如此。 不知道蕾妮是吸血鬼的盖君、哈尔菲斯和纳布尔君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不会吧?为什么她能察觉蕾妮是吸血鬼啊!? 「而且,那边的你……真的是人吗?有种不可思议的气息哦?」 狼耳少女接着点名出的人是尤菲。 她对尤菲讶异地说道。而尤菲却始终保持沉默。 不光是吸血鬼,连精灵契约者都看出来了吗?她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 「你也是」 想要询问她的身份时,她又打断了我的话。这次她把视线投向了我。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好像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一般,紧紧皱起了眉头。 「你……有一种说不清的危险气息。而且、很像」 「……像?」 「你——和阿尔有什么关系?」 「阿尔……你是说阿尔君!?」 少女直呼他的名字,不由得我不反应。这孩子是阿尔君的熟人吗? 看到我的反应,少女也微微睁开眼睛,然后问道: 「难道——你、是安妮丝菲亚?」 「……是我来着」 因为被叫到名字,下意识应了话。 下一个瞬间,狼耳少女爆发出一股杀气,使我不由自主地摆好了迎战架势。她憎恶地瞪着我道: 「你就是……安妮丝菲亚……!」 「啊,那个……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安妮丝,请退下」 尤菲尖锐地喊道,表情严峻地向前走了一步。她手上握着阿尔肯谢尔,好像随时都会拔出来一样。 啊,真是的!情况太糟了!还有,尤菲已经成为女王了,率先站了出来不妥吧!? 「——阿克莉尔,你等一下!这些人不是敌人!」 一触即发的情况下,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 一个身穿执事服的半老男子推开宅邸的门,走了出来。尤菲看到他,表情缓和下来,搭话道: 「克莱夫、好久不见了」 「久疏问候,尤菲莉亚大人。也向我们的客人致歉。事前没有和她充分说明……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被称为克莱夫的男子标准地行了一礼,就狼耳少女的态度致歉。 狼耳少女看到克莱夫低下了头,总算一脸尴尬地收敛了敌意。看到她的样子,我松了一口气,也对克莱夫说: 「克莱夫、好久不见啊」 「久疏问候,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您长大了呢。……啊,现在您是王姐殿下了」 「自从你隐退以来,我们大概有十年没见了吧?见你身体健康,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克莱夫曾经在王城效力,是深受父王大人信赖的家臣。他曾经担任教师一职,负责教育我、阿尔君以及指导尤菲进行王妃教育。 因上了年纪而引退的他离开了王城,但当他听说阿尔君要被送往边境时,自告奋勇担起了监视阿尔君的责任。 「十分感谢你愿意隐退后还来到边境」 「我也很感谢您能与他同行」 「安妮丝菲亚大人、尤菲莉亚大人……不,对于阿尔加鲁特大人的境遇,我也有责任。这是我最后的义务,请允许我尽力而为」 「……虽然还有很多话要说,但在那之前我可以问一句吗?」 我望着至今仍在轻轻瞪着我的狼耳少女,对克莱夫问道。 克莱夫一脸为难地露出苦笑,擦了擦额上的汗。 「这位是阿克莉尔,是逗留在这栋房子的客人。你也看到了,她是……」 「……这狼耳朵和尾巴呢?是真的?」 我不由得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名叫阿克莉尔的少女,但她却不悦地皱着眉头开口道: 「别盯着看。这耳朵和尾巴是利坎特的证明」 「利坎特?」 「应该是指她的部族吧……可以说她是拥有魔石的人类……」 「拥有魔石的人类!?」 克莱夫的话让我惊愕地睁大眼睛,注视着阿克莉尔酱。 也就是说,和吸血鬼是一样的。是这样的话,我也能理解她的耳朵和尾巴了。可以说,她是介于人与魔物之间的存在。 「你说她有魔石……那她是魔物吗?」 哈尔菲斯困惑地嘀咕着,阿克莉尔酱瞪了她一眼道: 「不要把利坎特和区区魔物混为一谈」 「阿克莉尔,请不要吓唬人。这会给阿尔加鲁特大人添麻烦的」 「……哼」 即便阿克莉尔酱的态度很尖锐,但被克莱夫责备后她便一言不发了。 但是,这场邂逅太具有冲击性了。我来见阿尔君不知怎样面对的烦恼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克莱夫,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吗?阿尔君应该也知道她的情况吧?我想问一下详情」 「当然可以。那么就由我来带路」 在得到克莱夫的肯定后,我们驾驶小飞龙和空中魔动车到中庭,进入了宅邸内部。 与宅邸的外面相反,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大家在走廊上并排前进,克莱夫在一间房间前停下了脚步。 「阿尔加鲁特大人,我带尤菲莉亚女王陛下一行人来了」 「——进来吧」 里面传来的声音让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我觉得喉咙有些干,咽了一口唾沫。克莱夫打开门,邀请我们进入房间。 紧接着——我久违地看到了阿尔君。 眼前是和我相似的白金色头发,以及仍旧陌生的红眸。与在王城时相比,现在他穿着朴素的衣服,比印象里的他要高了些。 「——尤菲莉亚女王陛下,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二位不远千里莅临寒舍,感激至极」 阿尔君一看到我们,就跪着行了一礼。 尤菲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吸了一口气,但随后慢慢地呼气,向着阿尔君走了一步。 「请起身,没必要跪下」 「作为臣子,理应合乎礼仪。更何况在下是罪人之身。无面目拜见您的尊容」 「……那我原谅你的罪过,不用这么拘谨」 「……遵命」 阿尔君稍微顿了一下,慢慢站了起来。 尤菲和阿尔君再次见面,互相看着对方,尴尬地苦笑道: 「……这里都是些熟悉的人,像以前一样对待我就好。你对我这么敬畏,我会很不放心的」 「明明我作为一个臣子那么替你着想,你还讲这种话?」 「这话从你嘴里说,怎么感觉变了味呢?」 「你说什么?哼,心胸狭窄的家伙」 二人打趣地聊了几句后,尤菲和阿尔君都耸了耸肩。 这样的对话让我有些吃惊。尤菲对待阿尔君的态度比我想象中要果断不少。虽说不只是我,纳布尔君也很是吃惊。 就在我目瞪口呆的时候,阿尔君看向了其他人。 「……再次回想起来,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大家开口」 「是啊。不过,我也被她吓了一跳……」 「啊,阿克莉尔吗。对不起,是因为我这边解释得不够充分,她才这么顶撞你们的吧?虽然马上派了克莱夫去,但她的失礼就是我的过失。请不要降罪于阿克莉尔。她还不了解帕雷迪亚王国的常识和人情世故」 「你没必要道歉。只是,你能聊聊她的事吗?」 「阿克莉尔确实很让人在意。但是……可以让我说说我的事吗?」 说着,阿尔君的视线投向了纳布尔君、盖君和哈尔菲斯。尤菲意识到阿尔君视线的意思,点了点头。 「我本来打算,等你们到了这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把一切都告诉你们的……」 「阿克莉尔指出蕾妮是吸血鬼,所以我也觉得必须解释一下……」 「是吗……哎呀,真的很抱歉。你们先坐吧,接下来要聊很久。克莱夫,你去泡杯茶吧」 「遵命」 克莱夫离开房间去准备茶水,我们在阿尔君的招待下坐到在沙发上。 确认众人都就坐后,阿尔君把视线投向坐在旁边的阿克莉尔酱,再次开口道: 「我该从何说起呢?你们已经知道阿克莉尔自称是利坎特了吧?」 「是的」 「如你们所见,利坎特这一种族是有着狼耳狼尾以及出众的身体能力。可以说他们是介于人与魔物之间的种族。据说,利坎特会聚集成族群,一族代代继承魔石」 「这还真是令人吃惊……」 「你们应该也猜出来了,阿克莉尔不是帕雷迪亚王国的人,她是从这里更加东边的尽头而来的」 「也就是说,阿克莉尔是东部对面——”坎巴斯王国”的国民吗?」 尤菲虽然猜到了些,但还是难掩惊讶地向阿尔君问道。 帕雷迪亚王国的东部,以茂密的森林和险峻的山脉群为国界线。坐落于国界线东边的王国就是坎巴斯王国。然而,这件事之所以值得惊讶的事情,其原因在于我国同坎巴斯王国的关系。 「我听说,虽然大家都知道坎巴斯王国的存在,但那边充其量有些行商在国境附近往来贸易,真正的交流很少,也不太清楚那边的实际情况……」 没错,正如尤菲所说,我们并不清楚坎巴斯王国是怎样的邻国。 即使想要进行交流,也必须跋山涉水,越过艰难险阻,要是对方不走到国境线附近,也见不到他们的人。而他们本身也不想与帕雷迪亚王国有所牵扯。 即便如此,因为对方也会以物易物地交换珍贵的魔石和魔物的素材,所以追求这些珍品的行商会雇用冒险者作为护卫前去贸易。我国与这个国家的关系仅此而已。 但是,阿尔君带着复杂的表情,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 「从东方来的话,自然会以为她是坎巴斯王国的国民,但并非如此……」 「那么,她到底是……」 「阿克莉尔一直生活在利坎特聚集的部落内,并不能确定她是否属于坎巴斯王国。我也只能根据她说的推测。说到底,阿克莉尔只是自东方尽头而来的异邦人而已」 「也就是说,她充其量是在部族中生活,而并不属于一个国家?要是从这话的字面意思来理解,她的确不是坎巴斯王国的国民……」 作为客人的我们包括尤菲在内,听了他这番话,都满头雾水。 正当房间陷入这种氛围时,克莱夫推着装满茶的手推车回来了。 「克莱夫大人,我来帮忙」 「啊,我也来帮忙吧」 「伊利亚,谢谢你。另一位小姐,也很谢谢你」 也许是不忍让他一个人准备,伊利亚和蕾妮开始帮忙。 阿克莉尔酱见状,似乎很感兴趣地看向了伊利亚。 「克莱夫,你认识这个女人?」 「你说伊利亚?她是我教过的学生之一。因为我除了负责教育之外,还担任过奥尔凡斯先王陛下的随从,所以她是我在那边的学生」 「那她是我的前辈?」 「可以这么说」 和克莱夫聊了几句之后,阿克莉尔酱兴味盎然地将视线投向伊利亚。伊利亚毫不在意她的视线,娴熟地给大家斟茶。 纳布尔君吐了一口气,举手想要转换了话题: 「那个,打断一下。我想确认一下,刚才提到的吸血鬼是什么?说蕾妮是吸血鬼,这到底是指……?」 看见纳布尔君一脸疑惑,我和尤菲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 「这是国家机密,决不允许泄露,所以希望你们认真听好了」 「因为这闹不好会倾覆国家政权呢」 「有、有这么严重吗……?」 「事情的开端,就是阿尔君和尤菲解除了婚约——」 我们向不知情的大家说明了阿尔君引起的废除婚约骚动背后发生的事情,并告诉了他们蕾妮和阿尔君变成吸血鬼的事,以及吸血鬼的真相等等。 纳布尔君和哈尔菲斯听着这番话,惊愕地一直睁大眼睛。 旁边的盖君一副不知道是真理解还是假理解的样子,一脸无精打采的,不过我还是大体解释了一番。 「这就是废除婚约背后的秘密,也是阿尔君被遣往边境的真正原因」 「没想到废除婚约的背后竟然有这样的内幕……那么,夏尔特鲁斯家族和莫利兹受到处罚的原因也是……」 「按理说,我掉脑袋也是不奇怪的。纳布尔,虽然我不认为你会原谅我,但我为利用一无所知的你而由衷道歉。我在此作证,你的不光彩都是因为我的不道德」 阿尔君向纳布尔君深深地鞠了一躬。看着阿尔君低下头,纳布尔君深吸一口气,但他立刻又吐气摇了摇头道: 「请起身,阿尔加鲁特大人。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废除婚约的背后有这样的阴谋。侍奉的君犯下过错,对此劝谏是臣子的职责,如此想来,是您身边的我无能。因此,阿尔加鲁特大人没有道歉的必要。反倒是我,没能察觉您的苦恼,十分惭愧」 「你决非无能之辈,只是过于诚实和认真而已。我狡猾地利用了这一点,我所犯的罪过今后也不会洗脱。作为赎罪,我发誓今后为人不再愧对于天地」 「……我也是同样的想法,阿尔加鲁特大人」 虽然还有些生硬,但阿尔君和纳布尔君都带着笑容,平静地交谈了一番。我看到他们这样,暗自放下了心。 「话虽如此,你是介于人和魔物之间的种族吗。魔石还能遗传给孩子,真是不可思议,令人惊讶呢……」 哈尔菲斯目不转睛地看着蕾妮,小声地说道。蕾妮不安地颤抖着,伊利亚握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吸血鬼是怎么诞生的了……那利坎特是怎么诞生的呢?」 「据说,我们利坎特是从伟大的祖先那里得到了力量,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面对哈尔菲斯的提问,阿克莉尔酱平静地做出回答。……总觉得她对我的态度没那么好。 「你是说你们有作为祖先的魔物?这个魔物是狼吗?」 「是的,我们的祖先被认为是狼。除了利坎特以外,还有从另外一族从魔物祖先那里得到力量,都生活在各自的领域」 「除了利坎特,还有拥有魔石的族群……听起来真是有趣」 也许是因为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哈尔菲斯似乎对阿克莉尔酱的话很感兴趣。我也很在意这个话题,但是……。 「阿克莉尔酱的情况我知道了,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尔君听了我的问题,脸上写着烦恼,接着平静地说道: 「——阿克莉尔,是翻过东边的山脉逃到这座宅邸的」 阿尔君随后讲述的是,他们两人相遇的故事。 插图 melonbooks特典:提尔提的烦恼咨询室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小草儿(kokibi) 「提尔提呀,你不打算研究可以回复魔力的药物之类的吗?」 「艾妮丝大人为什么突然来这里?你是太无聊了吗?」 这里是损友提尔提所居住的库兰雷特伯爵家别宅。 一如既往散发着阴森气息的宅邸主人一脸倦怠的回应我。 「就像这样无聊到都可以来找提尔提的程度了」 「那样啊,如果只是想打发无聊的话,可以请你回去吗?」 「我是有要事跟你咨询才会来的说!」 「有够烦欸……所以呢?如果只是要回复魔力的药物的话,原本不就有了吗?虽然不是普通的难喝就是了」 「所以我才会问你有没有打算要制作新的药物呀?」 「我没有那种打算呢。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将魔力使用殆尽的话,只要睡个觉不就能自然回复了」 「话是那样说没错……不过……」 「你干嘛扭扭捏捏的。好恶心」 「你居然嫌我恶心!? 啊-真是的!该说是追不上自然回复的速度,还是该说才刚回复的魔力又被摄取走才好呢……!那个,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啊,是有关于尤菲大人饮食的事情呢。……有那么频繁被摄取殆尽吗?」 面对提尔提的提问,我不由得语塞。内心纠葛了一下之后,轻微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话。这让提尔提露出傻眼的表情。 「原、原本尤菲还是有打算要好好节制的啦!? 只、只不过、有时候、会非常、那个、该说是忍不住才好吗……」 「想要放闪的话,我非常希望你能够回去的说?」 「并没有在放闪!对、对了!这也是为了尤菲的健康管理所着想……!」 「如果是那样的话,朝艾妮丝大人以外补充魔力的方式下手不是更好吗?」 「……总觉得很讨厌那样」 「滚回去」 「我才没有打算要放闪啦-!」 「哈啊……确实就算魔力的相性再怎么好,互相交换魔力这件事情还是会造成负荷呢。但是增加魔力量并不代表负荷就会消失不见不是吗?那不就没有意义了?」 「……确实魔力被摄取过后的早晨我会感到倦怠,有些日子甚至还疲惫到不想起来。不过,能够让尤菲感到开心还是最重要的……」 「感觉我现在即使提起上诉也能够赢呢。你就承认吧,那就是在放闪哦」 「真是的,就说没有在放闪嘛!!」 「你是幼儿吗?麻烦的家伙总是这样……」 「我唯独不想被提尔提这么说的说!?」 「总之别想要依靠药物之类的东西,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过上个健康的生活再说。艾妮丝大人只要一来劲就会马上通宵什么的对吧。那也是致使状况不好的原因不是吗?如果想要让亲爱的恋人好好享用的话,首先你得先注重自己的健康管理」 「呜、呜……!你说得对……!」 「就算被摄取的魔力补充回来好了,补充回来的部份又会被摄取掉对吧?这不只是魔力的问题,还关系到体力的问题了吧。有那么激烈吗?」 「提提提、提尔提在乱想象什么啦!只、只不过是在分享魔力而已哦?」 「我说真的,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提尔提摆出了一副无法再奉陪下去的态度,像要赶虫子般的挥着手。并、并不是体力什么的问题!只是因为魔力不足而昏死过去而已嘛……! 「说到底啊」 「什么?」 「你有知会尤菲大人要来我这里吗?」 「……没有欸?」 「那不会怀疑你移情别恋吗?」 「移情别恋!? 我对提尔提? 绝不可能、根本不会有那种事好吧?」 「……可不要把我牵扯进去啊」 「蛤,绝对不可能会有那种事的啦」 --那天晚上,连作梦也想不到我会被笑容满面的尤菲给逼问,结果比平时还更加无情的被摄取了魔力。 【迈向花开的未来】 网译版 转自 百合会 图源:冬(acgbest44) 翻译:小草儿(kokibi) 校对:狗鸽 「哇啊,能受到天气的恩惠真是太好了呢」 「嗯,是啊」 今天的天空万里无云,对于在室外度过的我们而言可说是奢侈的好天气。感受到风所带来的温暖又平稳的空气让我微微眯起了眼睛。 回答我不由得脱口而出的话的是尤菲。和我一样感受到风的舒服气息,她也眯起了眼睛。 虽然帕雷提亚王国有雨季,不过一过雨季就会感觉到特别温暖。 最近一直繁忙的我和尤菲总算都空出了预定,为了调适心情而提议去赏花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艾妮丝大人!尤菲大人!今年萨拉提里亚的花也开得很漂亮呢!」 蕾妮双手抱住篮子看起来很开心的说道。 虽说是去外头赏花,但考虑到现在的身分能自由进出的地方很受限,也就只有王宫的庭园一择了。 和离宫凄凉的庭园不同,为了安慰日渐忙碌的父亲大人们的心灵而整治的景观让人看了身心舒畅。 因为今天包场的关系,完全没有他人的视线或是气息。可以自由自在悠闲的眺望庭园的景色。 在庭园的其中一个角落,有一种修剪的尤为美丽、和王都同名的花「萨拉提里亚」。 很多人对可以说是象徵帕雷提亚王国的白花情有独钟,看来在装饰上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萨拉提里亚的花季很长,说到看不到的时期也就只有雨季了。 所以萨拉提里亚的绽放是已经完全过了雨季的证明,也是诉说著雨季结束后忙碌的日子将要到来的象徵。 「这里不管来几次都觉得是很好的庭园呢」 「是那样的呢。因为离宫的庭园只是最低限度的整治而已」 「殿下说也差不多该维护一下了吧。艾妮丝大人」 和尤菲聊得正兴高采烈的时候,伊利亚向我搭了话。她的胸口抱著葡萄酒。说到赏花没有酒可是不行的呢! 「没想到艾妮丝大人也很期待边赏花边喝酒呢」 「……总觉得你意有所指呢?蕾妮?」 「欸!? 不是的,我并没有觉得很意外哦?!」 「你全部都说出来了不是吗!?」 嘛,虽然我平常不怎么在意那种事情,就算是这样的我也有著享受风情的思绪在的哦!? 我像是抗议一样捏著蕾妮的脸颊往两旁拉扯。流著眼泪发出呜呜声音的蕾妮看起来有点可爱。 「这要怪你自己平常的所作所为,请不要把气出在蕾妮身上」 「好痛痛痛!? 你平常不会这样抓我的手的吧!?」 将葡萄酒放到庭园的桌子上,进行准备的伊利亚突然抓住我的手。 我将手离开蕾妮的脸颊后,伊利亚虽然放开了我的手,但实在是有够痛的。伊利亚真是完全没变,对蕾妮实在是太过度保护了……。 「那个,既然都准备好了,我们开动吧」 蕾妮将放在桌子上的篮子里的三明治和起司拿了出来,放置在方便使用叉子食用的餐具中。 伊利亚则是拿出避免摔破而放置在其他包包中的酒杯注入葡萄酒,放置在我们各自的手边。 「先从乾杯开始对吧」 「为了什么而乾杯?」 「唔……总是辛苦了,这样说好像又觉得哪里不对」 「现在正好是萨拉提里亚盛开的时期,在下次开花的一年间也请多指教,这样说如何呢?」 「我赞成尤菲的提议!那么,从今天开始的一年也请多指教!乾杯!」 在我说完乾杯的同时,大家都举起酒杯轻轻碰撞响起了声音。 最初的一口,要好好享受葡萄酒润湿嘴唇的感觉。 「……真是好葡萄酒呢」 「伊利亚真的选了很好的葡萄酒呢」 「我只是选了评价很好的罢了」 「我虽然平时不怎么喝酒,但好喝的东西真的是很好喝呢。啊,总觉得很奢侈呢……」 「蕾妮,这是王族所喝的东西,所以不应该抱有奢侈的想法才对哦」 「蛤!? 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 啊,太过紧张,我都快尝不出味道了……!」 一直以来的事实被这么一指出,让蕾妮有点脸色苍白的颤抖。蕾妮的那个样子让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一年。再一次让我意识到时间流逝的如此之快。一年前和我比较亲近的人就只有伊利亚而已。 可是,由于我乱入到了尤菲被取消婚约的现场,拐走她之后迎来了巨大的转变。 伊利亚带著平稳的笑容安抚著蕾妮的情绪。 欣慰的看著伊利亚和蕾妮互动的尤菲在感受到我的视线之后看向我。 「怎么了吗?艾妮丝」 「什么都没有哦。我只是觉得今天也是个美好的一天呢」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像今天一样的美好日子能一直继续下去。 吹来的微风让花草晃动起来。那是宣告温暖的季节即将到来般的温柔春风。 opening 序幕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清水汐音 翻译:志麻贺津纪 修图:ck_tablet 校对:志麻贺津纪 狗鸽 白狮子 尤菲即位女王,已过去了两个月。 成为女王的尤菲在父王大人、母后大人以及古兰兹公爵的协助下,为推进帕雷迪亚王国的改革而努力着。 与此同时,我——安妮丝菲亚·文·帕雷迪亚的近况则很平稳。 虽然在尤菲即位之前,我有和属于古兰兹公爵派阀的贵族们见过几次面,但次数越来越少。毕竟我失去了成为女王的可能呢。 所以,我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就是使魔学和魔道具得到更好的推广。 但尤菲说,与其说由我来带头推广还为时尚早,倒不如说她希望有时间准备。 『今后作为女王的我应该带头推广魔学及魔道具,但现在不仅准备不充分,而且我想说贸然让安妮丝开始行动,可能会成为一剂烈性药,我认为应该留一些缓冲期让贵族能够接受』 『那个……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让安妮丝暂时休息。希望你在准备完成之前,好好地放松身心,养精蓄锐』 尤菲满脸笑容地和我说道。总结一下她的话,就是说:普及魔学和魔道具的政策准备就绪之前,让我好好休息。 尤菲只是单纯地想我休息休息吧。虽说如此,至今我一直认为我四处奔波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即便她说只要安心休息就行了,我的内心也无法平静。 因此,我最近在着手进行以前无暇顾及的新研究。虽然尤菲一开始怀疑地看着我,疑惑我到底有没有在休息,但最后她轻叹一声笑道:很有你的风格呢。 虽然这段时间我沉浸在自己的爱好中,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任务要做——我仍然会收到希望我参加晚会的邀请函。 于是,今天是参加那个晚会的日子。 *??*??* 「今天的晚会是一场由贵族学院举行的与学生们进行交流的宴会」 「为了使容易形成封闭环境的学院焕然一新,因此邀请各路来宾,增加学生们与外部的交流,给学生们毕业后的出路作参考。……是这样没错吧?」 「对,您说的没错哦」 在等待进入晚会会场的期间,我和哈尔菲斯确认了今天晚会的事项。 她很通俗易懂地为我说明了,感觉已经完全习惯了和哈尔菲斯一起行动。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是作为魔学的倡导者参加的。如果您能与对于魔学感兴趣的学生进行交流,我想再好不过了」 「也就是说要趁现在把目光投向年轻的人才呢」 「尤菲莉亚女王陛下说,今天的目的充其量是为了交流,因此您不用积极地招揽。只要能知道是否有今后值得关注的人才就好」 「呜诶……我不擅长这个啦」 「所以我才被派来辅佐您。还希望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放松参加本次晚会。没有事情需要您拘谨小心的」 当我感到扫兴时,哈尔菲斯笑着说道。 「嗯,晚会在我心里的印象就只有拘谨和麻烦的对话而已……」 「果然您很不擅长社交呢……」 「虽然我也改变了很多,虽然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但还是搞不来啦」 一旦我说自己不擅长所以不能社交的话,母后大人就会像魔鬼一样训练我,所以我必须在社交的场合表现得好些。 不过正如哈尔菲斯所说,今天没有紧张的必要。我顶多只是一个客人,并不是晚会的主角……吧。 我说完后,哈尔菲斯看着我,似乎有点吃惊。 「虽然不知贵族学生的反应如何,但我想势必会被平民的特等生所关注哦?毕竟讨伐巨龙与空中华尔兹式战斗(译注:先前译文是空中圆舞)、魔乐器引发的精灵显现,这些都是您不久前实现的伟业」 「呜呃……」 「尤菲莉亚女王陛下公开表示,推广魔学的普及是国家政策,还有对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的评价也向好的方向发展了。所以,我想您还是做好被包围的觉悟为好」 「虽然我不擅长与他人互相试探,但被过度吹捧我也会很困扰的……」 「还请您习惯一下」 哈尔菲斯苦笑地说道,与此同时,轮到了我们入场了。 今天的晚会会场是贵族学院,也就是尤菲被废除婚约时我用魔女扫帚闯入的那个会场。 我一面确认了一下窗户已经修复好了,一面窥视会场的状况。 这个晚会在名义上是和王城各工作岗位的代表以及学生们进行交流,因此毋庸置疑,全部与会者都比我要小。 这些学生的大部分都对我投来了充满兴趣的目光。我总觉得很不安,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好。 因为我们是最后入场的客人,所以主持人很快就宣布晚会的开始。 随后乐团的演奏开始,人们开始移动。只见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向我涌来。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务必告诉我们您讨伐巨龙的英勇事迹」 「您已经将数个飞行用魔道具公之于众,请您透露更多关于它的详细信息!」 「魔乐器引发的精灵显现,我们当时也在场!实在是太厉害了!」 「嗯、嗯、谢谢你们」 学生们像被喂食的鱼儿一拥而上,压得人喘不过气,但我还是勉强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不仅是我,旁边的哈尔菲斯又是面对连珠炮弹式的提问,又是和认识的后辈打招呼,忙得不可开交。 (所以说受到关注就有这点不好……) 虽然我用近似痉挛的笑容回答提问,但络绎不绝的人流让我深刻体会到了面部肌肉的极限。我一言不发地向哈尔菲斯传达了暗号,她点了点头说道: 「不好意思,我们有点口渴了,请允许我们稍微失陪一下」 哈尔菲斯话罢,成群的学生向我们行了个礼后散去。就这样,我们为了拿些饮品,走到了其他地方。 「也、也太难了……!」 「辛苦了,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虽然他们这么热情我很开心,但这样逼得人喘不过气,反而有点受不了」 我叹了口气,哈尔菲斯苦笑着递给我饮品。 「有没有地方可以让人平静点呢?」 「要不去那里的墙边吧?」 「好主意,那过去吧」 我们边说边走了过去,几乎同时间,有一名少年和我们一样走近墙边。 那个少年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别是他那双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茶红色眼睛,炯炯有神。他的那头银发是让我感觉似曾相识的最主要的原因。他虽然身材单薄,但并没有给人不可靠的印象,而是让我感到一种独特的锐利。 少年似乎注意到了我,他向了我,眼神带着些许惊讶,随后他像是隐藏起自己的情感般面无表情,向我行礼道: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您贵安。与您一起的这位是内布鲁斯子爵的千金吧?」 「是的,我叫哈尔菲斯·内布鲁斯。初次向您打招呼,凯特·玛泽塔公爵公子大人」 「……啊」 哈尔菲斯一说,我一下就知道他是谁了。 感觉似曾相识那是肯定的。这位少年是尤菲的弟弟!从年龄上来说,他是在尤菲毕业后进入学院,所以在这里也不奇怪。 只是我不知道应该对凯特君作出什么反应才好。 虽然我认识以尤菲为中心的玛泽塔公爵家的人,但另一方面我和凯特君一直都错开了见面的机会。 而且我记得很久之前尤菲和弟弟吵过一架,后来她们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脑中闪过许多想法,但首先还是应该打个招呼为好。 「玛泽塔公爵公子,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呢。我是安妮丝菲亚·文·帕雷迪亚。一直以来承蒙令尊玛泽塔公爵的关照」 「初次见面。我常从家父处听闻您的出色表现,久仰大名」 面对我的应酬,凯特君也以礼相待。 ……随后我们二人面面相觑,露出难以言表的神情。 这反而失去了机会进行对话了!正想该如何是好时,哈尔菲斯苦笑着,接上了话茬。 「玛泽塔公爵公子大人是今年入学对吧,您感觉学院生活如何呢?」 「实话说,我深感疲惫。因贵族学院当下正欲求革新体制,作为玛泽塔公爵的继承人需奋发图强」 「但是,我觉得玛泽塔公爵公子大人没问题的。因为我能从您的伫立之姿中,感受到令尊的风貌。您若爱日惜力,厚积薄发,定能奋发有为,成为玛泽塔公爵家下一任当家」 这是真心话。我把我心里的话说给了凯特君听,只见他眼睛睁大了一些,但马上又恢复成面无表情,向我鞠了一躬,说道: 「谢谢您的赞赏。为不辜负您的期待,在下必加以精进」 「嗯,加油呢。我会支持你的」 话聊到这里为止倒也不错,但凯特君脸色忽然变得懊恼。他由于在意的事,停下了动作。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尤菲莉亚女王陛下身体可是安康?」 在我担心发生什么事时,凯特君向我问道。 听到凯特君称尤菲为女王陛下时,我内心感到抱歉。为了不表现出来,我按捺着回答了问题,说道: 「嗯,她身体很好。她本人也说,虽然很忙碌,但是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太过充实了,有时候也会被她吃掉来着。 不行不行,现在不是回忆这个的时候。邪念驱散、驱散!请对我手下留情一点!因为魔力不足而动弹不得可是让人很煎熬的! 虽说好好休息的话能恢复体力,但是真的很不习惯第二早上发倦的感觉啦! 「这样呀,真是太好了」 「需要我为您向尤菲传达您的她的关心吗?」 「……不用,没有这个必要」 对于我的建议,凯特君似乎有些懊恼,隔了一会才回答我。 「现在的我只是一介臣子,更不用说我还是个学生。不必知会女王陛下」 「……这」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内布鲁斯子爵千金,务必尽享良夜。在下先行失礼了」 凯特君工工整整地行完礼后,转身离去。而我只能凝视着他的背影。 哈尔菲斯见我这样,担心地问道: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没事哦。我只是恰好想到一些事」 我想象着凯特君的内心,果然心中充满了罪恶感。 即便作为双亲的古兰兹公爵及妮尔谢尔夫人能接受,但身为弟弟的凯特君也能接受这件事吗? 哪怕凯特君在立场上必须接受,但他也无法遵从内心。 我感到了口渴,把嘴放在了玻璃杯上。本应是甘甜的饮料,却在我的口中传来了又涩又苦的味道。 * * * 「您很在意尤菲莉亚大人的弟弟吗?」 「嗯……」 参加完晚会的第二天,我待尤菲去了王城之后,找伊利亚聊了聊凯特君的事。 「你想下,尤菲突然成了王室的养女,还即位成了女王不是?」 「是呢。所以您担心他心里没有做好准备?」 「……嗯」 伊利亚听完我说的话后,有些懊恼地皱起眉头说道: 「确实,尤菲莉亚大人因王室和国家的安排被随意差遣,这是事实。留下了一些芥蒂也是无可奈何的。但是……」 「但是?」 「即便如此定下尤菲莉亚大人成为女王的道路和条件的人是古兰兹公爵。尤菲莉亚大人克服了这一点,即位成了女王。那么可以说,不管内心如何想的,遵从这个决定也是理所当然」 「话说得真难听啊……」 「因为玛泽塔公爵家的头衔有这样沉重的分量」 头衔很沉重、吗?玛泽塔公爵家是排名第一的贵族,虽说是远亲,但继承着王室的血脉,也是国王的心腹——他们拥有王室希望成为婚约者的血统,因此他们的立场如伊利亚所说的一样,十分沉重。 既然背负了这个头衔,那么平时的行为举止也会受到更多的关注。我想这点是不可避免的,虽然伊利亚说的很难听,但是她并没有说错。 「但是,就一直这样下去也没关系吗……」 「一直这样下去的意思是?」 「……毕竟,就算改变了立场,凯特君也是尤菲的弟弟啦。真的要彼此互不关心地过日子么。我有点不太喜欢啦」 「安妮丝菲亚大人……」 「我知道立场不允许啦。但是我不认为只考虑立场就可以蔑视自己的心情啊……」 我像是抬头看着天花板一样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口气道: 「啊、真是的! 总感觉心里毛毛的—!」 我两只手搔弄着头发,感到十分苦恼。事已至此确实是无可奈何,但是看见我不愿发生的情况继续下去,我的内心无法平静。 「……那您试试和妮儿谢尔夫人咨询一下?」 「妮儿谢尔夫人?」 「妮儿谢尔公爵夫人接触凯特大人的机会应该要比古兰兹公爵多。我认为如果要咨询的话,妮儿谢尔夫人是最好的对象」 「嗯,你说的也对。而且我也想找个机会和妮儿谢尔夫人好好聊一聊。……不过用什么理由去见她好呢?」 「要不您就试试和她说您想聊聊尤菲莉亚大人的事?」 「但是尤菲表面上和玛泽塔公爵家断绝了关系……」 「这样不更能借口让对方私下见您了吗?即便被问到理由,您也可以说是私人问题,所以不想公开」 「这、这样真的好吗……?」 「尤菲莉亚大人私下拜访玛泽塔公爵家很可能会招来猜疑,但是安妮丝菲亚大人的话就没有这种问题了」 「确实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传达妮儿谢尔夫人关于尤菲的近况呢。那就去一趟吧。我先写封信问问能不能让我拜访」 于是我决定写一封信,说我想拜见妮儿谢尔夫人。 很快我就收到了来信。妮儿谢尔夫人允许我和她见面。随后我就一个人私下拜访了玛泽塔公爵家。 1章 姊与弟、彼此思念的心 「久违登门造访寒舍呢,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很感谢允许我拜访尊府。见妮儿谢尔夫人身体安康,甚是欣喜」 玛泽塔公爵家的会客室内,许久未见的妮儿谢尔夫人一如既往地平静稳重。 从她微笑的表情中看见尤菲的影子,这让我有些不安。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上次光临寒舍,还是把尤菲带去离宫的时候吧?」 「是啊,一想到从那以后已经过去一年多了,时间过得真快」 「在那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但看起来尤菲过得不错,古兰兹似乎也很愉快地与她共事」 妮儿谢尔夫人开心地笑着这样说道。这句话让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古兰兹公爵会在家里说尤菲的事吗?」 「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经常会说哦。古兰兹是个难对付的人,尤菲也不得了。性格这一点,他们彼此彼此」 「嘛,那个要说的话,也许他们是在互相调侃吧……」 尤菲经常向我抱怨古兰兹公爵的过分举动。即便如此,但她并不是打从心底讨厌,倒不如说是迟来的叛逆期,或者说是被激起了叛逆心理。 只是这有点太过了,以至于我也遭受到了余波,所以我希望古兰兹公爵能适当收敛一下。想到这里我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那么,今日大驾光临寒舍是有何贵干呢?」 妮儿谢尔夫人开始切入正题。我心想是不是让她担心了,便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前几天参加的晚会上见到了凯特君,看到他当时的样子有点在意……」 「您是说凯特吗?」 「虽然现在才说有些晚了,但我给玛泽塔公爵家添了不少麻烦……」 「侍奉主君,对主君体贴入微是臣民的职责。而且希尔芬大人曾训斥过您‘王族不能轻易道歉’吧?」 「……您说的是。是我有些情不自禁了」 我脸上仍是写满了郁闷。妮儿谢尔夫人见状,温和地微笑着和我说道: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而且,让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心慌意乱也有凯特的缘故吧?」 「……是啊,我有点担心」 「所以您是因为关心凯特才特地来拜访的吗?」 「还有,我想敞开心扉地说一件任性的事」 「任性吗……」 「让尤菲处于这种复杂的立场是我导致的。因为我的错,尤菲切断了同家人的关系。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使凯特君感到心痛的话,我想尽可能地关心他」 「原来如此……」 妮儿谢尔夫人平静地嘀咕道,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拿起茶杯喝茶。 我也效仿着拿起茶,润润喉咙,再次向妮儿谢尔夫人问道: 「妮儿谢尔夫人,您对我没有意见吗?」 「意见是指?」 「为了成为王室的养女,为了登上女王的宝座,让尤菲抛弃玛泽塔公爵家的事」 我咽了咽口水,向妮儿谢尔夫人问道。 妮儿谢尔夫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又喝了一口茶。氛围一片沉默,连放下茶杯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让我紧张了起来。 「呵呵,只能说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杞人忧天了」 「是我杞人忧天了吗……?」 「一开始尤菲被带到离宫的时候,我就觉得会变成这样。结果她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成为王室而已,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可是,她因此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我也从尤菲的背后推了一把,所以只要是尤菲的选择就没关系」 妮儿谢尔夫人直言不讳地肯定道,而我凝视着她,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一样。 她温和地微笑着,把像是回敬我的视线一般盯着我。眼神的压迫感逼得我几乎要移开视线。 「孩子总有一天会离开父母自立。而且虽说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但并没有切断作为臣子的这一层关系。作为臣子支持她走下去,从结果上来说是为了尤菲好」 妮儿谢尔夫人的话让我无言以对。大概正如她本人所说的那样,妮儿谢尔夫人、古兰兹公爵和尤菲都能接受这一点吧。 但是,凯特君呢? 「凯特还不成熟呢。虽然不知道您带着怎样的懊悔,但我想我还是应该要感谢您的关心」 「……我明白了」 妮儿谢尔夫人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吓得我不禁流下了冷汗。她是那种看起来温和,实际上很可怕的人啊……。 「那我就把凯特叫来,让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和他好好聊一聊」 「谢谢」 妮儿谢尔夫人说着,吩咐正在待命的管家去叫凯特。 凯特君很快就到了会客室门口。先是敲门声,接着听到他请求入室道: 「母亲大人,我是凯特,我过来了」 「进来吧」 「孩儿失礼了。……?!」 凯特君走进来,行了一礼,抬起头。他看见我坐在妮儿谢尔夫人对面时,他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 「母亲大人,为什么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会在这里……?」 「先坐下吧」 在妮儿谢尔夫人的催促下,凯特君犹犹豫豫地坐到妮儿谢尔夫人旁边。 「凯特,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是因为担心你才来拜访的哦」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担心我?」 「那个……晚会的时候你好像很在意尤菲的事。但是,也没怎么问你就走了吧?」 「难道您是在意这件事吗……? 那真是万分抱歉。这么轻易就被您轻易察觉到情感,十分惭愧」 「你不用道歉啦,我只是和你说说真心话」 凯特君愣了一下,仿佛无法理解我在说什么。 他的表情和尤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果然是姐弟。 「接下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以不敬之罪追究你。我希望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想法的话,全部说出来。凯特君心中有很多感到不安的事情,也有很多无法接受的事情,对吧?」 听我这么说,凯特君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后,凯特君缓缓开口道: 「……如果不追究不敬之罪的话,请允许在下说真心话。老实说在下十分不安。特别是王室到底想把姐姐大人怎么样,在下也无法理解」 「这……确实会这样呢」 「姐姐大人是王室希望迎娶的未婚妻。但是姐姐大人从前王子阿尔加鲁特那里所遭受的对待,至今仍令人难以置信」 说到这里,凯特君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 「虽说如此,姐姐大人成为被视为异端的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的研究助手,最后成为精灵契约者,成为王家的养女,就这样成为了女王?虽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但也无法马上理解」 「啊—,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确实是会感到很困难呢……」 「当然,在下也知道这是姐姐大人自己选择的道路。果真如此的话,在下觉得不应该在一旁说三道四。只是,关系一时间变化得太大,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凯特君皱起眉头,像是在说自己真的很为难。我越听越觉得刺耳,不如说在周围的人看来,就算认为整件事情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会感到困惑也是当然的……」 「谢谢您的关心……说实话,在下曾对王室有一种类似于愤怒的情感」 「嗯……」 「但是我不能一直这样对此愤慨,因此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姐姐大人……不,尤菲莉亚女王陛下」 凯特君极度困惑地望向远方,仿佛早已大彻大悟的人一般。他的表情让我无地自容,只能摆出一副苦涩的表情。 「……而且」 「还、还有?」 「我最担心的是姐姐大人的身体,她真的没问题吗?我已经听说了关于精灵契约者的详细情况。还有姐姐大人今后的未来」 凯特君的表情变得阴沉,凝视着自己紧握的双手。面对那忧郁的表情,我哑口无言了。 「变成精灵是怎么一回事,在下不知道。逐渐变得不是人……是怎样的心情呢?」 「……凯特君」 「在下后来才知道事情的全貌。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是,对于突然成为精灵契约者的姐姐大人、对于登上女王宝座的那个人,应该如何接受才好呢……?」 像是困惑,又像是叹息。凯特君注视着不在这里的某处说道: 「姐姐大人彻底地远去了,和家人的关系也断绝了。我有时会想,也许姐姐大人是想忘记家人吧」 「尤菲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忘记哦」 「尽管如此,姐姐大人还是选择了王室,选择了您。大概是因为解除婚约一事,姐姐大人受到了伤害。可尽管如此,还想为王室效劳的姐姐大人,不惜要把自己变成非人之物吗……我无法理解」 凯特君松开了交叉的双手,将额头上的刘海拢了上去。他的第一人称从在下变成了我,让我感到这才是真正的他。 「姐姐大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完全不知道。也许我也讨厌身为始作俑者的你」 「……你讨厌我非常正常」 「可是,我身为臣子,是不允许怀有这种感情的,即使怀有,也不应该让人察觉。因为我的不成熟,让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费心了」 「凯特君。……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我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向凯特君开口说道。凯特君抬起视线,和我对视。 那双坚定的眼神是玛泽塔公爵家的共同特征。无论关系发生了多大的改变,凯特君都是尤菲的弟弟。 「是我让尤菲选择了现在的道路。我得到了尤菲的帮助,并认为尤菲是无可替代的人。但是,本来应该有更稳妥的办法,尤菲可能没有必要签订精灵契约,也没有必要和玛泽塔公爵家断绝关系」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这……」 凯特君想说什么,我伸手制止他,继续说道: 「当然,尤菲的选择是她自己的决定。我为此感到抱歉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应当感到抱歉的是,我导致尤菲必须要作出重大的选择。也许我作为王族本应该更认真地对待这个国家。毫无疑问,我的行为和态度是导致现在这个状况的原因之一」 我没有选择作为王族认真对待国家的这条道路。就像是尤菲替我的选择买单一样。 所以我决不想只让尤菲一个人来承担。 「造成了这种状况,让凯特君感到困惑的我来说这种话可能有些奇怪,但我希望你不要放弃尤菲」 「不要放弃,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很任性。就算表面上不能以姐弟相称,但我还是希望凯特君能做尤菲的家人。不光是凯特君,古兰兹公爵和妮儿谢尔夫人也一样」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凯特君,怀着祈祷的心情组织着话语。 「我让尤菲成为精灵契约者,使她失去了很多东西。虽然我觉得我要对此负责,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她能幸福」 古兰兹公爵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他不是以父亲的身份,而是以臣子的身份面对尤菲,并暗自为尤菲的成长感到高兴。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是妮儿谢尔夫人胸襟宽广,但感觉她似乎如实地接受了一切。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让还不成熟的凯特君理解现状也许很难。即使他所处的立场要求他这样做。 「不可能把一切都恢复原状,也不可能当这些事情不存在」 过去是无法改变的。但是,从今往后的未来还没有决定。要想把握我所期待的未来,仅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我想认真对待不同的人,让他们接受我的想法。 「所以我觉得凯特君今后也可以一直把尤菲当作姐姐大人,我也会留心维持你们的关系。凯特君心中的愤怒和不满,我会全部接受的」 凯特君什么也没说,绷紧了表情看着我。我毫不回避那压迫感十足的视线,面对面看着他。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凯特君像认输般移开视线,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坦白地说,我不太喜欢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您,甚至很不擅长应付您。姐姐大人为了您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我也想不通」 「我不会说希望你能想通。毕竟我的确做了一件事会让你对我产生这样的想法。尽管如此,我也想在此基础上和尤菲一起走下去。对我来说,尤菲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虽然让尤菲背负了很多,但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回报尤菲的想法,让她幸福」 「……您真是个贪心的人呢」 「别人也经常这么说我」 我微笑着回答,凯特君也为难地皱起眉头苦笑。 「这次我一定会好好地对以后的事情负责。今后,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事使尤菲悲伤痛苦。我会让尤菲永远幸福下去。这是我回馈给尤菲的诚意。而且,在我心目中的幸福中,也有玛泽塔公爵家的所有人」 「……我知道了。不过,我不知道姐姐大人的真实想法」 「那我就转达尤菲的话给你。即使不能直接对话,我也会帮你和她沟通」 听了我的话,凯特君像是强忍什么似的闭上了眼睛。彻底陷入沉默之后,他慢慢地舒出一口气。 随后,凯特君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他像是有点无奈一般皱着眉头说道: 「……果然我还是不擅长对付你。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那真是不好意思。但我觉得我不可能讨厌凯特君」 「悉听尊便。……那么,话不多说,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我有一个请求」 「没关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答应你」 「——我姐姐大人,还请您多多关照」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因为我从这话中听出了他情真意切地饱含着真挚和爱的愿望。 「从今往后,请一定要让走上成为精灵契约者这条绝路的那个人幸福。这就是我的愿望」 「……我明白了。对精灵起誓,我一定会实现这个愿望」 这是绝对不能轻蔑的愿望。所以我诚心诚意地回答了凯特君。 听了我的回答,凯特君像是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对我微笑。表露出的表情与他的年龄相符,又带着些稚嫩。 * * * 「——安妮丝?你去玛泽塔公爵家是怎么回事?」 拜访了玛泽塔公爵家的当晚,处理完政务回到离宫的尤菲微微皱着眉头这样问我。啊,这是进入了有些生气的模式吧? 「那个,瞒着你对不起。不过,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你放心吧」 「……你给我说明一下理由」 「之前参加的晚会上,我遇到了凯特君,他好像很在意尤菲的事,我想既然这样,还是好好谈谈比较好……聊聊各方面的……」 听了这话,尤菲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像是强忍着头痛似的用手扶住额头,深深叹了口气道: 「所以你是特地为了我弟弟……?」 「嗯。因为凯特君真的很担心尤菲。所以我去告诉他尤菲没事。我们也约定了,凯特君要是有什么想说的,我都会好好传达给尤菲。所以尤菲要是有什么想和凯特君说的事,就和我说,我会帮忙转达的……还是说,给你添麻烦了?」 「……倒也不是说给我添麻烦,但我必须表面上表现出和家里断绝关系的样子。我以为凯特也理解这一点……」 「理解和没有任何想法是两回事吧?」 「……话虽如此」 「我觉得能和他谈谈真是太好了。虽然尤菲和已经和玛泽塔公爵家断绝了关系,但仍然可以把他们当作家人。而且尤菲不会公私不分吧?」 「倒是不会……」 「那么,你们能好好相处就好。毕竟立场再怎么困难,障碍再怎么多,也没必要像我们那样」 自己说出这话后,浮现在脑海中的身影让我低下了头。 我可能把凯特君和阿尔君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所以,看到因立场改变而要疏远的尤菲和凯特君时,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 「安妮丝……那个,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安妮丝的心情,就……」 尤菲一副抱歉而失落的表情。 我注意到尤菲的表情,不由得慌张地摆动双手道: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含沙射影什么。你看,尤菲只要想和凯特君见面,可以微服出行或者用别的方法,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因为彼此都在挂念着对方,所以彼此形同陌路的话会很难过的。就由我作为中介……啊,已经说什么都没用了,对不起……」 尤菲好像越来越低落,脸上黯淡无光。我也想把话题引向积极的方向,但感觉说什么都适得其反。 回想起来,阿尔君从王都出发前往边境,已经将近一年了。尽管如此,也许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当我在想这些的时候,尤菲把手搭在我背上,温柔地抱住了我。 「我知道。所以你就别道歉了。安妮丝向我道歉的话,我也会想向你道歉的」 「……嗯」 「我会找机会和凯特聊聊」 「嗯」 「正如安妮丝所说,我们还有交谈的机会。即使我们断绝了关系,我还是把凯特当作我的弟弟,希望他能成为下一个优秀的玛泽塔公爵。而且,我希望他今后能帮我治政」 「那真的是太好了。毕竟……你们是姐弟呢」 尤菲搭在我背后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说这些话。 我不希望尤菲像我一样。理由什么的,仅此而已。所以今天我想好好宠爱一下尤菲。 ……其实我也想宠爱一下那个孩子。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思,尤菲乖乖地把自己托付给了我。 能遇见尤菲真是三生有幸。很可靠。因为太可靠了,以至于会忍不住想要更依靠她。 (——阿尔君。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那个孩子去了遥远的地方,每天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2章 这难道不是度蜜月吗!? 我访问玛泽塔公爵家过了几周后的某一天。 我收到了尤菲希望我到王城的通知,我、哈尔菲斯和盖克君一起出现在了王城的办公室。 这间曾经是父王大人的办公室,如今成了尤菲的办公室。尤菲坐在父王大人以前坐在的位置上,用着念盘排序板写文件。 站在尤菲身边的是蕾妮。看来她作为尤菲的秘书已经轻车路熟了。 在办公室内还有辅佐尤菲帮忙政务的父王大人和母后大人,以及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斯普劳德骑士团长。 当我们进入办公室,斯普劳德骑士团长笑容可掬,凑了过来: 「盖克,看来最近干得不错嘛」 「是、是的!看见斯普劳德骑士团长身体健康,我就放心了!」 「哈哈哈!怎么了,没必要这么客套」 斯普劳德骑士团长轻轻拍了拍盖克的肩膀,爽快地说道。 虽然现场的氛围逐渐变得和睦起来,但父王大人为了掌控现场话语,故意咳嗽了一声道: 「是安妮丝、哈尔菲斯千金还有盖克君啊。你们来得正好」 「父王大人,把我们叫过来到底是……?」 「就是为了说明这件事才让你们过来的。你们先坐下来吧」 尤菲微笑着说道。斯普劳德骑士团长在的话,会是和骑士团相关的动向吗?我坐在沙发上思考着这件事,而尤菲在确认全员就坐后开口道: 「虽然这件事我以前就计划着,但最近终于能开始实施,所以我想拜托安妮丝协助我」 「尤菲说要我协助的话,不管什么都会做的……不过,是什么事?和斯普劳德骑士团长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嗯,和近卫骑士团也有关。所以我希望安妮丝协助我视察领地」 「视察领地?」 「嗯。不仅仅是纯粹的视察,还有小飞龙,以及基于小飞龙量产的骑乘型飞行用魔道具的试验品,要对它进行运行实验」 「啊,是空中魔动车呀。是这样呀,那个也要完成了呢」 听完尤菲的话,我把拳头放在手掌上,一下就理解了。 是前段日子公开的小飞龙。我一直都知道基于小飞龙进行量产的计划在进行中。 我监修设计图之后,也只是给了几条建议来着。由于量产部门从制作小飞龙中积累了一些经验,所以开发就交给他们了。 那个时候,因为外形看着像摩托车,所以我就说出了空中魔动车,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虽然有这么一个将小飞龙的量产产品命名为“空中魔动车”的小插曲,不过先按下不表吧。 「这次视察预计由我和安妮丝、几位使用空中魔动车的护卫及相关人员进行。毕竟还要检验使用飞行用魔道具能够多大程度地提高视察效率」 「如果使用小飞龙和空中魔动车的话,能够大幅度缩短来回的时间吧」 「是的。这次准备去帕雷迪亚王国东部进行视察」 「东部?」 尤菲一边说,一边拿出帕雷迪亚王国的地图。 帕雷迪亚王国的领土多为平原,北部到东部是连绵不断的山脉群。南端是海,西面则是与邻国的国境线。 「帕雷迪亚王国的领土开发最充分的是北部和西部。北部是由于开拓了位于山脉群的黑之森,需要定期清除魔物。西部的话,因为那是和他国的国境线,为了防卫而急需开拓」 「北部和西部的领土都很安稳,虽然也有打算向东部和南部开拓,但是南部面临大海,状况时好时坏,如今开发南部陷入了停滞」 「大海还真是麻烦啊。不仅大海本身,还有在海里的魔物也是……」 蕾妮对尤菲的话进行了补充。听到这些内容,我抱着胳膊点了点头、 水栖魔物在海边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即便如此,也希望能确保以盐为主的海产资源正常供应。正因如此,就算状况忽好忽坏,也想要开发南部。这就是南部的状况。 「接着是东部,这片土地至今为止都没受到关注」 「嘛,毕竟不是把那当作乡下,就是当那是边疆……」 盖克君小声嘟囔道。尤菲似乎是听到了,她点了点头看向盖克君。 「的确如此。我记得盖克的朗普男爵家是在东部拥有领地的贵族对吧?」 「是的。啊,我并不是想要表达至今为止被那样对待的不满哦!?」 「好,我知道啦。我只是和你确认一下现状」 东部和北部的条件一样,都有着山脉群和山脚下成片的森林,但国家优先开发西部和北部。 东部的贵族被要求起到堤坝的作用,不让来自边境的魔物流入国内。为了维持现状,部署了贵族和骑士团在这里。 「现在,东部可以将人的活动领域扩展到山脉群山脚下的森林前。但是和北部的黑之森相比,这里作为资源区还开发得不够充分」 「那视察东部的目的是为了今后的资源区,提前探探点?」 尤菲对我的提问,肯定地点了点头。 诚然,勉强维持现状的东部与拥有相似条件的北部黑之森相比,作为资源区没有得到充分的开发。 如果能够有效利用当地资源,就能增加可获得的精灵资源。 「啊,那叫我过来也是……」 「就算不是这个原因,我也会拜托你护卫的,毕竟有一个来自东部的人会很方便」 尤菲微笑着对盖克说道。紧接着,她神情严肃地说道: 「考虑到魔道具的普及,预测今后对于精灵石的需求会增加。尽管如此,以黑之森为主的资源区进一步开发的风险很高」 「毕竟越往深处开发,越有可能遇到强力的个体魔物呢……」 「特别是黑之森,问了对此熟悉的人,得出了不太可能开发的结论」 「熟悉的人?是当地人?」 「说当地的话确实是当地……是问的琉米哦」 「啊,如果是琉米说的,那这份情报很可靠呢」 琉米是一位活了很久的精灵契约者。现在虽然逗留在王都,神出鬼没的,但是在此之前一直都在黑之森隐居。 如果尤菲根据琉米给予的情报,判断出难以继续开发,那就不会有错了。 「所以你在考虑开拓东部?」 「是的。而且我不太熟悉东部的状况,所以我想这次也是个了解的好机会」 「东部的状况么……」 听到尤菲的话后,盖克君抱着胳膊,面露难色。我由于熟知东部的状况,苦笑道: 「以前人们就常说,东部就是一片拥有许多孔武有力的强人的土地」 「因为被流放的都是些不擅长政治的粗暴之徒,所以也有不少坏名声」 「呜呃,母、母后大人」 「事实如此。说得好听是勇往直前,刚毅可靠,更重要的是和魔物战斗的主要战力是东部贵族」 母后大人平静地直言不讳,让我的表情僵住了。明明用的是这个语气,但母后大人的表情很不悦。理由很简单,因为母后大人是来自东部的贵族。 「东部贵族的骄傲,正是勇武的身手。虽然为了应对和他国的关系,西边的防守也很重要,不过要是没有东部的守护,就会纵容魔物对国家的侵犯」 话罢,母后大人长叹一口气。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份认为自己守护着国家的骄傲,才导致那场政变的吧……」 「那不仅是东部贵族的错。原本那场政变的导火索是用魔法进行掠夺的匪帮。认为这件事的间接原因和贵族有关,这也是无稽之谈」 神色黯淡的父王大人回应母后大人的带着忧愁的话语道。 我认为关于用魔法进行掠夺这件事是无法避免的,因为贵族和平民之间的隔阂已经消失了。 因此上一代国王,也就是我的祖父,决定颁布一条政策:根据平民的功绩,使他们进入贵族阶层。这遭到了当时的王太子的反对。 随后,发生了政变、篡夺王位的事件,我想即便是父王大人也会对此感到十分遗憾。 说到这个话题,母亲的表情变得阴沉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母后大人的母家,梅兹侯爵家族,现在只存在于母亲的名字中间,这个家族当时是东部首屈一指的贵族,是政变的核心大贵族。 政治斗争失败后,梅兹侯爵家因谋反收回领地,分崩离析,只剩下了母后大人。 (仔细想想……这件事对父王大人和母后大人的恋情大概是一场不小的风波吧) 不管怎么说,一边是结束政变的正统王族,另一边是拥护叛乱的大贵族的女儿。无论母后大人给父王大人这边多少战果,想必当时也会对母后大人进行强烈的指责吧。 虽然我也很想打听一下他们两个人恋爱的开端,想想还是下次吧。 「但是,东部真的是净摊上些倒霉事,有能力但运气太差了呢……」 「毕竟政变后的重组还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呢……」 过去发动政变的家族被收回领地以及家族掌门的轮换等,这些大规模的重组使领地重新分配。 由于有这种印象在,所以东部贵族的名声并不好。盖克君也许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哼了一声不满道: 「学院里总有一两个家伙,只是听到别人来自东部就嘲笑」 「但是,今后我们无法忽视东部的存在」 尤菲仿佛想要改变迄今为止的氛围,用认真的表情说道。 「东部与北部黑之森条件相似,目前还没有对进行开拓,也就说明这里很有可能沉睡着与北部黑之森相同规模的资源。考虑到今后由于魔学和魔道具的发展导致对精灵石的需求增加,今后很有必要对东部进行开发」 「您说的话我能明白……但是视察只去那么少人,没问题吗?」 哈尔菲斯不安地问道。她的担心也是很正常。要是以前的我,大概会一个人飞到想去的地方。 不过现在要考虑自己的立场。至于尤菲的话,她是女王大人。她的实力自然不用担心有什么意外,不过担心也是理所应当的。 也许尤菲是对这种担心多少有点心得,她略微苦笑开口道: 「虽然我自己说会有点奇怪,直说的话,我和安妮丝在,战斗方面就没有问题。不过感觉只有我们会有点不够体面,所以想找护卫和相关人员同行」 「所以你叫了盖克君和哈尔菲斯吗?」 「嗯,我打算将哈尔菲斯和盖克作为护卫,伊利亚和蕾妮作为相关人员带往东部」 盖克君听到尤菲叫自己,把腰挺直,绷紧了表情。 哈尔菲斯脸上写着些许期待和不安,妥协地问道: 「那个,是各自驾驶空中魔动车前往吧……?」 「由于数量有限,计划是两个人乘一辆」 「小飞龙是我和尤菲用对吧。伊利亚、蕾妮、哈尔菲斯、盖克君四个人,这种情况下还需要两辆吧?空中魔动车的试验品做了几辆了?」 「三辆。不过剩下的一辆我想让一个人单独驾驶。因为万一发生了什么情况,有可能需要那个人单独进行联系」 「那还要带一个护卫咯。难道说那个人是斯普劳德骑士团长?」 「不,因为我有责任团结近卫骑士团,所以我想从近卫骑士团中选一位护卫……」 斯普劳德骑士团长听罢,笑容中带着些许为难。正纳闷为什么他摆出这个表情时,尤菲谦逊地开头道: 「有一位骑士我想带他去当护卫,不过我想听听安妮丝的意见」 「诶?谁啊?我认识这人?」 「我想带去当护卫的是纳布尔·斯普劳德」 「……诶!?纳布尔君!?」 我看着斯普劳德骑士团长,不禁惊叹道。 纳布尔是斯普劳德骑士团长的儿子。而且在废除婚约的骚动事件中,他和阿尔君一起谴责了尤菲。 我瞪大眼睛,没想到尤菲会想带曾经这样对待自己的人当护卫。 斯普劳德骑士团长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苦笑,耸了耸肩说道: 「要我这个作为父亲的不带私心去评价的话,打那之后,纳布尔改过自新,在努力成为一名骑士。我也在苦恼于要不要提拔他委以重任……」 「我对纳布尔君没有什么想法……不过蕾妮没关系吗?」 我最先担心的是蕾妮。毕竟尤菲是自己说要他担当护卫的,所以还好,想来蕾妮和纳布尔君的关系应该很复杂。 「我没问题哦。我觉得我多多少少也成长了。而且我也想摆脱过去的种种。不仅是我,恐怕纳布尔大人也是这样想的……」 蕾妮的微笑中掺杂着些许忧愁,和我对上了眼神。 既然蕾妮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决定的,那我也不必多说了……。 「我希望今后斯普劳德骑士团长能在我的麾下发号施令。为此我想消除我和纳布尔·斯普劳德的芥蒂」 「也就是说,尤菲你指名纳布尔君当护卫,是想让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我向尤菲确认道,她向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对于废除毁约一事,纳布尔也并非怀揣恶意,他是蕾妮无意识行为的受害者。 毕竟尤菲本人也承认,骚动一事发酵已久,不仅是蕾妮的无意识行为,她本人也有过错。此外还牵涉本国的陋习等方面。 那场废弃婚约的骚乱,要是追溯根源的话,其实是诸多复杂的问题交织在一起。正因为如此,问题的余波还挥之不去。 我想干净利落地解决这个问题。要是这件事的当事人说这样就可以了,我想我也没不必干预。 「我知道啦,那么护卫就指定是纳布尔君」 「在下明白。我会向其本人传达这次职责的」 对于我们得出的结论,斯普劳德骑士团长向我们深深地行了一礼。 之所以这个礼比标准的礼行得更深一些,也许是出于他的亲情吧。 尽管如此,我们是要用小飞龙、空中魔动车视察各地么。虽然我做冒险者的时候也是自由地、随心所欲地飞来飞去。 这在某种意义上被用作正式的王室视察,总感觉不可思议。 (和尤菲去视察吗……咦?这不就是实打实的新婚旅行么?) 和尤菲一起去旅行。而且之前继承王位的时候,尤菲是将我介绍为她的恋人,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一想到要和尤菲新婚旅行,脸一下变得滚烫。只好匆忙用手捂住脸,蒙混过去。 (诶、怎、怎么办……忽然就觉得好羞耻……!) 我想抚摸一下自己的脸降降温,不成想反倒让自己察觉到脸颊滚烫,身体燥热不安。 「……安妮丝?你在听吗?」 「呀、呀噫!?」 「……怎么了?」 「诶、啊、没有、那个……」 「……安妮丝菲亚?」 也许是因为这种飘飘然的心情,我不知怎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之后,由于没有认真地听她们讲话,我被化为愤怒的魔鬼的母后大人说教了一番也是理所应当的。 * * * 决定将纳布尔君任命为一同视察的护卫之后又过了几天,我来到了近卫骑士团的训练场。 虽然盖克君总是作为我的护卫陪伴左右,但他当然也是有休息日的。 盖克君把这些休息日用在了训练上。听闻这件事后,我很在意他到底有没有得到放松,但他本人说自己没有逞强硬拼。 要说为什么会聊到休息日是怎么过的,这是因为听说盖克君休息日参加训练时,常常能看到纳布尔君也在。 听说盖克君和纳布尔君也有交流,就算不把他当斯普劳德骑士团长的儿子,似乎也能感觉到他的实力前途无量。 话虽如此,纳布尔君曾经作为阿尔君的亲信候补伴随左右,似乎因为那次的失态,众人投以批评的目光。他为了不败给这些目光,通过自身的努力,多少使批评得到了缓和,但这还不够。 也许尤菲正是知道这一状况,为了表示与纳布尔君已经和解,决定将他作为护卫陪同。 不过,即便尤菲有意和解,那纳布尔君呢?既然是骑士,收到命令的话,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但是他内心是怎么想的,我就不清楚了。 我上次和他见面时,纳布尔君看起来好像有在反省自己的行为。自那以后的如今,我很关心他抱有怎样的心情。如果纳布尔君参加休息日的训练,我或许可以在那找到他,于是就动身前往。 「纳布尔君……啊,找到了」 我一边小心地不让骑士们发现,一边寻找纳布尔君的身影,正好看见他在进行模拟比试。 纳布尔君比先前见面时又高了些,身体也更结实了。 他面对比自己年长的骑士也毫不逊色,频频使出锐利的攻击。反而是纳布尔君在压着对方。他抓住对方想要后退的空隙,用力挥剑,将对方的剑弹飞到空中。 他的对手懊悔地看向天空,随后互相行礼,结束了模拟比试。 纳布尔君调整呼吸,走到不远处,中途没有休息就开始了挥剑练习。 我看到了有一群人在远处看着纳布尔君窃窃私语,和他保持着距离。 「啊—,原来如此呢……难怪会这样」 「啊,您真的来了呢。安妮丝大人」 「盖克君,辛苦啦」 盖克君发现我,快步跑了过来。他察觉出我在看着纳布尔君,苦笑道: 「啊—,难道说您看见了?」 「你是说纳布尔君被人避之不及?」 「已经看见了吗……嘛,看他们不是在吵架,就放着没管了,也不知道该说纳布尔大人没有放弃好呢还是别的,总之他一直专心训练,很难和他搭话。因为有几位骑士前辈很在意,所以也会和他说话……」 「嗯,看来现在的环境不太好呢……」 「无论是合作层面还是氛围层面,能改善的话再好不过呢」 盖克君耸了耸肩说道。我看了一会一直在挥剑练习的纳布尔,下决心走近他。 「呀,纳布尔君。好久不见了呢」 「是、是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他停下挥剑,瞪大了眼睛,像是在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随后慌慌张张地向我行礼。 「好啦,放轻松点。真的好久不见了呢。你最近过得好吗?」 「……在下最近一直在重新审视自我,将自己锻炼为一名骑士」 纳布尔君挺直了腰,将手背在身后,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果然本性是个认真的人呢——我这么想着苦笑道: 「这样呀,那就太好了。我今天来这里是有话想和你说」 「和在下,吗……?」 「大概这几天斯普劳德骑士团长会正式通知你来着……其实就是尤菲打算进行视察,顺便试验我开发的飞行用魔道具啦。我们选了你当这场试验飞行和视察的护卫」 纳布尔君瞪大眼睛僵住了。也许是因为感到困惑,他眉头紧皱。 「……你是说,选在下当尤菲莉亚女王陛下的护卫?」 「嗯」 「为什么选我呢?恕在下冒昧,我曾经对尤菲莉亚女王陛下……」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无法融入近卫骑士团吧?不过考虑到纳布尔君的将来,这样放任不管实在太可惜了。所以也同时表达和解的意思」 「……那是父亲和尤菲莉亚女王陛下交涉的结果吗?」 纳布尔君愁眉苦脸,用渗着苦涩的声音小声问道。 我对纳布尔君摇了摇头后,他又回到了困惑的表情。 「这是尤菲自己说的哦。蕾妮也要一起同行,她也同意让纳布尔君来担当护卫」 「不仅是尤菲女王,蕾妮……西亚男爵千金也同意吗?」 「如果一直没和纳布尔君和解的话,和斯普劳德其实团长的关系也会变得很微妙不是么?为了今后也让斯普劳德其实团长继续为国出力,消除芥蒂也是这次的任务之一」 纳布尔君听完我的话,紧握拳头,稍稍低下了头。 我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心中交织着各种各样的矛盾。 「……如果纳布尔君实在是不能接受的话,那我去告诉尤菲和蕾妮吧?」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但是,我认为只是反省告诫自己并不是唯一的补偿方式。当然,我觉得这和对方不愿意却硬要强行补偿应该还是有区别的吧?」 「但是,即便在下被选为护卫,周围的人应该也不会接受吧?」 「这可是尤菲亲自指定纳布尔的哦?」 「这……」 「如果这都没办法接受的话,那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接受吧」 我讲完后,纳布尔眉头锁得更紧了。这样下去,紧锁的眉头会无法得到舒展的。 「因为纳布尔君加入了近卫骑士团,所以哪怕你不乐意,今后也要和尤菲接触哦。既然是这样,不如就此和解会对你比较好。就连尤菲和蕾妮也想从这件事中走出来,我希望如果可以的话,纳布尔君能满足她们的愿望」 纳布尔君听完我的话,闭上眼睛,在烦恼什么似的一言不发。 在短暂的沉默后,纳布尔君慢慢睁开眼回答道: 「如果正式通知在下的话,请务必让在下全力以赴担当护卫」 「嗯,谢谢你」 「……当面见到她们见面的时候,请让在下向她们道歉。因为在下还没有直接向她们道歉」 话罢,表情缓和了一些的纳布尔展现出这个年龄的男生该有的样子。我对他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用微笑回应他。 * * * 我和他谈话之后过了几天,纳布尔君正式收到担当视察护卫的任务。由于视察前的会面以及需要熟悉空中魔动车的操作,前往视察的成员都聚集在离宫。 聚集在离宫的接待室中的成员,首先有我、尤菲、蕾妮、伊利亚。 还有作为护卫同行的哈尔菲斯、盖克君以及纳布尔君,共计七人。 「在下是这次视察的同行护卫,纳布尔·斯普劳德!尤菲莉亚女王陛下,久违了!」 「好久不见呢,斯普劳德伯爵公子。这次应该是自那以后的见面吧」 纳布尔神色紧张地面对尤菲。与此相对,尤菲泰然自若地面对他。 「那时候因为在下的愚钝给您添了许多麻烦。请允许在下再次向您道歉。同时也向牵连其中的西亚男爵千金致歉」 「……请抬起头来」 尤菲看见深深低下了头的纳布尔,平静地说道。看到纳布尔抬起头后,尤菲嘴角挂着柔和的微笑道: 「那一天,我们都比现在要愚钝,不知道许多事情,视野很狭隘。我也一样,没有注意到应该注意的事情,犯下了很大的错误」 「尤菲莉亚女王陛下,才没有这种事……」 「我今后要作为女王领导这个国家,必须要成长。也是为了将过去的失败化作动力,继续前进。而且我希望那些和我共同率领国家的、前途无量的人才也能以同样的方式成长。因此,请你理解我原谅你的理由。我很期待在这次的视察中你能有所作为。希望你能让我觉得我没有选错人。请问可以吗?」 尤菲一改安详的微笑,严肃地向纳布尔君说道。 纳布尔听完后,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用力咬紧嘴唇。接着,他缓缓呼气,把握紧的手放在胸前。 「……我会尽全力回应您的期待。尤菲莉亚女王陛下」 「好的。请让我期待一下,纳布尔」 尤菲放缓了严肃的神情说道。 而后,她看向站在旁边的蕾妮。蕾妮注意到尤菲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向纳布尔走近。 「蕾妮……不,西亚男爵千金」 「叫我蕾妮也可以,纳布尔大人。……想说的话已经由尤菲莉亚大人都说了。不过,我不认为纳布尔大人无法原谅。不如说,是我的过错导致您犯下如此严重的」 「……不,不是蕾妮的错。要是那件事上我再慎重点的话就好了。明明我应该做的事情就是阻止阿尔加鲁特大人……」 纳布尔君听到蕾妮道歉,脸上带着痛苦,低声说道。 蕾妮听后摇了摇头。她的表情就像是无边的澄澈蓝天般爽朗,说道: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谁也不能挽回那天的失败。所以我认为,我们只能坚强地生活在今后的每一天。因此,我衷心祈愿纳布尔大人能够再次挺起胸膛,成为一名骑士。这次视察还请多多关照」 「……在下明白了。在下发誓,定会成为一名无愧于任何人的骑士」 纳布尔紧绷的神情逐渐放松下来。我看见蕾妮和纳布尔君的表情,也安心了舒了口气,回到了尤菲的身边。 「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太好了呢,纳布尔大人!」 「盖、盖克……!」 于是,听到这毫无紧张感的愚蠢发言,我光站着都差点要摔倒了。 站在盖克君身边的哈尔菲斯拍了拍盖克君的后辈提醒他,盖克君小声地惊叫了几声。 盖克说的这些话,让纳布尔君再次皱起了眉。 「…为什么你要说这些啊,盖克!」 「唔诶,你、你别生气啦……毕竟这不是挺好的吗……」 「那件事和这件事是两码事……!你多少也得给我看场合说话吧……!」 「嗯……十分抱歉」 纳布尔君像是强忍着头疼般捂住眉间,呻吟般说道。盖克君惭愧地向他进行了简单的道歉。 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我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笑出了声。 现场的氛围也以这个契机逐渐变得融洽。 其中,盖克君和纳布尔君脸上复杂的表情加速了这一氛围的形成。 作为第一次会面,这样大概没有问题吧。 我这么想着,便与尤菲四目相对。也许尤菲和我也有相似的感想,我们两个彼此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3章 于花之都与你约会 操纵着小飞龙和空中魔动车出发去视察领地,是大家都学会驾驶空中魔动车之后的事了。 因为尤菲有过使用魔女帚的经验,所以她立刻就轻车路熟了,其他人还需要花一些的时间熟悉。 没想到,最先能熟练驾驶空中魔动车的竟然是蕾妮。虽说只要掌握了诀窍,就能自由自在地驾驶着空中魔动车在空中驰骋,但尤菲看起来对此也很意外。 接着熟悉的是纳布尔君,拥有骑马的经验以及懂得使用风魔法有助于熟练驾驶,之后是盖君。伊利亚和哈尔菲斯一直都不得要领。 虽说如此,因为大家都能驾驶了,所以正式安排了行程前去视察。 我和尤菲坐小飞龙,驾驶空中魔动车的一组是蕾妮和伊利亚,另一组是盖君和哈尔菲斯。能熟练驾驶的纳布尔君独自一人乘车。 「那我们一路上要小心哦」 「安妮丝!为了不让王室蒙羞,你可不要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行为!」 「你不用点名警告啦!好啦,大家!我们出发吧!不然等下会说教得更厉害!」 临行之际,我差点被前来送行的母后大人逮住,因此众人都惊讶地看向率先跨上了小飞龙的我。 要是被母后大人的说教逮住的话要训好久!所以要事不宜迟立即出发! 就这样,我开始了视察之旅。虽然空中魔动车的动力和强度都比不过小飞龙,但只要骑着空中魔动车的我们一起配合,就可以有条不紊地前往目的地。 为了避免路上太过疲惫,我们很注意休息,顺利地推进行程。 这次飞行的高度不会太高,只是像是在地面上滑行般飞行,但因为没有必要沿着街道前进,我们可以笔直地朝着目的地,所以路程所需的时间大大缩短。 「空中魔动车的确很棒。如果让骑士团配备它的话,能够改变世界」 休息时,纳布尔君一本正经地盯着空中魔动车说道。 「虽然之前接受过练习,但是像这样使用了之后,就能深切地感受到它的用处」 「这样就大大缩短了路程所需时间。一旦习惯了,要比骑马要轻松多了。毕竟马得休息,还得喂食物和水呢」 「发生突发状况时,如果有空中魔动车的话,就可以第一时间向附近的领地传达领地的困境,这样就可以迅速派遣援军……」 「虽然这次的飞行高度不高,但如果提高飞行高度,即使地面有威胁,也能从上方飞过避开。当然,必须要小心空中有魔物的情况,但是毫无疑问,空中魔动车肯定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变化」 哪怕是在休息期间,盖君、纳布尔君和哈尔菲斯三人仍在热烈讨论空中魔动车的运用和发展前景。 伊利亚和蕾妮瞅了一眼他们,用野外出游用的保温壶,按人数准备茶水。 「各位,茶都准备好了。我带了一些点心,也请大家尝尝」 「……没想到会在野外享茶」 「在野外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真是太幸福啦」 纳布尔君看着蕾妮端来的茶,表情温顺。 另一方面,盖君一转眼就吃完了。 看着他们一片其乐融融,不知怎的有了野餐的氛围,神情也自然放松下来。 「真悠闲啊……」 「确实呢」 我嘀咕了一句,尤菲也附和似地轻声说道。 放眼望去,尽是平原和小片的森林。说完这些话后,盖君感慨地小声说道: 「东部到处都是这样,和西部不同」 「盖克是来自东部的吗」 「是啊。离王都近的地方还不是这幅光景,但是到了东部腹地就只剩下农村了。尽是些田地啦,骑士团驻扎的要塞啦之类的」 盖君平静地说着,但纳布尔君和哈尔菲斯两人看起来却有些不安。 「按领地来说的话,我的家族姑且也算是东部,但离王都很近,所以……」 「啊,斯普劳德伯爵家的领地是这样的呢。内布鲁斯子爵家是在西部来着?」 「我的家族被授予的领地是拥有西部领地的安蒂伯爵家的一部分……」 「虽然西部的那些家伙总是炫耀西部有各色各样的城镇,但这件事是真的吗?」 「西部有与其他国家接壤的国境线。由于有很多进口商品,所以倾向于吸收外国文化。这大概就是西部会出现各色各样的城镇的原因吧」 「是啊,想奢侈地消费一下的话,到西部会比较好呢」 「是呢。实际上,那边有许多赏心悦目的东西」 我说完,哈菲斯微笑着点点头。这样说来,我想大概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吧。 「嘛,我觉得东部也会随着今后的发展不断变化,最好不要再受到以前那样的待遇了呢」 不知为何,大家听我说完后都郑重其事地盯着我。 「诶,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怎么说呢,安妮丝大人真的很厉害呢。还有尤菲莉亚大人」 「怎么突然这么说?我知道尤菲很厉害,为什么会连我也一块夸?」 「因为,是安妮丝大人发现了魔学,使东部有了必须进一步开拓的理由,不是吗?」 「听你这么说,也许是吧……」 「就算不是这样,安妮丝大人的赫赫战功在东部几乎无人不晓」 「盖克,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的赫赫战功指的是?」 「安妮丝大人在当冒险者的时候就经常来东部。她是高级的冒险家,而且还会毫不畏惧地接受麻烦的委托,很多人都很感谢她」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听完盖君自豪地说这番话,纳布尔君佩服地点着头。 看着他的样子,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股羞意涌上心态,苦笑了起来。 蕾妮似乎注意到我表情的变化,疑惑地看着我问道: 「安妮丝大人,怎么了吗?」 「不,应该说我没做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我一开始也和其他冒险者一样,在黑之森附近活动来着……」 「这样呀」 「……不过因为我狩猎过度,大家都问我能不能客气一点哦?」 「啊……」 「如果是在魔物暴走的时候去的话,他们会很高兴,但是平时在那边狩猎的话,抱怨的人就会增加。大家都说我完全有能力去东部,要我到东部去,以此为契机,我才在开始东部狩猎……」 「这件事真令人怀念啊……」 伊利亚感慨万千地轻道。当大家因此明白我所言非虚时,他们的目光微有暖意。 「您是因为这样才来到东部的啊,安妮丝大人……」 「顺带一提,我刚来东部的时候,盖君找我吵过架呢」 「哇!不好了,是我自找麻烦!别再说了!」 盖君双手掩面,仰天长叹。明明大家在苦笑着,只有纳布尔君用认真的表情拍了拍盖君的肩膀。 平静的休息时间,伴随着大家的噗哧一笑中度过。 * * * 我们最先视察的是贝尔维塔。其被认为是帕雷迪亚王国东部最大的贸易城市,在东部还算繁华。 对于住在贝尔维塔以东的人来说,这里可以说是当地最为向往的城市吧。虽然我们顺利到达了贝尔维塔,但除了这件事外,出了些别的小问题。 「什么?您说想微服私访!?」 「你看,在贝尔维塔可以四处走访,我认为这样最适合了解平民百姓的生活和物价情况……」 「即便如此,尤菲利亚女王陛下和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不带护卫上街……」 纳布尔君面露难色。他皱着眉头,一筹莫展。我挠挠头,苦恼于怎么说服他。 「你跟着我们的时候离远点就行了吧?纳布尔君你们也去调查一下这里,怎么样?」 「……为什么您要如此执着于微服私访呢?」 (要是和他说,好不容易想找个机会和尤菲做些像是约会的事,会吓到他的吧……) 回想起来,虽然我和尤菲心心相印,但却没有约过会。尤菲忙于女王的政务,当然是抽不出时间和我出门。 当然,我们还是有在房间里聊天,一起睡在床上吧?只是,如果进一步奢求的话,我想做些普通恋人会做的事。毕竟过了贝尔维塔,就没什么城市能享受两个人散步的乐趣了…… 但是,这样会太任性了吧……我是来这里工作的才对。不,我也不只是为了玩才提出这个提案的……。 「这不也挺好吗,纳布尔。安妮丝的话也很有道理」 「连尤菲莉亚女王陛下都……」 「而且我也对民众的日常生活很感兴趣,我知道我对这方面很陌生,所以我认为想要弥补这一不足的话,安妮丝的提议就很好」 「……确实,考虑到尤菲利亚女王陛下的身份,能理解您对人民的生活不太了解,但考虑到您的安危……」 无论尤菲如何表示赞同,纳布尔君还是面露难色地回应道。 「纳布尔大人真是认真啊,这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喂,盖克……」 在这时,盖君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纳布尔君轻瞪了盖君一眼,但盖君似乎并不在意。 「如果这两位被袭击,即使是被人突然偷袭,也能轻松反击。而且她们允许我们在后面跟着,也并没有要求纳布尔大人放弃护卫的职责。我认为可以妥协」 「这次视察也是为了让尤菲莉亚大人顺便放松放松,我也赞成」 「连蕾妮都……啊,我知道了……」 盖君加上蕾妮都表示赞成,纳布尔君大概是觉得形势不妙,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那么,我们也来补充一下这次考察中缺少的物品」 「由伊利亚和蕾妮补充吗?」 「是的。我想应该不会很麻烦,所以就由我们两个人去吧」 伊利亚看向我的眼神仿佛在说:之后的,不用我说也知道吧?见状,我不禁苦笑起来。伊利亚似乎也一样略微地有点公私不分。蕾妮拼命掩饰自己的不安,却完全没藏住,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于是,我们微服私访贝尔维塔的街区,顺带视察。 这次我们的服装主题是:在旅行途中乔装成平民的大小姐。说实话,再怎么打扮成平民,尤菲的美貌都会引人注目。大概也有人会察觉到我们的真实身份吧。 诚然,商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打扮成平民的客人,他们也明白,一旦触及到客人隐藏的真面目,就有遭遇灭顶之灾的风险。 既然如此,就决定采取以下的方式。如果是在王都的微服私访,应该可以更轻松地进行,但毕竟这里是东部。我的想法是,让他们不敢轻易接触我们,这样会更有利于我们体察民情。 尤菲的搭配是一身打扮成平民的大小姐风格,是伊利亚帮她选的。 脸没有刻意遮住。在东部,应该没有多少人认识尤菲,这样一来,说不定会以为她是哪里的大小姐打扮成了平民。 而我,则是一副侍女打扮,贴身侍奉这位打扮成平民的大小姐。 哼哼,就算是这幅打扮,因为尤菲的身份在我之上,所以不能对我生气呢!虽然我决定要假装没看见尤菲脸上十分微妙的表情! 「您觉得怎么样?大小姐」 「……有一股很强的违和感」 「你有见过这么可疑的随从吗?」 「我……不敢说」 「喂,你们什么意思」 面对我的询问,哈尔菲斯含糊其辞,伊利亚直接说我可疑,至于蕾妮,她甚至没有评价。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还是一起上街了。偶尔会有行人朝我们瞥一眼,但很快就失去兴趣离开了。 在街上看到贵族打扮的人走在路上,一般的平民都会避开。因为谁都不想惹上麻烦。 「……和王都的城下町的感觉又不一样呢」 「是啊,王都毕竟是国家的中心。虽然西部有比王都更华丽的城市,但还是王都最能给人历史感」 「是这样吗?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这里充满活力,人也很多」 「因为贝尔维塔是东部最繁华的城市呢。没什么机会去王都的人,大部分的东西是在这里买的。就算出来打工,也会来这里吧」 「原来如此,看来在这里可以一睹到东部的风采呢」 我和尤菲边走边聊。这时,尤菲注意到了什么,开口道: 「这么说来,这边花还真多呢?」 「贝尔维塔是赏花胜地,长着各种各样的花。到了花期,这里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王都的花也是为了这般美景而种的,不过相比这里还是略逊一筹呢」 「原来如此……」 尤菲饶有兴趣地点点头。看见这样的尤菲,我笑了笑。 聊天之中,偶尔回头一看,还能看到盖君、纳布尔君和哈尔菲斯三人边走边聊着什么。 (虽然他们不是没有注意这边,但是能感觉到他们尽可能地不来打扰……) 我察觉到了这样的情形,把视线移回前方,看了眼走在身旁的尤菲。我和尤菲不过触手可及的距离。不由得感到有些焦躁。 (呜……被那三个人看到牵着手会很羞耻,但还是想拉着她的手一起走。但是会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呢,毕竟名义上是微服私访,还是避免太过引人注目的行为比较好,所以就当没想过吧……) 「安妮丝?」 「咿呀!?」 我沉浸在思考中,此时尤菲凑近,像是要看透我一样盯着我的脸。 由于突然凑过来,我向后一仰拉开了距离。这突如其来让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啊,吓了我一跳。 「怎么了?」 「不,有个邪念……让我冷静一下,等一下……」 「邪……?是想掩饰什么吗?」 尤菲半眯着盯着我。眼看就要进行逼问,真是太让我为难了。 「不,那个,要说是有点不对劲比较好,还是说没什么事比较好呢」 「安妮丝。好好给我说清楚吧?」 尤菲微笑着说道。但是,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安妮丝这样欲言又止的时候,不是在忍耐什么,就是隐瞒着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没这回事吧?」 「好了,快说吧。来」 看来不得不说了。我做出了最后的抵抗,抬起视线看向尤菲,她的笑容没有丝毫动摇。 「……就是那个」 「嗯」 「和尤菲、那个、牵手的话……」 「……手?」 「我、我想做恋人会做的事啦!……这么想着、而已……」 现在我的脸滚烫,仿佛嘴也羞得脸红,便想要移开视线。 于是,尤菲愣了一下之后,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露出笑容。 「好啦,牵我的手吧,安妮丝?」 「不是、那个、但是、你看!因为可能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微服私访时这样做是闹哪样……」 「到时候再说吧。因为我选择优先实现你的愿望」 尤菲愉快地笑着,拉起我的手。我稍稍被她拉近了距离。 「这样可以吗?安妮丝」 「……嗯」 我回应的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尤菲见我这样,哧哧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这样也不错呢。这就是恋人会做的事、吗。还有什么是恋人会做的事呢?安妮丝」 「为、为什么问这个?」 「想和我一起做吧?恋人会做的事。我也想和安妮丝一起做。如果你能因此意识到我是你的恋人的话,就正合我意了。」 「为什么尤菲说得那么开心,一脸喜悦啊!」 不行了,眼前的是坏尤菲!她完全得意忘形了! 「听见自己爱慕的对象这么想,很开心才对吧?难道说,到现在为止做的不够多吗?」 「也可以说够吧,毕竟尤菲的政务很忙。在一起也只是喝喝茶,睡、睡个觉而已,就只有这些……」 「……是我做的不到位。是呢,我应该多花点时间和安妮丝在一起啊。我忘记了安妮丝是给得越够越会逃的人」 「我、我并没有逃啊?」 「真的么?不是有前科吗?」 「那只是情况不太好吧!真是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尤菲做好多好多恋人会做的事!但是我不想那么任性!」 「义母大人听到这话,是该高兴你成熟了,还是叹息培养出这样一个不敢任性的孩子呢…你觉得哪个呢?」 「会觉得尤菲的这方面,真的很坏心眼吧!?!」 「我的哪方面呢?不详细说说,我怎么能懂呢?」 「反正我说了你也会装傻吧?」 「没错」 可恶!这家伙怎么摆出一副很懂的样子! 「嘿嘿,安妮丝,别不开心」 「我讨厌坏心眼的尤菲……!」 「我可是在体贴你哦?我只是让安妮丝能好好地撒娇而已」 「咕、唔唔……!」 我因羞耻心而颤抖着,只能瞪着发自内心愉悦的尤菲。 这时,尤菲好像想到了什么,轻轻转过身,小声说道: 「……原来如此,你是有点在意呀」 「……什么?」 「在意别人看着我们。虽说没办法,但我们现在必须要有护卫跟着」 尤菲拉着牵着的手,让我离得近些。她像是恶作剧一般,用甜美的声音呢喃道: 「不能独占可爱的安妮丝的表情,真是遗憾」 「笨……!说、说什么啦……!」 「不行啊,你现在这么可爱——会让我更想欺负你的」 「刚、刚才,你说想欺负我!我都听见了,你这个坏蛋!」 「是错觉吧?好了,我们走吧,安妮丝」 我有些嫉妒笑得开心的尤菲。她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小恶魔啊! 由于脸烫得退不下来,我没办法抬起头来。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放开那紧握的手,只能任由尤菲牵着我在街上走。 * * * 贝尔维塔街上的微服私访,是一段快乐的时间。 在贝尔维塔,各种各样的花、用这些花制成的染料等,都很有名。拜此所赐,各色鲜艳的丝线应有尽有,刺绣琳琅满目,商品一应俱全。 尤菲也购买了自己喜欢的丝线和刺绣的制品。如果尤菲谈论到东部的刺绣,也许会更加引起周围人注意。 贝尔维塔的街区还有一样出名。那就是现在我们眼前的场景。 「这就是贝尔维塔有名的、利用特产做成的花浴哦!」 由于这里被我们包场了,只有我和尤菲入浴。气派堂皇的浴池里飘着鲜艳的花朵。红、白、粉的各色花瓣飘在水上的情景,称得上华丽二字。 袅袅升起的热气含着花香,十分好闻。尤菲轻吸了一口,又呼了出来道: 「好香啊。享受着这样的香气泡澡,会觉得有些奢侈呢」 「听说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人不在少数。与其说是贵族文化,不如说是富裕的平民文化吧」 「是吗?我记得义母大人也很喜欢花浴……」 「啊,是这样吗?」 听尤菲这么一说,我有点吃惊。原来母后大人也喜欢花浴啊。 我不太知道母后大人的隐私。母后大人本就忙于外交,即使回来,我也在离宫里,所以生活中没有交集。诚然,了解她的机会就减少了。 ……视察回来后,也跟母亲大人说说花浴的事吧。 「安妮丝,我来给你洗背」 「那我也给尤菲洗吧」 「好的,麻烦了」 我们互相洗了头发和后背,走进花浴池中。 虽然从热气也能闻到香味,但实际浸在热水里,花香更浓郁。对我来说水温正好,我长舒了口气: 「好舒服……」 「嗯,这花浴真不错呢」 我的身体已经没到肩膀了,而尤菲还只浸到腰部。 尤菲喜欢更低一点的水温,所以可能需要稍微适应一下。我们享受了一会儿花浴。随后,尤菲也适应了水温,在我旁边将水没到了肩膀。 「啊……」 「呵呵,怎么了,发出这种声音」 「整个人松下来了……」 「你真的很喜欢泡澡呢,安妮丝」 「我喜欢到想办法制作魔道具让自己能轻松泡澡的程度。对了,如果魔道具开始普及了,在这里用上泡澡用魔道具的话,说不定会吸引很多客人呢!」 「真是个好主意」 我和尤菲开心地聊着天,享受着泡澡。突然,我注意到一朵漂浮在浴池里的花,拿到了手上。 我将手上的那朵花,朝尤菲的方向举起来看。尤菲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怎么了?」 「这朵花的颜色,很像尤菲的瞳色呢」 花的颜色和尤菲的蔷薇色瞳色一样。我对比着二者,笑了起来。 尤菲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里的花。接着她轻轻笑了一下,拿过那朵花。 「我的瞳色在安妮丝的眼里是这样的吗?」 「嗯,这个颜色很可爱吧」 「觉得可爱吗?」 尤菲带笑意凑了过来。我和蔷薇色瞳色的尤菲四目相对,不知怎的,无法挪开视线。 就这样,尤菲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另一只手伸向我的腰,把我拉了过去。我们二人紧密相贴,彼此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尤菲、什、什么啦!?」 「你不回答我吗?」 「回答什么!?」 「觉得可爱吗?」 尤菲微微歪着头这样问道。为了不让头发泡在浴池里,她的湿头发盘了起来,因此脖颈的线条清晰可见。浴池的热度使她的脸颊有些发红。 她微微眯起的眼睛像是泛起泪光,让我更加无法移开视线。心脏像要跳出来一般悸动,不是因为浴池,而是因为别的事情而有些晕乎乎的。 「安妮丝?」 「……你个、坏家伙……!」 「不回答我的安妮丝才坏吧?」 尤菲一眨眼就凑过来,还没等我开口,就堵住了我的嘴唇。 也许是因为在浴池中紧贴着的缘故吧,彼此相触的嘴唇感觉比平时更炽热。尤菲趁我不备,吻得更深了,于是我轻轻地反击了一下。 「这里!是浴池!」 「……知道了」 尤菲吐了吐舌,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装作没事似的,真是可恨。刚才应该咬得更用力些……! 虽然没再接吻,但尤菲抱着我紧紧贴在一起。缠在腰上的手,像是在说不会让我跑掉,以及胸部压过来的触感,都仿佛要重燃亲吻的余韵。 「……太近了!」 「是吗?」 「太近了!你的手在干什么!不要缠我的脚!」 就这样在浴场卿卿我我了好一阵,但因为泡澡时间太长,尤菲真的泡晕了。 我慌忙让她赶紧别泡了,但尤菲疲惫不堪,站都站不起来。她难受地嘟囔道: 「……安妮丝,我好难受」 「你这是自作自受!」 「……嗯」 ……嘛,如果尤菲在视察途中身体垮掉的话就麻烦大了,所以还是有好好照顾她,不过还是希望她通过这次教训,好好反省一下! 4章 惊天动地的雷鸣 我们顺利地享受着视察的旅程。一边保证充足的休息,一边开心地抵达下一站。 在旅行的途中顺路去的东部小镇,其规模足以称得上是一座城镇,虽然比王都的规模要小,但那里也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市场也是一片欣欣向荣。 这样的场面随着我们向东进发而渐行渐远。相反,盖君所描述的田园景色——平原和小树林、田连阡陌,不断地闯入我们的眼帘。 随后我们访问了帕西蒙子爵统治的领地。 盖君本家是拥有更加东部的领土的贵族。帕西蒙子爵领地是与他们所在的朗普男爵领地相邻的领地。 这片领地是我在东部看到的领地中印象最深刻的。 田地里缺乏果实,劳作的人也是三三两两。劳作的人年龄上也很极端,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基本看不见年轻人。很多房子的破损来不及修补,就连领主的宅邸状况也不是很良好,给人一种萧条的感觉。 「……虽然我有听说过一些传闻,但没想到这么糟糕」 确认了周围情况后,盖君小声嘟囔道。其他人脸上也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之所以这次将帕西蒙子爵领地选为视察地点,是因为这里受到了魔物的侵害。帕西蒙子爵从规模上判断是一次魔物暴走,立即向附近的领地请求支援以及资金援助。 即便不如巨龙出现时的规模,但由于帕西蒙子爵迅速的判断、附近领地及时的职员,使得魔物暴走顺利解决。 但是,造成的损失也十分巨大。帕西蒙子爵率领的骑士团以及派遣骑士团当中出现了很多牺牲者,为了补偿他们的家属而债台高筑。 再加上发生了每年都会爆发的天灾,农作物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为了购买足够供领地上的人民温饱的食物,债务愈发膨胀。 尤菲主张自己亲眼确认领地的实际情况,将这里列入视察计划中。这就是访问帕西蒙子爵领地的经过。 我瞄了眼尤菲,她表情严肃地看着周围。看她的样子,大概是对这个状况有什么想法吧。 我正这么想着,一位男性从领主的宅邸中带着随从们走了出来,猜测他就是帕西蒙子爵。 他眼睛下是藏不住的黑眼圈,脸色十分憔悴。难掩疲惫的他恭敬地向我们深深低下了头。 「欢迎二位的到来,尤菲莉亚女王陛下,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为无法向二位提供满意的款待感到十分抱歉」 「你好,帕西蒙子爵。请起身,以及我听说了你领地的状况。款待之事,不必在意」 「得您体谅,不胜惶恐。这位是小女,夏尔奈」 帕西蒙子爵说着,他身旁穿着朴素裙子的少女恭敬地鞠了一躬,抬起头了。 带些许淡金色的朱色,染红了她的头发。紫水晶点缀着她的眼睛。面庞娇嫩,看来还未到成年。 少女明显是紧张的,表情很是僵硬。尽管如此,她还是毕恭毕敬地开口问候道: 「我是夏尔奈·帕西蒙。很荣幸能见到二位,请多关照」 「嗯。请多关照,夏尔奈」 为了尽量不让这位叫夏尔奈的少女过于紧张,我微笑着对她。 夏尔奈见到我的笑容,稍稍睁大了眼,表情缓和下来,给了我一个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笑容。 * * * 夏尔奈领着我们到客房,之后,我们与帕西蒙子爵一家共进晚餐,也同时与他们家人见了一面。 帕西蒙子爵家一共有四人,我们在晚餐上见到了子爵夫人和夏尔奈的弟弟。 她的弟弟只是刚开始懂事的年龄,牵着夫人的手,有些紧张地和我们打招呼。也许是担心过于年幼的弟弟,夫人与我们共进晚餐后,就与他一同退下。 「臣十分抱歉,只能招待这些粗茶淡饭……」 「没关系。饭菜都很美味。你们的厨师手艺真棒」 帕西蒙子爵似乎很在意这顿饭菜很简朴,但确实如尤菲所说,十分美味。大概已经是竭尽所能做出的吧。 尤菲在成为精灵契约者后,对吃饭这件事并不上心,但依旧进食。 可能是不想让帕西蒙子爵紧张,但看她手没有停下,我想这饭菜很合她口味。 帕西蒙子爵看到她的这样,松了一口气。在子爵旁边的夏尔奈也同样松了一口气。 「帕西蒙子爵,首先我想从您告诉我领地的情况」 尤菲叹了一口气后,说出这番话,紧张感又回来了。 帕西蒙子爵听完,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他语气沉重,能感受到他悲壮的决心。 「简单说的话,情况并不乐观。魔物暴走以及天灾,导致领地内的储备所剩无几……」 「这样啊……那明年有回复的可能吗?」 「就算勉强应付了今年,明年也不清楚。领地内有很多年轻人外出务工,他们能否回来会是一个关键」 「那么帕西蒙子爵是在考虑过归还爵位一事吗?」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尤菲,没想到事情到了这种地步。 但是,帕西蒙子爵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年轻人是劳动力,也直接影响领地内人口的增加。整因为如此,年轻人纷纷外出是一个严峻的问题。一个人口不断减少的领地,必然会陷入衰退。 其原因并非帕西蒙子爵的失策,而是领地内祸不单行的结果,这实在是非常可惜。 当认为自己的领地可能无法重振旗鼓时,他并没有选择隐瞒,而是打算立即归还国家。 作出这种判断是很难的。不过,能做出这样的判断也表明帕西蒙子爵是个非凡之人。 想到就这样让他归还领地不禁有些唏嘘,我看着尤菲,她似乎领会到我的意思,点了点头。她对帕西蒙子爵说道: 「帕西蒙子爵,我能看出您对于领地的忧虑和不安。我能理解您为此想要归还爵位和领地。但是,我希望您继续保留爵位」 「尤菲莉亚女王陛下……」 「我想您已经听说了我即位之前的过往,如今,我想给这个国家带来新风。也就是安妮丝提倡的魔学和魔道具。这两样中的魔道具一旦普及,极有可能会彻底改变平民的生活」 「这……虽然只是传闻,但臣也有听说」 「但是,在普及的过程中,有一些必须克服的问题。我认为解决这些问题的关键在于东部」 「魔道具普及的关键,在东部……」 帕西蒙子爵嘟囔着,像是觉得有些不现实。尤菲对着帕西蒙子爵继续说道: 「关键就在于至今仍未开发的精灵资源。东部拥有的资源条件,与身为最大开采地的黑之森相近。帕西蒙子爵的领地也是候选之一」 「哈……啊,诶,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 先前无法释怀的帕西蒙子爵终于明白过来了,他脸上满是惊讶地看向尤菲。 尤菲看见帕西蒙子爵的反应,点了点头微笑道: 「今后的当务之急是开发东部。此外,我需要尽可能多的有能之臣。我希望帕西蒙子爵能够献上您的忠诚」 「……但、但是,现在的情况来看,领地很难重振旗鼓……」 「刚才帕西蒙子爵说能度过今年,也说了不知道明年会如何。那么,如果您答应我能够撑过今年的话,明年我会给你们一个繁荣昌盛的机会」 尤菲坚定地承诺道。帕西蒙子爵望着尤菲,眼里渗出了泪水。坐在一旁的夏尔奈也激动地捂住了嘴。 「我会努力让这片领地成为资源开采地。您现在愿意再次向我,以及今后的国家献上忠诚吗?」 「……是的!臣定不负陛下所望。臣以家族之名起誓,今后仍一如既往地为臣所爱的国家以及女王陛下献上忠诚」 帕西蒙子爵站起身,衷心地向尤菲行了一礼。夏尔奈晚了他一拍,也站了起来,流着泪行礼。 尤菲笑着对二人继续说道: 「那接下来我们再讨论一下这片领地的未来」 * * * 和帕西蒙子爵讨论完今后的事宜后,看时间差不多,便解散了。 夜也深了,客房的灯关上了。在客房的床上,我和尤菲睡在一起,我们的话题自然也是和帕西蒙子爵有关的。 「帕西蒙子爵是今后值得期待的人呢」 「他诚实、稳重,虽然有点过分谨慎,但他的人品值得信赖」 「要是之后领地能重建起来就好了……」 「我有几个候选的救济方案,我想听听当地的状况再决定选哪个方案实施」 「由尤菲来考虑这些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要是有什么需要我,记得和我说呢」 「我加把劲,不辜负你的期待。……说起来,我们之所以能有今天,多亏了安妮丝」 「多亏我?」 「嗯。如果没有安妮丝的话,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会怎么样」 我转向尤菲问道。尤菲也把身子转向我。 「比方说空中魔动车。就算像帕西蒙子爵领地里突发性地出现大量魔物,只要有一台空中魔动车也能进行联络」 「你早就想好了用法了呢」 「除了空中魔动车之外,安妮丝开发的魔道具蕴藏着许多的可能性。而且很多场合都能发挥它们的作用。正因如此,人们需要魔道具。正是因为知道人们需要,我才和帕西蒙子爵说出那样的提议」 「……你夸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有些害羞地扭动身体。接着,尤菲伸出了手,抚摸我的脸颊。 「还不习惯被人夸吗?」 「……还是不太习惯吧。毕竟从小到大都这样。没办法一下就习惯的啦」 「话是这么说,但你不习惯一下,我还挺不好办的」 「嗯,我会努力解决」 「义母大人好像说过,这是你做不来的时候常用的借口诶?」 「真是的,一般人都会这么回应的吧—!母后大人对我也太苛刻了啦—!」 我像是闹着别扭一样,抱怨对母后大人的不满,尤菲却奇怪地嗤笑了起来: 「义母大人可是很担心安妮丝的哦」 「我是知道啦……可是这真的太苛刻了……」 「在我看来,感觉好像没那么苛刻了?」 「诶……?你别骗我啊……她每次看到我,眼神都凶巴巴的啦……」 「也许对她来说,安妮丝很特别呢」 「被说教的那种特别,可别了……」 「那我说一声?和她说这样下去会被安妮丝讨厌,也许会对你态度好一点」 「……也不是说特别讨厌」 我知道母后大人对我的严厉是一种母爱。况且我也难以想象,要是现在的母后大人听到我会讨厌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反而是父王大人的反应能够容易想象出来,肯定是立马给我一拳。 「虽然由我说会有些失礼,但是我觉得安妮丝应该和义母大人多聊聊」 「……要是她不说教我,怎么聊都行」 「你自己先搭话不就好了。毕竟是让义母大人掌握了话题的主导权,你才会被说教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完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和母后大人主动说过话。 想必母后大人也很难和我说上几句。说不定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么关注我的一举一动。 以前的话,可能还会觉得这样就好了,但我接下来也想改善这方面。我好歹也不想总惹母后大人生气。 「义母大人是来自东部的话,回去之后就能和她聊很多了吧?你主动开口和她商量怎么样?」 「……是呢。我很在意母后大人和父王大人怎么开始谈恋爱的,想问问他们」 「嗯,我想义母大人一定会很开心的」 边说边笑的尤菲使我面露笑意,无法平静下来。 不过,我忽然察觉到尤菲的笑容里有些异样。我盯着尤菲的脸,想着是怎么一回事时,尤菲有些皱着眉道: 「……这样盯着我,我挺不好办的」 「为什么呢?」 「……毕竟我也有反省。所以我想要控制一下自己」 「啊,难道说是肚子饿了?魔力还够么?」 「还很充足,不用担心魔力的问题。只是……」 「……只是?」 尤菲闭上了嘴,没把话说出来。 我等着尤菲说出口,一直盯着她,但她好像忍耐不下去,把目光挪开了。 「尤菲?」 「……要是没有理由去碰你,会生气吗?」 「什么?」 「…………」 「那个,尤菲?」 「还是算了」 我目瞪口呆,目不转睛地看着尤菲,她甚至把脸转向一边,像是闹别扭似的。 诶?虽然这个反应很可爱啦。我不禁笑出了声: 「尤菲真是可爱呢」 「……你别笑我啦」 「明明在贝尔维塔的时候还蛮主动的呢」 「……那时候泡晕了,所以反省了一下」 「有反省呢……」 尤菲的反应好可爱,我又笑了出来。真想干脆放声大笑。 要是我这样的话,不知道尤菲会对我做什么事。我拼命地忍着笑,伸手向尤菲的脸颊。 「想要碰我,不就是理由吗?」 「……要是这就能当理由去碰你,会没完没了的」 「也是呢」 我触摸到尤菲的脸,像是滑动手指一般抚摸着。 「但是,我想碰尤菲就碰了哦」 「……你真狡猾」 「有吗?」 「因为你很容易让我幸福。太容易让我幸福的话,我会变成废人的」 「真是简单的幸福呢」 最近,她之所以这么没有节制,大概是因为我宠着她吧。 现在在视察的途中,又在离宫之外,所以必须要时刻保持女王的样子。但是,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她就抑制不住自己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也太可爱了。这股怜爱之情油然而生。 「不管有没有理由都可以碰我哦。尤菲的话,随时都可以」 「……就算是安妮丝害羞的时候也可以?」 「……那你还是节制一点」 我察觉到尤菲的眼神有些危险,不禁有些后怕。 于是,尤菲凑过来依偎着我,紧紧抱我入怀里。她把脸埋在我的脖颈处,蜷缩了起来。 「虽然我喜欢宠爱我的安妮丝,但是不行的话要训斥一下我呢。毕竟我不知道自己对安妮丝,能不能控制得住……」 「我也喜欢宠爱我的尤菲哦。所以我会在能接受的范围内努力的」 虽然有时候还是会羞得不要不要的。 即便如此,我打心底里也宠爱尤菲。要说理由的话,是因为我从心底里疼爱这个笨拙拼命的尤菲,这个没有免罪符就变得不擅长的尤菲。 我哄着她,抚了抚她的背。这时,埋在我脖颈处的尤菲把嘴唇凑了过来。嘴唇的触感像在我肌肤上滑过般,痒痒的,使我不由得扭了下身体。 「……你也太没防备了」 「只是在你面前没有啦」 「……太天真了。安妮丝要提高一下警觉」 「我才没那么迟钝呢。毕竟尤菲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不过,我还是觉得,如果是尤菲的话怎么都行」 「……就是因为你这么说,我才这样啦」 这样撒娇般地说完后,尤菲轻轻地咬着我。 也不知道她是最近学会这么轻轻咬还是说自然而然学会的,开始经常这么咬了。 在尤菲可爱的抗议下,我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 * * * 「唔—,天气晴朗。今天是个探索吉日呢」 「探索吉日是什么」 我伸展着手深呼一口气时,被盖君这么吐槽道。 到帕西蒙子爵领地的几天后,我们去往了森林。我们所在的这片森林是领地居民们的狩猎场。 我们之所以拜访这片森林,是因为要进行魔物暴走后的调查以及提前考察资源开采地。 既然发生了魔物暴走,那么就应该是由什么原因导致的。似乎由于人手不足,无法对产生的原因进行调查。 直接说调查的话,帕西蒙子爵想必不会爽快答应,所以我们用提前考察精灵资源开采地的名义,得到了进入的许可。 来调查森林的有我、尤菲,以及作为护卫的盖君和纳布尔君。我们还让夏尔奈给我们带路。 蕾妮、伊利亚以及哈尔菲斯提出要留在帕西蒙子爵家里帮忙。由于她们负责照顾我们的起居,所以帮忙也是其中的一环。 面对我们的关心,帕西蒙子爵似乎感到很抱歉,但现在正是困难时期,所以希望我们能帮一些忙。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呢,很适合巡视」 夏尔奈小姐笑着说道。她更像是一位冒险者,而不是贵族千金。她腰间别着短杖和短剑,身背一把弓。 她的步伐已经习惯了走在森林中。纳布尔君见后,感慨地说道: 「帕西蒙子爵千金好像已经习惯了呢」 「是的,我以前经常进森林」 「帕西蒙子爵不会反对你进森林吗?」 「因为我喜欢打猎。而且巡视森林不仅可以管理领地,还是一件重要的工作,所以我可以代替父亲。况且,我很擅长射箭哦」 「原来如此。喜欢打猎啊,我以前也经常和父亲一块去打猎」 盖君用欢快的语调和夏尔奈搭话道,夏尔奈也很轻松地和他相处。 也许因为二人都是东部出生的,所以很聊得来。纳布尔君虽然也是出生于东部,但更熟悉王都的生活方式,他也饶有兴趣地聊起天来。 我一边微笑望着他们三人,一边观察森林的状况。正当我注视着森林时,尤菲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们再往里走点观察森林的状况吧」 「也对呢。这样更利于观察」 之后我们在森林中四处走动,逐渐走到深处。在路上,夏尔奈用弓射杀野鸟,盖君和纳布尔君剖开了那只野鸟。 整体地从子爵领地来看,虽然不多,但这是很重要的食物。夏尔奈很开心能为我们提供新鲜美味的肉。 在夏尔奈她们通过狩猎加深交流的期间,我确认了留在附近树木以及地面的痕迹。 「……安妮丝,怎么了?」 「看到这片森林的痕迹,能看出是一场严重的魔物暴走。但是说来奇怪,整片森林感觉太过安静了。该说这有点太奇怪,还是说有点瘆人呢……」 「瘆人么……」 我回答尤菲的疑问,确认着森林。木上的爪痕、折断的树枝、脚印等,这些痕迹都证明了这里曾遭遇过魔物暴走。 但是,这片森林却十分安静。既没有丰富的森林资源,也没有过度的荒芜,乍看之下是一片普通的森林。 因此,看见这样大量的痕迹,反倒是很不正常。 「虽然一般在魔物暴走之后,森林多多少少会安静下来,但是这片森林太过安静了」 「你是说太过安静藏着什么问题咯?」 「首先,森林里能看到的魔物数量太少了。魔物暴走是由两种情况引起的,一种是群体争夺地盘的战败方大面积流入,另一种是出现了强大的魔物迫使群体逃离」 我竖起两根手指,整理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 「如果魔物兽群只是争夺地盘输了,那么即便森林的魔物与之前的不同,那么数量也不应该发生很大的变化」 「因为只是单纯地更替了魔物的族群吗?」 「没错。如果是被强大的魔物去干的话,会有数量急剧减少的倾向。而且由于可捕获的猎物减少,作为强大的魔物的魔物非常有可能入侵到人聚居的地方,引发二次的灾害」 「听到你说的这些,我想到了巨龙……」 尤菲神情为难,小声地说道。我见状,也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巨龙属于极端状况,但道理上是一样的呢。不过话说回来,包括动植物在内,我不觉得这片森林的资源曾被破坏过」 「森林资源没有被破坏吗」 「毕竟连尸体都没怎么见到。所以应该不是争夺地盘的冲突激化了。但是从森林留下的痕迹来看,这里的的确确发生了一起魔物暴走」 「所以,你的意思是发生这起魔物暴走很有可能是强大的魔物引起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感觉魔物减少得太多了。假设出现了强大的魔物,引发了魔物暴走,那么我们应该能在这里找到已经逃走的魔物,但是现实却不是这样,这点很令我在意。我们见到的魔物数量以及尸体数量都太少了」 这也是我前段时间一直在烦恼的原因。 强大的魔物的出现会导致魔物兽群争先恐后地逃跑,引发魔物暴走。先这么假设是可以的。问题是之后发生的情况。 这片森林的魔物减少得过于极端。从痕迹上看,这里拥有的魔物并不少。 「我认为很有可能是,几乎所有的魔物都为了躲避强大的魔物而逃出了森林」 「……那发生这种事,会是什么原因呢?」 「也许是造成魔物暴走的强大的魔物,胃口相当大,而且狩猎的范围又极其广。所以这些魔物为了逃到安全的地方,被迫放弃这片森林」 「你的意思是,森林里已经没有魔物了?狩猎范围广的确很难对付……」 「看来得好好调查一下。我们必须要查明原因」 「你认为会是潜伏着什么强大的魔物吗?」 「只是凑巧夏尔奈她们还没有遇到,也许现在还在某处徘徊」 「那有没有可能去了别的地方?」 「这种可能也是有的,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别的地方也应该发生魔物暴走。也有可能是饱餐了一顿后,现在心满意足地休息着呢」 如今可以推测的是,魔物暴走并非群体争夺地盘导致的,而是由于出现了强大的魔物使其他魔物一齐逃走。 因为附近的森林都不是安全范围而逃离,至此殃及了帕西蒙子爵的领地。 这个想法正确的话,说明这片森林都在那只强大魔物的狩猎范围之内。 「唔……这次的,该不会也是那个吧?」 「那个?那个是什么?」 「我以前应该也说过,之前也有发生过类似的魔物暴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 我正想要把自己的猜想告诉尤菲时,我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 「……来了」 「诶?」 ——我低声的同时,森林中传来巨大的嚎叫声。 声音的声量以及凶狠程度吓到了夏尔奈,她轻轻地尖叫了一声。 「那、那是什么!?刚才的嚎叫声是!?」 「是魔物吗!?」 「盖君、纳布尔君! 你们保护好夏尔奈!」 「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 我拔出腰间的塞雷斯提亚,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前一步。 与此同时,森林沙沙作响。不知什么东西以惊人的速度飞奔于森林之中。 紧接着,树木的枝干被折断,出现了一匹巨大的狼。其大小约为人的三到四倍。 毛色是黑灰色,血红的眼睛放着灿烂的光,紧紧地盯着我们,口水不断地流了出来。 「怎、怎么可能……!?」 「不会吧……是芬里尔……!?」 纳布尔君惊愕道,而夏尔奈的声音带着困惑和恐惧,她一屁股坐到地上。 芬里尔一种暂定的总称,指的是狼族魔物拥有魔石后成为强大魔物的情况。 按理来说,拥有魔石的魔物会被赋予固有名称。因为这些魔物很危险,它们比同族更加强大,而且必须要和其他魔物区分开来。 但是,狼族魔物却难以适用这一法则。拥有魔石的狼族魔物,其行动范围很宽广,并且身手敏捷,因此常常收集不到足够的信息赋予固有名称。 即便如此也无法坐视不管。为此,人们将这种拥有魔石的狼族魔物称为“芬里尔”,以便谨记这种威胁。 如果一只芬里尔被赋予了固有名称,那么说明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情报识别个体,并且讨伐失败。 如果出现了这样的芬里尔,想必即便是出色的冒险者也会感到危机感吧。实际上,“初代”的芬里尔带来的灾害,就为帕雷迪亚王国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痛。这使芬里尔成为了恐怖的代名词。 「诶,是芬里尔啊。真罕见呢」 「原来如此,这就是芬里尔」 「啊,尤菲也知道吗?」 「是的,不过只是通过资料知道的」 「是芬里尔的话,也能明白为什么狩猎范围那么大了,也清楚为什么周围的魔物纷纷逃离了」 「安、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为什么表现得这么若无其事!」 纳布尔君在后面慌张地大叫道。让盖君或纳布尔君当这只芬里尔的对手,果然是靠不住的。 此外,这只芬里尔注视着的人似乎是我和尤菲。它上下打量着我们,露出它的獠牙,仿佛在笑一般。 「就是说,我们被当成猎物盯上了?」 「毕竟我是精灵契约者,也有可能是闻到了安妮丝身上巨龙的气味?」 「看来它嗅觉真不错呢。嘛,我也可以说是运气好,毕竟遇到芬里尔这种拥有魔石的魔物呢!」 「……唉,果然会这样么」 「二位!你们有在听吗!」 「没事的,我有在听!刚才我也说了,纳布尔君和盖君保护好夏尔奈!这只芬里尔是我的猎物!」 久违的兴奋感使我露出笑容。与此相应的,我的背部隐隐作痛,从刻印纹中抽出巨龙的魔力。 事实上,我并非第一次遇到芬里尔。 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是集体讨伐,所以分到的东西只有一些!这次应该可以拿走一整只的东西吧!? 想到这,我就止不住笑。 「尤菲,我上了哦?」 「好的,我会配合你的。我们不能让芬里尔在这逃掉了」 「那背后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吧。请尽管放心地去战斗吧」 芬里尔竖起了毛发,咧开大嘴,似乎知道我们进入了战斗状态。它发出的咆哮震耳欲聋,掀起了风浪。 这个冲击能将树木折断,形成一个稍小的平地。我为了不被吹飞,站稳了脚跟,笑得更深了。 「真是条没教养的狗呢!」 随着风缓和下来,我用力大踏一步。 我一口气加速靠近芬里尔。芬里尔也对我作出相应的反应,张大口向着我冲过来,想要先发制人。 我没有减慢速度,以塞雷斯提亚为盾抵挡它的獠牙。就这样以回旋之姿从芬里尔的身旁擦过。 芬里尔落地的同时,我向塞雷斯提亚注入魔力。 「首先要简单地!用力砍它」 我变换魔力形成剑身,使剑延长,想要砍倒芬里尔。 可是芬里尔对突然伸长的剑刃作出了回避的反应。都怪它将头扭向别处,甚至害我没办法抢走它的牙齿。 「可惜!本来至少还能拿走一颗牙齿的!」 这只芬里尔反应很迅速。光是能对我的行为作出反应就已经超出一般水准了。更何况它不仅体型巨大,速度还很快。 接着,芬里尔一个蹬地朝我扑了过来,似乎要报复我。 「吼咕——」 「怎么了!伸手!换一只!然后趴下!」 我这次一边踩着碎步一边回避要用爪子撕裂我的芬里尔,我跃至它头上,在空中转动身体,全力给了一记下劈腿。 但是它的皮毛比想象中的要硬。因为感受到了杀气,身体立即作出了反应,我以落下的脚为轴,翻滚到芬里尔的背上试图远离它。 「嘎啊!!」 落地的一瞬间,芬里尔大吼。同时,风成了子弹,向我袭来。 我立即用塞雷斯提亚当作盾来抵挡,但冲击还是使我的身体退后。 「真不赖啊,你个混蛋!」 芬里尔的反应速度更快,所以要是陷入被动会很艰辛。虽然我能应付得了,但是给它逃了就麻烦了。不让这家伙给逃了。 「安妮丝,快跑!向后跑!」 尤菲的声音传到我耳边。我还没来得及确认就朝后一大跃,改变姿势向后快跑。 「“地动山摇”!」 我斜着眼看见尤菲紧紧握着阿尔肯谢尔,用力地将它刺向大地。一瞬间,大地震动。 大地隆起,将刚才被芬里尔刮倒的树木连根拔起。 隆起的大地像是一柄长枪,伸出的尖端向芬里尔逼近,但芬里尔进行了回避,并试图朝着尤菲的方向去。 尤菲也注意到了它这想法,立即伸展大地的长枪堵住芬里尔的去路。 「“风锤”!」 尤菲用风之锤连同阻挡道路的大地砸向芬里尔。虽然这一击撞到了整个土块上失去了风势,但土块像是要把芬里尔埋了似的倾斜而下。 面对倾泻的沙土,芬里尔不愉悦地扭了扭身。尤菲趁此,踏着大地登向上方。她空中反手挥动阿尔肯谢尔。 「“水瀑”」 尤菲从空中唤出大量的水,喷向芬里尔。已经塌陷的地面逐渐变得泥泞。芬里尔张大嘴,像是呼吸一样向尤菲射出了风之子弹。 尤菲见状,飞向空中。脚下刮起狂风,尤菲保持着避开风之子弹的气势,向着芬里尔加快落下的速度。 「于此举行疯狂的盛宴。听从我的声音,狂暴吧!“冰之风暴”!」 风和冰的精灵像是狂喜一般,在芬里尔的周围产生了冷气的旋涡。凛冽的冷气旋涡冻结了芬里尔体内的水分、卷起的泥土及其一切,像是附着在它身上一样。 芬里尔咆哮着,似乎在说它难以忍受,想要从冷气的漩涡中逃离。 「要是知道它要往哪逃的话!!」 「!?」 我绕了过去。刀刃变成三爪形的魔力刃撕裂芬里尔的身体。为了回避而扭身的芬里尔,侧腹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随后鲜血飞溅。撕裂的伤口使芬里尔发出尖锐的悲鸣。与其感叹给了它狠狠的一击,倒不如感慨尤菲还是一如既往地乱来呢!而且还把地形给改变了! 「安妮丝!」 我听见尤菲的警告,看着芬里尔。本以为它会就这样冲向我,结果芬里尔朝空中大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使周围变暗了。我抬头一看,是云遮住了光。……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果然……!尤菲,快退下!!」 我感知到危险,焦躁不安地喊道。随后,我和尤菲同时拉开与芬里尔的距离。 紧接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天空倾注到芬里尔的身体。如果直视那光,会把眼睛烧掉,而且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也就是说这是雷! 「不仅有风属性,还拥有雷属性!?」 雷是风的亚种属性。它甚至能唤出雷云,也就是说这只芬里尔的魔石拥有雷属性。 虽然遭受雷击,但这只芬里尔依然活蹦乱跳的。不仅如此,还能看到它身上积蓄着雷电。恐怕它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呼唤雷电的。也许是因为带着雷电,身上不停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芬里尔龇牙咧嘴。它的力量和速度明显要比刚才有所提高,好不容易才能跟上它的速度。 「用雷电提高力量,开挂呢这是!」 我以塞雷斯提亚为盾抵挡住它的獠牙,但下一个瞬间就全身麻痹。 (这家伙,通过接触能产生电击!?) 我强行释放出魔力对抗,阻止雷电,但二者的对抗不分上下。这样下去,我很可能会因强烈的麻痹感而输掉对抗。 「可别……小看我!!」 我使出全力,顷刻间将魔力注入到塞雷斯提亚。塞雷斯提亚听从我的意志,剑刃不断延伸,将我的身体带到空中。 将我的身体被运到空中后,我解除了魔力刃,便开始降落。降落的地点处,芬里尔露出了獠牙等待着我。我怎么可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尤菲!让我飞起来!」 「啊、“风锤”!」 我马上对尤菲喊道。她也明白我的意图,用风之锤推我一把。 我用塞雷斯提亚为盾,抵挡住了风之锤,和它拉开距离落地。虽然没有那种感觉没有完全消散而皱眉,但比全身麻痹要好得多! 「安妮丝,你没事吧!」 尤菲朝落地后的我跑来。我对尤菲喊道: 「尤菲,你有没有看到!?」 「有!它拥有风以及雷属性呢!」 「而且还是芬里尔哦!?你猜它的魔石得多贵重啊!?」 我脱口而出道,尤菲对此当场像要跌倒似的,无语地耷拉脑袋。毕竟还是在激战中,所以她不会真的摔倒。 「你果然会这样呢!真拿你没办法!」 我绝对要拿到这只芬里尔的魔石!拥有雷和风双重属性的芬里尔魔石,特别有研究的价值! 「尤菲!一想一口气解决它,我要使用“心脏”了!!」 我向尤菲叫道,我重新架好塞雷斯提亚,集中意识。 「苏醒吧!“架空式·魔龙心脏”」 巨龙的魔力直接注入到了我的全身。接着,全身的力量也注入到了塞雷斯提亚。 被注入魔力的塞雷斯提亚的魔力刃也产生了变化,其刀刃开始结晶化。 我迈出一步的同时,芬里尔也咆哮着迈出了一步。缠绕着雷电的爪子朝我袭来,想要将我撕裂。 我正面挥动塞雷斯提亚予以应对。塞雷斯提亚的剑刃与芬里尔的爪子交错,溅起鲜血。 掉落到地上的是芬里尔的爪子。芬里尔的手被斩开,流出鲜血,它发出怯懦的悲鸣,倒在了地上。 刚才充满战意的芬里尔的眼中,夹杂了几分怯懦。但即便如此,芬里尔大声嘶吼着,振奋自己。 「——为你没有逃跑而嘶吼的尊严感,致以敬意!!」 它张开血盆大口。我毫不畏惧地解放塞雷斯提亚已结晶化的魔力刃,一挥而去。 我挥出的一剑使芬里尔停了下来,将它吹飞。它一边卷入了刚才被刮倒的树木,一边撞向一颗还未倒下的树木后,芬里尔不能动弹。 它踉跄地站了起来,但是随后便全身颤抖地倒在地上。巨大身躯倒地所产生的冲击,使地面稍微晃动了一下,之后便是一片寂静。 我确认了芬里尔无法动弹之后,缓缓地舒了口气。 消散巨龙的魔力后,我看向塞雷斯提亚。我不禁对它露出了微笑,我注入了那么多魔力都没有要坏的意思,真是可靠的伙伴。 (真的很感谢你呢,托马斯) 我将塞雷斯提亚收回剑鞘,转向尤菲。尤菲也解除了警戒,舒了口气,将阿尔肯谢尔收回剑鞘内。 「辛苦了,尤菲」 「嗯,安妮丝也辛苦了」 我和尤菲互相笑着说道。 「你们几个也没事吧?」 我转向背后的三人,纳布尔君和夏尔奈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知道为何盖君露出了一副微妙的表情。接着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问道: 「我觉得我不该这么说,不过二位还需要护卫吗?」 「毕竟这种话就不该问呢,盖君!」 大概他是忍不住问吧,但我不留情面地吐槽了说完后会完蛋的盖君,我的声音回荡在森林中。 * * * 确认成功芬里尔的讨伐后,我们回到了宅邸。 我手上拿着的被我砍下来的芬里尔的爪子是讨伐成功的证据。帕西蒙子爵见到后,当场惊讶得快要昏过去。 这也难怪。如果我们不在的时候遇到芬里尔的话,会在成无法估量的损失吧。之前没有遇到单纯是语气好。 「这是只芬里尔,我希望将它带到王都的冒险者公会解剖。由于我们还在视察的途中,所以作为运送的报酬,我会把一部分的素材给帕西蒙子爵领地,请以此作为领地复兴的补助」 「嗯,什么?」 「啊,当然咯,可以用来做魔道具研究的部分已经被我拿走了!」 「这、这没关系的……不如说能得到这些素材,令臣诚惶诚恐」 「想要使帕西蒙子爵领地得以复兴就必须要这些东西。这些是国家援助的一部分,请收下吧」 「既然尤菲莉亚女王陛下开口……可是,要是没有尤菲莉亚女王陛下和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实在无法想象芬里尔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灾害。臣为此衷心表示感谢……!」 「不不不,是我觉得运气好才对,而且也很开心这里没有发生灾害!除掉了芬里尔的话,魔物们也会慢慢回来吧,这样也能增加收入的来源了。今后领地复兴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帕西蒙子爵」 帕西蒙子爵听我这么说后,稍稍睁大了眼,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他把手放在胸上微笑道: 「是,臣定不负众望」 「我也十分感谢!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夏尔奈接上帕西蒙子爵的话,感慨万分地深深低头。 随后,由于消除了威胁,他们举办了一场相当不错的宴会,帕西蒙子爵竭尽所能地为我们提供丰盛的菜肴。 成功讨伐芬里尔的消息也传到了领地居民们那,似乎今天他们也要举行一场宴会。想必他们也看到了今后复兴的光明前景吧。我衷心希望他们能好好享受宴会。 「哎呀,没想到是巨大魔物。还是个芬里尔」 在这简单的宴会上,盖君抓着酒和肉感慨地小声说道。 纳布尔君看见他狂野地两只手拿着吃喝的,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听到盖君的低语叹了口气道: 「真是可怕的魔物。和记录上见到的实物不一样呢……」 「我作为护卫实在是太没出息了,不过一想到要是没有安妮丝菲亚王殿下和尤菲莉亚女王陛下的话,我就毛骨悚然」 「虽然芬里尔很厉害,但是安妮丝菲亚王殿下和尤菲莉亚女王陛下也不遑多让呢……说到尤菲莉亚女王陛下,我从学生时代起,就自认才能不如她,但似乎她成为精灵契约者后,又登上了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 「说到这,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是怎么回事啊,给人那种东西的感觉。让人失去了作为骑士的自信了……」 「盖克,你说话之前能不能过过脑……!」 纳布尔君对盖君的轻率态度进行了指责,但我不在意,轻轻一笑回应道: 「不过真的很幸运啦。毕竟芬里尔很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灾害。这样就避免了帕西蒙子爵领地遭受更大的损失」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这也是因为二位碰巧在。能与那种东西对抗的,东部又有多少人呢……」 「不不不,那种程度的魔物,本来就需要骑士团围起来对付吧?」 「就算是这样,能对付芬里尔的骑士团也屈指可数」 「是这样没错……」 「认识到了东部的状况仍然十分严峻」 「尤菲」 我和盖君他们聊着天,尤菲一只手拿着喝的走到我身边。纳布尔君见状,将手放在胸口,向尤菲低下了头道: 「今日作为护卫,见笑于人,望乞恕罪」 「请抬起头来,纳布尔。虽然我自己不该这么说,不过我和安妮丝的战斗力是超出常人的。一般而言,不会有人认为两个人能与芬里尔对峙」 尤菲用平静的声音和纳布尔君说道。纳布尔君慢慢抬起头来,但脸上表情很是复杂。 「而且,你才刚成为一名骑士不久。毕竟按理来说,挑战那种东西是很鲁莽的。但是,亲手感受那种威胁,对你来说也是一次很好的经历吧」 「这个……没错」 「这样的话,请纳布尔再思考一下」 「思考一下……吗?」 「我也好,安妮丝也好,不论武力再怎么强大,也只是个体。仅仅靠我们,不可能应对全部灾害」 「这……您说得对」 「此外,我也意识这个领域并非谁都可以达到的。即便如此,我认为安妮丝的魔道具隐藏着接近这种力量的可能性」 「魔道具的可能性吗……」 「没错。正因如此,我认为东部的开拓对于今后帕雷迪亚王国的发展必不可缺。随着魔道具的发展,需要保障更多的精灵资源供应。此外也需要培养人才。我认为这类人才不需要有高低贵贱之分。因为现在这个时代开始不那么重视一个人能否使用魔法了」 「……尤菲莉亚女王陛下是想让贵族以及魔法失去权威吗?」 纳布尔君露出认真的表情问尤菲。面对纳布尔君的提问,尤菲莞尔一笑道: 「正确来说,是我想让这个时代,不再只以魔法为权威。未来,使用魔法并不是成为权威,而是作为一种发现可能性的才能之一。这大概就是我以及安妮丝所希望的未来吧」 「……您认为这样的未来会到来吗?」 「实现这一目标大概需要长年累月吧。不过,我并不急躁。通过几代人的努力,这一天的到来会变得理所应当。我们不应忘记先人的教诲,但也没必要过分拘泥。一边思考为了国家和人民,作为当政者应当做什么」 纳布尔君即便听了尤菲的话,脸上的表情依旧懊恼。尤菲把自己的目光从纳布尔君身上移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继续说道: 「一边不满足于现状,不断思考。……那个人应该也是想要这样的生活」 「……尤菲莉亚女王陛下」 纳布尔君听完尤菲的低语,惊讶地抬起了头,皱着眉闭上眼睛。接着,他像是在忍耐着沉默了一会后,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不能确定尤菲莉亚女王陛下所描述的未来是不是最好的未来。正因如此,我想试试用自己的方式找出答案」 「嗯,请努力这样做」 「……我不懂那些复杂的事,总之就是不要放弃思考,竭尽自己所能,我说得对吗?安妮丝大人」 「你别在这种事上问我啦,盖君」 盖君为了不让尤菲和纳布尔君听见,小声地向我确认道。这行为使我四肢无力,轻轻地舒了口气。 不断思考吗?说到那个人,那个尤菲想到的人——阿尔君,我想起他闭起了眼睛。我想他之所以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是因为明白相应的责任。正因如此,才会说出泄气的话。 「……安妮丝?」 我走到尤菲的身边,肩膀紧紧靠着她的肩膀。 尤菲看到这样的我,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纳布尔,盖克,我们想休息一下。安妮丝好像觉得疲惫了,毕竟她很久没有进行讨伐了」 「明白。我会转告帕西蒙子爵」 「拜托二位,我们先行告退」 尤菲抱着我的肩膀走。我将自己的手伸向尤菲,缠绕住她的手指。 我们二人走出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 在回去的过程中,我靠在了尤菲身上,额头用力地来回蹭她。 尤菲小声地笑了出来,温柔地唤我的名字: 「安妮丝,突然怎么了?」 「唔……只是因为使用了巨龙的魔力,老是想着撒娇」 「这样呀」 尤菲什么也没问,继续向前走。接着到了寝室,打开寝室的门,她让我先进去后,锁上了门。 尤菲将手伸向我的脸,抬起我的下巴,亲吻了我。我无法抵抗尤菲的吻,闭上了眼睛。 我们像互相啄食般亲吻了几下后,我在特别近的距离看着尤菲,小声说道: 「……我说,尤菲」 「怎么了?」 「我今天只是有点累而已。只是凑巧、偶尔地想撒娇一下而已……」 「好的,我知道了」 尤菲的吻像雨一样落到我嘴上,不断地响起亲吻声。被尤菲抚摸很舒服,让人想要眯着眼享受。 没错,今天使用了很久没用的巨龙的魔力,因为魔力没有稳定下来,所以没办法。还有,这也是因为我想起了一件事。 所以我只是想稍微地依偎一下她。 「跟我撒娇就可以了呢,安妮丝」 「……闭嘴」 我一边用头轻轻地顶着戏弄我的尤菲,一边将身子靠在尤菲身上放松了下来。 尤菲仿佛将我视为心爱之物般,甜甜地笑了。看到她开心得快要哼起歌来,我多少有点不爽。 * * * 虽说遭遇芬里尔一事属于意料之外,但是我们在帕西蒙子爵领地进行视察的日程安排还是顺利地进行了。 我们在帕西蒙子爵一家以及领地居民的送别下,离开了帕西蒙子爵的领地。 「这次视察也差不多结束了呢」 「咦,是吗?我们已经完成了那么多计划了?」 「……安妮丝,果然你对日程安排是左耳进右耳出吧?」 「唔诶!」 离开帕西蒙子爵领地后进行了第一次的休憩,我回应了尤菲突然的一句低语,招来了恶果。 不光是尤菲,全部人都投来了戏谑的眼神,像是在说我是个无可奈何的家伙,真是让人无地自容。 因为能看到空中魔动车能够被充分地利用而感到高兴,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呀!还有就是,我觉得这次有点想是和尤菲的新婚旅行! 在我心里找借口的时候,尤菲捂着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我想,你应该是一点也没听吧。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漫不经心了」 「诶?」 「下一个领地是视察的最后要去的地方,我觉得要是你记得那块领地的话,你就不会那么满不在乎的了。如果你没注意到的话,就这样过了吧……」 「那个……请问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不禁用起了敬语,一边观察大家的脸色确认道。 蕾妮回答了我的疑问: 「安妮丝大人,接下来我们视察的领地名叫欧卡边境伯爵领地」 「……诶,欧卡边境伯爵领地?」 我下意识地复述了一遍。 欧卡边境伯爵领地,我知道这个名字。所以才会如此惊讶。 欧卡边境伯爵领地是——被废嫡后关押阿尔君的领地。 5章 与你的再会、与未知的相会 欧卡边境伯爵领地位于帕雷迪亚王国最东端。 因为其毗邻国境,从国家处获取的支援也很丰厚。然而,即便有这些援助补贴,人民仍然不得不过着贫困的生活。开拓无法进展,每天都在和魔物争夺地盘,无法取得重大的发展。 由于这恶劣的条件,使这里成了犯人服兵役的地方,领地内的治安也谈不上好。在那些说长论短的人口中,甚至会把欧卡边境伯爵领地称为流放之地。 因此,边境伯家几经更替,成为了领主轮换制的领地。这片领地情况复杂,另有隐情,以至于现在的边境伯家的人们都靠近领地边界建造宅院,以免踏入这片领土。 似乎阿尔君住的宅邸建在了远离人烟的地方。 说他修缮了曾经被魔物暴走毁坏而放弃的宅邸,在那里生活着。 那间宅邸所在的地方可以说是森林的中心了。郁郁苍苍的树木遮天盖日,显得既阴暗又阴森。 「这里黑得能和黑之森比一比了呢……」 「嗯……」 听见尤菲的喃喃,我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这里充满了一种诡异气氛,如果在夜里造访,可不是一次简单的试胆。 顺着森林往前走,能看到阿尔君居住的宅邸。 宅邸的庭院很是荒芜,只做了最低限度的修整,外墙也有一部分腐朽,爬满了地锦,总之看起来非常阴森。 「这宅子,如果晚上出门的话,感觉会闹些什么东西……」 「阿尔加鲁特大人竟住在这种地方……」 大家嘟囔了几句各自的感受,停下小飞龙和空中魔动车,抬头看着这座宅邸。 (阿尔君就住在这里……) 自从听说视察的最后一站是阿尔君所在的领地后,我就一直在想:事到如今,我该怎样面对阿尔君才好呢。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除此之外的事情都无暇顾及了。 而且我也很在意尤菲决定视察阿尔君的所在的理由,但首先困扰我的是我没脸见阿尔君。 毕竟是我把阿尔君逼到这种地方的。 并不觉得他怨恨我。因为我和阿君最后握手言和了。 即便如此,也不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为重逢而高兴。只是单纯地不知道该如何对待阿尔君才好。 如果问我想不想见阿尔君,我想我会回答想见。但是同样,因为觉得没有脸见他,所以又觉得自己一定是不想见他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已经走到了这里。也不可能到了这里再回去了。所以,即使不愿意,也必须和阿尔君见面。 在这样的地方,阿尔君过着怎样的生活呢?怀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呢?一旦开始思考,就没完没了了。 「安妮丝」 「尤菲?」 「……一定,没问题的」 虽然这么说,但尤菲似乎也有些紧张。 尽管如此尤菲还是决定和阿尔君见面。那么,我也不能一直这样磨蹭下去。我轻拍脸颊,振作精神。 脸颊的疼痛让我意识清醒后,我突然想到: 「……这,我们要怎么办?」 虽然是来到宅邸,但大门是敞开的,没有看门的人。 就这样进去叫人好吗?不如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吧?而且大声喊叫也不太好吧。 「里面应该有人,我们先进去打声招呼吧?」 「安妮丝大人,让我去吧」 盖君微微举起手,如此说道。 他踏进里院,准备直接走向宅邸大门的时候。 「——站住!」 有什么东西从院子的阴影里飞了出来,像是要挡住盖君的去路似的。 挡住入口的是——一名少女。她比我们要小,也不知道有没有到入学贵族学院的年纪。 我们睁大眼睛看着这名少女。 她的银灰色头发在及腰处扎了起来。而且,在她的头上——一双和头发相同颜色的”狼耳”。 仔细一看,少女背后好像有尾巴在摇晃。怎么看都像是真尾巴。再仔细一看,一双青色的眼睛也像是野兽的眸子一般,她人兽混杂的外貌使我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是兽人……?」 虽然魔物中存在人型的魔物,但与我所知道的魔物相比,她就是一个人类。除了狼耳朵和尾巴之外,她看起来和人类别无二样。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躲在院子里,挡住我们的去路呢? 「你们,好可疑。来者何人!」 狼耳少女释放出敌意和警戒心,恫吓我们。 她的说话方式听起来有些文绉绉的,不是寻常的说话方式。这种违和感让我不由得有些疑惑,但并不是现在我该在意的事情。 「那个,我们……」 「来此所为何事!还有,那边的!」 「诶!?我,我吗!?」 像是要打断我的话一样,狼耳少女咆哮着威胁起蕾妮。 太突然了,蕾妮又惊又疑地惊叫了一声。狼耳少女眯起了眼睛,似乎很不喜欢她的反应,说道: 「你——是吸血鬼吧?」 「——诶!?」 狼耳少女的话使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尤菲和伊利亚也是如此。 不知道蕾妮是吸血鬼的盖君、哈尔菲斯和纳布尔君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不会吧?为什么她能察觉蕾妮是吸血鬼啊!? 「而且,那边的你……真的是人吗?有种不可思议的气息哦?」 狼耳少女接着点名出的人是尤菲。 她对尤菲讶异地说道。而尤菲却始终保持沉默。 不光是吸血鬼,连精灵契约者都看出来了吗?她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 「你也是」 想要询问她的身份时,她又打断了我的话。这次她把视线投向了我。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好像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一般,紧紧皱起了眉头。 「你……有一种说不清的危险气息。而且、很像」 「……像?」 「你——和阿尔有什么关系?」 「阿尔……你是说阿尔君!?」 少女直呼他的名字,不由得我不反应。这孩子是阿尔君的熟人吗? 看到我的反应,少女也微微睁开眼睛,然后问道: 「难道——你、是安妮丝菲亚?」 「……是我来着」 因为被叫到名字,下意识应了话。 下一个瞬间,狼耳少女爆发出一股杀气,使我不由自主地摆好了迎战架势。她憎恶地瞪着我道: 「你就是……安妮丝菲亚……!」 「啊,那个……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安妮丝,请退下」 尤菲尖锐地喊道,表情严峻地向前走了一步。她手上握着阿尔肯谢尔,好像随时都会拔出来一样。 啊,真是的!情况太糟了!还有,尤菲已经成为女王了,率先站了出来不妥吧!? 「——阿克莉尔,你等一下!这些人不是敌人!」 一触即发的情况下,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 一个身穿执事服的半老男子推开宅邸的门,走了出来。尤菲看到他,表情缓和下来,搭话道: 「克莱夫、好久不见了」 「久疏问候,尤菲莉亚大人。也向我们的客人致歉。事前没有和她充分说明……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被称为克莱夫的男子标准地行了一礼,就狼耳少女的态度致歉。 狼耳少女看到克莱夫低下了头,总算一脸尴尬地收敛了敌意。看到她的样子,我松了一口气,也对克莱夫说: 「克莱夫、好久不见啊」 「久疏问候,安妮丝菲亚王女殿下。您长大了呢。……啊,现在您是王姐殿下了」 「自从你隐退以来,我们大概有十年没见了吧?见你身体健康,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克莱夫曾经在王城效力,是深受父王大人信赖的家臣。他曾经担任教师一职,负责教育我、阿尔君以及指导尤菲进行王妃教育。 因上了年纪而引退的他离开了王城,但当他听说阿尔君要被送往边境时,自告奋勇担起了监视阿尔君的责任。 「十分感谢你愿意隐退后还来到边境」 「我也很感谢您能与他同行」 「安妮丝菲亚大人、尤菲莉亚大人……不,对于阿尔加鲁特大人的境遇,我也有责任。这是我最后的义务,请允许我尽力而为」 「……虽然还有很多话要说,但在那之前我可以问一句吗?」 我望着至今仍在轻轻瞪着我的狼耳少女,对克莱夫问道。 克莱夫一脸为难地露出苦笑,擦了擦额上的汗。 「这位是阿克莉尔,是逗留在这栋房子的客人。你也看到了,她是……」 「……这狼耳朵和尾巴呢?是真的?」 我不由得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名叫阿克莉尔的少女,但她却不悦地皱着眉头开口道: 「别盯着看。这耳朵和尾巴是利坎特的证明」 「利坎特?」 「应该是指她的部族吧……可以说她是拥有魔石的人类……」 「拥有魔石的人类!?」 克莱夫的话让我惊愕地睁大眼睛,注视着阿克莉尔酱。 也就是说,和吸血鬼是一样的。是这样的话,我也能理解她的耳朵和尾巴了。可以说,她是介于人与魔物之间的存在。 「你说她有魔石……那她是魔物吗?」 哈尔菲斯困惑地嘀咕着,阿克莉尔酱瞪了她一眼道: 「不要把利坎特和区区魔物混为一谈」 「阿克莉尔,请不要吓唬人。这会给阿尔加鲁特大人添麻烦的」 「……哼」 即便阿克莉尔酱的态度很尖锐,但被克莱夫责备后她便一言不发了。 但是,这场邂逅太具有冲击性了。我来见阿尔君不知怎样面对的烦恼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克莱夫,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吗?阿尔君应该也知道她的情况吧?我想问一下详情」 「当然可以。那么就由我来带路」 在得到克莱夫的肯定后,我们驾驶小飞龙和空中魔动车到中庭,进入了宅邸内部。 与宅邸的外面相反,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大家在走廊上并排前进,克莱夫在一间房间前停下了脚步。 「阿尔加鲁特大人,我带尤菲莉亚女王陛下一行人来了」 「——进来吧」 里面传来的声音让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我觉得喉咙有些干,咽了一口唾沫。克莱夫打开门,邀请我们进入房间。 紧接着——我久违地看到了阿尔君。 眼前是和我相似的白金色头发,以及仍旧陌生的红眸。与在王城时相比,现在他穿着朴素的衣服,比印象里的他要高了些。 「——尤菲莉亚女王陛下,安妮丝菲亚王姐殿下,二位不远千里莅临寒舍,感激至极」 阿尔君一看到我们,就跪着行了一礼。 尤菲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吸了一口气,但随后慢慢地呼气,向着阿尔君走了一步。 「请起身,没必要跪下」 「作为臣子,理应合乎礼仪。更何况在下是罪人之身。无面目拜见您的尊容」 「……那我原谅你的罪过,不用这么拘谨」 「……遵命」 阿尔君稍微顿了一下,慢慢站了起来。 尤菲和阿尔君再次见面,互相看着对方,尴尬地苦笑道: 「……这里都是些熟悉的人,像以前一样对待我就好。你对我这么敬畏,我会很不放心的」 「明明我作为一个臣子那么替你着想,你还讲这种话?」 「这话从你嘴里说,怎么感觉变了味呢?」 「你说什么?哼,心胸狭窄的家伙」 二人打趣地聊了几句后,尤菲和阿尔君都耸了耸肩。 这样的对话让我有些吃惊。尤菲对待阿尔君的态度比我想象中要果断不少。虽说不只是我,纳布尔君也很是吃惊。 就在我目瞪口呆的时候,阿尔君看向了其他人。 「……再次回想起来,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和大家开口」 「是啊。不过,我也被她吓了一跳……」 「啊,阿克莉尔吗。对不起,是因为我这边解释得不够充分,她才这么顶撞你们的吧?虽然马上派了克莱夫去,但她的失礼就是我的过失。请不要降罪于阿克莉尔。她还不了解帕雷迪亚王国的常识和人情世故」 「你没必要道歉。只是,你能聊聊她的事吗?」 「阿克莉尔确实很让人在意。但是……可以让我说说我的事吗?」 说着,阿尔君的视线投向了纳布尔君、盖君和哈尔菲斯。尤菲意识到阿尔君视线的意思,点了点头。 「我本来打算,等你们到了这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把一切都告诉你们的……」 「阿克莉尔指出蕾妮是吸血鬼,所以我也觉得必须解释一下……」 「是吗……哎呀,真的很抱歉。你们先坐吧,接下来要聊很久。克莱夫,你去泡杯茶吧」 「遵命」 克莱夫离开房间去准备茶水,我们在阿尔君的招待下坐到在沙发上。 确认众人都就坐后,阿尔君把视线投向坐在旁边的阿克莉尔酱,再次开口道: 「我该从何说起呢?你们已经知道阿克莉尔自称是利坎特了吧?」 「是的」 「如你们所见,利坎特这一种族是有着狼耳狼尾以及出众的身体能力。可以说他们是介于人与魔物之间的种族。据说,利坎特会聚集成族群,一族代代继承魔石」 「这还真是令人吃惊……」 「你们应该也猜出来了,阿克莉尔不是帕雷迪亚王国的人,她是从这里更加东边的尽头而来的」 「也就是说,阿克莉尔是东部对面——”坎巴斯王国”的国民吗?」 尤菲虽然猜到了些,但还是难掩惊讶地向阿尔君问道。 帕雷迪亚王国的东部,以茂密的森林和险峻的山脉群为国界线。坐落于国界线东边的王国就是坎巴斯王国。然而,这件事之所以值得惊讶的事情,其原因在于我国同坎巴斯王国的关系。 「我听说,虽然大家都知道坎巴斯王国的存在,但那边充其量有些行商在国境附近往来贸易,真正的交流很少,也不太清楚那边的实际情况……」 没错,正如尤菲所说,我们并不清楚坎巴斯王国是怎样的邻国。 即使想要进行交流,也必须跋山涉水,越过艰难险阻,要是对方不走到国境线附近,也见不到他们的人。而他们本身也不想与帕雷迪亚王国有所牵扯。 即便如此,因为对方也会以物易物地交换珍贵的魔石和魔物的素材,所以追求这些珍品的行商会雇用冒险者作为护卫前去贸易。我国与这个国家的关系仅此而已。 但是,阿尔君带着复杂的表情,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 「从东方来的话,自然会以为她是坎巴斯王国的国民,但并非如此……」 「那么,她到底是……」 「阿克莉尔一直生活在利坎特聚集的部落内,并不能确定她是否属于坎巴斯王国。我也只能根据她说的推测。说到底,阿克莉尔只是自东方尽头而来的异邦人而已」 「也就是说,她充其量是在部族中生活,而并不属于一个国家?要是从这话的字面意思来理解,她的确不是坎巴斯王国的国民……」 作为客人的我们包括尤菲在内,听了他这番话,都满头雾水。 正当房间陷入这种氛围时,克莱夫推着装满茶的手推车回来了。 「克莱夫大人,我来帮忙」 「啊,我也来帮忙吧」 「伊利亚,谢谢你。另一位小姐,也很谢谢你」 也许是不忍让他一个人准备,伊利亚和蕾妮开始帮忙。 阿克莉尔酱见状,似乎很感兴趣地看向了伊利亚。 「克莱夫,你认识这个女人?」 「你说伊利亚?她是我教过的学生之一。因为我除了负责教育之外,还担任过奥尔凡斯先王陛下的随从,所以她是我在那边的学生」 「那她是我的前辈?」 「可以这么说」 和克莱夫聊了几句之后,阿克莉尔酱兴味盎然地将视线投向伊利亚。伊利亚毫不在意她的视线,娴熟地给大家斟茶。 纳布尔君吐了一口气,举手想要转换了话题: 「那个,打断一下。我想确认一下,刚才提到的吸血鬼是什么?说蕾妮是吸血鬼,这到底是指……?」 看见纳布尔君一脸疑惑,我和尤菲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 「这是国家机密,决不允许泄露,所以希望你们认真听好了」 「因为这闹不好会倾覆国家政权呢」 「有、有这么严重吗……?」 「事情的开端,就是阿尔君和尤菲解除了婚约——」 我们向不知情的大家说明了阿尔君引起的废除婚约骚动背后发生的事情,并告诉了他们蕾妮和阿尔君变成吸血鬼的事,以及吸血鬼的真相等等。 纳布尔君和哈尔菲斯听着这番话,惊愕地一直睁大眼睛。 旁边的盖君一副不知道是真理解还是假理解的样子,一脸无精打采的,不过我还是大体解释了一番。 「这就是废除婚约背后的秘密,也是阿尔君被遣往边境的真正原因」 「没想到废除婚约的背后竟然有这样的内幕……那么,夏尔特鲁斯家族和莫利兹受到处罚的原因也是……」 「按理说,我掉脑袋也是不奇怪的。纳布尔,虽然我不认为你会原谅我,但我为利用一无所知的你而由衷道歉。我在此作证,你的不光彩都是因为我的不道德」 阿尔君向纳布尔君深深地鞠了一躬。看着阿尔君低下头,纳布尔君深吸一口气,但他立刻又吐气摇了摇头道: 「请起身,阿尔加鲁特大人。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废除婚约的背后有这样的阴谋。侍奉的君犯下过错,对此劝谏是臣子的职责,如此想来,是您身边的我无能。因此,阿尔加鲁特大人没有道歉的必要。反倒是我,没能察觉您的苦恼,十分惭愧」 「你决非无能之辈,只是过于诚实和认真而已。我狡猾地利用了这一点,我所犯的罪过今后也不会洗脱。作为赎罪,我发誓今后为人不再愧对于天地」 「……我也是同样的想法,阿尔加鲁特大人」 虽然还有些生硬,但阿尔君和纳布尔君都带着笑容,平静地交谈了一番。我看到他们这样,暗自放下了心。 「话虽如此,你是介于人和魔物之间的种族吗。魔石还能遗传给孩子,真是不可思议,令人惊讶呢……」 哈尔菲斯目不转睛地看着蕾妮,小声地说道。蕾妮不安地颤抖着,伊利亚握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吸血鬼是怎么诞生的了……那利坎特是怎么诞生的呢?」 「据说,我们利坎特是从伟大的祖先那里得到了力量,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面对哈尔菲斯的提问,阿克莉尔酱平静地做出回答。……总觉得她对我的态度没那么好。 「你是说你们有作为祖先的魔物?这个魔物是狼吗?」 「是的,我们的祖先被认为是狼。除了利坎特以外,还有从另外一族从魔物祖先那里得到力量,都生活在各自的领域」 「除了利坎特,还有拥有魔石的族群……听起来真是有趣」 也许是因为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哈尔菲斯似乎对阿克莉尔酱的话很感兴趣。我也很在意这个话题,但是……。 「阿克莉尔酱的情况我知道了,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尔君听了我的问题,脸上写着烦恼,接着平静地说道: 「——阿克莉尔,是翻过东边的山脉逃到这座宅邸的」 阿尔君随后讲述的是,他们两人相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