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伴拙夫 卷二》 第01章[03.21] 【正文开始】 灶房里,冯初晴也在问常满夏怎么会带了余家宝过来而不是钱俊。常满夏摸了摸鼻子很郁闷地表示,他并没和余姚氏一家说谁来的事情,只是说冯初晴让穗儿回家一趟。 余姚氏惦记着怕穗儿回来后就在吃饭了尽不到她主人的职责,便天才地决定留钱俊做抵押,让余家宝过来陪着穗儿见过了冯初晴就赶紧一起回去。 余家宝这几月钙质补得好,人也慢慢张开了,虽然还没达到乡下人喜欢的敦实模样但比之前好了不止多少倍,要不是冯初晴单身着,余姚氏都想让余家宝认她做干娘。因此对冯初晴娘俩很是照顾,加上和余德禄又起了撮合冯初晴和常满夏的心思,还以为冯初晴带孩子回家是为了避嫌,这才特意嘱咐了余家宝跟着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赶紧地带穗儿走人。 外间商洛和吴桐已经确定冯初晴家的小孩子并非蜀郡王府的小少爷,两人的心思又动开了。商洛想的是不能让自己女儿在这边受委屈,得接回家去。吴桐想的是冯初晴绣艺那么精湛要是能送去郡王府做绣娘多好。 「穗儿,爹明日就带你回家见你祖父祖母。」商家这一辈下头人丁单薄,老大商恒之妻出奇善妒,成婚八年只得了个儿子也不准商恒纳妾;老三商洋成婚不久还未见有子嗣;商洛院中虽有两三个妾室,却也不曾有一男半女。之前因着厌恶冯初晴的缘故,被爹娘催促狠了商洛也没动过念头让家里人认同她。总之,在他刻意下。冯初晴和穗儿就像是隐形人,被整个商家排除在外。 「那娘亲会和我一起回去吗?」相比止马坝淳朴简单的生活,益州城的冷清单调似乎没什么吸引力;但只要有冯初晴在,穗儿还是愿意回去的,特别是现在还有笑得很舒服的爹爹。 吴桐心里一动,不管怎么说,冯初晴去了益州城还怕不成事吗?两人的目的相同。他自然要在边上推上一把。「你爹这不就是来接你和你娘了吗?」 冯初晴一直注意听着外面说什么,听吴桐这么说哪里还坐得住。筷子往桌上一放,迈开步子就奔了出来,「穗儿,你已经见过你爹了。赶紧去余伯伯家吃饭,有什么我们晚上讲悄悄话。」 对着穗儿她脸上是丝毫异色都无,语气也挺慈祥和蔼的,但商洛和吴桐都听出了里面浓浓的火气,对视了一眼后,商洛也只有遗憾地看着穗儿和余家宝一前一后说着话离开院子,对女儿回头那甜甜的笑容,商洛只得告诉自己来日方长。 说来,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这一趟会有如此的转变。这或许便是亲缘血脉的天性使然了。 见冯初晴二话不说又回到灶房坐下吃饭,院内却还站着两个大男人没动,常满夏却是吃不下了。搁了筷子对商洛和吴桐笑了笑,「两位想必还未用饭吧……」要不然您二位先去找地方吃饭吧。 可惜常满夏后面这句话根本就没机会说出来,商洛也不知是认了女儿受到激励还是本性中就有几分赖皮之色,竟然顺着常满夏的话直接就不客气地坐到了桌子边上,「常兄请坐,今日招待不周。小弟改日益州一品楼摆宴给你补上。」 他倒是厚脸皮的反客为主了,可惜冯初晴没有受虐狂巴巴地把男主人位置就这么给他。一巴掌拍在桌上:「商洛,你别蹬鼻子上脸,刚才是穗儿在这儿我不想和你吵。你倒是好意思说带她回去,我们娘俩是怎么出来的还需要我提醒你吗?小孩子没什么记性可以随意被你哄骗,我是绝不会再让我和孩子陷入那个境地的。所以,不管你今天来出于什么目的,看了孩子我带得很好,以后你想要看她也可以见;但是,现在,立刻,你们马上就赶紧给我消失。」 她气势倒是足了,只是商洛现在而情商又上升了一个高度,他知道若是和冯初晴较真才是输了。剑眉微蹙,伸手指在饭桌上摸了一把,白皙修长的手指头上就沾了不少的灰尘,「这就是你所谓地带得很好?没有华宇广厦、没有奴仆侍候、没有华衣美食,难道这就是商家二小姐该有的生活?更遑论和她出入的竟然是乡下土小子。」 冯初晴想过商洛会义正言辞拿她的妇道说话,却没想得到他还会耍赖,登时被气得瞪圆了眼睛:「人至贱则无敌,人无赖则至尊!商洛,你还真是把这两句话记在了心上啊!总之呢,我冯初晴以前是个傻子,现在可不傻;我对待穗儿如何我自己心里清楚,比在你那牢笼似的院子可好许多。你要是真的良心发现想要重新让穗儿感受父爱我不会拦着你,但请你别在我的地盘上。你若是真的想要带穗儿回去享福我也不拦着,但在这之前,你必须付出诚意来让我看到你是真心对穗儿好。」 「你会看到的。」商洛也不和冯初晴多说,看了眼桌上的饭食最终还是没勇气尝试,唤了吴桐坐下后就静静闭目养神,要是他猜得不错,能够制住冯初晴的人待会儿就到。 没了对手,斗鸡样的冯初晴也做不出泼妇骂街的行为来,赶都赶不走,她只有端了碗筷闷闷开吃,吃饱了恢复战斗力继续。其实她最想的是去走廊上绣几针,做绣的时候她的头脑才会冷静,才能想到用什么办法来对付一下子变得油滑的商洛。 冯正柏便是在这个时候风风火火从院门跑了进来,嘴里还恨恨叫道:「商洛,你给我出来!没去益州城找你你倒是送上门来了,看我不揍得你满地找牙。」 他后面,冯正松追得挺辛苦,「正柏你别乱来,商洛是来给孩子的送节礼的,他能有这个心也能不错啦。」 「来的正好。商洛,别以为我们家什么都想不知道,那孩子只不过是你一个妾室的,凭什么该初晴帮你养着,赶紧带回你们商家去,省得拖累我妹子。」冯正柏对上从灶房出来的商洛,一边说话一边操着拳头迎了上去。 话音刚落,拳头就直奔商洛俊俏的脸蛋去了,商洛本来还在为他话里的意思暗暗欣喜,没料到拳头来得这么快,被打了个正着,轰的一声整个脑袋都快要炸开了,要不是吴桐在背后托了一把非得栽倒在地上不可。 「你怎么打人?」吴桐反应也不慢,看冯正柏拳头又来,忙伸手去挡。还好几个人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出身,力气都不大,吴桐倒是正好拦住了冯正柏没让商洛挨更多的打。 紧跟着出门的冯初晴可不愿意了,眉头一挑,直接绕过了犹在昏头转向的商洛,从背后抱住了吴桐的一只手,「你别打我二哥。」却趁机给冯正柏使了个眼色,如今冯家的生意被吴桐接管了大半,冯家爹娘也因为生意失败相继过世,有机会先让冯正柏讨点利息也不为过的吧。 第02章[03.21] 冯正柏虽然不知道眼前这十六七的少年人就是传说中的商家六少爷,但这人挡着他收拾商洛总是真的吧,这就不能忍心了。想当年妹子是逼迫了商家才嫁给商洛不假,可商洛他不该在冯家败落后就立马翻脸不认人吧! 想到这儿,那本来还在犹豫的拳头就对着吴桐身上招呼去了,吴桐一只手被冯初晴抱着,另一只手哪里是含恨而来的冯正柏对手,只一会儿就挨了好几下;冯初晴更是趁乱踩了商洛几脚,又踢了他几下。 冯正松被眼前混乱的一幕给吓得够呛,可又怕死不敢冲进战团,还站在灶房门边看热闹的常满夏就被他拉了壮丁:「满夏,赶紧的帮我拉住正柏啊,别打坏了人家。」 常满夏看情况也差不多了,别待会儿商洛回了神和吴桐两个动手,到时候冯正柏和冯初晴可恶不是对手。便仗着身子强壮硬生生挤了进去,过程中自然不小心又把商洛「碰」了几下;这才把冯正柏拉到了战团外,「有话好好说,正柏你这样不好。」 「就是。」冯正松这时候扯着脖子端起了长兄架子教训起了冯正柏,「我和你大嫂都给你说过了来者是客,你怎么还这么糊涂呢?难道你真的想养着初晴娘俩一辈子不成。」 「我自个儿的妹子养着又怎么了?而且初晴哪里就要我养了。她的能耐你们不知道而已。」冯正柏现在被冯初晴拉到一边,又是理衣裳又是拍灰尘的好不殷切,越发趁得商洛和吴桐狼狈不堪。 「她又不是你一个人看着长大的,有什么本事我不知道!你就惯着她吧,看你有多少银子往里面填,我拦着你还不是为你好。」冯正松自认自己没错。冯初晴这妹妹几斤几两他们难道不知道吗?听冯正柏那些话他赫尔冯杨氏都为他捏一把汗呢;这次商洛来态度那么好,万一是回心转意了呢?商家怎么说也算是益州的积富之家,指甲缝里漏点什么生意也要好过白手起家重新开始啊。 只是这些话当着这么多人实在是不好说出来,特别还有常满夏这个「外人」在,考虑了片刻,冯正松毅然决定先把人弄回自己家去先挽回点印象再说。 有了这插曲,常满夏也不好继续安心用饭了,加上冯初晴的成果实在是不怎样,常满夏在家中不说锦衣玉食,在吃食上起码也称得上一句精致,冯正松劝走了商洛后,他顺势也拉了冯正柏走人,将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冯初晴。 冯初晴自然是没了胃口,旁人一走,她就愁眉苦脸叹了一口气,「什么臭脾气啊,明明知道人家是来抢孩子的,为什么就不能冷静下来以理服人呢?」现在上升到了动手的地步,商洛那等睚眦必报的家伙定然是去磨刀霍霍了吧。 就算是法制社会,有钱有权而亲爹要从乡下养母手中要回女儿的抚养权也是轻而易举,什么巧舌如簧的好律师估计也掰不过的。更别说这还是没人权的古代,穗儿这事情还真的难办了,只期望商洛是真的单纯为孩子而来。 越想越没胃口,冯初晴干脆出了灶房一步一步慢慢挪到了竹楼走廊上,伸手抚上黄灿灿的牡丹花,指尖再熟悉不过的触感让心情慢慢沉淀。 今天的竹楼显然生意不错,这边才吵吵闹闹送走五六个大男人,竹林小路那边竟然又有人来。等冯初晴看到人影的时候已经到了院门口。 「袁木匠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都不在家里多留两天的。」冯初晴看到明明看到袁漠几个大步就到了院门口的,怎么好像停下来没进门,不由就出声问了句。 袁漠每次回家都觉得是一场折磨。端午这次也不例外,婚事被他推过去之后袁九方又说起日后袁旭没了景山上的活儿要怎办怎办,惦记着冯初晴的身子。袁漠全都听得心不在焉。最后还是袁月想起来要给他「缝衣裳」才脱身出来。 袁月自然不是真的要是帮他缝衣裳,他也没那么多破衣裳要给袁月补。兄妹俩心知肚明来到了旁边,袁漠将事先留在腰带里的五钱银子拿了出来,并把女子每月葵水来会有什么不适、又该怎么缓解全都问了个透彻,一点都不嫌麻烦。 而袁月想要银子,不察她大哥这是在套话,虽然不耐烦。却还是一五一十将来葵水的痛苦和禁忌都给添油加醋说了一遍,为了表示自己把钱都用上了。还拿了一张药方给他看。末了还嘟着嘴傲娇埋怨了句:「谁稀罕你的关心。」 「这药方我帮你收着,六月我回来的时候帮你带几包。」袁漠手一合,就把袁月的药方给收了,气得袁月直跺脚。还以为袁漠这是不相信她要去找医馆验看验看呢,心里头不断怨念老实人怎么学精明了。 不过,她一点都不怕袁漠去查证,那张药方再真实不过了,还是景山镇上大医馆大夫给开的呢。 殊不知袁漠根本就没想到查证这一点,拿到方子在家里转一圈发现没什么事情要做,打了招呼就抬腿闪人。去医馆捡了药,又依着医馆大夫的建议买了些红枣、红豆、红糖、阿胶等补血的东西,立刻马不停蹄甩开膀子一路疾走。对!就是用走的,从景山到止马坝别人牛车都要走一个半时辰三个小时的,他靠着两条腿硬是也只用了三个小时。未时出发,酉时末顺利到了止马坝。 只是站在冯初晴家院子外擦去脸上如雨的汗水,他才后知后觉这样出现在她面前未免有些唐突失礼,浑身的汗臭味道进去还是不进呢? 冯初晴才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些个小九九呢,只是觉得这实诚人真的太敬业了,早上才给他说了活儿他就连一天都不耽搁。大好的节庆日子还要赶回来做事情。这样的工匠到哪找去!所以叫了一声后就已经起身下了竹楼,待袁漠期期艾艾进得门来她都站在灶房门口了。「你赶着来止马坝想必还没吃晚饭吧,我把菜给你热热,将就着吃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袁漠觉得才一天的时间,冯初晴脸色就苍白了好多,当真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吗?怜惜心顿时大起,长腿迈开几个大步就来到了她面前,「我自己来就行,你去歇着。」手里提着的一大包东西想了想还是没敢就这么直接送出去,袁漠侧着身子从冯初晴身边进了灶间,鼻端清清爽爽的味道中夹杂了一丝几不可闻的血腥气,他不由屏住呼吸,像是这样,冯初晴就闻不到他身上的臭汗味儿了似的。 冯初晴自己都没发现,她和袁漠在一起时是最轻松的,见袁漠样子,她不由就是一笑,「是你该歇着才对,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全都在牛车上过了,很无聊吧,我来热菜就好,别待会儿吃一嘴的汗味儿。」 第03章[03.21] 「那我给你烧火。」她闻到了!袁漠顿时像是被人踩着尾巴的猫,一个虎步就蹿到了灶下,手忙脚乱的找了火折子生火。 冯初晴倒是见着他始终带在身边的包袱,不过也没多想,热了锅把杂烩汤往里一倒,旁边的饭按照袁漠的海量直接全部下进去。一锅汤饭烧开,袁漠直接就自己盛到了先前装杂烩汤的盆子里,稀里呼噜就开吃,丝毫不见商洛面上的嫌弃,以及常满夏那种不经意的皱眉,让冯初晴的信心顿觉爆棚:姐的厨艺其实真的很好,只是有的人不识货而已。 「袁木匠,今天你在路上走了一天想必很累吧,待会儿洗漱了之后你把衣服送过来我帮你洗了吧,明儿你也好赶紧开工。」冯初晴这绝不是剥削劳动力,她只是想赶紧做完开业需要的东西,试试看销路怎样,要是成的话,她就能把蜀绣当做个爱好来对待才能更加精进,而不是当做赚钱的手段往市侩里发展。而且,这也是为袁漠好,要是玩具卖得好,他完全可以招两个工人扯起个摊子多挣点钱。 这是嫌弃我太臭了吗?袁漠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冯初晴亲手做的饭还是那么香,他怎么就没啥胃口了呢?坚决地摇了摇头,「不用,明早我早些起来洗便是,还是不麻烦你了。而且,你还是不摸冷水的好,你和穗儿的东西我也能一起洗的。」 「你说什么?」袁漠后面那句临时加上去的声音不大,冯初晴一时没听清楚,多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你去把图纸整理下给我一份,我明天先在缫丝作坊那边木料够不够。」冯初晴要求的数量有些多,袁漠琢磨着木料怕是不够,新砍的肯定不成,要真的是用量多的话,他想建议冯初晴去济通镇买上一些。 趁着冯初晴整理图纸的间歇,袁漠三两下解决了晚饭,摸了摸肚子满足地打了个嗝儿,汤饭里面没有多少肉,滋味却是比好些席面还要足。接下来,刷锅洗碗、烧水熬药,在水烧开之际他还先煮了红糖水,让锅里的药继续熬着,他端着红糖水出了灶间。 冯初晴整理好图纸出来就嗅着多了股药味,正想问袁漠是不是生病了,那边袁漠就隔着吊脚楼走廊的栏杆将一碗冒着热气的红色汤水递到了她面前,「你喝点水吧,锅里药你先别去动它,我去后面洗漱了过来再盛。」 太阳消失在了地平线,袁漠那一口白牙配上他真挚诚恳的笑容显得特别憨厚,冯初晴连什么东西都问不出来就伸手接了碗。 「小心烫着,你慢慢喝。」袁漠见冯初晴看他反而心里发虚,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差点握不住碗,飞快往桌上一搁就往鸡舍那边跑,他另外的一套换洗衣裳还在背篓里放着呢。 「这人,」冯初晴低笑了一声,近了她也闻到了碗里的那股甜味,好像还加了姜,混合着辛辣的甜味儿冲入鼻间身体都好受了许多,忍不住端着喝了一口,微烫的液体从唇齿间滑向胃部,一路烫平所有的纷乱和不适。从胃部暖向全身,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眯着眼睛又喝了好几口,腹部的绞痛和寒冷的感觉被驱走了大半,冯初晴却是突然睁开了双眼注视前方,「靠!」 靠!这红糖姜茶专治痛经、经期不适,莫名其妙的袁漠熬这东西给她喝是几个意思?想起早上的血床单还是袁漠帮着洗的,冯初晴怎么觉得像是反被他给骗了呢?念及此,她几口灌下了剩下的红糖姜茶,回到灶间,不意外的,她见着了包袱里的红枣阿胶,也见着被袁漠折起来放在最低下的药方。 袁漠不识字,可冯初晴识字啊!单是看药材名字也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冯初晴都快囧死了。 袁漠也是走到了半路突然想起还有药方没收起来,这药方他可是打算反复利用的,而且他还欠着袁月几包药呢,忙急匆匆赶了回来,正巧见着冯初晴迎着微弱的光亮在看纸上的文字,被吓得差点一跟头栽倒在地,「那个,是我妹妹小月的。」 「这个也是?」冯初晴指着锅里正开着的黑色中药,疑惑道。 「嗯,那个……」袁漠觉得他一辈子的谎话都在冯初晴面前用完了,偏偏他最不想欺骗的就是她,可他又怕说了实话以后就连话都没办法和她说上了,紧张得差点窒息时还真的被他憋出来一句:「小月说这些都是你们女人补身子的好东西,上次你去看了我爹,她就说要感谢你,特意让我给你带的。」 早上是冯初晴用火气大流鼻血来掩饰尴尬,晚上袁漠就用袁月来做挡箭牌,这种默契也是难得。 冯初晴本来就有些心虚,此时听了只当是袁家人看着奇奇怪怪为人倒是不差,这药材倒是正合了自己的意,吃也吃了不好退的。 将手里的药方往袁漠手中一塞,「你也是,这是人家袁小妹妹的药方吧,可别给人家弄丢了。」 袁漠接了药方黑着脸低着头一溜烟就跑了,去河边洗了澡顺带就把衣服也给洗了,趁着刚出来的月光把衣服都晾在了竹楼后,这才偷偷摸摸做贼似的背着工具往缫丝作坊里歇着去,一整个晚上脑海里都是冯初晴「含羞带怯」的笑容,翻来覆去都压不住脑袋里的绮思妙想,又觉得亵渎了心中的女神揣揣不安到了极点。 以至于隔天顶着黑眼圈起床都不敢往竹林里凑,趁着冯正柏和常满夏还没来的间歇翻找了做缫车剩下的木料敲敲打打了起来。 冯家院子这边大多数人也是彻夜难眠。 商洛昨儿见了穗儿震撼太重,加上择床,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是想的都是几件事。怎么教导孩子,让她过上她大堂姐那样泡在蜜罐子里的生活;又想穗儿和冯初晴感情好,强行拆了去怕孩子伤心;要说带冯初晴一起回商府也未尝不可,昨儿抱着滋味挺不错,就是不知道她的火气啥时候能消停点。 第04章[03.21] 吴桐晚上也没睡着。后来还听得常满夏和冯正柏就住在隔壁。冯正松夫妻昨晚上拉拉杂杂又说了许多,吴桐可不像他们夫妻那么短视,哪怕只是这一面之词中也是听出了许多有用的讯息。 商家在万年镇弄的那个蚕桑商会开头他就不怎么看好。无奈商恒那人极度刚愎自用,但凡是他决定的事情根本毫无更改,当年将常家挤下台他可没记商洛多久的情面,还以为真的是商家一门独大了。 现下常家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倒是好,冯正柏现下虽然只是做了止马坝一个村子的蚕丝生意,但他却是知道蚕桑商会那边可都没收到多少蚕丝,弄不好大多数村子的人都自己收着在观望呢。现在如何储存生丝的方法可不像几年前那么麻烦。 常满夏的织锦作坊避开万年镇那边的锋芒也是正好,而且看他接触卢飞就知道他织锦最大的销路算是找着了。如此安排,一向自诩精明的吴桐都不禁在心里暗竖大指头。天边刚露鱼肚白,吴桐就踹醒了迷迷糊糊的商洛,将心里的打算说了出来。 「什么?你也打算将织锦厂迁到九陇县!」商洛惊讶之后细细一想也是觉得不错。恨恨补充道:「哼哼,这样也好,就和常满夏拼上一拼,让她瞧瞧能干的可不止是常满夏一个。」 「今日一早我就先回益州城着手此事,你就留在你舅兄家和你女儿还有女儿她娘培养感情。不过我话可要说在前头,女人是女人,正事是正事,可不要因为女人误了正事。」吴桐表情严肃起来商洛一向是靠边站的,当下也正了神色。「你尽管去,我省得。」 两人的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当即又将具体的事宜都商量了一遍。这才收拾起床洗漱,在早饭饭桌上便一搭一唱配合起来,大意就是冯初晴置气不愿跟商洛回益州,但商洛实在是不忍心她们娘俩在止马坝吃苦受累,所以呢打算在止马坝凭一处小院子和冯初晴长期抗战,吴桐呢因为书院还有事。这就收拾收拾回益州了。 话才完,商洛就大方地取了十两银子给冯杨氏。冯杨氏连说太多不敢要,手却是伸得老长,嘴上少不得埋怨冯初晴几句不懂事,实际上巴不得商洛在止马坝多住上些日子再把冯初晴娘俩带回益州去。 这天早上,也是村口缫丝作坊点火的日子。 常满夏和冯正柏也激动地一夜未眠,天刚亮就到了作坊,沙漏刚刚过卯,缫车的柴火灶就生了起来,常满夏寻摸的那对夫妇之前就是在缫丝厂干活的,现下站在脚踏缫车边上竟然是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最后还是冯正柏拉了在后院敲敲打打的袁漠上前配合着做了起来。 原本四五个人才能做的活儿,现下两个人虽然手忙脚乱了一点却是有条不紊地完成着。这一幕让一旁常满夏不住地揉着眼睛,「我的天啊,这么一来一天要是三架缫车一起动作起来得多不少的生丝呢。」 冯正柏和袁漠将位置让给了老何夫妇,对旁边明显不懂行的余德禄笑道:「以后的事情德禄哥还得多费心,止马坝的蚕茧还有一多半都还压在各家仓库里,上游还有几个村子也都可以去联系一二了。」 余德禄起初掺合进来一半是想帮本村的蚕户们谋一点利益,另外一半则是余姚氏在一边煽风点火,此时见着连常满夏都对缫车如此推崇,一颗心也全都放到了肚子里,「这些都不是问题,端午节那天大妹和二妹就在说她们村上那些蚕户们都精明着呢,都在等着看别人的反应,等来等去这都入夏了也没人把蚕茧往万年镇送,谁愿意把辛苦的东西贱卖啊!」 合着就只有蚕桑会牵头的人把别人当弱智呢! 此时,送走了吴桐的商洛没事又往冯初晴的竹楼来,途经缫丝作坊老远就听见里面言笑晏晏,向冯正松打听,却是被他给径直拉到了冯初晴的院门口。 这次,可没有敞开的大门迎接两人了。 冯初晴早上要侍候孩子,动作自然没那么快了,好在余姚氏知道这段时日冯初晴必然忙得很,问过了冯初晴要开始锻炼钱俊与人交往的能力,昨晚上根本就没把他放回来,留在余家和余家宝睡了一屋,晚上她还特意去看了下,那孩子表现不错,淳朴的乡间生活、以及把他当平常孩子对待,这样的治疗方式算是选对了。 冯初晴的竹楼地处偏僻,袁漠可是煞费苦心,买来的两条狗白日里就拴在竹楼后面,晚上就取了绳子让它们在院子里撒欢,顺道的也履行看家护院职责。 平日里余家人和袁漠是惯常进出院子知情的,也被大黑和大黄认可了,冯正松难得来一次既不知道院里还有狗,更不知道这时候冯初晴还没用美食把狗引到后面拴着。 推了两把门纹丝不动,眼见着商洛面上有些不耐烦,刚刚在商洛那儿得了好处的冯正松心里发慌,嘀咕道:「一个破篱笆墙还把门做这么结实做甚,啥都没有还怕有贼光顾不成。」 说罢,竟然飞起一脚就踹向了门栅,毕竟是木板门和竹篱笆组合确实不怎么牢靠,冯正松这一踹只听得噼啪断裂声响,木板门应声而开。 商洛被冯正松这简单粗暴的开门法子给惊了一跳,动了动嘴,心道这门户其实还真的不够结实,要是换作砖石院墙和实木厚门,哪还容人一踹就开。 说时迟那时快,冯正松都还没来得及抬头表功劳便听得一阵响动伴随着狂叫从右手边墙下迅速靠近,抬眼看去,一黑一黄两条浑身毛茸茸的大狗龇牙咧嘴直冲过来。 这两条狗可是袁漠精挑细选的品种,算起来也不过才两三个月,可个子蹿得飞快,看上去虎头虎脑地都赶上村里那些成年土狗了,这奔袭的速度也不慢,眨眼间就到了门边上。血盆大口直接就忘站在前面的冯正松招呼。 第05章[03.21] 冯正松吓得一声惨叫转身拉了商洛一把就开始跑,那种逃出利齿的感觉简直无法用用语言来形容;商洛倒是反应快,闪身就攀着篱笆墙中间的竹编爬了上去。 「死狗,赶紧滚开!啊!救命啊。」冯正松也来了个大爆发,哧溜一声蹿上了路旁一颗桃树的枝丫,抱着树枝对着院子大喊了起来。 冯初晴听着大黑和大黄的响动就抱着衣服穿了一半的穗儿走出了房门,正巧见着冯正松被追得屁滚尿流,而一身白衣英俊潇洒的商洛则再次如丧家之犬样爬在摇摇欲坠的竹篱笆墙上神情惶惶。 「哈哈,看你们还私闯民宅不。」冯初晴嘀咕了一句,毕竟一个是自家大哥,一个是穗儿的爹,瞧穗儿一脸担忧的模样冯初晴也不好继续放任两条狗不管。 「大黑,大黄,回来。」冯初晴把穗儿放在地上,下了楼高声唤道。听到主人家声响,两条狗倒是听话,一前一后摇头摆尾退了回来,冯初晴一手抓了一个的项圈往后院拖去。 回来时,冯正松不见人影,商洛正笨手笨脚帮穗儿穿衣服,看穗儿亮晶晶的双眸,冯初晴赶人的话就不怎么说得出口,站了几秒钟后发现这爷俩竟然都没注意到她,抿了抿嘴,也不知道生什么气,重重哼了一声去了灶间。 从这天开始,缫丝作坊、冯初晴的「绣楼」、袁漠的木匠活都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忙碌。商洛虽然就此住到了村里,却也知机没再来竹楼打搅,只是隔里两日又会让冯杨氏过来把穗儿接过去玩上一天半天的,旁的时间就带着小厮四处游玩,也不知道看个什么名堂。 商洛这一看倒是真的看出了许多的名堂。譬如说,止马坝这地方民风淳朴,村民们都对里长余德禄敬佩有加。 余德禄说冯正柏的缫丝作坊要收蚕茧,村民们便将自家蚕茧直接往缫丝作坊里送。有余德禄做保,这些蚕茧还暂时不会让冯正柏出现钱,开一张条子即可。 再来便是这缫丝作坊,分作了前中后三个部分,最前面算是接待处,用来做平日招待客人、收购蚕茧所用;中间是工作间,只能够闻到浓浓的烟火气和蚕茧熬煮时那独特的气味,却是见不着丝毫工作场面;最后面还有个小院子,住着缫丝的工人以及冯家请到止马坝的一个木匠。 晃荡了几天,凭着无往不利的俊俏皮相,商洛的收获不小,村里不知道哪个知情的人在他面前就说了脚踏缫车的事情,这可是个大发现,而且也被他知道了那个做脚踏缫车的木匠还在缫丝作坊帮冯初晴做事情,不过深居简出的想要见到可不容易。 袁漠可没他猜想的那么矫情,只是领了冯初晴的活儿他向来都是花二十分的力气,忙得有些昏天黑地罢了。 不过,活儿总有做完的一天,原本缫丝作坊里剩下的木料就有些不足,再被他没日没夜的赶工自然是坚持不了几天,将半屋子东西归了类,和中间院子忙碌的几人打了招呼,袁漠出了门。 又渴望见着冯初晴笑弯的眉眼,又有些胆怯生怕被她发现什么继而避之千里,一路矛盾的他并未发现身后何时多了个跟班。 商洛这两天就在缫丝作坊附近转悠,问过眼线出门的大高个儿正是袁漠,忙不迭跟了上前,在袁漠即将转进竹林时忍不住出声唤住了他,「袁师傅。请借一步说话。」 袁漠可没听过这称呼,但还是出于本能反应站住了,左右看了两眼。犹疑道:「你是在叫我?」当他看清商洛的长相时,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像商洛那样的清俊风姿就是想忘记都困难,望了望竹林里唯一的一条小径,他张了张嘴,侧身让开了道路,「不好意思。我听错了。挡着你的路了吧。」 商洛飞快瞄了眼小路,摆摆手,「非也。我是特意来寻袁师傅的。」商洛一向自诩英俊潇洒形象出众,上一次在冯初晴面前被狗给追得爬上篱笆墙,如今就算只是和冯初晴打个照面他也觉得在受她嘲笑,这种心理阴影一时半会儿根本消不下去,所以他现在在止马坝都是避免见到冯初晴的,谁知道那女人惹急了跳脚会不会嚷嚷出来。 「找我?」袁漠略囧地挠了挠后脑勺,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可我不是袁师傅啊!」 憨厚的人商洛见了不少,但这么憨傻的还真是头一次遇到,顿时失笑,「达者为师,在木匠这一道上你如何当不起一声袁师傅。」 「你还是叫我袁木匠好了。我可当不起什么师傅的称呼。你刚才叫住我是有什么事吗?」要是没有冯初晴这回事。风姿过人的商洛定然会把老实的袁漠哄得心花怒放,可惜现在袁漠对他的心境复杂地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且心里还有浓得化不开的酸味一涌而上。 商洛也无意在称呼问题上赫尔袁漠多做纠缠,站了这许久都不见有人从这路口通过,他也就放开了心,为了不继续微微仰着头和袁漠说话,他站到了小路边上的高处,这才拱了拱手,「实不相瞒,在下和人打算在景山那边开个缫丝作坊,听闻这儿冯氏缫丝坊里的脚踏缫车是袁木匠亲手所制,便打算请袁木匠去帮我做上个几架,这工钱嘛绝不会亏待了袁木匠去。」 脚踏缫车的概念是冯初晴提出来的,之前袁漠一直都以为这是冯初晴在商家学到的,他向来直来直去习惯了,一时不察就把冯初晴给供了出来,「这缫车不是冯家娘子让做成脚踏的吗?」言下之意就是你商家的东西你来找我做,脑袋没进水吧。 止马坝如今的冯家娘子可只有一个,那就是竹林里的冯初晴。商洛被这个答案砸得是莫名其妙,「她?」随即,他聪明的脑袋就开始脑补整个过程,冯初晴其实是深藏不露的,在商家藏着掖着,回娘家就把东西拿出来了,这简直是红果果对他的忽视,他深度怀疑之前冯初晴对他表现的那副痴迷相是真是假。 他脸上神色变化很精彩,袁漠虽然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却是很想上前给他脑瓜一巴掌:冯家娘子那样好的女子你都忍心休掉,你是不是脑瓜子有病啊! 第06章[03.25] 念及此,袁漠觉得有必要让商洛知道他都错过了什么,端着他那副憨傻的面孔继续往商洛心口上插刀道:「是啊,冯家娘子会的可多了,我数都数不过来。」 商洛的的脸成功变黑了,「不管是谁教你做的,现下你会做了我请你成不成?」 「这有什么不成的,活儿在哪做不一样。」袁漠搓了搓手,憨厚地笑了笑,看上去诚意十足。 商洛也调整好了心态,嘴角上扬四十五度角,「这不就结了么。我不像他们这样给你算天工,只要你做好一台脚踏缫车我就给你五两银子。」袁漠的速度满打满算一架缫车也就五天时间搞定,这么一算工钱可是相当可观了。 袁漠也瞪大了眼睛震惊道:「这么多!那你还做不做别的比如‘丝籆’这些,工钱又怎么算?」 丝籆也是冯初晴后来让袁漠加在缫车末尾的,作用相当于现代卷绕丝绪的简管。丝籆和脚踏缫车的结合在袁漠看来简直就是神迹的体现,缫丝的速度比以往的老方法快了一倍不止。 「‘丝籆’?什么东西!」又是一个新名词,商家虽然做着丝线业,商洛也详细了解过丝线业,但这个词汇他压根就没听过。 「你不知道?」袁老实人一脸「你是个傻子」的表情鄙视了商洛一把,好心简单解释道:「丝籆是一种简单的机具,能够加速牵经络纬的速度。」 牵经络纬商洛自然是知道的,不仅是缫丝要牵经络纬,织造上用得才更多;但袁漠说得太少,商洛一时根本理解不了,只得不耻下问,「那丝籆具体是什么样子?要是你真的能够做出来而且能够让牵经络纬的速度快上一些,并且只在我坊里做木工,我可以在这里做个主,不干活的每个月也在木工活之外给你十两银子工钱。」 从商洛的这点决断上也能看出来他求成的一颗心,可惜太急切了一些,都没注意到袁老实人说话时没看他的眼神,还在以为已经十拿九稳挖走袁漠这个憨傻工匠,「怎样?什么时候走。」 「可是我这边的活儿还没完,一时半会儿走不开。」袁漠摊了摊手,憨厚的面孔上眸中精光一闪而没,好整以暇地选了棵粗壮的竹子靠了上去。说实话,商洛的工钱对他诱/惑力很大。可惜商洛话中语气太贪婪,袁漠对他又存在偏见,又怎么会抛开冯初晴就他呢。 「我让长生……啊,你说什么?」正做着成功梦的商洛冷不防被袁漠一盆子冷水浇下来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袁漠站直了身体,他比商洛高了半个头、壮了一圈多,站到商洛面前可说是威胁力十足,「我说,我不是那等见利忘义、言而无信的小人,我已经答应冯家要在这儿多做几个月活儿,不会跟谁去别的地方。多少钱都不行!」 「你,真的都不考虑考虑?」商洛头一次知道人太憨傻也是难事,多好的事儿啊,一天二三十文钱一个月顶天就九两银子,如今九两银子能干成什么事,这价钱可是他往高一半开的。 「不用,我不给姓商的干活。」以前就算了,今后他袁漠就有这规矩了,袁漠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身就大步往竹林中去,留给商洛一个雄壮的背影。 「不对啊?」商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将话从头到尾给想了一遍,最开始袁漠那憨厚的笑容到最后他不屑的哼声,怎么想都觉得别扭;突然,商洛气得跳了起来,他好像被耍了。 而成功耍了他的袁漠此时神情却带着沮丧。怎么办,刚才心里头不舒坦,竟然就刺了商洛几句,冯初晴会不会生气啊!商洛出现在止马坝是不是见过冯初晴了,她是什么反应?商洛会不会是来接她回去的啊?万一她真的跟着回去了,以后自己想见她怎么办,刚才是不是不该说不给姓商的干活…… 乱七八糟的念头几乎胀爆了袁漠的脑袋,想不通就抬手打了几下,正被在走廊上做绣活的冯初晴看了个清楚,噗嗤就笑了出来,已经够老实憨傻的人了,再那么下力气一打会不会直接成傻子啊! 她笑了!耳聪目明的袁漠又觉得自己的心不受管束了,扑通扑通往外蹦,又掐了大腿一把才对楼上招呼道:「冯娘子,木料用完了,要去买吗?」 袁漠给了冯初晴太多的惊喜,不过几天时间就用完了木料也太快了吧?可等她见着作坊后院那堆都打磨好的玩具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玩具做好当然需要好的包装,这个冯初晴也想好了,止马坝往上走有个叫青岗岭,背靠巍峨九峰山,木材木料是益州出名的多,价格自然也挺温柔的。当年冯家老爹便是在青岗岭买的一屋子木料。 原本冯初晴都是打算让冯正柏和袁漠去挑木料的,可是冯正柏忙着正忙着缫丝作坊的事情哪里走得开,不得已,冯初晴只有将孩子又往余姚氏家一寄,同袁漠赶了冯正柏的马车去了青岗岭。 除了挑选木料和讨价还价,一路上袁漠竟然憋着没和冯初晴说一句闲话,回程的途中冯初晴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上下打量了抿着嘴像是在暗生闷气的袁漠奇怪道:「袁木匠,我哪得罪你了吗?」 「啊?」袁漠吓了一大跳,忙不迭摇头,「没的事。」 第07章[03.25] 「那你怎么话都没一句和我说的?我就那么沉闷吗?」冯初晴发现自己有点坏,怎么见着老实人一副吓坏了的表情心里就畅快。说真的,袁漠长得不差,属于那种现代阳光硬汉型,可他偏偏有些畏缩胆小的样子,让小个子的冯初晴欺负起来有一种非凡带得成就感。 「不是,你很好,你真的很好,很好!」生怕冯初晴不信似的,袁漠一边说一边重重地点头,「我怕和你说话就要问你会不会离开止马坝。」 在冯初晴戏谑带得眼神注视下袁漠心里就发慌,一发慌就容易把心里想的都给说出来,这不是,竟然就直愣愣漏了馅。 冯初晴倒是没多想,只是有些奇怪袁漠的怎么会这么认为。多问两句后,袁漠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早上遇到商洛的事情说了出来,并再三保证没有冯初晴的话他是不会丢下活儿走人的。更不会将脚踏缫车和丝籰制作方法外传。 冯初晴先是失笑:「我肯定是相信你的,只是不相信商洛而已……」顿了顿,冯初晴突然想到其中关窍,「你认识商洛?不是,你知道商洛是穗儿的爹?所以问我会不会离开止马坝!」 袁漠懊恼地点了点头,没说话。他都恨不得抽自己两下了。两人又有这机会单独相处。当然,路上的行人和马车后面驼了木料的牛车不算。这么难得的机会自己什么话不说提起商洛这一茬来,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他不是说为了穗儿和我来的止马坝吗?哼。这人果然没安好心。」冯初晴虽然镇日在家待着绣花,可不妨碍余姚氏串门聊八卦啊!还正奇怪商洛怎么突然识相了,感情是来做商业间谍来了。 这当然不行!脚踏缫车和丝籰她都没想过保密,商洛倒是想得美打算独家垄断,真不愧奸商的名号。想了片刻,冯初晴抬头对袁漠笑道:「真是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知道该怎么办的。」 袁漠一直纠结给她说还是不说就是在良知和私心上挣扎不断。说了吧。冯初晴肯定就知道商洛是居心不良;不说的话冯初晴被蒙蔽指定就跟着回商府了,他就见不着真人了;但是在背后说人坏话实在不是他这么多年的风格习惯。 可现在冯初晴知道后就这么自言自语两句、云淡风轻地笑笑是几个意思啊!难道她不相信自己?觉得冯初晴不相信他,袁漠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深呼吸了两口,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又多说了两句:「那个。商洛他不会真心实意对你们两个好的。他居心不良,你……别上当。」 「嗯。我知道的。」冯初晴又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再次让袁漠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看着都到了止马桥头了,有心想再说两句又怕笨嘴笨舌地说不清反倒引人说东道西,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很快的,袁漠便知道冯初晴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是在心里酝酿情绪呢! 买木料回到止马坝天色已经不早,天气热起来,村里的养蚕事业基本宣布告一个段落,不管是三姑六婆还是爷们汉子都喜欢在吃了晚饭后到村中地段的杂货店门口传递传递消息、说说八卦什么的,今天也不例外。 这几天村里的八卦时不时就要拐到冯初晴和商洛身上去。当初冯家回到止马坝纵然是狼狈不堪,但冯正松那人为了点面子在小茶馆也是强撑着的。冯初晴被休这件事也被他囫囵给盖了过去,有那猜到真相怀疑几句的他也曾扯着喉咙否认过几句。这次商洛就像是特意给他圆谎似的大张旗鼓就来了,还时不时带着女儿在止马坝走一圈,更是坐实了夫妻俩只是闹别扭而已。 所以,当冯初晴娇小的个子裹着怒火钻进冯正松家院子的时候都还有人给冯正松调笑道:「你家妹子这是想通了吧!以我们看啊,还是赶紧跟着回城里享福去。休什么休啊,下次见着冯家小妹带着嫁妆回来再说吧。」 也有那看着商洛长得俊俏眼酸的小媳妇在一边帮腔,「就是,都说长兄如父,如今冯老爹他们不在了,冯大哥可要多劝着点冯小妹。这女人啊,还是别小性子太重,赶紧收拾收拾跟着回去,不然人家真的把嫁妆还回来就麻烦了。」 冯正松一口「嫁妆还回来就好了」咽在了喉咙里还没出来,冯家院子那边就是一阵声响,接着就见一身月白袍子的商洛抓着院门木框一副摇摇晃晃要倒不倒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呼啦一声,杂货店门前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有那腿脚快的还往冯家院子跑了过去。冯正松暗道要遭,也是顾不上仪态先飞奔到了门口,看清里面还有个冯初晴在推,忙扶了商洛一把,气急败坏吼道:「还不赶紧把初晴给拉进去,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慢一步跟在后头的冯杨氏也是有苦说不出,刚才冯初晴进门就让两个大点的孩子去缫丝作坊那边找冯正柏家的孩子玩。等孩子们走了,她突然就发作了,疯了似的把人给往外赶。 商洛还正以为冯初晴改了主意暗暗欣喜。谁料她突然就蛮力袭来,措不及防被推到了门外,作为一个男人分外的狼狈,作为一个喜欢穿月白色书生袍耍帅的男人就更狼狈了。要不是他情急之下抓住了门框,非得扑倒在地上不可,即便如此。他也是蹭得一身灰。 「大家散了吧。一点家事就不劳大家关心了。小两口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吗?」冯正松干笑着想要把人群哄散,瞧冯初晴那样子,他怕待会儿惹急了商洛不好收场。 可冯初晴打算的正好相反。她以前不想出来申辩那是因为想着时间长了事情慢慢淡去,可现在商洛和冯正松一家想得倒好,竟然想要扭曲事实。要不是今天听袁漠说了那些话她长个心眼找余姚氏和冯廖氏问了一通,还不知道在闭门绣花的这几天商洛和冯正松都做了这么多事了,真是苦了为自己禅精竭虑的兄嫂了。 看冯正松的意思还没打算说实话,冯初晴的暴脾气更忍不住了,冷笑一声就对冯正柏道:「大哥你是记性不好还是怎的?回止马坝的第一天我就给你说了我是被商洛给休了的。你还说什么小两口?休书都还在我那里放着,要不要我拿过来给你看看可有知州衙门的大印。」 第08章[03.25]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群中嘘声一片,立时便有那之前说冯初晴是被休的人得意洋洋啧嘴。商洛一而再再而三被冯初晴下面子,又吃了无数次瘪,此时没有吴桐在一边递眼色。顿时将本身目的给忘得一干二净。甩袖挣脱冯正松的手掌,俊脸绯红。指着冯初晴便道:「冯初晴,今日是你自己自作自受,日后可别说我没给你悔过的机会。」 「我要怎么悔过?你以为我还要跪在你家门口三天三夜求你收回休书吗?你做梦去吧。今天正好父老乡亲们都在也好评评理,究竟是谁对不起谁!」 得!冯初晴这段时日绣花修身养下来的性子算是白瞎了。单手叉腰,指着商洛的鼻头说话像是爆豆子似的根本容不上别人插嘴。 「当年我爹是怎么看上这女婿的想必乡亲们也有所耳闻,那时候是我不懂事、瞎了眼,只看到有些人的一张皮,不知道红颜枯骨这句名言。我倒是如愿嫁给了他,我们爹却倒贴了不少嫁妆,失信于世交好友,这辈子我怕都还不上这份情了。」 「可他商洛呢?我入门才多久,不到九个月吧,就有那身份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生了孩子。孩子是无辜的,我不忍心伤害孩子,把孩子记在了我名下不让她做庶女。他倒好,直接把孩子丢给我养,继续和妾室寻欢作乐。这些我都忍了,谁叫我命苦呢。谁知道冯家前脚败落,我爹尸骨未寒,他后脚就给我一封休书赶了我和那可怜的孩子出门。那时候我知道冯家垮了两位兄长日子难过,在他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只想他还我嫁妆或是拉我们家一把,可惜我错看了他好皮相下面烂透了心,大冷的天他竟然使人浇我一身冷水,这一点去益州城问问不少人都能证明。如此冷绝,难不成我还在他门口摇尾乞怜不成?这才带着孩子避居到了止马坝。承蒙止马坝父老乡亲垂怜给我和孩子一个容身之处。」 冯初晴说话的速度又快,吐字又清晰,面部表情也十分到位,听到有人在质疑真假的时候便会咄咄逼人地问商洛一句「是还是不是」。 商洛几度张嘴却又颓然闭上,冯初晴虽然有作秀的嫌疑,但的确句句属实,他辩驳一阵还有什么作用。倒不如爽快地承认错误。而且,这错误在他看来无足轻重,都不知道冯初晴扯着不放有什么意思。 趁着冯初晴好不容易说完停口之际,商洛也是一脸倨傲开了口:「要不是知道以前我错过良多我又何必从益州来止马坝住这么些天。你冯初晴不领情也就罢了,穗儿是我女儿,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我们不过是多见了她几次你就如此着急上火,你又是何居心?」 商洛这算是倒打一耙了吧,冯初晴怒火更甚,「我是何居心不用你操心,倒是你心里头想的都是什么龌蹉心思你自己知道。」 说实话,这事情若是放在现代那就是同情弱者,保护妇女儿童权益;然而放在封建社会的古代结果就没这么理想了。任你说得再可怜,女子从嫁从夫的理念可说是在人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了。冯初晴先前的言论若还算是引起了大部分人的同情,但商洛不是一句话的功夫,又让人觉得冯初晴有些过分了。人家知道错了来认回你们母女了你还矫情什么? 冯杨氏更好像是找到了表演场地似的抹了一把泪,「都是我们家初晴不懂事,让大家看笑话了。我们家初晴任性大家也是知道的,姑爷能够不计前嫌来家里要接她们母女回去不是挺好的吗?她也真是的就堵着一口气在这瞎胡闹。」 「嘶!」这下子冯初晴才真的堵了一口气在心里不上不下,那么多的不公,合着一句话就能抹平了? 事实很无奈,但也没办法。冯初晴只是凭着一股子急性子就冲来找商洛讨公道。却忘记了这并非是她所熟知的法治社会,舆论不会站在她一个被人休下堂的女人这边。甚至还有好几个大男人主义比较强的村民在一边吼道:「打她两顿就安分了呗,讨好啥的不是涨脾气了吗?」 虽然也有那同情冯初晴的女人觉得同情说上两句。但很快就被自家男人或是家人给瞪了回去。 对此,冯初晴觉得很无力,心里像是堵了一团火却又没地方发出来,憋屈得慌。但她不习惯眼泪,更不想在人前露出脆弱的一面,越看商洛一副「我已经够好了」的嘴脸越是生气。手臂又被冯杨氏拉着不放。冯初晴干脆一脚踹了过去。 她个子不高,但这些日子东奔西走很是练出了个好身体,这一脚的力道不小。角度也极度刁钻,完全是奔着商洛胯下去的。不是说我胡闹吗?那我就胡闹给你们看。 这个时代的女人遇上冯初晴这样的糟心事大多是躲在角落咬着手绢流眼泪,就如之前的「冯初晴」;还有那想不过的也许还会找个清净地方上吊算了;泼妇彪悍也不过是躺在地上打几个滚干嚎几声;却不成想还有冯初晴这样剑走偏锋的暴烈脾气。 商洛还正一脸理所当然地笑容等着冯初晴在冯杨氏的说教下给自己认错呢,可随后他就知道,他再次失算了!冯初晴一脚踹过来他全然不知躲闪,被踢了个正着。 男人身上最弱之地被袭击,那种极致的痛楚难以想象。商洛明明是高出冯初晴一个头的大男人,却被踢得当场栽倒在地,双手捂住下/处蜷缩在地上不住嚎叫翻滚。 「初晴你干什么?」冯正松和冯杨氏也被吓得够呛,见冯初晴竟然还打算上前补脚,忙拦在了她面前。 「少爷啊……」刚才一直被隔绝在院内的长生见自家少爷这副模样脸都吓白了,冲出来就要去打冯初晴:「你竟然敢打我们家少爷!」 「是啊。简直太不像话了!」 商洛在止马坝没待几天。但出手大方、谈吐也文雅随和;比起住了几个月的冯初晴来受欢迎程度要大了许多,见他被踢翻在地。好些人捂着衣角惊呆了去,生怕家里媳妇要是学了这一招自己还不得痛死。为了同仇敌忾起见,有人不但谴责,还开始煽动气氛,大有为商洛讨回公道的气势在。 这下子,本来就在商洛身边耳渲目染对冯初晴没什么尊敬的小厮哪里更觉倍受鼓舞,当真横眉吊眼就扑向了冯初晴。 第09章[03.25] 冯杨氏见状不但不加阻拦,反倒是侧身让到了一边,说了当没说的来了句:「有话好好说啊。」 好好说你让什么让!冯初晴倒是不怕,商洛的小厮年纪也不过十六七,身材矮小得紧,真正打起来谁收拾谁还不知道呢,关键是她一只手腕还被冯正松握着呢,不由挣了两下,顺道躲开了长生力道不轻的第一记攻击。 冯正松脑袋里此时也是气得不轻!商洛在地上蜷缩着满头大汗的样子看来伤得不轻,也不知道废了没有,要是较真起来冯家拿什么来赔?本来想做好人拉着冯初晴让长生打着出出气,没想到妹子力气还不错,竟然给躲开了。眼见着商洛声音小了些在往这边看,冯正松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了! 「你还敢躲!」就着一只手还拉着冯初晴,另一只手扬起来正好能扇冯初晴一巴掌,这角度、这条件正合适! 完了!冯初晴又在心里痛骂自己一句。忘了这是没人权的古代,忘了自己是旁人眼中的弃妇了,在这儿人的眼中看来,人收拾个弃妇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她干嘛要眼巴巴凑上来挨揍?忍一忍要死啊,反正袁木匠也不会那么轻易被商洛挖走的。 「哎哟!」 怎么回事?冯初晴本来都拿另一只手挡在脸上想要卸去一部分力道的,不曾想脸上半分痛没等到反倒是等来了冯正松的哀哀叫声。睁开眼睛一看,冯正松的手还高高扬着,不过手腕上多了一只偌大的手掌,死死捏住他的手腕,让他根本动不得分毫。 「放手!」袁漠的声音有些冷,握住冯正松的那只手手背青筋突起。捏得冯正松半边身子都软了。另一只手在冯正松捏着冯初晴的那只手臂上一摁,冯正松就觉得像是有钳子夹了自己一把,疼得不得不放了手。 袁漠抿着嘴将手一甩。「你不能打人。」站到了冯初晴的前面,给冯初晴一个坚实雄壮的背影。 冯正松蹭蹭蹭退了好几个大步才停下来,看见面前铁塔一样的袁漠以及他身后快步跟着跑过来的冯正柏和余德禄,讪讪顿住了脚,同长生一起将地上的商洛给扶了起来。 「冯初晴,我这就去官府撤回休书!」商洛在地上滚了一圈。发髻乱了。衣裳散了还沾满了灰尘,此时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潇洒模样。对冯初晴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可见心里打的主意可不是字面上的撤回休书那么简单。 有这一条吗?冯初晴疑惑地渣渣眼睛。不知怎的,在袁漠背后站着都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冯初晴将此归结为袁漠身材粗壮的缘故。 冯正柏几个赶到时正好听到商洛的这个宣布,他和冯正松不同,他接受了冯家败落的事实,宁愿从头做起也没想过借冯初晴的东风,自然是不会捧着商洛,轻哼了一声道:「你当真是欺负我冯家无人给初晴做主了么?」 今天冯初晴和袁漠去青岗岭买木料回来。袁漠和送木料的人把东西搬进去冯正柏就发现不见冯初晴的影子,正问袁漠原因的时候又见着家里的几个孩子手拉手来了作坊,一问之下又听说冯初晴去的时候脸色很不好,见着商洛在就把几个孩子都给支使出来了。结合了孩子们和袁漠的说辞冯正柏和余德禄当时就变了脸色,冯初晴此次回止马坝变了许多,曾经劝过他们要和人吵架之前必须先把孩子安顿好。不能当着孩子大吵大闹。她这是要大吵大闹的势头啊! 止马坝的人什么样子余德禄最是清楚不过。以往的难听话在余姚氏这儿就止了,并不曾传到冯初晴耳朵里去;还道她成天在竹楼里画画做绣活是个安静温柔的。没想到她会火爆得连门都不进就去找商洛算账,这笔账能算得清楚吗? 当然算不清楚,经过这撩阴腿的奇耻大辱,商洛是绝对不会放过冯初晴了。两人现在的身份说穿了就是尘归尘、土归土分得清清楚楚,他就是想要使昏招还得顾忌着被反咬一口;但要是人落在他手上,到时候玩死她的方法可有千百种。此时此刻,商洛没有想到穗儿该怎么办?或者说,穗儿在他心里就只是个血缘相连的孩子,接回府中难道会少了孩子吃喝穿戴不成? 「能做主的是你吗?冯二哥!」商洛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能喘上气了,身子还是像只大虾那样蜷缩着,神情却阴鸷得可怕,转向冯初晴时露出个难看的笑容:「初晴,就要如你的愿了,你高兴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冯家上面有长兄冯正松在,能帮冯初晴做主的就轮不上冯正柏,至于冯正松,他正巴结着商洛呢。 这世道规矩是给有钱有权人订的,当初原身冯初晴在门口跪了那么久求的不就是商洛一句「撤回休书」的话吗?现在倒是得到了,可惜如今的冯初晴避之唯恐不及不及,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商洛那极具挑衅意味的一句话问得冯正柏哑口无言,余德禄和余姚氏本来是有心帮冯初晴说几句话的,闻言也只能偃旗息鼓,转而驱散那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村民们。 余德禄在村民的心目中威信极高,他一开口,便有人三三两两勾肩搭背笑着离开了。 「这个,有事好商量,何必做得那么绝呢?」眼看天色已晚,余德禄只得在中间和起了稀泥,做里长的,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冯正柏也拉了一把还不干休的冯初晴,「穗儿在家里找你呢,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家商量还不成吗?」 冯初晴整个人都有些怔愣,她不明白为什么跑这么一趟好像还让事情更加混乱了;然而也知道事已至此再逮着商洛打骂一顿也只不过让事情更糟糕而已;最初的冲/动过去,那股子暴脾气发出来后也没了后劲。 第10章[03.25] 抬眼看商洛认真回道:「我是真的没心思重新巴上你不放,从今后我们当真是桥归桥路归路各管各的好不好?」 「太晚了。」商洛犹自忍耐着锥心的疼痛,目光中恨意不减;今日之辱可比逼婚还来得伤痛,今后止马坝的人提及「商潘安」,怕只记得捂着下面满地打滚的狼狈身影了吧。 「走吧。」冯正柏又拉了冯初晴一把,给自家大哥丢了个好好劝劝的眼神,却被冯正松别开脸多了开去,只得暗暗谈了口气。 「没事了,我们先回去吧。」冯初晴觉得眼前袁漠的背影有些僵硬,伸手指戳了戳,发现那叫一个坚硬如铁,不知道绷得有多紧。她这一戳像是魔咒似的解除了袁漠的警戒状态,整个人就像是突然垮了下来似的转过了身子。 「都是我的错。不该和你说那些话的。」路上,走在最后的袁漠依然很沮丧,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当中。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太笨太笨了。要是不说那些话冯初晴就不会找商洛吵架,就不会差点被人给打了。想到远远看到冯初晴差点挨打的那一幕,袁漠就觉得浑身都充斥着一种让他很不安的躁动感,很想冲出去抓着那些伤害冯初晴的人狠狠揍一顿,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精力才制止住了自己没把冯正柏的手腕捏碎。 「这哪里就怪你了,要不是今天把事情揭开到了不可挽回的那一步就晚了。」冯初晴是知道商洛和吴桐的关系的。两人来了止马坝之后吴桐就没再出现过。商洛突然就说要在景山镇附近丝织厂,想必吴桐在这上面已经是操作得差不多了。 念及此,冯初晴轻轻拉了前面装着怒气走路的冯正柏撒娇起来:「二哥。我知道是我太冲动了,可是人家一听说他竟然卑鄙得要抢你和满夏哥的活路就忍不住嘛!而且你知不知道的,咱们冯家的房子和织造厂现在都落在他和吴桐的手里,我们冯家怎么倒闭的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冯初晴之前不说倒不是因为她还维护商洛,只是凡事都讲求证据,她现在只有全身无意间听到的那点讯息,要想确定就是商洛弄垮了冯家太难。听上去也荒谬了点。之所以现在说出来亦不是就有了证据,而是冯正柏正和她生气,她莫名去的有些害怕。 袁漠只得了冯初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希翼地想再听她说点什么,谁知道她转身又去温言软语和冯正松说话了,把他晾在了一边心中满是忐忑。狠狠将路旁的一根树枝扯在手里折断又折断。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你猜测的?」冯家的败落来得太古怪。现在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要真是如冯初晴所说生意和院落都在商洛和吴桐手里。这中间的猫腻可就太多了。 回想了穿越后的所见所闻,为了保守起见,冯初晴只道:「反正院子现在姓吴,那个和商洛交好的吴桐就是吴家六少爷,别的我也不敢肯定。」 冯正柏闻言后沉默了好久,直到一行人快回到缫丝作坊门口他才停下脚步,道:「明天你就和我去海窝子找满夏哥一趟。」 「你找满夏哥干什么?」刚才不是在说同仇敌忾的事情吗,还打算等兄妹俩统一了战线她再问问关于商洛撤回休书的话题。 「满夏哥有个至交好友是出名的讼师,以前还是他们万年镇的人呢;不管是生意还是你的事情都得讨个主意先备着!明日我再请德禄哥找一找大哥,总不能让他胡来把你给卖了吧。」冯正柏只觉得头大如斗,缫丝作坊才刚刚起步,常满夏那边建房也正如火如荼进行着,谁都忙;但冯初晴的事情又不得不管。 「讼师?」冯初晴记得上次在景山和高言娘聊天时听说旺哥儿的爹便是讼师,「二哥说的该不会是方崇光吧!」她记得常满夏是叫他崇光的,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啊,哪里像是个「名嘴」? 「对啊,你也知道方讼师!」但凡是习文识字的人谁不知道方崇光,看冯初晴的一副茫然的模样,左右也不差几句话的功夫,冯正柏便将自己听说来的方崇光事迹捡着出名的说了几件。断案什么的是他的本职工作至今未逢一次败绩,他的刁钻古怪也算是一绝。 据说在他没出名之前曾经在益州一位叫王兴茂的大夫处治病,那王大夫医术高超但却是个贪财抠门的性子。待得方崇光成名之后,益州不少人都捧着银子上前求赐墨宝;王大夫也想要附庸风雅,自然也是捧着银子上了门,可是人家都是百两纹银一副对联,他就抠门地只拿出来五十两。当时方崇光没说什么,却是在纸上大笔一挥题了两个词语便住笔不动, 财源茂盛,生意兴隆 这两个词都是难得的好词汇,且将那大夫的名讳巧妙地嵌了进去,听着意头也不错。可那个王大夫是干什么的?大夫啊,一个大夫在门面上挂这两个词不是招人唾弃吗?顿时,王大夫哭的心都有了,想不要对联呢银子都给了一半了。 偏偏方崇光就是故意的,说是银子收一半,对联当然也就写半截。无法,王大夫只得自认倒霉,乖乖送上另一半银两还说了无数的好话。方崇光这才大笔一挥,将这两个词汇巧妙地用在了一处: 喜看世间财源茂盛,不求我处生意兴隆。并留了横批「康健王道」。 这下子,冯初晴真的是对方崇光另眼相看了。左右家里存了不少布偶,袁漠那里也有一批玩具出产,冯初晴便建议直接去益州找方崇光,而不用再劳烦常满夏,不过倒是可以顺路给常满夏也打个招呼。 第二日冯正柏有事要走,袁漠只好顶替他的位置和余德禄成一组缫丝搭档,眼巴巴瞅着冯初晴兄妹俩消失在止马桥的那头。余姚氏今儿也有任务,那就是盯着商洛会不会去做那个「立即」。也不知道商洛是伤得太重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和他那个小厮根本就没出租住的院门,倒是冯正松两口子跑得勤快,越跑脸上喜色越甚,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先不说冯正松两个得到什么消息能令得夫妻二人欣喜若狂,单来说见着方崇光的冯初晴三人,为什么说是三人呢?没办法,听说他们找方崇光有事相求,常满夏硬是丢下了手里的一堆事情跟着一起到了益州城。 第11章[04.01] 益州城有好几个居民区,方崇光一家住在许家巷正街上中间位置,街那头连接着东街菜市场,人来人往的煞是热闹,照常满夏的介绍,这便是方崇光迁居在此想要享受「闹中取静」的心思作祟。 他们的马车到时,旺哥儿正和一个年约五十来岁的妇人在门口玩着竹蜻蜓,一老一小笑得挺开心。见着冯初晴,旺哥儿顿时东西都不要了,像个炮仗似的就冲了过来:「晴姨,你又给我带什么好玩的了?穗儿呢,你怎么没带她来?」 这人在世上还真的看脸。穗儿人虽然小,但不管走到哪都被人惦记着,靠着便是她那张萌死人的水晶面孔,瞧这才四五岁的小屁孩都念念不忘。 那厢旺哥儿的奶奶方向氏本来担忧地想跟来,随后便见着后面的常满夏,放心地挪着小脚退了回去,「崇光,满夏来了。」 不消说,不单单是方崇光见着这一行人喜上眉梢,高言娘也不例外,特别是见着冯初晴送上的两幅座屏,乐得那么温柔的人都止不住惊叹出声:「太漂亮了,我这就去把厅上那副画给换下来。」 方向氏也凑上来看了下,还伸手轻轻摸了一把,「当真是绣的呢?怎么比真花看着还好看,比崇光画的那鲜活多啦!回头让崇光他爹看下能不能想法子裱糊下,否则脏了损了多可惜。」 说来这时代也没玻璃这东西,绣品敞在空气中时日一久便有褪色脏污的可能,也难怪方向氏会如此感叹了。不过方崇光他爹是精通裱画技艺,稍微处理之后想必能够增长画面鲜活度的保存时间。冯初晴为此表示很期待。 一个手艺人最大的得意当属成品被人真心实意称赞喜爱了,冯初晴现在完全理解了当袁漠交货给她那种眉飞色舞的感觉了。可说到别的来意,她就彻底没了雀跃。 再刁钻的讼师遇上冯初晴这案子怕都觉得棘手。方崇光也不例外,耐着性子听冯正柏说完了前因后果,他是上上下下将冯初晴给打量了好几遍,看得冯初晴心里发毛,这才摇头晃脑问道:「你是真的不打算跟着商潘安过了?」 一个被人称作「潘安」的男人在女人心目中或许很吃香,在男人心里可就只剩下「娘娘腔」三个字了。之前「冯初晴」那惊天地泣鬼神的跪求回府不免也是让人津津乐道了很久,唾弃者有之,同情者也有之,方崇光属于那种很想逮着人狠狠骂上几句的,可惜始终只是想想,毕竟不可能真的追着找人出来说教。 然而这才不到半年时间,情比金坚都舍得去死的人突然就以这样一副决绝的态度来表明她不再稀罕商洛了,怎么不让方崇光觉得惊讶。 冯初晴很坦然地前途,「如果还有跟着他过的想法我们又何必这么着急地来这儿找你讨主意。」 「崇光,你就帮初晴妹子想想办法吧,我这头才打算和她做点小生意攒几个私房钱花用,那头她就回商家的后院了多可惜。再说了,以后你好意思让别人的妻子给你绣绣品、给你儿子做玩具?」高言娘在景山的时候就听冯初晴坦言说了是被商洛休弃的,还想着她为人不错怎么就迷了窍呢,现下看她迷途知返自然要大加帮忙了。高言娘深知方崇光的坏脾气,生怕他一个脑抽就嫌麻烦甩手不顾,这才在一边又帮着言语了几句。 方崇光瞧着手边上的椅子扶手并未言语,一双精明的眸子里根本看不出他心里想的什么。常满夏在一边顿时就急了,哼道:「我就说这事找崇光没多大作用。他这么些年可没接过这类型的官司,别到时候输了影响他的名声。我知道前街有个乔讼师专门主理人婚事官讼,要不……」 方崇光之所以这么些年未逢败绩。和他挑案子的条件也是密不可分的。冯初晴这事情着实棘手,要没有高言娘敲边鼓,他是想都不会想这案子的前因后果的,现下就想了,也没打算立刻就接下来。 不得不说,常满夏挺了解他的。专挑着他的软肋刺激。别人要是这么说。他就能一口口水喷过去,然后转身走人,干脆就不接了!但这话是和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就算是明知麻烦也只有硬着头皮翻着白眼驳道: 「谁说我怕输了这官司?都走到我家里来了还去找别的讼师才是砸我招牌呢!我是在想这事儿得走偏锋,不然真是不好办。」 「那你倒是想到没有?」向来温吞吞的常满夏这次是出奇的着急,那样子都恨不得来抓着方崇光摇上两下。 方崇光这下不急了,斜着眼睛将常满夏打量了一遍,慢条斯理道:「你们是要听简单的法子还是麻烦点的?」 不知怎的,常满夏就有些心虚,讪讪笑了笑。「有简单的法子谁还要麻烦的啊。」 「是啊是啊,方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冯正柏也在一边赔笑了句。 方崇光这才摸了摸他鼻子下两撇小胡子,意味深长道:「休书上不是说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吗?既然这样,你另找个人嫁了难不成商潘安还能强抢不成?要真是强抢,那我就能告得他商潘安不死也能脱层皮。」 「这算什么办法?」冯初晴目瞪口呆,她不想进商家那个牢笼不代表她就要进另外一个牢笼。「我要是想嫁人。商家的条件不是要好许多。」 这倒也是,人以前苦恋商洛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蹬着商洛回心转意她都不愿意回去,让她就这么嫁给别人她又怎么会愿意呢?常满夏嘴边溢出个苦笑,「对呵,你这算什么办法?」 第12章[04.01] 方崇光白眼一翻,「难道不是办法吗?这可是最好的办法呢,连那个跟着她被赶出门的孩子只要男方愿意接纳我都可以让她不用回商家。」 「那麻烦的呢?」没办法,冯初晴暂时没嫁人的打算。 「刚才你们说到了嫁妆,这个可以利用起来。以冯家以前的家境,这嫁妆数目怕是不小的吧,商商家眼下是个什么境况暂且还不甚明白,但既然休你出门都没退嫁妆给你,说明他们家没财大气粗不稀罕银钱的。利用这一点,赶在商潘安去知州衙门前先去探探他的口风,用这个讲条件。」顿了顿,方崇光又瞄了眼常满夏,大有恨铁不成钢地意思,才接着道:「当然,若是你立时找个人就嫁了也是能够要回这嫁妆的。后一种办法为何我说麻烦,却是怕商潘安本就不在乎你们家嫁妆那点银钱,再说了,撤回了休书,你的嫁妆还不是人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行了,你就别在这儿一遍又一遍的说了,嫁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还不知道你,只要说得出麻烦办法那就能做得到。」温柔的高言娘此时倒是拿出了魄力,瞪了方崇光一眼,拖了冯初晴的臂弯就往外走:「初晴妹子,你来的时候没看见路口那间面相北大街的铺面吗?那就是我预备拿来做买卖的地方,你方大哥给我题了个店名叫‘逗趣堂’,现下都弄得差不多了,你看看行不行?」 高言娘可是第一次拥有自己的事业上心得紧,若不是冯初晴那事情重要些她早就耐不住性子了。方崇光却是愁得差点哭出来,他都觉得麻烦地事情难道还会轻松吗?现下商洛的人还在冯正松家,谁知道两人私底下会达成什么协议。冯初晴一天身为冯家人,冯正松就能做她的主,这事情就不好办。 逗趣堂是方家笔墨店分出来的一间小铺子,里头按照冯初晴提供的思路分成了两个部分,一边是布做的玩偶,做了一级级台阶型货架;一边放竹木玩具,货架是镶在墙上的一个个格子。不知道是不是看惯了袁漠光滑得像是上了油漆似木面的缘故,冯初晴总觉得人家做的货架毛里毛糙的,竹木结构的倒还罢了,要是布做的玩偶往上面一放就有些掉身价了。 结合了铺面的位置,冯初晴给高言娘建议了在阶梯式货架上铺一层绒布,到时候再做一些绢花等小玩意儿当做赠品放在旁边装饰着,既美观又上档次。 冯初晴和高言娘又细化了一番合作方式,高言娘也不做什么独家,但冯初晴提供给逗趣堂的玩偶和竹木制品必须要是精品,价格可以比冯初晴外包出去的高三成。每个月的初一是高言娘送订单的日子,十五是交货的日子,当然,要是到时候生意实在是太好,这中间还能再加一些附带条件。 冯初晴都还有些担心东西的销路,高言娘却是神秘地一笑,「之前我可是带着旺哥儿走了不少家人情,他手里的玩具早已经是引得人心惶惶的,这逗趣堂大门没开每天都有好几拨人来问的。」 这下冯初晴也放了心,当即报出了在家时算好的价钱,玩偶从大到小,从绸缎到棉布,从花色到素面,分成了五个等级。 批发价最高的一百文也就是一两银子一个,这种东西贵在精所以数量上面会少一些,用来专供高等用户。第二等八十文、第三等五十文、第四等二十文、到第五等就才六文。 竹木玩具最便宜的则又竹蜻蜓这样的一文钱一个用来做添头,但最贵的可以接受拼图的定做,木料和大小价钱就有得考究了。 说了价钱,又说起了取货方式,高言娘就有些泄气,「要是你住在益州城来多好,也不用套辆车来来去去的多麻烦,远近尚且不说,我可是听说九陇县那边的道路不怎么好,你们那叫止马坝的地方遇上雨季常常车马不通的,可别耽搁了生意。」 这一点冯初晴也不是没想过,但益州城里的生活水平实在是太高,周边的话一时半会儿没熟人做事情也不方便;而且袁漠那边的事情暂时确定不了,总不能半道丢了人就跑吧? 「唉,还有啊,你绣活那么好,要是能开个铺子接生意兴隆也不错,我看崇光他就很喜欢你送的那个座屏;以后我就是想介绍人给银子你的绣品也得有地方啊。」还没等冯初晴说话,高言娘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说实话,冯初晴还真没想过开绣铺。高言娘这一提醒她算是醍醐灌顶,立时便觉得这真的是个好主意,玩偶这些虽然能挣钱但不是她兴趣所在,而且玩偶做工简单,根本不需要她亲力亲为,余家三姐妹完全能胜任这工作,她只需要一个月做那么几个高大上作品便成。 「若是益州城周边开绣铺,高姐姐觉着哪里合适?」不管开还是不开,什么时候开,冯初晴这急性子还是忍不住问了高言娘的意见。 益州之下分作四县,崇宁、蒙阳、九陇和定县,又属九陇地域最为宽广,几乎囊括了州府城区所在。 冯初晴既然问起来,高言娘自然就将四个县范围内合适的镇子都给想了一遍。从交通便利到物价再到人际关系,还真想到了一个地方:景山镇。 景山镇离益州城马车快的话也就半个多点时辰路程,进是大山当中的九陇县衙以及止马坝、海窝子、出是益州城外第一个歇脚小镇西郊;左边接壤黄泥遍地陶业兴旺的崇宁县,右边有宽敞大道通往定县万年镇;又有景山牡丹和三昧禅林声民在外,每日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分析了这么多,冯初晴也是意动不已,她之前又投资了缫丝作坊些银钱,目前手里还剩下六十两整银,也不知道够不够在景山开一家绣品铺子。要知道,后世依托风景区卖纪念品的铺子那都叫一个生意兴隆啊,做多不如做精,以牡丹为主的蜀绣铺子,想想都能够宁心静气,会心一笑。 在方家用过了午饭,一行人回止马坝的脚步总算是轻快了些,只是他们不知道,商洛没有立刻回益州城而是正在止马坝酝酿着大计划,这个计划也没让冯初晴等太久。 就在逗趣堂开业前的一个下午,还是冯正柏和冯初晴去益州城送了第一批货物回来,冯初晴腰包里多出了二十两银子心里正高兴,和冯正柏说起找个日子去景山镇转转找铺面的事情说得眉眼弯弯,却没想到回到止马坝会见到如此混乱的一幕。 冯初晴兄妹俩回到止马坝的时间不算太晚,也就下午五点过的样子,放在五月末这时节天色还早,以至于老远就见着止马桥那头围了不少人,目测貌似整个止马坝的人都出动了。 第13章[04.01] 「怎么回事?」间或着还能听见余德禄原本爽朗的声音拉着大嗓门和人争论什么。听都能听出来当中的无奈和气愤,原本心情还算轻松的冯正柏有些惊慌地往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 过桥后,冯正柏得站在马车车辕上才能看清围在余德禄家门口的一堆人中发生了什么事。可站起来才发现,这事情还不是余德禄家门口的,而是他缫丝作坊门口的,只是人围得水泄不通,听着余德禄声嘶力竭说着什么才以为事情是发生在余家。 「二哥,我怎么听着情况不对劲。」冯初晴站起来高度也不够。但却尖着耳朵听了个真切。怎么像是村里人在嚷嚷着让余德禄结清之前的蚕茧银钱! 冯正柏也听清了,的确是在要求余德禄结清银钱! 从五月初六开始,缫丝作坊也算是正式开始运转。但因着前期运作投入了不少本钱,在收蚕茧的时候就由着余德禄出面作保,给了止马坝村民一个相对公道的蚕茧价格,前提条件就是先欠着,等常满夏那边运作起来缫出来的丝线有了去处就立马给村民兑现。 余德禄在村里威望不错,止马坝的村民也多淳朴,常满夏在止马坝来去过几次也有不少人知道他是万年场常家人。劳神费力把蚕茧运到万年镇去还要被所谓的「蚕桑会」也盘剥三成价下来,能够在自家门口毫不费力就卖出去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还生怕自己去得慢些冯正柏就不收了,一个两个得牵线似的将家里储备的蚕茧往冯二作坊里送,挤得满屋子都是。眼见着常满夏那边已经在调试机器,常满夏也开始在益州几个县寻找布庄敲定送货合同了,这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一招。 不管怎么样。兄妹俩还是要先挤进去才知道前因后果啊! 花了老大的力气。冯初晴终于在冯正柏的护送下进入了人群中央,这才发现不光余德禄夫妻是人浪当中飘摇的小船。就是袁漠此时都横着根扁担站在作坊门口,虽然他只是板着脸不说话,但也足够让人觉得心惊肉跳了,或许这便是一大群人围而不攻的主要缘故吧。 「怎么回事?」冯初晴挤进去站在袁漠身边才小声问了出来,冯正柏却是一进来就被人给拽着嚷嚷着叫给钱。 「不知道。」袁漠有些闷闷的,看了眼喧闹的人群,身子往冯初晴的方向挪了挪,将她挡在了后面,「要不你先进去吧,这儿危险,万一冲撞到你就不好了。」 「你告诉我事情来龙去脉我就进去。」冯初晴向来是吃定了袁漠,问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袁漠无法,只得简单将事情给说了一遍。 从那天冯初晴去了冯家院子闹了一场之后,往缫丝作坊送蚕茧的人渐渐少了些,虽然有所发现,但正庆幸作坊空屋子不够的冯正柏也没怎么在意,没想到冯正柏今天前脚刚走,后脚村里就有个梁寡妇来作坊支支吾吾要找冯正柏。 冯正柏不在,余德禄是在的。止马坝人不多,大多数人家也没有田地,平时争执少,需要里长当家做主的事情并不多,余德禄这个里长自打有了儿子这上进心也水涨船高,合计着冯正柏这门生意有搞头,不但凑了银钱,也把人给凑了过来;成天忙着不算,有人找冯正柏这个挂名老板,他自然是要上去说道说道的。 要说这梁寡妇也是个勤快人,虽然男人死了十几年,她愣是靠着养蚕赡养着公婆带大了一双儿女,平日里余德禄夫妇对她家还是多有照顾的,所以余德禄一说会作保让村民们把蚕茧卖个好价钱,这梁寡妇算是第一批响应的人,将屯在家里的一百多斤蚕茧全都送来了作坊。按照冯正柏的定价,一斤蚕茧十二文钱,这梁寡妇总共一百三十斤怎么也值十五两银子往上,基本上是人家半年的生活费了。 梁寡妇找来没别的事,就说家里的公婆病了要银子看病,能不能请作坊把她的银子给结了,多的也不要,就十五两银子足了。 余德禄家今年的蚕茧都还压在作坊,家里这几年攒下的银子投到了作坊里还没见着利润,一时间哪里去拿银钱给她;让余姚氏去找冯廖氏,冯廖氏倒是听着梁寡妇可怜,将家里压箱底的二十两银子给送了过来。 谁知道刚刚把梁寡妇的银钱给付了,又来了两户人家说家里短了银钱要等急用。余德禄这下傻眼了,哪里有银子付钱的,止马坝百来户人家大都靠养蚕为生,谁家都不宽裕,人都求到这份上了,余德禄只好让人先回去等着,他再想想办法。要知道,冯正柏家里肯定也是没多少余钱的。 不曾想,往日一句话顶多大作用的余德禄今日说话像是不顶用了,来人非但没散去,反倒是越聚越多,甚至不知道从哪传出来谣言,说是余德禄联合了冯正柏祸害止马坝村民来了,要不然他们缫丝怎么不请村里人反倒是去外面买人,而且都不许村民进去看着。 还有人说他们两个是打算骗了村民们的蚕茧拿去蚕桑会贱价卖了准备跑路。 不管是哪一个说法都让人越发的混乱,混乱中,有人开始翻旧账,一会儿说余德禄这个里长当得不够称职,八百年的小错处都搬出来说道起来;一会儿又说要把蚕茧搬回家去。 说着说着,村民们不知道谁起的头就要往作坊里冲,还好袁漠之前听着不对味就从后面来到了前面,和作坊里的忠叔一起挡着门边这才没让人趁乱冲进去坏了东西。这一僵持就是一整天啊,后来余德禄发现时机不对,便让忠叔赶紧去冯家院子找冯正松先来稳住局面,可至今也没见冯正松出现。 这个很不正常!冯初晴怎么都觉得这事情透着邪门,这些村民们平时见着余德禄谁不是脸上带着五分笑的,而且,村里不是还有五位族老吗,这时候怎么不见影踪了? 第14章[04.01] 说曹操曹操就到,而且这五位族老竟然还是和冯正松一起来的!冯初晴眼尖,从让开的人群中见着商洛那小厮长生的身影一闪而没,脑袋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却又快得让人抓不住。 见着族老来,余德禄和冯正柏都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左一右苦着脸迎了上去,冯正柏还对冯正松露出个感激的笑容来,这时候才知道真不愧是打虎亲兄弟啊! 然而,下一刻,冯正柏才知道这亲兄弟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插刀的! 族老们正正经经听余德禄把苦处一说,点了点头,张嘴却是:「这事儿吧,是你和冯家老二办得不地道。特别是你,好好的一个里长为何要做出空手套白狼这样丧良心的事呢?咱们止马坝的人谁家不是靠着养蚕找到下半年到明年春的嚼用,你这么一来,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我看啦,做人不能这么丧良心的!还好正松他一心想着咱们止马坝的这些父老乡亲,自打知道蚕桑会压咱们的价钱后就到处求爹爹告奶奶的,总算是找到了一家愿意以去年那价钱现钱收购蚕茧的人家,过几天人就抱着银子优先收咱们村的。」 一下子,冯正松就成了救苦救难的「民族英雄」,而「空手套白狼」的余德禄和冯正柏自然就成了人人不快的蛀虫。 说话的是五位族老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人称郭老祖,九十开外的年纪就是放在整个益州也称得上是长寿老人,比余德禄爷爷的年纪还要大上十来岁,膝下五世同堂、人丁兴旺,他本人则见证了余家四代里长交替,以前可从来不见他跳出来说什么,但今天竟然被冯正松搀扶着从村尾走到了村口。 「郭老祖,您老人家怎么这么说?我余德禄为人如何村里的老少爷们谁不知道,我是那等能做出空手套白狼坑咱们止马坝乡亲们银钱的人吗?」余德禄觉得心里很受伤,他之所以把老爹压箱底的棺材钱都拿来投资缫丝作坊,为的还不是三月三回来那日村里人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想着身为里长,不能为村民谋福利视为失职,这才挖空了心思人也累得脱了一层水地干,不曾想到头来被人说是「白眼狼」,三四十岁的人了,真相抹泪撂担子不干。 「不是,不是的话那你把帐给我们结了啊!」还真巧了,跳得八丈高要余德禄结账的正是郭老祖的小孙子郭老幺。郭老幺从懂事就跟在郭老祖身边侍候,郭家人口众多,有大家的一口吃的定然短不了郭老幺,可这人都有长大的一天,转眼郭老幺都是拖家带口的人了,谁都没义务再养着他,靠着嘴巴会来事,他倒是也好意思求着郭老祖竟然跟了他过活,有郭家人对郭老祖的供奉,他们一家子倒也能混个温饱,在止马坝并不是很受欢迎。 但这时候。他爷爷发了话,他再来咋呼,村民当中便三三两两又多了许多附和之声。 余德禄一时语塞。望向旁边的冯正柏,处理起村民间的小打小闹没问题,但真要较真关于金钱来往余德禄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冯正柏这时候也是回过味来了,扫了眼人群中说话的人都在看自家大哥,心里的苦味是怎么压也压不住。抓着这个间歇,冯初晴凑到冯正柏身边轻轻说了两句话。冯正柏先是犹豫了片刻。随即找了缫丝作坊门口的大石头爬了上去,吐气开声: 「诸位止马坝的父老乡亲们,要是当初我们银钱足够又何必用这种方式来帮大家解决蚕茧囤积的难处?现在既然有更好的办法德禄大哥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之前这事是我一力促成,你们也都别扯着德禄大哥不放了。缫丝这行当我还是个生手、手脚不快还耗费了些,你们要全部拿回去怕是不够的,现在这暂且不说了。当初你们送蚕茧来是和我们作坊签了契约的,五月交茧的六月拿钱、以此类推;现下你们想要反悔也行,但不是让你们这样子一窝蜂挤过来。」 顿一顿,听下面还有人小声说什么余德禄不配做里长云云。冯正柏心下更是愧疚,幸好冯初晴告诫他两句,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这事情别人是打着一石二鸟的主意来的,没道理为了缫丝作坊这点事把人余德禄给坑了,好歹也要保住一个不是!念及此,冯正柏咬着牙也要把这事情给扛过去。 「谁家卖与我们多少蚕茧回去翻一翻契约便知晓。趁这一晚上的机会你们也好摸着良心想一想德禄哥当里长这么些年对你们怎么样?会不会因为我一个外人就出卖大家?明天一早,我在这作坊门口摆下桌子你们要取回去多少蚕茧我就称多少给你们。」 「正柏。不能这样。这几天日头大,库房里面的蚕茧斤头少了许多,差不多一个月,咱们也用去了不少,你拿什么来还?」余德禄之所以在这儿争了大半天就是怕这个,五月的大晴天,蚕茧损耗了不是一星半点,三间库房里的蚕茧加上缫丝用去的,损耗起码得好几百斤,这样一来,得亏多少银子? 「退退退,为什么不退?一个个的才真的是忘恩负义白眼狼,谁前两天都还找上我生怕作坊收够了蚕茧停下来的最好别让老娘逮着你来退!大不了咱家的两百斤不要就是,老娘倒是要看看这些黑心肝的能拿去卖多少银钱!」余姚氏别看在冯初晴面前还有几分里长太太的气度,在村妇们面前她可没顾虑什么形象。 「德禄哥,做生意就讲个诚信。这次是我太麻烦你了,让你也受了累,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为难的。」冯正柏站得高,也是见着了商洛那小厮就杂在人群里,那郭老幺时不时就要转头去看他的脸色。刚才郭老祖一句句逼问余德禄的时候,边上另外四位族老面上虽然有所不忍,但都是在看到长生后闭嘴没再说话的,要是继续任由余德禄和他们周旋,下一步会不会就是族老们觉得余德禄这个里长不尽责考虑改选的? 但他却不知道,此次找茬的爆发点固然是在作坊没付钱的那些蚕茧当中,却不是商洛想要的结果。 五位族老都是看着余德禄长大的,就算现在多多少少得了些好,看他那红着脸辩驳的样子也是不忍心,左右还有几日冯正松说的那收蚕茧的人才会来,就是缓两天又如何。 「说白了,这些人是信不过冯大爷您能当好这村长啊。」这话,长生还真说对了,冯正松讪讪笑着将郭老祖扶到自家椅子上坐下,没开口说话。 「怎么样?成了吗?」商洛租住的小院就在冯家院子斜对面,听着这边的动静,商洛姿势有些奇怪地走了过来,不能怨他走得和大姑娘似的,实在是下面那天被冯初晴踹了一脚疼了这许多日了,还好他的东东一向摆在左边,冯初晴踢在右边,腿侧现在还好大一团乌青。 「少爷,事情最后被冯二爷一个人给揽过去了。他总归是大爷的亲兄弟,这事情难道真的要做那么绝?」长生明知自家少爷睚眦必报的性子,还是多问了这么一句,还直拿眼睛往郭老祖和他身后帮他捶肩膀的郭老幺那边看去。 商洛哪有不明白的,唔了一声挑了个座坐下,「冯大哥不必介怀,若是二哥那边周转不灵便,不如让他转给我算了,都是自家兄弟未必然会亏了他去。」 「商洛啊,你是不知道正柏那执拗脾气,我都替他着急,满打满算他手里也不会超过五十两银子,怎么敢扯那么大的摊子呢?这不是害人嘛!哎……,我这个做大哥的又怎么能光看不管呢,少不得把这脸往兜里揣出去求教求教别人。」冯正松入戏还挺深的,假的都说得和真的一样了。 第15章[04.01] 郭老幺当即便伸了大拇指:「冯大哥这样高义的人才适合做咱们止马坝的里长嘛!在外面人面广、又关心咱们止马坝的民生,一心为咱们奔好日子去,爷您说是吗?」 郭老祖别看老眼昏花,他心里可是明白着呢,可是明白又怎么样?先是商洛捧着白花花几十两银子上门,后又有冯正松说当了里正以后会给郭老幺安排些轻省活儿,让郭老幺的日子能好过些。郭老祖这辈子最心疼的就是打小陪在身边的嘴甜孙子,知道在他百年之后郭家别的人根本不会再养着他,只得趁着还活着的日子多给他谋划谋划。 顺着郭老幺的话,郭老祖脸上的褶子动了动,也看不出来是笑还是没笑。豁牙的瘪嘴里好不容易蹦出了一句话来:「是啊,不能老守着个几百年不变的止马坝,得活出去啊!德禄守成不错,想要攻城,难啊!」 得,郭老祖这句话一说,冯正松的心就落回了原地。送走了郭家两祖孙,看他们径直往最近的一家族老门上去,他才一脸惬意地回头:「这次真是多谢妹夫你鼎力相助啦。」做生意算什么,里长可算是一个官!虽说是芝麻小官,但好歹当上了之后能够在九陇县衙备案待查的,他现在不过二十多岁,有商家在后面推,指不定还能往上爬一爬,多稳妥的事儿啊,不知道比做生意担惊受怕好了许多。 商洛轻轻皱了皱眉,「暂且不说那么多,不知道大哥你什么时候能把初晴和穗儿的庚书拿给我?」 是了,即使想要撤回休书,那也得把冯初晴和穗儿的庚书户籍重新拿到衙门去登记造册的。当然,也能够像他之前放的豪言壮语那样分分钟撤回休书,只不过这中间花的银两就不知凡几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和商洛谁都没那么多现银的。 「这个你放心的,已经拿回来了。」冯正松也不是傻子,即便是现下冯初晴娘俩的庚书都拿在了手里,他也是不会那么轻易交出去的,而且,拿婚书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他媳妇现在都还在房里敷着药出不了门呢,冯初晴院子里也不知道养的什么狗,咬着人就不知道松口,还好那狗不过几个月大牙口不紧,否则还不知道冯杨氏能不能坚持着回到家呢。 人群散去,冯正柏和余德禄焉头八脑地去了作坊里头清点剩余的蚕茧,冯初晴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开铺子的道路还真是路漫漫兮其修远,回程的时候才刚刚算记着攒了几十两银子,估摸着明天开始就要往外给了,本钱不够做事业还真是困难。 「初晴妹子,要不你先到我家里吃了饭再接两个孩子回去吧。」余姚氏站了一会儿,终是担心家里的一摊子事情。事情闹了这么多,她其实并没有察觉出郭老祖那些话的意思,只是觉得村里人让她很失望,兴趣也便没那么高了。 「还是算了吧,我回去弄好了饭菜再来接两个孩子。」余家孩子多,反倒有利于钱俊的恢复,也能让穗儿的性子再开朗一些,冯初晴放心得很。倒是想着又要把手里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积蓄花出去心里对挣钱又有了急切的心态,招呼了袁漠道: 「袁木匠,要不你晚饭去我家吃吧,我也好把这月的工钱给你。」 方才冯初晴和冯正柏说的话别人没听到,袁漠却是听个真切,眼见着她都要把这些时日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银钱给出去,袁漠都替她心疼,本来想要立即摆手说不去的,又想着活儿干完了也没理由再赖在止马坝不走,以后要见着冯初晴的可是难上加难了,唔了一声点头表示应下。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了竹林来到了院门口,冯初晴正掏钥匙的时候,身后只听得淡淡的一声惊咦,手腕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给抓住了。 「等一下。」袁漠神情凝重地将冯初晴往身边拉了拉,微微弯了身子往锁头上查看了一遍。又瞧向门边上篱笆墙被撑开的位置,浓眉紧紧锁在了一起。 「有什么不对吗?」袁漠的紧张也传染到了冯初晴,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在袁漠身后也弯腰学着看了一遍,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冯初晴在袁漠身后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透过袁漠单薄的夏衫挠得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脑袋里顿时混沌一片。伸手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才结结巴巴解释道:「像是,像是有人撬锁没撬开,从篱笆墙挤了进去。」 「不可能吧!」冯初晴下意识往袁漠高壮极具安全感的身子旁边缩了缩。「是不是大黑和大黄两个追闹钻出来的。」出门在外未免家里遭贼,离开之前冯初晴都会把两条狗的绳索给放开。 冯初晴这种小鸟依人寻找依靠的姿态让袁漠即是兴奋又是紧张,额头上和手心不由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不由想把掌心的汗水给擦擦,手一动。才发现左手正牵着人纤细的手腕,都不知道握了多久。 冯初晴也是发现了右手腕在袁漠掌中。左手还拉着人背后的衣裳不放,可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时,袁漠却像是突然被鬼给吓着似的甩手就往边上跳去,古铜色的肤色上自然看不出脸红什么的来。不过他满脸惊骇的模样让冯初晴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你跳那么远干什么?我要吃人吗?」特别是袁漠竟然拿手掌在腰间不住地摩擦,让冯初晴联想到他是摸到了什么脏东西,本来想小小羞怯下的都化作了怨念。 「没。没啥。」天知道袁漠这时候是怕手掌上那仿佛烧灼全身的热度散不下去,这才在身上擦。想要借着这个动作来遮掩蔓延在全身的惊恐感。要不是担心冯初晴的院子曾经进过人,他现在都想像在景山那次那样在冯初晴眼前消失一会儿,去河边好好冷静冷静。 正巧,冯初晴也想到了景山那次袁漠背了她之后也是这种「避之唯恐不及」的反应,这真是大大打击了她的自信心,嘟着嘴取了钥匙恨恨开了锁,「要是你觉得不方便那就明日我去缫丝作坊和你谈吧。」撇开这点不快,袁漠的手艺是挑不出半分毛病。 「诶,你先等一等。」袁漠紧张归紧张,但既然看出了院子的不妥又怎么允许冯初晴一个人先进去犯险,一个大步又挡在了她面前抢先推门进屋,「大黑和大黄不会轻易出院子的,而且它们要钻出去根本用不了掏那么大的窟窿。」 两人已是进到院中,吊脚楼和灶房看上去都门窗紧闭,不像是有贼光顾的模样。冯初晴再转身看门边破窟窿的地方,那儿是前几天商洛被狗追时爬上去的地方,之前也被商洛踢过一脚,缝隙是大了点,但要说过贼,怕是有些小了。摇了摇头,偏要和袁漠作对,「就那窟窿,你钻过去试试?」 第16章[04.15] 袁漠挠了挠后脑勺,干脆走到墙下蹲了下来,一边用手掌丈量窟窿长和宽、一边顺手将竹篱笆恢复原状,「我是钻不过的,但个子小点的就不一定了。」 「汪汪汪——」 听着前面的声响,不知道之前躲在哪儿的大黑和大黄相伴着跑了出来,见着是袁漠和冯初晴,大黑没停顿就冲过来摇头摆尾地献殷勤,大黄却是一个急刹,转身又往灶房后面跑去。 还没等人想明白,大黄口里就含着巴掌大一块秋香色布料奔到了冯初晴面前,放在她脚边,坐在一旁昂着头欢快的吐着舌头,好像在说,夸奖我吧,你快夸奖我吧! 「这是……你的东西吗?」布料被袁漠拿在手上,摸着质料挺柔软,看料子也不便宜,但他印象中冯初晴并没有这种颜色质料的衣着。 「不是。」冯初晴的脸色也凝重起来,那布料的裂口是强行撕碎的,且还有牙痕,明显就是家里的狗从哪撕下来的。看布料的颜色质地,她这个行家可以断定东西起码见了两年光了,也就是说,绝对不会是她现在院子里的东西。 「你跟着我,先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袁漠摸了摸大黄和大黑的头顶,起身往竹楼行去。 虽说看两条狗的样子院子里应该是没有了生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袁漠可不想冯初晴遇到什么危险。 沉着脸的袁漠看上去格外的沉着稳重,和平时憨傻偶尔逗逼的模样截然不同,格外值得人信任,冯初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在他后面把院里转了一圈,然后是灶房、吊脚楼下面,就连屋后的茅厕都没放过。 最后两人才回到了吊脚楼,绕是贼人小心翼翼还收拾了一番也是被冯初晴发现床头的箱子和床边的衣柜、梳妆台都是有翻找的痕迹。 「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袁漠见着冯初晴打开的衣柜中用他做的那些「衣架」挂着的大小衣物,忙借着查看窗户的动作掩去了尴尬,又狠狠掐了大腿一把抑制住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只是可怜了袁漠他结实的大腿,自打遇上了冯初晴,被掐得几乎就没恢复过。 冯初晴刚来这世界就体会了缺钱的悲哀,所以算得上是个守财奴,银子都随身带着,梳妆台抽屉里几十个铜板还在。其余的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绣品、绣架、布料、丝线什么的一样不缺,但她却发现放在床头箱子里的庚帖和休书不见了踪影。 「简直太可恶了!」联想到今日高言娘转达方崇光让她一定要保管好这几样东西的郑重样子,想也知道这些东西是谁拿走的,冯初晴气得一拳砸在了箱子盖上。 这种情况,正常人都是该关心丢了什么东西是吧,偏生袁漠这傻缺瞪大了眼,抢在冯初晴第二拳砸下去之前嗖的一下将箱子给抱到了一边,「这,这是酸枝木的箱子,很硬……」意思会把你的手砸痛!眼睛不住往冯初晴拳头看去,可惜她袖子落了下来遮住了手根本看不到,他不由有些担忧。 「你……」冯初晴被袁漠这样子给气得七窍生烟,「我……」 不过也因为袁漠的这一耍宝,冯初晴原本都迈出去一步准备冲到商洛面前去要回东西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回神一想,她现在冲过去又有什么作用?要是别人打死不认她还能硬抢不成?没凭没据的也不能告官抓人。商洛既然使得出这样的贱招,那证明他也不是十拿九稳,自己干嘛还要去送他些筹码! 这么一想,冯初晴是彻底冷静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绣架前,也不管天色渐暗,就着绣布上的针就开始飞针走线起来。 袁漠一时被她这样子闹糊涂了,东西是丢还没没丢啊?刚才那么生气,现在这么冷静是要闹哪样? 「你有没有丢什么东西?要是丢了就赶紧找,止马坝个子小的男人没几个!诶,不对,男的怎么会穿这种颜色的衣料。」袁漠高壮的个子站在逼仄低矮的房里,左右都充斥着属于冯初晴的味道,他还能冷静地分析事情实属难得,左一句右一句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又不舍得就此离开。 对啊!冯初晴停下了动作,幸好刚才没冲动,否则又要犯错误了!商洛和他的小厮个子都不小,男人也没有穿秋香色衣衫的。能钻过那个空隙的绝对是个女人,止马坝能够穿那种料子的人绝对不多! 两个绝对想下来,嫌疑人所剩不多,再将没有作案动机和没有作案条件的想了一遍,一个人清晰地浮现在冯初晴的眼前:冯杨氏! 冯杨氏和她身高差不多,冯正柏有心巴结商洛,下午别人都聚集在缫丝作坊,没道理冯杨氏那么爱凑热闹的人不出现吧。 这么一想,冯初晴哪里还坐得住,是与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贤惠」的袁漠还在灶房里烧水煮面,冯初晴心里着急,都跑到了院门口才想起回头叮嘱了一声:「袁木匠,你待会儿先别走,我有事和你说。」 第17章[04.15] 「你要去哪?」等袁漠听清了走出来,冯初晴已经一溜烟跑得没影了。没得到回应的袁漠想了想,以为她是去余德禄家接穗儿和那个奇怪的阿俊,想着身后灶台上才刚刚铺开的活儿,挠了挠后脑勺转身继续洗手作羹汤去了。 冯初晴手里死死捏着那块大黄咬下来的布料,头也不回往村中冯家院子小跑过去。正准备转过冯正柏家的围墙到冯正松家门口时,前面一阵说话声引得她停下了脚步。 「大哥你就别送我了,回去好好合计过两日当上里长了要说些什么。」 这是商洛清雅中带着假仙的客气话。 「这有什么好合计的,倒是我们一家子的,你以后可别再亏待了初晴。」冯正松作为大哥,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这句话说得倒还是冠冕堂皇。 「大哥,那日我和初晴说的不过是句气话罢了。难不成大哥还以为我花了这偌大的代价捧你做里长就为了报复你妹子。」 「唔,妹夫你尽管放心,庆功酒后。我家妹妹的东西会一样不少的交给你,连咱们家留存的嫁妆单子也一并给你。」 「呵呵,这敢情好。」商洛最后这笑就完全是敷衍了,冯正松脸上分明就写着「咱们商量商量后面怎么分配我妹子的嫁妆可否」。 冯初晴都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促使她听完了两人的客套话,不过听完也好,她至少知道她的东西目前还在冯家人的手里,还有机会拿回来。 送走商洛的冯正松想到不日之后自己就是止马坝的里长了。能够掌握几百号人的生杀大权。卖个蚕茧都能从中获利,小日子那个美啊,不由闭着眼睛哼起了小曲。 「大哥!」 冷不丁的。冯初晴在他背后拍了他一掌。 「鬼啊——」都说心虚的人怕鬼,冯正松被吓得一声惨叫,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就是不敢回头。因为他听人说要是有鬼魂在人身后打招呼的话回头就会被当做替身抓,他可不想死啊! 「大哥。这天都还没黑哪来的鬼?是你心里鬼影子太重了吧。」冯初晴干脆从他身边挤进了门里,反手将房门给扣上了,「我大嫂呢?」 「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冯正松这才拍了拍胸口定下神来,板着脸教训起冯初晴来。「你大嫂这个时候自然是在做饭了,你以为像你一样一声不吭到处走。不是大哥说你,要不是妹夫宽宏大量。就凭你那天那一脚都能把你关个十天半个月的。你也是,怎么就不多动动脑子。踢坏了你还怎么给商家传宗接代、在商家立足。」 「停停停,我不想听这些,我大嫂她人呢?」冯初晴根本不想听冯正柏说教,这个大哥,真是让人完全尊敬不起来。她开始在不大的几间房里寻找起来。 「你找你大嫂什么事?」冯正松猛然察觉了什么,三两步挡在了房门前,「处暑在屋里念书,你可别打搅他。」 有孩子在家冯初晴粗暴的举动暂时收敛了几分,不过话里的火药味也是十足:「大哥,大嫂今天是不是去了我那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冯正松压根不敢看冯初晴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其实初晴你想过没有,你一个带着孩子要怎么过?不管怎么样,商家三少奶奶也能保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我是问今天是不是大嫂去我院里偷拿了我的东西?」冯初晴将手里的布料在冯正松面前扬了扬,「你们不要逼我!现在还是德禄哥做这个里长,我现在就去报失窃,这布料是我家的狗从那个贼身上扯下来的,相信它还认得谁就是那个贼。看最后查起来是谁没脸?我就不信止马坝的村民们愿意推举一个小偷做新的里长!」 秋香色的衣料别人不认识,冯正松还不认识吗?伸手就要夺过来,却被冯初晴灵巧地躲了过去。 「大哥,你们也是当人父母的人了。出卖亲人、去亲妹妹屋里偷东西,这些事情要是让孩子们知道会怎么看你们?你不是送处暑去私塾念书了吗?你说他今后明事理了会怎么想?」 冯初晴说到这儿,也不想进屋去找冯杨氏大吵大闹了,至少不是现在,家里孩子们都在,影响到了的确不好。深呼吸两口气抹了把额头,她摆了摆手,「我回去等到明天早上,要是你和大嫂还有良心麻烦就给我送过来;要是辰时过了你们没来也不必来了,我会紧着这两天请德禄大哥陪我去州府把东西补上一份。」 还好今天高言娘让她把东西收好时她多问了几句,户籍这东西是可以挂失的,而且现在从上面新推行了「女户」,她完全可以在余德禄的证明下重新立一份女户。要是等冯正松真的当上了止马坝的里长,这一切挽救措施可就太迟了。 第18章[04.15] 气势汹汹地出去,焉头巴脑地回来,冯初晴的举动让本就驽钝的袁漠看不懂了。好在他也没那追根究底的心情,一盆酸菜刀削面端到桌上放好,「忙活了一天,先吃饭吧。」 嗅着食物的香味,冯初晴勉强打起了精神,动作无比自然地接过袁漠端到手中的面静静吃完。挡住了袁漠想要去灶背后洗碗的脚步,「你先别忙,我把着二十天的工钱给你。」 结工钱,就意味着工作结束,止马坝除了个商洛还没人找过袁漠接活儿,商洛那儿是给再多钱他都不愿去的,也就是说,从明天起,他就不能再见着冯初晴了。想到这儿,袁漠心底涌上浓浓的失落,喉咙发硬,扭头道:「你要给冯二哥垫蚕茧本钱,我的就不着急,我也不等着用。」 「说什么呢,你家不是还等你拿银子回去花用吗?再说了,不给你也顶不了多大用处。」冯初晴随身荷包里就放着些许散碎银两。这不知道哪儿架空的世界不知道是金银产量太少还是什么缘故,纸张发展得不错也利用得好,银票居然最小有十两的面额,而银子最大的元宝也就五两,说是五两,在手里掂量也不过二三两的模样。 「我知道我很没用,都帮不了你什么。」袁漠不无沮丧地小小哼了声,即使他明知道二十来日没回家,家里指定等着银子花用,还是没伸手去接银子。 「谁说你帮不了我什么?」冯初晴一时没听清他前面在嘀咕什么,将银两往中间再一推,道:「今天事情定下来我才敢给你说这事。以后啊,你不用在我家干活啦。」 袁漠一只拳头放在膝盖上捏紧了又捏,低着头没丝毫说话的兴趣了。 冯初晴才没注意到他的异状,又继续说道:「以后你完全可以在你家里用这些原料做成积木和拼图还有竹蜻蜓什么的……」 「这些都是你画出来的东西,我不会私自做的。」袁漠听到这儿察觉不对,连忙大声声明自己的职业操守,生怕冯初晴不相信,盯着她的双眼又认真重复了一遍。 第一次,冯初晴看清了袁漠的眸子,他的眼睛细长,亮而有神,眸子有些偏茶色,看上去格外清澈纯净,说实话,还挺好看的。冯初晴也认真地回看他,点头:「我相信你。」 四个字,袁漠的眸子微微一弯,又飞快别开脸躲了开去,冯初晴眨了眨眼睛,她好像看到他在害羞?! 「我不会再做那些东西的。」袁漠又补充了一句。 「诶,不是。」冯初晴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看袁漠看得失神了,摸了摸好像温度有些升高的脸颊,暗啐自己刚才是哪根筋不对,忙勒令自己将话回到正题:「你都没听完我的话。这些东西呢还是照做,但不用在我家让我付工钱给你,而是我出木料钱,每做好一件你提成多少;或者你要是本钱足的话竹木类的玩具就全部由你加工,弄成成品之后我再统计数量一并交给逗趣堂销售。当然,要是后者,我就要每件提个一两文做中介费,你看如何?」 「这……这不成的,」袁漠被冯初晴另外拿出来的一张纸上写的东西给吓坏了,这么一看,冯初晴基本是将竹木玩具的利润几乎全都给了他,这让老实人怎么能安心接受。 「怎么不成?你做的那些东西有多简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敢打赌要不了多久相仿的东西就满地都是。这银钱与其让别人赚还不如给你,这样我还可以分心做其他的东西。」一看袁漠偌大的男人一副瑟缩像冯初晴就觉不爽,声音不自觉抬高了几度。 「我……还是可以在你这做天工的。」她一怒,袁漠越发地小心翼翼。 一面感叹袁漠的实诚,冯初晴只得又费了好大功夫才算是给袁漠解释清楚了她的意思。 原本呢,她是打算去景山镇开绣品铺子的,这样的话,家就住在景山村的袁漠只需要做好东西按时送到她铺子上结账便成;可是现在她打算开铺子的本钱都要用来给冯正柏垫付一部分的蚕茧钱,这么一来,她的铺子是开不成了,但玩具生意肯定是要接着做下去的。 还好景山镇这地方四通八达,不管高言娘找来的人从哪儿接货都是要走景山路过的,到时候顺便就把袁漠那儿的竹木玩具收了便成。 袁漠不好意思,冯初晴倒是觉得自己赚多了。就那几样竹木玩具就算不是木匠琢磨琢磨也是瞒不过人的,与其让别人捡了便宜倒不如用利益将袁漠给拴住,毕竟他这样的老实人太难遇上一个了。 此外冯初晴是打算以后在景山开铺子之后卖蜀绣团扇的,蜀绣倒是好办,但边上的竹筐她还想找个妥当的人供货呢。 到最后,性子急的冯初晴生怕袁漠不愿意,干脆又抬出了袁漠的家人,煽动道:「你难道不想就近照顾家人?而且家里人多多少少给你帮一把手,也攒点钱今后也好娶个媳妇啊!」 「你是说,我还是帮你干活?」袁漠只关心这个,照顾家里人固然重要,但怎么会有这点激动人心。 「你要这么说也无所谓啦,就看你选择哪一种合作方式。要想没风险呢就收加工费,反正作坊里我还剩下了些木料就能算第一批了;要是你要卖成品给我的话你自己就去买木料。」冯初晴这话其实说得有些发酸,上次去青岗岭买木料还不是人家袁漠在挑选谈价,自己只有在一边看着的份。按照合作方式来说。袁漠的自己去采买木料想必会赚的更多些。 第19章[04.15] 「我没那买木料的本钱,还是挣工钱吧。」挠了挠脑袋,袁漠把之前冯初晴指给他看的工钱金额又看了一遍,推拒道,「都是些不花功夫的活儿,工钱要不了那么多的。你只是大件给我十文,小的无所谓的。」以他的手脚又做惯了拼图和积木。最大的件也不过两尺多。一天能做五个往上呢。 她这么说,冯初晴反倒不忍心坑他了,暗叹了口气苦心教导道:「商洛那边你看在我们兄妹的面子上没应下来我就决心要弥补你一二。本来想直接给你点银两呢我现在实在拿不出来,只能用这法子让你能有个细水长流的收入。玩具这东西消耗不会太慢,高家姐姐也答应会帮我多找些销路,想来是不成问题的。等逗趣堂在益州城生意做好了,这益州四个县城的需求还会少吗?你一个人能做得了多少?你就不会往长远里看看。回家请个一两个小工弄成流水线模式,你做坯子和最后的打磨不就轻松一些……」 她在为我打算!袁漠为这个认知浑身都充满了干劲,总觉得冯初晴说什么都很在理。上次回家袁旭说景山上的活儿被人给挤掉了,袁月也一天天大了。两个就能帮着做不少事,冯初晴果然想得周到。 如此一来,即将离别的忧愁总算是淡了些。袁漠再一次在第二天早上羞愧地发现自己又弄脏了裤子和床单。 第二天一早,冯初晴就从床上起来。照例送了钱俊和穗儿去余姚氏家里。要说余四妹有刺绣的天份,那余三妹就有幼儿园阿姨的特质,带小孩子的主意冯初晴教一套,她就能反应出三套来,那边孩子又多,所以把孩子放余家比冯初晴她自己带还要放心。 送走了孩子,冯初晴就在吊脚楼走廊上开始绣花,准备等冯正松的消息。还没到辰时,竹林里就转出了人影,但却不是冯初晴想象中的冯正松。 「处暑?!怎么是你?今天不去私塾吗?」院门外,正是脸蛋通红的冯处暑,冯初晴开了门放他进来不禁很是惊讶。 「姑姑,对不起。」冯处暑突兀地道了歉,从身后拿出了个蓝布包裹放地上转身就想跑。 「你干什么?」还好冯初晴反应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肩膀,一边问一边拉开了包裹一角,见着里面纸张式样不是州府衙门发的户籍又是什么,瞪圆了眼睛,「你爹娘让你拿过来的?」心道这对夫妻怎么回事,这点担当都没有,难道怕送过来自己怪罪不成? 「不是……是啊。」冯处暑一个八岁的孩子,说谎的时候前后不搭调,而且根本就不敢看冯初晴的脸。 「处暑,和姑姑说,这东西是不是你悄悄拿过来的?」冯初晴着急了,这些东西她的确是想要,但绝对不是这种方式,从这孩子的眼神和脸色来看,他大概是效仿了他娘的举动。 果然,她话音才刚刚落下,冯处暑就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似的停了下来,低着头一言不发,默认了。 「处暑,你这样不对的。」冯初晴正打算搬出道理来和这孩子好好说说,竹林那边就又是一阵急促脚步声传出,冯处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挣扎着要挣脱冯初晴的手掌,「姑姑,我上学去了,我娘来你就说没看到我。」 可惜,冯初晴没打算放人,来人的速度也不慢。冯杨氏左脚还有些瘸,走出竹林见着姑侄两个的身影就停在了原地,「好你们两个,原来是串通的啊!处暑,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你一顿不可。」 话是这么说,她却是站在竹林边上只拿眼神瞧冯初晴身后的院子,身体摆出一副随时拔腿就逃的架势,估摸着是被大黑和大黄给吓怕了。 「大嫂,你不要冤枉孩子!」 「娘,不关姑姑的事。」 姑侄俩一起开口维护着对方,让冯杨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冯处暑喝道:「我也说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带你小妹,原来是要把我给调走好让你偷拿我的东西,哪里学来的……」 许是意识到自己骂人的时候把自己也捎带进去了,说着说着冯杨氏的声音就小了下去。 「大嫂,要是腿上伤口深记得找个大夫好好看看,狂犬病可不是小问题。还有,你骂处暑之前先想想自己行得正还是不正。处暑是明事理的好孩子,他不愿意你和大哥偏正道而行有什么不对?」 说完了冯杨氏,冯初晴转身拍了拍冯处暑肩膀,「处暑,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样行事方式不对,至于为什么,你可以试着自己想一想,下次回家教一篇你的心得体会给我。现在,你收拾心情,去私塾成吗?」 冯杨氏也是知道不能让念书的儿子受到影响,抿抿嘴没说话,见着冯初晴还塞了块银子在儿子的褡裢里还撇开了眼睛装没看见。 冯处暑有心想留下来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但耐不住冯初晴会劝,三两句后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竹林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冯初晴后脚就收了脸上的温柔,凶巴巴叉了腰,「大嫂还有脸追来我这儿,你要不要我打开包袱给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东西是你的?在这儿不算,咱们去村口,去德禄哥家辩辩去。」 第20章[04.15] 「初晴,我和你大哥都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单身女子带着孩子要怎么过,商家那么殷实,总好过你风吹日晒忙来忙去吧,瞧你都瘦了。」冯杨氏干巴巴重复了一遍冯正松的说辞,见着冯初晴嘴角的冷笑不由又减轻了条件,讪讪接着道: 「实在不行,你把穗儿的户籍拿给我我帮你还给商家。她娘毕竟是因你而死的,日后孩子大了记恨你怎么成?人家是商家的骨血,你带在身边算什么事儿。」 「大嫂,我要做什么不用你教。只是要奉劝你和我大哥一句,人在做天在看,不劳而获的东西不会长久的。」冯初晴懒得和冥顽不灵的人多说,提着东西嘭的关上门,「大嫂,我打算放狗了。」 冯杨氏才吃了两条狗的亏,闻言忙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竹楼,至于回去编排什么那就不是冯初晴知道的了。 收拾了屋子,冯初晴去了缫丝作坊,见着自家二哥和余德禄已经够在门口摆了桌子做好了应付前来要求退货的准备。想了想,怕昨天的事情重现,干脆去余家约了余姚氏一道先将钱俊给送到了景彩虹手上,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可赔不起别人一个一模一样的孩子来。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一天的时间过去,来作坊要求退回蚕茧的也不过三两家,冯正柏动作干净利落地撕了契约,就着库房里的蚕茧退给了这几家子,冯初晴拿出来的五十两银子分文未动。余姚氏和她双双松了一口气,看来止马坝的村民们并非都是那等见利忘义的人。不过,也或许是他们都在观望等待,等待冯正松说的大商人到来! 如此景象是冯正松和商洛完全没预料到的,不过两日,他们就坐不住了,长生带着商洛的亲笔信匆匆出了止马坝,不知道又会带来什么风暴。 长生带回止马坝的是一辆马车三个人,五十来岁的山羊胡子老头打头,两个壮汉押车。 一到止马桥头就学着冯家的样子摆开一张八仙桌,桌上堆着一堆白花花的银子,让止马坝的村民是看花了眼,一传十、十传百的都到了桥头围成一圈。 围起来了自然便有人上前问个究竟,山羊胡老头扯着胡须笑得像是头狡猾的狐狸,「一斤蚕茧九文钱,称了立马给现银,绝不亏待了谁去。」 九文? 围在一旁的村民顿时炸开了锅。去年蚕桑会上蚕茧就卖上了十一文,冯正柏缫丝作坊虽然不是现银,但人家出了十二文钱的厚道价格;九文,和那些所谓的蚕桑会出的七文相差了多少? 大家正在七嘴八舌衡量什么价格才合理时,郭老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板车拉来了小半车,大老远的就吆喝开了: 「让开让开,大家都让开。现银就摆在眼前你们不知道赚难道真的要等那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想头?眼见着就三伏天了,可别把好好的蚕茧给烂在手里。」 夏季到来,止马坝将进入暴雨天气,交通瘫痪还是小事,关键是雨水太多,家家户户屯着的蚕茧怕是要受潮,那时,想要把东西变成银钱也困难。 「八十六斤整!冲着你是头一份,说什么也要给你添个整头,算个九十斤整,九九八十一,八百一十文钱,总八两一钱!你收好嘞!」山羊胡老头也有眼色,上头还有吴桐指点,自然是大声应和着将这个事情圆呼了过去。 不得不说。白花花的银子给人的冲击力相当大,郭老幺的吆喝也相当的给力,他还拿着银子在人群里团团转了一圈,这下子有些还在犹豫的村民都开始躁动起来。 原地观望的有之,赶紧回家拿蚕茧的有之,更有甚者,摸出怀里装着的单据直接就奔往桥头那边冯家缫丝作坊。大声要求冯正柏赶紧上称退还自家的蚕茧。 人都有一种从众心理。一旦有人开头,后面跟风的就多了,原本三天都没退出多少蚕茧的冯家缫丝作坊一下子就挤了不少人。你一百斤我七十斤称起了蚕茧。 为村民着想的余德禄问清了价钱之后愕然怔愣片刻,随即便不厌其烦地劝告前来退蚕茧的人莫要贪一时的便宜压低了蚕茧价钱。 被劝的人一瞪眼,「你们价钱高,那结账啊。」 余德禄并不知道这只是个开头。缫丝作坊里的蚕茧都还没被退完,止马坝里竟然悄然流传起一个不利于他的谣言来。且愈演愈烈。 村里人都说,他们余家人做里长以来止马坝的情况越来越差,现在的余德禄更是无德无才全靠着祖上积德才当上这个里长的;族老们正合计着给止马坝换一位新的里长,期盼新的里长能够带着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 等忙碌中的余德禄和冯正柏回过神来。缫丝作坊再一次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九十多岁的郭老祖语重心长地让余德禄交出里长的印信以及村里人口的统计文书。 第21章[04.23] 「郭老祖,我并没收到县衙的命令。你要我如何交出印信。」余德禄这实诚汉子自打做了里长后兢兢业业,不管做什么事都想着村民们。没想到到现在被人堵在家门口逼着交权,五尺高的汉子也不由红了眼眶。 「德禄,现在要你交是体体面面的交,是你自动请辞;要是让县衙下令,你哪里还有脸面?」郭老祖说话慢,但一字一句的却是让围观的村民都听得清清楚楚。 站在余德禄身后的余姚氏最是忿忿,叉腰就骂了起来:「德禄,交!赶紧交!这里长谁稀罕谁拿去,我倒是要看看谁能做得比你好,成天吃不好睡不香的谋划着给人谋福利,到头来落了个被人逼着退位,这才是没脸呢!你们要是给我当家的留脸,何必弄那么多幺蛾子。」 「德禄嫂子,」冯初晴觉得自己性子急躁,想不到余姚氏比她还着急,这事情都还没个子丑寅卯就被气成这样子,现在交出村长印信不就等于直接认输了吗?念及此,冯初晴就用力拉了她一把,「嫂子莫要急,这事情德禄大哥心里有数。」 有数,当然有数。余德禄被气得心肝胆肺肾都聚到了一处,但还是稳住了心神,环视周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道:「大家难道都是这么认为的吗?我余家对止马坝当真是一无是处,我余德禄当真是对大家不起?为着这蚕茧的销路,我和正柏日以继夜地在作坊忙活都是为了谁?」 余德禄这一说,在场不少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但就有那冲着余德禄和冯正柏来的人又跳出来叫嚣,「你们说你们收蚕茧是十二文一斤,但谁见着钱了?我可是专程出去打听清楚了,这蚕桑会可不仅仅是囊括了丝线厂,连那些个织锦厂也都被包含在里面,你们家收了这些蚕茧缫出来丝都没地方收货,你们哄谁啊哄?」 是了,山羊胡老头就是这样给止马坝村民们解释的。蚕桑会是由商家在万年镇牵头成立,最近蜀郡王世子听说了此事大为兴趣,为了规范整个织锦行业,建议益州城的蚕桑会将织锦厂也全都统计在册,统一管理。虽然只是建议,益州知州哪里敢怠慢,立即成立了织锦衙门,派了专人办理此事。 山羊胡子老头进村后大力宣扬的便是此事,这么一来,比蚕桑会还要高两文的收购价格顿时让引进他们的冯正松形象高大;越来越多的人不相信冯正柏的缫丝作坊能运作得下去了,这才会聚集在这儿伙同郭老祖逼着余德禄给个交代。 这次出声咋呼的人是村里出名的养蚕大户,之前送到冯正柏缫丝作坊的蚕茧数过他们家最多,他专门出去打听的消息自然不会有假,方才刚刚被余德禄瞪得低头的人又抬起头来。 「对啊,德禄,你没所作为也就罢了,但为什么要骗我们的蚕茧?快还我们蚕茧。」 「要不你们给我银子吧!十二文一斤。」刚才那位蚕茧最多的村民算了算,一斤三文钱,他的几百斤蚕茧会多好多银钱呢。 这倒是给人提了醒,刚才都还拉着板车让冯正柏称蚕茧的村民之前只想着现银,却是忘了这边还有十二文的价格摆着呢。也不要蚕茧了,大咧咧挥着单据要银子。 前面的人还没要到银子,后面的人听着前面声响就大力地往前挤,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快护住郭老祖。」眼见着孱弱的郭老祖就要被人群挤倒,余德禄没法,只得和冯正柏先护着老人,别弄到最后出了人命,那才没法子收拾了。 一片混乱中,远处桥头两辆马车飞快靠近,前面一辆上,常满夏的圆脸一副春风得意的满足样! 「你觉得怎样?」 商洛双手背在身后,姿容风光霁月,微微偏头斜睨着身侧不远处的冯初晴,一副「我这都是为你着想」的得意样。 商洛一直忍着到了今日缫丝作坊门口乱起来才让长生找来了冯初晴,一改往日面对冯初晴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拿出了「商潘安」翩翩君子的做派,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最终目的当然是说服冯初晴带着穗儿乖乖跟他回家,以往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且还会尽心拉拔冯家兄弟。 换做原身在此说不得就扑到他褚青色书生袍下感激涕零了,冯初晴却只觉得好笑。商洛的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些吧,他的内心有多强大才会以为他是车见车载、花见花开的宝贝?而且!在她差点踢爆了他的蛋之后还这么谦和? 冯初晴难得没立刻暴起,反倒是怀疑地打量了商洛脸上貌似真诚的表情,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不知道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她功力太浅,商洛脸上除了真诚还是真诚。冯初晴眼珠儿一转, 「难道你一点都不怪我大庭广众之下给你难堪?」 这话一出,冯初晴总算是看到商洛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心下了然,指不定商洛心里在打算什么呢。念及此,她故意作出了一副怯弱的模样轻声问道: 「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回商家之后需要做些什么?」 商洛还以为冯初晴这是在示弱,星目生辉,「你只需在家做做绣活儿,带带孩子即可。」 第22章[04.23] 做做绣活儿带带孩子即可?冯初晴深觉没这么简单吧。依着商洛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会容许她这么轻松,但她又实在想不出又是什么事情让他再次转性。耳边听竹林外缫丝作坊门口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讨,冯初晴咬咬牙正要点头。 突然,长生飞速从外面跑了过来,「三爷,不好啦!有人……」见着冯初晴还在,长生下意识停下了步子,也消了声。 「你家三爷好好站在这儿。你胡说八道什么?有人。有什么人?」商洛见着冯初晴的心思有所松动正觉形势大好,不曾想长生冒冒失失就来打断了,气不打一处来。 长生看看冯初晴。又看看自家主子,犹豫着张了张口没说话。 「说啊!三奶奶难道听不得。」见长生那磨磨唧唧样子,商洛生怕冯初晴觉得被怠慢,特意伸脚踹了长生一下。 「三爷。有人来出银子帮冯二爷结账了,十二文钱一斤的蚕茧。那些人都改了口。」不得已,长生只好将事实给说了出来。 「你说……」商洛的笑容顿时就凝结了。 「你是说有人来给我二哥出银子给大家结账!」冯初晴倒是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提起裙角像只花蝴蝶就飞出了竹林。 作坊前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情况已经不复得见,郭老祖和郭老幺爷孙俩站在一边显得有些尴尬。冯正柏和余德禄一反之前的愁眉苦脸,站在人群中意气风发;村民们也没了刚才的咄咄相逼,凑在两人身前小心奉承着。 冯初晴一出现就成为瞩目的焦点。众多目光齐刷刷往她身上望来,吓得她急急忙忙放下裙摆停在了原地。 愣了片刻。余姚氏首先回神,欣喜若狂地上前挽了她的手,「初晴妹子,我们还正说怎么没见着你呢,这不就来了吗?」 余姚氏的兴奋之情来得太猛烈,让冯初晴简直有些莫名其妙。进了缫丝作坊才发现多了三位客人,常满夏这位经常出现不算尊贵,正在围着缫车打量的方崇光和卢飞倒真的算是稀客。 方崇光还是一样的一字胡、素色书生袍子,倒是卢飞今儿穿得比景山那日花俏许多,衣袖和长袍下摆竟然都绣着比衣色稍深的牡丹花瓣,颜色虽然不艳丽,但出现在一个半老头子身上真的就有些突兀了。 「来啦来啦,方才贵人不是在找初晴妹子吗?这不就回来了。」余姚氏一张脸笑得像朵盛开的鲜花,让冯初晴很容易就联想到了窑子里推销姑娘的老鸨,心里一阵恶寒。 扯了扯余姚氏的衣袖小声阻止道:「德禄嫂子别这么大声,方才听说有人要帮二哥出银子收购蚕茧,是满夏哥吗?」 蚕桑会的事情传出之后,常满夏就不见了踪影,冯初晴对他也不是没有怨念的,好在关键时候这人倒是没掉链子,于是冯初晴好心地冲他笑了笑,对两位正在缫车边上查看的人行了个礼。 「初晴妹子莫要多礼!」卢飞眼前一亮,连脚踏缫车都不看了,笑呵呵地给冯初晴还了一礼,他倒是自在,竟然就直接称呼冯初晴妹子了,也不瞧瞧他的年纪起码比冯初晴大了一半。 「啊?」冯初晴倒是觉得卢飞多礼了,上次在景山见着他时虽然不是多么傲慢但也绝对称不上谦和,现在笑得像个弥勒佛样子是为了哪般? 方崇光噗嗤一笑,「卢二哥可别吓坏了冯娘子,不知道的还当你无事献殷勤呢。」解了冯初晴的尴尬后,方崇光这才解释道: 「前些日子你不是送了个座屏给我么,被卢二哥见着差点抢了去,最后硬是要把座屏搬到他住的卧室去,终了知道要不走这东西就央着满夏带我们来止马坝要亲自求一副了。」 卢飞爱牡丹几近成痴。冯初晴用蜀绣手法绣出来的牡丹栩栩如生,每一根脉络都好似清晰可见,绿叶红花极致妖娆富贵,其中精髓正是卢飞所爱。本来是打算在方崇光家歇息两日就回眉州的,结果硬是被牡丹座屏勾得挪不动脚。 干脆打发了妻子带孙子先行回去眉州,转而折节结交了原本不怎么看得上眼的常满夏,送上的第一份见面礼便是常满夏的织锦销路他暂时给包圆了;再听说冯正柏家的蚕茧还没付给村民银钱,一个村子的蚕茧就算包圆了能有多少?卢飞也是大笔一挥,第一批织锦定金就送到了常满夏手里,常满夏当然是赶紧给冯正柏送到止马坝来了。 这一来倒巧,刚刚解了冯正柏和余德禄的燃眉之急。十二文的价钱,这是止马坝村民想都没想到过的价钱。现在两人都还在外面给村民们重新订立收货的规矩,只不过,这次的主动权完全换了人。 如此的及时雨冯初晴自然是感激在心,座屏家里就还有一个袁漠临走时才刚刚做好的,而且她还正在起头绣一副尺寸稍大的挂屏,是一并送给卢飞还是拖一拖呢? 第23章[04.23] 她这小小的犹豫被卢飞看做了为难,急得抓耳挠腮,「初晴妹子,这样成不?我听崇光媳妇说你打算在景山镇开一个专门卖绣品的铺子,想必是打算卖你那些绣品的。这样,益州这地界我不熟,让崇光找人给你看地方,我出本钱给你开个铺子,你送我一尊座屏算报答。」 这就太夸张了点,冯初晴可没打算把区区一幅一尺见方的座屏卖出那么高价,忙不迭推辞了去,「我们家的缫丝作坊能够重新运转也是托了卢大哥的你的福,送你一副座屏又算得了什么,我还在想等我手里事情差不多了好好绣一副挂屏送给您表示谢意。开铺子的事情我还没准备好,就不劳烦卢大哥和崇光哥操心了。倒是之前摆脱崇光哥的事情不知道怎么样了?」 今天商洛的异样不知道和卢飞方崇光这一行有没有关系,要是有的话,拜托方崇光的事情多半有了消息。 果不其然,方崇光稍一沉吟,便道出了这几天查出来的消息。 商家其实并非外面见着的那般风光,商家三兄弟各有各的算计,商洛在外面的生意商家内部只是一知半解。这意思,商洛做生意的本钱全都不是来源于商家,至于怎么来的?方崇光好笑地看向冯初晴。 冯初晴先是一愣,随即便想起在万年镇商家的布庄里想到的那些事情。商洛做生意本钱怎么来的?自然是「冯初晴」心甘情愿送上去的。 靠!敢情自己是被自己给困死的!商洛那贱人竟然拿着「冯初晴」的银钱来为难她,来为难冯家人! 孰可忍孰不可忍!冯初晴咬牙切齿诅咒了一阵,用脚趾头也知道商贱人一再服软的缘故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他继续潇洒下去了,再抬头,冯初晴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崇光大哥上次好像说过,只要我不再一门心思回商家,完全是有可能拿回嫁妆,争回穗儿的抚养权?」 「嗯,这夺回嫁妆的官司要是别的名不见经传的人去衙门递状纸或许知州大人就徇私维护商家了事,但是我方崇光去递状纸,这官司十有八九你能赢。但孩子的事情只要你没夫家做主,就靠你家长兄,怕是没那么容易。」既然要打官司,方崇光自然是调查地面面俱到,冯正松那点小心思逃不过他的眼睛,想要一鼓作气胜出,必须要明察秋毫、算无遗策! 嫁人,嫁人! 虽然再不想让人绑着自己,但冯初晴更不甘心商洛拿着她的嫁妆银子逍遥,嫁人的事情可是迫在眉睫。 方崇光给常满夏抛了个「看你的」眼神,转而同卢飞说起脚踏缫车和丝籰的事情。 卢飞不是傻子,没见着常满夏那里的这两样东西是断然不会轻易拿银子开玩笑的。脚踏缫车和丝籰在节省人力之余,更多的还是能够提高经纬线的缠绕速度和匀称度,如此一来,不管是丝线还是织锦质量上都能够比以前的老式机器好上许多。 正因为在机器上能够占人先机,常满夏心里对冯初晴的感觉很复杂。如果没有她临门嫁给商家的一出,常家不会现在还只是万年镇的普通商户;在他的认知里,冯初晴就只是个被娇惯得无法无天的富家小姐,谁知道万年镇初见她就给了他不一样的印象。后来的桩桩件件事情发生,让他又见着了一个干脆爽朗、风风火火的聪慧女子。 渐渐的,冯初晴在他的心中份量渐重,在常守信那儿也得到了肯定。但常满夏的性子向来不甚积极,即便对冯初晴再多好感也并未表露半分,或许能逃过别人的眼神,可绝对逃不过方崇光的眼睛。 然而方崇光却忽略了常满夏作为一个男人的骄傲,一个正直男人的骄傲。趁人之危的事情常满夏是不屑为之的,而且是这种状况! 「初晴妹子也莫要担忧太过,左右不过些红白之物,缫丝作坊里有你几成份子,也尽够你和穗儿花用了。嫁娶之事靠的还是缘分,缘分未到急又何用?要是怕穗儿会被人抢去,就是舍了俗物又何妨。」作为一个爱孩子的父亲,常满夏能够看出冯初晴对穗儿的感情没做伪。况且,在他看来,冯初晴对银钱并没有那么看中,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干脆地拒绝商洛了。 可惜。冯初晴认为她的俗物要是舍给真心为她好的人倒也罢了;就是落在商洛手里她就不甘心。像这次事情。她不就做了间接的凶手。常满夏的好心劝告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敷衍地摆了摆手,「满夏哥放心。我心里有分寸的。」 「真是个榆木疙瘩脑袋。」方崇光低咒了一声,眉头都快夹死蚊子了,常满夏再这样磨叽下去还怎么抱得佳人归啊! 卢飞抬头看了眼门边上心思各异的冯初晴和常满夏,拍了拍方崇光的肩膀。「崇光倒是好心,可在我看来。很多事情都得水到渠成才好。」说罢,他伸手一指缫车,面上满是兴味: 「倒是这脚踏缫车我看着挺稀罕的,你说这种脚踩的工具还能运用在其他地方吗?要是这事儿被我家大哥报上去。看谁还敢说我大哥是干白活的。」 方崇光也只好放弃了去敲常满夏一顿的打算,叹了一口气,专心帮卢飞谋划正事去了。不过两人看来看去只知道这木匠活儿做得上好。别的门道两个门外汉看得是满眼的问号。只好扯了一边的忠叔询问。 忠叔也就是那个被买来在作坊帮着干活的工人眨巴着眼睛听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指向两人身后柱头处,「你们是要问这东西咋做的得问木匠啊!」 第24章[04.23] 「袁木匠?!」冯初晴发呆完毕准备回家里去给卢飞拿绣品,刚刚挪脚也是发现柱头后库房门口不正站着本该回景山村的袁漠,被吓了一跳。 「唉,怎么啦?怎么都在发呆!」冯正柏此时在外面安抚好了村民,匆匆赶进来想要好好感谢卢飞和常满夏一番,进门便发现冯初晴和袁漠一副面面相觑的模样,呵呵一笑,「这作坊不是还有袁漠一份子吗?这几天我还以为开不下去了,特意找人让他今儿来退份子钱的;谁知道他根本就不听我说的,一直说作坊不会这么完了,嘿,想不到还真被他说对了。」 冯正柏越说越高兴,很是高兴有这么个合伙人,虽然人只占了两成份子,但人还有技术在手啊,三天工时就是一架缫车,照今天村里人反应来看,今后用得着袁漠的地方还多的是。 「哪有,呵呵,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嘛。」袁漠挠了挠后脑勺,根本不敢看冯初晴,也没和她搭话。匆匆转身,却不甚撞到了柱子上,可见有多么心不在焉。 「这种脚踏的装置稍微改一下能用上的地方还真的很多,我之前有琢磨过,磨坊、铁匠铺这些都能用上的。……」心乱如麻的袁漠甚至忘了自己一贯藏拙的处事方式,大步奔到卢飞和方崇光那边,粗声粗气就开始将自己从脚踏缫车上得来的联想一股脑儿吐了出来,也不管旁人是否被他的鲁莽吓住。 他只知道,冯初晴要嫁人了!她会带着穗儿和别的男人组成新的家庭,或许就是方崇光不断暗示的常满夏。今后她说不定就是常家二少奶奶,和常满夏结成夫妻…… 袁漠发现,他恨透了这样的想象。今后自己再也不能和她在一张桌上吃饭、再也不能在一个院子里干活、再也不能偷偷地盯着她发呆……;她会和常满夏一起吃饭说笑、她会给常满夏缝补衣裳、她会对常满夏温柔地笑……;一想到这些,就像是有人死死卡住他的脖子,让不能呼吸,浑身每根汗毛都在疼痛,眼睛辣得像被人撒了一把朝天椒。 「去,稀罕。」冯初晴感觉心情有些不爽,袁漠怎么见她像是见鬼似的,她有那么可怕吗?轻哼了一声,给众人打了招呼后出门找余姚氏去了。看情形卢飞和方崇光还有常满夏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的了,这午饭问题得赶紧解决。 余姚氏家里此时也挤满了前来拉关系献殷勤的村民,这午饭怕是没时间做了。没办法,冯初晴只得带着余家三妹四妹,领着三个小孩子拿了食材往她竹楼里去,入夏的天气,想必卢飞和方崇光不会介意在竹林微风习习中享用一顿地道的农家饭吧。 想不到都耽搁了这么久,商洛竟然还在竹林小径边待着,原本面沉如水的神情在见着冯初晴的时候奇迹般化作僵硬的微笑,「初晴,我会做个好相公的,日后定然好好待你,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商洛,我还听过大丈夫能屈能伸,谁知道你的好坚持得了多久?我可不敢再等几年你再次将冯家扳倒后赶我出门。所以,不管你问多少遍,我都不会再送上门自取其辱了。」有孩子在,特别是还有穗儿在,冯初晴下意识将话说得平和些,也没摆出一副斗鸡似的好斗模样。 她微微翘起的嘴角和眸中冷意还是让商洛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她身后睁着一双纯净眼眸的穗儿让商洛难得地想起之前冯初晴的警告,握了握拳,闭了闭眼,低声道:「如此,罢了!方才有人传信,穗儿祖母病了,她想看看孩子,你总不会违了一个病痛老人的请托吧!」 冯初晴心中冷笑,穗儿祖母知不知道有这么个孩子都还是个问号,突然病了就想看孩子,哄谁呢哄?不过她才不会那么笨在穗儿面前直接拒绝呢,「喔,这样啊!穗儿是该去给夫人磕头的,只是现下她有些咳嗽,再去过了病气给老人家就不好了,不如改日我带她去府上。」 她这么说,商洛自是不好继续逼迫,深深看了母女俩一眼,潇洒转身甩袖而去。望着他背影消失在远处,冯初晴低下头问穗儿道:「穗儿想回去看祖母吗?」 「娘去穗儿就去。」穗儿现今活泼了些,还跟着商洛待过几次,但缺失的亲情又岂是那么容易补上的,对她来说,冯初晴是给她吃穿、陪她做游戏、给她讲故事的好娘亲,别的人,小小年纪的穗儿脑袋里装不了那么多。 「穗儿妹妹,你爹长得真是好看。」余五妹咬着手指头说出了几个孩子共同的心声。余三妹年纪毕竟要大些,知道冯初晴和穗儿如今在这是怎么回事,当即撇了撇嘴,「好看又不能当饭吃,我们爹长得不好看,但他对娘好,对咱们姐弟好。」 余四妹性子安静,已经在余姚氏的做主下正式败了冯初晴为师,这时候冯初晴自然要趁机给自己徒弟和女儿讲解一些看人不能光看脸的道理。孩子们在似懂非懂中都将冯初晴的话记在了心里,在日后的生活中受益良多。 冯初晴虽然不会出手整治饭菜,但她吃过那么多、看过那么多,就是用说的,也能让能干的余家两姐妹弄出一桌不输后世农家乐的标准席面来。 农家腊肉、农家老母鸡、农家鸡蛋、竹笋、野山菌、野菜……,丰盛的席面让结伴前来的众人都不由惊艳,余姚氏更是大呼让余三妹和余五妹都拜师算了。 后院竹林里男人们围了一桌,余姚氏和冯初晴还有冯廖氏带着一群孩子在前院摆了一桌。农家人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如今银钱不用倒贴进去,冯初晴便又重提了自己去景山开铺子的打算来。 有句话叫「独木难支」,冯初晴是有那个计划去景山镇开绣品铺子,但让她一个人带着穗儿去是说什么都不成的,正好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她才好向余姚氏讨一讨帮手。 余三妹虽然没什么绣工天份,但这姑娘手脚勤快嘴巴甜放在销售位置再好不过了;余四妹已经是她的正经徒弟,简单的布偶之类绣出来针脚不比她这个师傅差多少,现下都在经手绣一些简单的花草鱼虫了,是肯定要带过去的。 只是这在止马坝干活是一件事情,出门在外又是一回事了,冯初晴性子急,铺子都还没个影踪就想赶紧将事情给定下来。 余姚氏自然是没说的,止马坝每年最忙的就是春季,其余时间都没什么事干,现在余家宝的事情解决,也不需要几个姐姐随时陪在身边,加上冯初晴也是说了,即便是学徒,她也会根据生意好坏给姐妹两个发工钱的。要不是还有一家子人拖着,余姚氏都还想和说话逗趣做事爽利的冯初晴一起走呢,当即便拍板不用再给余德禄说一声,她就能做主让三妹和四妹跟着冯初晴干了。 第25章[04.23] 小姑娘家家听说能够离开止马坝这小村子去景山镇生活也是乐得眉不见眼,只有余五妹和余家宝两个小的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劝了好久才算是展开笑颜。 止马坝的生活条件不是很好,午饭用过,常满夏就邀请卢飞和方崇光亮去了他织造作坊所在的海窝子,一个离景山只有十来里路的平坝村庄。 余德禄和冯正柏又去了缫丝作坊和村民们纠缠,冯初晴怀着好心情送走了诸人,不由开心地哼起了儿歌。落井下石的人虽然坏心情,但雪中送炭的人更能令人心情舒畅。 「呀。你怎么还在的?」没想到回到灶房竟然就见着袁漠在往灶台里添火,余三妹和四妹连着穗儿都不见踪迹。 「天气热,家宝和穗儿想去河边玩水,三妹和四妹不放心就跟着去了。」袁漠闷头烧火,胸中的一团混乱怎么都理不清楚,但他知道,有些话要是现在不说。一辈子都没机会了。到时候那才叫一个死不瞑目呢。 冯初晴压根不知道袁漠在心里乱用了一通词汇,伸手到锅里准备刷碗。 「啊!烫死我了,你都说大热的天还烧什么热水洗碗啊。不过你这都不叫烧热水了,该叫煮碗。」还好她只是微微一粘手,要不然非得烫坏了不可。 绕是如此,袁漠也是吓得慌忙丢下了柴火就凑上来抓了她的手瞧。高壮的身子竟然在微微发抖,方正面庞上的惊慌根本来不及隐藏。「严重不?我给你叫大夫去。」 袁漠的手掌宽大,皮肤黝黑,掌心满是常年劳作留下来的老茧;冯初晴的手掌小巧纤细,葱白的两只手被袁漠一手掌握。看着都楚楚可怜。 感受到袁漠掌心的暖意,不知怎的,冯初晴的脸颊突然就热了许多。匆忙抽回了手转开身子,抬高了语调啐道:「喳喳呼呼干什么。没那么严重。」 接着,又像是察觉语气太重,不该对人家一根筋的老实人大小声,换了个话题,「你今天也听说了,我是打算在景山开个绣铺的,你就是那的人,有什么建议没有?」 袁漠刚才太过担忧匆忙,竟然都没来得及感受下掌心柔软的触感,失落地捏捏拳头垂下眼侧过了身子,「你的手烫了,我来刷碗就是。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景山镇是个大镇,分为上中下三场,上场连接九陇,下场连接益州城西郊,中场连接景山和万年镇。冯初晴想要开绣铺,最好的选择莫过于在中场了。 中场的地段好谁都知道,那价格吗肯定就不一般了。而且冯初晴还想要那种后面带着院子能够住家的正街上根本就没有。 「我又不是非得要正街上,这种类似旅游纪念品的店铺依托风景区怕还卖得更好些。我听高家姐姐说过,景山上春有杜鹃茶花牡丹能够一直热闹到夏天,到了夏天又是那些富贵人家避暑礼佛的好时机,秋有桂花,冬有梅谷,哪一季的人气都不会太差。在中场到山脚那一两里路上有没有合适的铺子什么的?」冯初晴性子急,还没等袁漠回神来就像是竹筒爆豆子似的一连串。 袁漠愣了愣,那路上要说合适的地方还真有那么那么一处,只是……,这貌似和他另外想要和冯初晴说的事情有些干系。 见他犹豫,冯初晴便知道有门,袁漠的老实性子她自诩太了解了,这人有便是有,能帮上忙绝对会拿出来十二分的诚意来帮忙。「有吗?是价钱太贵还是房东太刁钻,你放心,要是铺子合适,多花些功夫也无所谓的。」冯初晴丝毫不觉自己这追问有什么失礼的地方,甚至也不觉得自己在一半抄手旁观让袁漠一个大男人在灶上洗碗有什么不妥。 袁漠懊恼地挠了挠后脑勺,手上水渍难以避免地甩到了脸上,好歹给烧灼的脸部温度降了降温,轻咳了一声把脸扭到了另一边冯初晴看不到的地方。 「诶,袁木匠你倒是说啊,瞧把我给急的。」冯初晴转到了他的正前方,立志不让袁漠躲开她咄咄逼人的眼神。 「咳咳,这个,那个,景山镇街尾有一个两进的院子,挺宽敞的,就是……」袁漠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就是,前面两间铺子里住着人的。」 「街尾,那是都还没出正街。」说实话,那条路在冯初晴想要开铺子之初就去前前后后走了几遍,正街那些木质结构古色古香的门面给她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只是这都住着人了,袁漠这不是逗人开心吗?随即泄了气,「都住着人了还说那些干嘛啊,还值当你犹豫那么久。」 「不是寻你开心。」袁漠就是见不得冯初晴失望伤心,将双手在衣裳上蹭干水渍,伸手在腰带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打开油纸包像是献宝似的将里面的一张东西放到冯初晴面前,「这个,你看下。」 那是一张泛黄的房契,房屋所有人名字那儿清清楚楚写着「袁漠」两个字。冯初晴瞪大了眼睛将袁漠上上下下打量个遍也没看出他竟然是个隐形的富豪呢!景山镇上上下场最便宜的铺面租金也得好几两银子一个月吧,袁漠这房子还是中场位置,虽说有些靠外,但后面还带了个院子,没道理他成天还苦哈哈地在外面做木匠活儿,连走路都舍不得做牛车。 要说他吝啬,冯初晴是不会信的,这人对银钱的要求绝对不高。只是? 第26章[04.26] 「看了,这是你有一套房产的证明,可是你都租给别人了,难道到期了?麻烦你一口气说完好不好。」冯初晴讪讪将房契给他推了回去。 「不是,这还有一张,你自己看吧。」袁漠这下子的神情就不怎么好了,隐隐还能见着意思伤悲,神经粗的冯初晴是没心思去计较那么多的,反正袁漠让她看她就看了。 这张纸上面没有官府的印记,只有好些个红色的手指头印子。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份类似于证明材料的东西。那套房产原本属于一个叫洪大山的人,这洪大山呢就是袁漠的木匠师傅。在离开景山镇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之前特意找了景山镇几位和他关系较铁又德高望重的老人见证。 见证他这套房产过继给他的亲亲徒弟袁漠袁老实人。为了避免这套房产在袁漠手里就被别人给夺了去,房子呢就暂时请其中一位好友看管着,直到袁漠娶了媳妇才能去继承。 估摸着冯初晴看完了整张信纸,袁漠鼓起勇气闭着眼睛将酝酿了一天的建议结结巴巴说了起来,「那个,我今天听方讼师说你想要留着穗儿的话除非赶紧嫁人;我又想拿回房子,要么……我们……我们……」 说了半天,袁漠还是没勇气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就这都已经让他差点没咬着舌头囧得挖个洞钻下去了,要是后面「成亲」两个字憋出来他指定会窒息的。 「我们合作!」冯初晴眼前一亮,还真是个好主意,各取所需刚刚好。可是?「那个,你说的是合作对吧,我们假装成亲,然后你能够得到房子增加一笔收入;我能够得回嫁妆留下穗儿。等以后事情渐渐淡了,咱们再去衙门协议和离!是这样吗?只是,今后你娶妻上头会不会受到影响啊!」 「成亲吧」三个字就那样硬生生被卡在了袁漠喉咙里,看冯初晴双眼晶亮,整个人都散发着光彩的模样,他只能够傻傻地摇了摇头,「我没打算娶别人的。」他也自觉没那个娶妻的条件,别害了别人就好,原本,他师傅的那套房子他是没打算要的,给人占了就占了,若不是冯初晴想要在景山镇开铺子,他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 冯初晴正看房契上面的描述猜测位置在什么地方,哪里还会听懂袁漠口中那句「没打算娶别人」所包含的苦涩和心酸。 不管当中有别的什么缘故,反正两个人都只当是各取所需。当然,在对外公布之前,冯初晴还是决定要先去看看袁漠那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据袁漠说,这房子过到他手中已经有四年有余,但他在他师傅离开后从来没去住过一天,房子也一直有人住着,他却是没见着一文钱的租金。 好好的房产租给别人一个月都能抵过给人做一个月的木匠活儿了,却是四年都没见着一文钱,冯初晴暗道也难怪老实人会生气了。 两间门脸的铺子坐落在中场往景山走的街尾不假,但这个街尾恰好有一个丁字路口,丁字路口的一端通往三昧禅林,另一端通往景山,位置倒是比繁华的正街更让冯初晴看好。 更看好的还是两间门脸竟然是两层的竹楼,此时正值中午做饭时分,左边一间关着的门脸也开了两扇门板,门槛上坐着个小脚老太太端着针线篓子在缝补着什么,屋内传出一阵饭菜香味。 右边门脸里凌乱摆着些竹编制品,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半大少年正手里拿着蔑条编着什么,大概是屋子里太乱,这两个蔑匠脸上的神情也不太友善,冯初晴和袁漠站在对街看了许久也没见两人做成什么生意。 「门槛上的就是八婶,蔑匠是八叔的大女婿,小的那个是八叔的外孙,这房子师傅就是托八叔帮我看着的。我的蔑匠手艺还是八叔教的呢。」袁漠不用冯初晴问,自动介绍了对面房里人的身份,最后一句是直觉冯初晴心情不怎么好多加上去的。 冯初晴此时的心情真的谈不上什么好,总觉得像袁漠这么好的人就该被人好好对待,瞧瞧对面那家子人。鸠占鹊巢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那你八叔呢?」冯初晴都没觉察她自己话里的火药味有多浓厚,「难道他就该辜负师傅的信任任他的家人这么做?两间铺子让一间给你出租也能收不少房租呢,这样什么意思?」 「八叔三年前过世了,八婶就做主让牛大姐一家搬了进来,之前我来过一次……」袁漠后面的话在冯初晴的瞪视下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在这之前牛大姐一家住在哪?」袁漠就是不说冯初晴也能脑补出来,依着袁漠憨厚老实的性子,来了也是白来;还算这人脑子没笨彻底知道找自己做帮手。 这牛八叔本来是个好的。可惜架不住有个贪婪的女儿、女婿。他死之前原本是交代了老婆子去请别的人帮袁漠看管房子的,谁料当时就守在他跟前的牛大姐两口子就起了贪心。袁漠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世伯家里都挺清楚的,在牛大叔的葬礼上。牛大姐两口子一会儿哭一会儿下跪地和袁漠说过不下去了,要租铺子开生意。 碍于情面,袁漠只好应承了下来,也就没从牛家把钥匙拿走。过了三个月。袁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上门收租金时才知道这两口子究竟有多无赖。当时两间门脸都开着,一间牛大姐用来卖面食。一间她男人做蔑匠,因为邋遢生意都不怎么好。 袁漠都还没开口说话,这两口子满街坊嚷嚷开了,说袁漠逼他们去死什么什么的。八婶也来抹眼泪说袁漠是个白眼狼,不计情面什么的。 当时众街坊虽然知道袁漠是房子的主人,但见袁漠五大三粗健壮模样和牛大姐一家老小赢弱模样。这心理天秤自然就弯了;袁漠憨直惯了,想着这房子左右也只有他讨了媳妇才能住进去。便也由着牛大姐一家子强行占了去。 第27章[04.26] 袁漠倒是三言两语将事情给冯初晴说了一遍,脸上没什么情绪起伏,冯初晴却是自动将事情给还原了一遍,气得狠狠一跺脚,「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家家怎么就忍了过去,要是你一辈子没娶妻,这房子不是一辈子拿给别人生钱?你家里弟妹都还没地方住呢,招这么一家子外人住着。」袁家那形同废墟的小院给冯初晴的印象挺深的,先不管袁家人怎么样,这袁漠的房子也轮不到个外人住着啊。 事关别人的东西,冯初晴这次没那么冲动了,命令袁漠在一家小茶馆坐下,拿了几个钱去左邻右舍转了一圈,冯初晴得到了更多让她热血沸腾的消息。 事实比袁漠说的还要可恨得多。你道牛大姐的面馆怎么不开了要把那间屋子做厨房!原来是蔑匠他爹娘弟妹都住在后院呢。蔑匠老家在青岗岭里头的白鹿山,家里其实有房有地,听说了儿子在坝头有了房非得跟着来享福。两个老人在山上的家里习惯了养些牲畜的生活,下山来才不到半年就闲不住,竟然在后院养起了牲畜,你说鸡鸭这些每天大摇大摆从面馆里摇摇摆摆来去时不时漏那么点黄金就不说了吧,两个老人还养起了猪狗。 这样一来,吃食生意哪还做得下去,自然只有关门一途了。一年下来,左右四邻都不乐意了,和牛大姐一家不知道吵了多少回。这夫妻两个也不会做人,吵架从来不认输,吵输了还往人家里丢大粪。忍无可忍之后,两年前不知道谁干脆学他们往他们家后院里丢了许多下了耗子药的糕饼。 两位老人家不知情,还乐呵呵地给所有的牲畜加餐,可以想见,第二天院子里就满屋尽见死猪狗。这下子,老人家蒙圈了,不乐意了,吵着要死要活的,没法子,牛大姐夫妻也找不着凶手,只好苦劝着又把两个老人送回了山上。 只不过懒惰成性的牛大姐一家除了将后院的尸体给处理了,屋子懒得打理,一家子干脆将活动范围缩小到了前面的两层小楼。 告诉冯初晴这些的是紧挨着牛大姐一家的酱盐店老板娘,说起这事来话多得不得了,末了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地抹了把眼泪,「早些年洪大淑和袁大个儿住这儿虽然十天半月的不在家,可哪有这些事儿啊,现在这家子,真的糟透了!妹子啊,要是有媒婆给你们家小娘子说她们家富庶什么的千万别相信。富庶倒是富庶,那是在白鹿山,马车都不通的地方,就是有两座山头也别稀罕。这房子啊,根本就不是他们的,终有一天会被赶出去的。」 敢情是将冯初晴当成是哪家来探口风的亲眷了,不过看蔑匠儿子的年纪,好像正是说亲的年纪,这些天到附近打听事情的人怕不止她一个吧。 事情打听清楚了,冯初晴也看上了这铺子,当即从茶馆里拖着袁漠出来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行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咱们合作这事情就这么敲定了。现在我们去给牛大姐打声招呼,让她等着搬家吧。咱们尽快成亲,我也好早些把铺子开起来。」 袁漠背靠着小巷子的青砖,太阳光明明被树荫遮了个严实他还是觉着头晕。成亲!成亲!冯初晴给他说尽快成亲! 「喂,你可不准后悔啊!先说好,铺子收回来之后我只能一月一月付你房租。」冯初晴仰着头,还是只能见着袁漠的下巴,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不过想也知道他肯定又是在纠结犹豫。 搞不清楚他是在犹豫什么,冯初晴只好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我告诉你哦,找我合作绝对错不了,我会帮你把房子要回来,而且今后绝对不会觊觎你的房子。」 「成亲,不能那么草率。」憋了半晌,袁漠才从喉头里憋出来这么一句。 这人,都快把冯初晴给急死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能草率!又不是真的成亲,只是个名头而已,我都不觉的吃亏你磨叽什么啊!大不了等我把嫁妆从商洛那里讨回来分你一半成吗?」 我不是为了钱!这样的话打死袁漠这时候他也不敢说出来。眼见着冯初晴一副「你不答应我立马换人」的急躁模样,袁漠还能说什么,只好重重点头,「都依你!」哪怕是假的,还能继续陪在她身边,关系还能亲密到「夫妻」,他想想都幸福,哪里还敢说拒绝。 冯初晴戳了袁漠心口一记,嗔道:「哼,都是贪财的。」要是不说了分一半嫁妆,这事是不是还要磨叽一番呢? 不过下一刻冯初晴就被指尖那头传来的痛疼得忘了怨念,袁漠结实的胸肌咯着她的手啦! 「两位挑点什么……」 陈蔑匠感觉到了门边上的光线被人挡住,忙不迭放下手里的活儿站了起来。铺子里好些日子没生意了,虽说房租不要钱,可住在镇上柴米油盐哪一样不说银钱的,再说了,老大要娶媳妇,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可刚刚站起来,他就认出来门边上那穿着灰蓝色粗棉衣裤的高壮身影是谁来。 「阿漠啥时候来的,找谁啊?」另一边,门槛上坐着的八婶也闻声走了过来,老远的第一个问题就让冯初晴皱起了眉头。 「八婶是吧,这些年我们家这房子劳烦您一家帮忙看着了,现下咱们家阿漠想要开个木器店,我呢也想开个绣品店,就不劳烦您几位再帮我们守着了。」你既然反客为主,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冯初晴可不是吃素的。 「你又是谁?凭什么在这里唧唧歪歪。」 冯初晴话音才刚刚落下,铺面后面小门里就转出来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妇人,头发打结在一块,衣裳上的污垢都看不出是累积了多少天,大夏天的她一出现,整间屋子都多了一种酸腐之味,生生让冯初晴两步退到了袁漠身后捂了捂鼻子。 「牛大姐,她是……」袁漠张了张嘴,全身又有要烧起来的感觉了。 第28章[04.26] 真是磨磨唧唧的笨蛋!冯初晴在背后掐了袁漠一把,被他坚硬的肌肉弹得龇牙咧嘴,轻哼了一声。 「她是我媳妇。」袁漠只觉得后背一痒,颈后汗毛全都竖了起来,腿上又遭受了自己下死手一掐,才堪堪硬着头皮回了牛大姐一句。 「不可能?」牛大姐一声惊呼,手里的铲子往袁漠鼻头上指来,「你咋会娶媳妇呢?」 「我我……」袁漠毕竟底气不足,在牛大姐恶狠狠的瞪视下瞬时便消了音。 「早就听阿漠说八叔八婶和牛家哥哥姐姐们对他多有照顾,可牛大姐听到阿漠娶媳妇会是个这个反应?难不成阿漠骗我?」冯初晴适应了屋里的怪味后,总算是缓过了气,战斗力回血成功。 谁不想有个好名声,牛大姐一家子想是没想到袁漠在媳妇面前还会给她们说好话,面上凶恶之色就多了些尴尬。 冯初晴见状,乘胜追击道,「其实我和阿漠也不是要让牛大姐你们立刻就搬,不知道一个月时间够还是不够?牛大姐也别想撒泼耍横,阿漠怕你我可不怕。再说了,这事情我们手里还有牛大叔他们当年签下的见证书。这事情你要是执意拖着,等我和阿漠的成亲喜酒办过了会找人好好断个公道。」 「阿漠,你从哪里找来的这等没脸没皮的小娼/妇,瞧这满嘴成亲成亲的都不怕人笑话,你是个大男人,难道就让个娘们骑在你头上说东道西;你再看看她的年纪,不小了吧。你可别找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以后你师傅回来要怎么交代?听八婶给你说啊,你刘姐夫家里有个妹子才十五,模样长得周正。膀大腰圆是个会生养的,回头啊,八婶做主给你找媒人求亲去,包管能成。」八婶的嘴皮子倒是利索。打的主意也是一等的好主意。 可惜冯初晴就是袁漠的逆鳞,要是她叽里呱啦只管像以前那样骂他也罢了。现在骂到了冯初晴,他的怒火是怎么都压不住,沉下脸怒喝道:「住口!不许你这样说初晴,她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女子。除了她,我谁也不要。刚才她说的话就是我要说的,一个月时间足够你们搬走了吧。」 袁漠人生得牛高马大。这一虎着脸发怒看上去威势十足,牛大姐和八婶这等凶悍之人竟然无言以对。 袁漠一句豪言壮语发过心里也是烧得慌。转身扭头大步就走,冯初晴人矮腿短,跟着追了好远才追上他,双眼冒着星光,「袁木匠啊,刚才你好威风帅气啊!我还说你老实憨厚,原来老实人说起谎话来才和真的一模一样呢。诶,诶,你怎么停下来了,好痛!」 袁漠嘴角露出个苦笑,也没回头,就低声回了句:「对不起。」 「诶,没什么。你看那边就有个算命的,择日不如撞日,咱们过去把日子择了吧。」冯初晴倒也干脆,择算了日子争取一个月搞定,连媒人她都想好了让谁当。 提亲,换庚帖,定亲,下聘,成亲;本来是要拖个一年半载的事情,算命老头在冯初晴一两银子的诱/惑下硬生生给扭在了一个月当中,两人的八字也被老土批成是天作之合。 这下子冯初晴高兴了,从怀里拿出了十两银子递到袁漠面前,「这个拿去置办点聘礼什么的吧,要是还有多的时间你照着镇上铺子里的尺寸做些家具,到时候我给你银子算是嫁妆咯。」冯初晴的的性子就是这么干净利落。 袁漠没伸手,摇了摇头,「聘礼本来就该我置办的,家具我做便是,你……别那么见外。」银货两讫的感觉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出了景山镇,袁漠目送冯初晴上了载客的马车,这才转弯一步步往家里行去。走着走着才意识到今天都做成了什么。他竟然要娶冯初晴了!虽然过程和结果都是那么地荒唐,但他还是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像是要把血管都给炸开。他不得不加快脚步,往景山村的方向放开小跑起来。 才刚刚进了村口,远处的袁月就撒丫子先往家跑去,紧跟其后进门的袁漠不由困惑,「小月你不是在村口接我吗?怎么看着我倒先跑回来了。」 袁月帮袁九方拉了拉被子,轻哼,「不是想起爹没人照顾吗?大哥你在家歇了这么几天,今天去找着事了没有?」 袁九方伸手在被窝里抓了一把,哼唧了两声道:「就是,大男人家家的成天在家里待着成什么样子,没事多出门挣点银子也好娶个媳妇,你弟弟妹妹还等着你攒钱呢。」 袁漠一向对袁九方的责骂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前几天袁旭也回了家,袁九方却是说他在外面干活太辛苦了,不如在家歇上些时日,轮到他,话就截然不同了。 说袁旭,袁旭就到。他进门先是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袁九方,又瞧了眼嘟着嘴在边上闷闷不乐的袁月,皱眉道:「行了,爹和妹妹都少说两句。天气这么热,大哥出门做事也累,歇上几天怎么啦。」 「小旭你又出门找活儿啦?」袁漠在对上日渐懂事的弟弟时,面上不再那么木讷。 冯初晴今天说起要做家具的事情,时间太紧,拼图和积木还有竹编的扇圈怕自己一个人就做不来了,念及此,袁漠问道,「小旭要是不嫌弃的话帮我做木匠活儿也是成的。」 第29章[04.26] 「就你后面院子里的那些个小东西?你不要耽搁你弟弟。」袁九方闻言第一个透了反对票。 「大哥,你要教我做木匠活儿?」袁旭却是面上一喜,不管怎样,有一技在身总是不吃亏的。 袁漠点了点头,「那些活儿都挺简单的,主家是按照个数给钱的,有你帮忙,多做就能多挣。」 他这么说,袁九方和袁月自然就不便表示反对了,只是袁月冲着袁旭使了眼色,道:「在家做就在家做吧,爹的身体不好,你们可别吵着他了,有什么需要的在后面叫一声我送过去,也是可以二哥回来拿。」 袁漠本身也是有些推拒在袁九方和袁月面前晃来晃去,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安静,正在袁九方和袁月正纳闷袁漠怎么都不像往日那样转身去后院忙碌之时,袁漠便突然丢出了个惊雷来。 「我要成亲了。」 「你要成亲了。」袁九方漠然重复了一遍,随即才回了神,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说你要成亲?谁会嫁给你!诶,不是,是谁做的主?呃,也不是,对方是谁,家务如何,难道是让你入赘?」 说到后头,袁九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不是被谁给骗了?媒婆呢?」 「爹,大哥有什么让人骗的。你别这么说好不好。大哥成亲是好事,咱们是不是该准备什么?我要不要去找小叔和幺婶过来帮忙。」袁旭倒是真心为自家大哥高兴,别的男子二十一岁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袁漠还成天围着这个家转悠。 「不行,咱们家没银子,准备什么啊!」袁月尖叫道:「他就挣那么点银子,是养媳妇孩子还是养我们啊!有了媳妇忘了爹娘弟妹,以后咱们还怎么活啊!」 袁漠不禁皱眉,袁月性子是悭吝了一些,但没想到在他娶妻问题上会这样说,他帮着家里做了这么多年活儿,就得到这么个评价? 「小月,我是大哥。」言下之意,长兄如父,你就算不尊我像尊敬爹娘一样,但至少也别恶言相向啊。 「袁月,你怎么和大哥说话的。」袁九方瞧着牛高马大的儿子心下也是揣揣,给女儿使了个眼色,「好歹也等媒人来说了女方是谁再说,你要是怕你大哥今后不管咱们,到时候让你二婶、幺婶一起把把关不就行了。」 也是啊,连媒婆都没见着,对方住哪是谁都不知道先就闹起来爹却有些为时过早。袁月伸手要到了这月的生活费,转身就去了隔壁。 袁家人等待的媒婆这时候正在缫丝作坊跳脚呢!无她,冯初晴召集了冯正柏两口子和余德禄两口子直接就说她和袁木匠打算六月二十成亲,请余姚氏做这个媒人! 冯初晴要嫁人很正常,但这么突然绝对不正常,而且嫁给袁漠这事上头就更不正常了! 「你脑袋里都想的什么啊?嫁谁不好,你选袁木匠!常满夏不行吗,家里好歹有个织造作坊啊!」 「我们怎么就这么没眼色啊,早知道别让袁木匠一个大男人在你院子里进进出出的,这下子出事了吧!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说实在话,作为一个思想独立的女性,冯初晴不觉得自己结婚和些旁人有什么干系。这不是入乡随俗所以才召集了冯正柏夫妇和余德禄两个过来商量一二吗?可她才把打算和袁漠成亲的话一说,冯正柏和冯廖氏还没发表什么看法,余姚氏倒是首先为她鸣不平了。 头疼之余,冯初晴只得往几人能够接受的层面来解释:「我和袁木匠,呃,是袁漠。我们之间没什么私情,只是你们也听崇光大哥说了,商洛可是拿着我的嫁妆在对付我和我亲二哥呢!这让我如何甘心?穗儿这么可爱,要是被商洛抢去了我活着还有多大意思?前几天你们不是都还劝我女人到头总是要嫁人的么,我不过是听你们的话找个人嫁了罢了啊!」 「可,为什么会是他?」冯正柏努力回想袁漠的为人和长相,发现除了知道他是个实诚人之外竟然什么都想不起。 「对啊,你要是想嫁,我知道就不下四五个合适的人家。就你们家那个满夏哥,我看他对你……」余姚氏也觉不看好袁漠,在她心里,冯初晴就算是二嫁,那也是该配一个条件好些的。可没等她把后面的话说完,冯初晴就赶紧看了眼门口,跺脚埋怨道: 「德禄嫂子可别乱说,人家满夏哥是我们家世交,别弄得到时候朋友都没得做。」 冯初晴可不认为常满夏就是良配,他那样的家境那样的性格,以她的性子非得急死不可。袁漠的不一样,虽然憨厚老实了点,但只要她开口。他指定连想都不想就会听话照做。况且,她和袁漠根本就是权宜之计好不好,常满夏怎么能行? 第30章[04.26] 冯正柏和冯廖氏面面相觑,冯初晴以前就是那种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掰不过来,现在她说话做事比以前干脆多了,估摸着这事情说再多的话也犟不过她后头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叹了口气,冯正柏揉揉太阳穴:「那你也用不着这么急啊?人家媒婆都还没上门。你就知道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下了?这么急。嫁妆要怎么准备?」之前嫁给商洛冯初晴就是这样子,现在再来一次,冯正柏觉得压力很大啊。毕竟现在没有父母在堂顶着了。 冯正柏这是松口了,冯初晴眉眼一弯,掰着手指头把她早就计划好的行事历都给报了出来。明天呢,余姚氏就可以去景山村找袁漠拿生辰八字到止马坝她家提亲;到了六月六就把亲事给定下来。那边袁漠家里肯定拿不出深像样的聘礼。她们这边呢现下也没必要出什么大件嫁妆,家俱袁漠已经开始做了。总之呢,一切从简。到了六月二十那天在景山镇上摆几桌酒让两边亲戚聚一聚就算完。 余姚氏毕竟是个外人,冯家兄妹都定下来的事情她也没法子多说,不过商量到后头她还是想法子把余德禄和冯正柏给支了出去。扯着冯初晴的肩膀小心翼翼问道:「初晴妹子,说吧,弄这么着急。是不是揣着啦?」 「揣着?什么东西?」冯初晴被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来看连向来畏畏缩缩的冯廖氏都一副惊愕模样。不由急了,「到底什么意思?」 「初晴妹子啊,大家都是过来人懂得你久旷的苦楚,只是你都没想过跟了袁木匠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他能养得起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吗?以后会不会就看轻你啊,你这点个子还不够他一拳呢。」 余姚氏苦口婆心的话冯初晴花了老半天才明白过来,顿时就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你们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们才不是奉子成婚呢,你们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你以为都像你们缺了男人不行。」 余姚氏和冯初晴偶尔这么开玩笑倒不觉什么,冯廖氏却是不怎么习惯这样的冯初晴,轻咳了两声,正色道:「初晴,这事情你要和那边说吗?」 她说的那边便是冯正松和冯杨氏了,上次处暑还了冯初晴的生辰帖子之后两家人连面都没见过。冯初晴可不指望冯杨氏和冯正松能做什么,撇了撇嘴,「我是不需要他那个长兄给我出嫁妆的,这事情我看回门的时候通知一声便是。」除了余姚氏和冯正柏两家,止马坝冯初晴可没打算邀请任何人参加她的婚礼,反正都是假的,省得一年半载之后和离又招来闲言碎语。 自认什么事情都算无遗漏,冯初晴的心情颇好,绣起手里那副挂屏也是轻松惬意,还能有闲暇时间教余三妹和余四妹在轻薄的丝绢上绣简单清爽的图案,准备等六月二十过后开始制作团扇,以迎接六月底到七月初红岩镇的荷花盛会。 可她却是漏算了袁家对这亲事是否也像袁漠那样充满了期待。 也算冯初晴误打误撞找对了人,换作别的人到袁家非得被气得吐血不可。话说余姚氏也是一大早地就提着一篮子鸡蛋到了景山村村口,望着比止马坝还破败的村子,余姚氏心里滋味一点都不好受,还好冯初晴也悄悄和她说了婚后不会生活在这里,不然她转身就走。 正在她东张西望的时候,周边便聚集了几个半大孩子,见她身上穿着不差,小孩子都嘻嘻哈哈站在边上不肯走,大概是想看看能不能讨着什么吃食吧。 花了一把花生,余姚氏顺利地被人引到了村子最靠山的小院子前面,引路的小孩子还很仁义地上前叫了门,不一会儿袁月便开门让她进去。 可问清了她是来给袁漠做媒的之后,袁月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转身就出了院门,将她傻傻地晾在院子里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后还是她听着一间屋子里有动静,这才高声喊了两声,结果屋里的动静没了,袁漠和袁旭只穿了短褂,一前一后从屋子后面跑了过来,这才招呼她到堂屋里坐下。 袁漠随意套了件薄衫给她倒了杯凉茶,站在边上一脸局促地将家里大概情况给说了一遍,话音还没落下,袁月总算是回来了,在她身前是袁家二婶袁韦氏,三角眼里像是藏了刀子嗖嗖嗖把余姚氏周身给扫了个遍,转向袁漠嗤道:「你上次不是说娶了媳妇就没那么多银钱养家了么?现在招个媒婆在家里什么意思?」 「这位婶子,我可不是专门的媒婆,我家男人呢,是止马坝的里长,我啊是看袁木匠为人还算不错,想给他寻摸个如花美眷来着。」余姚氏轻蔑地将袁韦氏打量了一遍,看向后边的袁月,「你是袁木匠的妹子吧,放心,今后自然有你嫂子来教你为人处世,别大老远去请旁人过来了。」 「她才不是旁人,她是我们家二婶。我们没娘,许多事情都是二婶做主的。」袁月将头扬得高高的,一副得意模样。 余姚氏暗地皱眉,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这位婶子是袁木匠的仇人呢!这男儿成亲传宗接代不是人之常情吗,我这外人都替他着急,哪有人不要人娶妻延续血脉的。二婶也真是的,要教导侄女在家里教导不就行了吗?干嘛干巴巴地跑到大伯子家里来当家做主,这事情要是传出去真不地道。」 「咳咳,」远门边一声夹杂着闷笑的咳嗽声传来,原来是袁旭去了村口把袁久方最小的弟弟袁久春给搬来了。 袁久春个子也矮小精悍,家里养了不少羊,平日里也忙,加上和袁久方、袁久泰当年因为分家那点事闹得不甚愉快,三兄弟平日走动并不多。但袁久春对袁旭和袁漠这两个侄子还是不错的,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给两人留点;袁久春的媳妇是个贤惠人,就像余姚氏说的,有心想要教养袁月,无奈碍于身份向来不好意思上门,弄到这后头,袁月就被袁韦氏给教歪了,也难怪袁久春听着余姚氏的明嘲暗讽会失笑出声。 「幺叔。」见着袁久春,袁漠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作为本人对婚事还是没什么发言权的,要是将发言权全交给袁久方和袁韦氏,指不定会再出什么幺蛾子把余姚氏给气走就麻烦了。 袁久春身后的袁王氏对余姚氏笑了笑,询问起了女方的条件,当听说是个被休在家的女子,还带了个三岁多的女孩,袁王氏的眉头就没舒开过,倒是一旁的袁韦氏眼珠儿一转,「这家子是做什么营生的啊,女儿被休回家都还愿意养着?」 余姚氏有心抬高冯初晴,便将缫丝作坊安了一半在她头上,还把冯家缫丝作坊十二文收蚕茧的好事给宣扬了一番,也算是变相给作坊做了广告;如愿看着袁韦氏眼里的贪色和满意,这世道,缫丝作坊可算是个攒钱的好生意了。 第31章[05.04] 袁王氏却使眼色让袁久春私底下审问了一番袁漠,见着袁久春给她点头才松了口说这门亲事能结。 余姚氏吁出一口长气,总算没辜负冯初晴的请托。接下来就和袁王氏又说起了双方年纪都大了,这成亲的愈快愈好;又和袁韦氏扯了一阵定亲礼需要什么东西,直累得她头昏眼花、气得几度想甩手就走。不过到最后双方也算是达成了共识,袁漠和冯初晴不存在什么相看,回去把八字拿来合了不冲突,两家子供奉了祖先没啥问题后,六月初六袁漠就带着弟妹上止马坝冯初晴家定亲去。 正经来说,日子是根本经不住人过的。 不过是眨眼时间,便到了六月初六这一天,因着事先就说好中间不过是走个过场,来冯初晴家提亲的不过就是袁漠带着一双弟妹算是认个门。 好在冯初晴的竹楼就在村口,就算再多来几个人只要不四下宣扬,止马坝的人就不会知道。 冯正柏夫妇现在是将缫丝作坊当作了住家,也不怕冯正松那里会起疑心。 袁漠带着弟妹才刚刚进竹楼院子的木门,袁月就失态地指着冯初晴嚷嚷道:「是你?」 上次冯初晴带着礼物去袁家她可是印象深刻,一想到冯初晴家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娃子,袁月顿时就不干了,「大哥,这事不行,你哪里养得起这么多人?」 「小姑娘还真是不错,知道帮自家大哥担心生计,挺好的。日后你嫂子进门你就跟着学学绣活,能赚几个算几个,也好给你哥嫂减轻负担。」余姚氏正和余三妹和四妹在灶下干活,知道冯廖氏是个话少靠不住的,冯初晴又是心直口快脾气暴的,这是打算结亲家可不是冤家,少不得她出来刺袁月两句。 袁月哪里是担心袁漠的生计啊,她是担心袁漠像袁韦氏说的那样被媳妇吃得死死的就没银子交给她安排了。十三岁的小姑娘在袁韦氏的刻意教导下已经没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压根没听懂余姚氏话里的嘲讽,跺了跺脚,「谁管他们死活,以后我和二哥还有爹要怎么办?」 「怎么办?你和你二哥年纪也不小了吧?难道就不知道帮你大哥分担一些吗?你看看人家四妹才多大点人,都知道跟着我学刺绣挣钱了。你这么大除了伸手问你大哥要钱还会什么?」上次只是匆匆一见,她手里头又带着礼物,倒是没觉得袁漠这个年纪不大的妹子如此的「蛮不讲理」;按理说这时代十二三岁的人也该懂事了,她的一言一行竟然还如此没教养。 冯初晴丝毫没发现若是别人这么刁钻骂人,不管是多过份她都不会这么义愤,轮到袁漠一动不动任袁月大放阙词的木讷样子她就火大。这当着外人都这样欺负她哥,背着岂不是更过分。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今天看在是个好日子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以后你大嫂我会慢慢教你的。」冯初晴向袁漠投以无限同情的目光,这老实孩子看来在家被个被欺负死的命,看在大家合作一场的份上。自己就帮帮他吧。 「也不害臊,屋里待着去。」冯正柏快被自己妹子这大言不惭的样子给郁闷死了。之前冯初晴要死要活要嫁给商洛,等商家人上门提亲的时候她躲在一边偷看来着,结果人商洛的大嫂一句话没对她也这么跳出来说人家不配当家。这会儿怎么又来了。 眼见着袁漠那傻大个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别好好的又被吓跑了。冯正柏这几天也是想明白了。冯初晴的性子再去大户人家指定是讨不了好的,听说袁漠家里就一个瘫痪的爹一个长辈,冯初晴嫁过去那就是顶门立户的,挺开心适合她凶巴巴的性子的。想到这些。冯正柏缓和了神色,特意当着袁旭和袁月的面对拍拍袁漠的肩膀: 「做哥哥的就要能够管教弟妹,初晴要是哪儿做得不好你尽管和我说。看我不收拾她。」眼下之意还带着一种「你可别动手」的警告味道。 袁漠能有这天都还像是做梦似的,整个人走路是飘的。做事情都是懵的,被冯正柏一拍,只会傻笑着挠头,「冯娘子很好,很好;我不会让她做什么的。」 倒是一边的袁旭福至心灵,悄悄对袁月扬了扬拳头,低声警告道:「你要是让大哥不高兴了我真的揍你。还要把那件事给大哥说。」 也不知道是拳头还是后面那件事把袁月给暂时唬住了,也或者她本来就是个窝里横,没有袁韦氏和袁芬的指点,她也蹦哒不到哪去。 虽然之前冯初晴和袁漠说了定亲不用花费太多,但袁漠背来的背篓里还是装了大半背篓肉面点心什么的,总算是让余姚氏给了句好话,「还算这小子没失礼,我们家大妹和二妹的女婿上门定亲时也不过这么点东西,这日子啊都是人过处理的,那边没压在上头的婆婆,小姑子再蹦哒也不过两三年功夫,你莫要太放在心上,把男人抓紧了才是真的。袁木匠那人长得和熊一样一样的,你可别轻易惹他发火,到时候被打一下都够你受好多天的。不过在止马坝咱们也看了他几个月,性子还算温和,要不然,我还真要劝你多想想呢。」 家暴这东西哪怕在冯初晴穿越之前也是屡禁不止,更何况是这个不把女人当人看的封建社会,之前冯初晴没少听人说女的早上才被男人给打成猪头,晚上就殷勤侍候男人问,「今天是煮猪头下酒还是猪耳朵下酒?」只能说人贱被人欺,现在的她可没那个被商洛踹几脚都还抓着人腿不放的「冯初晴」那么自甘堕落。 胡乱应了余姚氏几声,冯初晴从灶房脱身出来。冯正柏和余德禄不在,大概是回缫丝作坊那边了;竹楼有一间空屋子算是冯初晴和余家两姐妹的工作室,里面堆了半屋子的布偶、绣品,撅嘴瞪眼的袁月终究犟不过热情的余三妹,这时候几个女孩子在上面讨论哪个布偶更好看呢。 一切都是如此平和美好,冯初晴没觉着日子会有余姚氏说的那么悲观。不过,袁漠和袁旭兄弟两个怎么不见人影。四下张望,冯初晴发现木门边上的篱笆墙有些松动,若有所觉,移步往后院行去。 果不其然,后门外头,袁漠正和袁旭两人一人一把刀在剖竹子、编竹条,袁漠的还小声教导袁旭怎么做才会省时省力。 第32章[05.04] 后院拴着的大黄和大黑原本都还冲着袁漠摇头摆尾,见着冯初晴来,顿时就转了奉承目标,兴奋地围着冯初晴直打转,拉扯得拴它们的大树一阵摇晃,扑簌簌落下好些叶子。 袁漠警觉性高,抬眼便见着冯初晴倚着后门门框,一袭湖水蓝夏衫在她身上被微风吹得轻扬起来,夏衫质地轻薄,风一吹,纤侬合度的身材若隐若现,纤腰盈盈可握,胸前饱满结实的曲线像是张着挠勾,勾得人心痒难耐。 「大哥,你咋流血了?」袁旭是个没开窍的小伙子,看了一眼是冯初晴后就回头了,却正好瞧见他家常年身强体壮的大哥鼻孔里两管鲜血汩汩而下,吓得赶紧丢了手里的东西站了起来。 「啊!我流血了?」袁漠毫不在意拿手背在鼻子上抹了一把,这才把眼神从冯初晴身上挪回来,看身边都算是大小伙子的袁旭,下意识的,他就吩咐了下去,「小旭去后面河里舀一瓢水过来。」 袁旭哪里会知道他家大哥的提防心思,一根筋地就拎着个水桶往小河边跑去。 冯初晴也是快步来了袁漠身边,拍他的背,「赶紧把头仰起来,别让血继续流了。」 袁漠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手捂着鼻子左右看了遍,发现暂时不会有人出现后,突然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东西来,「这个给你。」 冯初晴正在为他担心,一时哪里顾得上去拿他手里的东西,又推了他后背一把,「你先止了血再说吧。」 袁漠一边瓮声瓮气说了句没事,一边干脆将手里的东西往冯初晴头上一插,「三婶说,定亲要婆婆亲手给媳妇插簪子的,我没娘,也没本事给你买,只好做了一个。你放心,以后我会给你买金簪子戴的。」袁漠心里满是愧疚,当年冯初晴满头珠翠的模样犹在眼前,现在却是只用了绸布头巾围了发。 冯初晴仔细看了袁漠的确像是没事的模样,这才腾出手从头上把袁漠刚才插进去的簪子给抽出来细看。 暗红色的簪子隐隐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这香味一闻到,头脑都好像清醒了许多;托本身蜀绣爱好的缘故,冯初晴也稍微知道几种价值连城的木料,沉香木能够有如此沉郁的幽香,至少也有千年历史了吧! 簪子被袁漠雕刻成蜿蜒弯曲的蛇型,蛇尾插入发中,蛇头位置多了一朵比拇指还大一点的牡丹花,层层叠叠的花朵工艺繁复,看得出花了不少的心思。虽然是木头做的,价值应该不比金银的差吧? 「这个,沉香木很贵的吧,你不觉得太浪费了?」冯初晴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合作关系,人家花这么大本钱,她准备的回礼是不是太轻了一些? 「这是以前师傅给别人做东西剩下的边角料,放在我这也是浪费。你……喜欢吗?」袁漠心情忐忑地望向冯初晴,这还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敢正眼看冯初晴眼睛,可见他有多在意这件象征着定亲的礼物能不能得到冯初晴的喜爱。 「喜欢啊,」冯初晴毫不犹豫就坦然承认了自己对牡丹的偏爱,「既然风俗这样,那我就收啦,来,重新帮我插上。」冯初晴偏过头靠向袁漠身前。 在冯初晴的认知里,和一个不多话、不讨厌的男人这样的距离并不代表什么,有时候公交车上挤挤攘攘比这夸张多了,所以伸头给袁漠请他帮忙插上簪子时的心态坦荡荡,面上神情也再自然不过。 但这样的「亲密」在袁漠看来又是不同,因为角度的干系,他并看不到她面上的表情,眼前头巾里露出来的发丝乌黑浓密,后颈的肌肤雪白细致,就连一根根细小的绒毛都暴露无遗。袁漠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口唇一湿,才发现刚才止住的鲜血又顺着鼻下凹槽滴落到了口中,忙将簪子往发髻中一插,噔噔噔退后了三大步,离冯初晴远远的,仰着头望着竹林之外的天空,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透着喜悦:他定亲了!他和冯初晴定亲了! 袁旭回来时,冯初晴已经不在了,只有他家大哥坐在小板凳上仰着头傻笑,帮着他处置完鼻血,袁旭羞涩地表达了他对冯初晴的喜爱。 袁漠不会说什么场面话,只得拍了拍兄弟的肩膀道,「我知道她的好,咱们家那些木匠活儿还是她帮着找来的。」积木和拼图的式样很多,袁旭学会的还只是竹蜻蜓和积木这样简单的东西,但依着他的手脚,一日三十文钱还是不成问题的,这些日子他是越来越崇拜自家大哥了。 「嗯,大哥,日后我来养家。」之前在袁家就已经商量过袁漠婚后的住处问题,袁家的房屋总共就那么点,原本袁漠和袁旭一间屋子,袁久方一间、袁月一间的,后来袁漠说婚后两人不会长住在家里。等景山镇上的铺子开业后,他们就会搬到铺子上住去。 在袁旭的坚持下,袁久方才松口让袁旭搬到了他房间,让兄弟俩着手重新布置了房间权当是新房。在这件事上头,袁漠其实是有些心虚的,景山镇那房子虽然都写了他的名字,但他师傅临走前是叮嘱过。除非袁漠娶的媳妇愿意。他不得将这件事说予袁家人知道的。 袁漠对师傅的感情要比对家人深得多,纵然这几年袁久方和袁月都抱怨家里的房子老旧逼仄,他也怀着愧疚默默瞒下了洪大山留给他的那点念想。 对袁旭的豪言壮语。袁漠只是憨憨地笑笑。这次来止马坝,冯正柏和他说了,缫丝作坊的生意以后只会越做越好,他投进去的那点银子年底之前就能回本。以后每半年还会拿一笔不少的红利,至少。日后省着点用养家是管够的。 逗趣堂那边要的木制玩具以后可以算是主业做下去,成亲后每个月从里面拿出九百文交给袁月就行,况且要是遇上有人要做什么大件东西价钱合适也可以接下来,所以并不需要袁旭这孩子来养家的。 第33章[05.04] 袁漠经手的竹蜻蜓和积木余家宝和穗儿是第一个玩到手的人。见到袁漠后两个小的都兴奋得不得了,整个午饭时间都霸着袁漠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袁漠倒是好脾气。照顾了这个又照顾那个,连冯正柏家的两个小的也没落下。总算是让冯正柏等担忧在心的人彻底放下了心。 饭后,袁漠挂心着家里正在打的家俱,提出了告辞。冯初晴赶紧拿出了事前和余姚氏准备好的礼物,袁家四口人一人一套细棉衣裳,袁漠多了内衣裤和鞋。 「时间上呢实在是有些仓促,除了阿漠的,这些都是我们娘几个帮着初晴置办的;阿漠的东西呢倒是初晴妹子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小旭和小月也没羡慕,等你家嫂子过门了以后都给你们补上。」余姚氏一面将事先准备好的红荷包往袁旭和袁月手里塞,一面不住地解释。 毕竟,除了袁月那套鹅黄色衣衫上冯初晴亲手绣的桃花外,袁旭和袁久方衣裳的针脚看起来就和袁漠的截然不同,别到时候被旁人眼酸说了闲话。 袁旭一张脸红得和猴子屁/股似的,这么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的收荷包,想想都觉得别扭,可怎么推都推不过余姚氏热情的双手;那头袁月收了新衣裳,又摸着荷包里像是银裸子,那拉长的脸盘总算是柔和了许多,摁着她家二哥急于将荷包交给穗儿的手,「那我们就走了,家里没大人,下次下聘的时候还是我和我二哥一起来。」 眼见着兄妹三个上了冯正柏的马车,冯初晴猛地想起了什么,追到了马车边上对袁月嘱咐道:「你大哥最近可能上火,饭菜给他吃得清淡点。」 马车里面的人应什么冯初晴不知道,只知道转身回头之际余姚氏的脸上满是捉狭,「这还没进门呢就管这么多,啧啧,真是傻人有傻福,真不知道袁木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能娶上你这么个知冷知热的。」 「我这就叫知冷知热?」冯初晴只觉荒谬,作为朋友提醒一声怎么啦。 「那你嫂子今天尽挑着酸的吃你发现没有?」余姚氏往缫丝作坊方向瞟了一眼,见冯初晴一脸茫然不由掐了她一把,「还说对人家不是知冷知热,你嫂子今天也帮着你忙活了一天,她啥都没吃就挑着我带过去的酸菜吃了,指定又怀上了,酸儿辣女,八成又是个儿子。」 冯初晴还真没注意冯廖氏的异样,就连余姚氏的话有些伤感都没发现,只是高兴地直接冲进了作坊里,「那我问我二哥去,这作坊里的事情越来越多,合适就请几个人呗,可不能累了老板。」 虽说二嫁不能做红盖头,但红嫁衣还是不能少的。在余姚氏每天念、时时念之下,冯初晴只好绞尽脑汁给自己设计了一套和这时代不脱节但又独具一格的嫁衣,为此又扯了布料给袁漠做了件大红的新郎衣裳,这叫你红我红大家红。 下聘这天,袁月倒是没如愿再来,袁漠是和幺叔幺婶一起来的。因着是大夏天,冯初晴又不想张扬,冯王氏就用红封封了八两八钱的喜钱,冯初晴倒是不在乎银两的多少,听余姚氏和他们商议什么时候冯正柏过去安放嫁妆,什么时候又该来结亲,等等,傻坐了一会儿听得是一阵头大,偷眼瞧去,袁漠倒是一副认真听讲好学生的样子。 她突然就有了一种冲动,想要问问他这么认真干嘛?难道是想将经验累积起来下次再用?不禁恶作剧想要知道袁漠看到她做的大红情侣装有什么反应!听余姚氏说,男子成亲并不是非得穿大红新郎装束的,毕竟男子大红的衣衫除了成亲那一天日后基本就没机会上身,庄户人家舍不得这么奢侈。 「你傻笑个什么,幺叔和幺婶要去缫丝作坊看看,你过去不?」余姚氏推了冯初晴一把,好好的美人儿非得露出神游的表情,别被人以为是傻子了。 冯初晴这才回神,「我给阿漠做了成亲那日穿的衣裳,不知道合身不?」她竟然真的就将心里想的给说了出来。 「那阿漠去试试吧,我们先和余家弟妹去作坊瞧瞧去,我娘家家里也养蚕,不知道春蚕的蚕茧卖完了没有。」袁王氏长相普通,也不多话,给冯初晴的印象不错,她对冯初晴的印象也很好,依着袁漠耽搁到二十一岁的年纪能找着这么个长相娇俏,个性爽利,家境还不错的女子实属难得。 今天这顿饭是安排在缫丝作坊里吃的,那边现在的硬件条件要比竹楼的好。冯廖氏的确是又怀上了孩子,她亲爹娘现在在作坊做些轻省活儿并顺便照顾她,作为女方哥哥,冯正柏名义上算是接聘礼和出嫁妆的人,所以这顿饭得在这边吃。 「怎么样?」冯初晴在竹楼走廊上献宝似的将两件衣裳放在桌子上,捉狭地看向袁漠,「这两套衣裳相配吧!你的那件布料都是我的两倍了。」 这时候,冯初晴才发现袁漠身上穿的那件宝蓝色直缀是上次定亲时候她送的,从折痕来看,今天才是第一次上身,难怪人看着挺精神的,连那股子憨傻劲也冲得没剩下多少了。浓眉大眼高鼻梁的看着还有些黑帅黑帅的沉稳气质。甩甩头,冯初晴将脑海里的粉红泡泡给丢到了一边,将大套的那袍子往袁漠手里一塞,「那边屋子空着,你进去试试,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好改一改。」 不同冯正柏和余德禄知道冯初晴做红新郎装的叹息,袁漠一点可惜的神色都不见,抱着大红的衣裳脚下像是踩在云朵上似的进门换到了身上。 其实袁漠的身材换到现代那就是个模特衣架子,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宽肩蜂腰窄臀,还有现代人人求之不得的八块腹肌。换上大红直缀长袍系上腰带往冯初晴面前那么一站,非但不觉可笑,反倒又多了种英武霸气。 同色丝绸的腰带扣冯初晴还没固定,袁漠在冯初晴的指挥下转了个身,就听得「嘣」一声轻响,腰带便光荣阵亡落在了地上,刚才收得劲瘦有力的腰身顿时成了直筒状。 「有没有哪里不合适?」冯初晴蹲身捡了腰带在手,发现上头没做记号,只好拿着站到袁漠身前,「张手。」 在冯初晴面前,袁漠向来听话,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当真就现在原地张开双手。 第34章[05.04] 冯初晴手拿着腰带往前一步才发现她忽略了袁漠身材,不管她怎么扔,都没法子将腰带从左手递到右手。冯初晴性子急,也执拗,干脆往前一个大步,整个人都扑在袁漠的怀里,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空隙。 这下子,她的双手总算是在袁漠背后拉到了腰带那头,成功的喜悦让她高兴地低呼出声,只顾着在前面丈量腰带结扣应该钉在什么地方,没注意到袁漠整个人僵硬得如岩石一般,眼睛瞪得老大,就差没叫出声来了。 「好啦,还不错,肩背这边好像有些小,幸好我多留了头,放些出来就行。」冯初晴不知道这是袁漠太过于紧张的缘故,还在那边盘算这衣服该怎么改。 嘀嘀咕咕了半晌,冯初晴这才发现袁漠定定盯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出神呢,又拍了他肩背一把,「袁木匠,阿漠,回神啦!你觉得这衣服怎么样倒是说句话啊!」 「好。」多的话袁漠一个字也说不出,这衣服,他是真觉得好,从小到大,只有这些天才是真正的快活。不管冯初晴是出于什么心思,这些年还没人给他这样专门做过新衣服,单单是这一点,他就觉得值了。 冯初晴这人很擅长在别人正热血的时候一盆子冷水兜头浇下来。此时也不例外,就在袁漠内心沉浸在无限感动的时候,她突然飞来了一句,「都说大红衣裳没机会再穿,他们又不知道你我的约定。这衣服啊,你以后再娶媳妇的时候拿出来穿不就好了嘛!也不浪费。」 袁漠:「……」所有的心思又被沮丧占据,一声不吭就转身进屋去换了衣服,冯初晴还在门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人怎么都没句好话的啊!」 「这个给你,聘礼。」袁漠动作飞快,这边冯初晴话还没完。他就已经衣衫整齐出现在了门口。伸手塞给冯初晴一个油纸包。 这油纸包冯初晴看着挺眼熟的,是之前袁漠给她看的装着房契和保证书的那个。「这个放在我这也好,也不知道牛大姐一家搬没搬。这恶人就得恶人磨,你放心,房子我指定全头全尾给你要回来。」 见他收了,袁漠也就心安了。那房子。本来就是他师傅说留给媳妇的见面礼,之前不去争那房子。那是没心,可刚刚听冯初晴说要找人嫁了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以房子作为聘礼,定要将身边所有珍贵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院门这时候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常满夏向来温吞吞的身影有些急躁,进门便见着竹楼走廊上一高大一娇小两人无比的刺眼。 「满夏哥,来啦。」常家对冯家的拉拔恩情重如山。特别是常满夏出力最多。这次成亲指定是要通知一声的,冯正柏今天一大早便去织造厂那边通知了常满夏二十那天吃酒席。谁知道常满夏一听,死乞白赖地就跟来了。 这刚一到止马坝,他就敷衍了冯正柏直往冯初晴这儿来了。可见到了冯初晴,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呆立在原地。 男人都是敏感的,袁漠之前便觉出常满夏对冯初晴心思不一般,可如今,自己胜了一头,又何必站在这儿招人眼呢。理了理身上分外精神的靛蓝衣衫,袁漠对冯初晴憨憨一笑,「刚才二哥说让我过去给忠叔说说做脚踏缫车要注意的地方,我这就先过去了。」 「诶,好。」之前冯初晴在织机图案上给常满夏提过些建议,她还单纯地以为常满夏这就是来说那个事情的。 可袁漠的背影都还没从竹林消失,常满夏就略显急躁地问冯初晴道:「为什么是他?」方崇光不断地暗示他,他却觉得落井下石太过卑鄙,可从来都没想过冯初晴会给他这么大的「惊喜」。当然,喜肯定没多少,惊倒是太多太多了。 不知怎的,冯初晴突然就福至心灵听懂了常满夏说的什么意思,反问道,「满夏哥,你觉得袁木匠这人不好吗?可我觉得挺好啊,没一大堆烦人的亲戚在耳朵边上嗡嗡嗡响。我呢又是个急性子火爆脾气,找个老实听话的不是正合适吗?要是遇上个太有主见的和我吵吵怎么过日子?要是遇上个古板点的,指定也看不惯我这泼辣性子。」 「你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常满夏唇边溢出一丝苦笑,「你想得倒是挺清楚的。」 常满夏本来是冲动之下前来的,可遇上冯初晴爽朗的笑容竟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两人相对无言良久,最后还是冯初晴笑着说起了日后会在景山镇上开一家绣铺,请常满夏多多照顾。 常满夏有些庆幸刚才没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要不然今后连这种平和轻松的谈话气氛可就没有了。 还没到六月二十呢,整个景山村就沸腾了。 袁家那老实疙瘩要成亲啦!媳妇虽说是二嫁吧,听说人很水灵,家境不错,而且带过来的不过是个早晚都要出门的女孩子,不会影响到老袁家的传宗接代。 冯初晴之前预想的酒席是在景山镇,最后拗不过双方会过日子的家长,酒席定在了景山村的袁家。冯家那边来的亲戚少得可怜,益州历来就有孕妇不能送亲的习俗,冯正柏又怕小孩子嘴碎,所以家里就来了他一人。倒是常满夏带着常守信,高言娘带着旺哥儿,余德禄全家出动,凑足了送亲的一大桌子人。 景山村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留在村里的人也不是很多,满打满算就坐了十桌客人。前两天冯正柏和余姚氏过来安床的时候就顺带请了景山镇上一个出名的厨子主厨,一应家什和肉菜都由对方提供。冯正柏会做事,事先付了一半的定金,酒席之后袁漠和冯初晴只需要去付剩下的一半便成。 第35章[05.04] 作为正主的新娘子今天其实没什么需要忙碌的,就只是天不亮就被余姚氏挖起来梳头上妆换衣裳,插上袁漠送的那根簪子,再戴上冯廖氏添妆的一对钗,然后就被塞进马车里晃啊晃的,好不容易被袁漠从马车上背下来送入洞房,那瞌睡就上来了,坐在能睡四五个人的超级大拨步床,倚着有牡丹雕花的床柱,冯初晴直接就眯着眼睛睡着了。 「大嫂,喝茶!」 突然,一声带着怒气的高喝惊得她浑身一激灵,堪堪抓着蚊帐才没一头栽下去,懵懵懂懂地心情就不怎么好了,「谁啊,这么大声?」 屋里片刻寂静之后,突然就多了许多声音,还有袁月夸张的埋怨:「哎呀,大嫂这才进门就开始嫌弃我们了,以后我们兄妹和爹要怎么才能过出来啊!」 看她身后黑压压的人影,冯初晴才想起马车上余姚氏临时给她说的那些话。新娘子进门后,新郎下头的弟弟妹妹侄子侄女什么的会来服侍嫂嫂,新娘子得掏红包。她一直把这个当交易看待来着,并没有成亲的那个觉悟,之前哪有那个准备,一时囧在了那里。 「小月你胡说什么啊!大嫂从那么远的地方赶过来想必得起得很早,明明大哥都说了让我们待会儿再进来的,谁让你们随随便便就闯的。」袁旭穿的也是冯初晴前些日子送的新衣裳,布料什么的不重要,没一个补丁的衣裳让冯初晴就在小叔子面前刷足了好感值。 「大嫂,你先擦把脸醒醒神。」说是擦脸,袁旭却是端着个有盖的木盆直接将袁月撇在了一边,第一个冲到冯初晴跟前,微微弯了腰将盆子送了上前,趁着身后又是吵又是笑的,突然小声在冯初晴耳朵边上说道:「这是大哥让我给你送进来的,他去村口接洪大叔的几个朋友去了。」 「哦哦,」冯初晴伸手接盆子发现还挺重的,转身放到了床边上的春凳上,一掀盖子,里面就露出好些个红纸包的式样,见袁旭特意挡着后面人的视线,忙从里面抓了一个放在他手里,「这个是给小旭的,千万别嫌弃。」 袁旭在冯初晴面前也成功刷了好感值,当下嘿嘿一笑,「喜钱哪有多少之分,有个意头就好了。」 「二哥你让开,该我啦!」作为正经的小姑子,袁月总算是挤上来了,见袁旭手里的是红包而不是荷包有些失望,暗暗瘪嘴觉得冯初晴小家子气,又不是没钱,都不知道给自家长长脸。 待红包到手,捏着里面只是几个铜钱,袁月的嘴巴都能挂油瓶了,竟然不管不顾现在什么场合,拉了身后的袁芬一把,「芬姐,你身体不好就别在这儿挤了。早知道上次定亲的时候该让你一起去的,还以为真是个大方的呢。」 「小月,你别这样,让嫂子知道了万一嫌弃我晦气怎么办?」袁芬是个惯常会装的,在袁月面前不知道靠着这招骗了多少同情心。其实这时候她的心里是猫抓似的,这景山村谁不知道她袁芬就是一枝花,和村里的那些个女人比,她白皙的肤色向来自傲;现下冯初晴才刚刚出现,就有人在一边说新娘子的皮肤比袁芬的还要白嫩云云,这不是给她找不痛快吗? 冯初晴不由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怕我知道你特么的就别来起哄,或者别这么大声嚷嚷啊,待会儿有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地了! 不过这袁芬要是不跳出来还好些,她这一跳出来就算冯初晴不精明也看出袁月对她的维护,你说维护一个单纯新号如同袁漠那样的也就罢了,这袁芬一看就是个心多的,估计卖了袁月,袁月还要帮着她输钱来着。 冯初晴一边拿了木盆子里的红包一一发过去,一边招呼还在门口扭扭捏捏的袁芬道:「小月,你不给大嫂介绍下这位是谁家的妹子吗?日后路上见着了不认识那才叫尴尬呢。」 没办法,袁芬只得拿着扫帚上前扫了两下,「漠嫂,我是袁芬。」 冯初晴还没干什么呢,袁月就冲出来挡在袁芬面前,「芬姐是二婶家的,一直和二婶照顾咱们家,还教我缝补衣裳呢。」 「是吗,」冯初晴顺势拿了两个红包给袁芬,「那我得给芬妹妹发双份红包了,敢情你大哥的衣裳以前就是芬妹妹教你补的啊,真是辛苦你们了。」要不是藏私就是本身都不会什么针线活,不然学了这么久针线,最起码的也不该补成袁漠之前身上的那种补丁吧,冯初晴决定,在镇上铺子没装修好之前在村里就得好好谢谢二婶袁韦氏,听余姚氏说她「好得很」呐。 发完了红包,外面传来厨子叫开席的声音了。冯初晴今天是不能出去抛头露面的,等屋里再次空下来,她又开始百无聊赖了,不过这次却睡不着了。为啥,饿得慌啊! 早上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更别说什么吃食了,早知道昨晚上就不赶那点工绣扇面多吃点东西。环顾四周,大约二十来平方还算宽敞,不过一间崭新的拔步床就占据了约莫半间屋子的空间,对面是半开的雕花木窗。窗沿开得挺高。只能听见外面不同的人声招呼着坐这坐那,根本就看不到人影,只有偶尔飞跃过的小鸟能够留下一道残影。 窗沿下放着一个新的绣架。大概是袁漠特意重新帮她准备的,尺寸和式样和家里那个应该没什么区别。左手墙边是衣柜和妆台,右手墙边放着桌椅,桌子上两个大红敞口花瓶里插着含苞待放的荷花。看着倒是挺雅致的。拔步床的床尾和右墙壁之间只留了一人多宽的过道,过道尽头是一扇木门。拉开门一看。不足一米的地方满眼的黑褐色岩石往上都望不到头,顺着岩壁往左边看去,不远处放着个带把手的恭桶,很明显。这边是如厕的地方。门边上倒是有水,不过是用盆子装着的,估计是方便之后拿来洗手的。 看了半天。得到了两个结论:家具都是实木的,崭新结实;岩石是不长庄稼没泉水滴落的。可吃食呢?花瓶里的水能解渴不?冯初晴气呼呼地一推手边上的木盆。「结婚怎么这么麻烦啊,怎么都不时新旅个游什么的就结了。」 这一推,她才发现盆子里貌似还有东西,刚才只顾着拿边上的红包可劲往外撒,都没把盖子给整个揭开。现下一揭开才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个二皮碗大的绿皮西瓜和一封米花糖。 西瓜是红岩镇的特产口口脆,皮薄汁多口味好,摸着皮竟然没有夏天独有的那种燥热气息。妆台上就有陪嫁的勺子碗筷什么的,拿勺子就直接开了西瓜舀了送入口中,微微的凉和着清甜顺喉而下,这种舒爽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第36章[05.08] 米花糖是用大米爆开,然后熬了糖、加点炒熟的花生瓜子黏在一块,切成三寸长的条状,咬一口又脆又香,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冯初晴一口米花糖一口西瓜的,外面的人都还在上热菜,她就已经吃了个肚圆。隐隐听着外面有人在夸袁漠有福气娶到个美娇娘,也有坐在窗子下的人在说袁漠那样子这家境怎么可能娶到媳妇? 冯初晴不由对着掩上的房门扬扬手,「那是别人不识货,」随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偏着头想了半晌没结果也就不想了。 又无聊地数了好一会儿手指,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随即又给关上落了锁,进来的人是余姚氏。 「给你,」余姚氏从身后变魔术似的端出了一碗饭,满满的素菜上头一大片油焖肘子分外显眼,「算你眼光还不错,阿漠是个疼人的,被那些个凑热闹的人抓着灌酒都没忘叮嘱我给你送饭进来,怕你饿着。只是他那个人也真是的,你喜欢吃素菜就尽装些素菜,今天什么日子,不吃点大油的东西顶得住吗?」 冯初晴这时间其实已经不太饿了,接了碗就将盖在上面的大肉给放到了妆台上的空碗里,有一口没一口吃了起来。 「诶诶诶,你真是浪费。庄户人家难得吃一回大肉,你没见着外面那些人都吃得多欢啊,只有你那小姑子和你二婶一家子拉长个脸,像是谁挖了他们祖坟似的。呸呸,日后他们家祖坟不也是你的祖坟了吗,瞧我这嘴。」余姚氏嘀咕了几句后发现不妥,作势扇了自己两下。 「没事。」冯初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不过倒也没叽里呱啦将和袁漠的约定就给倒出来了,看了眼门外,「穗儿今天没哭闹吧?」 余姚氏拍了拍她的手,「怎么会,穗儿那孩子有多喜欢阿漠你又不是不知道,比她自己的亲爹都上心。再说了,今儿她在路上就和四妹说定了,这些时日啊就暂时住在我们家,等你铺子那边弄好了再和四妹她们一起过去,好早点让你给她添个弟弟妹妹什么的……」 「咳咳咳……」冯初晴差点被余姚氏最后那句给吓死,咳了好几声才停下来嗔道,「嫂子你说什么啊!」 余姚氏神神秘秘的凑到冯初晴耳朵边上这才低声道:「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过来人还不就是那么回事。我托了人打听过,人商家就穗儿和个什么大小姐,指定那家子人都有个什么隐疾,你别担心问题会在你这儿。袁漠就不同了,人强精壮的,一看就是个厉害的,好在你是个有经验的,到时候别让他胡乱弄坏了你。」 「……」冯初晴只有无数个省略号想要送给余姚氏。余姚氏的气息吹拂在她耳朵上,害得她浑身都跟着热烫起来,这时候她才想起,合作成亲那也是成亲了,可不知道是袁漠单纯还是她心大,这最重要的事情两个人竟然到现在都还没谈过该怎么解决。 余姚氏惹得冯初晴心乱如麻后带着神秘的笑容甩手离开了,晚些时候,冯正柏又站在窗子底下淳淳教诲了几句诸如新妇亚奥如何如何云云,止马坝的人这才收拾了上马车走人。高言娘也在这之后进房间一趟,她之前送了一份礼,进门后却是又格外拿了五十两银子的银票给冯初晴,据说逗趣堂开业大吉,这才没多少天,所有的东西全都售罄,方崇光教她要学会吊胃口,所以她剩下的这几天干脆下了半边门面,每天门口都围着人等东西呢。 知道冯初晴打算将大本营放到景山镇,高言娘简直比冯初晴还激动。之前方崇光那么看好常满夏和冯初晴,高言娘却一直没表态,一方面是觉得感情的事情顺其自然,另一方面是觉得常满夏家里的那个儿子懂事了,还精怪得很,他家的后娘一点都不好当,要不是常满夏是方崇光的朋友,高言娘就得叮嘱冯初晴远着点了。 还好冯初晴选择了和方崇光没有干系的袁漠,今后两人的合作才会因为不参杂私人因素而公平公正。 这一来一去的,外面院子里又摆开了晚饭,冯初晴同样没得吃,可她一点都不着急,依着袁漠那么好的性子指定是不会让她饿着渴着的。 果然,随着天色渐暗,外面的人声越来越少,门吱呀一声再次被人从外头推开,袁漠的大高个子堵在门口像是一堵墙。 「我另外给你煮了饺子,趁热来吃点。」袁漠将手里的两个放在桌上,在冯初晴靠近时往后退了一步,「今天喝了酒,身上味道重,我先去洗一洗。」说罢还没等冯初晴反应过来,又一阵风似的闪身出了门。 「真是的,跑那么快做什么?」冯初晴皱眉坐下来继续吃东西。她倒是不知道,袁漠今儿心里本来就热情如火,中午和晚上又被人灌了不少酒,绕是他有几分酒量也是被灌得头重脚轻;开门之时借着外面晚霞光芒,床上的女子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如星星般闪耀,白皙细嫩的肌肤在墨发、红裳的映衬下透着酡红,如梦似幻。 那一瞬间,好像今天中午艳阳的热力都冲到了袁漠身上似的,让他有一种撕开衣裳扑上去的欲/望。但他的自制力告诉他,要是他真的失礼,以后他都别想看到她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他不想提前结束。 袁漠洗了个冷水澡后没忘给冯初晴带了盆温水,回来时,冯初晴已经用了饭菜在整理乱七八糟的床铺,上面撒满了花生桂圆这些吉祥果子。 窈窕的背影微躬,袁漠感觉方才的冷水澡又白洗了,周身依然那么热。 「你回来了,今晚怎么睡?我可是相信你不会做出那些没品的事情才走到这一步的噢。」听得木门声响,冯初晴知是袁漠进来,转身坐在床上先声夺人。 「你睡床上,我搬椅子去后面岩壁底下将就就行。」说着,袁漠将水盆放在桌上,一手一把椅子就往后门走。 第37章[05.08] 屋里总共就两把靠背椅子,虽然袁漠的手艺信得过,那尺寸始终只是椅子,就是冯初晴上去也打不直身体,更何况袁漠那大高个子了。 「你就打算睡那两把椅子?怎么睡?」不管怎么研究,冯初晴都没办法将袁漠和两把椅子联想到一起,更何况,岩石那头不是还有如厕的恭桶,万一她晚上要起个夜什么的,岂不是更尴尬。 左看右看,这屋里又的确没有别的可以睡,农村的地上又不是什么瓷砖三合土,有心想让袁漠睡地上都不成。没法子,冯初晴往床里头一翻,让出了外面巨大的空挡,拍了拍,「好啦,我相信你的人品,你可以睡这边。我可是先说清楚,要是你有什么不轨的动作我可是会大声叫的啊,到时候没脸的可是你。」 袁漠看了一眼空位,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不用的。我随便对付一晚上就是了。」 「一晚上你倒是随便对付,以后怎么办?快点吧,明天咱们就拿婚书去给崇光大哥,然后去镇上看牛大姐她们搬得怎么样了。」冯初晴很爽利地陈词结案,拉开了身上大红衣裳。 袁漠手里的椅子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他的姿势已经转成了面壁式。 冯初晴在床上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她大红的嫁衣只是件长些的披帛而已。里面还穿着一件在现代看来足够保守的吊带长裙。长裙是晕染成水红色的细棉料子做的,完全贴合身体曲线,袁漠回头看了一眼后又转开了头。心里噗通噗通一阵乱跳。 「你呀面壁站一晚上就站吧,我可要睡了。」床上的被单也是大红的崭新棉布,因着是夏天,并没有装棉花。轻薄舒适,翻身往墙里面不再看外头。「吹灯,太亮了我睡不着。」 「呼」的一声,室内暗了下来,冯初晴朝着墙壁。刚才的紧张不知不觉就消失殆尽,累了一天的身体自动找到最佳位置,本来都还想看看袁漠能坚持多久。谁知道睡意渐渐袭来,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袁漠在黑暗里站了许久。黑暗对他的眼神没多大影响,床上玲珑的身段映入眼帘,袁漠周身的汗水就停不下来。 上去,还是不上去? 就只是两个选择,袁漠站在床边就是下不了决定,眼看着月上中天,疲惫了好些日子的身体也开始提出抗议,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一不小心就撞在了床柱子上。 摸了摸额头,袁漠做贼似的左右看了圈,摸索着柱子挪下来,屁/股往床边上试探着做了下去,倚着床柱子打起了瞌睡。 一夜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冯初晴一夜好眠,睁开眼睛伸个懒腰,神识有些混乱,这是在什么地方? 翻了个身,袁漠那高壮的红色背影映入眼中,冯初晴这才想起昨儿自己成亲了,就和眼前这个还穿着昨儿衣服靠在床柱子上头睡得正香的人成亲了。 袁漠昨晚上想了一晚上到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原本是想坐下来继续想的,可直到想到天边鱼肚白还没想清楚,终究抵不过疲惫睡了过去。 「不会吧?!」冯初晴小声嘀咕了句,看来她没找错人,这位袁老实当真是不辜负他憨厚的性子。 嘭—— 袁漠听到身后声响,吓得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扎扎实实碰在了实木的床栏上,疼得闷哼了一声。 「你真的就这样一个晚上,你也太实诚了吧?」冯初晴忍住笑下来在衣柜里找出自己平日里穿的衣裳去后门外换好。回来见着袁漠也已经换上了他那件宝蓝色出门的衣衫。 「这时辰爹和小月她们都还没起呢,你再歇会儿,我去生火做饭,待会儿敬完茶我们就进城。哦,还有,待会儿不管我爹和小妹说什么你别太在意。」袁漠一边交代冯初晴在这个家里的注意事项,一面手脚利落地整理了床铺和屋里的摆设,让冯初晴彻底沦为游手好闲的「贤妻」。 袁漠那边刚刚做好了饭菜,袁月和袁久方房里的门也打开了,时间掐得刚刚好。 袁旭把袁久方抱到堂屋的椅子里,冯初晴这才算看清了袁漠这个爹的长相。只有一个词形容他最为恰当,「猥琐」!袁月和袁旭的长相倒是有八分随了他,袁漠和他却像是两个极端。 「先说好,我是个瘫了几年的废人了,别指望我能有红包给你们。倒是今后家里多了人吃饭,老大记得多交些银钱给你妹妹。」袁久方挠了挠腿,先就给夫妻两个来了个下马威。 第38章[05.08] 不过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冯初晴还觉得对袁家人有些亏欠,哪里会去抢袁月的管家大权,至于能够花银子解决的事情,冯初晴看来就不是什么事。 恭恭敬敬上了茶,给弟妹送上见面礼,新嫁娘的第一天就这么磕磕碰碰过去了。 两人的婚书在景山镇衙门是早就上了档的,只需要备一份礼物去高言娘家里再和方崇光说一声就行,后面的事情自然会有他去打点安排。 景山镇上,竹篾店竟然依旧开着,牛大姐一家丝毫没有挪窝的迹象,这可大大出了冯初晴所料。难怪袁漠的要将房契交给她管着,敢情这家子想要赖在这儿不走了是吧?冯初晴沉着脸直接就走了过去。 「买点什么……」刘姐夫刚开口便发现来者不善,那驴脸也拉得老长,「你们想干什么?」 这都二十来天了,原本是该来打扫屋子装修铺子的,可没想到别人还留在这里,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质问她来干什么?冯初晴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上前就将左边墙上的筲箕、背篓什么的取下来往街面上抛。 「诶,你这女人干什么呢你?疯子吗!」刘姐夫是没料到冯初晴动作这么快,反应过来要来阻拦时冯初晴这边都丢了四五样出去了,气得直哼哼,「刘天你还不来帮我把这疯婆子拉住!」 「哦哦,」少年人刚才也是被吓坏了,被自家爹一提醒才匆匆上前就要推搡冯初晴。 「你们敢碰她一下试试!」父子俩的手都还没挨上冯初晴衣角,袁漠就是一声大喝挡在了她前面,不需要拿着武器,高海拔的壮实身子都足以让刘家父子两个望而却步了。 「啊,你敢丢我们家东西!」牛大姐这时候闻声从后门钻了出来,一下子就发狂了,火车头似的往袁漠这边就撞了过来。 袁漠是不好意思和女人动手的,可又不可能让开身子把冯初晴给露出来,惊忙之下匆匆回神一手揽了冯初晴的腰肢就让到了一边,「牛大姐,这事情是你们不对在先……」 「快来看啊,这是要逼死人了!」牛大姐才不让袁漠把话说完,顺势冲到门前大路上就是一躺,又是打滚又是哭嚎的,那阵仗,就像是人杀了她全家似的。 「我们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如今眼见着我儿要娶媳妇了,要是被人这么赶走了媳妇指定就飞了,这让我儿怎么活?我儿活不了,我也不活啦!呜呜……没天理啊!」 牛大姐的声音相当高,又抑扬顿挫极具感染力,袁漠几次想插嘴都插不进去,只得干着急让她扭曲事实。 周遭邻居多,过路的香客游人也不少,见此情景都全然不顾大热天的晒得慌,团团将几个人围在中间指指点点。 袁漠一只手还放在冯初晴腰间,扯着脖子几句话被堵在心口呼吸就急促了许多,冯初晴见这样子也是心里膈应得慌,让她学牛大姐那样弄得鼻涕眼泪地泼妇样她是打死都不愿的,可牛大姐越哭越来劲,这不制止不行啊! 突然,冯初晴指着地上大喊了一声,「牛大姐,你压着屎了!」 再怎么不修边幅邋遢的人听到这话也不由一愣,就趁着她一愣翻身查看的机会,冯初晴干净利落往袁漠身上一倒,也哭上了。 「你这死鬼,说是在景山镇上有房子倒是哄着姑奶奶嫁给你了,现在堂也拜了,房也洞了,你的房子呢?房子呢?都是骗人的吧!我不用等待会儿,现在就死给你看!」冯初晴自然是信任袁漠会拦着她,使劲就要往墙上冲,途中「很不小心」踩了牛大姐好几脚,生生将牛大姐即将压上来的女高音给憋了回去。 起先袁漠还以为冯初晴是真哭,往墙边去时他都快吓死了,又不敢下死力气拉她,怕伤着她;跟着跑了两步才发现冯初晴有意无意往牛大姐身边凑,逮着合适的机会还踩牛大姐一脚;袁漠这才看出来她这是在装模作样呢! 怔愣间,腰间软肉一痛,冯初晴温热的气息就在他胸口吹拂,「你别只是拉着不放,倒是配合两句啊!」 袁漠心口痒痒的,偏偏这又不是笑的时候,耳边上冯初晴的抱怨又一声高过一声,他觉得,要是他在这么闷声不吭的话她指定会生气。 比起让冯初晴生气来,牛大姐的喜怒就算不上什么了,而且,对他有恩的是牛八叔,和牛大姐半分钱关系都没有,还有什么面子拉不下来。这么一想,袁漠的嘴巴就能张开了! 「媳妇,我真不骗你。这两间屋子和后面院子真是咱师傅留给我的,那房契不是在你手里吗?我在这里出入好几年,周围的街坊都是认识我的。」 第39章[05.08] 这还差不多,冯初晴满意斜睨了袁漠一眼,接着演戏,「哪位街坊邻居能作证这房子你住过?」 这事情不用仔细问,之前洪师傅和袁漠住这儿虽然和邻居没怎么交好,但至少没像牛大姐一家如此交恶,当即便有好几个围观的邻居嚷嚷着能够证明袁漠曾经在这出入过。 牛大姐不知道冯初晴这是在为后招做铺垫,还在那傻傻呢喃「住过又怎样」? 冯初晴摸出房契,对着几间房子看了下,又对比了路口和左右邻居,「对啊。我们家房契是说了房子在这里,那里面摆着的铺子怎么回事?这位大姐,请问你是租用我家的房子还是借用我家房子的啊!阿漠?」 房契做不了假,邻居也做不了假,那之前牛大姐扭着哭个毛线?当即那些个原本不明就里的旁观者又调转了枪口对准了牛大姐,「原来这房子不是她家的啊,那她哭个什么劲儿啊!」 袁漠也配合着憨声憨气回道。「不是借用。也不是租的。」他和冯初晴现在还维持着相依相偎的姿势,一高大,一小鸟依人。都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赏心悦目之余,可信度也比地上邋遢的牛大姐高许多。 「这位大姐,你口口声声我要赶你们走没天理。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强占民宅又是哪门子道理?我记得上个月月末我和阿漠成亲前还特地来给你提醒了让你搬走这回事,现在都快一个月了你还没搬。你不搬我帮你搬!」胡闹过后,冯初晴又开始讲道理,说人情。 「你这是帮我们搬的样子吗?这就是活生生的强盗哇!就几件值钱的东西也不知道被你丢到哪去了?还动手打人,哎哟。我的这个老腰诶……」牛大姐这是打算耍赖到底了,竹编的东西能值几个钱。 袁漠以前来要收房子牛大姐就是这样,现在见她故技重施心里也是发怵。悄悄覆在冯初晴耳边道,「要不改天再来吧。要是她有个万一咋办?」 牛大姐就是吃定了袁漠怕麻烦,他除了这一处房产身无恒产,就是上个医馆也能把他给吓退。可惜,牛大姐忘了,袁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冯初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也没那个耐性等下一次再来。像牛大姐这种扯不烂揉不扁的人就不能给她上脸。 不是就躺在地上装病吗?我不好意思学你要逼你起来还不容易吗? 「咦,刚那不是刘天的丈母娘吗?怎么急匆匆走了?」冯初晴指着一个方向突然叫唤道。之前牛大姐的哭嚎她可是听得真切,她就不信牛大姐还能躺在地上装模作样。 牛大姐要是有脑子就不会这样子没脸没皮地大闹了,前几天媒婆上门刚夸耀了自家房子开阔,媳妇来了就能过好日子云云,这几天女方有人来摸底也很正常。可她就是没想到冯初晴怎么会认识女方的家人,只是听到说刘天丈母娘来了又急匆匆走了,还倒是被亲家母看到了这一幕,嗖的一下就从地上爬起来往冯初晴指的方向张望,「哪呢?亲家母你别忙着走啊,听我给你解释!」 冯初晴双手环胸,用手肘撞了袁漠一把,冷嗤道:「牛大姐,腰不好就别起来得那么利落了,别待会儿闪到了又赖在我们身上。喏,左邻右舍都看到了,你可是生龙活虎好好的在这儿啊!你说是你们现在自己搬走呢,还是我这就拿着房契去衙门告你强占民宅,让差大哥来帮你搬?」 「你也别说我刚才扔出来的几个背篓筲箕值多少钱,一两银子怎么也够了吧!再添五十个大钱让你们雇车回家去,也够意思了啊。」冯初晴兜里正好装了碎银子,取了在手里上下抛接。据她打听,刘家家境其实殷实着呢,只是这刘家人的邋遢也是声名在外,听说白鹿山的刘家大院子都被祸害得不成样子了,牛大姐这才打了袁漠这房子的主意。 刘篾匠毕竟理亏在先,男人家家的脸皮子要薄一些,当即拉了拉脸色难看的牛大姐,「媳妇,要不,咱还是回白鹿山得了,以后逢会期挑着东西去卖也是一样。」 会期卖东西的生意的确是要比在镇上摆摊卖得多,但牛大姐看中的不是出摊挣的那些银钱,而是能够娶到好媳妇的坝头房产啊!哪怕占个名头也好。耍赖是不成的了,牛大姐还有苦情的一招,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冯初晴和袁漠的身前。 袁漠忙带着冯初晴让在了一边,「别,牛大姐。」憨厚的脸上就布满了为难,额上也浸出了汗水。 「牛大姐这是要折煞我们夫妻吗?这几年你们虽然把房子给我们弄得不三不四的,但好歹没一把火烧了去,不用行这么大礼感谢我们的。趁着天还没过午赶紧搬吧,刘天大侄子人长得这么标志,又有你这么个懂人情明事理的娘什么媳妇找不到,要是遇上个冲房子来的媳妇岂不是亏了去!」冯初晴看出来牛大姐是想用悲情攻势,赶在袁漠和她前头立马把话给堵死。 牛大姐眼睛瞪得溜圆,冯初晴把她要说的话都给说了她还能说什么,这跪是白跪了。啐了一口站起身来扭头就走,「你不也冲着这房子来的吗,小妖精!」 被骂作「妖精」的冯初晴一点也不上火,妖精那都是生得美艳的,至少,在对手眼里她还是漂亮的呵。哼一声傲娇地仰起头,也不管是不是在大庭广众下,挽了袁漠一条胳膊,「阿漠,咱们进去看着,别让人把门板给卸走了。」 「好的,媳妇儿。」竟然袁漠知道冯初晴这是在演戏,但还是受宠若惊美滋滋地重重叫了一声「媳妇」,刚才情急之下叫了一声没感觉,现在叫了一句是从嘴上甜到心里。 这一场下来,冯初晴在左邻右舍心目中顿时就留下了彪悍精明的印象,往后谁也不敢轻易招惹她。 「德胜将军」在迈步进门第一时间差点没吐出来。被牛大姐充作厨房的铺面里还能看出之前做吃食买卖的灶台,不过那颜色简直让人不敢恭维。灶台上还放着一些粗瓷碗,应该是从前两天到今天的都还没洗,大中午的苍蝇成群结队在房里乱飞,伸手一抓保管能捏住俩。 第40章[05.08] 我靠!冯初晴超级想骂句脏话,不过还是忍住了没张嘴,而是大步回到门口,双手发力将门板往边上拉,力图取开让屋里进来新鲜空气。 「你想干什么?别想占老娘东西。」牛大姐让男人收拾屋里,儿子收拾蔑匠店,她则想起这边屋里还有不少碗筷,赶紧过来收拾。 「牛大姐,你想多了,这屋里的东西你要的尽管拿,就是之前有的你也可以拿走,反正你不拿我都打算全扔掉的。」冯初晴才刚刚动作就有袁漠接手轻轻松松开了门板,她正好叉着腰站在铺子前的石板沟盖板上说闲话,「阿漠啊,这房子得重新找人刷一遍白灰我才敢进去呢。」 袁漠也不住皱眉,他知道冯初晴爱干净,他自己也受不了太脏乱的存在,当下唔了声,「那我这就买白灰去。」 冯初晴说给人听的课没打算事事都要袁漠做,这铺子模样,想必里头也差不多,让袁漠一个人做得做到什么时候去了。看左邻右舍的都还在关注这边铺子的状况,冯初晴拉了袁漠支招道,「我记得保证书上盖手印的贾四叔好像就是泥水匠,活和价钱怎么样?」 她记得袁漠曾经说过,盖手印的那些个人都是洪师傅之前相熟的工匠,出门干活都是互相搭配互相拉拔,而且有钱买房子的时候都在一条街上。正好,别为了省钱把人给得罪了,还让袁漠一个人受累。 牛大姐一家还没收拾完,那边袁漠就一趟把贾四叔给搬来了。贾四叔来看见好好的屋子被牛大姐一家给弄得乱七八糟差点没提棍子打人,直接指挥着三个儿子帮牛大姐把东西收拾个干净,剩下不要的东西都堆到几十米外的河滩地里一把火烧了,总算是将牛大姐一家的痕迹彻底抹去,剩下的就是收拾和装修了。 轰隆隆—— 响雷劈开阴沉天空一角,闪电照亮了商家正堂上一家子比天空还要阴郁的脸色。 安静了许久,突然听到这雷声,六岁大的商妮儿被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细瘦的手臂紧紧攀着她娘商马氏的腰不放,「娘亲,妮儿害怕……」 商家如今也算是四世同堂,然而最小的一辈就只有商妮儿这么一个大小姐。商马氏善妒,有个在天子脚下做编修的哥哥,年逾三十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商恒也是断然不敢纳妾也不敢在外胡来的。 「老大家的,妮儿还病着,你先带着她回院子里去吧。」毕竟是唯一的孙女,商家现在的当家人商青松还是挺心疼这个成天病怏怏的孙女的,当即环视了一圈济济一堂的家人们,开口让商马氏这个长媳可以先行离开。 商马氏却是将商妮儿往身后的奶娘手中一推,「爹,这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我还是让人把妮儿送到奶奶的佛堂里待着去,奶奶喜欢清净,我就不跟着去了。」说话之际,商马氏灵活的眼珠子在老三商洛和老幺商洋身上溜了好几圈。 这两年,商恒在处理事情上出过好几次纰漏,倒是成了亲的老幺做几件事很让商青松满意,若不是现下还没给商家先开枝散叶生个儿子,怕都会立马抢了商恒手里的那些生意。 然而,现在的事实再一次在商马氏的神经上刺上一刀!原以为不声不响成天吟诗作对的老三商洛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好手!私底下竟然铺开了那么大的产业,别看商青松现在像是在生气,指不定心里怎么高兴后继有人呢! 「说吧,现在这事情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该怎么办你总得有个说法。需要还是不需要家里出面?」商青松还真的如商马氏猜想的那样,心情很是矛盾。 商青松膝下三子一女,女儿嫁给蒙县雷家根本就不用操心。老大掌管着家里大部分的产业,不知道是不是情场上不得志的缘故,心气太高。总想怎么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仗着媳妇娘家那点关系摊子倒是铺得很大,管理上难免就有所稀松分身乏术了。 老幺年纪最小。办事却最为稳妥。商青松还真的打算等老三媳妇生了孩子就将担子多分些到他身上的,谁知道还没等老三媳妇有孕的消息传来,老三倒像今天这天气似的给了他很大震惊。 老三打小因为模样生得好。随在商家老太太身边长大,原来看他念书不错,才十五就考了秀才,谁知道后头就有些风花雪月了。那时候正赶上老大想要给线厂扩大生意。就做主给他娶了冯家小姐。 冯家那女子成天就跟着老三屁/股转倒也是好事,他们夫妻也就没多管。后来杂七杂八的事情出来,老三又休妻,这些在商青松看来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家里如今条件好。又不是胡闹不起来。 然而,就是被他们定性为只会胡闹的老三商洛,却是给商家招了官司上门。 方铁嘴的大名不比商潘安小。他往门上递拜帖,商青松就顾不得在后院彩衣娱亲逗亲娘开心了。急匆匆整了衣冠在正堂接待了方崇光。 方崇光此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请商家归还被休的冯初晴嫁妆!话里话外的意思,商家正合家业也不差人一个下堂妇的嫁妆,何必为难人呢? 商家目前没分家,但商家也没规定媳妇的嫁妆就该充入公中,听到方崇光的来意,商青松还是一头雾水,立马派人招来了出门游学就是一个月的老三问话。 第41章 商洛见着方崇光面色自然是不好看了,奈何人家根本就没先找他,而是直接找了商青松。没法子,只得支支吾吾将方崇光先给打发了,好在方崇光此来目的已经达到,很干脆地表示给商青松个面子,改日再来。 方崇光一走,商青松自然就爆发了。你说你一个二十郎当岁读圣贤书的大男人,休妻其实没什么,干啥要昧人家的嫁妆呢?昧就昧了,冯家现在啥情况你不会看不明白吧,冯初晴啥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放下身段哄哄也就得了,这招来了方铁嘴谁能脱得了干系? 商洛还郁闷呢!自打觉着事情不对劲他就做了不少补救措施,被冯初晴当众踢得在地上打滚的屈辱都忍着没吭声,谁曾想冯初晴如今根本就不吃他这套?本来联合了冯正松准备来个「父母之命」的,又被常满夏带人给破坏了。对了,就是带的方崇光和那个眉州卢飞! 就在他了悟后,闻声而来的商恒夫妇和商洋夫妇已经开始连问带猜他把人冯初晴的嫁妆作何用处了? 猜拿出去花天酒地的有,猜被人坑蒙拐骗了也有,反正没一个人猜到是他拿来另起炉灶做了生意的。 说来也是商洛的悲哀。从小跟在祖母身边长大和父母爹娘的感情就并不深厚,家大业大父母却已念书出人头地之名丝毫不让他粘手,但最终却靠着出卖他的婚事作为扩展生意的筹码。 这一切都极大地激起了商洛的逆反心理,在遇上同病相怜的吴桐之后彻底发酵爆发。先是小打小闹,再后头听到商恒说万年镇上线庄没生意要贱卖,他便使了个小招数哄得冯初晴交出了嫁妆,这样一来,他和吴桐的生意才得以发展壮大。 冯初晴的言听计从和软弱麻痹了他的神经,休妻之时他只顾着快意恩仇,压根就忽略了还要退嫁妆这回事,等后头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如今支撑着他的线厂和吴桐织锦厂运转的大部分资金都是冯初晴的嫁妆,要是抽走,他和吴桐这些年的努力将会付诸东流! 听不惯家里人对他的猜想,商洛最终还是坦白了他在外面的私产。 惊雷便是在他坦白之后轰然落下的,斗大的雨滴落在房顶的声响映衬得正堂格外寂静。 商妮儿受不了这寂静被抱走之后,面对商青松的质问,商洛抬起他那双如星辰般的眸子环视一圈表情各异的亲人。他知道商马氏为何不亲自带着孩子走,也知道大哥和幺弟眼中的震惊和贪婪意味着什么?但他真的很不甘心。这两个人,从小爹娘就会说他们有经商的天赋,说他今后都要靠着兄弟养着!他想要证明他也像这个家的儿子,他也能够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爹,三哥这么大本事,这事哪里需要家里出面啊!」商洋年轻气盛,最见不得所有女人的眼神都围着自家三哥转,之前还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三哥皮相再好还不是要自己赚钱养着,有什么作用。谁料转眼间角色调转,他发现他自己才是真的那个笨蛋呢,兢兢业业几年,也不过是管理个小铺子而已。 商洛眉头狠狠皱了起来,「爹,现在我是真的没法子凑出这笔钱来,能不能先从公中账上支出来,日后我会慢慢还上的。」不到万不得已,商洛真的不想开这个口。 「三千两银子?三弟知不知道我们公中账上根本没这么多银子!」先前也说了,掌家的商恒是个铺摊子的好手,现下外面铺开的银子倒是不少,但真要拿出三千两现银来无疑是痴人说梦,除非?!商马氏的眼神往商青松夫妇身上瞧去,这两老口和后院老太太那儿的私房银子倒是很多,不过要是只是抠给老三一个怕是谁都不干的。 三千两银子,这还只是现银和房产粗略估价的结果,那些个绫罗绸缎、衣裳首饰都抛除在外的。折合冯初晴算过的人名币足足30万块,依着益州城的消费水平已经算得上是笔巨款了,这也是她最后下决心和袁漠「合作」的最后原因。 「老三,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前些日子你不是说她走了都还带着你那个妾室给你生的女儿么?这不是说她心里还是想着你的,应该不会那么绝情吧。」听商洛的话里还牵扯着自己的远房侄子吴桐,商夫人贾氏是不想事情闹大的。 「对啊,三哥。要不要我们先去帮你探探三嫂的口风,她不是在门外跪了两天求你别休她吗?她会不会就是还想着做商家三奶奶啊!」商洋的媳妇杜氏进门不过两年,只知道冯初晴那人见着商洛就走不动道,怎么会这么逼迫商洛,估计是玩的欲擒故纵。 「探什么探!她是小辈,可别惯着她了。老三,等雨停了,明儿你就去止马坝接孩子回来我们见见,好歹是商家的血脉。她要是舍不得孩子,那就一起来家住几天,该怎么做不用我再教你了吧。」商青松斜睨了一眼商洛的面相,还是忍不住教了两句,「明儿去穿周正点,你祖母那有套血翡翠头面待会儿讨了带去。」 「那铺子和厂子……」商马氏本来还想说这两样家里要怎么分配的,商青松冷眼就看了过来:「他有从公中从我们这儿拿银子做本钱吗?说难听点,那产业还是人冯家的呢,现在少打主意!」 现在不打主意,以后呢? 商洛很想问这个问题,但却是什么也没说,深深呼出一口长气,觉得心里还是憋得慌,到头来,还是得要他牺牲色相! 六月二十三是冯初晴三朝回门的日子,袁久方和袁月自然是「想不起来」给冯初晴准备礼物,袁漠今儿也没去镇上忙活,一大早的就从腰带里掏出了一两银子和一把散碎铜钱交给冯初晴,「这个你拿着待会儿在九陇县给大哥、二哥他们买点东西吧,还有穗儿,她喜欢吃藕粉,多给秤点。」 「你妹妹给的?」进门三天,冯初晴算是知道了冯家当家是谁,不管袁漠还是袁旭,挣到钱后都是先交给袁月,然后再由袁月来安排这银钱该怎么用,虽然三天时间太短,但冯初晴也是看出来袁月实在不是个当家的料,只是想着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去镇上长住,而且也不是人家真正的大嫂,去争那个管家权干什么? 「不是。」袁漠局促地搓搓手,眼睛压根不敢看冯初晴。这两日晚上,他都是等冯初晴睡着才偷偷摸摸做贼似的沾了点床角睡觉,好在做床的时候想着要给冯初晴好的,一不小心就做出了一架富贵人家屋里才会有的大尺寸拔步床。 第42章 「不是,那是怎么来的?」又见着袁漠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做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冯初晴管不住心里一阵火大,「你吓成那个样子,难道是偷来的?」 「不是不是!」这次袁漠是真的被吓着了,双手连摆,「这不就是前天你给我的吗?」 这次成亲,袁漠是真把事情往热闹里办的,之前冯初晴付给他的工钱全都花了不少,去景山镇那天路上,他便将剩下的几两银子全都交给了冯初晴。并说了日后只需要每个月给家里交回去几两银子就足够的,多余的都让冯初晴帮他收着。冯初晴想了想袁漠他爹和他妹子的表现,算是默认了他的安排。但想着男人身上没钱成什么事,顺手又还了一两银子给他揣着零用。 这两日袁漠去镇上和泥水匠收拾房子重新粉刷,冯初晴还以为这银子都已经花出去了,没想到竟然还多出了几十文钱。 见冯初晴把铜钱拨得叮当响,袁漠心里就发慌。忙又道:「我这两日在四叔手底下的匠人里干活也不是白干的。四叔给我开了三十文一天的工钱,那个……我请了他家两个哥哥吃茶,所以就没多少了。」 这人还算有救。竟然知道请人吃茶。冯初晴前天和昨天都忙着整理屋子和绣品绣架,想了想,道:「今天从止马坝回来后,我和你一起去镇上吧。」 「不行。你别去干活,又脏又累的。你想要弄成什么样子尽管和我说就行。」袁漠可舍不得冯初晴一身细皮嫩肉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再说了,装修那边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大热天的一个个都光着膀子。万一被冯初晴见着也不好嘛。 「谁要去干活啦,监工还不成吗?」冯初晴好笑地将银子重新塞进袁漠干活要拴的腰带兜里,「回娘家呢是我的事情。就不用你的银子啦,你也别太节省。现在有逗趣堂那边的活儿,一个月二三十两银子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刨去给你妹妹的那些,剩下的你也该好好犒劳下自己。」 「弄房子的银子是你给的银子,我得还给你。」冯初晴有她的坚持,袁漠也有他的坚持。媳妇不要他赚钱养活已经够郁闷的了,难道他还会占媳妇的便宜。生怕冯初晴再说这些让人心里不舒服的话,袁漠干脆先拿了背篓走出了房门。 冯初晴低笑了句「德行」,起身看了下屋子,出门锁了房门,正遇上拿着双鞋垫又往隔壁院子跑的袁月,忍不住问道:「小月,昨天下雨不是把爹屋里的衣裳弄湿了吗?你不洗了再出去?」 「是弄湿了又不是弄脏了,还洗什么,这天气干了不就好了吗?」袁月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转向门口的袁漠:「爹说想吃九陇县张麻子的卤鸡,你们回来的时候记得带两只。」 「哦,好。」对于袁月的要求,袁漠向来都只会说好,也习惯了回答这个字。冯初晴初来乍到可不管那么多,「小月,不对啊,我前天和昨天在家要去看爹的时候你才说爹在我们敬茶那天早上受了风寒犯咳嗽怕过了病气给我,这受了风寒的人哪里能吃卤味?你这不是害他老人家吗?再说了,就算是爹要吃卤鸡,这天气一只也尽够我们一家子吃两顿了,干嘛要买两只?」 冯初晴一直觉着哪里不对劲,嫁进来三天,除了成亲那天和敬茶那天早上,她就没见过这个名义上的「公公」。她都说了瘫痪的人成天躺在床上时间长了腿脚会萎缩,身上会起褥疮,人还会因为缺钙虚弱;袁漠不在家,让袁旭和袁月扶着出来晒晒太阳。谁知道袁旭支支吾吾说不会,袁月更是说她居心不良想要袁久方的咳嗽加重。后来冯初晴又想到敬茶那天早上见到的袁久方除了行动要人抱之外,别的地方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也就没再要求袁旭两个再怎么折腾袁久方了。 本来嘛,袁月要是嘴馋说一声,不就是一只三四十文钱的卤鸡吗,她又不是舍不得。偏偏袁月要打着袁久方的旗号压榨袁漠,冯初晴就有些打抱不平了。 「爹的咳嗽都好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不能吃?就是因为爹病了两天嘴巴里没味道所以才要多吃点他喜欢的吃的补一补,怎么?不成啊?你怎么这么啰嗦!大哥,你当真是像芬姐说的那样,娶个媳妇回来就是和我作对吗?你看她对我什么样子。」袁月扶着通往隔壁院子的小门门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袁漠是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但比起来不让冯初晴受委屈才是袁漠如今一门心思钻研的课题,当即挠了挠头,「你大嫂是担心爹吃了卤鸡更犯咳嗽。你别多想,也别对你大嫂这样。」 「怎样嘛我?爹拉扯我们三个长大不容易,就这么点念想……」袁月眼一瞪,就要巴拉巴拉将袁久方是怎么辛苦拉出来说一遍以唤起袁漠心底的愧疚。不曾想她话才刚起了个头,冯初晴反应更快,看了看天色,「哎呀,不成,得出门了,不然待会儿没马车坐了。」 说完,冯初晴就冲着袁月摊开了手:「小月,家里你当着家,你哥要去我们家回门,你得给我钱打酒割肉!有剩的回来时我会给你捎半只卤鸡回来的。」 袁月捂紧了钱袋往后一跳:「我凭什么给你?」 「你哥是不是这家里的人?我嫁给他了是不是这家里人?你大哥和二哥挣了银子都分文不剩交给了你,你还来问我凭什么要你给钱?」冯初晴懒得和她多说,阴测测问了好几句。 「你……我……」只是从袁韦氏和袁芬那儿学到点皮毛的袁月哪是冯初晴对手,当即便无言以对;但还是不愿松手。 「大嫂,我这有点钱,你拿去给小侄女买几个糖吃吧。」袁旭原本在后院锯木头,闻声前来毫不犹豫就将自己积攒的私房钱给交了出来,毕竟袁月对他可没有对袁漠的抢光要光搜光的「三光」政策。 「算了,你也不容易,留着娶媳妇吧。你大嫂我这样不靠你们家吃饭的媳妇可没那么好遇上了。小月啊,我觉得呢,二叔和二婶家里那么多儿子挣银子,要吃卤鸡谁家没银子买,怎么算也轮不到你赶上去孝敬,是吧。」说完,也不管袁月是否能听得进去,冯初晴拎着个蓝布包裹潇洒转身出门回娘家去也。 袁漠和她一路步行出了村子上了大路,太阳渐渐升高,却还是不见马车的影子。眼见着她红彤彤的脸蛋上多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袁漠下意识放慢了步伐,大手在道路旁边的草丛里东一下西一下的倒腾,不一会儿手上就多了个绿叶编制的草帽来,再在上头插上一朵野花,袁漠这才满意地笑了笑,盖在了身前冯初晴的脑袋上:「媳妇,要不我们歇会儿再走吧,这时辰,估摸着马车也快到了。」 第43章 冯初晴手上的包裹早就去了袁漠背篓里待着,两人的步伐也不是太快,倒是没觉得有多累,将头上的草帽取下来看了看,笑着重新戴了回去:「幸好昨天下了场大雨,要不然这天气还要闷热得多。歇着还是晒太阳,倒不如慢慢走着呢。对了,我让你打听红岩镇那边的荷花会,有消息了吗?」 「有,今年的荷花比往年开得晚,这个月正盛。荷花节是从五月底到六月底,你要是想去看,改天我陪你。」袁漠知道冯初晴绣的花很好看,所以才会在成亲那天想办法弄到了几支荷花插在新房里,谁知好像勾起了她的兴趣似的,这两日专门让他打听荷花节去了。 「月底啊?还是错过了最佳时机,那些个荷花仙子都不知道去哪了。」冯初晴郁闷低喃道,之前还想着用团扇给未来的绣品铺子来个绝佳的广告来着,谁知道竟然错过良机了。 「荷花仙子?荷花仙子要最后那天才能选出来的。」袁漠耳朵尖,听到她的嘀咕立马回道。 雨后的泥泞路相当难行,商家的下人又不像常年在这条路上奔走的车夫,几乎是一路颠到了止马坝,就差没把商洛胃里头早上吃的那点东西全给报销了,午时过一点才到了止马桥头。 「三爷,我们是直接过去吗?」长生中间好几次下来推车,身上早已是沾满了泥泞,头发丝上面也不例外,站在商洛跟前无比的狼狈。 商洛是个好面子的人,此来又是打着主意要施展美男计的,有个这么狼狈的下人跟在身边哪里还有什么翩翩美男子的气质。当即皱眉赶了长生先去租下的小院子里修整,并通知冯正松一声。 止马桥头商洛派人摆下的收蚕茧桌子早已经被人不知道丢到哪去了,只见得到冯家缫丝作坊门口人来人往煞是热闹的景象。商洛将马车留在作坊外的平坝上,看了作坊门口许久才背着双手迈着小方步进了竹林那条小路。 小路上不知道是因为昨儿大风还是什么缘故,几乎被竹叶完全覆盖,踩着厚厚的竹叶,商洛特意在竹楼敞开的门前站了许久也不见那两条讨厌的大狗出来,这才放心地走了进去。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冯初晴最近犯懒,竹楼院子里看起来也有些脏污,正午的时分灶间也没一点烟火气。 「商三爷,真是稀客啊!」商洛正怀疑有没有在家时,走廊上传来了了冯初晴浓浓的戏谑问候。 「爹!」穗儿小姑娘高兴地小脸通红,三日不见的娘亲回来了,连爹都一起出现,她很怀疑今天是她最幸运的日子。 冯初晴摸了摸小尾巴的头发,穗儿这孩子今天见着她就哭了。好不容易才说服她自己不是不要她了,只是以后住的地方在装修而已,装修好了会将她和余三姐、余四姐一起接过去。也答应小姑娘,今天一整天都要带着她。 「穗儿乖。」商洛早有准备,伸手入怀掏了一个小荷包出来,冲穗儿招招手,「来。这是你祖奶奶给你的小玩意儿。」 有时候冯初晴都会想。原身和穗儿之间或许并不是什么母子之情,只是两个孤独寂寞的灵魂依偎在一起取暖,如此而已;而她。也有些像是把这孩子当成了个精神寄托,当是为占了原身的身子就要连着责任一起尽到。然而,这些放下去的情感在商洛和孩子的血缘天性面前似乎微不足道,不管穗儿对自己如何依恋。也斩不断她对亲生父亲的孺慕之情。 荷包里有好些银子做的小玩意,花生、葫芦、扁豆什么的;也有几朵指甲盖大小的翡翠珠花。加起来也能值小十两银子了。穗儿看到后犹豫了下,将东西重新退给了商洛,「娘说,不能收别人值钱的东西。」 「爹是那个别人吗?有道是‘长者赐。不敢辞’,你问问你娘有这句话什么意思?」以前的冯初晴仰慕商洛,除了他俊逸的长相便是他的博学多闻。总是借口不懂书上的典故来寻他说话讨好他。 「穗儿,你爹给你的东西就收着吧。这些都是他这个做爹的该给你的。」冯初晴才懒得看商洛那副装十三的模样。自顾自将刚才清理出来的东西放包袱里摞好。 艳阳下,冯初晴像是沐浴在霞光中,单薄的衣衫下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商洛眼前一亮,半是由衷、半是装样地吟道:「佳人立竹楼,素手整衣装。脉脉不得语,以诗诉衷肠。」 「噗……」冯初晴不由失笑出声,虽然商洛吟诗的样子真的很帅,但他现在什么意思?早八百年干什么去了?「商洛,是方崇光方讼师找过你了吧!怎样,嫁妆什么时候归还给我?」 左右也只有三人在竹楼里,商洛也不怕被人看去失了颜面,移步到了竹楼下,和冯初晴之间只隔着个竹栏杆,星目中盛满了真诚,「初晴,我知道以前是我猪油蒙了心没看到你的好,负了你的情,伤了你的心。所以我们不怪你现在对我这么冷漠绝情。上次来是我们太自负骄傲,也难怪你会气得在大庭广众下不给我面子。我这次来绝不是要说什么接你回去的蠢话,只要你答应和我再续前缘,我愿意重新请官媒来止马坝提亲,还用八抬大轿抬你过门;并且驱散院里所有妾室,和大哥大嫂一样,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手边触到穗儿的小手,商洛再受鼓舞,单手扶着栏杆,星目中的深情让人动容,「爹和娘还说,要是谁先为商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以后商家就是谁掌权。初晴,我们快些成亲吧,也好早些给穗儿添弟弟妹妹。」 说后面这些的时候,商洛眼里的一潭深情像是要将人溺毙了似的,冯初晴对着他这张妖孽似的脸和眸中情感都抵挡不住一阵闪神;好在冯初晴在现代看了不少美男图片,其中不乏许多露点性感照。商洛这样穿着衣服表白的段位只是能让她闪神而已,瞬间迷茫一过,神志又恢复清明。 暗暗拍了拍心口,冯初晴暗道男色惑人啊,难怪让「冯初晴」那么痴迷。 第44章 「商洛,既然崇光大哥去过你家,你应该知道我的决心了。所以……,你真的想太多了。好马不吃回头草,更何况你这颗草还根本不是我的菜。」从小姥姥就教冯初晴,太帅的男人不安全,满嘴花的男人不可靠,能屈能伸的男人很可怕,有钱的男人容易变坏。不巧,这几样商洛都沾了边,冯初晴可不想和一个容易变坏不可靠的危险男人拴在一起。 「初晴,我知道,你还在记恨我不解风情。」商洛在冯初晴的眼中除了认真什么都看不到,没有过去的痴迷、爱恋,也没有迷茫和挣扎。他的心在下沉,挤压出一种叫恐慌的情绪来,总觉得像是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猛地,他伸手越过栏杆抓住了冯初晴的手腕,「你难道忘了吗?你对我说过会一生一世爱我服侍我,即使是为奴为婢也在所不辞的。」 他的动作太快,冯初晴根本来不及躲闪,手腕被他抓得生痛,冯初晴扯了几下根本就挣脱不了,气急败坏地吼起来,「你赶快松手,那个爱你的冯初晴早已经死了,她的一生一世已经完了!」 「爹,你不要抓娘。」穗儿就在商洛另一只手中,小手也被拧得很痛,看着商洛脸上的表情,她吓得哭了起来。 穗儿尖锐的哭声一传到两个人的耳朵里都是一愣,商洛是想到了冯初晴之前的警告,冯初晴则是冲着竹楼边上大声叫了起来:「阿漠,你还不快来救命,有人非礼你媳妇了!」 有人?商洛往冯初晴看的方向才刚刚转过头,就被庞大的阴影遮盖,还没回过神来,就有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让你松手你听不到吗?」 接着,商洛便觉得两边肩膀被铁钳给夹住,巨大的咬合力使得他双臂瞬时就瘫软下来,自然也握不住冯初晴和穗儿的小手了,还很没脸地疼得哀嚎出声。 袁漠双手再一用力,就将商洛给甩到了一边,「她不会跟着你回去的。」 冯初晴眨了眨眼睛,这就没下文了?为什么不能跟着他回去袁木匠你倒是把理由说出来啊! 「为什么?」袁漠憨厚性子作祟,并没有对商洛下狠劲,被扔在一边,商洛很快便缓过了神,望了眼站在栏杆下都快和走廊上冯初晴比肩的袁漠,注视着冯初晴继续问道,「他怎么在这?」不是都将他之前那些哀求冯初晴的话都听到了耳朵里?商洛的脸色变得相当精彩。 「他是我夫君啊,今天我们三朝回门,你说他为什么不能在这?」见到袁漠高壮的身影,冯初晴安心多了,也得瑟了起来,伸手过栏杆接过袁漠抱上去的穗儿,芙蓉面上满是那种很讨打的笑容,往袁漠身边靠了靠,「夫君,阿漠,你怎么才过来啊?」 袁漠周身一颤,颈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使得古铜色的肌肤颜色又加深了许多。这一次,冯初晴离得很近很近,清楚地看到了其中的变化,差点没笑岔气过去:这人怎么单纯得这么可爱,一声「夫君」就能羞涩成这个样子,以前怎么没发现? 「我……我……,对不住你。」袁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解释他为何这时候才出来。 这竹楼三天没住人,大黑和大黄就放开了在院子里看家。今天的回门酒是在冯正柏的缫丝作坊里吃的,这边也不开火,将两条狗拴好后袁漠才刚刚去作坊那边找了些肉骨头来慰劳两条狗。 商洛在那边吟诗的时候袁漠就听到了,只是想着冯初晴以前对商洛的痴恋,他突然就没了勇气走出来,想着若是冯初晴真的跟着商洛走了他也认了,哪怕站在竹楼旁边一颗心早已裂成碎片,他也希望冯初晴能够过上她自己喜欢的生活,只要她快乐,让他干什么都行! 只是没想到商洛说了那么多好话反倒是让冯初晴高声呼救,这样一来,他是如何也忍不得了! 「哈哈哈……他?」商洛先是一愣,随即是笑得前仰后合,「初晴,你就是记恨我要哄骗我也莫要拿他来搪塞我吧?就像之前你说你喜欢什么‘古天乐’,我翻遍了你应该认识的人当中也没姓古的。」 的确,袁漠的粗犷高壮和商洛的风流倜傥完全是两个概念,也难怪商洛会是这个表现了。 「呵呵呵,」冯初晴也是灿烂一笑,突然伸手就揽了袁漠的头过去,「啧」就是一个大大的响吻亲在袁漠脸上,示威似的看商洛凝固起来的表情,「这下你总要信了吧。」 「娘,穗儿也要亲亲木匠爹。」穗儿和冯初晴经常会玩这种表达亲热的游戏,每当她表现好或是帮了冯初晴做什么事都会得到亲亲的奖励,想到刚才被亲爹抓得小手生痛还是木匠叔解救了自己,穗儿就觉得也该给袁漠一个亲亲。 木匠爹?!这个称呼如同刚才冯初晴亲袁漠一样,给商洛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你……你们……」颤抖的手指,结巴的语调都昭示着商洛此时内心的震惊,不可置信的眼神在同样呆滞的袁漠和洋洋得意的冯初晴之间转悠,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完了。 「我们怎么?六月二十是我和阿漠成亲的日子,不好意思,你我非亲非故自然是不会请你来见证的了。」冯初晴的手依然搭在袁漠的肩头,这种站在袁漠身后比他还高出一个头的角度看人感觉真心不错。 第45章 「你竟然不守妇道,光天化日之下……」商洛说不出自己心里现在是个什么感觉,应该说完全感觉不到心里是个滋味了。冯初晴竟然会嫁给他以外的人?!冯初晴竟然会「背叛」他?对,在他的认知里,冯初晴就像是个随便指使的玩偶。突然有一天,这个玩偶脱离了掌控,还事事同他作对,这种被背叛的感觉如同一把利刃直插心脏,让他难以承受。 他的话再一次被冯初晴嗤之以鼻,「什么叫光天化日之下不守妇道?我在我自己的家里亲亲我夫君怎么了?谁又让你守在这儿看了!我还嫌弃你站在那边碍眼妨碍我们一家子亲热了呢。你和我早就如同你休书上所言桥归桥路归路了,只是你还欠着我几千两银子嫁妆而已。难道崇光大哥都没告诉你我和阿莫成亲的事?」冯初晴抱着穗儿。娘俩一起从后面扑在袁漠宽阔的后背上,三张洋溢着幸福快乐的脸庞让商洛只觉眼冒金星。 袁漠的身体一动不敢动,刚才那一瞬间。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柔软中带着水润质感的红唇在他脸上重重一啄,身体像是被人施下了定身咒,顿时从面上麻到了全身。但这种麻绝对不会让人觉得讨厌。相反,他爱死了这种感觉。身心包括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着「舒服」。他以为,这样就算是结束了,谁知道美妙的还在后面,冯初晴虽然还抱着穗儿一起压在他肩背上。但带着她独有味道的温热气息始终在耳根颈脖处吹拂,这种滋味,当真是给个神仙他也不愿换。 方才没出来之前的浓浓失落感早已经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去。他很感激商洛还站在那儿,哪怕只是这一会儿成为她的依靠。他也死而无憾了! 「穗儿,到爹这边来。」商洛脸色已然全黑。方崇光临走时那志在必得的微笑此时想来是那么地意味深长。深呼吸了两口气,商洛挺直了脊梁,对冯初晴怀里的穗儿叫道。 「手痛。」穗儿却是伸出小手在冯初晴和袁漠身边摇了摇,白皙手腕上此时已经多了一圈青痕,小孩子是小气的,刚才商洛把她给弄疼了,暂时是绝对不会听从他的召唤。 「穗儿,疼不疼?我去给你找药酒来揉揉。」袁漠立马就心疼了,穗儿这小姑娘人长得可爱,懂事又不多话,平日里和他关系就不错,他才不忍心让她疼呢?而且,方才商洛还捏了冯初晴! 念及此,袁漠也顾不上背后软玉温香依偎了,转身拉了她的手细看,果真见着她手腕上也多了一圈红,心疼极了,粗糙的手指刚刚揉上去,又见着黑与白的强烈对比,忙将手给收了回来,「我……我去灶房拿酒。」很是后悔方才没对商洛下重手。 袁漠的手劲适中,揉起来还挺舒服的,冯初晴顺势坐在走廊上的木凳上,痛手伸到袁漠面前,「不用,揉一揉不就行了吗?」另一只手把穗儿的手拉到嘴巴前亲亲,「娘给你吹一吹、揉一揉,穗儿的手就不疼啦。」 一家三口在走廊处形成一个幸福的小圈子,几米开外的商洛完全被隔绝在外;从人人关注的天之骄子到被人忽略的可怜虫,这落差也真是大了点。 「三爷,三爷……」长生惊慌失措的呼声由远及近,商洛的拳头捏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捏紧,最终咬牙转头回了句:「在这儿!」 「三爷,不好啦!三奶奶都嫁人啦!」长生依旧是那副沾满了泥点子的破旧衣裳,刚刚扑进院门就叫出了声。 当然不好啦,不过商洛现下已经知道了,长生再这样惊慌失措让人觉得像是个笑话,商洛抬腿给他就是一脚,「爷知道,你咋呼什么?」 长生这时候也见着了竹楼走廊内外那腻在一起的三个人,细瘦的脖子伸的老长,眼睛瞪得溜圆,「冯大爷说亲事他不知情根本不作数,冯二爷又说三奶奶是女户,可以自己当家做主的。他们都吵了一路了!」 原来,长生是要去冯正松家对面的小院子里换衣裳的,谁知道还没走到院子门口便听得冯正松和冯正柏吵着出来了。长生心里知道商洛的来意,自然是凑上去请安问好,谁知道话都没说上两句就听出来兄弟两个是在吵些什么,惊得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连滚带爬跑来报信。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边长生话音才刚刚落下,冯正松气势汹汹的质问就到了门边,「冯初晴,你给我出来!无媒无聘叫私奔你知不知道?商洛哪里不好,你非要拒绝?有福你不会享你找个乡巴佬,你脑子没病吧你!」 要不是冯正松是自己名义上的大哥,要不是冯正松身后跟着一串止马坝来看热闹的群众,冯初晴非得还他一句「你才有病」。即便是没反唇相讥,冯初晴也没个好脸色,从竹楼上走下来站到袁漠身边:「大哥,你是长兄麻烦你有个长兄的样子好不好!商家那样对我要是我还腆着脸凑上去那才叫病的不轻。谁说我和阿漠无媒无聘,你好歹打听清楚了再说好不好。」 「有什么好说的,这事情我没点头便是不成。」冯正松只觉得自己心肝脾肺肾全都火辣辣的痛,里长,里长位置爬不上去;钱财,商洛许诺的钱财还没到手,忙忙碌碌一场空的滋味真是难受。 「大哥,我的事情为什么要你点头?」冯初晴冷冷地笑了,「二月间我带着户籍回止马坝的时候找过你没有?那时候你是怎么说的需要我当着乡亲们的面再说一遍吗?」 其实不用冯初晴多说,止马坝的不少人也能想象当时的情景。按理说冯初晴回来的时候户籍是该上在长兄的户头上,可止马坝这地方没有分给个人的田地,但却有按照户籍人头上缴的税务;那时候冯杨氏怕担着每年冯初晴娘俩为数不算少的税前,话里话外挤兑着不让冯正松点头。过后为了怕被人说闲话,冯杨氏还曾经在串门的两家人面前哭诉过自己的苦处。 冯正柏和冯正松早已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基本上断了兄弟之情,这时候也站出来声援冯初晴道:「也是我这个做二哥的没本事,害得你还费尽周折才办到个女户的户籍。」 女户的户籍制度是最近才在各个乡镇村宣扬开来,止马坝的人听过,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已经办下来了,当即交头接耳讨论了起来,言语之间多是指责冯正松的薄情寡义。 蚕茧事件之后,冯正松在止马坝可说是处于过街老鼠的情形,听得耳边人嗡嗡嗡全是说自家的不是,冯杨氏抹了把眼睛,泪汪汪地就站到了冯正松的前面,「初晴,大哥和大嫂都是为你鸣不平呢?瞧瞧商洛,再瞧瞧那黑炭头似的木匠,想想他们的家境条件,孰好孰坏一眼就能分出来,你又何必这样执迷不悟呢?商洛啊,你现下嫌不嫌弃初晴她又是嫁了人的啊?」 当然嫌弃!恨不得将那对「奸夫淫妇」挫骨扬灰!可是万年镇的铺子、益州城的织锦厂和乐丰场的线厂又该怎么办?商洛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才从口里蹦出句话来:「吾待卿必当如卿待吾!」 第46章 「好一个‘如卿待我’!也不枉我妹子痴恋你七年。初晴,你听到没有,难道就为了赌一口气要毁了你们三个大人一个孩子的一辈子吗?」冯杨氏完全是不按理出牌,绕开了所有理亏的地方直接拿「痴情」来作为切入点,认定冯初晴只是在赌气。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换了芯子的冯初晴哪里还有什么痴恋?! 冯初晴真是不佩服冯杨氏的神逻辑都不行,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还好之前方崇光就将各种后招都想了个清楚也都做了布局,现下这情况,只要冯初晴不松口,那谁都逼迫不了她。 听着冯杨氏处处贬低袁漠抬高商洛,冯初晴是越听越火大,纤纤玉指往院门方向一指,「今天是我三朝回门的好日子不想和你们吵,要是愿意吃这顿饭就麻烦大哥大嫂去作坊里头等着,要是不愿吃也没关系,出门右转好走。我家阿漠哪里好干嘛要让你们知道,你要是觉得商洛好你和大哥合离了嫁给他啊!」 冯杨氏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瞪得老大,这院子里不说有多少止马坝的三姑六婆,但有那么一两个把今儿这话传出去她也是别想活了,当即捂着脸哭了起来,「有你这么编排大嫂的吗?教养都去哪了?」 冯初晴最讨厌的就在这样白莲花的做派,可惜她装都是没法子装出来的,只得撇撇嘴,「是啊,爹娘过世得早,全靠大哥和大嫂教养得好。竟然教唆妹子为了富贵抛夫弃家。」 这句话直接将冯杨氏秒成渣,彻底说不出话来了。长生见状,悄悄扯了一把商洛的袖子,「三爷,那咱们带来的礼物?」 事已至此,冯初晴这边是基本上没有挽回的余地,但穗儿是商家血脉这一点是无法抹杀的事实。临行前,商洛曾经在商老太太面前提起过这个和他长相相似的女儿,老太太很高兴。商家要说谁的话最管用,老太太当之无愧能为第一;要问谁手里的私房钱最多,老太太那儿绝对能排得上前两位。 冯初晴是铁了心要要回嫁妆,生意正好的线庄和刚上轨道的织锦厂哪个他都舍不得丢。也不想将几年的努力拱手相让,或许,借着穗儿逗老太太开心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如此一想,商洛又再次将憋屈和着血泪一起吞下了肚子,「罢了,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事已至此怪不得谁来。只是。我记得你说过。穗儿是我商家的孩子,老祖母年纪大了,这次也是特意吩咐了我回益州城之时将她带回去住上几日。这总不为难你了吧。」 这是人家的正当要求,冯初晴不能也不好拒绝,院子外还围着不少人,现下都还在那边叽叽喳喳。想必是分为两派在谈论她的这点破事吧。虽说她根本没打算在止马坝长住,可余德禄和冯正柏两家子是在止马坝扎根要生活一辈子的。总听着她的坏话也不好。 但也她更不放心就这么让商洛带走穗儿,眼见着商洛露出的这副可怜相已经引得许多人面露同情之色冯初晴只得说她尊重穗儿的意愿,若是穗儿愿意,回商家去住上几天亦无妨。 当然。这个说服肯定是要花时间的,所以要等到午后才能给出答案。 好不容易打发了一干无关人等离开院子,冯初晴竟然发现冯杨氏和冯正松竟然还有脸继续留在原地。 「那个。都是一家子,我们还不是为了你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好。」冯杨氏也真敢说。也不知道舔着脸继续留在这儿又是什么意思?念及此,冯初晴根本就不和她搭话。 「行了,作坊里头廖家婶子已经做好了饭菜,大家还是过去再说吧。」余姚氏见状打破了尴尬局面,不管怎么说,冯正松一家子是要在止马坝住的,作为里长媳妇,自然要做好各方面协调工作的。 余姚氏故意拉着冯杨氏走得飞快,将空间留给后面再婚的三口人。袁漠向来是木头人不会主动说话的,更何况此时的他正陷入冯杨氏那无情的质疑中无比的自卑,更是抱着穗儿只顾着闷头走路。 「穗儿,你听懂你爹刚才说的什么吗?」犹豫了片刻,冯初晴还是打算做个民主的人,回头问了穗儿道。 「只是住几天吗?不是娘不要我?」穗儿一直就是个敏感早熟的孩子,之前冯初晴什么事情都尽量避开她,但不表示她就什么都不知道。每个孩子心里最初的愿望怕都是希望父母团聚一家团圆的,但冯初晴的突然成亲和今天商洛的铩羽而归都让她隐隐知道,娘亲是不会回到那个高高的院子里去的。而她,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爹了呢?还有别的小朋友都有的爷爷奶奶、叔叔伯伯,自己是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了?可是她又这一去冯初晴就不要她了,比起那些人,娘才是最亲的那一个。 多年的幼教生涯,冯初晴是知道小朋友的那点小心思,他们喜欢的是皆大欢喜,害怕见到生离死别;但穗儿能够问出那样两句话就足以证明这孩子真的早慧。对上她纯净的眸子,冯初晴再正经不过地向她保证:「穗儿永远都是娘的好女儿,不管什么时候娘都不会丢下穗儿。要是你想去见见爷爷奶奶,娘会等太阳升上天空第三次的时候亲自去接你;要是穗儿不想去的话,待会儿娘就和你爹说穗儿还没准备好见着爷爷奶奶了该说什么。」 「娘,穗儿只是想知道爷爷奶奶还有爹说的那个祖奶奶都是什么样子,去看看就行,娘一定要来接我好不好?」穗儿想着今后要是再有人问她爷爷奶奶什么的她就能回答上来了,弯起了嘴角,伸出了手指,「木匠爹也一起来,都和我拉勾勾。」 「不用,不用,到时候请崇光伯伯和你娘来接你。」袁漠摇了摇头,双手扶着穗儿并不伸出来,神情有些局促恍惚。 冯初晴后知后觉地想起冯杨氏那些伤人的对比话来,伸手和穗儿勾了手指让她在前面先走着,凑到袁漠面前眨巴着眼睛,「怎么,阿漠这是被打击了?」 袁漠别开脸,鼻梁上渗出汗水,「没什么,你大嫂说的都是事实。」 第47章 「还说没受打击,」经过成亲这几天的相处还有之前在他脸上看懂啊的窘迫,冯初晴觉得完全可以将袁漠当成个知心朋友看待。对待好朋友,冯初晴的态度那就自然亲密许多,轻轻捶了他手腕一拳,正色道:「这过日子吧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鞋子穿脚上只有自己才知道合不合脚。我要是和我大嫂还有村里这些女人想法一样的话我还费这么大功夫做什么?」 上下将袁漠打量了一遍,冯初晴不遗余力地帮袁漠找起了自信心,「你想啊,人长得帅能够当饭吃吗?五六十年之后还能看得出你帅气还是他商洛帅气?再说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冯初晴之前还小不懂事喜欢的是商洛那样的小白脸,如今的冯初晴那可是慧眼独家,要是看不上你的长相才懒得找你合作的,是吧?」 她看上了我的长相!袁漠已经被冯初晴这不经意带出来的一句话给弄懵了,傻呆呆只知道点头,哪里还说的出一句不是来。 可能冯初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承认了看好袁漠的长相,还在那边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数袁漠的好处。 「你人高马大特别能给人安全感,安全感你懂吗?就是让我特别安心,不管做什么事情都知道还有个依靠;你为人憨厚坦诚,一点都不怕被你欺骗,也不用担心你会背着我做什么小动作;你勤劳肯吃苦,什么脏活累活都任劳任怨;你会心疼人,你看只要有你在,我基本上就没做事情;你踏实话少,不会唧唧歪歪道人是非……」 这么一算,冯初晴也是将袁漠的好处一一在心里头过了一遍,突然叫道:「其实你真的比商洛那人好了太多!没有他那个家世和长相,哪里比得上你。而且就是长相,你也不一定输给他啊,春兰秋菊各有千秋嘛。」 「我……真有这么好?」袁漠摸了把自己的脸,热热的,烫烫的;双颊还有这个夏天晒起来的细小起皮,想也知道一张脸又黑又红的看起来难看得紧,和人家小白脸完全没有可比性。 「相信我,我不会骗你!」冯初晴注视着袁漠双眼,发现那双往日总是闪躲的眼睛真的不丑,棕黑色的眸子很亮,眸中带着一丝迷惘。 袁漠又是下意识想要躲开冯初晴的眼神,却是被她杏眸中的认真神采所迷惑,一时忘了闪躲。 四目相对,突然就好像多了点什么。 这次首先移开的反倒是冯初晴,不是因为将近三十公分的身高距离让她仰头很辛苦,而是袁漠眼中的亮色太浓,从里面看去,眸中全是她的影子。莫名的,她就觉得心跳有些加快,再想起刚刚历数袁漠的好处时还少说了一点:身强力壮,双手结实有力,拥抱起来一定很温暖安心!再看下去,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住扑进人家坚实的胸膛。 她挪开了眼,袁漠猜想是被解开了魔咒似的恢复知觉,脑海里却是开始回味冯初晴在他脸上亲吻、在他耳畔说话的那种美妙滋味来,以至于走在冯初晴身后完全是同手同脚,像只大猩猩跟在冯初晴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冯廖氏给冯杨氏解释了什么,吃饭的时候冯杨氏虽然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却没再说什么让冯初晴回商家的话来,只是怪里怪气地要求穗儿日后富贵了莫要忘记止马坝还有个苦命的大舅娘。 冯初晴也懒得和她计较,既然穗儿想要回商家去住上两天她也不拦着,但去商家要注意什么,要说些什么还是有说不完的叮咛。好在穗儿不嫌弃她啰嗦,袁漠也挺稀罕听她清脆的声音,一家三口你一言我一语的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商洛要回益州的时间。 「嫁妆银子我会尽快送到方家去的,你不要做得太过分。」抱了穗儿上车,商洛还是忍不住转身对冯初晴疾言厉色说了句。 冯初晴正有些担忧穗儿回商家去所受到的待遇,闻言也不客气回道:「这三天我是不会追着你要嫁妆银子的,但要是三日后我来接穗儿的时候她少了根头发丝我也会追究到底,到时候你就会知道让崇光大哥私底下找你已经是最温和的处理方式了。」 「冯初晴,穗儿是我商洛的女儿,连女儿都护不住算什么男人!还有,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商洛阴沉着俊脸,目光扫向冯初晴身后一直默默等候的袁漠,哼了一声:「否则定然叫你们二人后悔莫及。」 袁漠眼神闪了闪,「你之前四年不但没护着女儿,连妻子也没护住,算什么男人!我袁漠娶了冯初晴已经是永世不悔,别的,没什么后悔的。」 冯初晴真想为袁漠的这两句「面子话」拍手叫好。简直太男人了,瞧商洛被气得那样子就解恨。冯初晴愉快地冲着马车挥挥手,抬高声音对从窗户上往外看的穗儿叫道,「穗儿,娘等三天后就来接你去看荷花吃西瓜,还要让余三姐给你做个你从来没吃过的生日蛋糕,很甜的哦。」 「娘。我记下了。你要早点来接我……」穗儿攀着马车车窗,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浓浓的不舍。 袁漠看冯初晴神情有些恹恹,嗫嚅了半晌才憋出了一句安慰;「要不。我现在追上去把穗儿给你留下。」 「噗嗤……」冯初晴笑出了声,对着远去的马车重重呼出一口长气,振作精神,「说什么呢你。马车能追得上吗?前些日子我忙着还不是成天都把穗儿放在余家,就只当再寄放三天吧。而且。穗儿不是我生的,还不知道最后能不能留在我身边呢,要是现在三天都舍不下,日后有个万一又该怎么办?」 「……穗儿很懂事。她只当你是亲娘。」涉及私事,袁漠就不好发言了。冯初晴的肩膀垮着,头微微垂着。话里虽然带着豁达,行走之时却掩藏不住那份失落。这样的冯初晴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将她拖进怀里好好抚慰一番。可伸出的手就要触及冯初晴的肩膀时袁漠猛然回神,盯着自己的掌心,袁漠暗道自己怎么越来越贪心,这样一点都不好! 经过商量,冯廖氏的爹娘搬到了冯初晴的竹楼里住着,一方面照看屋子和院里的牲畜,一方面也能多帮着冯正柏两口子一些。冯廖氏的爹娘不是那种懒惰邋遢的人,能有这样的结果冯初晴是求之不得。 第48章 成亲前,冯初晴便让余三妹和余四妹着手绣扇面,各种花草鱼虫的看着简单,实际上全是用蜀绣特有的分钱法将丝线分得极细,使得绣样跃然其上,栩栩如生,要是绷在团扇上拿着指定出挑,绝对不会比方崇光那儿的名家书画掉份,关键是眼目下众位名家仕女手里还没见着团扇的踪影。 这东西简单好做,她也没想过会有独家,但上面的蜀绣总是独家了吧!所以得必须先让蜀绣的团扇名声先出去,这样即使今后团扇风靡开去,蜀绣团扇也不怕被泯灭。 然后,冯初晴发现,袁漠好像在什么地方都有认识的人似的。 比如现在,两人带着五十把团扇到了红岩镇就遇上了他的熟人。 红岩镇是坝区,处处可见阡陌纵横的田坎路,田里不是西瓜就是荷花,正值两者旺季,沿路走来的叫卖声和嬉戏声就没断过,可袁漠丝毫没做停留,带着冯初晴东弯西拐直接来到了一处有着巨大牌坊门楼的地方,竟然就有个挽着裤腿戴着草帽的中年汉子远远迎了上来,「袁木匠,你当真来啦!」 「唔,我何时说话不算话的?」袁漠标志性的憨憨一笑,生怕人忽略一直走在他前面一步的冯初晴,轻咳了一声,「田叔,这是我媳妇。初晴,这是田叔,以前我在这儿做过些日子木匠活儿,多亏了田叔照顾。」 「多谢田叔照顾我们家阿漠了。」冯初晴此时也看清了袁漠所指的门楼上巨大的四个字「三水荷香」。听说今年的荷花会主会场便是在这里,所谓的「荷花仙子」也是在这号称万亩荷塘的三水荷香园里产生。袁漠这么说,难不成这位熟人还是园里的管事? 「袁木匠你总算是成亲了,媳妇真水灵。」田叔是个开朗话多的中年大叔,草草扫了眼冯初晴,见她眉目之间一片清澈,暗暗点了点头,和善道:「你可别多礼,不过是园里的花匠,哪里就值当你行这么大礼了。再说了,袁木匠在荷香园的时候帮我的时候占了多数。」 又客套了一阵,田叔直接带着袁漠二人从侧门进了荷香园,冯初晴这才发现人家在牌坊门楼那边收「门票」也不是没道理,这荷香园中的小道全都是由条石和木料组成,荷塘不再是一块块,而是一片片,几乎每一片都会有一条造了及腰高栏杆的水上走廊通到正中间的茅草八角亭,古色古香之余那种行走在荷叶之上,荷香之间的感觉简直让人着迷。 「前面就是荷花仙子们排练的院子了。」跟着田叔接连绕过了好几处荷塘,终于到了一栋建造在荷塘包围中的宅子,田叔安排了两人在院外等候,人径直就往他指的那个院子去了,想是去帮冯初晴说情去了。 这院落占地范围,宅子怕都是说小了,前后左右各色木质回廊隔断精致不失大气,各种装饰也巧妙风雅,大的冯初晴看不出来,只往那些木料活儿上瞅,果然,稍加注意便找着了袁漠手艺的痕迹,突然就生出一种余以荣焉的骄傲之感来。 「初晴,我去帮田叔做两样农具,待会儿你要是出来没见着我就到那边来找我。」袁漠见着田叔脸上带着喜气回转,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便叮嘱了冯初晴两句,伸手指向西边角落的一个小院子,脸上的不舍显而易见,惹得田叔呵呵直笑,「小年轻就是腻歪,田叔可不敢放你和你小媳妇去全是那一堆女人的地方。」 调侃完袁漠,田叔便指着荷花仙子们住的那个院落角门,对冯初晴道:「你们运气不错,今儿虽然不是正日子,但因着要排练正日子那天跳的舞蹈,人都在呢。你田婶在那边等着你,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她都会告诉你。」 其实也没什么注意事项,冯初晴是来送东西又不是来要东西的,送出来的东西别人喜欢是个人情,别人不喜欢田婶这管院子里粗使活儿的管事拿来扔掉就是。 据冯初晴侧面打听,这选荷花仙子竟然和后世她熟悉的「选秀」差不了多少,从荷花节开始之际,只要是想趁机露个脸的十二到十六岁姑娘都可以报名,第一关剔除长相不好和身有残疾的,第二关开始就是才艺比拼和气质比拼,自然会有专门的人又剔除掉一些不合格的,就这样一关一关杀下来,临到后天参加最终评选的就只剩下了二十四位。 这二十四位中有青楼红角,有家有恒产的大家闺秀,也有农家里飞出来的小家碧玉,甚至还有两位是益州知州府什么小吏之女,真真是让冯初晴大开眼界。 如今这二十四位仙子除了自身的才艺表演之外正在排练一出集体开场舞,全都聚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在两位徐娘半老的中年女人指挥下左右穿插做些基本动作。园里服侍的下人和这些姑娘们带来的奴婢都围在边上为自家小姐加油打气。 「停停停!」突然,站在最前方身穿黄衣的教导舞娘大声喊了起来,指着一群娇娇怯怯各有千秋的女子就厉声喝道:「表情僵硬,步伐混乱。你们需要表现的是游园女子初下船时的娇羞和欣喜,可不是这种急切和混乱,脸上都别像青楼女子那么激荡!」 这话说得可是重了点,女子们的身份本来就鱼龙混杂,这样一来便惹着了两位自诩是官家小姐出身的姑娘,当即就给教导顶了回去:「黄妈妈,那天游妹妹建议抱着琵琶到时候来一个欲露还遮你说太累赘,可光凭着水袖也太单调了点,要怎么表现娇羞嘛?」 「是啊,又要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又不给琵琶抱,怎么弄嘛。」有人带头,这群平均年纪十三四岁的姑娘们顿时都抱怨开了。 只有冯初晴在一旁是听得眼前一亮,自己人品真是好得爆棚,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犹抱琵琶半遮面」是吧,琵琶抱着的确是累赘,看着也不够轻灵,团扇就不一样了啊!犹记得《红楼梦》中黛玉从团扇后面瞧宝玉的那个小眼神,简直是娇羞到了骨子里! 红岩镇的荷花会由来已久,但在荷香园建成之前并没有个固定的地方作为举办地。后来多了个不知道从哪来的权贵豪富一掷千金买下了将近一个村子的荷田,并下了大价钱整饰一新,成就了如今规模空前的三水荷香园。 此荷香园一出,就成了能够和三昧禅林和景山相媲美的人文景观,益州乃至整个蜀郡的文人墨客、好游之人都有了新去处。每一年的荷花会也都被好游玩的知州大人大笔一挥改在了荷香园。 荷香园的真正主人是谁都无从知晓,但负责举办荷花会的人都会嘱咐手底下的人在荷香园一定要慎言谨行。所以,在冯初晴横空插入一句「谁说犹抱琵琶半遮面就必须抱琵琶了?」时,黄衣教习只是眉头微皱,看向了陪在冯初晴身边的田婶,面露疑惑之色。 第49章 「黄嫂,你也是荷香园的老人了,我虽和善,但你也该知道荷香园的规矩。」人群后面,缓步走来了一行人,为首的五十来岁,中等身材,长相精明干练。 田婶见到来人也是吓了一跳,匆匆拉了冯初晴和她一起施礼道:「大管事,都是奴婢的不是。初晴是奴婢家侄媳妇,住得远,这次是来荷香园探望奴婢夫妇的,一时好奇心起想来瞧瞧荷花仙子们排舞,奴婢这才大胆带了她前来。本是小事,便也没回过大管事您。」 田婶说的也是实话,荷香园的下人多是来红岩镇才买下来的,本地人占了多数,有亲戚往来是再正常不过,所以也不怕大管事会追究。只是。她没想到冯初晴会那么大胆得开口说话。 「唔,如此倒也无妨,只是莫要在这样信口开河了。」大管事也无心追究,挥了挥手就让田婶带冯初晴下去,莫要在这儿碍手碍脚。 「我没信口开河……」冯初晴张口欲言,田婶却是面露惶恐重重拉住了她的手。大管事这人看似和善,但要是有人触及逆鳞。后面的惩罚绝对是让人无法承受的。 「等一下。」黄衣教习却是赶在田婶行礼欲走之际叫停二人,「方才这位小娘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冯初晴自然是不想被田婶就此拉走,如此天赐良机若是不把握住那不就枉来了一回。然而又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连累田婶夫妇,念及此,冯初晴也跟着田婶露出一丝惶恐之色,「这。小妇人本来是来万年镇卖扇子的,早就听说荷香园里风景优美。又听说正有美丽的荷花仙子在此排练舞蹈,就请婶婶带我来开开眼界。一时妄言,还请大管家和妈妈们谅解。」 黄衣教习瞧着冯初晴收拾得干净利落,说话也有条有理。面上神色稍缓,「这倒不是什么妄言,我也一直觉得‘犹抱琵琶半遮面’不一定需要抱个琵琶把脸给挡住半边。然水袖只挡得了一时,别的东西也都会影响舞蹈最后的效果。要是能有人给我出个主意也是极好。」 黄衣教习乃是益州城内最大青楼的舞蹈教习。被主办方花了大价钱请来。来之前楼里也正在排练一个类似的舞蹈,但苦于楼里舞蹈用尽了所有道具,近年再难有新意,出来走走看看也是想借此机会瞧瞧能不能有所发现。 「用扇子啊!」冯初晴也不磨叽,「扇子体积小,份量轻,也不容易损耗,还新奇有趣。」 「扇子?」冯初晴话音刚落,仙子们就有那按捺不住的嗤嗤笑了起来,「哪里钻出来的乡下丫头,这么高雅大气的舞蹈要是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小心笑掉了别人大牙。」 黄衣教习也有些失望,「扇子啊!」她脑海里只想起楼里有时会有那摇着折扇的风流书生,若非荷花仙子这个舞是群舞,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旁边的大管家已是面露不耐,田婶怕冯初晴继续说下去耽搁了排舞自己会吃挂落,又拉了她一把。 穿越前冯初晴虽然没干过推销,但深知推销就要脸皮厚,就要有耐心的成功之道,装作没听见旁人奚落的话语,她手脚飞快地从包袱里直接拿出扇子挡住自己半张脸,一双灵动的眸子在团扇上面露出,看不到下半边脸的表情,反倒给了人许多的想象。 团扇固然是仕女最爱,但能收能合的羽扇才是舞蹈的最佳拍档;算了算时间,冯初晴也不怕说出来会弄巧成拙,又加了一道筹码道,「我还知道别的很多种扇子式样比这种还适合编排成舞蹈。」 就算她不说后面这句,黄衣教习也心动了,冯初晴颜色生得好,那眼神也分外灵动,不用刻意渲染,也能够将那种欲语还休的味道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时候,原先排在阵眼的一位「仙子」突然越众而出,「这位姐姐,这是扇子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这位「仙子」姓吴,父亲乃是益州府衙里的师爷,就是两位教习都得给她三分薄面。这次她是陪她的一个闺密来参赛的,谁知道临时那位姑娘因为不适应这边的天气,脸上生了两个指头大的痦子。 更郁闷的是,你说选不上荷花仙子也就罢了,偏偏那倒霉姑娘未婚夫一家后天要来参加盛会,两家家长说好要让一双小儿女趁此机会见个面,以免生出盲婚哑嫁来让孩子日后埋怨。 这种情形下,就是那倒霉姑娘想拒绝都找不着合理的理由,都在屋里哭一晚上了。吴姑娘因为担心,今天跳舞都没什么心思,被黄妈妈点名都说了好几次。 冯初晴遮着脸说跳舞的事情,吴姑娘却是灵光一闪,要是闺密能拿着这种扇子去相亲,比之前她们商量的拿花蒙面纱什么的不是好了太多。 拿着扇子后才发现上面绣着怪石和翠竹,绣工精细,图案栩栩如生,不由就赞叹道:「姐姐这扇子居然是绣出来的花纹!多少钱一个,我买两个,不,买三个。」万一以后遇上她脸上长个什么,也拿来遮一遮,而且团扇拿在手上并不沉重,摇动之间还是有微风拂过,实用得紧,给家里妹妹带一个回去绝对会喜欢的。 「啊……」冯初晴这三十把扇子是不打算卖钱的,可现在黄衣教习没开口却招来买主,她是卖还是不卖啊? 「阿漠媳妇,人家姑娘问你多少钱一把呢,赶紧卖了去我那等阿漠吧,别耽搁姑娘们跳舞了。」好在这时候并没有什么旅游区禁止私人买卖东西的霸权规矩,田婶只当冯初晴和袁漠真的是来推销扇子的,现下能够卖出去也算是帮上了忙,巴不得赶紧见了银钱好离开这儿,免得大管家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着渗人。 第50章 「那个,我这些扇子其实是打算送给各位姑娘的,唯一所求就是想让姑娘们在跳舞的时候帮忙宣传宣传。这上面的绣样、绣工可都是独一份,日后若是有人问起这团扇在哪买的,麻烦你们多说一声景山镇中街到三昧水的丁字路口牡丹绣坊。」 不光黄衣教习没有因为冯初晴的打岔而生气,就是大管事也示意田婶暂且不要拉着冯初晴离开,也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随着冯初晴包袱里的团扇一把一把拿出来,黄教习和大管家也为之动容。「牡丹绣坊」的称号应该是名副其实的,因为后面有两把冯初晴自己绣出来的两幅牡丹图,采用了双面异绣法,一面是牡丹,另一边却是狮子滚绣球的图案,巴掌大的绣图尽显精湛绣工。 「这个真的是绣的,怎么两边不一样?」吴姑娘见着这两个团扇就怎么也移不开眼睛了,在场的姑娘们可没她后台大,虽然心痒痒,但都不敢伸手来夺。 「这叫双面异绣,这许久也就抽空绣了这两幅,保管是别无二家……」冯初晴对吴姑娘的印象颇好,也看得出这姑娘是连教习都有些忌惮,正想开口说这两把最好的扇子就送给她,不曾想横空一只男人的大手直接就将团扇从吴姑娘手里抽走。 「还真是双面异绣?!这两把扇子我要了。」大管家将扇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眼中异彩连闪,「牡丹绣坊,我记着了。田良家的,待会儿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给你侄媳妇,庄户人家都不容易,不能让人白送。」 黄教习也看了余下的扇子,虽然再无那样的精品,但也相当不错,群体舞蹈太过精致的也无法显露,点了点头,也吩咐身边的下人道,「咱们也不能白要人的好东西,给这位娘子支一百两银子吧。」 吴姑娘被凭空抢了扇子有心发飙,又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叮咛,话便哽在了喉间,看了包袱里扇子大概的个数,抢先拿了三把扇子在手,「我数过了,这儿的扇子我们一人一把还有多的,黄妈妈,这三把算是我私人买的,别算在一起。」 团扇制造简单,有好几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已经看出了制作方法,只是绣花一时不知道方法而已,便也没做那冤大头,但也记住了牡丹绣坊这个店铺名字。 成功送出了扇子,冯初晴此行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只希望后日的荷花会上,团扇真的能够一战成名。 团扇在荷花会上能造成什么反响冯初晴无从知晓,那日从红岩回景山,冯初晴就迫不及待去铺子上看袁漠这几天的装修成果。 说是装修成果也夸张了些,三四天时间,连同四叔手底下一二十号人,也不过是将屋子给彻底整理出来,里面还留着些以前的家俱,袁漠师徒出品的东西看上去工艺就不差,只是被牛大姐一家用了几年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污垢,正放在院子中间的空地上等待清洗晾晒。 从两个铺子的后门进去就是一面足有一丈二长、六尺高的石板影壁,影壁前放着同等长度的石槽,石槽装着清水,是家家户户防火的必备。左手边有两间厢房,右边是和邻居共用的墙壁,也有上店铺门面二楼的楼梯。 绕过影壁上两级台阶就是宅院的正房,共有三间,中间堂屋,左右是寝室。粉饰一新后整个宅子的布局一目了然,正是冯初晴前世今生都很向往的四合院类型。 看来看去,只有放在影壁前后那些看不出原色的家俱太美中不足了。 袁漠见冯初晴看来看去都挺满意的,就是见着影壁前那堆家俱时表情有些不对劲,立马就开始心虚,挠着脑袋紧张地解释道:「四叔家的那些工匠都是泥瓦匠,他们帮着把后面的茅厕都掏干净了,就不好意思再让他们帮着洗家俱了;还以为这两天你不会出来,我还想着趁今天好好淘洗淘洗,你来看着也干净些。」 要不要这么贤惠啊!冯初晴真是服了袁漠了。谁说大个子就心粗,她看袁漠就比她这个女人细心多了。挽起了袖子,「事情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全做了呢?我们一起动手总要快些吧。」 家俱也不知道牛大姐一家怎么用的。据袁漠说,之前正屋三间和铺子上头两间客房都是放了家俱的,可无论清洗时怎么看,家俱也只够两间屋子的。 冯初晴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穗儿现在年纪小不敢一个人睡觉,晚上要么挨着她睡,要么挨着余三妹和四妹睡。在袁家为了掩人耳目这几天晚上两人都是一个卧室的。可是袁漠那么大个子每天就在床边上蜷缩成一团看着也怪可怜的。要是条件允许,还是分房让他安心睡觉的好。 「阿漠,绣铺开张后三妹和四妹要住进来。家俱好像不够了……」 「那我再打两套。」袁漠算了算时间,大不了他的那什么木器店暂时不开便是。 冯初晴可没打算再花那钱和耽搁袁漠功夫,忙不迭摆手道:「不成,你那木器店还开不开了。光给我打家俱去了。这边不是有一张大床吗,我带着穗儿和三妹四妹睡。你一人睡一张。」 袁漠顿时就有些懵了,难道这就分开了?五个晚上!虽然每天晚上嗅着她身上的芳香、感觉到她的呼吸有些难以入眠,早上也会尴尬地那什么,但这五个晚上却是他感觉最为幸福的时刻。 「呃。不行;三妹四妹在这儿,德禄嫂子肯定会来,要是问起来要怎么说?」 第51章 不用袁漠想法子。冯初晴先自己否定了自己;袁漠只觉得那颗被提到半空的心脏猛地又落了下来,可还没等安稳当。冯初晴又来了! 「雨季要到了,德禄嫂子想必不会随意离开止马坝,三妹和四妹也不是那等碎嘴的人,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要是袁漠知道什么是过山车的话,他指定会觉得现在的感觉和坐过山车没两样。忽上忽下的被荡得难受。要是换了别人,他不善于开口理论转身避开便是,然到了冯初晴这里,冯初晴说什么,他就得听什么,末了还全都是心甘情愿。 就这样,袁漠就心甘情愿坐了一把上上下下许多遍的过山车,最后冯初晴的决定是家俱暂时先不打,等余家两姐妹住进来再来研究怎么个分法。 得,弄到最后袁漠的心还是被悬在了半空! 「有人吗?」 两人齐心协力弄完了家俱,正在关上铺门的门脸里商量着铺子里面要添置些什么东西时,门外传来了清脆的女声。 袁漠耳朵一动,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起来,似乎有些困惑外面那人怎么会来。冯初晴也觉得这声音像是在哪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妹子是要找阿漠和他媳妇吗?在呢!刚才我还见着在后面倒水,要不我从围墙那帮你叫一声。」这是隔壁卖油盐酱醋的花姐,这一向房子的后面有一条河,打水和倒水都在河边,之前袁漠和冯初晴去后面倒脏水的时候才和她打了招呼。 「我找的人叫冯初晴,要在这边开绣铺的,我要找她做点绣活儿。就是不知道她男人是不是叫阿漠。」来人穿着艳丽,擦脂抹粉的还戴着不便宜的首饰,一看就是个兜里有钱的。 花姐为人挺仁义,之前和牛大姐闹得不可开交,牛大姐被冯初晴赶走正合了她的意,话里话外都透着亲热;听了袁漠说两个铺子收回来都是要做生意,生怕被他们小两口错过了买主,当即便热情地帮着留了客人不说,还当真使唤她家女儿从围墙那儿去叫人。 「花姐,不用让小花去那边叫了,我们在呢。」冯初晴取开铺板门,高兴地招呼来人:「彩虹姐,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快进来再说。」 「真是多谢花姐姐仗义啦我要找的初晴妹子就是她啦。」景彩虹冲着花姐妖娆地一笑,扭着腰伸手揽着冯初晴手腕就往屋内走,「初晴妹子,你也真是让姐姐好找哇!前些日子扯红布的时候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是你自己成亲要用的?你看不上我不请我来凑热闹,好歹那布料我要给你多些折扣啊!」 景彩虹这人惯会看人眼色拉关系。冯初晴的绣艺和做玩具那点奇巧心思并没让她放在心上。放在心上的是冯初晴竟然真的是蜀郡王妃期待几年的「贵人」,不到一个月时间,竟然就让身染怪病的钱俊小少爷基本恢复正常。她送钱俊回蜀郡王府时可是看到,不止是蜀郡王妃欣喜若狂,连蜀郡王本人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她不过是送人回去而已,被蜀郡王夫妻亲自接待,还得了不少蜀郡这地方难见的布料和首饰。 在她看来,冯初晴不但是钱俊的贵人,还是她景彩虹的贵人。这不,从蜀郡回来到益州城,她一眼就认出来那家叫「逗趣堂」的店铺里的东西都出自冯初晴的手,别人都捧着银两去找逗趣堂老板高言娘求合作求货源的时候,她急匆匆赶到了止马坝。 然到了止马坝才知道冯初晴如今已经是嫁为人妇,住在夫家的。倒是不难找,止马坝的里长媳妇挺热情,直接就给她说了这个丁字路口,还真的找着人了。 「彩虹姐你也知道我是再嫁,怎么好意思大张旗鼓的,今天你能来就很好了,我请你吃景山凉粉去。」冯初晴也欣赏心直口快的景彩虹。自己开的是绣铺,景彩虹是卖布和线,两人的关系是具有可持续发展性的。 「凉粉就想把我给打发了?我今天给你带来的消息你至少要请我吃一顿益州一品楼!」景彩虹说着话,两人正好绕过影壁,袁漠端一根板凳正要从正屋往后面河边走的身影被瞧个正着。 「袁漠!你是知道姐姐要来这儿特地等着的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从正月后,姐姐都多久没见着你了,你看你都瘦了!三月三那天从门前过都不进来,真是愁煞人了。」一个没注意,景彩虹竟然以和她打扮不符合的速度扑到了袁漠身边,就要伸手去拉。 「景大姐,你别……」袁漠慌忙避开,心虚地往冯初晴这边瞄。 冯初晴已经被吓坏了好不好!景彩虹那眼神太饥渴了吧!对,就是饥渴!红果果像是要把袁漠整个给吞下。莫名的,让冯初晴觉得很不爽!古代男女不是都该授受不亲的吗?袁漠怎么都不知道躲远一些的。 「唉哟,袁漠你人倒是瘦了,这肉还是那么结实……」再一个不注意,景彩虹竟然揪着袁漠的袖子,整个人都巴了上去,「你摸摸,我见着你之后心跳是不是快了很多……」 冯初晴实在是看不过眼了,这人原本都只是觉着有些放浪形骸罢了,仔细一看怎么成了荡妇!再看袁漠,偌大个人,缩在墙边上,一只手拎着板凳,一只手伸在半空你倒是推啊!不过景彩虹也真够不要脸的,起码d的大胸就凑在那等着袁漠上手呢。冯初晴又觉得袁漠还是不推的好。 袁漠高大,景彩虹美艳,其实要是换个角度看,还是挺养眼的。眼见着袁漠就要被逼得避无可避,再养眼冯初晴也是顾不得看的。行动快过思绪,两个大步上前拉着景彩虹就往边上一甩;当然,她那点力气肯定是对景彩虹造不成什么具体伤害的,只是能够让她别贴袁漠那么紧,好方便她卡进去而已! 第52章 景彩虹一方面是逗袁漠好玩,另一方面当然也有些真心实意在里面。 当年她嫁了个病痨鬼,除了新婚那一年领略了什么是男欢女爱之后基本就只有白想的份。说实话,这有时候想多了难免会臆想点别的,袁漠这样的身材绝对是最佳臆想的那种。 冯初晴这突如其来的一拉差点把景彩虹给拉得摔倒在地上,正当她头晕脑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冯初晴清脆中带着薄怒。 「阿漠,你说,你和彩虹姐是什么关系?」 「没有,没有!我和她没关系。」袁漠被吓得连板凳都丢了,两只手在面前使劲摆动。 「真的没关系吗?」冯初晴自然是相信袁漠的,只是刚才景彩虹来得太生猛,她一时乱了方寸。 「你们?」景彩虹刚刚站稳,就被冯初晴和袁漠的样子惊呆了,手指头在两人之间点过来点过去,红红的蔻丹几乎戳到冯初晴脸上,「你不是嫁人了吗?」 「对啊,我不就是嫁给阿漠了吗?」冯初晴斩钉截铁答道。 「你是和袁漠成亲?!」景彩虹像是一下子被水烫着,直直往后一跳,面色一整,「初晴妹子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袁漠是你家相公姐姐说什么也不会眼馋的。」 「啊?」冯初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啊什么啊?姐姐来是找你有正事的,可不是调戏你男人来的,还不赶快让他闪开。」景彩虹一本正经拿了帕子在脸颊边上扇风,嫌弃袁漠的样子和刚才截然不同,一不小心还以为是换了个人来。 「我出去找一找有没有合适的货架能用。你们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反正袁漠正害怕景彩虹,借此机会逃开了再说。 袁漠都走了老远,在刚刚收拾好的堂屋坐定的景彩虹才重重叹了一口,「初晴妹子,说真的,袁漠这人忠厚老实是个可靠的;身强体壮你也不怕他会死得早半途抛下你不顾;嫁了绝对不亏。」 「嗯。我也这么觉得呢。」冯初晴也是跟着点了点头。要是不这么说,待会儿景彩虹一个脑筋短路再来个「横刀夺爱」怎办?依着景彩虹的强势,说不定比她还能保住袁漠这房子呢。她又到哪去找个「丈夫」好得回三千两嫁妆银子。 话到此处,景彩虹那厢画风再次一变,猥琐地凑到冯初晴耳朵边上飞快低语道:「怎么样,袁漠人那么高壮。活肯定好吧?你真是有福!」 「……」什么意思?冯初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景彩虹说的什么,一张脸都快成红布了。推了景彩虹一把,「说什么啊?不说正事就算了啊。」 「真是的,用不上让我过过干瘾也成啊。算了不逗你了,待会儿真的生气了吃亏的还不是我。」景彩虹甩了甩手。这才说起了正事,「初晴妹子有没有兴趣去参加刺绣比赛的?」 景彩虹这么大张旗鼓来说的刺绣比赛肯定不是几个会刺绣的女子在那儿你一针我一针就算了的比了就算的,而是整个蜀郡地区的大比。参加的人也并非全是蜀郡地区。连周边几个郡也都有高手闻风而来。 能令如此多高手济济一堂,奖励自然不凡。前面十名的绣品都会以蜀郡王府的名义作为贡品呈入京城作为八月二十太后的寿辰礼物。得来的赏赐尽数交给绣娘;在这之前,前面十名还会有金额不等的奖金,从第一名的一千两到第十名的一百两,对普通绣娘来说,诱/惑还是挺大的。 「八月二十的寿辰?能赶上吗?」这倒是个得名得利的好机会,但从时间上来算,一个月怕是有些紧凑了。 「这比赛五月底就开始了,别人自然赶不上了,可你不同,有蜀郡……。」景彩虹险险捂着嘴才没说漏:「之前你不是拿过三件绣品给我送人吗?就凭你那手艺,姐姐怎么也帮你挣到了一个名额,不用走前面那些杂乱的过场了,只专心准备一副精品就成。」 这还差不多,冯初晴想了想,现成的就有一副大挂屏构好了图,抓紧点一个月时间还能做点别的,也便爽快地应了下来。 说完了这事情,景彩虹又问起了逗趣堂那边布偶和玩具的来路,这事情冯初晴和高言娘之间早有协定。要是景彩虹想卖普通的布偶只需要买样品回去请人照着做就好,但若是要带着蜀绣的布偶就必须要以批发价进货,还要打上逗趣堂的标志;袁漠出品的玩具亦同。 最后还是冯初晴建议她再去一趟益州城找高言娘,签合同要一部分的精品,别的就自己做普通品种了,毕竟精品的产量暂时还提不上来。 第53章 袁漠估摸着景彩虹已经离开才做贼似的回了铺子,见着冯初晴后还不忘小声问了句:「她走了吗?」 「走了。」冯初晴一边收拾算账的纸笔,一边好笑地打量上下打量袁漠,「没看出来你还挺招桃花的嘛,我就奇怪你怎么没找彩虹姐合作,对付牛大姐那样的人她肯定要比我厉害得多。」、 「我不喜欢她。」袁漠闷闷地来了一句,低着头自动自发拿着水桶去后院挑水。 回转时,冯初晴托着腮,眨巴着杏眼,「那你又怎么同意和我合作的?」 袁漠挑水的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挣扎着站直了身子,那颈脖、那耳根,又全都红得发紫。 冯初晴突然能够理解景彩虹追着袁漠逗他的行为了,实在是太好玩了。干脆,起身来到他身边,倚在水槽上,仰头望着他:「难道你喜欢我?」 「我……我……」袁漠匆匆转开脸,根本就不敢看冯初晴的眼睛。 「是不是啊?」冯初晴往前一步走,伸手放在了袁漠的手腕上,感觉他瞬间的僵直,「难道真的是因为喜欢才答应的?」 袁漠嗖的一下往后急退两步,手里的木桶掉在地上咚咚响着滚到了一边,「对不起。」 这次轮到冯初晴愣住了:「你干嘛要给我说对不起?」本来她是想逗袁漠来着,可袁漠这表现,她就是再不解风情那也看出了不一样来,零经验的她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脸颊热度开始上升。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觉得为难的,你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就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痴心妄想。」袁漠慌忙摆手,站在原地就像是犯了错的小朋友,偏偏这个小朋友还要冯初晴仰望的那种。 为难,冯初晴倒是没觉得什么为难,心里反倒是有一丝丝甜,再看袁漠那自怨自艾的小模样,她突然就觉得被这么一个人喜欢着其实是一种很棒的感觉。 仔细想想,袁漠一直对她很好很好,只要是她张口的,就从来没有落空过;还有上次,他帮她洗衣裳,给她送药,带她去景山看牡丹…… 太多的事情一下子涌上心头,冯初晴也嗅到了一丝不平常,「老实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冯初晴没正面回应袁漠的话,反倒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袁漠现在真的如同犯错的小孩子被逮住,一只手扯住衣角拧啊拧的,老老实实回答道:「你和商三公子成亲的那天,你坐在轿子里。」 「就那样?」虽然知道人的感情很奇怪,但冯初晴觉着袁漠也未免太搞了吧,就那样一眼? 当然不是,袁漠紧接着将后面在商家干活看她对商洛那么痴心等一系列的事情老老实实交代了出来,并在最后补充道:「那时候我就想,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好的姑娘了,要是能娶到你真是我一辈子的福气。」 就这样?冯初晴未免有些泄气。袁漠说的,好像是原身吧,他喜欢的也是原身的那股痴情劲,两人倒是天造地设差不多的一对,都是那么痴情,她冯初晴可没那么好。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冯初晴突然就一巴掌拍在水槽上,生气地转身走开。 「诶,你的手疼吗?」冯初晴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烦躁不堪,袁漠就更不知道了。追在后头像个傻瓜似的跟了一路,可惜冯初晴连身都没转一个。 认为冯初晴是被自己「亵渎」了在生气,袁漠连大气都不敢出,一整天就只知道闷头干活,倒是让他把先前冯初晴吩咐的铺面装修给弄得七七八八,到了傍晚回家时看着竟然都能够择日开张了。 「那个,天色晚了,我们回吧。」冯初晴也买了锅碗瓢盆把厨房给整治好了,袁漠挠着头站在她身后远远的地方期期艾艾唤道。 冯初晴一句话都没说,但也好歹站起身,洗了手就出门往景山村方向走。 景山镇到景山村走路也就大概三十分钟样子,冯初晴出门后脚步未停,袁漠在身后小心跟着,有心想说两句都被她孤独的背影给吓得吞了回去。 第54章 「走错了……」可向来跟在袁漠身后一步的冯初晴走着走着就错了道。袁漠只好出声叫人。 虽然冯初晴既没有大吼大叫,也没有伤心哭泣,可袁漠就是知道她在生气,这气性还不小。 眼见着冯初晴走错了路,他只有在后面弱弱提醒一句。 冯初晴这一路正心烧火燎的,袁漠这弱弱的一句对她来说没有丝毫影响,听在耳朵里还觉着刺耳,用力将小路旁边的树枝折断在手里,「我随便走走不行啊!我暂时不想听你说话。」明知道这是迁怒,可冯初晴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快嘴。 行,当然行!只要冯初晴自个儿愿意,哪怕是天涯海角袁漠也会跟着;冯初晴说暂时不想听他说话,那他就紧紧闭着嘴巴,在冯初晴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不管不顾冲了足有半小时,冯初晴悲催地发现路窄小得仅容一个人通过,地面也不如之前那样光亮,多了许多杂草;两侧的芦苇丛又高又深,晚霞那点光芒根本就照不进来。 冯初晴在前面停下,袁漠也在后面跟着站住了脚,也不说话。 「哼。」冯初晴咬了咬牙干脆赌气继续往前走,反正也是笃定袁漠是不会不管她的。 这周遭的环境袁漠是了熟于心,往前面继续走也不是回不了景山村,只是没有路罢了,而且好像前面不远处还有一条壕沟,这个季节也不知道有没有水。 正想着,前面的冯初晴突然惊叫了一声,人也很快矮了半截…… 「初晴。」袁漠刚才还懒懒的眼神猛地锐利起来,飞快冲到了冯初晴身边,伸手就捉住了她的手腕。 「啊,蛇——」冯初晴刚被袁漠抓着手又再次尖叫起来。 刚才两人动静不小,正是蛇虫鼠蚁出没最盛的季节。这儿又有壕沟又有茂盛的草丛,正是蛇类最佳的聚居地,白天晒完了太阳,蛇儿们正在草丛里悠闲歇息。冯初晴滑下壕沟的动静却是打扰了它们的悠闲,自然是龇牙咧嘴就钻了出来。 冯初晴抬头就对上旁边的一条,低头身边又多了几条,还有一条竟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掉在了她的身上。昂着头吐信子的模样吓得她花容失色。尖叫不断。 在她高分贝的尖叫和挣扎中,袁漠连眉头都不曾皱一皱,反倒是抓紧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护在了她边上挡住急速游拢的蛇,往上使力,「来,我拉你上来。」 「小心。」冯初晴都后悔死了。袁漠身后有蛇,身边也有蛇。他却是不管不顾只专心护着她,她又不是没眼睛看不到,担心得都快哭了。 「闭上眼睛别看。」袁漠又是一声低呼,直接将冯初晴揽进怀里。也没让她双腿着地。先帮她把身上那条蛇给拿下来扔得远远的。 接着在原地跳了几跳,把身上蠕动的蛇给抖掉,这才抱着冯初晴往来路一阵狂奔。 「行了。」冯初晴耳边响起袁漠那低沉的男低音。感觉身体被放在地上,刚才那种身在社群的紧张感让她双腿发软。哪里站得住?可睁开眼睛见着袁漠脸上满是晶亮的汗珠,她又觉得心里头愧疚,只得双脚着地,双手扶着袁漠劲瘦的腰身,颤颤巍巍立在原地,这才有余力查看袁漠的手臂。 刚才袁漠让她闭眼的那瞬间,她分明就见着了那条原本扑向她的黑蛇一口咬在了袁漠手臂上,他身后还有两条,也不知道被咬到了没有? 「无事,没毒。」袁漠将手臂背到身后,这些蛇叫乌梢蛇,是益州山区常见的蛇类,本身无毒也不擅于攻击,估计是两人动静太大才逼得这蛇暴起袭击,他痛下留个疤无所谓,就是不能让冯初晴受一点伤害。 他越是这样,冯初晴越是不安,好说歹说才抢了手臂过来,看一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蛇怎么它也是蛇,再无毒那也不是青蛙;袁漠的手肘外侧多了两个往外喷血的血洞,正顺着手肘往下滴着鲜血。 「怎么这么严重?」冯初晴想起那条蛇分明就是奔着她脸上来的,要是没他手肘挡那么一下,现在血流如注的指定是她脸颊。这下子顾不上脚软不脚软了,扯了衬裙撕成条状给他包上。又找了后腰两处被咬的伤口,还好袁漠皮粗肉厚、又有衣裳遮挡,并不像手肘上这处伤这么严重。 「没事的,没事的,你不用哭……」袁漠用另外一只完好的手笨拙地想要帮冯初晴抹去脸上的泪水,却发现粗糙的手摸在冯初晴细瓷般的肌肤上区别是那么明显,匆匆收了回来又换上汗巾。 第55章 袁漠的汗巾其实还没他的手干净,做一天的活儿不知道擦了多少把汗;冯初晴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抢了汗巾再帮他把伤口绑了一层,「我哭又不是因为你受伤了,我脚疼……」 冯初晴可怜兮兮摁着膝盖蹲了下去,她是真被脚腕传来的剧痛给打败了。 顾不上失落,袁漠又跟着蹲下来查看她的脚腕,发现已经肿成了馒头;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袁漠急得团团转。 「你就不会背我回去吗?又不是没背过。」冯初晴看得牙痒痒的,恨恨憋出了一句。 「哦,那……那我得罪了。」袁漠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去想什么旖旎不旖旎的,扶着冯初晴站好背到了背上。 「你的手……」都在人家背上了,冯初晴才开始担心人家的伤口,明显马后炮;可惜袁漠就吃她这套,胸膛都挺得要直一些,「这点小伤,没事。」 袁漠的背很宽广,腿长而有力,每一步的距离都差不了多少,走得平稳踏实。在这样的背上趴着,冯初晴突然就觉得没什么比现在更安心的了。 穿越前的冯初晴从小被迫独立,每天虽然身在最喧闹的小朋友当中,但她还是更喜欢刺绣时那种来源于身心的宁静。炮仗一样的脾气是因为她缺乏安全感,希望能通过那样的方式来掩饰内心的不安。穿越后更是为了生活汲汲营营没一时安宁,然而此时,她的心空前的宁静,整个人放松下来,一路上莫名的怒火和烦躁也慢慢找到了答案。 伏在袁漠背上,微微偏着头枕在他肩上,冯初晴轻轻问道:「阿漠,你觉不觉得我和以前比起来变了好多?」 「嗯,你变得笑了。」还不那么执着于商洛。后面那句袁漠再怎么老实也说不出来的。 「还有呢?」冯初晴微微皱眉,一点都不满意得到的这个答案,势要弄清楚袁漠喜欢的究竟是哪个冯初晴。 「还有什么?以前你都不理我的,现在愿意和我说话,我就很高兴了。」袁漠下意识就想要伸手挠头,动动手指头才想起双手还搂着冯初晴臀部,刚刚一直忽略的感觉呼的一下全回来了,一个趔趄差点连着冯初晴一起栽倒在地上。 冯初晴倒是一点也没受惊吓,她笃定袁漠就是倒下去也会垫在底下。这样的好男人要是不抓住,那才是真的对不起自己了。想通了此节,之前种种不适都找到了答案。景彩虹奔放她不是不知道,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在人家魔掌伸向袁漠时才知道,自己的所有物旁人通通不许动。 「阿漠啊,那你是觉得现在穿着布衣钗裙的我好,还是以前那个好?」冯初晴的话问得很温柔很温柔,但袁漠就是在里面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不过,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倒是根本不用思考就脱口而出:「自然是现在的你!以前的你看起来像是你做的布偶娃娃……呃,我不是说不好,只要你自己好就什么都好。」 「嘻嘻,」这样的答案冯初晴很满意,双手在袁漠脖子处交叠,勒得袁漠不得不往后仰着头,冯初晴别有深意地在袁漠耳边道:「我觉得现在就很开心快乐还自在。」 袁漠的心又不争气跳了起来:她这话什么意思? 可惜,冯初晴才不会那么好心地告诉他这个话是什么意思,直接趴在他背上闭上眼睛享受这人力摇篮的舒适感了。 路上舒适,到了袁家可就不怎么舒适了。冷锅冷灶的,连口热饭都没人给他们留。袁漠望了眼主屋,将冯初晴背到了房里放下,「你吃荷包蛋还是面?我去给你做。」 「面要现和,还是煮荷包蛋吧,你也吃一样的,可别待会儿又去弄一遍。」冯初晴揉着脚腕,拿袁漠递过来的棉布巾子擦了擦脸,抬手顺道也帮袁漠擦了擦下巴沾上的血迹,看他愣着耳根发紫的模样就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下来赶人:「行了,赶紧填饱肚子我重新帮你处理下伤口。」 「哦,好。」袁漠转身同手同脚走了出去,留下冯初晴在屋里捂着脸趴在桌上闷笑不已,这个袁老实真的太有趣了。 还没笑完,外间就传来袁漠疑惑的询问:「小月,灶房篮子里的鸡蛋哪去了?」之前家里根本没鸡蛋,还是前天冯初晴在红岩镇时买了五十个,除了孝敬瘫在床上的袁久方,其余的是给穗儿备着的,她最喜欢吃嫩嫩的鸡蛋羹了。 袁漠手里拿着空空的鸡蛋篮子站在袁久方门前,面色沉郁,从冯初晴进门到现在也不过五日时间,敬茶那日送出不少的礼物、又花了银钱贴补家中生活,可在他看来,吃食方面袁月反倒更苛刻了,好东西不拿出来倒也罢了,现在更过分,昧起了冯初晴出银钱买的鸡蛋来,让他的脸往哪搁?老实人也得生气。 「大哥,你做出那个样子干什么?芬姐又生病了,大夫说要好好补补,咱们家又没什么好东西,送几个鸡蛋又怎么了?」袁月手里照常是拿了个鞋垫从袁久方屋里走了出来,倚在门框上,满脸的不耐。 第56章 「也不用五十个那么多吧。」袁漠即便是觉得袁韦氏和袁芬在教导袁月这事上不妥也不敢多说。袁久方话里话外都说他是个克星,害得这个家连个理事的人都没有,袁月要是不学着点女人家的事情日后还怎么嫁人。有愧于此,袁漠对袁韦氏和袁芬贪家里小便宜的事情也是能忍则忍,但这次确实是太过分了些。 「天气这么大,二婶说鸡蛋不经久搁,还不如拿去帮着抱一窝小鸡回来养着。我正想告诉你呢,十个鸡蛋给芬姐吃,另外十个是给二婶做工钱的。」袁月不耐烦地挨着数了一遍,末了不忘抱怨道: 「你们成天都不见个人影的,二婶想找你们商量也要能见着人啊。家里这么多事情都只知道丢给我做,看看人家芬姐,成天就只是绣花,被二叔和二婶娇养得和大户小姐似的。」 冯初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扶着墙壁单脚跳到门口。也倚着门框,赶在袁漠愧疚认错之前嘲道:「小月,二婶有没有和你说过,鸡蛋抱小鸡的风险大,有时候一窝出不了几个的?」 「什么叫‘风险’我不知道,反正二婶说了,谁家运气不好一窝鸡蛋一个小鸡都没出的都有。这得凭运气。你不懂别胡乱说。」袁月不屑地斜睨了冯初晴一眼。见她衣衫有些凌乱,又轻轻哼了一声,「不要脸。」 冯初晴懒得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理了理衣裙,朝袁漠那方向看了眼,对袁月道:「有你哥在家里还轮不到你说我不要脸。叫我说,二婶才不要脸。哄骗你个小女孩不懂。这要抱小鸡的鸡蛋得是有子儿的,人卖鸡蛋的人可精明了。能不能抱出小鸡对着太阳照一照就能看出来,才不会把这样的鸡蛋随随便便就卖给人吃。你等着看吧,过些日子保管二婶要和你说咱家的鸡蛋都坏了。」 「才不会!」袁月下意识就否定了冯初晴,一脸的桀骜不驯。「二婶和芬姐才不会骗我,只有你才是搅家精,见不得她们对我好。」 「不准这么说你大嫂!」原本袁漠得了冯初晴的眼色听了她的话还在那边神色复杂。乍一听袁月出口不逊,那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盯着袁月那眼神充满了威胁。 袁月不过是个小女生,这还是第一次见袁漠发火,那浑身冒火的模样太过骇人,当即就吓得一哆嗦,反驳的话硬生生给吞了下去,转身搬起了救兵:「爹,你看大哥。」 袁久方昨儿才吃了冯初晴带回来的卤鸡,他这个人只要是吃好喝好,别的不是太关心;冯初晴进门这几天他的伙食是日日见油水,又加上不知道新进门的这个媳妇脾气怎么样,选择了暂时避开,「嗯,去给你大嫂道个歉,这事啊就这么了了。」 可冯初晴既然开了口那就绝对不会让袁久方把稀泥这么和了。对袁漠可怜兮兮一瘪嘴,「阿漠,我好饿。」 本来黑沉着脸的袁漠就像是变戏法似的又恢复了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转身就往灶房去,「那我给你煮面去吧。」 「大嫂,我这里给你们带了馍馍,你先拿去垫垫吧。」袁旭在墙外就听到袁月高八度的骂声,三两步赶了回来,满脸的歉疚:「大嫂,小月还小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将就时间还不长,我待会儿和她去二婶家把鸡蛋要回来。」 要是袁旭在家,这鸡蛋袁韦氏肯定是拿不走的,估计也是看准了这点,袁韦氏和袁芬才在今天哄着袁月把鸡蛋给拿了。 冯初晴计较的倒不是几十个鸡蛋这点子事情,鸡蛋一文钱一个有什么吃不起的。只是自以为现在和袁漠的关系又近了一步,顺理成章地就该把这家里的事情也管上一管,第一个要管的自然是第一天就看不惯的袁月。结果袁旭讨好递上来的馍馍,冯初晴友好地笑了笑,「小旭今天是去幺叔家里了吧!这边我和小月说点事情,你去灶房帮你哥烧烧火。」 兄弟俩一前一后进了灶间都还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先是袁月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冯初晴说了声「对不住」。 冯初晴嗯了一声,道:「小月啊,我瞅你绣个鞋垫都花了好多天功夫了,这垫在脚底下的东西你是要绣多精致的花朵啊?不如这样,从明儿开始,我教你绣扇面吧。」 「我不要跟你学。」虽然知道冯初晴每天都在屋里绣花,但袁月并没仔细看冯初晴都绣了些什么,加上袁韦氏和袁芬时不时在她耳边吹风,袁月对冯初晴是抵触得很啦。 「手脚快的一个扇面一天就能绣好,能卖十文钱哦。你现在还不到十三是吧,学不会复杂的可以先学着绣简单的扇面,一年也能攒三十两银子呢;慢慢年纪再大些我教你绣屏风,一个好几十两银子呢。」说来说去,袁月嘴里总是离不开银钱,既然这样,冯初晴便给她个大胡萝卜吊在前面,只要不是生死大仇,相信袁月拒绝不了。 果然,话音才刚刚落下,袁月就是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样,「骗人,二婶说女孩子学了女红是给婆家人做衣服鞋子什么的,哪像你说的还能换钱花?你那什么扇面我都没听说过,我才不会上当受骗。」 「小月要不要和我打赌?」冯初晴还记挂着前面鸡蛋的事情,眼珠儿转了一圈,道:「赌注呢是二两银子,我可以待会儿就放在你二哥那儿,赢了全是你的。」 「赌什么?」袁月听到二两银子,眼前就是一亮。家里虽然有袁漠交的生活费,但刨去开支,再刨去袁久方要的,剩到她手里就没多少了,连买芬姐一朵珠花都不够。 「就赌半个月之后二婶会怎么给你说鸡蛋的事情!要是你赢了银子全是你的,而且我和你大哥都不再阻拦你和二婶她们一家子来往;要是输了的话……」 「我才不会输!」袁月才不信二婶会骗她。 第57章 冯初晴皱了皱眉:「小月,随意打断别人的话很不礼貌,希望别再有下次。」 「等我输了你再来教训我也不迟。」袁月叉着腰,那样子让人真的很想给她两巴掌。 冯初晴现在脚腕疼得慌,估摸着袁漠的面也该煮好了,没功夫继续在这儿和袁月磨叽,点了点头,「为了公平起见,这半个月你只能和我待在一起,不能单独见二婶和芬姐。」 「跟着你干什么?我要照顾爹。」袁月神情间已见松动,毕竟,景山村的女孩子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条件去看外面世界的;她可是听袁旭说过,这个大嫂人虽然讨厌了些,但人家是去过大地方有大见识的,可又怕冯初晴说的「跟着」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你一个大姑娘了照顾爹也不怎么合适,你二哥这不是常常在家吗,以后他多顾着点爹就行了。你跟着我,我去哪你就去哪,想学绣也跟着学学,不想学就当跟着玩半个月挣二两银子,怎么样?」冯初晴终于发现自己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袁久方一个大男人瘫在床上,之前袁漠和袁旭各忙各的都不常在家,袁月一个小姑娘是怎么服侍袁久方穿衣如厕的?那屋子冯初晴进去过,也并没有久瘫之人住处那种陈腐发霉的味道,像袁月这种成天往隔壁去的性子能照顾得那么周到? 「哼,跟就跟。」袁月根本就不知道冯初晴的这些心理活动,头一甩,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袁漠端了面过来扶着冯初晴进屋,嘴笨口拙地安慰她:「小月年纪小,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我让小旭回头说她下,她听小旭的。」 「奇怪,她怎么不听你的话倒听小旭的。」冯初晴接了热汤面,吃一口,在心里点个赞,袁漠的手艺比她要好太多了。 「小旭和她是在家里一起长大的,」袁漠苦笑,空前开了句玩笑,「我是从小抱给人家后来再要回来的。」 那笑,苦涩中带着自嘲,看得冯初晴心里很不舒服,吃面的动作也缓了下来,「在我看来,没人比你更好了。小月年纪是小了点,还不懂得感恩,又被二婶和袁芬教了些乱七八糟的;你放心,我是她大嫂,肯定会慢慢给她纠正过来的。」 我是她大嫂!这样的话冯初晴虽然是第一次说,但却是理直气壮、自然而然,听得袁漠心里暖暖的! 「嗯~~啊~~阿漠你轻一点,疼……」 「你忍着点,一下子就过了,后面就不会疼了!」 袁漠满头细密的汗水顺着双颊流下,滴落在结实的胸膛之上;目光专注,紧盯着手中那双白皙的脚丫子。此时,洁白的脚丫子被他揉捏成了粉红色。 单单只是听他们的对话和看细微的场景,一切都是那么引人遐思。可是,将视线往上挪动,景象就不那么乐观了,青紫肿胀的脚腕触目惊心,也亏得她还忍了那么久。 看到这肿胀的脚腕,袁漠就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人紧紧拽着疼得慌,又放了一手药油握住脚腕推了下去。 「痛痛痛痛痛……」冯初晴这下没忍住,直接伸脚一踹,正中袁漠下巴。 「都是我不好,要是今天拦着不让你走那条小道就好了。要不,我背你去镇上看大夫吧。」冯初晴那点力气对袁漠来说就像是搔痒,还是香艳的那种,地点倒是不错,可惜时机不对;他只顾着心疼去了,哪里还能体味当中调/情的滋味。 他这么说,冯初晴反倒是不好意思了。今天明明是她在无理取闹,袁漠还处处包容她,这样的好男人要是不留着自己用才真的是傻子呢。脑袋里的结一旦打开,许多的思绪就接连贯通,冯初晴现下是越看袁漠越顺眼。 「阿漠!」 「嗯?」袁漠专心帮冯初晴推拿,丝毫没看到冯初晴眸中神情越来越柔,当然,依他连和冯初晴正视都不敢的性子估计也很难发现冯初晴眼神的变化。 「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默默陪在我身边,谢谢你一直不声不响帮我做了许多事。谢谢你一直不计报酬为我做了许多白工,谢谢你总是爱我所爱、急我所急,谢谢你总是包容我突然就来的急脾气。 袁漠以为她说的是帮她推拿的事情,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事,都是应该的。」 看他那傻样,冯初晴抱着床’柱子好不容易才忍住笑。乐极生悲。袁漠又是一下子狠的上来。痛得她直接飙泪。 第58章 推拿完,已是月上中天。袁漠又打了水给冯初晴洗了手脸,等他从外面洗了澡回房。本该躺在里头睡着的冯初晴却意外地扶着床柱子可怜兮兮地站在原地。 「你是想……」袁漠指了指屋后如厕的地方,吞了吞口水。 冯初晴的脸也红透了,前世今生她还没这么囧过,特别是现在发现了自己的心意。更是不想再袁漠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可脚一放在地上就疼痛难耐,单脚跳她又没那个本事。 「得罪了。」这三个字注定是袁漠今天说得最多的。话音一落。冯初晴便觉着身体离地,被他给公主抱了起来,低呼一声,双手往上。搂住了袁漠颈脖,几次肌肤相贴,到今晚上她才有一种脸红心跳的尴尬感。不期然地,就想起景彩虹白天的话来。身子在袁漠怀里竟然微微发热起来。 「阿漠,」 「嗯。」袁漠神经高度紧张,正在发生的事和即将发生的事太挑战他的神经了,专心致志看着前方,小心翼翼迈出窄小的后门。 「阿漠啊,其实你完全可以扶着我到那边的,我又不是两条腿都残了。」眼见着袁漠都迈出了门,冯初晴才轻轻说了出来,双手却是搂着袁漠没松手。 「我……我……」袁漠继续抱着也不是,放下来也不是,尴尬停在了原地,最终颓然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见状,冯初晴直接将头埋在袁漠胸口闷笑起来,袁老实真不愧是袁老实。 「要不,我放你下来,扶你过去。」袁漠认为冯初晴是在嘲笑他,一颗心都快碎成了渣渣。 「不用,那样太慢了。你快一点好不好。」冯初晴现在是不想下来了,能够享福,谁乐意自己受罪啊。不过袁漠真是厉害,双手这么抱着她一个大人都像是没知觉似的抖都没抖一下。 想到没知觉,冯初晴蹲在恭桶上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她想起来了,她过门第二天早上敬茶时候曾经看到袁久方挠大腿的痒痒!在她的认知中,双腿瘫痪的人是不会有任何知觉的。而且袁久方的双腿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大小,若是瘫了好几年,肌肉说什么也会萎缩的。还有,袁月一直在纳鞋垫,袁漠是从来没享受过那待遇的,袁旭夏天一直穿的草鞋,只有袁久方房里才长期摆着一双布鞋,要是做做样子套一套鞋子,一双鞋垫能用多久? 综上所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袁久方根本没瘫痪,或者说,他的瘫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康复如初。那他又是出于何种目的一直装瘫呢?这事情袁月指定是知道的,袁旭也不可能一无所知,但为什么独独瞒着袁漠呢? 想到这些,冯初晴很生气,很想立刻就冲到袁久方屋里去质问他为什么!可转念一想,这些事情现在还只是她的臆想,没有更多的证据就去闹开,最后吃亏的只会是袁漠和她,这事情不能够着急。 躺在床上的冯初晴脑海里都还在想这件事情,压根没发觉她潜意识里在为袁漠改变,不然,以她之前的火爆脾气,说不准还真的冲到袁久方面前质问去了。 又翻了个身,冯初晴还在想要怎么取得更多的证据,没道理袁久方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就装瘫子让袁漠养一辈子吧?越想越觉得真相伤人,不管是舆论还是经济,压力都让袁漠一个人背着,还背了这么多年。 「你还疼吗?真的不需要看大夫?」袁漠缩在最外头,冯初晴心里有事他又何尝没心事,根本就没睡着,里面冯初晴翻一次身,他就得掐大腿一把,抑制住想要回头看的欲/望。 「你不说我都不记得我脚疼了。」冯初晴决定这事情还是自己悄悄做了的好,袁漠这么单纯善良的人要是知道至亲的人这样子欺骗他做牛做马不知道会受多大的打击,她不想看到他脸上憨憨的笑容消失。 「嗯,那早些睡吧,明儿要去城里接穗儿,她还没在家里住过呢。」袁漠头也不回地模模糊糊回了句,再往外挪了挪身子。 盯着他不断往外挪动的身子,冯初晴就奇了怪了,袁漠是真的喜欢她吗?经过那么多年耳渲目染,她还不知道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明明两人同床共枕都好几天了,这袁漠怎么也不表现得正常点? 女人啊,就是这么奇怪。之前脑袋里没转过弯生怕别人兽性大发把她给怎么了;现下喜欢上人家了,又觉得人家没怎么她一点都不科学。 黑暗中,冯初晴的眼珠儿转了转,「嘶……」痛呼了一声。 「怎么了?」袁漠咻的一下就坐起了身体,「你哪不舒服?」 「脚,本来都不疼了,翻身就碰到,疼死我了。」冯初晴清脆的声音压低,显得有些娇憨,分明就是在撒娇。 第59章 袁漠心都快化了,「那怎么办?要不我拿枕头给你垫着点吧。」 「不行,我睡着了万一动一动不是更疼。」冯初晴就是故意要看袁漠为她着急,只有这样,才真的能看到袁漠是真的喜欢她的。 「那,那我帮你守着,你睡觉吧。」 说着,袁漠就要爬到那一头去帮冯初晴守着脚腕,冯初晴连忙伸手扯住了他肩膀的衣服,「不要,明儿你要赶车,万一疲劳驾驶出车祸了怎么办?你躺下,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拉了袁漠平躺下来,冯初晴将脚放到了他的腿上,「这样,我一动你就知道,直接用另外那条腿帮我夹着。」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就从原来的三尺有余变成了紧紧挨着,为了让姿势更舒适,冯初晴还豪放地将一只手也搭在袁漠的身上。 「这……」这样不好! 袁漠一句话都还没说全,冯初晴那只手干脆捂着他的嘴巴,「这样子好舒服,我瞌睡来了,别说话。睡觉!」 冯初晴的命令就是袁漠努力的方向。可是……,这样子他同样睡不着啊!不过好在这姿势可比他到那头去盯着冯初晴的脚腕要幸福得多,兴奋得他周身有种战栗的快/感,也恐慌,恐慌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做出什么事情惹得冯初晴再次暴走,下次可不一定有蛇群来帮他解围了。 事实证明,他果然是没办法睡着的,一整晚,脑海里都在根据冯初晴紧贴他的曲线想象她的身体是有多软。而且冯初晴睡着之后还真的会时不时动一动,有时候动作大了,胸前两团在他上臂摩擦摩擦,那简直就是痛苦的折磨,一个晚上下来,他两边大腿都被掐得青紫了。 冯初晴倒是一夜好眠,只是醒来后发现袁漠僵直的身体还是昨晚的姿势有些挫败,这人,还真是老实! 放开袁漠的手臂,伸个懒腰,发现脚腕的肿已经消了一多半,也没那么疼了,看来昨晚的罪没白受。 「睡睡睡,只知道睡,不是要我跟,难道要我到你床边上跟啊?」袁月早上起来就听袁旭说袁漠和冯初晴今天要去益州城,心里不由庆幸昨天和冯初晴的赌约,可没想到一等二等,连向来勤快的袁漠都没起来。 听到外面人声,袁漠想要继续装睡也不可能了,翻身坐到了床边,身子弯成了虾米状,一步一挪往后门走去。 冯初晴被晾在一边莫名其妙,「阿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难道是我太重压着你了?」 「没有,你一点都不重。」袁漠的声音粗嘎沙哑。他能说什么?就算冯初晴再重他也是甘之如殆,只是现在身体有一处变太大,要是直着腰走路非得露洋相不可,更不敢转过脸看冯初晴一眼,怕人一个忍不住就当场出丑。 难道是尿急?冯初晴自动脑补帮袁漠找到了原因,趁着这个机会取了衣裤换好。对着门外叫了一声:「小月,昨儿你大哥身体有些不舒服,现在还在睡呢,麻烦你做点什么吃的,吃了早饭我们即刻出发。」言下之意,要是你非得等你大哥起来了再做饭,什么时候走可就不知道了。 门外的袁月扯了一把裙子上的腰结就要说话,被袁旭扯着袖子拉住了,「小月,大哥人不舒服你就做顿早饭怎么了?大哥没在家的时候你又不是没做过;你看你身上的新裙子还是大哥和大嫂给你做的,就不能消停点吗!」 袁月想的可不是已经得到的,她还想要怎么快点出门去益州城呢,自从袁久方「瘫痪」以来,她走得最远的就是景山镇,还没去过两次,至于益州城,都是很小的时候去的了。 袁漠去后面耽搁了许久才一脸尴尬地回了房,想要开门出去干活,被冯初晴拉着阻止道:「你再去睡会儿,待会儿吃现成的。」 「我没事的。好像昨晚上把水用完了,得去把水缸里装满。顺便的。趁着天气好,也得把衣服给洗了。」袁漠很自然地伸手将冯初晴扶到床边坐下,「你在躺会儿,我去给你打水洗手洗脸。」说话后,又伸手把冯初晴刚换下来的衣裤放在了门边的篮子里拿了出去,这架势,是要帮她把衣裤给一起洗了的啊。 前两天都是冯初晴在家换下来就把衣裤给洗了。今天倒是沾了袁漠在家的便宜。只是,她的衣裤里可包含着内衣裤在内的。顿时整张脸都红透了,站起身子伸长了手。「啊……衣服给我留下,我自己洗就好。」 袁漠倒是好心,「你脚上有伤,得养着。要不是今儿要去接穗儿。你得在家歇着。」一本正经说完,袁漠偏头看了下天色。还当冯初晴是在和他他客气,推门就拿着篮子挑着水桶往后面水沟旁去了。 袁家的院子是景山村最靠近景山后山的,出了院门往左走三四十米小路就会到达一条小山沟,沟里的溪流不算大。但能够供应整个村子人所需。袁家在最上游,又重新挖了一条小支流出来,将水流引到挖好的石板池子里。饮用清洗两不误。 第60章 盛满了两桶水,袁漠将洗衣篮子放到了水池边上。拿一旁的皂角开始揉搓。他力气大,夏天的衣服也轻薄,篮子里的衣服越来越少,终于到了冯初晴昨儿穿的薄衣裙,一抖,里面掉出了两团颜色稍显艳丽的布料。 心无旁骛揉完了外衣,袁漠拎起篮子里的东西展开,皂角停在半空,脸上神色精彩万分。以前他不是没阴差阳错帮冯初晴洗过衣裳,但那都是春天的外衣,和男式的没什么差别,心里不会有什么落差。但眼前的这东西,两块手掌大凹形的布料被几根细细的带子连接在一起,起初他没想到是什么还觉得疑惑;可想了想,突然就福至心灵知道了这东西是穿在什么地方的,那脸哪里还控制得住不露异象。 飞快的,袁漠转头看了下四周,颤抖着双手捏了上去,提起来放到鼻端;软软的、香香的,形状和昨晚上靠到自己上臂上的一模一样。这么大、这么大,比划了两下,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触电似的将东西扔在了篮子里,满脸惊骇! 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亵渎她? 可是,衣裳都让他拿出来了,难道不洗?接下来的时间,袁漠就像是做贼似的,不但要防着是否有人来水沟边上,还要防着自己不要太激动流鼻血出洋相;结果,这次洗衣裳的时间格外漫长,他也例外的洗衣服洗出一身大汗来。 家里,袁旭招呼了冯初晴用饭。袁月不知道从哪拿出了昨晚的剩饭加水煮成粥,煎了几个饼,还拿水沟边的水芹菜加了麻油拌上,夏日的早餐这样吃清爽又宜人,冯初晴由心地夸了几句,让袁月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袁旭从冯初晴进门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见着冯初晴要吃完了粥,估摸着袁漠也要回来了,当下也顾不上别扭,直接问道:「大嫂,我能不能也跟你和大哥去益州城啊。」 那别扭的模样让冯初晴想起穿越前那些缀在爸妈后头要跟着走的小朋友,噗嗤笑了起来,「怎么,小旭也想去益州城?」 「嗯,我四岁还是五岁的时候去过一次了,现在只记得城里的房子都好高好大好漂亮。」牛车、马车载客都是这两三年才新兴起的事物,像袁旭这等年纪的孩子平日里没事是根本不会朝益州城走的,也难怪他和袁月一样都挺向往跟着一道去的。 袁旭一向不多话,还很维护自家大哥大嫂,冯初晴想了想今日去商家接穗儿,她和小月倒是好歹能够进商家的内院,袁漠去的话挺尴尬的,有袁旭一道去也好,兄弟俩找地方走走看看,最后在逗趣堂集合便成。只是? 「那爹怎么办?」冯初晴往袁久方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那间屋子的窗户上糊着纸,只要关上门,基本看不到屋里的情况。而那扇门在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关着的,屋后的格局应该也和自己房间差不多,要是袁久方真的是经常这样关在屋里不出来晒太阳,他不可能还有一身不算白皙的健康肤色。疑团真的是越来越大! 「爹……」袁旭愣了愣,袁月脸色也一变,要不是也想着袁旭能够一道去,她非得给自家二哥一阵排头不可,抢在袁旭面前说道:「你不用担心爹,我待会儿出去的时候拐去二叔家一趟,请二叔今天过来看着就好。」 这个理由冯初晴接受,但这个人选冯初晴不怎么愿意,选了袁旭临行前去隔壁打招呼。三人决定好之后,袁漠才晾完了衣服回房又走了出来,脚步虚浮,目光游弋;冯初晴自己心里也有鬼,两人心照不宣地说起了别的事情。 四人的运气不错,走出来就刚好碰到要去景山镇的马车。到了景山镇,去益州城也就不过是半个多时辰的事情,如今手头上还算松动,冯初晴给了车钱,袁旭和袁月兴奋地先挤上了马车。 袁漠担心冯初晴的脚腕,小心翼翼护着她坐在了位置上,转身就问袁旭道:「刚才我去幺叔家请他帮忙照顾爹,谁知道幺叔不在家,你去请二叔帮忙他怎么说?」 袁旭面上的愧疚一闪而没,硬着头皮模模糊糊回道:「二叔说他喂了猪会守在咱家到下午才离开的,这会儿估计人都在咱家了。」 坐在马车外面的冯初晴一直注意袁旭的表情,自然没错过他那复杂的歉疚之情;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她方才明明就看到二叔和村里另外的谁一人一根钓鱼竿往水库方向行去,还提着网兜装着酒菜,分明就是打算在水库边上过一天的节奏,哪里会在自个儿家里照顾他大哥。 马车咿咿呀呀声中,很快就到了上次冯初晴初见袁漠的路口,又换乘了一辆档次明显高一个级别的青蓬大马车,四人总算是赶在午时前到了益州城东大街。 东大街有一条星火巷全是各类小吃,一碗冒节子肥肠红苕粉配上一个白面馍馍,保管能把人吃得肚儿溜圆还嘴角流油,袁旭吃得欢畅,就连袁月都没拉长了脸一副刻薄像。 这次是袁漠抢着给了四十文钱,把袁月肉痛得直抽抽,「怎么这么贵?镇上吃准要不了三十文钱。」才刚刚心疼完银钱,她又补了句:「要不,给二婶和芬姐带几个吧;上次我在她们家吃到的馍馍还说是出名的万屯锅盔,我觉着还没这个味道好。」 冯初晴给袁漠使了眼色,挽了个子比她还要矮小半个头的袁月,连声赞同,「嗯,还是小月想得周到,今儿是二叔在家照看咱爹辛苦了,几个馍馍又算什么,待会儿让你大哥去龙兴塔边上称两只烧鹅去,虽然贵点,但那才是咱们的诚心是不,」 「大哥,算了吧。烧鹅一定很贵,还是别给二叔他们带东西了,这热的天气,要是坏了多可惜。」如冯初晴猜测那般,袁旭果真出声制止了袁漠多花银钱。要说冯初晴之前只是七分肯定,现下又多了一分。 商家坐落在外东街,逗趣堂在大北街,当即四人分成了两队,分别开启了各自的任务模式。 商家老太太今年也不过才六十多岁,耳聪目明的心里头敞亮得很。之所以喜欢商洛从小抱在身边养大,最大的主因便是商洛的那张脸。 第61章 老太太早年命苦,老太爷虽然挣下了不少家业,但也因此往家里抬了不少人,生了好几个庶子庶女。内宅争斗向来就是不见硝烟的战场。在商青松的上头,老太太曾经有一个长得好,又聪明的女儿,只是长到八岁的时候阴差阳错喝了别人给商青松的一碗燕窝粥夭折了。 因着此节,后来爆发战乱,老太太果断携了儿子和大部分金银细软第一时间逃到了离京老远的益州城。老太爷和他的那些妻妾庶子庶女们陷在了战乱中再也没出来。 孤儿寡母来了益州之后,靠着傍身的银两,老太太将商青松拉扯长大,又看着他成家立业,这才在宅院里圈了个清净的地方修身养性。二十年前的商洛就是因为那张俊俏的脸庞和老太太早夭的女儿有些相像才得以老太太青眼。 而这一次,商洛再一次赌对了!他是个男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怎么也和老太太早夭的女儿有些区别,也没有女孩儿该有的娇憨。但穗儿不同,她不仅长相和早夭的姑奶奶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那娇憨懂事的性子更是和姑奶奶如出一辙。到家的第一天就被上老太太搂在怀里心啊肝啊一阵叫,接下来三天里则把穗儿带在身边如珠似宝。穗儿对哪个丫鬟皱皱眉,那个丫鬟立刻就会被换下去;穗儿对谁身上的东西多看两眼,保证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有全新的摆在面前。 之前在商家最受欢迎的商妮儿在娘亲商马氏的指引下来商老太太院子里待了才一会儿就吃醋不干了,伸手抢了老太太给穗儿的一个白玉吊坠,被老太太黑沉着脸罚跪了半天。回去就病了,都快三天了还没好转,急得商马氏团团转还不敢吱声。 不得不说,原本在商家小可怜似的穗儿在外面过了半年一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懂事还嘴甜,再加上无往不利的讨喜笑容,就连商青松夫妇也对她疼爱有加。为了她开心。千方百计往老太太院子里送吃的玩的,之前商妮儿从逗趣堂里买的玩偶都被扒拉了两个巴巴地送到面前。 冯初晴上门的时候,商马氏和商杜氏两人正凑在正堂里互吐苦水。穗儿这才刚刚到了家里三天,听说老太太都贴给了商洛几件值钱的古董,要知道,就是商青松也没这份殊荣。他们妯娌两个更是连老太太那边的库房里有什么都看不到。 听门房说三奶奶上门来了,商马氏当即就怒了。「还不给我拉下去掌嘴!这家里哪来的三奶奶。」 还算门房机灵,被拖下去之前连忙改口说是冯家娘子来接二小姐了。这话中,虽然「二小姐」三个字真的不中听,但被接走是妯娌两个都巴不得的事情。商杜氏做了好人给门房求情,并直接将其赶到了外面,掐灭了门房想去后面老太太院里报信的念想。 袁月这次是真的长见识了。城里的繁华简直乱了她的眼。一路上,总是鼻孔朝天看不惯一切的她总算是消停了下来。乖乖跟在冯初晴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没见,冯家娘子这气色渐好啊。」商马氏不着声色打量了冯初晴身后畏首畏尾的袁月,和商杜氏交换了一个轻蔑的眼神。不管怎样,如今的冯初晴布衣钗裙,她们妯娌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金银珠翠。 经过记忆的整合,冯初晴知道这位「大嫂」绵里藏针的性子,不靠着商家吃饭,懒得和她周旋,瞧了一眼丫鬟送上来的椅子,果断摆手道:「不如两位少奶奶气色好。不知道我家穗儿现在在哪,我这就接她回去。」 见她不坐,袁月也收回屁/股立在一旁,低眉顺眼站在一边,眼珠子倒是转得飞快,将正堂里气派的摆设收入眼中,震撼地低低吸了一口气,没见识的样子让厅里的下人们齐齐掩嘴一笑。冯初晴也没提醒她要注意着点,这样见识见识也好,别话里话外都觉着袁久泰家里的就是极好。 「你还别说,穗儿那孩子长得极好,一回来就被老太太接到身边出入都带着,还得了不少好东西,这就接回去了,老太太怕是要伤心的啊。」商马氏一语双关。 「哦,那多谢你们家老太太了。只是我们乡下地方,商家的东西带回去怕是不合适,待会儿走的时候得先交给老太太保管着。」冯初晴回答得不卑不亢,她怕不这么说,商马氏两个是不会放过她的。 「你舍得把孩子接回去跟着你吃苦?」穗儿是什么来路没人比商马氏更清楚,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不可思议,还会有这么傻帽的人?原本他们还猜想冯初晴并不会来接孩子的。 「瞧大奶奶说的,这孩子就是当娘的宝。穗儿虽然不是我亲生,但养了这么几年说什么也有感情的,再加上最先是商三爷不要穗儿的,谁知道放她在这儿日后还会不会被丢掉。穗儿是在老太太院里吧,我还勉强认得路,要是两位奶奶没空,我就自己过去接吧。」冯初晴的性子可和之前原身不同,懒得和不喜欢的人多磨叽;有在这儿和两个不相干的人打太极,倒不如赶紧去接了女儿回家,她们可是要赶回乡下去的,再耽搁可就晚了。 在她后面的袁月瞪圆了眼睛!她是知道她家大嫂是个成过亲带个孩子的,之前都还在暗地里笑话袁漠捡别人剩下的货,帮别人养孩子,可这么一听,不对啊!倒像是冯初晴在抢人孩子似的,她怎么那么傻?弄个拖油瓶在身边还要花不少银钱,她花的银钱不还是自家的钱财吗?想想心里就更不舒坦了。 商老太太的院子里此时一片欢声笑语,穗儿像个小大人似的背着双手在讲人鱼公主的故事,口齿清晰,脸上神态活灵活现,竟是将冯初晴讲故事时候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内容也差不了多少。 不但老太太和太太听得入神,就连边上的丫鬟们也都顾不上手里的事情,伸长了耳朵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最后,听着王子和公主成亲的音乐声,小人鱼在海边流着眼泪化成了一滩泡沫,最后那几滴眼泪化成了珍珠沉入海底。」穗儿抹了一把小脸,停顿了一分钟左右给众人消化情绪,见老太太眼角带了泪水,匆忙来到她身边,伸手抹掉老太太的泪水,殷红的小嘴亲亲老人家的脸颊,道:「祖奶奶,娘亲说过。眼泪是珍珠,要是掉多了被别人捡去了多可惜,不能哭。」 「穗儿真是会说话。祖奶奶的眼泪还不是被你说的这戏文给逗出来的。」商青松和商洛也在院子里,父子俩喝着茶也把故事听了个大概,见穗儿懂事的样子,商青松也是赞许一笑:「你娘不知道在什么志怪杂谈上看来的故事,倒是蹊跷;咱们家穗儿也真能干,竟然能完完整整讲出来,妮儿都快八岁了吧,也没见着能完整说个故事。」 商洛捏着茶杯没搭话,「眼泪是珍珠,不能哭」,这是她受到伤害后的感悟吗?倒是不知道她如此博学,连讲给孩子听的小故事也是如此感人肺腑还含有大道理,不比那些诗词歌赋差。 老太太看穗儿的眼神更是疼爱,犹记得早夭的女儿就是在自己伤心的时候拿温暖的小手拂去泪水,苦心劝慰;这样的孩子,让她怎能不爱?!拉了穗儿搂在怀里,老太太转向商洛:「三儿,孩子她娘教得很好,也不枉记在她名下。可是我记得你说他娘如今另外找了人,难不成让咱们商家的骨血跟着别人姓不成?」 第62章 「奶奶,」商洛也是受冯初晴影响颇深,下意识看了眼穗儿,不愿意在孩子面前说关于她的事情,抿了抿嘴,简单回道:「我自然是不想的。」 「不想,不想怎么穗儿还说今儿是第三天,她娘要来接她走了!」商老太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孩子虽然是每天都想着法子逗她开心,但是会背着她悄悄流泪,说是想娘亲了。越是这样、越是让老太太心里头疼得慌。 「祖奶奶别生气,穗儿跟着娘回家了日后还是会来看祖奶奶的。祖奶奶和爷爷奶奶还有爹爹都对穗儿好。」穗儿是敏感的,见老太太生气,立马软语相劝,那可怜又可爱的样子真真是让人疼进了心里。 老太太招手唤来了亲信嬷嬷,「方才二小姐说话累着了,带她去小厨房吃一碗雪梨燕窝。」 打发走了小孩子,老太太又将商洛给数落了一顿,不外乎就是他鬼迷了心窍怎么想起休妻这事情来,就是不喜欢大的少去她房里就行了,怎么昏了头连小的也一起赶走了。 商洛自己也正后悔着呢,又不敢反驳老太太,只得当着爹娘的面低着头任凭老太太骂个够本,最后还是外面有人通报说是冯初晴来了才算从口水中解脱出来,可是他不知道后面还有泪水等着他呢! 「老太太、商老爷、太太、商三爷,我来接穗儿回家了。」冯初晴站在老太太院里的厅里,神色无悲无喜,就像这厅里的众人不过都是路人甲乙丙丁而已。 「家?这儿不是穗儿的家?要回哪去?」老太太这是要耍赖了,一句话说完别开脸干脆不看冯初晴。越看她心里就越不舒坦,这个家里谁见了她不是毕恭毕敬的,也就冯初晴脸上连点恭敬都不带。 「商三爷,你和我可是说好的。老太太身子不舒服让穗儿陪她老人家三天,我看老人家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穗儿也该回家了。」冯初晴面色平静地和商洛说道。 袁月这时候大概知道冯初晴脑子是怎么坏掉的了!换做她被商洛这么个俊美如神祗的男人抛弃,干脆去死了算了。不不不,也不能这么说,要是能做这人的妻子,真是让她立时就死了也甘愿。自从进了老太太这院子,袁月的眼睛里除了商洛就再无其他。 袁月的眼神总算是让商洛找回了一点自信,他还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都没有一丝吸引力了呢。在冯初晴那里挫败了太多次,他的自信心都碎成了渣渣。 「穗儿姓商,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欺人太甚。」在自家人面前,商洛的气势足了一些。 可冯初晴手里捏着休书和户籍,哪里会怕他,「我没说穗儿不姓商啊,你休我的时候是你主动放弃了穗儿的抚养权,她还是你商洛的女儿,要是你们确实想她了,只要穗儿愿意,你们隔三差五的可以接她回来这样住几天。」这已经是冯初晴看在穗儿的面子上让了一大步;小孩子。必须有个健全的家庭。穗儿已经懂事,冯初晴不想强迫她切断和亲爹的联系,那样不道德。 「你就说吧,要什么条件才肯让穗儿真正回到商家来!」商老太太眉头皱成了个「川」字,老年人不图个啥,就想要商家人丁昌盛。当年她女儿护着儿子才造成了早夭,在她看来。就是要有个那样的女儿。才能护住后面的子嗣,潜意识里,老太太是将穗儿当做一个能够「压长」的姐姐。所谓「压长」。便是那些子嗣艰难的人想出来的道道,上面有个有福气的姐姐压着,就能够保后面的平安,还能够因此多子多嗣。像穗儿这样偶尔回商家待一天可不算压长的姐姐。 冯初晴没想到此来会遭遇商家人如此顽固的「抵抗」。倒是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她的立场很坚定。要是商家人真心爱穗儿她倒是不介意让穗儿在这儿多住上几天,但前提条件是要听到穗儿是怎么想的呀。 可是,不管冯初晴怎么软硬兼施,老太太就是不松口。也不让人把穗儿带出来。时间渐渐过去,冯初晴累积的那点子耐性都快被磨了个干净。但两个女子在人家家里还能怎么办?总不可能躺在地上撒泼打诨吧! 冯初晴在心底认定了袁漠她是一点也不亏!像现在这种情况,她一个女人家家带着个小姑娘。和商家再怎么据理力争,别人不让她们见人就怎么也没法子见着人。 而去逗趣堂的袁漠却是连口水都没喝就请方崇光陪他们兄弟两个去商家。说来也怪。原本还在怄气袁漠「抢」了好友常满夏的如花美眷的方崇光在陪着高言娘参加了冯初晴的婚礼后例外对老实憨厚的袁漠生出了好感,袁漠才略略一说,便二话不说打头杀到了商家。 方崇光可没像冯初晴还对商老太太抱着丝敬重,直接就扮了黑脸搬出了关于女户的律法。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关键是之前商洛绝情,又想要恶心冯初晴,特意将穗儿的户籍定在了冯初晴的名下。 商洛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当时的因会铸成现今的果,在方崇光多方面、多角度、引经据典、杀伤力十足的舌枪唇战后,商青松只能够黑沉着脸让人去后院带来了穗儿,气得老太太胸口起伏不定,只能恨恨地捶着大腿生闷气。 「娘,你来接我啦!」穗儿见着冯初晴是真心高兴,转头看到后面袁漠时也是快快乐乐招呼了一声:「木匠爹爹!」 这一声不打紧,老太太被一口气哽在喉咙口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受死了,捂着胸口,被媳妇和丫鬟们簇拥在中间做紧急抢救。 也难怪老太太会这么气愤了,袁漠和袁旭是跟在方崇光的后面进来的,土布衣裳,穿着草鞋,怎么看都是个乡下土鳖;之前他们都还纳闷方崇光就算是乡下出来的也不用配两个如此土鳖的下人啊!可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土鳖竟然是打败了商洛将冯初晴母女两个收入囊中! 「初晴啊,你看你把老太太气成什么样子了,事情到现在就算完了,成吗?你给这位……小哥多少银钱,我双倍付给你!只要你愿意重新回到商家,我帮你做主,老三手里头有的那些东西全都过到你的名下。」 第63章 商青松怎么看袁漠就怎么别扭,再回头看看自己身穿月白色绸缎、如风光霁月般的俊美儿子,总觉着冯初晴这还是在和商洛闹着玩的,哪有人脑子有病到这种程度,守着俊帅的富家公子正妻不要,跑去嫁个土鳖的。 「爹,不行!」首先站出来反对的反倒是商洛,他可是亲眼看到冯初晴对着袁漠那「啪叽」一下的,想一想,成婚四年,他连个手指头都没碰过她的,现下她都脏了身子,别指望他还会捡人破鞋。 那边抱着穗儿享受女儿在脸上左亲亲右亲亲的冯初晴也坚决反对道:「商老爷,若是为了穗儿能够长留在商家你们大可不必如此委屈。只要穗儿喜欢,商三爷可以每月接她回来住上三日,多的就算了,要是你们逼人太甚,我一点都不介意教着孩子不认你们。」 穗儿在商家的这三日,商家诸人可是体会到了冯初晴将她教得有多好,要是较真来说教孩子不认商家,所有人都知道她绝对是有这个能力的。 商马氏和商杜氏虽然巴不得冯初晴实现最后那句话,可惜也知道逼得太紧说不定就物极必反了;便也一前一后劝了老太太几句算是送上台阶。 穗儿虽然喜欢商家,但更喜欢跟着冯初晴过自由自在的快乐生活,当即搂着冯初晴的脖子不放,转脸泪盈盈地对老太太哀求道:「祖奶奶,穗儿想和娘回木匠爹的家;帅爹爹的家穗儿也很喜欢,以后穗儿会来玩的。你们不要把穗儿和娘分开,穗儿求你们了!」 就算没有方崇光的威胁在前,见到穗儿这副泫然欲滴的小模样也是让人整颗心都化成了水;老太太就像是看到了当年自己那小女儿中毒后躺在自己怀里哀求不要和自己分开一样,顾不得心里还不舒坦,一把挥开了身边媳妇和下人的手,「祖奶奶的小乖乖,祖奶奶什么都听你的,可就怕你跟着她吃苦受罪啊!」 说着,老太太就嚷嚷开了,「二小姐的衣裳首饰呢?还有被子,不行不行,乡下地方吃不好穿不好的要是亏待了我的小乖乖怎么办?红英、红绡,你们两个还是跟着去侍候二小姐算了,多带点银子,弄个小厨房……」 除了理所当然的老太太,众人集体黑线,特别是袁漠,直觉得自己作为一家之主大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鄙视,可他天生口拙,也不会什么花言巧语,憋了半天只能憋得是满脸通红,大步站到冯初晴身边伸手帮她把日渐圆润的穗儿抱在手上,「我家什么都不缺,我才不会亏待穗儿分毫。」 冯初晴也跟着反应了过来,夫唱妇随道:「穗儿也不是今日才跟在我身边了,要是连她都养不起,我会给你们送回来的。」说着,将穗儿头上的两个翡翠珠花取下来放到丫鬟手中,「这个太贵重了,怕到我们乡下地方给弄丢了,还是放在这儿穗儿下次来的时候再玩吧。」 「那穗儿把你爷爷和大伯从逗趣堂给你买的玩具带着吧,那个稀罕。」商马氏可是识货,那两朵珠花所用的翡翠质地上好,妮儿想要还没有呢,上前一步直接从丫鬟手里接了东西,挥手就让丫鬟去拿穗儿之前的玩具。 「那个啊,我也不要。留在这儿下次我来的时候再玩吧。」喜欢归喜欢,这都要回家了,可不就没那么稀罕了吗。逗趣堂的那些玩偶她家里可都有,还一屋子呢,在这儿之所以玩得那么高兴,还不是在玩偶身上能够看到娘亲的影子,越是高档贵重的玩偶就越是有娘亲的味道。 突然,穗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主动从脖子上拉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金锁,取下来放到老太太的手上,「祖奶奶,这个戴着好重,回家我躲猫猫都玩不过余家宝的,你先帮我保管着,下次来又戴给祖奶奶看。」 说完,左手拉一个,右手拉一个,笑得格外甜美:「娘,木匠爹,咱们回家去吧!」 红岩镇的三水荷香园之所以让各方忌惮并非单单凭借庞大的财力,有的还是来自千里之外京城里的神秘势力。 能够引得千里之外的人煞费苦心地在益州红岩镇这么一座还算偏僻的小镇发展势力的背后一定有他巨大的意义。 荷花会之后,荷香园的大管家就通过特殊的渠道快马将一样东西送到了京城一座不起眼的绣楼。 京城这家「纪月绣纺」名气之大几乎无人不知,最大原因便是其招揽了每三年各地涌现的刺绣精英,从而成为京城贵妇人从太后到富商夫人的最爱;要问为什么最下面也要用「富商夫人」,那是因为纪月绣纺的绣品价格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一套嫁衣、一方绣帕,价钱都是以金为单位,即便如此,那也是引人趋之若鹜。 如此绣纺,管事的自然也非凡人。黎巧娘从绣纺建立之初就掌管绣纺,不管是对外交际还是对内御下都是一副云淡风轻游刃有余的模样,在见到荷香园来人时却是眼神一变,匆匆舍下还在和她讨论女儿出嫁应该穿什么式样嫁衣的礼部尚书夫人,领了来人便直接到了后头她的私人宅子中。 「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从大管事带人离京去益州已经五年有余,上一次回来人是禀报小主子尚在人间的消息,之后便一直以书信往来,这还是第二次大管事派人亲自至京,也难怪黎巧娘会这么激动了。 可惜,来人只是将包袱打开,递给了她三把扇子,道:「巧管事曾说过。上次两位公主曾经在绣纺大闹过一场,还给巧管事出了难题;大管家特意寻了解决方法着小的亲自快马飞奔送来。」 这三把团扇正是大管事从冯初晴手里买下来的,一把纯圆、一把扇形、还有一把不规则圆形,都配以绢纱、蜀绣、扇坠流苏,看上去就不似凡品。 黎巧娘年纪约莫四十来岁,却还是因此双颊有些绯红,拿了团扇翻看。随意道:「哪里就值当大管家专门派人来这么一趟了。我还以为是小主子那儿有消息了呢。」 第64章 来人是大管家的贴身亲信,闻言抱拳回了一句:「那些人也招认了,当年他们只是将小主子抛于葛仙山舍身崖下。这几年我们遍访葛仙另一侧的红岩镇也不曾听说有人在舍身崖下看到过尸骸,反倒是有位老人曾说他听到过小孩子哭声,待得出门细看时,舍身崖下就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襁褓。远处像是有人抱着什么狂奔而去。如今大管家在红岩镇置办下了荷香园,还应允了益州知州每年荷花会都在荷香园举办。相信假以时日定然能够再找到寻访小主子的线索。」 「但愿吧。」黎巧娘想是不想多说关于他们寻找了多年的小主子,转而欣赏起了手上的团扇,「这个东西倒是奇巧,绣工和这个绣法也是第一次见着。亏得大管家有心了。两位公主的事情太后知道后很生气,必然严加管教。不过金枝玉叶嘛还是得照顾着一些,九公主想要遮住她脸侧的疤痕。这东西倒正是合适,回头我就送进宫去。」 要是冯初晴知道她卖出的团扇还能进入到皇宫内院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可惜天远地远的。京城一间绣纺的事情她又从何得知。 带着穗儿回到景山村的时候天色几乎黑尽,黑压压的乌云压得很低,空气中泛着闷热的因子,想是暴风雨就要来临的征兆。 袁旭本来就不多话,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只顾着鼓捣手里的一个九连环,这是高言娘在玩偶和木制玩具之外的货品,送了几个给袁家几个解闷。 袁月也出奇的安静,直到要下马车了穗儿叫了声「月姑姑」才触电似的清醒,连连摆手「当不得当不得。」 「有什么当不得?你大哥是穗儿的爹,你不是穗儿的姑姑是什么?」冯初晴不知道袁月这是被商家的繁华也吓得太厉害还是被商洛那作死的潘安脸给迷得厉害,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过这样子也好,估摸着她回去后就没什么精力混在袁久泰家里了。 「穗儿,姑姑以后带你玩好不好?」冯初晴逗着在袁漠背上的穗儿,心思却是飞到了袁家院子里,不知道被袁家二叔「照顾」着的袁久方今日过得如何。 穗儿在袁月心里的地位那是呈直线式上升的。穗儿从身上扒拉下来还给商老太太「保管」的首饰衣裳不说,身上这套和包袱里的几套全都是上好顺滑的缎面,二婶和芬姐可都没有;而且刚才在路上,穗儿突然想起了手腕上还有两个镯子,直接就取下来扔给冯初晴,说是不要了,因为那是老太太给她戴着让她能随时打赏下人的。 袁月瞧过,那两个手镯可是银的,别说精致的花样,就是称重量也得一二两吧;芬姐有一个没刻花的素净手镯都宝贝得不让她摸一把,穗儿扒下来的比那值钱多了。为了配合穗儿赏人,那镯子其实是大姑娘的尺寸,所以才会被穗儿套到了上臂,离开的时候忘了脱下来了。 谁知道她那有病的大嫂当真是病的不轻,明明都是送上门的好东西,她还说收着下次去还给人家,还数落了穗儿一路,想想都不可思议。 「姑姑,娘让你以后带着我玩,好不好。」穗儿知道冯初晴有正事,讨好地打算先和袁月打好关系。 袁月一个激灵,财神奶奶呼唤,可比芬姐还管用,下意识就露出个谄媚的笑容:「好啊,穗儿是想玩跳绳还是玩翻花。」 「那是什么?好玩吗?」穗儿丢开了自卑,和谁都能说到一起,当不知道袁月看她的眼神带着商家那些丫鬟们才有的讨好,穗儿和袁月中间相差了近十岁离奇地说到了一起。 冯初晴在后面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下子,有穗儿帮着缠着袁月了,袁久方那儿露馅又要容易许多了吧。 到家的时候,迎接他们竟然不是一片黑暗,袁久方的屋里亮着油灯。冯初晴给他买了不少东西,又带着孩子,一行人自然全到了屋子里。 进门后冯初晴就四下看了看,总觉得这间屋子后门外的地方要比自己那间的要宽敞得多,伸头想要看清楚些时,榻上的袁久方重重咳了声,袁月回神,挡在了前面,「大嫂,东西留在这儿就行,晚了,我们可还没吃饭呢。」 「我这就去做饭,你们在这陪爹说说话。」袁漠今天再次得到了冯初晴的肯定,没有被袁月抢白唠叨,回来也没有袁久方的怒骂,他决定将记录继续保持下去,带着穗儿就去了厨房,袁旭都想跟着去帮忙的,可看看屋里就剩下大嫂和小妹也不太好,也便坐着没动了。 「嗯,」冯初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爹,二叔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啊?」 「你问这个干什么?」袁久方没回答,反倒是一脸警戒地反问了一句。 「这不是觉着二叔他辛苦了,寻摸着待会儿让阿漠或者小旭送点东西过去表达下谢意吗。」冯初晴的回答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来。 袁久方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下来,聋拉着眼皮打了个呵欠:「早上你们前脚走他后脚就来了,酉时你二婶来叫才回去。」 「哦,是吗?爹确定是酉时?」冯初晴再盯了眼离床边起码两米远的墙上,那儿的油灯挂得有些高,就是袁漠都要举高了手才能点燃。 「是啊,我是瘫了又不是傻了,连什么时辰都不知晓,再说了,你二叔家酉时得去山上把鸡给赶回来,他不得去帮着干活儿啊。」袁久方眼皮子一翻很不耐烦,「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有这功夫不赶紧地做饭去,让自个儿男人干活,还得意呢你,又多个吃闲饭的也不嫌臊得慌。」 第65章 「爹啊,媳妇我就奇了怪了。今天这天是酉时末才暗下来的吧,二叔要赶鸡的话肯定回去得早,那这油灯是谁帮你点的呢?」 冯初晴似笑非笑地问道,一双眼睛在狂风暴雨要来临之前的黑暗里显得尤其光亮。 「你二叔今天就是酉时末给我点了油灯才回去的。」袁久方还在那边嘴硬,冯初晴可不打算继续被骗。 走了两步抢在袁月反应前捞了地上的鞋走到了油灯下方,那儿还摆着一张上了黑漆的长木凳,比了比鞋印的大小,冯初晴的脸色在摇曳的灯影下晦暗莫测,「爹,这就是你不厚道了啊!你看鞋底的印子和凳子上的印子根本就一模一样。而且,我知道今天二叔根本就没在家,他在西河水库钓鱼要怎么照顾爹你的吃喝拉撒。爹,要不要我让小旭现在去隔壁把二叔叫过来对质!」 「你要叫就叫!」袁久方已是色厉内茬,坐在床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爹,你就别再骗大哥和大嫂了吧。这个家我现在能养得起,不用再逼着大哥做牛做马。」袁旭是个实诚孩子,为了这个事情不知道背了多少心理负担,当即就跪在了袁久方面前。 在袁久方的心里,袁漠从来就不是袁家人! 二十一年前,袁久方和媳妇成婚五年膝下却无一儿半女,眼看着袁久泰和袁久春的孩子都相继落地,他们夫妻也是着慌,村里村外的闲话更是满天飞。袁久方媳妇属于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的那一种,公婆跟着她们夫妻她已经满心不愿,更别说再去花钱抱个孩子回来「压长」,成天拉长着脸说袁久方没用。 袁久方原本还是挺利落麻溜的一人,被媳妇天长累月这么一说,也变得畏首畏尾、唯唯诺诺了。不过,这事情在他一次出门回来后有了转机,他竟然一文钱都没花抱了个儿子回家,要知道,这二年就算有人过不下去想把孩子送人那也不会把传宗接代的儿子送出来,更别说小婴儿浓眉大眼的长得挺精神,手腕子上还戴着个精致的金银手镯,拿去当铺换了好几两银子呢。 自此,袁久方就给孩子取名袁漠,对外说是媳妇生的,他家最靠近山边,旁人虽然怀疑,倒也没多想。 也是该袁久方的儿女命来得缓,袁漠长到三岁上头,他媳妇的肚子终于鼓起来了!生了袁旭后,两口子原本就对袁漠没什么好脸色,现下更是几乎拿袁漠当出气筒,成天不是打就是骂。再来袁久方爹娘先后瘫了,袁久方媳妇干脆将袁漠给送到了镇上洪木匠当学徒。 从那天开始,袁漠每个月在洪木匠家砍柴烧火,给袁家换来每个月三十文钱的学徒工资;说来也巧了,袁漠刚刚送走,袁久方媳妇又生了袁月。这下子,村里原本还只是偶尔有两句关于袁漠是丧门星的谣言突然猛烈起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袁月六岁的时候,袁久方的双腿也出现了问题,需要拄着拐棍行走;还没等他瘫痪在床,他媳妇就找了个神婆来家转了一圈,说是袁漠克亲。家里的亲人要一个接一个全都被克死。吓得袁久方原本还只是腿软没力。直接就躺床上去了。 袁久方媳妇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偷偷卖了家里好不容易置办下的田产跟人跑了也没受太多的谴责;袁久方却是又气又急,差点没憋出一口老血来!不想想自家人的缺点,反倒又将错处全都推到了袁漠身上。渐渐的,就连袁漠自己都以为袁家的苦日子全是他害的。 袁久方媳妇跑的时候袁漠已经十四岁了,在洪木匠那儿已经能够拿到一份普通成年人的工钱。心里因为怀着愧疚,袁漠自己节衣缩食。每一次回来都会给钱给米粮的。 袁久方躺在床上心安理得享受了半年多,某天却是因着小袁月给他倒水时太烫抬脚就从床上跑了下来。这才发现他自己的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恢复了知觉!其实也可以说,他的腿就没瘫痪过! 起初他都还想着振作起来把这个家给撑着,可回头想想,老二和老三就是看到自己家生活困难才每个月还送钱送粮过来奉养两位老人。袁漠也是因为自己瘫着才会拼命往家里揽钱;再说了,以往他要做的也就是田地里的那点事,如今田地被媳妇给卖个精光。一时间,袁久方根本就不知道他应该做什么才好! 思前想后了一整晚。袁久方干脆重新躺了下去,并找来了袁旭和袁月一番威逼利诱;为了怕小小的袁月说漏了嘴,前两年可是每日都将袁月带在身边耳提面命,直接造就了袁月自私刻薄的性格。 这一瞒就是七年,有袁久泰和袁久春还有袁漠的「孝敬」,两位老人也算是颐养了晚年,袁久方也跟着享了七年清闲。一两年前两位老人先后过世袁那两家的资助也就停了下来,袁漠这边却依然按时送钱送粮的一直供着。 袁旭越大越是内疚,然而又因着曾经发过的毒誓一直不敢将事实给说出来;今天冯初晴发现了端倪,不算是他主动告诉别人的,他便怎么也忍不住,跪在袁久方身前苦苦哀求了起来。 可惜多年的安逸生活已经磨掉了袁久方身上早年都还有的冲劲,多年的坐享其成也让袁月变成了理所当然,当即便撇嘴想要拉袁旭起来:「二哥,你是傻的啊!难道你想学大哥那样到头找一个别人不要的媳妇么?」 「小月,你是当我不存在吗?」揭穿了袁久方之后,冯初晴就一直安静地立在旁边,本来还想着袁旭有那个觉悟还不错,若是另外的父女俩愿意配合她慢慢「好起来」的话,这么残酷的事情就不要在袁漠面前揭穿了,可这父女两个的表现还真是让人无语透了。 「爹,你是长辈,以前怎么样我还不是你媳妇也不好说你。但现下我嫁给了阿漠,就不能坐视不管。这事情也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你看是明儿我从镇上回来帮你请个大夫开药让你好起来还是怎么办?」什么都不用说,光是看袁旭的表现就知道袁久方瘫在床上这回事是真的了!就是不知道这中间有多久了,也真是亏了自己发现端倪。 冯初晴脑袋里转得飞快,也不用他们解释就能够想象得出袁久方装这个瘫痪并不是太难。袁家的院子本来就在村尾靠着山边,袁久方这屋子后面想必有路能够直通山上,依着之前袁漠不计价钱拼命干活的性子,偶尔回家住上两天都被袁月盯得死死的,能发现不对劲才怪了! 第66章 要么改正,要么分家!冯初晴就想不通了,同样是儿子女儿,袁久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该不会袁漠是抱养的吧?她不知道,心里这点小九九还真的戳中了事实真相。 袁久方此刻是丝毫内疚都无,还死鸭子嘴硬,梗着脖子哼道:「真真是不该让他娶媳妇的,一来就不安生!」 「爹,你要是不愿意回答这事要怎么办,我这就去找阿漠过来,明儿咱们就去请里长和两位叔叔过来断个公道!」冯初晴可不想让袁漠继续拿银钱供着父女俩这两个蛀虫,白天刚刚搞定袁月,赶着搞定了袁久方,她也好专心开铺子准备景彩虹说的参赛绣品去。 分家!袁久方怎么可能放过袁漠这么听话的招财工具,不压榨干袁漠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他怎么甘心,不是他将袁漠带回来,一个婴儿落在悬崖下的野外,春末料峭的焉有命在? 「你才进门几天就敢和我这么说话?一点规矩都没有,这事情也是你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破鞋能说三道四的吗?你以为你是谁呀!」念及这么些年袁漠的老实模样,再想想他单纯憨厚的性子,袁久方笃定能继续压制住袁漠,有侍无恐地让袁月去灶房去把袁读给叫来,一家老小这是要开个家庭会议的驾势。 袁月出去,冯初晴才觉着自己是又冲动了,这性子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光去想着为袁漠不平去了,却是忘了对袁家人来说她不过是个外人。只想着帮袁漠争取他应有的待遇,却是忘记了问过袁漠自己是否心甘情愿。再一次用自己的主观意识强加在了别人身上。 冯初晴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袁漠进来时那脸色就带了几分愧疚,偷偷抬眼瞧了眼袁漠,正好赶上他投过来的担忧眼神,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只有你过来,小月呢?」没见着最佳盟友,袁久方心里微微不快。 袁月不是笨蛋,早听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句话,她可不像袁久方那么乐观,不管怎么说,现在这家里最让她记挂的还是穗儿小姑娘,招呼好了还怕日后没有锦衣玉食吗? 「她说她要留下看孩子做饭。」袁漠也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往冯初晴方向靠一靠,要不是袁久方和袁旭此时一坐一跪的样子有些尴尬他都要问冯初晴是不是受欺负了。 「老大,叫你过来呢是想给你说一件事。」袁久方作为长辈。抢在冯初晴头里开了口,丢给冯初晴一个得意的眼神后,他接着说道: 「多亏了这几回你拿回家的银子多些,你妹妹在镇上给我重新换了个大夫,前些日子我就觉得这腿脚有了直觉,这两天都能支撑着站那么一会儿了。想着这几年你们兄妹三个为了我这不争气的爹那么辛苦,怕告诉你们了让你们难受。还没给你们说呢。今儿你媳妇就说我拿着这双废腿作伐子骗你钱财呢!」 「爹,不是。初晴肯定没这意思。」听着话音不对,袁漠首先就站出来帮冯初晴辩解。 只是啊。这男人不知道,你越是帮媳妇辩解,在老人的心里媳妇的罪过越是大;更别说袁久方这儿对儿子媳妇都没什么好印象,袁漠为了冯初晴哽他一句更是让他心里窝火。随手拎了枕头就往袁漠这边丢来: 「那按你的意思是我胡说八道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躺到死?」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自然是希望你好好的了。」袁漠没敢躲,躲开之后枕头就会擦着冯初晴脸颊旁边过去,万一伤着可不好。 「那就是你们巴不得我腿好了好甩开我和你弟弟妹妹这三个累赘,你们自己好去吃香的喝辣的!」、 袁久方这胡搅蛮缠可真是让冯初晴大开眼界。但这也正是袁久方精明之处,首先挑明了腿有好转的迹象,冯初晴要是再揭穿他可就没什么意义了。反倒落了个下乘,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伸手摁住正要说话的袁漠。冯初晴恭恭敬敬将枕头给袁久方放在了床上,「爹,瞧你说的什么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老的身体越好我和阿漠只有越高兴的份儿。阿漠是长子,这养家的职责是怎么都推卸不了的,我们也不会推卸。正好,我在镇上开了个卖绣品的店铺,您老人家腿脚好起来也好让小月脱开身来帮我,日后每个月养家的钱我还是照样给您便是。」 说来说去都是钱的事,能够让袁漠心里的负担轻些,她愿意做出让步。 跪在地上的袁旭心里头的那个内疚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然而亲爹尽拿死活来威胁他,大嫂都揭过了没揭穿,他揭穿了又能怎样,唯一能做的就是拦住了冯初晴,想要凭着一己之力接过袁漠养家的重担,任凭袁久方气得跺脚也不改变主意。 袁漠不善言辞,但对弟妹绝对是实打实的疼爱,依着袁旭如今跟着他学艺的成绩来看,一天二三十文钱还是能找的。和袁久方的自私不同,袁漠希望袁旭每个月能自己攒些银钱,好说歹说,兄弟俩总算是达成协议。 今后袁月要是愿意在镇上跟这儿冯初晴干活的话,每月冯初晴给她包吃穿、按照正常的价钱开工钱,格外除了买药之外交五百文给袁久方用来日常开支;若是袁月不适应镇上的活儿要在家,这个月钱还是换做之前的一千文。而袁旭,每月三百文用来交给袁久方安排,另外的就攒着娶媳妇。 本以为到了袁月这儿还要费一番口舌的,谁料袁月今天格外的好说话,竟然直接答应了从明天起跟着冯初晴到镇上「实习」,直到姑嫂两个的赌约生效再来决定去留,言谈之间,似乎还有些忌讳着袁漠,倒是让袁久方和冯初晴这两个今晚上针锋相对的两人另眼相看。 第67章 晚上袁久方就立马问了她缘故,心里头有小九九的袁月又怎么会说实话,只是给袁久方说了冯初晴手里有不少的银钱,断不会独占了袁漠的银钱。只要依然有钱拿就好,袁久方是不会计较太多的,家里只有爷俩的话,省着点用五百文钱足矣,这样一来,袁旭娶上媳妇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其实,就是没有冯初晴的发现,袁久方都在有机会地「恢复健康」,否则不是影响他亲生的袁旭和袁月亲事吗?只是没想到冯初晴会先揭开这事,差点让他站到了被动的位置。要是冯初晴知道自己纠结许久的事情结果是这个真相,指不定气成什么模样呢。 不过,冯初晴现在是没时间和袁久方来置气的。穗儿常常听余家宝说睡在爹娘中间有多么幸福,终于到了她能够和爹娘睡的日子兴奋地差点没跳起来,和冯初晴上去躺好后就迫不及待拍着床边呼喊袁漠: 「木匠爹,你快点上来啊,你们都要挨着我。」 昨晚上经历过痛并快乐的漫漫长夜,袁漠现在已经有些困了。 灯影下,一大一小两张白皙的面孔都对他露出希翼的眼神,像是都盼望他快点上去陪伴。特别是冯初晴,现在的她像有一股魔力,吸引着他全部的目光,整个人都快要窒息。 因着白日里袁漠的优秀表现和晚上自己的失误,再加上好感加上昨晚上的不甘;冯初晴今晚上可谓是精心准备了一番。如墨的秀发全都放下,往日披在身上熄灯之后再丢开的外衣此时不见了踪影,白皙圆润的肩头在昏黄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姿势的缘故,精致锁骨下也暴露出一大片的白皙,小半个圆润还调皮地露出,深深挑/逗着袁漠的眼球,深深挑战着他的忍耐力。 用力吞了口口水,袁漠的眼神艰难地从冯初晴身上挪开,吹灭了油灯,窸窸窣窣声音中摸上了床外侧。我们期待和爹娘大被同眠的穗儿又怎么能让他如此蒙混过关,小姑娘正兴奋着呢,不满地叫了起来:「不行不行,木匠爹你离我好远。」 袁漠的字典里「拒绝」两个字不知道被抠到了什么犄角旮旯里,只能听话地往穗儿方向挪一挪,这一挪,正到处摸索的穗儿可就碰到了他的手臂,高兴地又是蹬又是踹,使命拉了他的手往身上放:「家宝哥哥说了,爹和娘的手都要放在我身上。」 她这一拉不打紧,袁漠顺着放上去,摸到的不是穗儿的小肚肚,而是冯初晴的手背,温度有些偏低。皮肤虽然没穗儿小孩子那样的嫩滑,但比他的粗粝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下意识的,就要脱离穗儿把手给抽回来。 正在这时,天地之间一道白光闪过,屋内瞬时亮如白昼;冯初晴一双戏谑中带着期待的眼眸清楚出现在了袁漠眼前,就连她双颊上的酡红也一览无遗。但她却没有一丝挣扎的意思;鬼使神差的。他没有放手。 轰隆隆巨响紧随而至,穗儿的小手压在了两人之上,咯咯笑了起来。「家宝说的都是真的,这样真的好舒服,我都不怕打雷了。」 笑声让袁漠从神魂颠倒中回神,这下想要抽回手也不成了。只得调整位置侧着身子,尽量帮穗儿减轻身上的负担;那边。冯初晴含着笑意的安慰传来,「是是是,家宝哥哥不会骗穗儿,你总该睡觉了吧。不然待会儿更大的雷声来了还要往娘的怀里钻。」 「不会不会了。有木匠爹在穗儿什么都不怕,娘也别怕哦。」穗儿伸出脚丫子分别搭在袁漠和冯初晴的身上,一副得意洋洋的口吻。 「是呢。有你木匠爹在,娘什么都不怕!不管娘干什么。都有你木匠爹擦屁/股。」冯初晴在玩笑里掺了真话低笑着说了出来,可怜袁漠半点都不敢当真,但还是满足地呵呵傻笑出声。 「娘,好久都没听故事了,你给我讲个故事呗。」穗儿打了个斯文的呵欠,搂着冯初晴一只手臂软语哀求道;冯初晴哪里受得住这温柔的请托,摸了摸穗儿软软的头发,低声捡着个青蛙王子的故事改编了讲了出来。 故事说完,穗儿已经发出了浅浅的呼噜声,小肚肚一起一伏的。穗儿的小手早已经放到了身侧,按理说已经没了力道压住,可袁漠和冯初晴都贪恋着这份温暖,谁也舍不得将手抽开。 外面电闪雷鸣,屋内静得只有三人浅浅的呼吸声,最后还是冯初晴先耐不住安静,轻声问道:「阿漠,你会怪我今晚上多管闲事吗?」 「不会。」冯初晴话音刚落,袁漠就斩钉截铁回道,生怕冯初晴不相信似的,手掌上的力道稍微大了些,轻而易举就握住了冯初晴的小手,离开了穗儿的小肚肚,成了两人隔着穗儿手牵手。顿了顿,袁漠才沙哑着嗓子问冯初晴:「不知道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好啊。」换做以前还没看清自己的心意,冯初晴肯定是宁愿蒙头睡大觉也不会维持这个不太舒服的姿势打起精神听一个笨嘴笨舌的人说什么故事。 没有华丽的语言,也没有博取同情的添油加醋,袁漠就用一种平常到了极点的语调将自己前面平淡无比的二十一年给冯初晴大约讲了一遍。末了,望着帐顶,微微沮丧道:「有时候我都在想我是不是爹娘捡回来的孩子,可又想想,要是没他们生我养我,毕竟这世上就没有我这个人。其实,爹的腿之前我就觉着不对劲,只是没想到他会宁愿自己受罪也瞒着我有些伤心。」 这下子,轮到冯初晴反手抓着袁漠的大手,用力捏了捏他,算是给他无声的安慰,道:「别伤心,没事的。有一句话叫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刚才我给穗儿讲的青蛙王子人家之前还是个青蛙呢,后来不也变成了人见人爱的帅哥王子。」说实话,冯初晴是不赞成袁漠愚孝这一点的,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袁漠经历了前面那么多年也没觉着孝顺袁久方有什么不对,她现在说再多的坏话又有什么用。 袁漠被冯初晴的小手这么一握,浑身一震,精神振奋,「你就是那个拯救我的公主……」这样一想,冯初晴岂不是要吻他?!念及此,袁漠的脸不可抑制地又热了起来,恨不得起身冲到外面倾盆而下的暴雨当中淋个透心凉,免得装修时候四叔他们说的那些个荤段子此时不合时宜地往脑袋里钻。 「是啊是啊,我就是公主来拯救你的,所以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骗你,你照着做就行。」冯初晴不知道袁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低笑着翻身换了一只手塞到袁漠手里,「我得感觉身边有人陪着才不怕打雷。」 第68章 握着失而复得的小手,袁漠心里真真是七上八下!她这是几个意思啊!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今晚,绝对又是个不眠之夜。但,这样痛并快乐的不眠之夜,袁漠一点都不讨厌,巴不得每天都如此! 蜀郡王年过四旬,算得上是位中年美大叔,可这时候的美大叔脸色不是很好,正对着女儿钱诗语重心长地劝导。 「你大哥这次算是做了件好事,这么多绣娘里头你倒是选一两个出来啊!眼看着年后就要进京,你这个样子怎么让太后娘娘看得上眼啊?」 郡王妃是后娘,在钱皓和钱诗的教导上向来是没资格插话的。况且,依着钱皓乖戾、钱诗古怪的性子来看,她这个郡王妃出的主意都不是什么好心。为此,郡王妃一直采取了旁观的态度,只是念及冯初晴的好给她留了个能够直接进决赛的名额,到时候就算选不上也能得到些许银钱的赏赐,也算是全了她对钱俊的教导之情。 近年来,年纪越来越大的太后精神一直不好,若不趁着她老人家还能说上话给钱诗找一个得力的婆家,这蜀郡王的位置怕就要坐到头了。钱皓一没学识二没魄力三没军功,和京里宗亲王室子弟一比立刻被虐成渣。 此次在京城,蜀郡王就被皇帝找去敲了一盘边鼓,大意就是这蜀郡越来越昌盛,来年河道一通,经济会更上一层楼,得有个能够稳住一方的将才坐镇才行;又暗示了蜀郡王没什么背景和大家族支撑,与其等庸庸碌碌的钱俊被人拿住错处得了蜀郡,倒不如提早做打算。 蜀郡王能怎样打算?皇帝知道的境况他本人更是清楚,蜀郡这些年的发展日新月异,钱俊这代没了世袭的恩宠,难不成眼睁睁看着钱家的封地落入外人的手中?太后有心想要帮一帮自己这个外孙,但因着种种缘故又不敢太明显。只得暗示了让蜀郡王选择「联姻」来壮大钱家外戚的势力。 皇帝之所以给蜀郡王敲警钟,那是因为水路通了之后他会往蜀郡派来一位守备将军,这位守备将军的人选已经初步定下,今年有个才十八岁的武状元,算起来是是当朝皇帝的侄孙子,家里一门猛将,爷爷是封疆王爷镇守边关。父辈也都各有武职在身。他本人九岁就跟在父辈身边驰骋疆场。算得上是一名能文能武的猛将。 这位猛将呢,有个江南温柔女子的娘亲,给儿子相媳妇什么都不问。就问小姑娘绣活如何。就算太后想要指婚,她也非得先提个条件要姑娘精通绣活的。按理说这样的人家家里什么绣娘没有,可这位夫人不知道什么缘故就是要死咬着这点理不放。 太后也没办法,只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和蜀郡王叮嘱了这事。亲家是一门好亲家。但钱诗的绣工必须得过关,否则她都没脸做中间的红娘。蜀郡王回来后。发现临行前才聘请的绣娘又被钱诗给气走了。 幸好,钱诗上头还有个她怕的钱皓,兄妹两个没了亲娘自然有一种相依为命的同感。钱皓让她权衡利弊后,大手笔让全蜀郡征集刺绣高手。最后十名不但有高额的奖励,自然还会有附加的授徒殊荣,不过后者对外并没公开。 「妹妹。要是这次你还不珍惜机会好好学的话,我就把你院子里养的那些东西全都杀了炖肉。」事关自己前程。钱皓也是在一边阴阴威胁了一句。 钱诗一脸的委屈,「我学还不成吗,你可别动我的好朋友们。」她的好朋友不是什么美少女娇小姐兵团,而是她院子里的一群动物,大的有熊和老虎、小的有蝴蝶蜘蛛,弄得比马戏团还杂乱。蜀郡王妃曾经想送走几个猛兽,被她以死相逼,弄得大家都不痛快,也难怪蜀郡王和蜀郡王妃头疼不已了。 「那你选吧。你确定了之后我也好安心去洪州查看这次水灾的情况。」昨日倾盆大雨一下,蜀郡中地势较低的洪州或许又要成为一片泽国,蜀郡王要是去查看灾情的话少说又是十天半个月的。 郡王妃心里头一跳,再过几日才是原本约好的复赛时间,要是现在就拍板定案,那她之前托景彩虹转达的谢意不就落了空;虽然在这事情上没有什么发言权,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劝道:「郡王,这事情都是有章程可循的,还是再等上十日最后结果出来了再挑吧,否则到时候被人说不公就不好了。」 钱诗现在是能拖几天算几天,当即点头如捣蒜,「小姨说得对,这可是大哥第一次这么认真操办事情,外面都在说他为民做实事,可别为了我这点私心坏了大事。」 好不容易送走了蜀郡王,钱诗飞奔回了自己院子,迎上最宝贝的好朋友金丝猴灵灵抱在怀里就是一通埋怨,末了抓住上次景彩虹来时顺道送的动物玩偶愤愤不平道:「刺绣、刺绣,有什么了不起的嘛!怎么不说几个这样的娃娃就行。」 「你可以只学到能缝几个这样的娃娃。」清退屋里守着的下人,钱皓背着双手从门外进来,「以后你别在人前露出你不想学刺绣的意思。」 「可是,哥,除了学刺绣难道就没别的法子可以帮你了吗?」钱诗也知道自家现在不仅仅内里一团糟,对外那也是假象。她也想帮自家哥哥,可是只要一碰到绣花针她就浑身不舒服,这要她怎么学刺绣,而且还是短短的半年时间。 在办这个绣艺大赛之初,钱皓心里就有了另一番计较;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妹妹和自己是半点默契都没有,不得不再来费唇舌解释一番,「日后,不管是当着谁的面你都别一副不想学的架势。这些日子咱们好好看,能学会是最好,学不会要弄个绣娘在身边做个下人还不容易吗?」 「大哥,太后娘娘不是说要我亲自学会吗?」钱诗脾气虽然古怪,但还不至于像钱轩那样阴险狡诈,被吓得抱紧了怀里的灵灵,下意识往门外看了两眼。 钱皓扯了扯嘴角,「你以为京里头的那些大家闺秀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不是挂羊头卖狗肉,有名无实。你也别太在意,混过了这一关成了将军夫人,谁还敢对你指手画脚的。就这么说定了,那些个绣娘你看着谁好就尽管给大哥说,大哥会帮你想法子的。」 「大哥,我会让绣娘自愿帮我的。」钱诗也没了办法,只好默认了钱皓的意见,但非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让钱皓用什么卑鄙手段的,万一被别人知道了,这个蜀郡王世子的位子被人抢了怎么办? 远在景山镇的冯初晴并不知道遥远的蜀郡王府有了这么一个插曲,要不是蜀郡王妃一句话,她现在绣架上的东西根本就连呈上的机会都没有,也更不会有后面的一连串是是非非。 第69章 一夜暴雨后,景山村外的那条小溪流也暴涨了许多,为了安全起见,冯初晴搬家的计划再次搁浅,倒是袁漠担心镇上铺子会不会出现漏雨或是排水不畅的情况,也想着铺子上冯初晴需要的那些家具,天一亮就带着工具和换洗衣物从景山翻山去了镇上,要在镇上住上几天。 眼看着昨晚上刚刚有了点进展,今早袁漠又被吓得退避三舍,冯初晴都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了。袁漠明明就是喜欢她的,这点毋庸置疑,可是他躲躲闪闪的又是几个意思嘛!不过,从袁漠之前的经历看来,他应该是有些自卑的。 冯初晴一点都不慌,反正两人的日子还长,慢慢调戏也是一种生活享受不是? 袁月的脑袋瓜子一点都不笨,冯初晴又给她吊了个大萝卜在前面,学起简单的蜀绣来一点都不难,有点底子很快就能够绣出冯初晴想要的简单图案;检查了之后,冯初晴一点都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将小姑娘兴奋地脸色发红,不停追问,「你真的没骗我,我绣的这个能换十文钱?」 这只是简单的一枝梅花,三朵大小各异的梅花总共都不到巴掌大小,花了一天多的时间绣出来,袁月觉得十文钱已经很多了,要知道,之前的那些鞋垫袁芬说能卖钱,可也不过两文钱一双,就那还要看鞋底纳得是否严实。 冯初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难道我还骗你不成!不过这都是我给你画好了图、配好了线,以后可没这么好的事情了。」 「没事没事,图你不是说都是固定的吗,配线刚才我都按照你说的那个法子都记住了不会错。这东西不用出本钱,你可别告诉别家。」袁月幻想着自己拿着大把大把的银钱,村里每个姑娘都羡慕地望着她,嗤嗤笑了起来。 「什么事情笑得这么高兴啊?小月,你这两天怎么都没来我家找我啊?」姑嫂两个正说得高兴,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就突兀地冒了出来。袁芬娇娇怯怯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边。 「记住我们的赌约。」冯初晴飞快地凑到袁月身边叮嘱了一句,怕她待会儿见着袁芬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人家知道。」袁月昨儿其实就问过袁旭关于抱小鸡的事情。袁旭虽然不是太懂,但说法和冯初晴的也差不多。袁月心里虽然生了疑心,却还是不相信一直待她如亲生女儿亲妹妹的袁韦氏会那么骗她。 袁芬刚刚进门就四下看了遍,见着穗儿时还特意从包里拿出了一块有些发黑的饴糖,「这就是大嫂的女儿吧,长得真好。」 「芬姐,你没见过穗儿的爹,长得那才叫俊……」说了一半,袁月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红着脸收了声。 女孩子嘛,春心萌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看袁月只是单纯的惊叹并没带着痴迷,冯初晴只是皱了下眉头倒也不是很担心,时间长了,袁月这样的小姑娘便会知道光是一张脸是过不了日子的。 穗儿接了饴糖没立刻放到嘴里,道谢后一跳一跳去了后院,袁旭在后面做积木和拼图,小姑娘觉着还比外面要好玩一些。 「小月怎么没纳鞋垫了啊,我还特意来告诉你一声,后天我娘要带我赶集去,要是有鞋垫我帮你卖去。」袁芬分明都见着冯初晴坐在绣架后面,袁月也没拿着千年的鞋垫,却还是多话地问了一句,虚假之意昭然若揭。 可惜袁月就像是迷了她的窍似的,闻言还有些惶恐,放下手里正收尾的白绢站了起来,「芬姐,我在学绣花。你不是说绣花要比纳鞋底挣得多吗?」 袁芬当然知道绣花比纳鞋底挣得多,关键是没人教她绣啊!况且因着绣花来来去去总是简单的花样子,费时费力之后还不如纳鞋底呢。在袁月这儿鞋垫是两文钱一双,到她那,交到镇上布庄去能多卖三个钱呢。因着家境缘故,袁月几乎不到镇上去,就是少有的几次也都只有跟着她们娘俩转的份儿,还不是听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已经被谣言害得娶不上媳妇的袁漠会突然成亲,媳妇还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太让人措手不及了。 袁芬被袁月无意间的一句话哽得心里憋闷得慌,只好去寻冯初晴说话,「大嫂的手真巧啊,绣这么大一副;就是这布料不长不短的做被面不够,做枕头也太多了些吧。」 冯初晴手里的条屏月末三尺高、一尺二宽。粗线条已经勾勒完成。局部细化业已绣了个七七八八,但充其量只能算上面的簪花仕女图花样子好看,根本看不出绣工如何。也难怪袁芬说到最后话里就带着酸意了。 「只是绣着玩练练手艺,不做被面什么的。」冯初晴手上活儿不停,头也不抬地淡淡回了句。 袁芬伸手在冯初晴绣布上摸了一把,丝缎的触感划过指尖带来一阵凉意。她的眼中闪过一道亮色,「这样啊。那这绸缎倒是可惜了。还不如给小月做件好看点的肚兜呢,剩下的边角余料还能绣几个荷包。」 「你后面是不是想说给小月做肚兜这事只有交给你娘才合适啊?」冯初晴一针差点戳到手上去,用绸缎做肚兜,这用来情趣一下还是成的。一个都还没发育的小女娃不是穿细棉布的才舒服吗?况且,这一米多布料做三件小巧的肚兜也是尽够的;别以为她也像袁月一样是个傻子看不出袁芬眼里的贪婪。 袁芬被冯初晴这一抢白,脸色微红。可天生爱占人便宜的性子怎么耐得住几尺上好的绸缎从眼前过不沾手的,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可不是嘛。小月的衣裤一直都是我娘在做,好多时候忙完了活儿还得在油灯下熬会儿夜。」 第70章 「那真是太麻烦二婶啦!小月,去灶间把从益州城带回来的烫油鹅还有锅魁给你芬姐装上,以后我慢慢教你做,不能再这么麻烦二婶了。」冯初晴说的两样东西都是袁月最喜欢吃的,前者价钱还不便宜,要是袁月真的有心,回来就该给隔壁送过去了,她倒是要看看两人的姐妹情到底有多深,她能不能从中间挑拨一二。 事实证明,被自私鬼教导长大的人根本大方不到哪去!袁月虽然是去了灶间,但只是切了四分之一只鹅肉,锅魁白面做的倒是拿了好几个,袁芬接过来也是面露不满,放在了一边,她根本就没打算现在回去,这拿东西不是送客的举动吗。 坐在院子里,袁芬又打听起袁漠的去处,反正以后都是要知道的,冯初晴也没打算隐瞒,便将自己准备在镇上开个绣铺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绣铺?!」袁芬心里头一惊,「大嫂是有相熟的绣娘吗?」她心里头其实想说的是「你们哪来的那么多钱」,话到嘴边,又觉得问出来确实不太合适,这才临时改了问题。 绣娘?!冯初晴是不会请什么绣娘的。经历过现代各种营销推销的摧残,冯初晴深谙一个道理「贵精不贵多」。既然要做,肯定是特色。以蜀绣为主的周边绣品目前她教会了余三妹和四妹,四妹已经能上手一些稍微复杂点的图案,虽然速度慢了点,但铺子前期肯定不可能有什么大单的生意,也不怕什么手忙脚乱。 「小本生意哪还能请人啊,就我带着小月绣几件东西能卖则卖呗。」冯初晴一句话敷衍了过去,至于真相怎么样那就到时候再说。 这还差不多!袁芬的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就凭着袁月那点子手艺,生意能好才怪。又坐了一会儿,见连袁月都埋头飞针走线顾不上她,心里头的失落感又回来了;可是冯初晴之前就三令五申袁月不能和她多说话,不管她再怎么刷存在感,袁月也只有憋着绣花不敢搭话。 时间久了她也觉着没了意思,只好拿着东西泱泱回了家。 日子就这样无风无波过了七天,袁久方腿好转的消息在景山村慢慢传了出去,袁漠和冯初晴要在镇上开绣铺的消息也传了出去;没想到还意外帮冯初晴收获了不少好评。 竟然有人传她是个福星,不但克住了袁漠那个克星,还给袁家带来了好运。听到这些消息,冯初晴也只是付之一笑,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说什么都不关她的事,倒是有些感激最先传出这种话的「雷锋」,现在她在景山村不管到哪都会收获真诚的笑容,弄得袁漠回来告诉她可以搬去镇上住时都有些舍不得走了。 对余姚氏的热心,冯初晴已经是无言以对。正是七月如火的夏天没错,但止马坝才该是比较凉快的那个吧,她竟然会收拾包裹带着儿子说是来景山镇避暑! 避暑!景山镇能避暑的地方在景山之上,这山脚下哪能避什么暑。当然,余姚氏也不是纯然到冯初晴这儿的,她家的余二妹婆家就在景山镇不远的一个村子,既然都出门了,她还是要带着儿子过去住几天的。 余姚氏和余家宝的到来让原本就不宽裕的家具更紧张了,待得冯初晴和余家娘几个忙上忙下布置绣铺上头的三个房间给女孩子们住,袁漠头都大了,搓着双手跟在冯初晴身后晃了好久才堪堪开口道,「要不,我回家里住去吧。」 门面楼上面总共有三个房间,腾出一个做库房,另外两个都放着衣柜和冯初晴让袁漠准备的上下铺木头床铺,余家姐妹两个和袁月刚好一人占了一间。余姚氏带着孩子来算是半个长辈,主屋就两间卧房,袁漠自然而然就想着让出自己的那个房间。 他不这么说倒还好,这么一说,冯初晴那点子新仇旧恨就钻了出来,下意识挺了挺胸膛,斜睨了袁漠一眼,「你倒是不怕我们一屋子女人被人给盯上?」 「这,这,那我在木器店那空屋子里面将就几个晚上。」因为紧着冯初晴的绣铺,属于袁漠的那间木器店里面还空空如也。 看他那纠结的表情,冯初晴越发觉得逗他挺好玩的。干脆停下手里整理床铺的动作,直起腰微微仰头看他,「我睡正屋,你睡木器店。你让德禄嫂子怎么看?」 「那,那怎么办?」袁漠瞪大牛眼震惊看向冯初晴,感觉人生再一次被惊喜砸中,头有些晕,不敢想像难道冯初晴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打算? 「这间床不比家里的那张窄,你就不能在这将就吗?」冯初晴深深叹息,这人太过于老实。调戏起来怎么会生出一种罪恶感来;瞧他那样子倒像是冯初晴打算欺负他似的。 袁漠又想掐自己一把了。幸福来得太猛烈,他有些承受不住啊! 「怎么?不能吗?」冯初晴故意又追问了句。 袁漠自然是忙不迭点头,「能能能……」说得太急差点咬着自己舌头。见冯初晴偷笑着转身将他的衣服和她的衣服一块儿放进衣柜里,脸上漾起痴傻的笑脸,同手同脚走出了房门,「那我做饭去。」 到了下午。所有的东西基本归置完成,挑剔的袁月已经被现实震惊得难以言语。对她来说,冯初晴的「壕」简直超乎想象。镇上的生活才起了个开头都感觉比村子里好了太多,加上不说和她同龄就能干得不像话的余三妹,就是那个才十一岁的余四妹也能把她虐成渣。这还叫她怎么好意思蹦达,跟在穗儿身边和个鹌鹑似的。倒是让一直担心她的袁漠大大松了一口气,在心里无数次感谢上苍赐给了他冯初晴这个「仙女」。 之前就说好的。余三妹和余四妹在这儿,三妹领工钱。四妹跟着冯初晴认真学蜀绣。姐妹俩一个月都有四天假期,到了过年前回家忙完春蚕继续前来。四妹虽然暂时没有工钱,但包吃包住一年四季四套衣裳;这福利待遇冯初晴觉着有些亏良心了,余姚氏却是这样的觉得已经比在家养蚕带弟弟好了太多,坚决不受冯初晴格外的银钱。 第7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没办法,冯初晴只得在心里决定等日后生意上了正轨采取提成制度,好歹让余四妹出师前也能攒几个零用钱。 晚饭桌上,就袁漠和余家宝两个男性,标准的阴盛阳衰;好在大家都是熟人,除了袁月有些不自在外,别的人都挺兴奋的。 余姚氏趁着高兴,把两个女儿拉着一通教训,还给冯初晴约好来年春蚕后余家宝去念书后把余五妹也给送来,能学到一门手艺挣银子到了婆家也受尊重。反正她说了许多,听得冯初晴到后面心里也酸酸的,洗漱后回到房间情绪也不高。 「要不,我去把穗儿带过来。」袁漠挠了挠后脑勺,转身就要走。 「你想到哪去了,难得你妹妹懂事一回。」冯初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恶霸,竟然迫不及待关了房门,囧得白皙的脸蛋一下子变得绯红。背靠着房门口齿都不甚清晰了,「那个,我是说德禄嫂子肯定吃了不少苦,所以有些感伤,不是舍不得穗儿来着。」 糟糕,怎么有点越描越黑的感觉?冯初晴头都快埋到胸口了,这话听着怎么像是自己很期待和袁漠单独睡觉的意思。 「哦,是吗。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袁漠也不知道是真没听出冯初晴话里的歧义还是假没听出,搓了搓手依然往门边走来。 「你干什么还要走?」冯初晴见他伸手拉门闩,急得就是一跺脚。 「我不走,我……我只是去拿恭桶!」袁漠的眼神特别无辜,背着灯影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觉得眼神亮得惊人。 冯初晴像只兔子似的从门边跳开,镇上的院子虽然比村里的大,也干净,但每个房间里却没有村里房子那样专门的净房,晚上如厕这些还没以前的方便。 飞快踢掉鞋子蹿上床里头,心情紧张又兴奋,蒙着薄被又热得慌,不蒙又觉得明晃晃的油灯照得人心里发慌。性子暴躁的人就是这样,越想越烦躁,干脆站起身子垫着脚尖冲着床边高处的油灯猛力吹气。 「呼……」油灯一暗,又慢慢亮了起来;再吹,还是那样;继续吹…… 吱呀—— 开门声响过,油灯再次暗了又慢慢亮起来。时间好似就此定格,袁漠提着个干净恭桶站在房门口,冯初晴光着脚丫子只穿着吊带睡衣扒着床柱子鼓着双颊,姿势有些像后世的钢管舞。 「那个,我吹灯……太亮了。」冯初晴觉得袁漠挺憨厚甚至绵软的一个人怎么能露出那种刀锋样的眼神,看得自己浑身都快烧起来了。 唰—— 袁漠像是三魂七魄才归位,一个转身背对着冯初晴,「对不起,我忘了敲门。」 「……」冯初晴无语了,这急转直下的情节简直推翻了她曾经看过的无数八点档连续剧。男人这种情况下不冲过来,要么是他「不行」,要么是他「不爱」,袁漠,究竟是哪一种呢 即使是吹灭了油灯,凭着袁漠的好眼力也是顺利摸到了床上,翻上去照例躺在最外侧动也不动。 可不知怎的,右手边的阵阵幽香伴着轻浅呼吸声总是往他耳朵鼻子里钻,白日里疲惫的身体出奇的亢奋,呼吸不自觉加重了许多。 那厢的冯初晴现下也是睡不着。女人的思维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别人色狼似的急吼吼要搂要抱觉着人轻浮好色不可信任;人就坐怀不乱看见半裸的身子自觉转身,又怀疑人家是不行还是不爱? 两种猜测能把人给逼疯,熄灯之后冯初晴就不停在两个猜测之间徘徊,可惜她穿越前连个正经上垒的男朋友都没交过,根本没个经验对比什么的,更不可能知道还有一种袁漠这样爱到深处生怕她有有一丝不快宁愿忍成内伤也不愿伤害她的男人。 翻来覆去几遍,突然就听到身边袁漠那粗重的喘息,不由担心探手摸了过去,「阿漠,你哪里不舒服吗?」 话还没问完,袁漠脸上的热度就吓了她一跳,「你发烧了?」 第7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袁漠不自在扭了扭身子,虽然知道冯初晴看不见,还是伸手拿了刚刚脱在一旁的褂子遮在身上,也借此动作避开冯初晴的抚触;像她那样的抚摸只能让他温度升得更高。 「不行,你发烧了。是去看大夫还是我去拿点烧酒来你搽搽。」想到袁漠这几日在铺子上做的那一摊子事情,依着他的性格想必都没怎么歇息,这下子累病了吧。念及此,冯初晴是又感激又担心又心疼又埋怨,百般情绪全都涌上了心头。 黑暗中。她忙忙慌慌就要起身侍候袁漠,反倒是因为着急手忙脚乱的还没站起来就不知道踩着什么了一个大马趴重新趴了下来。 这下倒好,下面就是袁漠平躺的身子,原本正打算坐起来的袁漠下意识伸手想要推开她,可触及两团温软滑腻后哪里还有余力,一声闷哼后,冯初晴成功着陆在了他身上。来了个女/上男/下标准姿势。 「你……」袁漠动了动手。想把冯初晴给推开。 然而此时冯初晴清楚地感觉到了腿侧属于袁漠的异样,自己被触碰之后体温也是直线上升中。电光火石之间,冯初晴想到了一个可能。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冯初晴张手就攀住了袁漠的肩膀,黑暗给了她莫大的勇气,估摸着位置。冯初晴闭着眼睛一往无前地撞了上去。 对!就是撞上去!完完全全没章法没经验的乱撞,倒是让她给撞对了。不过差点没把两人的牙齿给撞掉,她就清晰地尝到了口腔中的铁锈味道。 可是,鼻间温热的呼吸像是魔咒蛊惑了她,袁漠的嘴唇有些干涩。但软软热热的;他睡前习惯不错,还漱了口,有一股淡淡清新味道。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皂角的清新混着淡淡的一丝汗味儿,干净中透着阳刚。 冯初晴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热。热得脑袋有些晕,身体发软,口唇发干,伸出舌头舔了舔唇,都分不清舔到的是自己的还是袁漠的了。 袁漠身体猛然一震,哪里还有力气去将冯初晴给推开。对于唇上的碰触,他完全怀着朝圣见着神灵的心情一动都不敢动,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傻傻愣在了当场。 而因为小小一个接触就意乱情迷的冯初晴再次给了他相信的勇气,她渐渐不满足于轻轻的碰触,开始细细密密亲吻着袁漠的唇,越是这种不懂章法的亲吻越是能够让人沉迷。她就像是发现新大陆的精灵,不断试探、撩拨。 要是现在还继续发呆,那袁漠就真的是「不行」了。虽然不敢大动作惊扰了冯初晴,可不妨碍袁漠也学着她的样子轻轻回应,一双手不敢继续堵在胸前,循着本能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让两人之间再无一丝缝隙。 半晌,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作为初学者,他们的天赋都不错。 袁漠在黑暗中能够看清冯初晴脸上的懊丧,一动不敢动,等着即将而来的残酷判决。每一次,能够和冯初晴再近一些他都会觉得是天堂,都会觉得已经满足。这时候,他之前起的那些旖旎心思倒是淡化了许多。亵渎了女神被发现,然后等待女神判决大概就是他现在的心境了吧。 冯初晴可以确定,袁漠对她绝对是有感觉的。只是现在这样子好诡异,她完全就是个饥渴难耐的荡妇,完全颠覆了她对自己的认知。冯初晴啊冯初晴,你只是急性子了点,怎么变得如此好色? 被她丢在旁边的羞耻心此时溜达了出来,让她无比懊恼,低叫了一声,「睡觉」,然后迅速从袁漠身上翻下来;抱着他的手臂把灼热的脸蛋埋进去,彻彻底底当一只鸵鸟。 这就完了?是什么意思?刚才她在懊恼后悔什么?袁漠的右手被冯初晴抱着,身体动弹不了,转头也只能看见她乌鸦鸦的头顶,可就是这样,袁漠在暗夜中也是勾起了嘴角,嘴角越扬越高,冯初晴没有冷着脸赶他走,这就是好现象不是! 即使热得汗流浃背也不愿分开!这就是热恋当中的两人标准写照。可惜冯初晴和袁漠都不知道或者说没意识到这一点。直到早上醒来,两个人也维持着相拥的姿势。 袁漠不敢抽/动有些发麻的手臂,痴痴凝视着冯初晴的睡颜,心里盛得满满的都是开心。这份开心凌驾了身体清晨必有的麻烦,舍不得打破这宁静,更忍不住低头再低头,轻而珍视地偷偷在冯初晴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冯初晴其实比袁漠要早,一夜好眠睁开眼睛不小心便瞄到了袁漠清晨尴尬之处,下意识重新闭上了眼睛;没想到等来个想不到的惊喜。惊喜归惊喜,想起昨晚上自己豪放的举动以及两人后头磕磕碰碰的亲吻,她还是决定鸵鸟到底,继续装睡。 可是……,可是她制止不了自己的脸热发红啊!袁漠偷吻完了后退开就发现她的双颊比之前红了不少,经过昨晚,他可不认为冯初晴这是发烧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就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就是发自内心无意中做的。」听他局促的歉意,冯初晴反倒是释怀了,主动就主动吧,谁叫袁漠就是个「没胆」的家伙,偶尔逗逗也算是增加生活情趣了呗。 本来冯初晴还打算趁热打铁彻底征服袁漠的,可惜时不待人,每月必来造访的亲戚在她起床之时如期而至,她还没囧出大红脸来,袁漠竟然就去找了红糖煮了红糖姜汤送到手边上,还紧张兮兮的盯着她好几天冷水都没摸过。 亲戚告辞,和景彩虹约定的时间也到了,冯初晴带着一副仕女图上了景彩虹的马车,去益州城参加所谓的绣艺大赛了。 第7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绣艺大赛到此时已经接近尾声,加上冯初晴在内一共十名入选者进入专门的场地。冯初晴只以为是景彩虹的面子大,比赛场地上临时搭起的凉棚有十来座,景彩虹和她刚到就有人引着前往了靠近中间的那一座棚子当中。除了冯初晴带着的绣品,景彩虹竟然也带了不少绣工不错的帕子、香包、嫁衣、被单、枕头什么的。 经过景彩虹解释,冯初晴才知道,益州城这地方不管什么事情都盛行个「会期」,哪怕是买个扁担农具都有专门的「棒棒会」,其实说穿了也是一个地方繁华的体现,会期之上商户云集、得到消息的人都会蜂拥而至,或是买或是卖,总能大大拉升本地经济效益。 绣艺大赛之前有过近两月的预热,知道的人其实很多,有那脑袋活络的人就像景彩虹这样寻一位绣娘,趁机展示自家的产品,在冯初晴看来,这些人就是「赞助商」。没有赞助商捧场,单独的绣娘不一定能撑过之前没有任何奖励的时段来到最后的决赛。 当然,这赞助商也不一定就是这一行的,刚才冯初晴经过的那一家,除了占据了一角正飞针走线的绣娘。大部分地方都摆放着精致的鼻烟壶,木头的、玉石的、象牙的,赞助商应该是个专卖奢侈品鼻烟壶的。 「千丝纺?!」来到景彩虹的棚子里,冯初晴第一眼就见着对面不远处清晰的三个大字,要是估摸着不错,也算是冤家路窄了吧。 听到她出声,景彩虹也跟着望了过去。「可不是嘛。千丝纺这次不知道从哪找来个绣娘,那一手苏绣一路上鲜少遇到敌手,幸好这决赛最后能留下的人不止一人。不然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话是这么说,景彩虹也是有些担忧的,苏绣此时名声已经响当当了,每年还能上贡到京城。听说大前年绣过一副万寿图上贡,被太后夸奖了许久。还大张旗鼓封了主绣的那位绣娘一个能够领朝廷俸禄的七品闲职。冯初晴之前绣过的东西都是小件,不知道能不能被贵人看上眼。 「咱们蜀绣也不差啊。」冯初晴一不小心就将声名还不显的「蜀绣」给报了出来。要知道,在后世,苏绣、湘绣、蜀绣、粤绣并列为四大绣类。如春兰秋菊各有千秋。苏绣精细雅洁「平、光、齐、匀、和、顺、细、密」;蜀绣色彩鲜艳、立体感强;着重的地方也各有侧重,比起来还真不好说谁好谁坏。不过干一行爱一行,就冲着本地叫蜀郡。自己的针法又叫「蜀绣」,冯初晴说什么都要顶一句的。 景彩虹第一次听到「蜀绣」这叫法。不由噗嗤一笑,推了冯初晴一把,「你可别大声说去,咱们蜀郡哪有什么刺绣高手?就你看到这是个绣棚子当中,大多数都是以苏绣和平绣为主,还有一位会那种复杂的盘丝绣就算厉害的了。要不是蜀郡王……要不是蜀郡这地方我还没见着谁有你绣花那手法,我也不会大力争取到这个位子了。你啊,抢了我看上的男人,可得争气点帮我抢个好名次回来。」 冯初晴听到还有人会盘丝绣,当即压力山大,那可是粤绣最厉害的技法。要是自己能提前知道有此盛事就好了,费神弄个大幅的双面绣出来,说什么也不能被别的绣艺比下去啊。说到底,还是层次太低,消息闭塞啊。 说话之际,外面陆续有人进来,都对景彩虹摆出来的玩偶挺感兴趣,有几个懂行的还对玩偶上面用蜀绣叠针法弄出来的独特标记颇有兴趣,对着看了好久,似乎在研究针法,隐约间还能听见他们再议论难怪彩虹庄能够进入决赛,原来不是靠着关系云云。 景彩虹不由沉下脸,冯初晴倒是有些尴尬。景彩虹和她说的就是跳过之前步骤直接进入最后一关,想象还觉得挺有面子的,可听人议论,怎么就觉得有些酸呢? 还好尴尬并没维持太长时间,一双男女被众人簇拥着走了进来,远远都能听出那女孩很是刁钻,「那什么云绣,一根蚕丝都要劈开八瓣,我眼睛都要成斗鸡眼了好不好!还有刚才那个,绣的什么‘秀丽河山’,她那点山山水水就能叫‘秀丽河山’了?小心我学了之后被人告得摘了脑袋;还有……」 「还有什么?只知道胡说八道,别人精湛的绣技被你说成那样!」男子年纪并不大,人吴桐是带着稳重,他却是带了阴沉,教训了之后干脆指向了千丝纺的位置,接着道: 「就那边的苏绣如何?那绣娘的师傅便是被太后封了七品女官的那位,学了她一星半点本事也能让太后高兴高兴就好。」 「大哥,别以为我不知道。千丝纺如今有你的干股……」钱诗说了一半,瞧着钱皓的脸阴得出水,下意识改了口,「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就她吧。后面的你们看吧,我要回去喂灵灵,它早上没吃什么,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正主打算转身就走,景彩虹慌得变了脸色,好不容易挤了进来这样完了岂不可惜。然而事前就被蜀郡王妃打过招呼,世子爷和大小姐可不是随意招惹的,只能在那干着急。 一堆人看来看去,冯初晴也不知道现在来的是正主,只是听到这兄妹两个嘀嘀咕咕全都绕着商洛的千丝纺打转,最后什么东西还落在了千丝纺的名下,再念及三月三在千丝纺上的遭遇,想想都觉得憋屈;当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手就抓了个玩偶上前就挡住了正转身的钱诗,「这位小姐,这个送给你。」 「啊,灵灵!」不得不说,冯初晴的运气真的好,就那么随手一抓,正好拿到了十二生肖的「猴」,而且这猴正是以金丝猴为原型做出来的,咋一看浅金色的布偶,可不就钱诗最近舍不得撒手的灵灵吗? 「小姐,这是我们益州城逗趣堂出品,彩虹庄代销的十二生肖吉祥物。您手中的这个是申猴奇奇,这边还有另外十一个。此外,子鼠、丑牛、寅虎……」冯初晴性子急,嘴皮子也不慢,趁着钱诗对布偶有兴趣,噼里啪啦便将十二生肖和阿狸等玩偶介绍个遍,因着都是动物造型,钱诗竟然跟着她的话就真的将布偶一一看过去,见一个拉一个在怀里,到后头根本就抱不住了。 如此,景彩虹自然是乐见其成,笑呵呵地跟在后面偶尔补充一句;一时间三人聊得热闹,倒是把钱皓给落在了后头。 钱皓现下是满意吴桐和商洛办事效率的,不过是一句话,两人竟然就从江南请来了一位苏绣传人,有这位在,别的也无需放在眼里;不过是闲着站了半刻钟便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诗诗,你方才不是说要回去喂你的灵灵吗?还不走!」 钱诗正看得满意呢,但灵灵又确实是她心尖尖上的「好朋友」,闻言就为难了,「那怎么办?」随即想到能够在这儿摆棚子的人都是来干什么的,高兴地一拍手,「大哥,不是说选几个吗?加上这个也无所谓吧,回头把我院子里那些好朋友们全都照样子做成玩偶。」 「不许胡闹,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能和人家苏绣传人相提并论!」钱皓扫了一眼身后的人群,「你们是怎么把关的,这样的人也放了进来?不是说绣品吗,这上面绣了多少点东西。」每个玩偶就肚子上绣着「逗趣堂」三个字,背后有一些奇怪的花纹组成「奇奇」、「皮皮」、「牛牛」等字,也算不上什么绣功。 「这位公子,这些呢只是我们逗趣堂和彩虹庄的生意范围。绣品自然是带着的,待我取出来给你看过。」接收到景彩虹暗示的眼神,冯初晴手脚利落地从自己包袱里拿出了两幅绣品。一副簪花仕女图的条屏,一副狮子滚绣球的团扇。 第7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团扇是上好了木框的,仕女图却是软塌塌的一副,要景彩虹一起拉着才能看清全貌。 「哗——」 人群当中一阵惊呼,本来就意识到了钱皓和钱诗身份不凡而围过来打算看笑话的别家人纷纷忍不住惊叹出声;这些人捧的绣娘可都是靠真材实料走到这一步,彩虹庄横插一杠子自然让人眼红,然而这两幅绣品一拿出来,绝大多数人都心服口服了。 就连听到「绣品」两个字没什么兴趣的钱诗也跟着转头来看,仕女图什么的她不稀罕,狮子滚绣球又吸引了她的眼球,团扇拿在手里就不放,「这个归我了!」 冯初晴压根没想到来一次蜀郡能够遇上如此一位大人物。换作后世的说法来看,钱诗的身份可算是省长闺女了,对于一个升斗小民来说算得上是通天的大人物。 跟着钱诗行走在蜀郡王府九转十八弯的回廊上,冯初晴都还有些会不过神来。作为此次绣艺大赛的参赛者,冯初晴也是到了现在才知道所谓的「绣艺大赛」不过是个噱头,为的便是给钱诗,蜀郡王府的大小姐;给她寻几个刺绣师傅! 就在彩虹庄棚子看了后,钱诗就拉着她不放,另外指了千丝坊和庐州一家的绣娘一起进了蜀郡王府。但很不巧的是,庐州来的绣工竟然是个男的,自然止步于郡王府内院之外。冯初晴和千丝坊的甄绣娘被钱诗带着一路前往钱诗所在的院子,小姑娘脸上带着贼笑,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甄绣娘年纪不到三十,梳着未嫁女子的发髻,一张脸拉得老长,就像是别人借了她谷子还她糠似的。 钱诗的院子很偏僻,远远的,冯初晴就听到几声兽鸣,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快开门。」到了门边,钱诗异常兴奋,对着院子外两个身材高大的妇人吩咐道。 那两个妇人看了眼钱诗身后陌生的冯初晴和甄绣娘,一时面面相觑,但都没敢伸手拉门。 「快一点,这两个可是世子为本小姐选的绣娘师傅,要是怠慢了拿你们是问。」钱诗昂着头,朝着两个守门的健妇重重哼了一声。 不正常!见惯了熊孩子恶作剧的笑容,冯初晴直觉告诉她前面可不是什么拜师盛宴,原本和甄绣娘平行的身子默默退后了半步。 守门的健妇毕竟只是下人。再觉着不妥也不好继续违背钱诗的命令,更何况钱诗还搬出来的钱皓这个世子爷。退开身子,拉开了沉重的门闸。 不同于甄绣娘的目不斜视,冯初晴可是看得真切。这院子占地极广,且院子周围还挖着壕沟,虽然不高,但上面都架着活桥。若是有什么紧急状况。这些健妇们也能立时反应过来;这样的布置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此处很凶险! 有心想退却,可又耐不住人钱诗的身份高不敢造次,只得硬着头皮暗暗戒备。 随着让人牙酸的「吱嘎」开门声响起。嗖嗖嗖门就是几道黑影争先恐后抢了出来。毫无准备的甄绣娘只来得及看清一张龇牙咧嘴的毛脸就觉得眼前一黑,毛茸茸的东西竟然就巴上了自己的脸庞。 「啊——」一声恐惧的尖叫响彻云霄,甄绣娘用一种夸张又狼狈的步伐在原地胡乱打转,因为恐惧。也不敢伸手去触碰蒙住头脸的东西,瞬间。什么严肃正经的形象都丢到了爪哇国去了。 「啊,哈哈哈……」站在三条体型各异颜色不同的大狗中间,钱诗笑得前仰后合,「笨蛋灵灵。你找错人了,我在这儿呢?」 金丝猴此时也是发现了「拥抱」的对象不对头,吱吱两声。从甄绣娘身上滑落,飞奔到了主人怀里。可惜主人手中拿着团扇抱着玩偶,都没多余的地方容纳它了,着急上火地围着钱诗打转。 冯初晴这时候也发现那三条大狗脖子上都有铁链拴着,距离恰恰在门边,要是两人刚才给钱诗跟的太紧,谁知道会不会被咬上一口。而且,那猴子也太整人了,她可不敢保证被那样整蛊之后不会像甄绣娘一样丑态百出。 「你,你……」出了丑的甄绣娘指着钱诗正想说上两句,可能又想到了身份还是别的什么,最终忍了下去,只补充了一句「真是调皮」。配合着她鸡窝似的发型和红得发紫的脸色,甄绣娘这时候的形象真的太颠覆了,估摸着心里也气恨得要死。 钱诗身份不凡她记恨了也没用,可冯初晴不同。刚刚两人站的位置明明相差不远,要不是冯初晴耍了个心眼退开,或许被整的就不是她了。念及此,甄绣娘是狠狠瞪了冯初晴一眼,丝毫不记得方才冯初晴退开之时她心里都还在暗叹冯初晴总算是懂事一回知道了尊卑有别。 「你们都知道来这里的目的吧!实话给你们说了吧,在我年后去京城之前必须要把刺绣学得能拿出手。之前找的那些绣娘一点用都没有,还没走到我房里就晕了过去,就看你们能不能走到那里了。」 第7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钱诗摸着大狗的脖子,示意两位健妇将狗给拴到门背后够不着人的地方,将金丝猴提到了肩膀上,丝毫不管有没有弄脏她上好蜀锦的衣裙。蔑视的眼神从甄绣娘和冯初晴脸上扫过,看冯初晴的时候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呢,是对绣花没什么兴趣的。要是你们觉着想试试教会我挣一大笔银子和名声呢,就往里面走;要是觉着没本事教不会我,那也无所谓,到我打个那自己签个卖身契,明年陪我去京城想法子瞒过太后,今后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是人都不愿卖身为奴,而且钱诗都说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争一口气,那也得到硬着头皮上。况且甄绣娘和冯初晴两个,一个在千丝坊立下军令状的,一个铁了心要把千丝坊压下去一头的,自然是互相看了一眼后各自赌气往前一步走。 「还不错。」钱诗笑着比了个「请进」的手势,领先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钱诗的这个院子可是找了专人设计修建的,在这时候的人看来奇巧怪诞,可冯初晴却是越走越轻松,这一切和个小型的动物园有什么不同?钱诗金枝玉叶都敢在这儿自由来去,只能证明安全措施绝对到位,那还有什么害怕的,一路走来是闲庭信步还不忘欣赏周遭美丽的景色和各种后世都不一定得见的珍稀动物,竟然还被她发现了两头憨态可掬的大熊猫。 甄绣娘先前都还强忍着战战兢兢看着,到了后来见了两头花色斑斓的大老虎和从未见过的熊猫后,整个人都不好了,然钱诗询问她是否退出时她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没办法,钱诗只好命人搀扶着她继续前行。 两个人,一个吓得双腿打颤还固执地不愿转身离开;一个越看越是兴致勃勃;钱诗最初的那恶作剧想要吓人的心思也没了用处,只得草草鸣金收兵,带着两人直接进了她所住的小院,竟然还是湖中岛。 冯初晴这一圈心里想的可不止是什么动物吃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想的是钱诗临进门来的那些话。郡王府多大的权利,想要逼人干什么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钱诗既然敢说出来明年要是学不会刺绣就带人进京的话来,那肯定就不是说笑 可是,钱诗要欺瞒的可不是一般的人,那可是当朝太后!欺君的事儿被发现会怎样?电视看的多,冯初晴表示坚决不能同流合污干这事儿。 但要是不干这事儿,要么现在认输比不过千丝坊的甄绣娘离开郡王府灰溜溜回景山镇去几十文钱几十文钱地挣;要么就得在明年开春前教会钱诗刺绣。 刺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成的。余三妹花了半年也只是缝制东西的针脚细密匀称些,余四妹有那个天赋也至少要花三年时间才能说学会了刺绣。钱诗这事情思前想后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诗诗小姐,请容许奴家下去打理一二再来和小姐叙话。」甄绣娘坐了一会儿喝了几口热茶才总算是稳住了情绪,再看冯初晴气定神闲的样子,气得捏紧了茶杯,又用眼刀子凌迟了冯初晴好几遍。 无辜躺枪的冯初晴为此只能同样以眼刀子回敬,她还怕谁不成? 「诶,这些逗趣堂出品的布偶真的是你做的?能不能做些别的花样?好不好学啊!还有这个狮子,我都没见过真的狮子呢?听说皇上的御兽园里倒是有不少,明年就能去看看和你绣的一样不一样了。」钱诗其实也早对冯初晴生出了好奇。院子里那些动物好些都是花了大价钱弄来的,平常人哪里得见?就连蜀郡王那些号称见多识广的朋友下属们来院子走一圈也会啧啧称奇,这也是蜀郡王会花大价钱维护这院子花费的最大原因。 但冯初晴却是从头到尾面不改色,简直超出了钱诗的认知。可是钱诗又有自己的那点小骄傲在里面,都不好意思直接问出来,只得拿着团扇说话。 她的喜欢倒是让冯初晴脑海中灵光一闪,刺绣又不是非得苏湘蜀粤不可。后世只要会拿针的谁不会弄出个一副两幅十字绣来?而且蜀绣当中几种简单的绣法相结合也能去绣出立体的图案来。钱诗身份摆在那儿,又怎么会成天和绣品打交道,要学多半是为了应付而已,不然早不学晚不学,十三四岁了够年纪进京了才来学? 如此一来,十字绣和蜀绣的几幅经典动物图案学会应该就够了吧!趁着甄绣娘打理仪容还没回来,冯初晴可没什么礼让对手的好习惯,「勾引」着钱诗一步步进入了她的套中。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绣娘伴拙夫》卷一 作者:寒露 02、《绣娘伴拙夫》卷二 作者:寒露 03、《绣娘伴拙夫》卷三 作者:寒露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