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有才又有财 卷二》 第01章 【正文开始】 白老太爷入到厅中,看都不看因着他的出现而气焰顿失往后瑟缩了的白静妍,只黑着脸冲着三儿媳韦氏冷道:「韦氏,你去把妍姐儿带下去梳洗一番,整理一下仪容,小小年纪,就在众长辈面前衣容不整,口出秽语,实乃教养之过。」 白老太爷不常出来,但在家中却极有威信,他一般不太理会孙女们的事,此时这般说话极为少见,可见严重,就是韦氏平日里在老太太面前再机灵此时也是半点不敢吭声,忙忙上前便扯了被白老太爷有些吓住面色苍白的白静妍退下了。 白老夫人听得老太爷说话,虽然心中不悦,但也并不反驳,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白老太爷坐到白老夫人身边的主位,白二老爷便上前沉着脸给老太太请了个安,唤了声「母亲」。 老太太看见他这般黑着脸的模样心中更是不悦,她不会直接驳斥白老太爷,却不代表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 她看着白二老爷道:「老二,你可也听见了,你那孽女做的好事!」 白二老爷抿了抿唇,破天荒的反驳了白老夫人,道:「母亲,您也听朱嬷嬷说了,姝儿她虔心礼佛,条件简陋却半点不惧,是妍姐儿自己要住过去,结果却受不了庄子上的清苦,跑了回来,这事,如何能怪姝儿?」 白老夫人没想到儿子竟然偏袒驳斥自己,想到这段时间儿子屡屡为了那陈氏母女违逆自己,心中不悦更甚,这阵子常犯的胸闷症又开始隐隐发作起来。 当初就该坚持不让陈氏入门,那妖妇生出来的东西果然也不是个好东西! 白老夫人正待训斥儿子,那边白老太爷却又咳了声,发话了。 白老太爷道:「夫人,我看此事都是妍姐儿吃不得苦,却还偏要跑去姝姐儿的庄子上要跟着姝姐儿一起礼佛,结果累人累己,回来还好意思告状!真是丢人现眼!以后此事休要再提。至于姝姐儿……」 他声音缓和了些,对着白二老爷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道:「很快就是我的寿辰,老二,你准备一下这几日就把姝姐儿接回来住吧,这孩子一片孝心,但她年纪小小也不可太过苛求自己,等过了我的寿辰,再送回庄子上或在隔壁置上个小宅子让她住着也不迟。」 白二老爷听了这话并没惊喜也没意外,只仍沉着脸应下。 白老夫人听言脸色却是刷一下的沉了下来,老头子不仅驳斥了她的话,甚至要接那妖孽回府,那自己怎么办?想到那病痛的厉害,她…… 白老太爷自然也注意到自己老妻的面色,他叹了口气,转头对着她便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道:「此事且如此吧,一会儿有关姝姐儿我还有事情和你商量,你且稍安勿燥。姝姐儿这孩子,姐妹中都是出挑的,说不得有什么大造化,你何苦揪着她不放,说起来,那也是你的孙女。」 说完也不等白老夫人脸色骤变,便转身挥了挥手,命下面的儿子媳妇孙媳孙女们各自退下。 众人离开,厅中除了几个侍立的小丫鬟,很快就只剩下了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两人。 白老夫人看着白老太爷,面色沉沉,冷冷道:「老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姝姐儿是有什么造化,让你不顾我的身体,也要接她回家中?」 白老太爷看了老夫人一眼,伸手挥退了侍立的众人,有些无奈道:「那命相相冲之说到底作不作得准还很难说,你那次生病根本可能就是心情不好旧疾犯了,又何苦一直抓着不放。且让姝姐儿回来也只是住上几日,待过了我的寿辰就送走,还不行吗?」 白老夫人冷哼一声,却也不再纠缠此事,而是问道:「那你所说什么造化是什么意思?」 白老太爷皱了皱眉,欲张口却还是摇了摇头,道:「这里人多口杂,还是去我院中书房再说吧。」 白老夫人心中一沉,竟然需要去他避居的小院子,想必事情必是不简单了,她甚至隐隐约约觉得是否跟当年旧事有关,便没再出声,而是沉默顺从的起了身跟着老太爷去了他的小院。 白老太爷自从翰林院编修退下来后,便一直偏居于白府后院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院子很小,不过堪堪三间房而已,一间厅房,一间书房,一间卧室,平日里这里是甚少让旁人出入的,服侍他的也不过只是两个心腹小厮。 两人先后入了白老太爷的书房,小厮送上茶水便退了出去。 白老太爷看了一眼坐在雕花椅上沉默的老夫人,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对仲谦的事耿耿于怀,你私心里甚至可能还怀疑仲谦是不是我在外面生得孩子却逼得你将他当做嫡子来抚养。」 「不,我没有怀疑过。」 老夫人打断白老太爷的话,冷道。 她没有怀疑过,过去这些年抚养次子她也问心无愧。 「如果怀疑,过去那么些年我不会对他那么尽心尽力的教养,当年我们初到京中多么困难,我可有半点苛待过他?你既说他是恩人之子,万不得已才托付,我便一直当他亲生儿子般教养抚育。不过反是你,待他甚过亲子,教养更是用心……」 所以,几个儿子中,却唯有他一人成材,独中二甲进士,然后官运亨通。 后来虽然娶了她娘家侄女,却对她冷淡,然后侄女抑郁中不幸难产早亡,最后还不顾她的意愿一意孤行娶了那个商家女…… 她教养他问心无愧,可是他却让让她屡屡堵心。 第02章 几个儿子中,却唯有这个二儿子过得最好最为畅顺,反是她的长子和幼子慢慢竟要仰他鼻息生活,他的子女也都能结上比她的亲孙子孙女更好的亲事。 她的亲孙子孙女甚至要小心翼翼讨好他才能得到更好的庇佑。 这和当初送来的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完全需要靠她的施舍和照顾不同,让她的心态不知不觉就起了变化。 初心总是会随着生活的艰辛和复杂而慢慢转变,及至此次事情似乎完全脱离了掌控,让她的情绪更加有些失控。 白老太爷回头看着自己夫人沉郁的眼色,微叹了口气,这么些年,她的心思,他如何不知道一二? 可是次子比其他二子更优秀,并不是他教养不同的缘故,而是人的天资不同,性情不同,这如何能强求?且妻子溺宠幼子而不自知,养得他软弱而依赖性极强,又能怪得了谁? 可是妻子跟随自己带着几个孩子从江南逃离战乱,一路入京,这么些年,她操持家务,教养子女,当初还要想方法维持生计,她也曾是大家小姐,何曾吃过这么多苦?所以家中很多事情他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 他摇了摇头,道:「这些年我都没有跟你明言仲谦的身世,是怕你听了徒增烦恼,如今……也罢了。」 「当年闻州城破城,容将军带着残余兵力撤离,可是当时容夫人在将军府闻听战败军讯难产而亡,留下这个孩子,当时这孩子才出生几日,不可能跟随容将军撤离,所以才托付给了我。」 「容将军于我白家有大恩,否则当年混乱之中白家就被匪徒给灭了门,所以容将军有托,我自当尽力。正好当时我们那个孩子去了,便抱了他来养,想着也能慰你失子之痛。」 这些旧事他一直未有明说,白老夫人却大概都知道。 当年白家是闻州城望族,和将军府交好,她和将军府的容夫人也算得上是手帕之交,二儿子长相既有容家又有容夫人的特征,他慢慢长大,长相越来越有他们的影子,她怎么可能猜不到?所以她是当真没有怀疑过白老太爷。 江南一带熟悉将军府的遗老不少,次子越大,长相越像了容将军和容夫人,这也是当年他们举家离开江南的原因之一,当然首要原因还是想要避开战乱,新朝建立后京中要稳定不少,也能更好的求前程。 当然这中间白老夫人也曾因为家计艰辛,过得不好,在心底隐隐迁怒过次子,只是这种情形就难以宣之于口了。 白老夫人听着老太爷说着旧事没有出声,他此时不顾避讳,突然直白的提起旧事,必有缘由。 果然,白老太爷顿了顿,就继续道:「前些日子,凌国公府的国公爷曾经找过我,说他知道了仲谦的身份,并以此为由,想拜托我一件事。」 白老夫人脸色陡变。 凌国公府祖辈也曾是前朝旧臣,但更是当朝勋贵,凌国公夫人周氏还是当朝皇后华皇后的姨表妹。 当年皇后娘家华家是北地武将世家大族,前朝溃庸,民不聊生,华家将女儿嫁予当时的南地异姓藩王姜家,后姜家叛朝,华家举家支持,合力在渭地歼灭退守渭地的前朝残兵,并在渭地诛杀所有逃离京城的前朝皇室后裔。 白老夫人嘴唇抖了抖,脸色难看,但还是压着恐惧道:「他们想做什么?朝中前朝旧臣旧族不知凡几,收留的旧臣后人也有大把,就算……」 「你不必担心。」 白老太爷打断她道,「前朝被灭,容家虽没什么后人留下,但却不是被当今给下旨灭族的。我们收养仲谦更是在新朝建立十多年之前,就算仲谦的身份爆出来,也不过是可能让有些人忌讳,影响他的仕途而已。且我们当初隐瞒仲谦的身份,并不是为了瞒着当今,当时天下未定,各路混战,容将军为旧朝大将,这孩子落到谁的手里都会是容将军的掣肘。」 「凌国公既然跟我说此事,并不是威胁我什么,他的目的不在于此,只是有一件事着实跟仲谦有些牵扯。」 「凌国公道是他夫人的娘家周家族人曾在渭地收养一女,前不久带了那女子入京,凌国公夫人以前在渭地时就一直十分疼爱那孩子,他原先也没太过留意,只是前些日子他偶然在千叶寺得见姝姐儿,才惊觉两人很有些相像,觉得蹊跷,于是特地寻了那周家族人和那孩子老仆进行查问,才得知那孩子乃是当年容老将军家的后人,也从那孩子老仆口中知道了仲谦的身份。」 「那孩子是容家人,她身边有老仆知道当年我们收留仲谦的旧事并不出奇。想必当年容老将军将此事告诉孙女也是有万不得已,希望那孩子若是真需要时有投靠仲谦这个唯一的叔叔的意思。」 「凌国公觉得既然那女子和仲谦有亲,又和我们姝姐儿这般像,就希望我们能给那孩子一个身份,就说那孩子本是姝姐儿的双生姐姐,只是蜀地向来有双生不同养的说法,就把孩子送了出去,现在孩子大了,就接了回来。」 「现在,收养她的那个周家族人只是个旁支,身份不高,且若是凌国公夫人常把她接到国公府住着,将来和我们姝姐儿生得这般像,引起有心人的留意,总是个麻烦。」 白老夫人的脸色也随着老太爷的话一变再变,听完后并没有因能和凌国公府攀上关系而喜悦,反是面色更加沉郁。 刚刚白老太爷转述凌国公府的话,除了拜托他们的事以及那女子是当年容老将军家后人之事,其他的什么凌夫人娘家族人旁支收养的,凌国公在见到姝姐儿之前对那女子身份毫不知情等等,她一句都不信,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凌国公发现了妻子娘家竟然收养前朝死忠之臣的后人,正想着如何甩掉麻烦,然后又正好意外见到了姝姐儿,诧异之外查了他们家的底线,就想着把这个麻烦塞给他们! 她就觉得这个孙女是个妖孽,麻烦,果然不错! 就因着她那长相这才引来这场祸事!那什么大师说她和自己命相相冲,果然没错!不,她不是只和自己命相相冲,她是和她们白府都相冲! 不过她又有些疑惑,如果只是普通的容家后人养了也就养了,以凌国公府的权势……她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 第03章 她紧盯着白老太爷,声音都带了些颤意道:「容将军府,容老将军和老夫人的孙女,当年容老将军的长子忠勇大将军尚主,谁人不知?凌国公这么在意那女子的身份,怕旁人疑心,那女子是不是和那前朝公主有什么牵连?」 容家后人身份其实就算是揭穿了也没大碍,当朝官员不少都是前朝旧臣大族,收养的也有不少前朝旧臣之子之女的,想扯总能扯出些关系来。 就是当今皇族也曾是前朝异姓藩王,和朝中各大家族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更别说当今皇后华皇后出自前朝渭地武将世家华家,和旧朝旧臣都有各种联姻关系。 那些旧事,当真是扯也扯不清楚关系。 但是,谁又不知道当今皇上因杀父杀母杀兄之仇,对旧朝皇室恨之入骨,若是,若是那女子竟是忠勇大将军之女,也就是公主之女…… 白老太爷沉沉点头,道:「凌国公虽未言明,但我也猜出来了。容将军家子嗣不丰,当年容夫人除了仲谦,也只另有一长子,就是后来尚主的忠勇大将军。那女子既能和姝姐儿生得很像,必是血缘很近,不可能是什么远房族人。」 「且能让容老将军把我们抱养了仲谦这样重要的事都告诉了那女子的老仆,想来她的身份必不简单。」 白老夫人一听此言,就斩钉截铁道:「不行,既如此此事就决不能同意,容家之恩,我们抚育了仲谦这么多年,教导他成人成才,又替他娶妻生子,这恩也早就还清了。我们却绝不能和前朝皇室牵扯上关系,此事闹出来,以当今的脾性,说不得可就是灭族之罪!」 白老太爷看自己夫人一眼,面色阴沉道:「此事我何尝不知。可是那女子既知道仲谦是她叔父,她若有心,此事要拒绝就不容易。且……」 「且凌国公暗示,凌国公府想给她一个堂而皇之的身份最主要的原因是,凌夫人和世子都很喜欢这女子,凌夫人有意为世子聘她为媳。」 「可是据凌国公说,当初收养那孩子时为了不太过扎眼,选的只是周氏族内一个很远的旁支,身份委实太过低微。若是凌国公府直接聘了她为媳,必然十分扎眼,且若是那女子将来为世子夫人,必是要在京中走动的,她那长相,必会引起有心人的疑心。」 「且朝中旧族不在少数,总有人对忠勇大将军和容老夫人有些印象,届时……还有她和姝姐儿长得那般像,怕是到时候连我们家都会惹上麻烦……」 「可若现在就认了说是仲谦的孩子,姝姐儿的姐妹,她和姝姐儿生得像,都承继了一些仲谦的样貌,我们白府和凌国府又素无来往,背景更无牵扯,如此反是没什么好让人怀疑的。」 白老夫人听了此话仍是沉着脸,并未有多动心。相比这件事的好处,风险实在太大。 而且凌国公府是否真会聘了那女子为世子夫人,她十分怀疑。 白老太爷叹了口气,他如何不知道此事风险太大,只是他当年收养了仲谦,然后那女子又知道这么一个叔叔的存在,她有心拉上关系,想脱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只能继续劝道:「有容,凌国公府直接想聘那女子为世子夫人,的确风险很大,但若是我们认了那女子,风险就会很小了。因为谁都知道姝姐儿是仲谦的亲女,这事再查也查不出问题来的,就是仲谦之事,时隔这几十年,若不是那女子身边旧仆相告,当年又做得隐秘,谁能查得到?」 「你也不必太过怀疑凌国公府是否有聘那女子的诚意,你仔细想想,当年下嫁给忠勇大将军的是哪位公主?那是永惠公主。她的母妃是周妃,就是出自渭地周家,凌国公夫人的姑母,所以凌国公夫人疼爱那孩子也是真的,据说以前凌国公一家在渭地的时候,那孩子便是住在渭地的凌府的,和世子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我们认了那女子,她嫁入凌国公府,这对我们家来说却是一件极好的事。凌国公势大,又是皇亲国戚,凌国公夫人又和华皇后亲厚,以后子孙的仕途,还有姝姐儿和其他姐妹的婚事,也都不能差了。」 白老夫人听着这话,好半晌才道:「此事,此事还是容我再想想。」 虽然知道老爷子这般仔细跟自己说,凌国公府又势大,这事怕是拒绝不了的。 她只觉太阳穴隐隐作痛,伸手慢慢揉了揉,突然又想起什么,缓缓抬头,眼睛盯着白老太爷,道:「此事你可有跟仲谦说过?你有没有想过,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女子,其他人罢了,仲谦那边要如何解释?还有陈氏那边,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此事一出,次子不可能不怀疑那女子的身份,弄个不好,他就会知道自己并非自己亲生骨肉,她含辛茹苦养了他这么些许年,可不是到最后要失去这个儿子的! 另外,陈氏必会以为这女子是仲谦的私生女……私生女,白老夫人却是心念一动。 她想到,白老太爷未说出口的话必然还包括,外人即使怀疑那女子的身份,也只会当她是仲谦的私生女,甚至陈家还有陈氏她们必然都会如此认为,所以此事对他们白家来说,的确风险不大。 老太爷摇头,道:「这事我只略略跟仲谦提了提,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只说是凌国公府的国公爷偶在千叶寺见了姝姐儿,和他们收养的孤女长得有些像,就想将她按在他的名下取个身份,将来也好婚嫁。」 「这事,我们不提,仲谦孝顺,就算心中有疑惑,必也不会提起,你只当不知,如何安排便让他如何信罢了。」 「至于姝姐儿,我观那孩子生得很是出色,若是将来那女子果嫁人凌国公府为世子夫人,她就是凌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胞妹,身份自然也会随着上去,将来嫁得必然不会差。」 「凌国公也亲口说了,若我们认了那女子,将来必不会薄待白家,就是姝姐儿的婚事,必也会帮她挑一户门第高的……且我还隐隐约约的听说,皇家似乎准备选秀,今上有意为诸藩王子赐婚,各王子妃便是从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家的女儿中挑选……我们家,现时也就姝姐儿一个够资格而已……」 说到这里,看老太太脸色又是一变,他怎能不知她的心事,不就是希望自己的嫡亲孙女的婚事能强过姝姐儿罢了。可是她也不想想,她们哪点又比姝姐儿强? 白老太爷叹了口气,道:「姝姐儿她到底还是白家女,她好了,白家一样好,她不好,白家难道又能好?且不过是个孙女,你待她好些,又能怎么样?她的婚嫁,又半点不需要你贴妆,你何苦为难于她?」 白老夫人听了心里真是各种滋味难言,她,她一开始也不是不想对那丫头好一些,可是却不知为何,见到她就觉得隐隐不舒服,听她说话更是常常被噎得气闷,怕这就是天生相冲,佛祖总不会错的。 不过,这且罢了,她此时已经开始想,这事之后,二房格局会变得如何,她又该如何拉拢儿子和拿捏陈氏那边,才是对他们白府最好了。 第04章 白老太爷看着自己夫人面色转换,沉吟不语,心中隐隐其实也是有些不安。 此事事关重大,他之所以这般详细跟自己夫人说了,也是知道次子突然多了个女儿之事必会引得府内众人多番怀疑,以后那孩子毕竟要在内宅生活,跟自己夫人说了,也好让她妥善处理此事,摆平各方的复杂声音,更万万不可犹如对待姝姐儿那般慢待了她。 因为老太爷只是暗示,白二老爷对父亲所提之事还没有多想,以他的理解,不过是类似收个义女一般,给个身份,让凌国公府承了这个人情,也并非什么大事。 可是翌日白二老爷见完母亲,那脸色就不是一般的难看了。 因为白老夫人说那女子是前朝遗孤,身份敏感,让他认了她做私生女,对外却说是姝姐儿的孪生姐姐,这事就是对他媳妇,也就是陈氏,都不能明说,更不能半点牵扯到凌国公府。 也就是说在外人面前,说是孪生,但在自己夫人面前,他只能认了那女子是他的私生女! 还要说通夫人让她认了当初生得是孖生,帮他把蜀中那边都梳理好,不要留下丁点把柄,让人产生怀疑! 白二老爷想到自己夫人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简直是头大如斗,这,他向来和自己夫人恩爱,如何能做出这种事,还是在她生产的时候!且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一气之下…… 白二老爷简直冷汗涔涔。 因此他想着无论如何此事都该先压上一压,免得路途遥远,他又不便解释,若是夫人因此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就是悔之莫及了。 反正凌国公府既收养了那女子十多年,也不差这几个月。 所以事后白老太爷再提,白二老爷都只是一拖再拖,道是此事当缓上一缓,最好是等妻子生产完,上了京才好细致安排云云。 另外白二老爷想到那日四侄女对自己小女儿的诬陷控诉,还有一侧三弟妹的帮腔,心中也很是不悦。 记忆中那侄女在自己面前也多是乖巧文雅的好孩子,以前母亲在信中也多有夸赞她们,还让自己对她们的婚事什么的都多费点心,又说她们对自己女儿多么友爱,因此这么些年来,他对侄子侄女也都甚好,读书请先生,婚嫁时尽心帮他们寻门当户对品性好的人家,也要求夫人对她们尽心,每年四季礼物,时新衣料首饰都送上京来,先时各个侄子侄女的婚嫁置礼添妆都极其丰厚,可是…… 想到今日她们睁眼说瞎话,诬陷自己女儿,真真如同父亲所说,教养极差。 母亲误会女儿,一侧大嫂那些侄女没有一个人替女儿说话,三弟妹更是明显对女儿不善…… 想到前几日,大女儿的暗示,白二老爷心中更是怀疑和恼怒。 小女儿在自己身边长大,养得乖巧孝顺又纯善,他自然是相信她的,且又有儿媳和大女儿佐证,女儿在庄子的确是过着清修生活,为她母亲和祖母祈福。 可恨女儿都这样了,这些人还要在母亲面前诬陷挑拨,无怪得母亲不喜自己妻子和小女儿,原来是有这些缘由在…… 家事烦扰,让白二老爷心情很是有些郁闷,这些都是他在蜀中十几年从来未曾有过的,因为那时俱是有自家夫人帮自己打理,哪里需要他操上半点心…… 白二老爷心中正烦着府中这众多事情,外面接着便又传来一则消息,让他又是忍不住起了一身的冷汗,只觉好险,差点又坑了自己女儿,甚至毁了白家百年的声誉。 却正是温家的事闹了出来。 那温习元的表妹周兰月在成亲之前跑到了官府,状告现任「未婚夫」钟由才和前任未婚夫新科进士温习元合谋骗婚。 道是温家先逼她否认与温习元幼时的婚事,再收取钟由才钱财,哄骗她嫁予他,但实际却是将她卖予家中已有妻室的钟由才为妾。 这种苦情八卦传播向来最快,更何况温习元还是年纪轻轻的新科二甲进士,不少人眼中的乘龙快婿。 这火还差点烧到白家,因为那温习元曾跟不少人说过他钟情的是他前未婚妻白郎中白大人家的五小姐。 白二老爷真真是恼羞成怒,幸亏他早听了女儿之言,曾当着同僚的面严辞拒绝了温习元的再续婚约之意,道是「当初是不知他幼时曾有婚约,这才鲁莽定了亲事,后来得知温进士一早就有婚约,无论是口头还是正式,我白家都不能当不知道,既已解除婚约,便当再无瓜葛」。 这些因有人作证,此事才算没能烧到白家头上,让白二老爷无端端添上个「仗势欺人,夺人女婿」的这么个名声。 至此,白二老爷之后更是疼惜信服自己小女儿,只觉她年纪小小,却才德兼备,心思纯善主意又正,这且是后话。 且说温家这案子。 温家这事原本是个糊涂账,大家心里各有各的见解,但官府却是不好判温家的,因为温家有左邻右舍和媒人为证,的的确确是打算把周兰月嫁予那钟姓举子为妻的,因此那钟姓举子家有妻室骗婚却是妥妥的。 周兰月告官,温家虽然心里恨极,只觉是养了条反噬的毒蛇,但也只能暗中打点,温夫人更哄那周兰月道是他们的确不知那钟姓举子原来是有妻室,这事都是她糊涂,好心做了坏事(说实话,钟由才家有妻室这事她还真的是不知道),她只当钟家也是闽地大族,周兰月嫁予他也不算委屈,又见他态度诚恳,这才同意了钟举人的求亲,请她谅解舅母,还是回家,以后舅母必当帮她再寻个好婆家云云。 如此,否了那个当初「长辈戏言」的婚约,此事温家也算是苦主,反是「有理说不清」,无端端的污了清白名声。 第05章 坊间更隐隐约约传出,温家好心收留养育孤女,结果这孤女看表哥考上进士,定要赖上表哥的传言。 周兰月毕竟是无依无靠的孤女,温家算是她最后的亲人了,就算是心中不甘难受,听了温夫人之言也有些软化。 如此,就在官府准备以钟由才骗婚,温家无辜来结案时,事情却又出现了反转。 钟由才一反之前的沉默不语,一口咬定是温家早知他已有妻室,但为了摆脱幼时定亲的周兰月,好攀附权贵,就收了自已的银子,将周兰月卖予自己为妾,那所谓的媒人拜堂成亲都是说好了为了温家面子上好看而已。 至于周兰月,他只见过几次,见她长得尚可,性格又温婉,以为她也是知情且默认的,这才应了此事。 至于媒人和左邻右舍什么的证明他求得是妻,那些不过是口头之说,并无聘书什么的,在闽地以及很多其他地方,娶二房为了好看,也是会请媒人,入洞房的。这些温家都是心知肚明。 又道他们钟家在闽地也是大家族,要纳妾有的是美貌女子愿意,犯不着去骗婚一个才貌不过中等偏上的小家之女。 京城众看官又是一片哗然。 温夫人急得差点一夜白头,忙赶着去寻那暗中给她出谋划策的工部尚书家的次媳田夫人。 说好的这案子上面已打点好,如何会出现这种反转,还传了出来? 可田夫人这次竟然一改之前的热情,温夫人几次求见都不肯见,后来大概是怕扯上自己家,毁了女儿本来就已经不好的名声,这才勉强见了,只劝道:「怕是你们家惹上了什么不能惹的人,我们老太爷已经亲自下命,不许我们再插手此事,我看夫人你还是好好哄了那周兰月,只把事情推到那姓钟的身上去便是。哼,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看你们还是让温公子纳了那周兰月为妾为好,届时还不是什么事情都由你们说了。」 「出了这事,这京城温公子是肯定不能呆了,我看还是让我们家老爷帮忙,给温公子谋个远点的外放,这事,过了两年,也就没人记得了。」 温夫人听说可能「惹上了什么不能惹的人」,心中恐骇,但后面听田夫人所劝也稍微找到了主心骨,虽然心有不甘,但仍是定了定心,回家照着田夫人的话去办了。 奈何周兰月自听了钟举人的说辞,原本对温家已经有些软化的心又开始对温家恨极,且知道以舅母的性子自己若是再回到温家,必是死路一条,便只咬口说事已至此,她知道温家嫌弃她孤女身份,她便如了他们的愿只当那个婚约不再,此案了了之后她便会留在女子善堂中做教习云云。 却是周兰月告官之时便已往女子善堂求助,得到了女子善堂的帮助,并且还通过了善堂教习的入门考试。 最终这案子判处温家和周兰月的婚约无效,温家赔周兰月一定的银钱,并以后再两不相干,温家不得干涉周兰月所有事情,又格了钟举人的举人功名,十年之内不得再参加科举,结了此案。 因为说到底温习元和周兰月的婚约没有文书,是作不得准的,周兰月是孤女,按常理来说,她舅家温家养着她,也是有权主导她的婚事的,所以温家就算是真卖了她为妾,最多受些人的唾沫,但也判不了温家之罪的。 且除了钟由才的一面之词,并没有证据证明温家是想卖了周兰月予钟由才为妾,反有证人证明他们是打算认真将她嫁予钟由才为妻的。 这案子这样结其实已经算是偏向了周兰月。 不过温家看似没受到什么厉害的惩处,但到底温习元的名声是毁了不少,犹为读书人家所不齿,这个污点却是洗不掉了。 温家。 温夫人看着儿子沉默阴郁的模样,再无半点过往的意气风发和清傲风雅,原先满腔想责怪他的话就卡在了喉咙口再说不出来。 在她看来,惹出今日之祸八成都是因为儿子不肯应了那田家的婚事,非要去寻那白家,还说什么一直钟情的都是白家那个祸害,妖女,这才把本无多少人知道的婚约之事给搅了出来,直至搞到现在的风风雨雨。 想到田夫人说什么「惹了不该惹的人」,除了他们不识相没有应了田家的婚事,还能惹到什么其他有权势的人? 白家现在也不过就是白二老爷一个五品官,她不觉得白家有什么是田家需要忌讳的,将原本差不多都摆平的官司又搅出风浪来。 温夫人觉得,说不得这也是田家的逼婚之计。她观那田夫人的意思,可还是会为儿子前程筹谋的,分明就还有心把女儿嫁过来。 她知道儿子的意思,不就是嫌弃那田小姐长得不够好吗?可是娶媳娶德,又不是纳妾! 温夫人心中恨极,她想到白静姝生得那副狐媚样,定是那妖女勾了儿子的心,才让他做出这般有失分寸,自毁前途的事。 听说那妖女到了京中,竟也未能住进白府,原因是她的命相和白家老夫人相冲相克,果然是个妖孽,丧门星,连白家都不能容她! 她缓缓吐了口气,对着儿子道:「阿元,白家女乃祸门之星,她那副长相就非兴家之相,此番祸端皆由她起,以后你莫要再想她了。若是喜欢那有颜色的,将来等你前途稳了,再纳个把妾侍服侍也就是了。」 「现在且还是收收心吧。我观田夫人的意思,仍有嫁女之意,你还是多往田家走动,待外放下来了,便和田家定了婚事。」 顿了顿,又道,「虽然田家小姐相貌一般,却是个端庄的,娶妻当娶贤,你读了这许多年的书,当知道这番道理。」 「母亲,您当真不知道那钟由才家中已有妻室?」 第06章 温习元打断母亲的话,突问道。 温夫人脸色一变,道:「阿元,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知道,我虽不喜你表妹,不喜她家里受灾就硬是无中生有妄想嫁给你,但她毕竟是你表妹,我岂会坑害她为妾?她若为妾,我的面子,你的面子又能好看?只恨那钟举人油嘴滑舌,母亲受了其蒙骗而已!谁知道堂堂一个举子,竟然行此龌蹉行径!」 温习元定定看着他的母亲好一会儿,心中终于叹了口气,闭了闭眼,有些疲惫道:「我知道了,母亲。这段时日您也受累了,先歇着吧,此事儿子自有分寸。」 或许他曾经以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或许他曾经以为自己高中二甲进士,白二老爷必会更加高看自己,再将爱女许嫁,或许或许,曾经的他就是个清高端方的读书人,以为能读书会读书便能得到他想要的…… 可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狠狠一重击。 哪怕他高中二甲进士,名次前列,他仍是别人股掌之物,想捏圆就捏圆,想捏扁就捏扁,想逼他娶谁,他就必须娶谁。 几日前他还是风光无限的二甲进士,许多人眼中的乘龙快婿,门前车水马龙,桌上邀请函无数,人人恭喜,人人逢迎,几日后,他已是过街老鼠,人人指指点点,同科那些「好友」已经个个避他如毒物,不出意外,他还要靠着田家的「恩惠」才能离京,去个偏远未开化的山区作个小县令…… 他闭了闭眼,想起午夜梦回在心头抹之不去的那双眼睛,那样美丽,那样明亮,但他也记得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却是如视无物。 曾经她是他的未婚妻,可是却百般施计摆脱他们的婚约。 为什么?他捏紧了拳头。 他会回来的,他想,就算今日狼狈离开,总有一天,他也还会回来,要让她后悔。 时间过得很快,五月下旬,白老太爷的寿辰转瞬即至。 此时白二老爷果然依了自己父亲所言,接了静姝回府居住,便是仍旧住在了早先安排的白静妍和白静柔住的那个院子里。 白静柔便也罢了,白静妍见到静姝,那真真叫一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在庄子上被她各种虐待便也罢了,可是回来自己不过是觉得委屈,句句属实的在祖母面前哭诉了几句,竟然就因此被祖父责骂,当着全家的人的面说她没有教养,丢了白家人的脸面,让她母亲严加管教于她! 就是祖母这几日对自己也冷淡了不少,并且丝毫没有惩处静姝,反是让她回了白府! 白静妍何时在各房姐妹甚至表姐妹中吃过这种亏! 她只恨静姝怎么不烂在那鸟不拉屎的破庄子上! 可是更让白静妍心里气极却无奈的地方是,她不知为何竟然隐隐约约的有些惧怕着静姝,现在静姝回来住到院子里,她也并不敢直接挑衅于她,甚至暗中做些手脚,她都忌惮着不敢!这真是邪门了! 这日老太爷寿辰的时候,静姝送给老太爷的并非是以前所说的什么前朝孤本名画什么的,而是一串手刻佛珠,每颗佛珠上面都或雕刻着个「佛」字,或是个佛像。 每颗都不同,并没什么规律,甚至其中很多雕得颇有些瑕疵,不应该说大部分都能找出瑕疵来,经不得细看。 实际上就是今世静姝才懒得费心为白老太爷准备什么贺寿礼,连仓库里随意一张古画送过去她都觉得是浪费,所以就随意把自己平日练手的雕刻的佛珠串起来充数而已。 而且她选的还不是她刻的好的,她都是选那些她初时练手,刻的歪歪斜斜,仔细看缺胳膊少腿的那些…… 但讽刺的是,白老太爷并没有像前世那般对她送的寿礼冷淡甚至暗讽,还很高兴的观摩了一番,赞她有天赋,有佛性,又孝心至诚云云。 静姝对白老太爷的夸赞面上谢过,心中却是半点没有高兴,反是更加警惕,通常祖父祖母的喜爱,「另眼相看」,这背后必有缘由,说不得就是因她有了什么「用处」,或者就是凌国公府暗示了什么都不一定。 众人看到静姝送给老太爷的那佛珠,不由得就想起前些日子白静妍哭诉的话,脸上不由得都有些恍然大悟,原来白静妍所说的刻佛珠,静姝是拿来准备给白老太爷做寿礼的。这,诚心自然是好的…… 那一串佛珠少说也有几百颗,颗颗刻上字或佛像,可不简单,看来,静姝在庄子上苦修可能真的不是骗人的。 而觉得女儿日日在庄中苦修,为妻子和母亲潜心祈福还被人诬陷冤屈的白二老爷更是如此认为。 想到侄女还举着手跟自己母亲哭诉女儿逼她雕刻佛珠,让她受了不少的伤。可是他的女儿,也是他和妻子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以前也从未听说她会雕刻佛珠,还是那么细致的字和佛像,这么短时间内刻了这上百刻的佛珠,得花了多少功夫,费了多少心血,手上受的伤必是更多! 这些人,还好意思说他女儿在庄子上亏待了她们,给她们的膳食不好,难道她们就比自己女儿娇贵了多少! 想到此,白二老爷对女儿更是疼惜,对三房愈加不满起来! 寿宴过后的第二日午后,白老太爷又意外的召了静姝去他院子里说话,白老太爷向来不大理会孙女们,这特意召了其中一个去他院子里说话,这在几个孙女当中还是独一份的。 然而静姝不会觉得荣幸,她甚至想起来一句很不孝,也并不那么贴切的谚语: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第07章 这让她略有些紧张的心情得到了放松,想到自己再不是前世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也毫无还手之力的白静姝,她觉得其实撇除了敢情因素,很多事情也并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跟着小厮穿过重重回廊,到了老太爷院中时,因着前世之故,只觉得阴森森的心中非常不适。 但实际上,这日的天气极好,老太爷的院子虽偏又小,但布置得极清雅,廊下的小青鸟偶尔清脆的叫两声,端的是闲适风雅。 老太爷正在书房中作一副水墨画,听得静姝进来,就乐呵呵的唤她上前赏画。 白老太爷向来以白家数百年书香世家的门第为荣,也一直想着在新朝重兴白家,所以一面让父亲走仕途,一面又多结交文人雅士,更盼着自己书画留名,总之,什么什么都想要,最终目的大概也就是重振白家而已。 静姝上前行了一礼,便站到了一侧并不言语,老太爷笑着问她那画如何,她也只低眉顺眼的恭敬的道一句「孙女眼拙,不敢妄语」罢了。 老太爷叹了口气,微微有些失望。 他放下画笔,看这孙女脊背笔直,神情虽谦恭但略显防备疏离的样子,心中暗暗吃惊,心道,怕是老婆子所为,伤了这孩子的心了。 好在还小,日子又短,这心还可以掰过来。 他对自家老太太也是很无奈,孙女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又不用她出一分钱嫁妆,家里的孙女除了妘姐儿,就属姝姐儿的身份最高,且姝姐儿这份长相,更是白家独一份的,将来可能结到的婚事肯定也最好,何苦要和她过不去? 老太爷坐到一侧雕花椅上,温和地对静姝道:「姝姐儿,你且也坐下说话吧。」 待静姝在对面坐下,他又问了一下静姝庄子上的起居,以及到了京中可还习惯云云,这才进入正题道:「姝姐儿,祖父已经跟你父亲商议,这次你不必再回庄子上去了,祖父已经让人在咱们白府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宅子,置上之后你便可以直接住过去那边。」 见孙女一惊,欲言又止似有话要说,白老太爷又呵呵一笑,道,「祖父知道你纯孝。其实只要不住在白府,便应也不必担心冲了你祖母一说,届时在那边宅子给你设个小礼堂,你依旧可以日日诵经祈福,如此离家又近,岂不是更好?」 静姝放在身侧的小手紧紧捏起,要努力克制才能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些,她看着自己祖父的眼睛,装了些惶恐之色道:「祖父,这,这怎么行?孙女知道家中并不宽裕,如何好特特为孙女买个宅子?这,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白老太爷笑了笑,道:「这当然不是为你一个人所置,其实祖父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姝姐儿,其实当年你父亲和你母亲并不止你一个女儿,你其实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孪生姐姐。」 静姝一惊,脑子「嗡」一声,这,这又是什么戏码? 无视孙女的又震惊又茫然的表情,白老太爷抚了抚胡须,继续道,「你应该知道,你们蜀中有个传说,道是孪生最好能分开养才比较容易养活,所以当初你母亲生了你和你姐姐之后,你父亲选择了你,将你姐姐送走。」 「如今你们姐妹都已经长大成人,因此你父亲打算将你姐姐接回家中,只是白府到底窄了些,这么些年白家和你父亲对你姐姐又多有亏欠,所以,祖父便打算置了那个宅子,让你们先一起住着,将来就是你母亲到了京中,也可以去那边一起住。」 「这么多年来,你姐姐养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你要记得,对她要多加礼让和关照,她也是因为你,才一直未能养在你父母身边的。」 静姝听了白老太爷的话犹如同五雷轰顶,这,这是什么意思? 她初初听白老太爷说让她住到那什么宅子里去,还以为他想直接把自己关在那宅子里,然后想在那里直接和那女人换了自己身份…… 可现在,竟然是让那女子直接变成自己的孪生姐姐? 见鬼的孪生姐姐,因为有当年凌老夫人的话,她是不信她是自己的什么孪生姐姐的,凌国公府可不会为了自己的孪生姐姐做那么些谋算。 且,以她所知,祖父祖母的性子,若真是她孪生姐姐,他们会舍得自己掏钱专门置个宅子给她姐姐和她居住?做梦都休想吧! 只是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静姝一时有些发懵,白老太爷只当她是被这个消息给惊住了,也不疑有它,只慢慢等着她消化这个消息。 他跟她提这个,不过是见儿子顾忌着妻子女儿,迟迟不肯将这事安排下去,凌国公府那边还在等着消息,此事却是不能再拖,便打算直接从孙女这里下手,把事情挑破,然后逼得儿子不得不快速作为而已。 静姝有些浑浑噩噩的离开白老太爷的院子,后来白老太爷还跟她说了一些话,她也没有怎么听进去,不外乎是一些让她和那位姐姐好好相处,也让她好好去跟她父亲说,说她不介意把姐姐接回家云云…… 见鬼的不介意,她介意得很,她为什么要认那个前世害了自己,夺了自己身份的女人作姐姐? 对着那样一张脸,那样一张明明很像,却只让她觉得像披了一张伪造的人皮面具般的脸,还有那双得意洋洋又假惺惺的眼睛,她就膈应得不得了! 若说原先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否参与前世那个阴谋之中,还是全部都是凌国公府为她策划,但今世发现原来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她便肯定了前世她必是积极参与谋害自己的。 亏她日日顶着自己的身份生活,叫自己的母亲为母亲,夜晚如何安心睡得下觉?她不是什么公主之女吗?不是血统高贵吗?那为什么不守着自己高贵的血统就去隐居「高贵的」做着遗老遗少,还贪恋这俗世繁华,想着做新朝贵夫人做什么? 第08章 不过,想这些有的没的都没用,静姝也只是气愤之下心中腹诽几句罢了,当下还是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想好应付的策略才好。 为什么现在事情会发生改变?她真正目的是想干什么? 静姝脑子里各种猜测猜疑纠缠,一路如梦游般离开白老太爷的院子。 而静姝不知道,她这副样子却全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中,一个前世今生她都不想再见,也深恶痛绝的人眼中。 凌修安只是应了父亲之命,一面过来送贺寿礼给白老太爷,一面顺便向白老太爷施压,询他安排唯嘉身份一事。 却没想到会看到一个少女茫然而又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白老太爷的院子。 他乍见到她的第一眼,只觉得眉眼有些熟悉,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谁知这多看了一眼,便犹如什么东西突然击中自己的心房般,只一阵阵无规律的砰砰乱跳。 第一次,他竟然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因为看见她,便觉得这整个画面都美丽得让人心醉的感觉,让他只觉得又心喜又无措,却又有一些窒息又莫名的难受。 他怔怔的看着少女一步一步走近再远去,如遭电击般站在树后阴影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也不知是怕惊扰了她,还是惊扰了自己的幻觉。 待她背转身慢慢离去,他渐从那种迷幻的情绪中走出,呼吸慢慢顺畅了些,才寻回了一些理智和思考能力。 然后才会想,她是谁? 因着那份眉眼的熟悉,他很快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因为就是因为她和唯嘉表妹生得像,才让唯嘉表妹起了心,要去白家,认白二老爷为父。 可是凌修安看着此时已经慢慢远去的少女,心想,其实,她们真的一点也不像。 也许,她们的眉眼有那么些相似,但也仅仅有点相似罢了,他根本从第一眼就感觉到那强烈的不同,气质不同,长相也根本不同,至少他和唯嘉相处多年,也从没有过那种看见她就只觉心跳如擂,那种美让自己不知所措,触目惊心似的。 在他眼里,唯嘉就是一起长大的同伴,所有的一切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长得好看,但也仅仅是好看而已,他都不会特别注意。 但他看到她,竟不知为何只觉心如同被什么揪着一般,只觉又酸又涩又甜又隐隐作痛,明明是那么相似的眉眼,他对着唯嘉不会有半点多余的触动,看着她,他却只觉得莫名的心动又心痛,只一眼,就像神魂被吸入了一般,再难摆脱。 静姝并不知道她被人注意到,那个人还是她从来不愿回想不愿思及的凌修安,她还在专注的想着那公主之女的事。 然而静姝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一直跟在静姝后面如同影子般的冬影却注意到了。 她曾是影卫,这么个大活人眼神火热痴迷的盯着自己家小姐,她能不注意到才怪! 冬影的手动了动,按捺住了甩出暗器挖掉那人眼睛的冲动,她家小姐长得太过好看,被个把登徒子爱慕上那也是很自然的事,她还是只负责保护好小姐,其他事情让自己主子操心去好了。 静姝离开祖父的院子,回到自己和白静妍白静柔同居的院子,正正撞见了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在干啥的白静妍。 静姝根本懒得理她,完全是只当看不见她在院中,目不斜视的直接回自己房间。 白静妍看着静姝,狠狠咬着嘴唇,心里恨得冒火。 为什么?祖父从来不关注她们这些孙女,为何独独对她另眼相看?是不是也是因为她的那张脸?母亲说过,因为那张脸可以许到好的人家?提高白家复兴的步伐? 想起以前一直在自己身后「妍妹妹长,妍妹妹短」对着自己献殷勤的舅家表哥韦则翰现在在她面前也总是千方百计的打听静姝的消息,白静妍就算并不喜欢韦则翰,心里也极不是滋味。 她盯着静姝的背影,看她完全无视自己,心里耐不住愤懑在后面突唤道:「五妹妹。」 静姝回头,面色冷淡的看她。 真是讨厌死了这幅死样子,白静妍心道。她恨她就是冷着脸也娇艳刺目的模样。 她看着静姝,然后鬼使神差的就带着满满的恶意幽幽道:「五妹妹,听说那温家案子判下来了,温进士和他那周家表妹的婚约不作数了。那温进士一表人才,又对妹妹痴心一片,既然以前妹妹就和她有过婚约,好女不嫁二夫,妹妹是不是要和他再续婚约?」 静姝皱了皱眉。这是得了失心疯了吗? 静姝觉得自己那段时间折磨白静妍太过,她脑子出了点问题,以前的白静妍可也不会这么蠢,行事啥目的也没有说话就专门是为了给人添堵的…… 静姝扯了扯嘴角,浅浅的笑了一下,然后看着白静妍认真道:「四堂姐,祖父说让你读的女则女戒你这些日子可有认真研读?你尚未定亲,怎么张口闭口就是什么痴心一片,再续婚约这种言辞?难道不记得祖父那日是怎么教训你来着了吗?我看三婶娘还是没拿祖父的话当回事,没怎么管教你呢。」 「你!」 第09章 白静妍气极,指着静姝的手都在颤抖。 静姝才懒得和她废话,哼了声转身就要走。 白静妍气极,咬了咬牙,几步行到静姝面前,眼中闪着恶毒的光芒,靠近静姝低声道:「哼,你得意什么,你以为你是谁?祖父看中你,也不过是因为你这张脸而已,因为你这张脸可以卖个好价钱。」 「你知道祖母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你,也毫不在乎你母亲肚子里的那块肉吗?你看看你这张脸,根本跟我们白家人一点点相似之处都没有,你根本就不像我们白家人!你想想吧,你父亲和祖母可有半点相似,说不定……」 静姝脸色大变,她脑中犹如被什么击过,一个古怪的念头竟然闪过。 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十分厌恶的看了白静妍一眼,冷冷地打断她道:「所以祖母喜欢你,是因为你这样的就是白家人的代表?自私刻薄口出恶语秽言,哼,我都不敢相信我有这样的堂姐。」 静姝说完再也不理会她,转身就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回到屋中,就关上了房门,坐到扶手椅上,冷汗直冒。 她以前,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念头,可是刚刚,刚刚她听了白静妍的话,竟然就突然冒出了那样荒谬的念头。 而院子里,一直跟在静姝后面的冬影看了看离去的自家小姐的背影,再看看也似惊着了似的白静妍,翻了个白眼,心里很无语,这就是什么百年书香世家的闺中小姐? 白静妍蓦得回头,然后像见到鬼似的瞪着冬影,冬影耸耸肩,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时,飘过去两个字「蠢货」。 那两个字随风飘过,隐隐约约,白静妍似听到又听得不够真切,她瞪着冬影离去的背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因为她真的没法相信一个小丫鬟会对着自己说这样两个字,肯定是自己的幻觉,可是这也足以令她讨厌极了静姝身边的一切,包括刚刚那个丫鬟。 白老夫人并不甚喜二房之人,其实府内都隐隐约约有些知道。 只是世人皆重长子,又偏疼幼子,这也是人之常情。 加上白二老爷多年在蜀中为官,回来的时间很少,每年送回来的孝敬财物却又颇丰富,所以白老夫人见到他时对他态度也还是很不错的。 至于白老夫人不喜陈氏,众人也都只当是因为陈氏是当年白二老爷自己违逆了白老夫人的意思执意要娶的,又是个商家女,所以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这只是旁观众人的看法,身为白老夫人长媳的杨氏和幼子媳妇的韦氏长期和老太太相处,又眼见了各种利益关系,却知道实情并非如此。 她们知道白老夫人对二房是真的不怎么亲近,言谈之中那隐含的不满和冷淡是掩饰不了的,更别说对静姝这个孙女那是半点祖孙情都谈不上,对陈氏的肚子更是毫不关心。 平日里只恨不得把二房的东西都能掌在自己手里,克扣起陈氏送来给白延樟和白静妘的东西时也是毫不手软。不说两人婚事她自己丝毫没拿出私房补贴,还从陈氏送过来的东西中拿走了至少一小半。她在其他几个孙子孙女身上,可也没这样过。 还有对二房长媳李氏嫁进来四年却没生子一事,她除了有时拿来作作筏子拿捏一下李氏之外,其实也并不怎么关心她的肚子…… 照理来说,二房最有出息,老夫人当以次子为荣才是,且二房的长子长女还是她娘家侄女所出,也没见老夫人对他们特别些,反是对大房三房的孙子孙女更为亲近宠爱。 然后再看白大老爷和白三老爷都生得和母亲很像,有些特征很明显,但白二老爷却是和白大老爷还有白三老爷以及白老夫人那是半点相似都没有,完完全全找不到共同处。 内宅妇人想事情的方法总有自己的一套思路,于是杨氏和韦氏心中都隐隐约约猜测白二老爷其实并非白老夫人的亲子,而是白老太爷喜欢的女人生了抱回来逼着白老夫人充作嫡子养的。 杨氏倒也罢了,她向来内敛,这种心底的猜测自然不会随意说出口,但韦氏却不同,她就曾忍不住和自己的心腹嬷嬷嘴碎揣摩过,而白静妍,便是偶然一次偷听了母亲和心腹嬷嬷的对话知道个隐约的。 这种恶毒揣测的话自然不好明说,白静妍刚刚对静姝那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说说不定你父亲根本就不是祖母的亲生儿子,你父亲不过是个私生子庶子一类的,你骄傲个啥劲。 但听在静姝的耳里,想到那前朝公主之女和自己诡异的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她承继自父亲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白家人可没有一个有,就是她的兄长白延樟姐姐白静妘都没有! 静姝想得更远了些,她的心砰砰跳,她觉得,是不是父亲也非白家之子,也和前朝有什么关系! 否则她们家远在蜀中,那女人为什么会偏偏盯着她们家?还孪生姐姐…… 这事父亲会不会知道? 揣着这样的心思,静姝理了理思绪,便去了父亲的院中等着父亲下衙,她想试探一下父亲,试探父亲知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试探父亲还知不知道些其他什么…… 静姝去到了父亲的院子,在厅中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气闷,便让人搬了椅子坐到了外面廊下等着。 白二老爷下衙回到家时天已暗了,静姝也没坐回房间,只让人点了盏灯,就在廊下翻看着一本京都轶事杂记,她倒是没想到,父亲的房里也会有这种书。 白二老爷回来时,看到点着盏灯,穿着简单素衣布裙孤零零坐在自己院中廊下看书的女儿,灯火摇曳着,将女儿的身影映得又细又长,还微微颤动着,显得脆弱萧瑟无比。 第10章 白二老爷很是心疼,他何时见过这样的女儿?以前女儿总是灵动的,穿着色彩明丽的锦衣,戴着珍珠玉佩各色璎珞,身后总是跟着数个丫鬟,一看就是粉雕玉琢神采飞扬的大家小姐…… 想到当初妻子不肯放女儿回京,他还信誓旦旦跟妻子说,回到京里会有母亲大嫂三弟妹照顾,又有姐妹们陪着,必不会过得不好。 可是女儿回京过得是什么日子?被母亲嫌弃,说她是什么妖孽,孽女,送到庄子上苦修,还要被三弟妹算计婚事,被堂姐妹们诬陷…… 就是他自己,也差点受了那姓温的蛊惑,害了女儿一辈子。 静姝听到外面动静,转过头来便看到了父亲已下衙回来。 静姝忙起身唤了声「父亲」,便匆匆走到了他的身边,也没有寒暄问他用饭没有什么的,就道:「父亲,女儿有事寻您,能否去您书房说话?」 白二老爷一愣,竟是要去自己书房说话? 察觉到父亲疑惑的眼神,静姝就带了些忐忑道:「是祖父,祖父寻了女儿,跟女儿说了一些话,女儿不解,想问问父亲。」 白二老爷脸色一变,想到父亲最近屡次问那事安排的进度,自己只是含糊过去,难道?…… 这回白二老爷没有再迟疑,沉默着便领了静姝去他书房说话。 到了书房,便有小丫鬟端了点心小菜送了上来,这却是静姝一早就吩咐的。 待丫鬟摆好了饭菜点心,默默退了出去,并掩了房门,静姝便低声道:「父亲,您刚下衙回来,还是先用点东西再说话吧。」 白二老爷看了一眼饭菜和点心,水晶菜饼,龙眼玉杯,红珠雪卷,尖椒雪菜……都是些蜀中菜式,也俱是自己喜欢吃的。 自回了京中他一直都是随了大厨房,其实且不说这些他爱吃的蜀菜点心根本吃不到,就是普通的菜,也少有专门对他胃口的,真真不过是些寻常菜而已,纵是他自诩不重口舌之欲之人,可那被自己夫人养刁的胃口却时时让自己不是滋味…… 原本白二老爷还想着先和女儿说话,看了这些饭菜点心,想起以前把家中打点得面面俱到,让自己生活舒适恬静的妻子,白二老爷不由得又是一阵隐隐的心酸。 他没有再说话,坐了下来,拿了筷子便试了试,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又多吃了几口,然后才抬头对静姝道:「这竟和以前蜀中吃的味道一样,姝儿,你这是把厨子都带了过来吗?」 静姝抿嘴一笑,道:「怎么会?蜀中时家里的厨子有家有口,才不会肯过来,且母亲习惯了她做的饭菜,当然要留下给母亲使着。」 「只是您知道女儿自来喜欢整这些东西,又想着到了京中怕是吃不到蜀中的东西了,怕京中饮食不惯,就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嬷嬷都学了些。父亲,您不会怪女儿藏私吧?只是女儿一回来就去了庄子上,也没来得及孝敬父亲。」 白二老爷看着女儿到了京中之后就难得眉眼弯弯抿唇浅笑的模样,此时见了就分外的欢喜和心酸。 他忍不住就伸手摸了摸静姝的脑袋,然后道:「父亲怎么会怪你?这么些日子,让你受苦了,父亲没有做到应诺你母亲的事,照顾好你。」 静姝摇头,她看着此刻疼爱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也有点茫然和心伤,前世,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为什么也会舍弃自己?或者对自己被替换之事保持了沉默? 她咬了咬唇,忍了突然而起的泪意,道:「父亲,您先用饭吧,待用完了,我们再说话。」 白二老爷点头,他心中一时也有些难过,却不习惯在女儿面前流露出这种感情,便低头沉默的用起了饭菜。 待白二老爷用完饭,小丫鬟进来收拾完东西离开,白二老爷坐到书桌前喝了口茶,静了静心,这才问静姝道:「姝儿,到底你祖父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般心事重重?」 静姝这回没有再铺垫,她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睛,然后直接问道:「父亲,祖父说女儿还有一个孪生姐姐,一出生就被送走了,此事是不是真的?」 白二老爷握着茶杯的手就是一紧,就算他心里已经有准备,可还是有些吃惊于自己父亲怎么会不经过自己真的直接就把事情跟女儿说了。 他张了张嘴,看着女儿纯净明亮如宝石般的眼睛,竟是一时开不了口。 母亲让他瞒了自己妻子,认了那女子为自己的私生女,女儿孝顺,和她的母亲感情尤其得好,将来这事不可能瞒得过女儿…… 他不想一时骗了女儿,将来再面对女儿不可置信和怪责伤心的眼神,可这事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说…… 犹豫了好半晌,他只能道:「姝儿,此事,你怎么看?」 静姝也没想到她父亲挣扎了半天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她抿抿唇,想了想便摇头道:「父亲,此事女儿是半点不信的。」 「因为,人家说双生子或双生女会有心灵感应,可是女儿一点都没有感觉,完全没有。还有因着蓝嬷嬷的事,女儿曾经查过母亲当年生产的事,包括寻了当年接生婆和帮母亲看诊的大夫问话,还有查看当年所有母亲看诊的记录,那些丝毫都没有母亲当年是怀了双胎的迹象或记录。」 v第11章[01.27] 看着自己父亲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僵硬,静姝紧紧盯着他的神情丝毫不敢放松,她继续道:「父亲,其实女儿已经见过那个女子了。」 然后静姝便见到父亲皱了皱眉,神情露出一丝诧异,但却非紧张。 静姝莫名的松了口气,既如此,她观父亲的神情,怕是他对那女子来历也并不甚是明了。 她这才又迅速整理了一下说辞,缓缓对父亲道:「父亲,女儿曾在千叶寺见过那个女子,因为生得像,女儿特意注意了她,其实她和女儿不过是眼睛生得像而已,其他其实仔细看,根本就不像。」 「父亲知道,女儿的眼睛是很大一部分随了父亲,其他却是随了母亲,可是女儿看那女子,没有丝毫像母亲之处,所以女儿更是肯定,她不可能是母亲的女儿。母亲心慈,若真有一个女儿流落在外,定不能完全放得下,不会丝毫痕迹都不在女儿面前流露。」 这什么在千叶寺见过那女子,什么眼睛像,其他部位一点也不像啥的,其实都是静姝胡说八道,她不过是故意如此说,引出后面的话来而已。 看父亲听了她的话似乎有些意外,有些怔怔若有所思的模样,静姝便接着道:「父亲,也就是那个女子根本不像母亲,而是像了父亲……这若在外人看来,必然以为那女子是父亲的私生女什么的,可是女儿却相信父亲的品性,这么些年来,父亲和母亲相敬如宾,恩爱和睦,父亲必然不会做出这种在外面养了私生女的事!并且还劳动祖父来亲自为这个女子安排!」 这些话却是让白二老爷十分动容,他看着女儿,道:「姝儿……」 静姝勉强的笑了笑,又道:「父亲,所以女儿觉得这事十分蹊跷。女儿先时还曾从三房的下人那边听到过一些闲话,以前也没太当一回事,现在想想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三房的下人曾传,父亲并非祖母亲生之子,所以祖母才会十分厌弃女儿,哪怕大哥大姐是祖母娘家侄女所出,祖母也没对他们另眼相待,对母亲,祖母更是没有丝毫怜惜,明知母亲身体不好,有孕在身,还再三逼迫父亲想让她带孕入京,甚至当年蓝嬷嬷一事,女儿都觉得十分蹊跷……」 静姝说到这里,白二老爷的脸色已是大变,他砰得一声立起,茶杯受到震动,晃了晃,发出刺耳的声音,茶水洒出,溅在桌面上,然后又是一片死寂。 三房,三房真是大胆,私下竟敢传这种话,还传到了他女儿的儿子!他们白府,内宅竟然如此混乱不堪! 白二老爷面色变动,眼睛盯着女儿,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可是看着女儿纯净带了些迷惘的面容,看着自己十分信赖的眼睛,咬着唇有些倔强委屈的样子,那斥她「胡言乱语」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 女儿既然听到这种传言,母亲的确又待妻子女儿不慈,也难怪女儿心中生疑…… 白二老爷压了压心中涌起的各种情绪,他勉强道:「姝儿,此话不可乱讲,你祖母对你母亲多有误会,她又因着那相克之说这才对你有些排斥……」 静姝摇头,她道:「父亲,女儿并非在意这个,女儿原先也对那些人乱嚼舌头根子不当一回事,可是此次这个女子突然出现,女儿就有些心惊……女儿想,这女子,她和父亲生得这般像,又得祖父这般重视,会不会,会不会跟父亲的身世有关?」 白二老爷听言又是一怔,凌国公府,那女子,然后自己的身世…… 其实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敏感,从小到大,父亲对自己的态度,母亲对自己的态度,对兄长和弟弟的态度,这其中的微妙不同,他并不是一无所感,但想着父亲对自己的重视,兄弟几人当中,也唯有自己最有「出息」,母亲对自己苛刻一些,让自己对兄长幼弟多照顾一些,他也觉得理所应当,只是…… 只是当某一个缺口打开,怀疑的种子种下,很多记忆涌现,再想把某些念头摁下,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静姝见父亲面色变幻,又似陷入深思,自己的试探目的业已达到,甚至还暗暗撒了些种在心间的那叫怀疑的毒,便觉得今日之事也差不多了,就跟父亲又随意说了几句,便告退了。 此时白二老爷也无心再抚慰女儿,只挥了挥手便让她退下,自己则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静姝离去时,回头看父亲书房闭上了的门,她伸手,手上便隐隐传来一股香味,极淡,极清新,有点点类似刚刚父亲房中那半开的莲花的清香。 只是只有静姝知道,这是一种特制的香,对人身体并无害,只是会有让人情绪放松,情感更易善感,容易让人捕捉缺口,促人回忆等等功效罢了。 凌国公府。 凌国公世子凌修安这日拜访完白老太爷回到府中,就收到其母凌国公夫人周氏大丫鬟递来的消息,道是母亲凌国公夫人正在主院那边等他,让他回来后就过去说话。 凌修安皱了皱眉,知道母亲必是问有关唯嘉表妹的事安排的如何了,心里莫名就有些烦躁,但他向来孝顺,整了整衣裳便去了主院。 凌修安知道唯嘉的外祖母前朝皇妃周妃是母亲的姑母,母亲幼时丧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养在周妃身边,因此母亲和周妃的感情说情同母女都不为过,和周妃所出的永惠公主感情也是非常好,所以在永惠公主自缢身亡后,便秘密收养了永惠公主所出的唯嘉。 但此事其实父亲并不同意,母亲便将其托在了娘家一个没落的远房族人那里,每年给他们钱财抚养唯嘉。 好在外家周家虽是渭地前朝大族,但换朝后也已没落,并不显人眼,当今华皇后又是母亲的姨表姐,自己的姨母,华皇后和华皇后的母亲都怜母亲幼年丧母,对母亲甚为宽容,因此母亲和前朝的关系这才没有人去深究,否则…… 凌国公夫人周氏看到儿子进来,便挥退了众人,唤了他到近前说话。 周氏看儿子坐下,便问道:「修安,白府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这事也说了一段时间了,白府那边做事怎么这么慢?这事不落实,唯嘉也不好公开出入,到底不方便。」 凌修安恭声道:「母亲,白府那边也有他们的顾虑,白二夫人即将生产,且这胎不易,白二老爷……」 周氏皱眉,道:「不过是让他们认个女儿,且唯嘉本就是他侄女,这事他们难道还有吃什么亏?若不是我周家不便出面,也犯不着去求他们。」 v第12章[01.27] 凌修安有些无奈,他解释道:「母亲,毕竟唯嘉表妹和白二老爷长得相像,白二老爷也是怕自己夫人误会……」 「误会,误会什么?」 周氏不解,随即愣了一下,也想到了什么,就冷笑了一下,道,「误会了就误会了,不过就是一个女儿。我听说那白二夫人陈氏不过是一商户女,能和我们国公府拉上关系,也是他们的造化。这事,既然阻力是在白二老爷,你改日就直接和白二老爷谈谈,也无需他们家出钱什么的,你送上银子,让他在白府附近置个宅子就是了。」 凌修安心中觉得这样不妥,这哪有强逼人家认个不相干的人做女儿的(毕竟白二老爷肯定是不知那是他嫡亲大哥的女儿)? 但他素知母亲性子执拗,也不跟母亲争辩,只应了声诺便罢了。 周氏这才放松下来,她转而笑了笑,就对凌修安亲热道:「修安,你有空也去长梅山那边去看看唯嘉,这孩子就是为了你才上京来的,她一直念叨着你,等她的身份定了下来,再把你们亲事定下,母亲这心也就定下来了。」 周唯嘉(容唯嘉)自到了京中,因不好露面,一直住在了京郊的长梅山下的庄子里,只是因她住的这个庄子和静姝的映梅山庄不在一侧,隔得距离也有些远,所以并不易碰到。 凌修安听得心中就是一激灵,为了他?为了他才上京来的?还亲,亲事?他的冷汗都要滴下来了…… 他对听到的信息很是不安,试探性的问母亲道:「母亲,亲事,什么亲事?」 周氏看儿子那样,还以为他欢喜过了头,笑看他一眼,道:「你这孩子,自然是你和唯嘉的亲事。」 「你不记得了,你幼时不是常嚷嚷着要娶唯嘉为妻吗?只是当初母亲考虑不周,只为着唯嘉安全计,把唯嘉放在了远亲名下养,身份实在太过低微,你若娶她容易引人侧目,我试探了多次,你父亲都不同意她进门。」 「现如今白家家世虽然仍是低微了些,但到底也是前朝有名的书香世家,现在白二老爷也是个五品官员,将来你父亲再提拔一下,也还算可以了,我上次再跟你父亲说这事,你父亲也松了口……」 「母亲,我一直都将唯嘉表妹当成妹妹来看,如何和她作得亲事?」 不待周氏继续说下去,凌修安终于站起身,忍无可忍打断她的话道。 周氏听到儿子的话先是一愣,面上有一瞬间的茫然之色,然后面色就是一黑,她不悦道:「修安,这些年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唯嘉,待她很好吗?唯嘉也一直以为你会娶她,那孩子痴心……」 凌修安面色难看,他别的事情可以顺了他母亲,或者如果是今日之前,母亲和他谈和唯嘉表妹的亲事,他也许还不会这么排斥,因为,他的确是喜欢唯嘉的,甚至在遇上那少女之前,他也不太分得清那种喜欢是否掺和着一些男女之情,大概更多是对她身世和处境的一种怜惜吧。 而唯嘉喜欢他的事,他又不傻,也不可能全然不知,只是没人挑破,他便也没太放在心上。 只是他也真没想过自己会去娶她。 因为他一直觉得,不管母亲如何喜欢唯嘉,以唯嘉的身份,自己是不可能娶她的,父亲当也不会允。 更何况,现在更是出现了意外,他不知道自己会对一个女子那般动心,让他明白普通的喜欢和强烈的动心之间的差距,所以现在母亲让他娶唯嘉,他不仅觉得荒谬同时内心感情也非常排斥。 他正色道:「母亲,幼时的事是幼时的事,那时的儿语如何当得真?自长大后,儿子待唯嘉表妹一直都很有分寸,并无越距之举,所谓的好也和对待雪霓并无不同,无丝毫男女之情,所以亲事一事,还请母亲休要再提。」 雪霓便是凌修安一母所出的同胞妹妹凌雪霓。 周氏听自己儿子这般说,简直是又气又惊,过往儿子向来待唯嘉亲厚,自己以前也暗示过作亲一事,他也没什么反对意见,今日如何突然如此强烈的反对? 可是让儿子娶唯嘉一事国公爷一直不赞同,如果连儿子都不同意,那唯嘉必是万万难以嫁进来的,周氏不停的命自己冷静,万万不可和儿子为此事争执,否则被国公爷知道,此事必然难成,当细细谋划,徐徐图之,万万不可急躁…… 如此想着周氏便渐渐冷静,面色也和缓了下来,她勉强展了个笑容,对着儿子道:「此事是母亲误会了,修安,你既无意,便也罢了,只是唯嘉身世可怜,她对你又痴心一片,这事我看还是以后再说,就算当她是妹妹,你以后也多去看看她。」 凌修安见母亲转换了态度,这才放松了下来,又听母亲说了一会唯嘉那边的事,说的人因为心里有事兴致不高,听得人心中另有所思,也只是敷衍附和无甚兴致,最后还是周氏见状心里不舒服,怕压抑不住露了痕迹更惹儿子排斥,便让儿子退下歇息去了。 凌修安和母亲谈完,回到自己院子心中仍觉得不安,当晚便又去见了父亲凌国公。 听到儿子说无意和容唯嘉结亲,凌国公先是一愣,随即便是一喜,他笑道:「原先你母亲跟我说你跟你那表妹情投意合,我虽心中不愿,但也不好太过反对,既然你也对你表妹无意,此事便不必担心,父亲是不会允许你母亲逼你娶她的。毕竟,她那身份,弄个不好,终会影响我们国公府的前程。」 前朝早已是前朝,凌国公根本无意和前朝再扯上关系,也是自己夫人是华皇后表妹,关系亲厚,他才勉强忍让几分,否则此事他早用了强硬手段处理了。 其实他积极促成容唯嘉去白家,认白二老爷为父,未尝不是有摆脱麻烦之意。 容唯嘉认了白二老爷为父,就算将来她的身份暴露,首当其冲的也是白家,只要他暗中运作一番,完全可以把凌国公府摘出去。 当然,若是从此能再无瓜葛,那是最好不过了。 凌修安听了父亲此话这才心安退下,只要父亲不同意,此事母亲再有心思也是无果。 v第13章[01.27] 只是他回房后,想到这荒诞的亲事,不由得又想起了白府中那名少女,心上不由得又是一热,想了想,便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小厮,交代了几句,命他去查那少女之事。 且说这晚静姝试探完父亲,回到自己房中,想着这事的前因后果,仔细的理了理,虽然仍是有很多地方不明,但知道父亲尚且不知那女子身份,心中毕竟稍慰。 想到之前自己曾经跟姜琸说过梦境的事,姜琸也说他在调查,现在事有变化,静姝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跟姜琸说一声的,便细细在信中把祖父跟自己说的话以及自己对父亲的试探都写上了,最后更是强调了,父亲不知那女子身份,那女子必定不是自己的什么孪生姐姐。 她并不担心自己父亲的身世若真牵扯上前朝被姜琸知道会如何,她觉得,以自己父亲的年纪,那时前朝未灭,应该不至于是什么前朝皇子什么的。 她之前也已经暗暗做过调查,并不曾发现白家和前朝皇室有多少瓜葛,就是那白家女子曾入宫一事,都不知道是多少代之前了,也非什么显赫的位置,半点痕迹都扒不到。 且姜琸跟她说过,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他也会帮她暗中解决掉。 与其摁着让自己最后无还手之力被人害死,她更信任姜琸,事情总要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自己才有可能找到出路,不是吗? 因为害怕而停步不前,要害你的人却已经可能步步靠近,这只会让自己再步前世后尘。 姜琸收到静姝的信,打开盖了他私鉴的信封,便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绢帕,素白帕子上什么字迹也没有,只有淡淡的花纹和清雅的香气,若是在外人看来,这大概就是情人之间送的小礼物罢了吧。 他唤人端来一盆浅浅的水,然后再在其中滴了几滴药水,把帕子放进去,拎出来拧干,再拿到灯前慢慢烘干,如此折腾了差不多两盏茶的时间,那帕子上才慢慢显出娟秀的字来。 姜琸却是半点不嫌烦,颇有耐心的慢慢自己整着,并不假他人之手。 待一切事毕,看到帕子上慢慢现出娟秀的字体,心里的喜悦是压都压不住。 这种东西和小心思都是静姝自己摆弄出来的,虽然麻烦,却的确保密程度很高,待这字过上半个时辰,又会慢慢消失,是真的消失了,虽然略有遗憾不能保存,但却再保险不过。 除了这个法子,静姝还弄了不少小方子给他,虽然军中以及暗探之间都有自己传讯的秘法,但法子不嫌多,且交叉着用,更为安全,最重要的是,她有心为他做些,让他很高兴。 待姜琸看了信的内容,心里更是有些惊喜。 初时静姝给他写信,总是很拘束,写得也很短小,但现在却慢慢的放了开来,现如今连这种家中事情都会细细的跟自己说,便是不知不觉中已经待他很亲密了。 他收到静姝这封快信时,手头已经查到很多资料,关于那前朝皇室公主后人之事,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而白家,他倒是没有去往白二老爷非白家亲子上面去想,此时看到这封信,结合之前收到的信息,便也猜出个大概了。 凌国公府和前朝的关系并不难查,尤其是静姝跟他说过那女子是前朝永惠公主和什么大将军的女儿。 永恵公主的身份,她的母妃周妃,正是凌国公府国公夫人周氏的姑母,然后姜琸很快查到周氏早年丧母,很长一段时间就是养在了周妃的身边,和永恵公主的关系也很好。 永恵公主和忠勇大将军容恒只育有一女,当时忠勇大将军在渭地兵败,夫妻两人均自杀身亡,那孩子却是失踪了,因只是一女,且容家虽只忠于前朝,但世代卫国,声望很高,所以众人也没有深究,只当哪个忠仆抱走了,追查了一段时间没有结果便也罢了。 再细查凌国公府夫人过去数年的行踪,不难查出当年凌国公全家在渭地的时候,凌国公夫人常接其娘家几个孩子到家中小住,姜琸查看过密探送来的画像,哪里还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 就是那女子现在的行踪,都已经被密探查得清清楚楚送到了他的书桌上。 再看白家之事。 白家祖籍江南,忠勇大将军的父亲容老将军就曾经驻守江南,从这个方面下手,虽然时间隔得久了些,也不难寻些旧人查出当年白家和容老将军家的渊源。 在静姝送来这封信前,姜琸因为太过关心静姝,倒是没往白二老爷身上想,他只是想静姝的身世,既是和那女子生得那般像,是否她的身世有异?可是查来的结果却是静姝的确是白二老爷和陈氏之女。 现在收到静姝的信,看来身世有异的是白二老爷而非静姝。 结合收到的信息,那容夫人在容将军撤离江南前难产而亡,母子都没能保住,看来没保住的只是容夫人,而不包括那个孩子…… 虽然为了确认,姜琸仍是派了人继续追查当年容将军府的旧人接生婆大夫等,但他心中大抵却是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样……他看着字迹慢慢消失,嘴角滑过一抹笑意,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那个前朝公主之女,虽然可能有些用处,可是既然静姝不喜欢她,便让她还是继续待在阴暗的角落里好了,只将来还有用处,暂时没有必要除了她而已。 他,其实一点也不介意白二老爷的身世被翻出来。 容家为前朝百年武将世家,数代抵抗异族,征战沙场,满门忠烈无数,虽为前朝死忠之臣,但在军民中声望都极高,只要不是那公主一系,身份并不是什么问题。 v第14章[01.27] 且白二老爷自出生就被充作白家子养着,无人知其身份,与前朝余孽无丝毫瓜葛,根本构不成陛下忌讳。 如此他便也不担心太早暴露自己对静姝有意会给静姝带来什么伤害了。 想了想,姜琸除了写了封回信给静姝,同时又唤了暗探,吩咐了几句,往京中的蜀王府又送出了消息。 不多久,京中的蜀王世子便收到了三弟姜琸的来信,然后蜀王世子妃钟氏便打算在六月底七月女儿节之前举办一个小型的茶话会,请了京中几家女儿参加,其中白府唯有静姝意外的收到了邀请。 而这个时候,京中已隐隐传出陛下有意为各诸藩王子择婚的话传出来,不少世家和官家都已得了消息,而蜀王府便有两个未婚的嫡子,蜀王世子妃这个时候邀请几家小姐参加茶话会,不免就让人深思了。 静姝收到姜琸的回信,先说的是其父白二老爷的身世。 姜琸半点没瞒她,把知道的信息和猜测都告诉了静姝,当然最后不忘安抚,道是此事无碍,让她不用担心,只当不知情即可,他会安排相关的事情,只是让她行事心里有个准备和分寸而已。 静姝虽然有些吃惊,但因着有先时的猜测打底,倒也没有觉得不可置信不能接受什么的,其实得知父亲并非白家子,她心里反是彻底的松了口气。 因为相比被自己的嫡亲祖父祖母出卖,被根本不是亲人的白府所出卖,反让她心里卸下了重担。 她的行事也可更不必有所顾忌,不要说什么白家的教养之恩,不说前世之事,就是今世,白家对她,对她母亲,当真是没什么恩情可言。 姜琸信里也说过,当年容老将军,也就是她祖父,曾经在流匪之手救了白家阖族,就是把她父亲托付给白家,也是给了不少财物酬谢的。 只是战乱之中,白家保不住财富,又是另一回事了。 静姝消化了这个消息,定了定心便再去看那女子的身世情报,翻看了一下,这些资料很齐全,连那现在名唤「周唯嘉」实则名叫「容唯嘉」的女子幼时详细点滴都有记录,更有她到了京中的行踪。 其中最令静姝后背寒意升起的是,容唯嘉在入京之前,曾专门从渭地去了蜀中连续住了两年多,且住的便是昌州城,离静姝家不远的地方。 难怪她连自己的丫鬟都认识。 这种被人窥伺几年自己却全然不知道的感觉真是让人十分不适。 而且那女子现如今也是住在了长梅山的庄子里,难怪碧萱会在千叶寺撞见她。 容唯嘉,不是当初以为的唯佳,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她也并不在意。 再看姜琸给自己的信,看完后面几段话,静姝的脸就腾的红了起来。 他,他竟是让自己直接把那女子的身份跟自己父亲说,可是如何说?这样的信息自己又是如何得知的?这一说自然会牵扯出他,如此岂不是让父亲知道她和他的关系亲密…… 关系亲密……想到这个词静姝更是微微的不自在,那手上平日不觉得指环都似微微发烫起来…… 静姝在过了几日收到蜀王世子妃钟氏的邀请函,邀请她去参加约莫一个月后蜀王府的茶话会时,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去见了自己的父亲。 这些时日白二老爷早出晚归,白老太爷寻他,他便说正在寻着宅子,只是一时之间还未有合适的云云,认女之事一直是能拖就拖,反正那日和女儿谈后,他心中生出了不是疑虑,更没什么心思匆忙认女了,只想着这内宅之事,还是等夫人回来,和她商量一番再来办才是。 其实说来白二老爷的性子也是很特别,他以往的确很孝顺父母,友爱兄长幼弟,对侄子侄女也很是照顾,所以在众多人眼中他都是古板愚孝恪守古礼的。 但仔细想想,其实那些也多是体现在钱财方面,或是无关紧要对其影响某程度上来说都是正面,然后由其夫人陈氏打点而已。 但他自己的事,其实也并未有多少真正顺从白老太爷白老夫人的。 当年他不得已顺从了母亲娶了表妹文氏,但其实待她并不好,然后外放蜀中一事也是他自己暗中谋得,并非出自白老太爷之意,及后白老太太意欲他娶她相中的一些闺秀,他却一意孤行直接在蜀中三媒六聘娶了陈氏。 再到儿女的婚事,长子白延樟的婚事是白老太爷的同僚李翰林之女,李翰林和白老太爷是老友,白二老爷也熟识,知李家家教极好,便同意了这桩婚事。 及至女儿白静妘的婚事,白老太太受了幼子媳妇韦氏的蛊惑,也是想把白静妘嫁到韦氏娘家韦家的,白二老爷便远程传信迅速替女儿定了一个同科好友的儿子。 甚至将幼女许于温家,白二老爷私心里也未尝不是不希望白老夫人插手的意思。只不过这种想法不说别人,就是白二老爷自己也不肯承认而已。 且说白二老爷见到女儿过来寻他很是高兴,他知道女儿收到了蜀王世子妃的邀请后便一扫前些日子因为女儿回到京中就各种不顺而带来的沉郁心情。 他原本倒是没寄多少希望女儿能嫁进蜀王府哪个公子,但能接到蜀王世子妃的邀请便已经是一种荣幸,女儿在京中也能慢慢多些交际,过正常官家小姐的生活,而不是好像一直被关在庄子上般,如此后面的婚事自然也能顺顺利利。 静姝见到父亲并未急着说那前朝公主之女认父一事,也未直接谈及蜀王府世子妃的邀请,而是道:「父亲,女儿回来府中也住了些时日了,女儿看着祖母这几日的气色都不怎么好,女儿是不是还是先回庄子上去住?」 v第15章[01.27] 住在白府,行事诸多不便,虽然原苓帮她熬制了药粉,每日仍可以泡汤练功,但功效到底差上一些。 因此,白老太太的「旧疾」前几日又开始犯了,每每见到静姝就算是极力压制,也压不住对其的厌弃之心。 白二老爷皱了皱眉,道:「姝儿,那庄子到底是远了些,父亲已经在这附近寻着宅子,届时你便搬到新宅子里去住,等你母亲过来,也好一起过去住着。」 静姝一笑,道:「父亲,这宅子可是祖父当时说的让那女子一起住的那个?若不是,白府可不会坐视父亲私置产业,然后我们一家搬过去住的……而且,置了新宅子,怎么样也要收拾一段时间才能入住,可是女儿观祖母的情况,怕是等不及了……」 白二老爷听言脸上就是一僵。 说起来这置宅子的钱,还是不久前他夫人私下送过来。京中花销大,白家又是这种情况,白二老爷为官不可能身上没钱,所以陈氏便特地送了这笔银子给他在京中私下作人情往来花销。 虽然白老太爷说这宅子由他的私房来出,但无论如何白二老爷也不能用父亲的钱置这宅子,但也因此,他半点也没有跟府里提,自家夫人暗地里送来的这笔银子…… 静姝看自己父亲脸上不好看,心中好笑,但摇了摇头,又道:「父亲,说起祖父说的那个女子,女儿请了人帮忙暗中查她的底线,已经收到回复了。」 说着便把姜琸传过来有关那名叫周唯嘉(容唯嘉)的文件递给了白二老爷。 白二老爷一惊,还没仔细消化女儿的话,已经下意识就接了女儿递过来的资料,有些疑惑的打开来看。 这一看,脸色自然立时就变了。 他迅速把资料翻看了一遍,然后紧紧攥在手中,抬头看静姝,面上各色表情转换,一面被资料的内容震到,一面又狐疑这样的资料自己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如何能得知? 静姝看自己父亲的样子,也有些无奈,她虽难以启齿,但此时也是不得不说了,便道:「父亲,这是蜀王三公子让人送过来的。当初女儿在蜀中见蜀王府王妃娘娘时,王妃娘娘曾说,女儿若有困难难解的事情,便让女儿请三公子或者世子妃娘娘帮忙。」 「相比较从没见过的世子妃娘娘,因为慧源大师之故,女儿和三公子反是较为熟悉一点。原本女儿也不想劳烦三公子,奈何此事实在太过蹊跷,女儿也想不到其他人可以帮忙,所以便求助了三公子。」 蜀王三公子是慈山寺住持师傅慧源大师的挂名弟子,这是白二老爷知晓的。 而妻子女儿也是慈山寺的常客,常年都会往慈山寺上香礼佛,有时也会在那边小住一段时间,而且女儿那次大病,正是慧源大师救回来的。 这样一说,女儿和蜀王三公子认识也未尝没有可能。 又想到蜀王府钟世子妃突然送来邀请函给自己女儿,京中五品以上官员不胜凡几,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更是不少,如何就特特请了姝儿? 听那送帖子过来的蜀王府管事说,此次世子妃不过是请了几个相熟人家的几个姑娘,因着王妃娘娘曾在给世子妃娘娘的信中特意提到过静姝,世子妃这才特意请了他女儿参加。 白二老爷原先还只当那不过是句客气话,猜那钟世子妃请女儿是因为女儿是蜀中生蜀中养,这才亲近一二,此时才知那话怕是真的,更可能有其他深意在。 如此,白二老爷心中又是一动。 白二老爷把对女儿如何拿到这信息的疑惑放下,心思便又转回到了手中那资料内容上。 一想到那资料内容,白二老爷拿着那资料的手都有些发抖。 这女子竟是前朝皇族之后,凌国公府竟然想把前朝皇族之后塞到自己名下认作女儿! 且此事蜀王三公子都已经知晓! 当今陛下无子,蜀王三公子,那可是当今陛下十分疼爱看重的小王子之一! 白二老爷可不像白老太爷那般一心想着如何振兴白家,恢复白家当年荣光,他还算是个秉性正直端方之人,他的确看重自己的仕途,但也只是想着安安稳稳的做着官,稳步上升即可,所以他可没有富贵险中求的念头。 他没有这个渴求,也没有这个需要。 静姝看父亲紧攥着那文件沉默不语,就出声道:「父亲,那女子是前朝永恵公主之女,永恵公主的母亲是凌国公夫人的姑母,这消息应该是真的。只是,凌国公夫人是皇后娘娘的表妹,又深得皇后娘娘母亲的疼爱,此事闹出来,皇后娘娘说不定能保全她,但我们白家可没这么大能耐,不说到时候父亲的官职不保,怕是全家都有灭族之罪。」 想了想,又加了句,「还偏偏是在陛下准备为诸藩王子选婚之时,这事深想也太过可怕,谁晓得那公主之女是个什么心思,若是想着充作父亲之女入宫,到时候……」 这话说得白二老爷脸色又是大变。 「既然此事蜀王三公子已经知晓,父亲,我看此事无论如何不可为了,此事父亲还是想个法子推了祖父吧。」 白二老爷的心思也是转了又转,想到蜀王府,蜀王三公子,自己的女儿,是啊,这个时候这个女子冒出来,想做什么? v第16章[01.27] 哪怕她没有这个想法,但这种敏感时刻,他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还有蜀王三公子已经知道此事,若是自己作死认了此女为女,那么必会影响女儿,影响自己的前程! 到了这个地步,认女一事是无论如何都不行的了! 其实这也是姜琸要静姝将此事告诉白二老爷的目的之一,就是间接给他一个警告,告诉他此事他已知晓,以白二老爷的性子,必不敢再和那女子扯上关系。 白二老爷心意一定,反是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女儿有些苍白带着些担忧恐惧的面色,顿时有些内疚,便笑了一下,宽慰她道:「嗯,父亲原不知她的身份便也罢了,现既已知晓,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定不会应承的。」 「姝儿,难为你这般忧心了,这事父亲会妥善处理,姝儿你好好的准备去参加蜀王府的茶会即可。」 想到这段日子,自己竟是事事都要女儿来提点,让女儿承担这些不该承担的压力,白二老爷还真是觉得愧为人父。 他想了想,放下了那资料,又镇定了一下心绪,便又对静姝道:「既然你祖母身体不适,那父亲明日便安排你回庄子上去住吧。」 「只是虽然你去庄子上是为了你母亲和祖母祈福,也别太过辛苦了,让嬷嬷她们好好照料你,否则你母亲回到京中,看你瘦了,岂不是还要怪父亲照顾你不周?」 静姝见父亲开始岔开话题,又直接提要把自己送庄子上,便明白他的意思了,这,大概是让自己避开这些是非的意思了。 第二日,白二老爷便特地跟衙门告了假,亲自带了女儿跟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请辞,道是静姝在家中也待了些时日,眼见着母亲身体越发的不好,还是当将女儿送去庄子上为母亲祈福为好云云。 白老太爷听到白二老爷的来意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因着静姝一早已知那「孪生女」之事,他也不再避讳,直接问道:「仲谦,之前不是说过,就在这附近置个宅子,待将姝姐儿的姐姐接回来,让她们一起住到那宅子里吗?」 白二老爷没想到父亲当着女儿的面又提此事,想到那女子的身份父亲可能知晓,却还蒙骗自己认其为女,心中也有些不舒服。 他是知道父亲是一心以振兴白家为己任的。 他肃了肃容,正色道:「父亲,此女来历不明,怎能随便认作亲女?原本儿子还未想太多,只是最近皇家打算为诸藩王子从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中择亲,这个时候来认父,儿子觉得还是谨慎为好。」 先时儿子还只是拖着时间,此时却突然拒绝,白老太爷先是有些恼怒,但随即听到他说皇家为诸藩王子择亲一事,想到孙女新近收到的蜀王府的邀请函,便又自认为理解了儿子的顾虑在何处。 这,他未曾跟儿子说过凌国公的意思是他们认了那女子为白家女,提了她的身份后会让她入凌国公府为凌国公世子夫人…… 但凌国公也只是暗示,并无明确表示。 若是……想到这里,白老太爷也差点冒出一身冷汗来。 这事,可非同小可!既然孙女已经收到蜀王府的邀请函,不依靠凌国公府说不定也能嫁入高门,何必还要再冒那风险,此事还真要谨慎着些。 白老太爷这样一沉吟,觉得凌国公府那边拖上一拖也未尝不可。 若是孙女真有那造化,嫁入蜀王府,自不好再和那女子扯上关系,他也能以「现在一言一行」都受人注目而拒了凌国公府。 若是孙女没福,到时再考虑也不迟。 白老太爷沉吟不语,白二老爷就想着告辞,却见白老太爷打定了主意,就将目光又转到静姝身上,见静姝面色镇定,并无异色,便知道儿子必是将实情跟孙女说了。 他心中闪过一丝不悦,有点理解了自己夫人的心思,这个儿子,当真太过看重陈氏母女了些,连这种事情都跟才十几岁的女儿直说了! 且他最近听多了白老夫人的嘀咕,再观陈氏和静姝言行,的确亦觉得她们有离心之意,不愿为白家付出,这让他也渐有些不满。 白老太爷按下心中的不适,道:「你既然已经思虑好,那此事便按你所说便罢了。只是蜀王府邀请对姝姐儿很是重要,姝姐儿一直都在蜀中长大,京中礼仪到底不熟,我看还是就让姝姐儿住在家中,请个嬷嬷好生教导一番才是。」 白二老爷听言有些犹豫,这话,未尝没有道理。 静姝见父亲犹豫,便在一旁垂首细语道:「祖父,父亲,京中礼仪其实女儿在蜀中一直有嬷嬷教导,均是熟悉的。孙女在蜀中时去蜀王府,王妃娘娘出身京中,也曾夸女儿京中世家礼仪不错,还赞女儿的官话说的好。」 静姝现在可不在乎什么含蓄面皮什么的,为了不住在白府,她夸起自己来毫不嘴软。 又道,「且王妃娘娘说了,世子妃娘娘出身蜀中,甚是怀念家乡,想必邀请孙女过去,也是有说些蜀中事之故,若是孙女故意样样习作京中闺秀,反是不美。」 v第17章[01.27] 白老太爷听了孙女此话心中又惊又喜,他原先还疑惑为何孙女一小小五品官之女,如何能得蜀王世子妃青眼,却原来孙女早在蜀中时,便已得了蜀王妃的眼缘,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可恨老婆子派了不少人过去蜀中服侍,整日里只知道算计着些琐事,竟是连这样重要的信息都没回报过,真是! 白老太爷对着静姝的面色更是和煦,也丝毫不怪责她插言长辈谈话一事,温声道:「话虽是如此说,但庄子上毕竟条件简陋,去蜀王府作客,还当要在家中好生准备为好。」 静姝心中一哂,好生准备? 在白府条件如何好了,如何好生准备?就自己和白静妍还有白静柔同住的那个小院子?还是每日大厨房看自己不讨老夫人喜欢送来的难吃的饭菜?还是老夫人会为着这宴会多赐些布料衣裳首饰给自己? 最多是多送几个嬷嬷丫鬟「服侍」自己吧! 敬谢不敏! 静姝便道:「祖父,您的心意孙女知道。只是祖母身体日渐不好,尤在见到孙女时更见恶化,孙女住在家中委实不安。」 说着眼圈便红了起来,略带了些哽咽道,「若是祖母出了什么事,怕孙女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只能青灯古佛相伴了。且此事若是传出,孙女怕也是难以出去见人了……还不若此时去庄子上,静心为祖母和母亲祈福,如此孙女才能心安。」 白老太爷听到此处面上一阵的尴尬和郁闷,这两日,老婆子的身体的确越来越差了,据丫鬟说,甚至夜间多有梦魇之争,唤什么「妖孽快走」…… 家中众人人心不齐,这些话要是传出去,别说静姝能否嫁人皇家,怕是普通婚嫁都是困难! 一旁的白二老爷听到这里,原本犹豫的心却是坚定了。 他道:「父亲,母亲的身体要紧,儿子看还是送姝姐儿去庄子上吧,那边照顾静姝的也都是些老仆,父亲尽可以放心,至于京中礼仪,姝儿的确自幼就有嬷嬷教导,父亲还是不用担心。」 想了想,又道,「父亲若是不放心,儿子改日再去寻个宫中的退役嬷嬷去教导姝儿,如此必当周全了。」 白老太爷此时也只能无奈点头,他本还想说那就让你母亲挑几个嬷嬷过去服侍,可话到嘴边,想到自家老婆子对静姝的厌弃,又不知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便也罢了。 如此白老太爷虽然心中不愿,却也只能无奈同意了此事。 再到白二老爷领着静姝去和白老夫人告辞。 白老夫人此时躺在病床上,听到次子领了静姝过来,听到这个孙女的名字,她脑袋就一阵的生疼,本不欲见他们,还是一旁的幼子媳妇韦氏道:「今日二伯本应该去衙门的,这个时辰领了姝姐儿过来怕是要事,母亲不若就见见二伯吧。」 「至于姝姐儿,既和母亲相冲,母亲不想见也就罢了,就让她在外候着就是了。」 说到这里她眼睛一转,想到什么,便对着白老夫人道,「母亲,二伯孝顺,知道母亲病重是因着姝姐儿的缘故,儿媳看这次二伯特意领着姝姐儿过来,怕是要送姝姐儿去庄子上的。」 「只是姝姐儿月底就要去蜀王府参加宴会,她才来京中,又一直住在庄子上,不说什么人都不认识,就是京中礼仪都不熟,我看啊,不如母亲就派几个嬷嬷好生教导姝姐儿,另外,那日去蜀王府也可由妍姐儿陪着她,这样也好随时提点,免得她不懂京中规矩,又冒犯了贵人,岂不是要牵连我们白府?」 白老夫人点头,这些事情她见静姝收到了蜀王府帖子就有虑过,这丫头有造化,自当提携自家姐妹,只是这两天身体恶化,让她无暇顾及,这才疏忽了。 随即白老夫人便命了心腹嬷嬷薛嬷嬷去迎了白二老爷进来,让静姝只在外面等候即可。 白二老爷听了这传宣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可怜兮兮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心中自然又是一阵的不舒服。 待进了老夫人房中,白老夫人听说次子果然是来替静姝请辞,便将刚刚韦氏那话的意思跟白二老爷说了。 说是要派身边的一个老嬷嬷以及两个大丫鬟过去教导服侍静姝,并让静姝去蜀王府那日也带上堂姐静妍,如此也好有个照应云云。 若搁在以往,白二老爷对其母这样的安排可能不会多想,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直接就觉得母亲这样安排也是为着自己的女儿,就是让女儿带上妍姐儿,虽是为了提携侄女之故,但有这样的私心也无可厚非。 但这些日子白二老爷眼看着自己女儿在府中不为母亲所喜,府中更传言母亲直唤自己女儿为「妖孽」,三弟妹对自己女儿也并无丝毫照顾,那侄女更曾诬陷女儿等等,如此,让侄女同行还谈得上什么照应? 白二老爷看了一眼立在母亲病床前一侧的三弟妹韦氏,只觉非常不快。 说不定就是这等愚妇日夜在母亲面前挑拨的也不一定!想到长女身边的丫鬟嬷嬷跟自己说这么些年自己夫人送回来给长女的东西一大半都落入了几个侄女手中,反是长女穿戴皆是些旧裳旧饰,白二老爷心中就怒气横生。 但他也不会直接忤逆病中的母亲,只道:「母亲身边的丫鬟也是不多,都给了姝姐儿母亲这边缺了人手如何是好,儿子看就派上一个嬷嬷去教导姝儿即可。」 「至于妍姐儿,此事怕是不妥,因为世子妃娘娘帖子都有言明请谁,冒然同去怕会引人侧目,不过此事回头让姝姐儿回头找机会问一下王府管事即可。」 韦氏听言有些着急,但她可不敢就此事随意插嘴,免得得罪了最近就对她不假辞色颇为不满的二伯,忙就去看白老夫人,想让老夫人驳斥了白二老爷。 v第18章[01.27] 却不想白老夫人却不知为何一阵的咳嗽,然后脑袋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心中虽不满却完全提不起精神再跟儿子争辩,只勉强挥了挥手,就让他下去了。 如此,白静妍同行一事不了了之,就是说好的一个嬷嬷也没能安排下来,因为离开了白老夫人的院子,白二老爷直接就让人备了马车,送了静姝去庄子上了。 三日后,白老夫人病情稍缓,倒还是安排了一个老嬷嬷过去「教导」静姝。 只是这老嬷嬷一到庄子上,就被原苓查出她身上有隐疾,且还是会传染的风疹,当即就直接在庄子上隔离了开来住着。 这消息静姝只传给了白二老爷,并且静姝还传信给白二老爷道「此事祖母必是不知晓,为着不打扰重病中的祖母,此事还请父亲务必不要跟祖母提了,免得她又误会孙女故意诬陷气着了更添嫌隙」云云…… 又道「还请父亲不必担心女儿的礼仪问题,世子妃娘娘那边已经派人送过来一个嬷嬷,是蜀王三公子去西宁之前交代下来的,只是此事还请父亲万万不可和府中他人透露,怕引起不必要的是非……」 白二老爷听说了此事心里又是一阵气恼,他女儿要参加蜀王府的宴会,府里就给她送上一个有传染病的婆子,这是想干啥? 如果女儿身边没有原家姑娘,岂不是着了道,误了事? 想到蓝嬷嬷之事,如今这嬷嬷又那么巧的就有传染病?谁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如此,白二老爷跟白府更是离心。 不过话说回来,竟然是蜀王三公子亲自交代派了嬷嬷教导女儿,再想到三公子帮女儿查那女子事情,就是白二老爷心思不算敏感,也知道怕是三公子对女儿不同寻常了。 此事他当然不会也不敢随意说出去,这事闹得不好就会影响女儿清誉,且盯着蜀王三公子夫人位置的人不知多少,自己官职不高,若是有心人使坏,怕女儿最终不是落个做妾的下场就得青灯古佛了! 他自然不能允许此事发生。 就是白府众人他都得谨慎防着! 世界终于清静了。 静姝终于离开了白府,又回到了映梅山庄过着自己逍遥自在的日子。 虽然每日仍是要浸着药水,但因身体已经适应了一段时间,那痛苦都没有初初那么强烈了。 她浸着温泉,深呼了一口气,只觉得这辈子都不要回白府才好,想到母亲最多过上半年肯定就要赴京,自己定要在这之前想个法子解决了白府之事才好,否则母亲和弟弟或妹妹到时候要住在白府中岂不是要受委屈? 想到母亲,静姝又叹了口气,算着日子母亲此时应该差不多该生产了,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原苓看了静姝一眼,道:「有我祖父和母亲在,没什么特别的意外,伯母必不会有什么事的。」 静姝听了这话心中宽慰不少,高兴的笑着道:「你又知道我在想我母亲?」 她觉得原苓真是越来越神了,不,她本来就挺神的。 原伯母,嗯,师傅,还说什么「阿苓常居山野,性子简单却鲁莽」,简直就是在说一匹狼太过温柔善良…… 咳咳,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原苓轻「哼」了一声,道:「除了伯母,还有谁能让你露出又惆怅又担心又思念又温柔的那种表情,难道还是三公子不成?」 真是百无禁忌啊,不过静姝早就习惯了原苓的说话方式,半点不会意外或者羞恼。 说起来,静姝现在的性子当真也受了原苓不少的影响。她想起姜琸或者说起姜琸时的厚脸皮大概很大程度都是被原苓给挤兑出来的。 静姝笑着也轻哼了声,并不理她,而是玩着水中的花瓣,不过她突然又想到什么,就忍不住眨巴着眼睛问原苓道:「啊,师姐,都说厉害的大夫是可以看出孕妇腹中孩子是男是女的,你们原家是世代神医,其实到底能不能看出我母亲腹中的孩子是弟弟还是妹妹?」 原苓瞥了她一眼,好笑道:「现在才想起来问?」 「我们当时离开时你母亲月份太小,才不到五个月,我大概只有六成的把握……应该是个男胎吧。祖父的把握应该更大,不过祖父向来没有八成的把握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静姝愕然,张大了嘴看她,好半天才道:「啊,那你怎么先时一直不告诉我?」 原苓翻了个白眼,道:「这还怪上我了……你又没问过我,又不是多有把握的事,我为什么要说?」 静姝无语,好像也对,就是以原苓的性子,这种事情,自己不问,她是不可能凑过来跟自己说的…… v第19章[01.27] 不过在静姝自己心里,虽然觉得要个弟弟对母亲好,可是却觉得就算是个妹妹,自己也会好好保护她。 就像自己只是个女儿,还差点害得母亲再不能生育,但母亲仍是全心全意爱着自己一样,所以她以前并不许自己往那个方面想太多。 也因此她从来没想过去问原苓,刚刚只不过是想到母亲就快生产,这才随口一说而已,竟就从原苓那里得了个答案。 但总归是个好事,静姝忍不住心里眼里都有些酸酸胀胀的,眼睛甚至就有些水汽氤氲,好在她们正在泡温泉,也不用特别掩饰。 原苓看着静姝那副窝心的样子就忍不住泼冷水道:「你别高兴的太早,说了只有六成的把握。反正这事过不久蜀中也该传信过来了,再等等吧。」 静姝「嗯」了声,心里却半点不受影响,只觉得格外的满足。 她不在乎那个是个弟弟或者妹妹,但只要母亲能好,哪怕没有了她,以后也能过得好,她就会十分的安心和高兴。 静姝自我满足了一会儿,想起来还是「关心关心」师姐,便问原苓道:「师姐,太医院的考试是九月份,也只有三个多月了,下个月父亲就会将你的举荐报考材料递交上去,你现时准备的怎么样了?」 其实静姝觉得原苓的医术根本没有问题,她这段日子不过主要是在学些官话和宫里的规矩,所以静姝平日里并没有特别问她。 原苓听了却不知为何脸色一凝,过了好半晌才道:「阿姝,你知道那些考试根本难不倒我。只是……此次我怕是不会参加考试了……」 静姝愕然,看着她等她的后续。 原苓转脸看着远处黑蒙蒙的长梅山,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原家在北地隐居,虽然北地受灾,但我原家所居之地偏僻,本不至于会被乱匪洗劫,还是全族被屠那种。不过是奸人图谋我原家医书和祖传方子,特地引了乱匪……」 静姝静静看着她,她知道她来京中必有隐情,不过原苓并不是存不住事的人,此时她跟自己说此事,必然有原因在。 果然原苓继续道,「那奸人的大伯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御医,听说还有望晋升院使,深得皇后娘娘信任。」 「只是那人却不知我其实已经知道暗害我家族之人便是他,也当不是他个人所为,应是他的家族所为,所以我原本想着考入太医院,然后伺机报仇……」 「只是现在,我却改了主意。我要报考时需要你父亲的举荐,我和你的关系又太过亲近,而你又可能很快就要和三公子定亲,我怕我入了太医院,引了那人和他家族注意,对三公子不利。」 那人当初虽引了乱匪洗劫了他们家族隐居之地,却并未能找到真正想要的东西。 那时她祖父正好带着他兄长在山上采药,母亲又去了别村帮人诊治,唯有她当时是在村中,却躲在了暗处目睹了那场灭门惨案。 整个原家被洗劫一空,族人被屠戮殆尽,包括她在家中的父亲。 但是就算他们寻遍了原家每一个角落,翻了族中秘地每一寸土地,也并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原家最重要的一代一代手书记录的医典和祖传方子。 因为那些东西并不在族里普通的秘地,而是只有祖父知道秘藏的地方。 他们没有找到东西,便还想寻祖父和他们几人。他们在山中躲了几日,后幸好又有三公子派人来寻他们,他们才能幸免于难。 那人既然没有得到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如果自己只是一介孤女上京,考上太医院,他们不知自己已经知道家中遭难真相,必定不会急着对自己不利,反可能会再凑近过来想要套她的话,查那些东西现在在何处。 可是若是他们忌惮自己和静姝的关系,也就是和三公子的关系,因为心中有鬼,必不敢让三公子上位,定会在华皇后那边使坏,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家仇影响了三公子。 这,静姝听完原苓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如果只是牵涉到自己,她会仔细分析谋算,看如何行事为好,再和原苓一起商量,可是事情牵涉到姜琸,而姜琸的很多事情她其实也并不知情,便不敢随便乱出主意,以免影响到了姜琸。 静姝想了想,只能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把这些事情跟三公子直说?或许他会有好的意见?」 原苓看了静姝一眼,突然笑了笑,然后伸手捏了捏静姝的脸颊,叹道:「阿姝,你就是这样纯粹善良,所以三公子才这般喜欢你?」 静姝又是一愣,这莫名其妙的…… 刚刚原苓伸手过来,她不是让不开,只是因为原苓刚刚说了自己那么悲惨的遭遇,让她不忍心让开而已,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突然又从刚才的沉郁中变成了这幅模样…… 原苓看着静姝有些怔怔的模样,叹了口气,道:「三公子那样的人,这些事他能不知晓?怕是他在救我们一家时便已查清楚了。我入京,既和你在一处,怕是所有的行踪他都会了如指掌……他不出声,自然是要我自己权衡选择。」 我若所为对他不利,他也定会毫不犹豫的除了我。 原苓在北地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姜琸行事,对他的狠厉手段印象深刻,那时她兄长还曾用毒助他做过很多事。 v第20章[01.27] 静姝抿了抿唇,道:「你不问,他要如何说?他其实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可怕,他很好。」 原苓难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阿姝,他也就是对你这般好而已,不过……」 她的笑意渐失,眼神慢慢幽远了起来。 不过,没有什么好是不需要代价的,只是你们两情相悦就好,那代价便也算不得什么代价。 三公子是她的恩人,就算她现在很关心静姝,可是三公子的感情之事,也不是她能置喙的。 况且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她要报仇,以己之力根本很难成功,权衡再三,依附三公子借他之力怕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并不是那么需要她,所以她其实也算是「利用」了静姝。 不过她并不会愧疚,因为她利用静姝,却也会尽力给她更多,而这一点,她知道静姝其实也很清楚。 只不过,感情又是另一回事了。静姝天性纯善,行事却又不软弱拖沓,很对原苓胃口,和她相处久了,很难不喜欢她,哪怕是原苓这种自认冷心冷情的人。 原苓转过身,游到一边,靠在一块大石上,脸上在昏暗的灯火下若隐若现,她沉默了半晌幽幽道:「阿姝,你这样的人,都能那般讨厌白府,必是有很重要的缘由吧,如果证据确凿,出手就要狠厉,不要有丝毫顾忌。」 「亲人,亲人,有时候伤起人来才最毒辣,杀伤力也最大,却偏偏包裹着各种理由,各种无奈,各种不得已……」 静姝心中一痛,亲人,有时候明明把你害得死无葬身之地,却偏偏包裹着各种理由,各种无奈,各种不得已,让你去死都那般理所当然。 原苓看静姝黯然的神色,冷冷笑了一下,继续道,「你知道我所说的那奸人是谁吗?外人并不会知道我族的秘地,那人是我堂妹的未婚夫。」 「我们原家在北地虽然有名,但我祖父生性淡薄,除了医药,对其他事情都不感兴趣,我父亲随了我祖父,亦是如此。」 「可是我的叔叔却非如此,我叔叔一直觉得空有一身医术却不能扬名立万就是浪费,于是年轻时便出了家族隐居之所,在外闯荡。可惜那时外面到处是战乱,结果十年后回家时已是残缺之躯且重病缠身。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我的婶娘,带着一个小堂妹。那个小堂妹还和北地另一个有名的医药世家田家的公子定了亲。」 「田家本是前朝御医世家,他们也很有‘本事’,新朝建立后又得皇后娘家华家举荐成了新朝御医,北地最大的药行便是田家的药行。我祖父向来不喜欢田家,因为田家在外虽然声明还不错,但内里手段龌蹉,还曾数次到我家中软硬皆施的高价求购我家祖传方子和医书,只是祖父不允而已。」 「这些事我叔父都知道,但仍是让堂妹和田家定了亲,及后叔父病逝,祖父又对堂妹多有怜惜,虽不喜那田家,但对那田家公子也好上了许多,还常允他到家中小住。却不想之后引来那般的祸事。」 「我族秘地,可非普通族人可知。」 说到这里原苓突然又笑了下,那笑容很是渗人,她道,「你知道吗?我族人被屠戮殆尽,但我婶娘和堂妹却并未身死,她们还跟着田家到了京城,前不久我还打听到我那堂妹还以那人未婚妻的身份现正住在田府呢。」 静姝简直毛骨悚然。 同时她心中却又是一激灵,太医院田家,那不是? 前世自己从庄子上逃回来,并不是直接就去了凌国公府,得知凌国公府「世子夫人」还稳稳的在府中还怀有身孕,她大惊之下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冒然就回凌国公府质问,便先打听了娘家白家的情况,却发现白家一切如常,除了隐隐约约听说母亲身子不好,其他人却都甚好,甚至可以说白府正「蒸蒸日上」…… 如此她自然不敢回白家,就想着能不能先寻了舅家再打听打听情况,结果打听之下才得知舅家不久之前已经举家回蜀中了。 她费了好一番周折寻了舅家留在京中的老仆,才得知表妹幼惠自缢身亡,舅父舅母伤心之下,带了幼惠的遗身回蜀中了,因为,那是幼惠的遗愿。 静姝和幼惠也算一块长大,年纪相仿,感情一直很好,她当时自己状况不好,接连各种打击,心已经近乎麻木,听了那个消息也仍是如针扎到心底,麻木中传来透心的疼。 幼惠向来开朗活泼,如何会自缢身亡? 可是问来问去,那老仆也不甚清楚,只隐约说好像是太医院一个大户人家老爷看上了幼惠,想纳幼惠为妾,幼惠不愿,这才被逼自缢。那户人家好像就是姓田…… 可惜前世她无用,什么也不能为幼恵做。 静姝想到此,全身的血液都仿似冻结住了。 原苓看静姝听自己说完面色煞白,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话惊到,心里暗叹了声,放缓了声音,道:「静姝,你不必替我难过,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跟你分享心事的。我只是告诉你,有些时候,你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不要因为对方是你的亲人就心慈手软犹豫,否则可能后果比有个仇人还可怕。」 「那时,我们原家被洗劫屠族,祖父只恨当初发现叔父婶娘行事不妥时,为何没及时处置,可惜,那又有什么用?就是将来我用药把我那婶娘和堂妹做成药人,让他们这一世都活在无尽痛苦折磨之中,那也改变不了过去发生的事。」 静姝看着原苓,听她轻飘飘的说着异常狠辣的话,心中却半点不觉得太过,若是,若是就是那个田家,那个逼得幼惠自缢的田家,她,也绝不会放过他们! 她忍不住问道:「师姐,那田家,都有些什么人?他们,不过区区御医,便敢这般为所欲为,是因为,是因为仗着华皇后的势吗?」 原苓轻笑一下,像是想着什么道:「华皇后的势是一部分,田家善于经营,结党不少,每年药房药堂又有巨利,愿意和他们合作的不少……」 v第21章[02.03] 并没有答静姝有关田家都有些什么人的话,也是,这种大家族,根枝交错,支系复杂,怕是一时之间都难以理清都有些什么人。 静姝沉默了好一会儿,心中慢慢有了打算,不愿原苓此时在沉湎旧事之中,转而问道:「那,师姐你不去考太医院,后面打算怎么办?」 原苓看静姝面色依旧沉重,大约是不想此事影响静姝心情,便轻笑一声,伸手弹了弹水花,道:「田家在太医院势力根深蒂固,又深得华皇后的信重,我入了太医院也是孤军奋战,一个不小心还可能被害得尸骨无存,死了倒是无所谓,但没报成仇先就被害死太憋屈。现在,既然你养着我,我急什么,世事多变,伺机而动才是上策。」 静姝看原苓,哪怕刚刚说了那样的事,但她身上却并无半点戾气,虽然好像冷情又毒舌,静姝却常常觉得她像一把冰晶做的刀,看似锋利,却极干净透彻,不受尘染,待人也恩怨分明,如此总让静姝觉得别样的温暖和可信赖。 静姝「嗯」了声,点了点头,很认真道:「那你就慢慢住着吧,最好能多找点消遣,你知道我别的没有,就是母亲给的钱多……」 其实不单止是陈氏给了静姝很多产业,静姝学那么久产业经营商铺打理什么的不是白学的,又有前世一些后面的记忆在,她回到京城这几个月又私下做了很多动作,现在她当真是有钱得很…… 静姝这日和原苓谈后,并未就将此事放下,回到房中,仔细将前世有关幼惠的事情又滤了滤,便召了冬影,让她去查有关太医院田家的事,田家的主要人员,各房情况,各人性格,然后田家在宫中和华皇后以及各妃嫔的关系,再田家在京中和各府关系等等,越详细越好。 冬影是静姝的近身护卫,从来不会远离静姝几步,且她耳力目力又好,这日静姝和原苓的谈话她也都是尽收耳底,所以也只当静姝是为了原苓而查,并不疑有它,自是派人去调查不提。 说到静姝经常让冬影调查各种事情,其实静姝并不是通过冬影间接利用姜琸的人力物力,而是她自知道冬影的本事,便拨了不少银钱给冬影,让她培养人手,甚至收购京中的一些酒楼茶馆,方便打探消息。 这些事静姝虽放手让冬影去做,抑或是冬影寻了别人帮忙,但静姝也并非不管不问,俱都会细致相询,这中间自又学到了不少东西。 当然培养人手和信息据点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就是冬影现在帮静姝做的一些事,也仍是常借助姜琸之力,但静姝也并不介意,并不气馁。无论如何,她总在一点一滴的努力,尽力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一点一点提升自己的实力和能力。 六月十五,千叶寺。 静姝每月初一十五必会到千叶寺上香礼佛,这个月自然也不例外。 千叶寺的香火很旺盛,静姝一般都会避开人多的时候,寅时便会带了碧萱冬影千梅千雪以及几个护卫上山,然后上了香诵过经后晨时初便下山了,那时却正是最多香客上山的时候。 偶尔静姝兴致起来,也会让碧萱和护卫们在外候着,自己带了冬影和千梅千雪三人去千叶寺后山的药园去看看,千叶寺虽然不算特别大,却是历经几朝的古刹,药堂历史悠久,后山的药园有很多珍贵药草。 药园并不对外开放,不过药堂师傅是个药痴,有一次原苓过来,竟是得了他的眼缘,相谈甚欢,便邀请了她们去药园参观,渐渐熟了,静姝初一十五过来时,偶尔受了原苓所托,便去药园给她摘些药草,当然,原苓自有别的东西赠与药堂师傅相换。 只是静姝今日逛完药园出来的时候,却意外的遇上了一个人。 静姝出了药园往寺庙方向走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一个人唤她「唯嘉表妹」,那声音虽然早已隔世,却仍是让静姝立即辨出,那是谁。 静姝没想到今世会提前遇到他,然后他第一句唤她的还是「唯嘉表妹」…… 静姝以为自己会愤怒或者至少有稍许不知所措或者难受,但奇怪的是,她除了觉得有些讽刺和厌恶之外,并无其他的感觉。 她只略顿了一下,便又继续往前走,丝毫不想停下,这个人,这世她一点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还是让他和他的「唯嘉表妹」自个折腾自个儿吧…… 但凌修安在这里遇见静姝自然不是「偶遇」,而是他查到静姝每月初一十五必会到千叶寺上香,而她常去的地方也就是大殿,经室和药园了,大殿和经室或人来人往,或静声屏气,都不好搭讪,唯有药园,才是最方便搭讪的地方。 只是千叶寺的药堂并不好进,哪怕凌国公府有钱有势,在这古刹中也并不是那么好使。 凌修安今日便特意领了妹妹凌雪霓到这千叶寺上香,送了妹妹去大殿中上香之后,收到小厮的消息得知静姝去了药园,便特意到了这药园外等着。 等到静姝出来,看到她身后除了几个小丫鬟,周边再无他人,他才终于忍不住唤了她。 当然他总需要一个借口,认错人便是一个借口。 说来凌修安原本也不必这么着急。 大周朝素有七月初七女儿节时,未婚男女都会出外游玩,心仪男女或者看上了谁就可以赠送礼物表明心迹的习俗。 他本可以等到七月初七女儿节的时候,略施小计和她自然的相遇相识,然后再央了父亲上门提亲。 他观父亲也为着母亲想让他娶唯嘉而烦恼,怕夜长梦多,很想自己的亲事早点定下。 可是偏偏他最近也得知了皇帝想从五品以上官员家中女儿挑选德才兼备的女子赐婚给诸藩王子的消息。 然后便是白家五小姐收到蜀王世子妃的邀请参加茶话会,当然他这么清楚,是因为妹妹雪霓也收到了邀请,而他父亲素有将妹妹雪霓许给蜀王三公子的意思,为这事他母亲凌国公夫人没少往宫中和华家走动。 不过因着华皇后自己还有一个亲侄女,华家一个嫡小姐也正待嫁,雪霓又年幼,所以此事才未落实而已。 v第22章[02.03] 那日参加茶话会的,都是些传闻有可能赐婚给蜀王三公子的几家闺秀。 虽说那茶话会,蜀王府邀请时递过来的消息说这茶话会是给蜀王次女成仪县主办的,可谁都知道成仪县主只是侧妃所出,在世子和世子妃面前并不怎么得脸,她年初来京,两个月前生辰时世子妃都没特意替她办什么生辰宴,邀请各家贵女,现如今这个时刻,特意邀了几家有意向嫁入蜀王府的几家闺秀,用意不要太明显。 然后接着便是白家婉拒了他父亲想将唯嘉充作白二老爷女儿的主意,道是此时乃是选秀敏感时期,若如此做,容易引人侧目,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都让凌修安有些不安,他不想自己难得异样心动的女孩子自己还尚未主动就先失了机会。 「唯嘉表妹。」凌修安继续柔声唤道。 这声音真恶心,不由得让静姝想起前世他唤自己的模样,全身都起了难受的鸡皮疙瘩。 静姝没有理凌修安,本想着加快脚步绕道离开,却不想凌修安本就是特意等在这里搭讪的,如何会放她离开? 所以不过是两步,那凌修安竟是走到了她的前面。 静姝静静看向拦在自己面前的凌修安。 隔世再见,她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平静,对这个人,再没有了过往任何的情绪。 就是她今世那般努力,也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能避开那些人的暗算坑害,能让自己在乎的人好好生活,其实早已和面前这个人再无关系。 静姝一直没有说话,不像一般的闺秀此时必是或娇羞或惊慌的问上一句「公子何事?」,而是很冷静很镇定的看着凌修安,眼神并不陌生,也并不熟悉,只是等着看凌修安下一步的表演。 静姝本就越来越容色逼人,她这样大大方方丝毫不躲不避的看向凌修安,凌修安本就心仪于她,此时对着她如同黑宝石有魔力般的眼睛,脑子就是一刹那间的空白。 好一会儿,他才有些失神道:「姑,姑娘,抱歉,在下认错人了……」 毛病。静姝点头,转身就走。 凌修安忙又唤道:「姑娘!在下看姑娘刚刚是从药园出来,可是和这寺中药堂师傅相熟?在下还正……」 静姝皱眉,他这是何意?怎么感觉不像是认错人…… 她顿了顿就继续往前走,根本不想理他,却不想听到后面又传来一个声音。前世虽然她只听到她说过几句话,却再难忘记那柔媚却犹如毒蛇般缠绕的声音。 那个声音含着丝丝惊喜道:「修安哥哥,你是在找我吗?」 听到这个声音,静姝这时却又不想走了。 她回过身来,看向几步开外的凌修安,以及匆匆赶过来双眼明亮面色绯红带着惊喜笑容的容唯嘉。 容唯嘉此时没有带面纱,不知是不是急着赶路的缘故,额上有碎碎的细汗,额发微乱却更添一丝娇媚,穿着碧色的水裙,迎风微摆,看起来清新又动人,和前世静姝死前在梨花树下看到的女子并不太一样。 不过,她长得其实也并不怎么像我,静姝心道,也不知是不是没有如前世那般特意装扮过的原因,虽然眉眼间还是有那么一些熟悉,但静姝却觉得,真的和自己一点也不像。 或者,静姝突然心想,她这副样子,倒是和自己前世更相像。 只是不知不觉中,自己的模样竟是变了不少,因着事情繁多,每日里忙着习武习药看书,又是日日对着妆镜,静姝都没注意自己的外貌变了不少,虽然还是那个自己,却越来越不同,仿似莲瓣被一层一层的剥开,露出里面最真实夺目的内蕊般。 此时看着容唯嘉,倒是让静姝意识到了这一点。 凌修安好不容易看到静姝再次回过头来,可是自己的胳膊却很尴尬的被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的容唯嘉给拖住了。 容唯嘉拉着凌修安,很高兴道:「修安哥哥,你是知道我今日要过来千叶寺礼佛,所以特意来寻我的吗?」 凌修安尴尬,他稳定了一下心绪,努力掰开了容唯嘉的手,看了一眼几步外的静姝,然后才对着容唯嘉道:「唯嘉表妹,并非如此,今日十五,我是特地陪着妹妹过来上香礼佛的,妹妹在大殿,我便在这后山无意走走,却不想看到这位姑娘……」 说着他又把目光投向了静姝,眼神温柔道,「不曾想却是认错了人,唐突了这位姑娘。」 容唯嘉看他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心中就是一堵,又是一凛。 容唯嘉身世坎坷,自幼便被寄养在渭地偏僻山村一户周姓人家,也便是凌国公夫人娘家周家的一个旁支人家。 周姓人家在那山村虽是富户,也只得几十亩田地家中几个仆妇而已,若是容唯嘉一直在这户人家中像其他姐妹一般教养长大,那便也罢了。 v第23章[02.03] 偏偏她的奶娘还有两个老仆都是公主府将军府旧人,当她仍是公主之女大家闺秀般,教养上自是不同,凌国公府每年又会送上许多财物绫罗绸缎来,让她和周家姐妹处处不同,引来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目光。 周家人也未曾当她亲女般对待,不过是客气疏离而已。 及至六岁,凌国公在渭地带兵,凌国公夫人和其一对子女也跟着到了渭地,容唯嘉又同其他周家几个姐妹堂姐妹一起被接到渭地的凌国公府,养在了凌国公夫人身边。 凌国公夫人待她和其他姐妹的不同,她自是察觉到了,她才是凌国公夫人真正想接到身边的,其他人分明不过是陪衬而已。 容唯嘉自幼聪慧,这处处不同又格外的惹人眼,她大些心中自然会生出疑惑,她甚至曾生出自己是否是凌国公夫人的亲女的疑惑。 她问奶娘,奶娘便在她九岁时告知了她她的身份,这身份却真真是一言难尽…… 说是尊贵,却是半点实惠也没有,她原来真的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靠着母亲外祖母的余荫在凌国公夫人的「怜爱和施舍」下生活着而已…… 她自不甘一直待在渭地,然后像其他姐妹般随便嫁给当地的小官小吏或者商贾富户,她的教养她的自尊都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生活。 自那时起,她便如同抓住浮木般各种讨好凌国公夫人,利用奶娘跟她说过的外祖母和凌国公夫人的旧事对她满心疼爱怜惜,又各种拉拢凌国公夫人的亲女凌雪霓,让她对自己亲近依赖言听计从,又凭着本能和奶娘老仆教的,尽可能施展自己能施展的「魅力」让凌国公世子凌修安对自己喜爱着迷…… 后凌国公夫人见她和凌修安关系亲密,果然有意将她许配给凌修安,她真是大喜。那是国公府世子,是她现有条件能嫁到的最好的人家了,甚至说是溺水浮木都不为过。 可是此事却遭到了凌国公的否决,并且那时她不过才十二岁,凌国公夫人也不过是提了一提,见凌国公反对也就罢了。 最最可怕的是,凌国公被调回京中,凌国公府全家搬回京中,这次无论她如何泪眼相求,凌国公夫人却仍是要将她留在渭地。 她身边旧将军府的老仆见她伤心绝望,便又告诉了她另一个藏了几十年的秘密,告诉她其实她并非真的再无亲人,她其实还有一个亲叔叔在生,她花了心思打听了许久,甚至惊动了凌国公,才知道她那位叔叔正在蜀中任官。 她听了之后就去求了凌国公夫人,求她送了她到蜀地生活过一段时间。 这中间,还有另一批人寻过她,一批据他们自己说是前朝之人,虽然她心中也有些害怕,但却渐渐发现他们真的好用…… 她被送到蜀中,远远的看着自己叔叔一家人的生活,只看得心中各种滋味翻腾,最后化成丝丝疼痛,滴出血来。 明明她才是公主之女,是容家最尊贵的嫡长女,同是破朝,同是家破人亡,她却看到那个和自己长相那般相像的堂妹过着比自己要好上千倍万倍的生活。 父慈母爱,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怕自己会被突然送回山村然后永远像个村妇一样再出不来,不用担心自己的生活供给突然断掉然后自己变得一无所有…… 她看见堂妹的母亲看着女儿如同看着珍宝般慈爱的眼神,看见堂妹的父亲,自己的叔叔看着女儿宽和满足的笑容,只心酸到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若是自己的父母在世,是否自己也是这般幸福的生活着…… 那个时候她只恨不得自己并不是那什么公主之女,她才是那个父宠母爱要什么有什么可以肆意撒娇的堂妹…… 明明她们长得那么像,为什么前朝被灭,同为容家女,自己身份更是尊贵,她却可以过得那般好,自己却要寄人篱下…… 凌修安是容唯嘉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浮木,上一年,她在得知叔叔一家不久之后也会回京之后,便没有再回渭地,而是带了人直接到了京中。 凌国公有些恼怒,不顾夫人的哭求也想送她回渭地,她不想回去,因为她知道,她若回去了渭地,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想到自己和堂妹相像的相貌,便提出了充作白家女的想法…… 且说容唯嘉在凌修安身上花了不少心思,自然也买通了凌修安甚至凌雪霓身边的一些丫鬟和小厮,凌修安今日陪了妹妹过来千叶寺上香,容唯嘉自然也得了消息。 她住在庄子上,凌雪霓有时还会陪着母亲凌国公夫人常去看看她,甚或会住在庄子上一段时间陪着她,她却甚少见到凌修安。 今日难得凌修安陪着妹妹来千叶寺,容唯嘉就想着过来「偶遇」到他们,然后再邀请他们去庄子上去坐坐,她很想和凌修安能私下说说话。 不想根据丫鬟传来的消息她赶到这里却看到凌修安正在和自己那个「堂妹」说话。 他们如何会认识?容唯嘉心中狐疑并升起了一股警惕。 然后她看到他看着堂妹的眼神,那是对着她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旖旎眼神,容唯嘉自来聪慧敏感,有着独特的直觉,此时看到他的眼神,她只觉得心不停的往下沉。 容唯嘉听了凌修安的话,也把目光投向了静姝,她看到静姝,似乎也是小小惊讶了一番,然后有些欣喜道:「这位姑娘,竟然和我生得好生相像?若不是我并无姐妹,当真以为是自己的亲妹妹呢。」 又靠近凌修安微抬了头眼神温柔信赖亲昵呢喃道,「她和我生得这般像,你远着看会把她当成我,当真也怪不得你呢……」 v第24章[02.03] 静姝看着他们这一唱一和,不由得又想起前世梨花树下那恩爱一幕,两幕重合,让她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 她突然手指动了动,心里竟是冒出一个念头,既然你们那么相爱,何必还要来坑害我,不如今世我就助你们一药之力,提前做一对野鸳鸯好了。 免得你们费尽心机,打尽算盘得想坑害我,做你们恩爱路的踏脚石。 凌修安有很多准备好的话想跟静姝说,可是此时身边多了容唯嘉,倒是让他一时不好开口。 他刚对着静姝又唤了声「姑娘……」 就见静姝对着他们就是一笑,然后低头行礼道:「既是认错,公子也寻回了真正要找的人,那便好了,再会。」 说完并不理会因着她那一笑一时就有些被惊艳而傻了的凌修安,和因吃惊不已茫然不可置信等种种情绪而愣住了的容唯嘉,转身便利落的领着冬影千梅千雪离开了。 容唯嘉吃惊不已不可置信是因为她一直关注着静姝,她一直觉得她们长相相似,但静姝被那刻板嬷嬷教得呆板了无趣味,而自己却习了奶娘教的不少前朝宫闱之中的不少旧法秘法,自有一股柔媚练身的勾魂手段,静姝是万万比不了她的。 不想静姝刚刚那一笑,就是连她都被恍了个神,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那个只是命好实际处处不如自己的堂妹何时竟生得这般绝色,就算自己不想承认,却真真把自己给比下去了…… 且说静姝离去时投了些东西,自然没有错过冬影的鼻子和眼睛。 冬影目光闪动,面前的这两人是谁,她自也是非常清楚,那男子「龌蹉」心思,那女子心思叵测,说不得将来会是什么祸患,既然连小姐都肯出手,那她也不必顾忌什么,狡黠的笑了下,转身时又稍许加了些料。 然后几人离开,后面远远断断续续传来容唯嘉邀请凌修安去她庄子上歇息的话,也是静姝习功之后耳聪目明了不少,远远还能听到,心中冷哼一声。 祝他们还是早日如愿燕好,少出来祸害他人吧。 且说静姝带着冬影等人离开,凌修安心中颇为郁闷,他知道静姝平日里在庄子上少有出来,他谋算半天好不容易才寻了个机会和她说话,竟是生生让这位唯嘉表妹给破坏了。 可是他转头看唯嘉看着自己的盈盈眼神,绵绵情意动人心,又自有一股可怜可爱,那气恼也只能自己生生给吞下了。 容唯嘉感觉到凌修安的不悦,心中有些委屈难受,莫非他是专门来此搭讪自己那堂妹的? 但她心机深沉,半点不露心中情绪,只上前柔荑轻握上凌修安的手,带了些柔怯低声小意道:「修安哥哥,这位姑娘,她,她是不喜欢我们吗?我想,我想她和我生得这般像,是不是,是不是就是我那个小堂妹?我本还想着和她亲近一二,甚或邀请她去庄子上坐坐……」 「修安哥哥,你知道,我平日里只有一个人,在庄子上也不敢出门,就是到这庙里,也是小心翼翼……」 说到后面眼中已经隐隐有水光浮现,柔荑轻颤,清凉娇嫩,软若无骨,身上一阵淡淡的女儿香味传来,凌修安听言一恍之间就有些酥麻,原本想抽开的手也软了下来。 他不知为何,此时看着容唯嘉竟只觉得别样的可怜可爱,心中也生起一丝丝淡淡的不舍来,缠绕心间,再想到她可怜身世,终日见不得光,更是半点无法责怪于她。 想到那白家已然拒绝认她为女,她却尚未知晓,心中更是怜惜。 他叹了口气,握了她的手在手心,劝道:「表妹不必多虑,她不过是不认得你罢了,若是,若是……」 终究若是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 他想了想,转了话题,就温声道,「表妹,雪霓也过来了,此时正在大殿中,不若我带你去寻她说话吧。」 容唯嘉听了此言情绪果然似乎好了起来,眨了眨眼,收了眼泪,甜甜笑道:「是吗?太好了,我每日都盼着你们过来。待会儿你们便一起去我庄子上歇一会儿,用些点心,一起说说话吧……」 既然已经来了这长梅山,妹妹又自来和唯嘉亲近,如今更是已经碰上她,自没有不去她庄子上看望的道理,凌修安便应下了不提。 两人一起去寻了凌雪霓,上完香添了香油钱便结伴一起去了容唯嘉住的庄子上。 也不知是否是因着今日见到了心上人的缘故,凌修安只觉得今日的唯嘉一举一动一笑一颦也格外的娇柔妩媚,有时甚或恍神之间会将两人的样子重合,偶亦生出动心动情的感觉。 凌雪霓今日也发现了自家大哥和容唯嘉之间的气氛颇有些不对,一个温柔体贴,一个娇羞小意,暧昧丝丝流淌。 凌雪霓虽年纪尚幼,却也早已情窦初开,自然知道面对心上人的状态,于是几人在庄子上用了些点心之后,便道是乏了,让丫鬟领着去厢房歇息去了,把时间留给了自家大哥和容唯嘉。 凌雪霓离开,凌修安用了些茶,也察觉到自己似乎状态有些不对。 他本也自幼习武,虽然只是些拳脚功夫,但也在军中待过,自有一些警觉性,初时他还只觉得对容唯嘉有些动心动情,此时已开始心头燥动,身体似乎也有些隐隐约约的异样。 他此时对着唯嘉,甚至总有一股想揽她入怀肆意亲近揉捏一番的冲动。 v第25章[02.03] 这,理智尚存的他自然知道这很不对劲,他可不记得自己这般喜欢过容唯嘉。 如果他今日对容唯嘉做了什么,那之后当真再难以在母亲那里和唯嘉撇开关系,无论如何必是要负责的,想到此,那心头就凉了凉,又冷静了些许。 他趁自己还有些清明之际,就起身对容唯嘉道:「唯嘉表妹,我也有些乏了,不如也先去客房歇息会儿,待过些时候妹妹起了身再和表妹告辞吧。」 容唯嘉身体也有些异样,但她因着习了不少宫闱秘法秘术,身体就比别人敏感些,此时对着她本来就心仪的凌修安,只不过越发有些情潮涌动罢了,她也只当是自己的正常反应,并未太放在心上。 不过听说凌修安要去客房歇息,便上了前去柔声道:「如此也好,修安哥哥和雪霓妹妹今日一早就出门,有些累是正常的,我这便领哥哥去另一边厢房歇着吧。」 凌修安听她说话,柔音切切,心中又是一荡,勉强忍住拉她入怀的冲动,只默点了头,跟了她去后院厢房中。 那房却并非普通客房,却是一间布置温柔绮丽,燃了淡淡温香的一间雅房。 机会并不多得,容唯嘉有心借今日凌修安难得过来,和他再多亲近一番,最好关系能更近一步,让他对自己表了心意,如此,自己整日里七上八下的心也能安定些。 因此两人入了房她就挥手让自己的两个丫鬟退下了只在门外守着。 丫鬟知其心意,退出门外时更是乖觉得把门给带上了。 容唯嘉并不知凌修安此时的状态,她看着凌修安修长俊逸的背影,想到比平日里见到过得大部分男子都出色,只觉心上涌起丝丝甜蜜,眼里媚色更是增上了几分,身上也漾出了异样。 她见凌修安入了房并不看自己,只直去了桌前取了先前丫鬟送上来的茶水喝了几口,便上前柔声道:「修安哥哥,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我要不要给你泡上些安神茶好睡得稳些?」 凌修安回头看容唯嘉,此时容唯嘉小脸微微抬起,目光关切的看着他,眼中水色荡漾,媚色丝丝,勾人心魂,往下红唇饱满,如同那熟透胀开来的水蜜桃,娇艳欲滴,再往下,雪肌丰凝,若隐若现…… 更要命的是,那张脸分明与自己心中的那张脸已然重合,哪里还分得清到底是谁? 凌修安恍惚之间再也忍不住,放下水杯,上前便拉了她入怀,低头咬上那汁液满滴的水蜜桃,顿时如同咬上什么甘霖美液,荡人心肺,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摩擦之间,只觉不够,饥渴的寻求着更多的甜美汁液。 容唯嘉吓了一跳,但她此时也已情潮涌动,瞬间便软在了他的怀中,欲拒还迎了番,便已是回应着凌修安的求索,任其施为了。 两人不多时便已被情欲占据,理智燃烧殆尽,褪尽衣裳,滚落床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凌修安虽非第一次,但过往亦不过只是情欲初开时和些小丫鬟胡闹过几次,并无甚趣味,那种干涩哪里是今次因受了幻情粉催情香的作用可以比拟? 更何况容唯嘉的身子经过前朝宫闱各种秘法调理,虽是处子也是非寻常人可比。 两人如此竟是整整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还是凌修安药效渐去,脑子逐渐清明,看到怀中因初经人事而格外妩媚艳丽的容唯嘉,清醒过来,瞬间只觉冷汗淋漓。 他推开了半是昏迷的容唯嘉,着了装,连还在庄子上的妹妹凌雪霓都没顾,便直接策马离开了。 只是凌修安径直离开,却不知道他在推开容唯嘉着装之时,容唯嘉便已经睁开了眼睛看他的一举一动,眼神幽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在他离开那间房的时候,也没注意到妹妹凌雪霓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想唤他,他却已经出了院子。 她身边的丫鬟见凌雪霓有些茫然,就劝道:「小姐,世子这么匆忙,可能是出去有些什么事情要处理,奴婢先前听说公子和表姑娘都在这边,小姐不若进去问问表姑娘,公子一会儿必然还会过来寻小姐的。」 凌雪霓听了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也不等丫鬟打帘,自己先就入了房间。 一入房间,就先闻到了一阵阵旖旎的香味,就是凌雪霓未经人事,也只觉得莫名的一阵脸红心跳。 待她看到床上云发披散,香肩裸露,上面一串串可疑的红痕时,脸霎时就红得如同蒸熟的虾子。 她手捏了捏,又跺了跺脚,转头就冲跟进来的自己的丫鬟道:「你,还不快先出去!」 似乎是被说话声惊动,容唯嘉嘤咛醒来,然后有些茫然的缓缓坐起了身,看到房间里的凌雪霓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有些困惑,随即似是忆起了什么,猛地低头去看,脸顿时绯红一片,忙扯了被子欲盖弥彰的遮住了自己胸前的风景。 她再抬头看凌雪霓时便是满脸的羞色和惊讶,嘴巴张了张,又转头往自己身边看了看,似乎是发现只有自己,神情又松了松。 她再次看向凌雪霓,终于开口唤了声「雪霓妹妹」。 凌雪霓却是已经行到近前,站到床前涨红了脸,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道:「唯嘉姐,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眼圈又是一红,道,「是不是,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 v第26章[02.03] 容唯嘉面色又是一红,咬了咬红唇,低下头去,却是没吭声。 凌雪霓看她的「唯嘉姐」脖子上,肩上以及所有未被遮住的肌肤上,一片一片的红痕青紫,再观向来温柔大方的唯嘉此时的神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按了按心中又羞又臊又有点惊慌的心情,坐到了床前,想了想宽慰容唯嘉道:「唯嘉姐,你,你别担心,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哥哥,哥哥他向来是个负责任的,必然不会不管的。你,你且好生等着,容我回家和母亲商量一下,看看你和哥哥的亲事该如何安排。」 容唯嘉嘴角笑意一闪而过,抬起头来,绯红着脸眼中有泪光划过,然后温柔的对着凌雪霓道:「谢谢妹妹,此事,此事真是……实在是意外……让妹妹见笑了……」 凌雪霓心扑扑跳,勉强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容唯嘉撑在床上的手,然后道:「唯嘉姐,这如何怪得你,哥哥他,他也太……不过我本来就觉得唯嘉姐将来必会是我的嫂子,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唯嘉姐不必担心,我回家就会跟母亲说。」 容唯嘉点头,很有些感动的道:「雪霓,多谢你。」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凌雪霓就乖巧的让容唯嘉再歇息一会儿,道她且先出去寻寻哥哥,把房间留给了身上未着寸缕的容唯嘉,让她休整一番。 凌雪霓出了房间,带上房门,站在门外好一阵恍惚,想到房间内那情形,想到唯嘉那雪白肌肤上的串串红痕,一阵的面红耳赤,心里也忍不住一阵阵的荡漾。 她自然知道今日之事蹊跷,不过从哥哥劝自己今日来千叶寺上香,到和唯嘉姐的不期而遇,再想起哥哥今日的言行,她心里还是更怀疑此事是哥哥所为。 她先时隐约听说父亲不同意唯嘉姐和哥哥的婚事,难道哥哥想以此方法逼迫父亲?不过相比哥哥娶个陌生的嫂子,她自然是倾向于向来对她宠爱包容什么都让着她以她为先的唯嘉姐的。 这事回去一定得和母亲好好商量一番,帮帮哥哥和唯嘉姐。 而房内的容唯嘉看着被掩上的房门,笑容终于又回到了眼底。 她不知道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明白凌修安如何会如此冲动,但对自己来说,着实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身下传来一阵阵不适,她低头看自己身上片片的红痕,想到先时凌修安热烈又急切的吻,想到他有力的拥抱和进入,她身子忍不住又是一阵的酥软。 他不过是刚刚离开,她又开始想他了。 【前世番外一:缘尽不知所以】 凌修安随蜀王三公子姜琸闽地平乱,九死一生,半年后终于得胜归来。 凌修安先去了宫中谢恩,回到府内,见到父母妹妹自又是一番别后叙情,只是他左顾右盼,却始终没有见到自己的夫人白氏。 只是他这许久未归家,父母都担心得增添了不少白发,母亲拉着他的手一直落泪,又是各种嘘寒问暖,此时此景,他自不好只顾着问询妻子。 待抚慰了母亲,挨个说了一番话之后,外面的晚膳已摆好。 其母凌老夫人就拉了他准备一起去用膳,凌修安此时仍是未见到妻子身影,终于再也忍不住,出口相询道:「母亲,儿子回来这许久,怎么一直未见阿姝?她,她可是身体不适?」 自凌修安婚后,国公夫人周氏在府里的称呼便从夫人成了老夫人,而夫人则是指的是世子夫人白氏。 凌老夫人听了这话一顿,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很快掩饰过去。 她略皱起了眉头,拉了儿子的手拍了拍,又叹了口气,道:「唉,你媳妇她,唉,这可怜的孩子……」 勉强笑了一下,继续道,「她身体是有些不适,你知道,她自小产之后,身子一直未能好全,心情也一直抑郁……你放心,我已吩咐了人送些燕窝粥过去,你且先陪着你父亲用完这接风宴,别扫了他的兴致,晚上再过去看她吧。」 凌修安听了此话心中有些不安,妻子向来温柔贤淑,他出去半年回来这么大事,她竟然未能出来相迎,以她的性子,岂不是病得不大好了? 但他也知道今日自己才刚刚回来,父亲因着他能建功立业,得胜归来兴致正高,断不能丢下父亲老母跑回夫人的院子里看她,只能忍下心头的担心和思念扶了母亲去用膳。 这还是是他第一次随了蜀王三公子参战,建功归来,前途可期,凌国公心中很是高兴,饮了不少的酒,凌修安纵使心中挂念着妻子,也只得陪着他一杯一杯的喝。 等这接风宴结束,送了凌国公和国公夫人回去歇息,已是夜深,凌修安也顾不上喝侍女们递上来的解酒汤,就匆忙带了不少的酒意回了自己和阿姝住的院子。 回到自己和夫人住的院中,就见到自家夫人的大丫鬟碧蔓上来迎他。 凌修安忙问道:「夫人呢?她现在何处,身体如何?」 碧蔓听了他的问话,目光闪了闪,似有些不安,只垂了首,道是夫人无碍,已经用了药在房间内歇下了。 凌修安不耐烦和丫鬟磨蹭,听到消息便立时撇下了她去了房间看阿姝。 v第27章[02.03] 入了他们的睡房,绕过了屏风,他便看到了垂下的层层纱帐。 掀开外面两层纱帐,隔着最后的一层他看到阿姝隐隐绰绰睡着的身影,隐约间并不似以为的苍白消瘦,而是面色红润,肌肤水凝,这才放下心来,忙准备伸手掀了最后那层纱帐好再近些看看阿姝,心中已恨不得立时上前便抱了她一番抚慰亲热。 那一直跟着他进来的大丫鬟碧蔓忙在他身后细声劝道:「世,世子,夫人刚刚睡下不久,大夫说了夫人睡眠不易,还是不要随意轻扰了的好。且夫人身子弱,闻不得酒味,世子不若先去沐浴一番?」 凌修安手顿了顿,皱了皱眉,不舍得看了一眼自家夫人的睡颜。 但他也知道阿姝向来娇弱,又性喜洁,最闻不得酒味和杂味,而自己千里迢迢从闽地回来,身上灰尘慢慢,刚刚又饮了不少酒,的确身上各种味道混杂,便只得耐了性子依了丫鬟之言先去沐浴了一番又换了寝衣这才回到睡房来。 也许是这些时日太过劳累,也许是沐浴后酒意上来,沐浴后的他并未清醒一些,反是更添了些许醉意,那对自己夫人的思念之情愈盛。 他上了床,小心拉开了锦被,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正睡得香甜。 只见她云鬓散乱,可能因着天气微热,此时额头有隐约细密的汗珠,肌肤绯红,如水润的桃瓣般润泽,红唇水艳,隐隐闪着水光,似在作着无声的邀请。 凌修安心头万般柔情,就算之前没想惊扰她起身,此时也终是没忍住抱了她入怀,借着醉意细细密密又缠绵的吻着她,从脸颊到脖颈再往下,越吻心中柔情越甚,只恨不得将怀中的人儿揉搓了好入腹。 怀中之人似乎感觉到被打扰,嘤咛一声,凌修安低头温柔含笑看她,却发现她并没完全醒来,只嘟着红唇低吟了声「修安哥哥……」 凌修安顿时那心酸软到一塌糊涂,平日里阿姝拘谨得很,甚至不喜他靠近她的身子,对房事更是抵触,何时这般娇娇软软在自己怀中柔情似水的唤过自己一声「修安哥哥」? 他心中愈加柔情蜜意,吻得也是愈发缠绵,身下的人虽是半梦半醒,却全身软绵,若有似无的回应,如此越发激得凌修安性起…… 两人如梦似醒之间如此激烈的缠绵悱恻了半宿,凌修安惊喜得发现半年未见,自己的夫人竟然变得这般身娇骨软,和自己能如此入得佳境…… 他们虽然已经成婚两年多,但阿姝向来对云雨之事很是抗拒,新婚时他怜她尚幼又十分不能适应,并不曾有过几次,之后她又有孕,更是不许他近身,接着是意外小产伤了身子,大夫说她身体弱很可能再不能有孕,只能慢慢养着,又不得有房事……再接着他便去了闽地平乱…… 这成婚两年多来,他还是第一次和她有了这般的鱼水之欢,让他激动不已,这一夜之间竟是再无理智,要了她多次…… 翌日,凌修安醒来,想到昨晚的荒唐,一时心中万般柔情,一时又有些担心自己孟浪,不知夫人的身子如何…… 思及此,他伸手将怀中之人拉了拉,低了头去细细凝望自己的心上人。 结果这一看不要紧,一看差点就惊掉了半条命。 他怔然了片刻,然后猛地推开怀中之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失声问道:「唯,唯嘉?怎么是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阿姝呢?」 容唯嘉被猛地推到床侧,茫然的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上,裸着上身的凌修安,她似乎也怔了怔,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此时的状态,感觉到身上传来丝丝不适,又不知所措的低头看自己。 却见自己身上也是未着寸缕,身上片片如串串桃花般的红痕蔓延开来,在雪白肌肤上格外显眼,妖艳又妩媚。 容唯嘉顿时忆起昨日的翻云覆雨,脸上飞起片片红晕,双手欲盖弥彰的掩在了胸前,有些羞涩又有些紧张的娇怯唤道:「修安哥哥……」 这一声简直让凌修安如遭电击。 昨晚缠绵悱恻时,不就是这样柔柔切切的声音一直唤着自己「修安哥哥」,让自己神销魂蚀? 凌修安再想昨晚之事,只觉得一阵的头疼欲裂。 他扔了一角被子遮住了容唯嘉的身子,再开口,声音却是弱了许多,他有些痛苦的问道:「唯嘉,这里是,是我和阿姝的房间,你如何在此?」 容唯嘉听着凌修安一声声的质问,滴下泪来,却是「我,我,我」了半天,半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垂泪,那形容真是说不出的可怜无辜…… 凌修安心中愈发不安,只觉焦躁不已,也不再理她,掀开被子,拿了外面衣服披上,就走了出去。 外面服侍的几个丫鬟见房门打开,俱是屏声凛气,垂头不语。 凌修安扫过几个丫鬟一眼,有两个面生的小丫鬟,两个大丫鬟却都是以前服侍阿姝的,他冲站在最前面的碧蔓问道:「你们夫人呢?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蔓抬头看了一眼凌修安,眼睛红红的,显是哭过了,她面色有些难过的道:「世子爷,夫人她,夫人她……」 说着又是滚下泪来,抬起拭了拭眼角,勉强笑道:「世子爷,昨晚奴婢想提醒您来着,但此事老夫人有吩咐,奴婢也不敢乱语,此事,此事您还是问问老夫人吧……」 v第28章[02.03] 凌修安看碧蔓期期艾艾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不祥之感愈盛,也不再理会这些大小丫鬟,勉强整了整衣裳,便径直去了母亲的院子福安堂。 凌老夫人并不在房中,她一大清早便已去了自己院中特意设立的小佛堂上香诵经。她本就笃信佛祖,年纪越大,就越发的虔诚。 凌老夫人见到儿子过来并不奇怪,她一早就知道他会过来,此时便是特意在此候着他的。 听到儿子的质问,凌老夫人跪在佛像前又先拜了三拜,这才叹息了一声,回转身让儿子扶她起了身,在一侧的扶手椅上坐下,又唤了儿子也在一旁坐下,这才对着他道:「修安,此事说来话长。」 「昨日你刚刚从闽地回来,你父亲兴致正高,母亲不忍心告诉你实情,怕你掩饰不住,坏了事……」 凌老夫人说到这里眼里忍不住落下泪来,拭了拭眼角,才继续道:「阿姝那孩子是个命苦的,自从嫁到我们国公府,你也看见了,娘是真心拿她当女儿般疼爱的。」 「可惜这孩子命薄,又似了她母亲,身子骨太弱,有了身子也没能养住……她落胎之后,你也知道大夫都说她身子骨太差,伤了根基,怕是再难有孕,就算如此,我们也都怜惜她,从未说过让你纳妾之事,我们还怕她知道多想,此事都瞒了她。」 「可惜你离开之后不久,此事还是被她从不知道哪个嘴碎的下人那里得知了,你也知道,她向来是个心思重的,身子又不好,为着此事愈发的伤心。后来为娘劝着她,让她多去庙里烧香,说不得佛祖垂怜,身子能慢慢养好也不一定。」 「自此之后,她便是隔三差五都会去庙里烧香礼佛,这本是好事,她有个寄托,心情也眼看着好了些……可是……可是……」 凌老夫人又忍不住滚下泪来,后面几近哽咽,几度都说不出话来。 凌修安心急如焚,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松了又捏紧,却也不敢打断母亲,只觉那心似在火上煎熬着,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安放。 凌老夫人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话,狠心道:「只是一次她去长梅山礼佛,回程时却不幸遇上风暴,山坡滑塌,你媳妇她,她的马车,连人带车的全部被滑坡巨石冲到,滚到了山崖下……」 「母亲!」凌修安猛地站起,目眦尽裂,心痛如焚。 凌老夫人对儿子的反应并不诧异,她伸手拉住了儿子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可能是因为已经说完最艰难的部分,后面反是流畅了。 她继续道:「修安,那时正逢你父亲领了差事去了镇安替陛下办事,发生这样的事,为娘又是心痛又是焦急,一面派人去那崖下搜查,一面寻了白家老太爷和老夫人过来一并处理此事,可惜搜查了几日,除了马车的残骸,什么也寻不着,那崖下俱是飞禽猛兽,怕是,怕是……」 凌修安听得心如刀割,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棱角,那棱角刺到手心,一阵阵的生疼才能勉强抚慰他快割裂的神魂。 「唉,修安,你也知道,阿姝的母亲,白三夫人一向身体不好,那段日子更是病重,你知道她只阿姝一女,爱女如命,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一直都不敢告诉她,怕她受不住……」 「为娘因着此事也是熬病了,唯嘉至孝,过来服侍我,也帮我打理着府中之事,为娘看唯嘉前前后忙忙碌碌,不由得就想起了你媳妇以前在我跟前服侍的模样……」 她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我们不敢将此事告知白二夫人,可是此事并瞒不得太久,后来白老太爷白老夫人看到唯嘉,就和为娘商议,不若就让唯嘉替了你媳妇的身份,为她继续尽孝,如此白二夫人也不至承受失女之痛,将来她若是有了孩子,那也是阿姝的孩子……」 「修安,你也曾经跟娘说过,等时机成熟,你会安排娶了唯嘉做二房……因此白老太爷他们提出让唯嘉替了阿姝,娘想着,如此既可帮着阿姝全了孝道,将来又有孩子为其祭拜烧香,又不用再委屈唯嘉做二房。她毕竟身份尊贵,让她做二房娘心中实在觉得愧对姑母,愧对永恵表妹,如今也算是两全了……」 凌修安浑浑噩噩,都不知是如何离开母亲的佛堂和院子的,后面那些母亲如何和白老太爷白老夫人安排唯嘉替换了阿姝的,如何哄过父亲和白二老爷白二夫人的,他似听到又似没听到,只觉自己神魂都已去了…… 他的阿姝,原来已经去了,早在几个月前,他在闽地,心心念念建功立业,好早日得胜归来,早点再见她,却不想,再也看不见她了…… 他回到他们的园子,看到满池的荷花摇曳,哪怕还是晨时,也只觉阳光格外刺眼,刺得自己头昏眼花,在那亭下,那树下,他都将再看不到她的身影,对着他浅笑嫣然的模样。 「修安哥哥……」 他身子一震,慢慢的回头,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就见到阿姝正站在不远处目光盈盈的看着他,带着关切和担心又有一些怯意,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人般,那样爱慕那样在意的看着他。 【番外完】 说姜琸掌控欲太强也好,说他太过在乎静姝也好,自从他明确了自己对静姝的心意,将她划归于自己的保护圈之内后,静姝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静姝对凌国公世子凌修安以及容唯嘉所做之事姜琸自然也知道了,他甚至还知道了凌修安和容唯嘉两人之后的后续发展。 静姝会起了念头做这种事其实还真是让姜琸没料到,甚至又有点好笑,她,怎么会想到做这种事? 他觉得他的小姑娘明明就只是只长了小虎牙偶尔会咬人的小兔子,行事竟然这样出人意料。 好在姜琸内里暗黑,并不是什么端方君子,行事更是狠辣神鬼莫测,静姝的这点小手段对他来说不过就像是恶作剧般,况且他知道静姝用的药并不重,若不是心有幻想邪念,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所以他半点没觉得静姝此举有丝毫不妥,反是暗暗高兴。 她对觊觎她的登徒子手段越决绝,他心中就只会越是高兴。 v第29章[02.03] 而且自己常不在京中,等将来她和自己的关系定了下来,受到的各种暗害和陷阱必不会少,虽然他能派人保护她,但她警觉性高,有自卫防范能力,总是能让他更放心些。 六月下旬,西宁的局势已经基本控制,姜琸将后续事情交给了西宁的将领,便带了暗卫骑了快马先行回京了。 如此不眠不休,总算是赶在六月底,静姝赴蜀王府世子妃钟氏的茶话宴的前夕,回到了京中,只是姜琸没有回蜀王府,而是直接去了静姝的庄子上。 静姝看到本应在西宁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院子中的姜琸,自然是吓了一跳,不过看到他衣摆满是灰尘风尘仆仆的样子,心底又升起别样的甜蜜来。 静姝看着姜琸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姜琸便已先行走到了她的面前,不待她出声,就伸手先微微触了触她的面颊,也不知他的手太过粗粝还是她的肌肤太过嫩软,他的手指不过稍一碰触,她的脸就迅速绯红了起来。 静姝猛地往后一退,瞪大眼睛看他,而姜琸最喜欢的便是看她睁大眼睛又茫然又受惊眼底却又隐隐欢喜的看着自己的样子。 她自己不知道,她的情绪和感情在他眼里根本毫无遁形,如同一弯清澈透明又甘甜的小溪,一览见底。 看着她红红的脸颊,想到自己这几日不眠不休的赶路,一路策马握着缰绳,手上粗粝又污浊,到底不舍得造次,便忍了再次碰触她的冲动。 他低头对着她笑了一下,道:「姝儿,给我准备水先沐浴吧,我已经赶了几天路,有什么话我们回头再说。」 静姝心头一跳,稍微上下看了他一眼,果见他很有些疲惫的样子,想到他可能是为了在自己明天赴蜀王府茶话宴之前特意赶回来的,心里顿时又酸又软,咬了咬唇,也不再多说,便领着他去了自己后院的温泉。 那里并非是她和原苓常用的温泉,而是从泉口引流出来到自己后院方便使用的。 到了温泉处,静姝莫名的有些脸红,低声道:「淮,淮之,你的衣服……」 姜琸看她垂眼有些羞窘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动,不过想到自己此时的状态,也无心节外生枝,只道:「我在这附近也有个庄子,你唤我的侍卫过去取几套过来就可以了。」 静姝听他说他的侍卫,下意识就往外看,这里是她自己的后院,往回看也是她自己的房间,自然没有什么侍卫。 姜琸笑,实在忍不住又伸手微微摸了摸她的头发,大概是怕碰脏她,不过仍只是微微轻触就收回了手,道:「他在你院子外面,你让千梅或者千雪吩咐他过去取便罢了。」 说完看了一眼水汽氤氲星光下微微闪动着磷光的温泉就柔声道:「你先出去吧,不用唤人来服侍,等千梅她们取了衣服过来,你亲自拿过来。」 静姝脸腾地红了起来,抬眼看姜琸颇有些羞恼。 姜琸就笑着解释道:「我平时沐浴都不会让人服侍的,东西都是别人一早备好,你不会希望别人服侍我吧?」 静姝飞快的移开眼睛,越发的羞窘,只是刚刚姜琸说话的时候虽然是在调笑着,神情却仍是疲惫,心不由得就又软了软,细细的「嗯」了声,便强作镇定其实步履颇有些凌乱的离开了。 姜琸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又笑了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明明傻得可爱,可是却总有些出人意表的行为…… 不知是姜琸所说的庄子太近,还是他的侍卫动作太快,不到小半个时辰,千梅就从他的侍卫那边取来了姜琸的东西。 静姝看到那超级大的包裹,又是给惊了惊,这,都是拿了多少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要住在这边呢…… 不过,他既然附近有自己的庄子,还有这么多衣物,想必也是常住的,怎么就不过去那边,直接到了这边来呢? 静姝想到这些,不由的又是酸甜难辨,滋味难言。 她前世虽嫁了人,但前世她深受蓝嬷嬷的闺训教导,一言一行皆中规中矩,婚前和凌修安说话都必要带了丫鬟隔着一段距离才行,婚后凌修安待她虽好,两人也是相敬如宾…… 这和姜琸对她的完全不一样,当然她对姜琸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不过自重生归来,她半点不想照着蓝嬷嬷曾经教导的闺训生活,且死都死成那样了,还被坑得死了都没了身份,对自己在乎的人受的痛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她也再不要像前世那般缩手缩脚前怕狼后怕虎以别人的标准来生活…… 待姜琸穿戴整齐,出了后院浴间,看到在灯下慢慢翻着书的静姝,看她长长的睫毛细细的投影,心里只觉得格外的温馨安宁,为了这一眼这一幕,再辛苦匆忙的赶回来,也是甘之如饴的。 静姝察觉到姜琸进了房间,忙放下了书,起了身对着他笑道:「淮之,我先前问过你的侍卫了,道是你还未用晚膳,不如你先用点东西,然后歇息一会我们再说话吧?」 此时的她大概经了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已经颇为镇定,再没有初时见到他时又羞又惊又茫然的模样。 姜琸笑着点头,转眼看桌上的菜,都是些简单清淡的菜式和小粥,知道她必是担心自己长途跋涉,不宜食用太过油腻而特意准备的。 姜琸顿了顿,笑着问她道:「你自己用过了吗?」 v第30章[02.03] 静姝点头,又摇了摇头,她晚上浸泡过药水,一般不过是饮些特别熬制的汤水,并不会用膳。 姜琸见静姝的反应随即显然也想到了这个,脸上闪过一丝心疼,然后柔声道:「坐下一起喝粥吧,你现在已经过了第一阶段,偶尔用些东西并不妨碍。」 静姝点头,其实她浸过药水后并不是很有胃口,只是他唤她了,她便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是她坐下后就发现,姜琸自己不怎么用东西,却是一直在给她夹菜,她又不好不吃,最后吃得比他还多。 静姝有些无奈,停下筷子瞪眼看他,他这才笑着自己用膳,然后静姝就发现,他明明是极优雅极缓慢的用着膳,那桌上的东西却是以可见的速度被消灭光了。 这大概是在军中养成的速度吧。 两人用过膳,姜琸虽然面色根本看不出什么,但静姝已经知道他这几日都未睡过,便劝他歇息,还是等明日她从王府回来他们再说话。 姜琸没有答是还是否,只坐到了软榻上,靠着静姝的软枕,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一直看到静姝脸颊绯红,又不自然起来,才笑着问她道:「明日去王府紧张吗?」 静姝点了点头,微微「嗯」了一声,然后又笑着道:「其实还好,听王妃娘娘说,世子妃娘娘很是和善,成仪县主我又见过,都很好相处,其他人就无关紧要了。」 这次王府的茶话会世子妃邀请的都是些未出阁未定亲的京中闺秀,由头自然不是自己心血来潮召了小姑娘们来说说话,这用意也未免太过明显。 世子妃用的由头是蜀王府蜀王次女成仪县主姜瑶新近来京,一直都少和京中闺秀来往,这日世子妃便想着在七夕女儿节之前给成仪县主办了这个茶话会,请大家过来玩上一玩,也好让她和众人多熟悉熟悉。 成仪县主是蜀王侧妃李侧妃所出,今年十六。李侧妃为人谨慎,行事忠厚妥帖,这些年一直帮着蜀王妃打理府中大小事务,勤勤恳恳,对蜀王妃也很尊敬,所以成仪县主在王府几位庶女中也很受蜀王宠爱,是除了长女柔仪县主之外,第二也是唯二替她请封了县主爵位的庶女。 成仪县主在王府中得宠,婚配却颇有些不顺,连定了两次婚约,都因着各种原因退亲了,而蜀地大的高门世家就那么几家,出色的高门子弟未婚配的更不多,蜀王无奈之下就只好送了她入京,大约是想着让世子妃帮其在京中择一户门当户对的佳婿吧。 其实静姝还当真并不怎么紧张,因为她前世嫁人凌国公府为凌国公世子夫人,那些闺秀她虽没有深交过,但多多少少在一些宴会见过或打过些交道,对各人的脾性也了解一些,所以并没有全然无知的紧张感。 姜琸「嗯」了声,他其实沐浴完,用过膳,此时这般坐在软塌上,对着静姝,的确是有些困了,声音和动作都带了些难得的懒洋洋的味道。 静姝自然也看了出来,所以他唤她到身边坐下,静姝便没有抗拒,只是坐得稍微远了些,想着和他说几句话便让他歇了。 姜琸笑了一下,道:「我跟大哥说了,让大嫂明日细细跟你说说这些闺秀的家世底细,这一次茶话会目的也不过是让你见见那些有些打算的人家,以后见到她们防着点。同时也是搅一搅浑水,看看各方的反应罢了。」 静姝眨了眨眼,挑眉看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也许是看他明显有些困了,平日里的冷厉气势去了许多,也放松了不少,难得的带了些戏谐笑着问他道:「有打算的人家?难道这些都是想嫁给你的?」 姜琸看她难得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又俏皮又可爱的模样,下巴微翘,眸光潋滟,红唇轻启,说不出的惹人心痒心动。 姜琸坐起了身,往静姝的方向倾了倾,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然后不待她后退,就伸手就抚了抚她的侧脸下巴,柔声道:「她们想不想嫁给我我是不知道,不过是知道她们家族的打算罢了,大约她们也同时还想嫁给我另外几位王叔家的堂兄弟的。」 说着又笑了下,道,「不过我最清楚的,却是知道自己想娶的是谁。」 静姝脸又是腾地红了起来,她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开个小玩笑,却不想被调戏了。 其实她很清楚,前世的他便不好女色,甚至一直未娶妻,蜀王世子妃此次邀请的这些女子,后来嫁人的嫁人,定亲的定亲,无一人和他有什么瓜葛,所以她虽听各方都说这些女子很有可能嫁给他,其实心里对此半点也没有介意和波动。 即使后来封王,他身边也是一个姬妾都无。 所以她根本没有质疑过他上次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 姜琸为她所做的,多到令她根本无法质疑他的感情。 她推开他的手,嘴巴抿了抿,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这种话。她想了想,突然又想到点什么就问道:「淮之,我们,我们在一起,对你会不会有影响? 姜琸笑了笑,他本也并不想做什么,只是逗一逗她而已,而且自己也的确很有些困了。他靠回到榻上,看着静姝,看她认真的小表情心中只觉一点点的安宁满足。 他懒洋洋得笑了笑,才慢慢若不以为意道:「嗯,不会。他们想得太多了,也太高估了自己家族的实力。姝儿,我们定亲,只会让他们错估形势,做更多的动作,届时……」 声音越说越低,静姝听得也似懂非懂,不过她却不想再多问了,她看了他一会儿,嘀咕了声,然后就低声冲他道:「这间是备用的客房,却从来没有人用过的,你且先在这里歇下吧,明日,明日我们再说话吧。」 姜琸不置可否,只对她笑着,静姝脸有些热,便只当他同意了,自顾起了身,也没唤丫头服侍,就拿起了桌上的琉璃灯盏,心有些慌乱的离开了。 姜琸看着她离去,手抚了抚软塌的镂空雕花靠背,没有再留她说话。 蜀王府离得远,明日她要一早出发,还是让她早点歇着吧。 v第31章[02.07] 六月三十日,京城蜀王府,蜀王世子妃钟氏的茶话宴。 这日钟氏请的人并不多,除了静姝,便是她相熟的几家闺秀,她姑母户部侍郎梁家梁夫人的幼女梁纤纤,安西侯向家的两姐妹向依兰向依薇,凌国公府凌家的嫡小姐凌雪霓,承恩公府华家的嫡女华语蓉庶女华语荷,以及另外几个文官家的女儿。 钟氏是蜀中人,和京中诸夫人小姐并不相熟,且她自嫁给蜀王世子居于京中,深居简出,并不热衷于各府交际,偶然推却不过参加宴席什么的,和众人也只是泛泛之交。 当今陛下强势,绝对不会喜欢藩王世子世子妃在京中长袖善舞,广交朝臣的,所以几位留在京中的藩王府世子世子妃向来低调。 不过梁夫人算是个意外,因为梁夫人是世子妃钟氏的姑母。 户部侍郎梁大人本就是蜀地世家出身,梁家和世子妃钟氏的娘家钟家也是世交,梁大人和梁夫人便是自幼定的亲事,及后梁大人一路科考然后外放再回到京中任职,梁夫人一路随了梁大人及至现在。 有了这层关系,所以梁纤纤是蜀王府的常客,且梁纤纤性子活泼,娇憨可爱,平日里叽叽喳喳的说些京中闺秀圈的八卦,解解闷,还很得世子妃钟氏的喜爱。 另外几家其实钟氏并不怎么亲近,只是那几家平日里都待她还算热络,常邀请她参加宴席,又时常带了女儿来蜀王府拜访,便相对熟悉那么点而已 安西侯向家是当今陛下宠妃向贵妃的娘家,陛下无子,孩子生下来后长大成人了的也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淑妃娘娘韩氏所出的长安公主,一位便是向贵妃说出的长荣公主。 长安公主是长女,多年前便已嫁人生子,唯有长荣公主现时不过十五,仍居于宫中,因此很得陛下宠爱,相应的向贵妃在宫中的地位便也非同一般。 凌国公府国公夫人是当今皇后娘娘华皇后的表妹,凌雪霓也很得华皇后的喜爱,而后华语蓉华语荷那就更不必说了,那是华皇后的娘家侄女。 华家只有一个嫡女,便是大房排行第三的华语蓉,其他几个女儿都是庶女。 华皇后无所出,说把个华家嫡女华语蓉宠得如同公主般娇贵都不为过,听说皇后娘娘还想让陛下册封华语蓉一个县君爵位,只是陛下道,将来她的身份必高于县君位,何必现在拘泥于此,皇后娘娘大喜,此事便就作罢。 其他几家文官之女也至少是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或孙女。 这其中自然就属静姝的家世最低。 因为映梅山庄离蜀王府约摸有两个时辰的路程,静姝一早就出发,并未曾回白府,而是直接就去了蜀王府。 说到白府,也真是奇了,静姝自上次离开白府,白老夫人的病情又是慢慢好了,至此,白老夫人对静姝和自己「相冲相克」一事深信不疑,一想到病中的痛苦,那对静姝真是又恨又怕,心底已经简直觉得她就是个妖孽祸星再世。 虽然白三夫人韦氏一心想着把女儿白静妍高嫁出去,拖来拖去拖到现在也没能找着个合适人家,因此对静姝能参加蜀王府的宴会眼红得不得了,一个劲的怂恿老太太在静姝赴蜀王府宴会前将她接回白府,如此好能带着女儿一起赴宴。 可是白老夫人心中却对静姝这个「克星」已是恐惧不已,这次并没有受韦氏鼓动,而是毫不犹豫的回绝了她。 至于让白静妍跟着去蜀王府一事,白老夫人现如今根本操控不了静姝,身体也是有心无力,白二老爷又是早出晚归,不再像以前那般对她百依百顺,韦氏就算是咬碎了银牙,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只是她心中暗恨,想到娘家侄子韦则翰自见了静姝几次便似犯了魔怔,整天的在家吵闹,娘家大嫂也催她快些想了法子把静姝和侄子的婚事给定下来,她想到静姝的那些嫁妆,也是眼热得很,想到大嫂的承诺,这心真是…… 且说静姝这日到了蜀王府,下了马车就有人迎了上来,待静姝递上了帖子,就被管事嬷嬷亲自领着去了花厅。 入得花厅,静姝便见到主位上坐了一位绛色宫装丽人,鹅蛋脸,气质端庄娴雅,虽然面带笑容观之和善,但却又自带了一股不动声色的威仪,静姝知这便应该是那钟世子妃了。 此时世子妃下面正坐了两名十五六岁的少女陪着她说话,一个身形纤瘦,眉眼秀丽,气质清贵而不露,身穿浅紫绣花蜀锦细纱裙。这个静姝是见过的,正是蜀王府的成仪县主,她以前在蜀中曾在蜀王府见过多次,也曾说过些话。 另一个则身穿绯色襦裙,脸蛋略圆,杏眼桃腮,看人的时候眼睛水弯弯,自带一股笑意,生得十分讨喜可爱。 静姝进来,几人便停下了话,转脸或含笑或好奇的打量着她。 静姝上前给世子妃钟氏行礼,钟氏便笑着唤了她到近前说话,道:「你来得尚早,她们怕是还要一段时间才过来,你先过来这边说话。」 她拉了静姝上前,仔细打量了番,就算先时已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也不由得暗暗吃惊。 无怪得向来对女色并不感兴趣的三弟对她如此特殊,这姑娘生得实在绝色,言笑间不自觉引人心神而不自知。且她眼神清正透彻,气质沉稳镇定,一派大方,还算了解蜀王府的钟氏知道,如此模样,母妃定不会不喜。 其实嫁入皇室,钟氏也见过无数美人,就是自己的母妃蜀王妃,也是难得的气质高贵眉眼逼人的美人,然后王府以及皇宫中也多的是千娇百媚气质不一的各色美人。 只是静姝给人的感觉太过矛盾,第一眼见到也只觉得生得好看,清丽脱俗,观其一言一行,镇定自若,娴静大方,再近了细看,才惊觉肌肤透如冰玉,眼若夏夜寒星,浅笑时如雪山花开,行走时暗香浮动…… 这,就是生为女子的钟世子妃都得感叹,其母如何能生养出这般模样的女儿,也亏得是三弟先发现了她,不然…… v第32章[02.07] 不过对三弟对此女子的认真态度以及蜀王府的态度,她心中也一直有些疑惑。 她在京中要和宫中和众府周旋交际,世子自然提点过她,知道蜀王府对这个三弟的期盼,所以她一直以为蜀王府会替三弟择一位家族得力的京中贵女。 因此察觉表妹梁纤纤对三弟有意之后,她也是委婉提点了姑母此事怕是不成。 不过梁家似乎并未听她劝诫,钟氏观梁家言行,心中暗自揣测,怕是他们心中已有两手准备,若是三弟有望那个位置,侧妃他们也是乐意的,若是三弟无缘大位,以纤纤的身份,他们觉着配三弟也算是不错的了…… 不过钟氏向来是个拎得清的人,姑母是姑母,虽亲近,但她却是蜀王府的世子妃,提点到了也就尽了一份心了。 只是现时三弟突然多了这么个意中人,家世低微,家族在京中半点根基也无,却偏偏还是母妃认可的,甚至就是自己夫君,蜀王世子也是半点不含糊的支持…… 钟氏看着静姝手上隐隐闪着流光的碧玉指环,目光微动,蜀王府对三弟的支持几乎到了盲目和纵容的地步,实在有些让人不解…… 钟氏摇了摇头,敛了敛自己飘开的思绪,笑着和静姝寒暄了几句,问她到了京中可还习惯,平日里又做些什么等等,接着便唤了下面坐着的妹妹成仪县主和表妹梁纤纤,让几人相互见过。 静姝和成仪县主早已认识,此时再见,成仪县主便起身对着静姝含笑点头打了个招呼。 她性子向来沉静,不怎么热络,这个态度静姝一点也不奇怪。静姝便给她行了个礼,唤了声「县主」。 成仪县主浅浅回了一礼,落座时,目光落下,见到静姝手上的指环时,也是目光一动,只觉莫名的眼熟,好似在哪见过,坐下时不免就暗自多思了思。 而梁纤纤正是那杏眼桃腮着绯色襦裙的小姑娘。 她见到静姝很是高兴,一来她幼时曾住在蜀中几年,见到在蜀中长大的静姝觉得亲切,二来今日世子妃表姐宴请的贵女身份多是比她高,且平日里在其他宴会上碰上她都对她不屑一顾,甚至隐隐有些敌意,让她心中略有些不安。 就是成仪县主,虽然梁纤纤平日里都奉承着她,不过成仪县主态度却是不冷不热,让她有时很是不自在。 此时见表姐请了一个对京中半点不熟又只是一个五品官之女的静姝,她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许多,因此和静姝说话,颇是热情,甚至近似半个主人般的态度了。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有管事上得前来禀告渐有她人到来,钟氏就命了成仪县主和梁纤纤代她去了前院迎客,并让她们直接带了客人们去后园的宴客之地,自己则是亲自领了静姝去后园。 一边往后园过去,钟氏就一边就跟静姝说话,并不再是寒暄,而是直接跟静姝说了说今日宴请的每个贵女的家世背景,甚至每个人身后牵扯到的势力,家族意向。 最后又道:「今日来的这几家闺秀,因为家族关系彼此之间并不和睦,她们的家族多想着将她们许于养于陛下身边的某个藩王子,却也并非就一定是哪一个,不过是抱着奇货可居或者堵一把的心态,至于这些女子的心思,也是不一。」 「你且先慢慢看着,将来你会看到更多,待你和三弟之事明了,遇到的攻击和是非也会不少,你且有个心理准备。」 钟氏一边跟静姝说着这些话,一边也一直在细细打量静姝的反应,看她面上并无诧异或者担心惊慌的表情,而只是静静听着,有时又略有所思的模样,便猜到怕是三弟之前就跟她勾通过了,且必也是个心思剔透的。 先时世子找她商量,让她开个小茶宴,引了静姝入得这圈中,慢慢教着她些,并且不必含蓄,要直接将各府形势背后目的等等教导于她,她还颇为惊讶,毕竟静姝不过甫入京中,家世又不显,恐怕和这些贵女们交往的经验都不多,这样直接引她入是非圈,也不知她顶不顶得住。 京中那些贵女可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若说她们骄纵蛮横无礼吧,其实身上还处处都是心眼…… 不过如今观静姝如此反应,想来她也有所准备,倒真是自己未见她之前先因她的家世而小看了她。 钟氏有意和静姝多说些话,带着她在后园绕了很大一圈,一边说着正事,一边还偶尔介绍介绍这京城蜀王府的来历布置,行得十分慢,到她们到得宴会的场地,已是到了宴会的时辰,园子里除了承恩公府华家的两位小姐,众人皆已是到了。 众人见到钟氏过来,便纷纷上前给钟氏请安,她们自然也没忽略跟在世子妃身后的静姝。 竟是世子妃亲自领来,这位姑娘是?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钟氏便笑着道:「这位是工部郎中白大人家的小姐白五小姐,是我在蜀地时的旧友。她也是跟我一样,都是蜀地生蜀地养的,才来京中不久,对京中还不怎么熟悉,大家可别为难她。」 众人心中莫名松了口气,自然都是一派好话,道是「原来和世子妃娘娘同是蜀地生养的,难怪生得这般水灵,听说蜀地风水好,果然是真的」云云。 钟氏只是含笑不语,让众人自己相互介绍着而已,之后便是只坐在了一旁,让众人自去说话玩耍,不要拘束了。 众人听说静姝是世子妃娘娘蜀中时的旧友,家世也不显,便把对静姝的防心放下了一大半。 她们知道静姝父亲的官职在京中虽不高,在蜀地地方上想必却是不错的了,能和世子妃娘娘在闺中相识也是情理之中。 她们都非寻常人家出身,既然家中对她们的未来期许很大,自然也都是特别教导过。都隐约知道陛下年岁日老,且因着年轻时常年征战,旧疾颇多,此时已有心在几位藩王弟弟的儿子中择一过继立嗣,其中自幼养在身边的蜀王三公子,康王五公子和闽王次子是众人最看好的。 v第33章[02.07] 陛下向来手段强硬,新朝建立不久后几位藩王便封王就藩了,朝中并无多少势力,陛下若有心择谁为嗣承继大统,这未来太子妃位必然十分重要。 想来蜀王府也不会愿意给三公子娶个家世不显,在朝中半点根基也无的女子,那也就差不多等于放弃竞逐了。 所以她们觉得,这姑娘当真并无多少威胁。 甚或有人觉着,说不定这只是蜀王世子妃自己的小心思,不想未来弟妹身份高过自己。当然若蜀王三公子无心那个位置,以这位姑娘的身份,倒也足够了。 今日的茶话会说是给成仪县主办的,那主角自然是成仪县主,所以家世不显不过只因着是世子妃旧识而被邀请的静姝并不是焦点。 且静姝虽然生得好看,今日打扮却相当朴素简单,只可说不失礼而已,在一众贵女特意穿戴的华丽锦衣名贵宝石珍珠首饰下相对黯淡了许多,所以更不会引人多加注意。 众人都或有心或家族有意和蜀王府联姻,而蜀王府向来低调,成仪县主自入京便少出现在众人面前,此时她们的心思便自然都在暗暗打量揣摩成仪县主身上,所以和静姝打过招呼后便又和成仪县主说话去了。 钟氏坐了一会儿,见众人虽坐在一起说话,但却颇为含蓄文雅,就知道自己坐在旁边,小姑娘们到底有些拘束,所以不过是略坐了一会儿,也不再等华家两姐妹,就跟大家说让大家自个儿玩着说着话,便先行离去了。 钟氏离去,众人果是自在了很多,说话都大声俏皮了些,且也渐渐分了小圈子。 华皇后和向贵妃在宫中明争暗斗,宫外华家和向氏一族自然也是面不和心更不和,两家尊贵富贵已久,都不是低调的,不少小辈们都养得心高气傲,不怎么收敛,在学堂里宴会上从来都是矛盾摩擦不断的。 凌国公府因着国公夫人周氏是华皇后表妹的缘故,向来和华家走得近,自然是被人当做华皇后一系。 此时向依兰向依薇围着成仪县主说话,华家姐妹还未到,凌雪霓弱势,插不上话,为免着尴尬,她环视了一圈,便挑上了静姝说话。 何况静姝生得有些像容唯嘉,容唯嘉自幼把凌雪霓哄得非常好,让她对容唯嘉亲近又依赖甚过亲姐,此时见到静姝,也是有一种自发的亲近感。 不过凌雪霓对静姝有亲近感,静姝对她却是半点不觉得亲近。 因着前世那样的结局,静姝本就对凌国公府众人都心怀警惕,不再信任,后来看姜琸给她的资料,得知凌雪霓和容唯嘉自幼关系亲密,十分依赖信任容唯嘉,现在在京中也多有来往,便更加怀疑当年自己落胎的真相。 所以此时再看凌雪霓乖巧友善的笑容,一句接一句的问话,静姝其实半点都不想搭理,只尽了礼节不得已时说上一句半句空话套话而已。 这一世她根本不想跟凌国公府任何人扯上任何关系,面子情都不想维持。 不过静姝的冷淡凌雪霓却还只当是因为静姝初次参加这种贵女宴会,所以言行拘谨不善言辞,便颇带了些优越感越发的问的起劲,看着静姝的眼神真诚还含着鼓励,似乎在说「你不必紧张,尽可以慢慢说,我又不会怪罪你,」…… 最后静姝连礼节性的笑容都懒得维持了,态度冷到不行。 凌雪霓却丝毫不觉得,大概还觉得这样生涩的姑娘套话最容易。 她又带了些好奇的口吻问道:「白姐姐,你是蜀中来的,又是世子妃娘娘的旧识,可常去蜀王府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她,可和善?平日里都有什么喜好?」 静姝看了凌雪霓一眼,前世跟她相处那么久,倒是不知道原来她竟然对姜琸也有意思。 这话很容易敷衍过去,可是静姝却已经被她聒噪得烦了,半点脸面也不想再给她,听到了她的这句问话,竟然就看着凌雪霓好一会儿,就是不答。 其实众人虽然都在各自说着话,耳朵眼睛却都是将周边发生什么说些什么大致感知到的,这也是众贵女们在各种宴席中练就出来的本领。 静姝这一沉默,众人很快就将或诧异或好奇或看笑话的目光投了过来。 凌雪霓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有丝不安,尤其是向家姐妹的目光,还含着不加掩饰的讥讽,此时华家表姐妹又没过来,她是斗不过向依兰向依薇两姐妹的,不由得就有些委屈,嘴巴瘪了瘪,然后勉强笑了下自己找台阶下了。 她对静姝真诚道:「白姐姐,是我唐突了,王妃娘娘身份高贵,岂是说见就能见到的,你没见过王妃娘娘也是情有可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说完也不理众人的目光,就转头冲一旁的梁纤纤笑道,「梁姐姐,你也在蜀中呆过,可见过王妃娘娘?」 平日里凌雪霓都是和华家姐妹在一起,并不怎么待见梁纤纤,此时凌雪霓突然问话,还唤她「姐姐」,梁纤纤一时之间就有些受宠若惊,忙就笑着道:「自然见过,小时候常随着母亲去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是最和善不过的,待人都很亲切。」 说着她还不忘好心的替静姝解释,道,「凌姑娘你没去过蜀中,不知道蜀中的情况,蜀王府是在王城益州城,但白妹妹家在蜀地时是住在昌州城的,那里地处偏僻,所以少去王城,没见过王妃娘娘也是正常的。」 凌雪霓似恍然大悟,她觉得自己被解了围,刚刚大概还戳到静姝的痛处了,就有些不好意思,还转头对静姝宽容的笑了笑,然后便又转了身开始和梁纤纤聊着,问的都是蜀王府的事情,例如蜀王府的花园布置,王府格局,旁敲侧击些王妃娘娘的爱好等等。 梁纤纤见凌雪霓突然待她热络,心里十分高兴,因此凌雪霓问什么,她都会努力的答着,甚或添油加醋加些有的没的。 v第34章[02.07] 虽然说实话她幼时也不过只是随母亲在大时大节时例行的去给蜀王妃请安而已,估计蜀王妃也没单独对她说过几句话,她此时却是翻着花样说些蜀地的蜀王府和京中的不同来。 尤其是她们的谈话不一时还吸引了那几个文官家女儿的注意,也都过来插话问着些什么,梁纤纤更为得意。 梁纤纤被凌雪霓和其他几个文官之女围着,说得热闹,静姝便被她们冷落开来,但她并无不适,只坐在一边若无其事的听着众人说话。 只是这边说的这般热闹,却是惹了正在和成仪县主一起说话的向家姐妹的眼。 向依兰性子稳些,依然含笑并不见任何异色,只一边仍是和成仪县主说着话,还一边暗自打量着成仪县主的神色。 向依薇年纪小些,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力,她瞥了那围着梁纤纤说话的那几人一眼,然后转头就笑着对成仪县主道:「县主,看来有人比你还要熟悉你们王府呢,这要是不知道的人过来看见了,还以为今日世子妃娘娘是给她办的宴会,她才是蜀王府的县主呢……哼,还妄议王妃娘娘,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胆子……」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那边几人清晰听到。 梁纤纤听见此言,才惊觉自己一时兴奋说得过多了,面色顿时白了白,略带了些惊惶的看了向依薇和成仪县主一眼。 成仪县主却没有接向依薇的话,也没有看向梁纤纤几人。 她只略顿了顿,趁众人这寂静之际,就微微一笑,伸手取过桌上一叠点心,递到一边静姝的面前笑道:「阿姝,你过来尝尝这个红珠雪卷,是大嫂从蜀地带来的厨子做的,你试试是不是你喜欢吃的口味。我来京之前还听母妃说,你最喜欢吃这些点心,自己也做得好,让我闲暇时就和你切磋切磋,也好一起解解馋呢。」 不动声色,却直接击破了先前梁纤纤和凌雪霓一唱一和说什么静姝从未见过蜀王妃的话。 此话一出,凌雪霓和梁纤纤都是一愣,随即面上就是一阵赤红。 都是常常参加这种宴会打惯机锋的,哪里有真娇憨天真到听不出其中意的,此时凌雪霓面色涨红,她如何还不知之前这「白姑娘」是不想搭理自己不想回自己话的? 成仪县主从来性子沉静低调,哪怕其生母在王府中颇有脸面,据静姝所知,她在蜀王府也是乖巧安静的并无多少存在感,不想竟是这样一个妙人。 静姝却只作不知其中机锋,只对着成仪县主笑了笑,然后伸手拿签子试了试一块切开的红珠雪卷,尝了尝,然后笑道:「酥软适中,桃馅香甜,该是鲜桃所制,还有新鲜的玫瑰丝,就是在蜀中我也少尝到比这味道更正宗的了。」 成仪县主便笑道:「那你有空就多过来王府坐坐,我也喜欢整点心,我试着不同的方子,可惜我的丫头们都尝不出分别,大嫂试了几次就再不肯试我整的东西,让我也不知道那些味道到底正不正宗,沮丧得很。」 成仪县主和静姝两人自顾说笑着,凌雪霓哪里还看不出来,此时和成仪县主说话的静姝和刚刚和自己说话时完全是判若两人? 凌雪霓和梁纤纤都是难堪至极,好在凌雪霓没有难堪太久,因为不一时她的救星,华家两姐妹华语蓉和华语荷终于到了。 此时已是六月底,天气渐热。 不过这宴会场地钟世子妃经过特别安排,上有遮阴屏,周边是绿树环绕流水穿行,各角落隐蔽处还都放了冰桶,所以众人都只觉凉爽舒适,并不难受。 但当华家嫡女华语蓉一身盛装出现,静姝就仿佛看见了裹着的一团火席卷而至,莫名的就觉着出了一身热汗。 华语蓉性子骄傲泼辣热烈,最喜着大红锦绣华衣,首饰也喜色彩艳丽造型华贵的,好在她浓眉大眼,皮肤又还算得上白皙,这样大红大紫艳丽的造型她也能压得住,还别有一股子热烈的气势。 若论长相,瓜子脸水弯眉桃花眼的向依兰向依薇要比华语蓉好上几条街,但若站在一起,夺人眼球的却一定是高仰着头骄傲得如同孔雀般的华语蓉。 凌雪霓看到华语蓉非常高兴,她站起身就唤道:「华表姐,你可终于来了,妹妹一直在等着你呢。」 华语蓉上前,挑挑眉看她,又看了看其他人,她刚到,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何事,不过她瞅着凌雪霓那红唇微翘,双眼微红的模样,怕是已经受了些委屈了。 她瞟了眼向家姐妹,这向家姐妹和她们的姑妈一样,最是笑里藏刀,看起来温柔似水实则一肚子坏水,想来雪霓受委屈定是离不开她们的。 华语蓉平日里连向贵妃所出的长荣公主都没惧过,自然也没将成仪县主一个小小藩王的庶女看在眼里。 而且她又没有上赶着求着嫁给姜琸,是他们蜀王府要得到她姑母的支持华氏的支持就得求着她嫁而已,所以她也犯不着巴结成仪县主,姜琸的一个庶妹。 就是对姜琸,她也是不假辞色的。 姜琸自小脾气差野蛮得像个混世魔王,对着自己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好脸色,小时候还吃过好多次暗亏。 她可不是什么上赶着的性格,相对而言,她更喜欢自小就会说甜言蜜语哄着她送她各种小礼物顺着她的康王五公子姜珏,就是温文尔雅长相俊美的闽王二公子姜琏也比整日里黑着脸的姜琸好。 不过是个鲁莽粗鄙脾气暴躁的武夫,整日里也都跟那些武夫混在一起,听说还杀起人来不眨眼,哼。 v第35章[02.07] 她真不知道为什么姑母和祖父还非要自己和姜琸套近乎,虚与委蛇。 华语蓉并未给成仪县主行礼,就直接接了凌雪霓的话道:「雪霓,你们过来好一会儿了吗?这是在做什么?」 凌雪霓上前攀了她的胳膊,笑着娇憨道:「表姐,我们在说蜀地的事情呢,表姐,这位白姑娘是白郎中家的小姐,是从蜀地来的,原来她还会整蜀地的点心,可惜我们问她什么她都不肯说,只有县主跟她说话她才搭理呢!」…… 凌雪霓从小哪里受过什么气,成仪县主也就罢了,那个白什么的,不过是个五品官员家的女儿,竟然也敢下套子给自己,还真是吃了豹子胆! 她自己是不喜跟人正面冲突,可她有的是法子让别人教训她! 华语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凌雪霓,她的那点小心思也瞒不过她,不过她也不在乎就是了,既然享受了凌雪霓平日里的小意攀附,这种时候就得给她出头,不是吗? 她目光转过,落到静姝身上扫了扫,意外的发现她竟然长相清丽脱俗,气质镇定淡然,正正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长相那种气质…… 华语蓉心中冷哼一声,嘴角扯了扯,道:「会做蜀地点心吗?既然如此,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宴,那你就费些心,好好整些蜀地的点心过来,让我招待客人吧?届时我也好跟大家介绍介绍你的才艺。」 静姝挑眉,心里有些好笑,你以为你是谁? 她没接她的话,甚至看也没看她,只笑着问成仪县主道:「县主,这位姑娘是谁?开口就让别人整点心送她,难道是公主殿下吗?我们要不要起身给她行礼,若是因着我的无知没给公主殿下行礼,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话我不知礼数,不懂上下尊卑?」 华语蓉听言脸色一黑。 成仪县主还在含笑未语,一旁的向依薇就已「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放心好了,我表姐今日好端端待在宫中的呢,并未出来。且我表姐虽尊贵,也没有一出声就让陌生人整点心送她的,她是公主,又不是乞丐。」 「还有,这里除了县主,我们需向她行礼之外,再无她人身份高过她了,白姑娘不必担心。」 华语蓉此时已是大怒,然后偏偏成仪县主还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她和她身边的华语荷,语气平淡地问道:「这两位姑娘是谁,也是大嫂今日请来赴宴的吗?」 华语蓉是华家大房嫡女,且是整个华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女,长得很有些像华皇后,就是那张扬热烈的性格也有些像年轻时的华皇后,因此在华皇后面前甚为得宠,华家对她的期望也非常之大。 而华语荷只是二房庶女,长相随其母温婉了许多,性格也是温和善忍,平日在外就如同华语蓉的影子一般,很少有人注目。 此时成仪县主问的是这两位姑娘,华语蓉敢仗着华皇后的势和成仪县主叫板,华语荷却是不敢,或是不愿的。 且祖父祖母偏心,华语蓉在外犯了事,或行事不妥,往往受罚的却是她。 而且华语蓉自小就被家族宠坏,喜欢奉承她的把她捧上天的,可华语荷却不同,她身为庶女,能让嫡母用了心思培养她,让祖父祖母对她稍有一些重视,就不是个没脑子的。 她很早前就知道华语蓉和康王五公子姜珏关系好,闽王次子姜琏对华语蓉也有意,所以她从不敢肖想姜珏或者姜琏。 唯有姜琸,对华语蓉不假辞色。 华语蓉不稀罕嫁给姜琸,她却稀罕得很。 或者说,华语蓉这般不待见姜琸,这其中还有些她不动声色的手笔,只是这一点,在自己的价值未被祖父完全认可之前,万万不可让人看出来而已。 就在华语蓉冷哼了声,准备反唇相讥时,华语荷已抢先对着成仪县主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道:「臣女华氏语荷见过县主。回县主,正是世子妃娘娘相请,臣女这才随姐姐一起过来赴宴的。」 待成仪县主淡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她便转头笑着对向依薇道,「公主娘娘天潢贵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天下又有什么美食没尝过,自然对什么都没什么好好奇的。」 说到这里又转向静姝,温和而友好地道,「可是我们姐妹一直居于京城,家中厨子也或是北地人或是京中土生土长的,平日里姐妹们做的也都是些京中普通的点心,从未听说京中哪家闺秀会做蜀地点心的,听说白姑娘竟然擅长蜀地点心,我三姐心生好感,这才想邀了白姑娘参加我家姐姐的生辰宴,不想惹得白姑娘误会,还请姑娘见谅。」 好厉害的转移重点。 不过静姝并不是有心找茬,先前也不过是被动反击而已,因此听到华语荷替华语蓉找台阶下便笑着摇了摇头,回礼道:「没有误会就好,华姑娘多礼了。」 华语荷点头笑了笑,两人皆无心再生事,如此此事便当揭过了。 这中间向依薇再想插言讥讽挑拨其中却是被其姐向依兰暗中给拉住了。 华语荷化解了点心之事这才转头似是随意扫了凌雪霓一眼,但目光尖锐,暗带威胁。 凌雪霓心中一咯噔,忙挤了笑容对成仪县主介绍道:「县主,这两位是我的表姐,承恩公府华家的三小姐和四小姐。」 v第36章[02.07] 又对华语蓉华语荷带了些讨好的笑容道:「三表姐,四表姐,这位便是蜀王府的成仪县主。」 华语蓉扫了堂妹和凌雪霓一眼,心中冷笑。不过被这一打岔,怒气倒真是消了不少。 华语蓉只是被养得得有些心高气傲又骄纵,并不是没有脑子,否则也不可能让华皇后觉得她的性格很似年轻时的她,对她娇纵爱宠有加。 她的目光再扫过面上云淡风轻有礼的笑着仿似什么也没发生的成仪县主,以及她身后浅笑着的向依兰,以及因为华语荷先前的粉饰太平而面露不爽带了些微不屑的向依薇,捏了捏手里的鞭子,冷哼一声,冲着成仪县主点了点头,便算是见过了。 此时是在蜀王府,成仪县主明面上的身份又比她高,看周边立着的几个身高马大明显习过武的侍女,她可不想吃眼前亏,这笔账先记着好了。 只是蜀王府竟然敢联合向家落她们华家的面子,她回去是必要跟祖父祖母还有姑母说的。蜀王府如此行事,根本就没有诚意和她们华家联姻,如此祖父祖母逼自己和蜀王府交好有何意义? 如此,倒也甚合她的心意。 至于堂妹自以为是的小心思,她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懒得点破而已,碍不着她的小心思她还懒得计较。 只是华语蓉有些不明白,明明以前祖父姑母他们一直看好的都是姜珏,甚至姜琏也比姜琸强行。 明明姜珏才是太后娘娘的嫡亲孙子,陛下的嫡亲侄子,在太后娘娘还有陛下那里更为得宠。 姜琸和姜琏的父王蜀王还有闽王并非太后亲子,不过是先皇(原前朝南平王)的侧妃和庶妃之子,陛下怎么可能会选姜琸和姜琏承继大统? 只要自己嫁给姜珏,姑母选了姜珏过继,有太后娘娘和她姑母还有华家的支持,那个位置根本就是十拿九稳的! 她不明白当初她明明都差点要和姜珏定下亲事了,这一年为何家里和姑母又突然犹豫不定起来,还让她和姜琸好好相处? 她和那个黑脸魔王幼时就说不上话,现在干脆面都见不着,怎么好好相处?! 之后的宴会众人都是各有心思,纵使世子妃钟氏颇是花了不少心思,上来的各色点心奇巧,后面还请了宫廷教坊的大家弹琴献舞,但众人也都是心不在焉,只三三两两的在自己小圈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先前的事已经让她们警觉,就是向依薇也收到了姐姐向依兰的提醒,不要随意挑衅华语蓉。 这可是在蜀王府,不是旁的宴席,小动作太多也怕落入了世子妃的眼中,坏了她们的形象,所以都是小心提防着,且不再随意出言挑衅。 而自华家姐妹过来,凌雪霓因着先前的事心中有些迁怒,又冷落了梁纤纤,其他人也因着刚刚的变故很有些瞧不上梁纤纤,虽然看在世子妃的面上都不明显表现出来,但看成仪县主对梁纤纤的态度,便觉着梁纤纤在世子妃那里怕也不过是尔尔,因此梁纤纤便被孤立了去,只落得满腹委屈。 她自然不敢责怪凌雪霓或者成仪县主,隐隐却是迁怒到了静姝身上,觉得是她才让自己出了丑,让她在各个贵女面前落了脸面…… 柿子专拣软的捏嘛…… 园子里的动静自然有侍女一五一十的报告给了世子妃钟氏,钟氏对众人的表现并不奇怪,华家姐妹和向家姐妹的性格她早就知之甚详。 就是世子的庶妹成仪县主,她嫁入王府几年,成仪县主是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过。只不过她也有些诧异,一向冷淡,事不关己的成仪,竟然对那白家姑娘这般维护,肯为她出面得罪华家姐妹和凌雪霓,令她有些吃惊和疑惑。 而对静姝的反应言行她却是另有一番解读,误以为她这番态度应是和三弟的指示有关,否则以她这样的家世,初次参加这样的宴会,竟就敢轻慢凌国公府的小姐和得罪承恩公府的姑娘,这就不知道是傻还是鲁莽了。 三弟这样的态度,这其中的意味便值得深思了。 至于梁纤纤,还犯不着她费太多心思,最多是姑母过来跟她嘀咕时,提醒她一二罢了。 她这个表妹,真是机灵都长到面上了,也不知姑母是如何教养的,这样轻易就被人带进沟里还不自知的性子还想要嫁得高门,恐怕届时都未必是福了。 茶话会结束,静姝回到庄子上时天色已黑。 她出蜀王府的时候,有舅家陈家的小厮在外面候着,道是二舅怕她即日来回庄子上太过辛苦,请她先到陈家在城里的宅子里住上一晚,翌日再和幼恵一起回庄子上。 静姝想到姜琸还在庄子上等着自己,还是婉拒了舅家的邀请,道是和原苓约好了有些事情要处理,便不打扰二舅二舅母了,等明日幼恵回了庄子上,她再过去拜访云云。 静姝回到庄子上还未进自己的院子便看到了阁楼上立着远远看她归来的姜琸。 她看到阁楼上他遥遥相立的身影,心里又是一阵异样,因为那里是她常常站立的位置。 她自重生归来后就喜欢站在阁楼上,看着远处的风景,或者等待着想要等待的人,那种清醒的将周边一览眼下的感觉让她很踏实,很有安全感。 v第37章[02.07] 所以她便在这座庄子上也特意起了这么一座三层高的小楼。 没想到他竟然跟自己有同样的习惯。 两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院外遥遥相对了好一会儿,姜琸站在阁楼上纹丝未动,静姝心情却蓦然大好,甩下了众人,蹬蹬蹬的爬上了阁楼。 姜琸笑着看她兴冲冲爬上来的样子,平日里雪玉般白嫩的肌肤透出绯色来,眼睛带着亮闪闪的笑意,像是爬满了碎星般闪烁。 姜琸看着她站定,笑着问她道:「今日在王府玩得开心吗?看样子应该是没有受欺负。」 静姝咧了咧嘴,笑着道:「我才不会被人欺负……只是,淮之,我今日得罪了很多人,还有承恩公府的人,这样将来会不会让你难做?」 姜琸看着她满脸的灿烂,说着「会不会让你难做」脸上却满是一派得意的模样,心里就不禁一荡,伸手一把把她捞入了怀中,不待她反应低头就吻了下去。 这猝不及防的吻将静姝完全惊懵,待反应过来,姜琸已经放开她,斜靠到一边柱子上笑道:「不,这样很好。我原先只担心你性子太软,我不在时你会被人欺负,现在这样,就很好。」 「姝儿,有我在,只要你不被欺负,你想怎样想欺负谁都可以。」 和他定亲,将来嫁给他,什么样蛮横无礼的性格,什么样后台背景势力的将都要面对,只会一味软弱的避让,就算有他护着,也会吃亏受气不少,也会让他动怒,反是这样知道怎么不动声色的顶回去才是他最喜欢的。 他了解她的性子,不是那种无脑无理取闹的,行事必有理由,这就够了,他不担心她得罪任何人,只要她没有吃亏没有被欺负,就已足够。 其他的,他自然会处理。 静姝手抚上自己的唇瓣,只觉心砰砰得跳,想嗔怪他怎么,怎么这般鲁莽出人意表,可一时之间听了他的话,又觉得满心甜蜜,觉得说这样的话的他,这样子的他真好,又想跟他讨论一下事情,结果思绪混杂,然后就是手扶了木廊瞪着他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姜琸看着她且羞且急又一副甜蜜心喜的模样,心里又是喜欢得不行,手指动了动,还是忍住了。 他冲着她笑道:「姝儿,我先在庄子上住几日,待过了七月初七女儿节西宁的其他将领回来,我再回去。」 「到那时我会和陛下说我们之间的事,甚至你父亲的身世,我也会和陛下直说。容家是前朝名将,满门忠烈,声名很好,且你父亲和前朝没有半点瓜葛,想必陛下也不会反对我们的婚事。」 当今皇族乃前朝异姓藩王南平王一系,老皇帝和前朝皇室有血海深仇,虽憎恨皇室,却对前朝大臣并无恶感,甚至很多都很有些交情。 当年和南越国作战,容老将军还曾率军去过南平,和他祖父有过一些交情,当年前朝皇帝设计谋杀他祖父大伯父,容老将军也是直谏反对的。 「只是陛下赐婚前必会召你入宫,届时华皇后和向贵妃肯定要见你,以华家那位姑娘的性子,你得罪她,怕是她会和华皇后告状的,若是华皇后和向贵妃为难你,你且只需要装上一装就好了,有皇祖母在,她们且还奈何不了你。」 「这些日子,就让嬷嬷跟你简单说说宫中之事,背后的一些事情我也会看情况补充给你。」 静姝还未从前面那一吻的冲击中反应过来,又被这一连串的话给震得懵了懵。 什,什么?会不会太快了些? 静姝这般想着,口中却已经问了出来。 姜琸笑,他做事向来利落,既打定了主意,就没有拖得打算,且,他想更直接把她划归自己的保护圈,不允许其他任何人的觊觎。 他又伸了手,把她拉近了些,却没有再做什么,只笑着道:「这样了,难道你还想嫁给别人,陛下的意思,怕是这几年都不会让我闲着,要四处都折腾我一番的,所以我可能常不在京中,不先和你定下婚事,我不放心。」 这个,他常不在京中她是知道的,只是静姝脑子还是有点懵,有些茫然的问道:「那,那父亲的事,还有白家?是要父亲认祖归宗吗?」 姜琸抚了抚她的脸颊,道:「这事不急,只是此事我既然已知,要娶你,便不能再瞒着陛下,这事看陛下的意思好了。」 静姝有些心慌意乱的「嗯」了声,姜琸看她如此,拉了她到怀中,安抚道:「你不是一直不喜欢白家人吗?等这事了了,你便再也不用受他们左右了。」 姜琸不愿静姝受半点委屈,更见不得白家那老太太竟然直接说静姝是「妖孽祸害」,要他看,她才是个老妖孽呢! 还有白家三房的满肚子坏水,既然静姝不愿和白家有牵扯,不愿其母在白家受委屈,他迟早会想法子处理了此事。 且白老太爷心思不纯,竟敢明知那容唯嘉的身份还要为着「振兴白家」,瞒着白二老爷推他入火坑,这让姜琸对白老太爷也很不满,他不喜欢这种随时可能破坏了他计划的变数。 静姝听姜琸说起白家,心里有些难受,她抿了抿唇,从他怀中探出脑袋来,认真道:「淮之,我知道你已经很忙,白家的事情,我想,我想自己想办法处理,我不想什么事情都要你帮我解决。」 v第38章[02.07] 姜琸捏了捏她的脸颊,笑了笑,哄道:「嗯,我知道,只是有些事情牵涉比较多,你现在暂时控制不了。你放心,大部分事情我肯定都会交给你自己处理的。」 静姝看着他那明显有些哄人的态度,低声嘟囔了一句,然后仍是很认真道:「淮之,我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你帮我,这样将来你说不定也会烦,我也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因为前世的事,她很不喜欢那种感觉,那种无能为力,掌控不了自己命运,任人摆布的感觉。 姜琸低头细细看了她一眼,拨了拨她的额发,柔声道:「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所以怎么会嫌你烦?你放心,将来你怕是只会抱怨我要让你处理的事情太多……」 姜琸哄着静姝,可是他计划着和静姝的婚事,想到白家那些子事,还是觉得闹心。尤其是有人总吃了豹子胆蹦跶着算计着他家小姑娘的婚事,这让他实在不能忍。 还好他家小姑娘机灵又不是那等愚孝的,否则岂不是要着了那些龌蹉的算计? 说到古板愚孝,姜琸便觉得白二老爷的性子,让他得知他的身世前最好还是再烧上一烧才好,所以改日便唤了人,让他们把前些日子的布置给收上一收。 蜀王府的茶话宴是结束了,却在各府掀起了不同的涟漪。 华语蓉华语荷一同坐在马车上回承恩公府华府,华语荷看华语蓉冷着脸,知道今日堂姐必是因为被人落了脸面没有占到上风,或者因为蜀王府的人,那成仪郡主还有白什么的竟然和向家的人更为亲近一些而没有奉承着她,捧着她而心中不快,就非常诚恳地跟华语蓉道歉道:「三姐,先前之事妹妹擅自出言,委屈了三姐,还要请三姐原谅妹妹的不足。」 华语蓉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今日之事你不是做的很好嘛?既驳了了向依薇那丫头又化解了成仪县主的责难,和蜀王府全了相和的脸面,想必回去后祖父都会夸你做的好的。」 华语荷听言苦笑了下,道:「三姐,你知道的,我向来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我不过是不想得罪成仪县主,得罪蜀王府。那里毕竟是蜀王府,闹大了,恐怕吃亏的还是我们,回来后祖父也会责罚于我。」 华语蓉性子骄傲,华语荷深知其性格,所以她在华语蓉面前从来都是以退为进,直言自己的难处和顾虑,而不是遮遮掩掩,暗中行些鬼祟暗算,这反而让华语蓉因着骄傲和高昂的优越感懒得跟她计较。 不过华语蓉此次着实不快,冷哼一声,讽刺道:「你是个面面俱到八面玲珑的人物,可惜就算如此又有何用,你看蜀王府那做派,怕是再多心思也都白费了。」 华语荷脸色一白,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垂目低声道:「妹妹并不敢妄想,但至少希望能求得安稳度日。」 华语蓉冷冷看了她好一会儿,又是一声轻哼,却不再出声,华语荷便知道此事在华语蓉面前便算是揭过了。 两人回到华府,下了马车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不一时就有华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去了她们院子,让她们先好好歇息一番,稍晚点再去老夫人的院子里一起用晚膳。而嬷嬷离去时则还召了随侍她们的大丫鬟先去了老夫人的院中回话。 国公夫人华老夫人的寿安堂。 此时承恩公华老太爷和国公夫人华老夫人均坐在了后厅中,两人很有耐心的听了两个孙女身边随侍的大丫鬟把今日之事细细的说了一遍,脸色凝重。 此时正值陛下说要给几位藩王子择官家闺秀婚配之际,蜀王府向来低调,世子妃突然宴请几家闺秀,这让对未来皇后位势在必得的华家不得不重视此事。 华家是后族,原本华家当然希望坐上那个位置的是带了华家血脉的孩子,可惜华老太爷和华老夫人的女儿华皇后连怀了三胎都没能保住,最终坏了身子再不能有孕。 后来再送入宫中的华家旁支女儿几乎少有帝宠,也无一能有身孕。你能把人送进宫里,总不能管人家皇帝去不去睡吧…… 好在华皇后虽无子,陛下也无其他子嗣,这过继一位藩王子总好过别的妃嫔所出的子嗣登上那个位置。 当今皇室原为前朝异姓藩王南平王一系,前朝后期皇帝昏庸,吏治腐败,再逢各地天灾,民不聊生。 前朝末皇帝听信谗言,召老南平王及南平王世子入京,回程途中毒杀之,逼得南平王次子也就是当今起了异心,后果然乘乱反了前朝。 当今陛下景元帝的原配庄王妃(新朝建立后追封为懿德仁皇后)在新朝建立数年前就已病亡,景元帝之后便和北地华家联姻,华家为北地武将世家,一直在北地统兵,两方合作前后夹击最后灭了前朝。 所以华家对当今能灭了前朝统一江山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或者至少减少了新朝十几二十年的战事。 景元帝原配庄皇后原有两子,只是一子新朝建立前就战死一子又病亡,新朝建立后也陆续有其他妃嫔怀孕生子,但能顺利生下并长大的也唯有长安公主和长荣公主两位公主而已。 甚或有前朝余孽暗中谣传是因为景元帝杀戮太重,这才导致无嗣承继…… 景元帝无子,其母庄太后(亦为原庄皇后姑母,蜀王继妃夏王妃之姨母)便求了皇帝,先后从景元帝三个弟弟康王,蜀王和闽王的孩子中各挑了一个孩子养在了身边,便是康王五公子姜珏,蜀王三公子姜琸以及闽王次子姜琏。 只是景元帝的这三个弟弟其实只有康王和景元帝是一母同胞,同为庄太后所出,所以庄太后最宠爱的自然是康王的第五子姜珏…… 一开始景元帝年纪尚不大,向贵妃又出了长荣公主,其他妃嫔也偶尔有孕,众人对庄太后养这几个孩子在身边也只当是老人家普通的养几个孙子而已,可当景元帝年岁日老,宫中妃嫔却是多年再无所出,众人投向那几个藩王子的目光这才不一样起来。 其中康王五公子姜珏为庄太后嫡亲孙子,身份最为尊贵,性格乖巧讨喜,在宫中不仅得太后和皇帝喜爱,就是和华皇后及其他妃嫔也很是喜爱,教导他的大儒们也夸他学问好,小小年纪便已书画俱佳。 v第39章[02.07] 只是大周国刚刚建朝,周边局势仍是有些不稳,因此朝廷仍是重武,姜珏的缺点却是喜文厌武,丝毫武艺不通,对行军打仗什么的更是不感兴趣。 蜀王和闽王并非庄太后亲子,分别是老南平王的一个侧妃一个庶妃所出,只是闽王生母早逝,亦是由庄太后养大,所以相对来说,由侧妃养大的蜀王该是庄太后和当今最不亲近的一位藩王。 大家初始猜测庄太后要了姜琸一起养着一是为了均衡几位藩王的势力混淆大家的视线,二大约也是看在姜琸的母亲夏王妃是其嫡亲妹妹所出的缘故。 姜琸和姜珏性格恰恰相反,自幼脾气恶劣,人憎鬼厌,蛮横无理,喜武不喜文,然后还常常莫名其妙就失踪一段时间,只是庄太后大概是看在外甥女的份上也很疼他,非常纵着他,大家便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闽王次子姜琏性格大约是介于两人中间,温文尔雅能文尚武,但也都不算拔尖。 如此在众人看出皇帝有意在这三位藩王子中择一承嗣之时,众人自然以为把握性最大的肯定是姜珏,而最不可能的就是姜琸。 可是就在姜珏和姜琏还在京中稳稳的读书习武偶尔和京中勋贵联络一下感情之际,姜琸却在过去几年屡去军中历练,旧年更是趁回蜀地之时秘密去了北地平乱救灾,平定乱匪的手段狠厉速度惊人,几个月之后便已隐约有战神之名传出,北地百姓更是对其各种称道…… 接着年初陛下又派了姜琸去西宁统率大军对战西域月支国…… 这些举动普通的文官可能看不出端倪也就罢了,但华家武将出身,如何不知道兵权和民心的重要性,华家原本都已经准备让嫡女华语蓉和姜珏联姻的心都踌躇了起来…… 且说华老夫人听完华语蓉华语荷两个大丫鬟的回话,挥了手让两人退下,就转头对沉思不语中的承恩公华老太爷带了些忧心道:「国公爷,您看蜀王府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们之前倾向于和康王府联姻,他们这是在向向家示好,还是在跟我们暗示什么?只是,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帝耐心很足,根本就不急着立储,只不过含含糊糊的说上一句半句话,就让下面的臣子跟着琢磨碎了心。 且因着那几位都是藩王子,大臣们都不好随意说话。 否则请立藩王子,你居心何在?谁说陛下不能生了!真真是其心可诛! 可是皇帝等得,承恩公府却等不得,因为他们家只有一个嫡孙女,已经十六就快十七,不可能再拖了。但在立储之前成亲,都只能说是赌而已。 可是庶女,哪怕华家再有地位,在北地军中再有影响力,藩王自己不允,也是不大配得上藩王子的,清理上也说不通…… 华老太爷沉吟不语,好一会儿才道:「你且先和蓉姐儿谈上一谈,再带她去宫里见娘娘,让她在宫里住上些时日吧。她的性子,也该好生磨上一磨了。」 想了一想,又道,「把荷姐儿也带上吧。」 过往想着是把她嫁给姜珏,两人青梅竹马,也看得出姜珏是真心喜欢蓉姐儿,愿意包容她的性子,这便也罢了。 可是姜琸,以前只觉他性格恶劣不过一混世纨绔,现在却觉得他心思深沉手段狠厉更不是个可以容易挟制的主,蓉姐儿又不喜他,以她那性子,嫁给他怕也是不行的…… 华老夫人听言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国公爷,蓉姐儿的性子怕是真的和蜀王三公子难合,且她自幼和康王五公子青梅竹马,感情很好,若是冒然改了,康王那边……这事情可还未定,五公子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亲孙,这事……」 见华老太爷不语,她便接着试探道,「我看凌家的那丫头机灵可爱,看阿珠和凌国公的意思,也都有把他家姐儿许给蜀王府的意思,您看……?」 阿珠便是凌国公夫人周氏的闺名,华老夫人是周氏的姨母,因周氏母亲早逝,华老夫人一向对周氏多有怜惜,对凌雪霓也多有爱护。 华老太爷缓缓点头,道:「此事不急,我观蜀王府行事,怕是早就心中有数。你进得宫中,再和娘娘谈谈,她最多接触太后,当知道些端倪……」 华老夫人应诺不提。 凌国公府。 华老夫人口中提到的凌雪霓此时从蜀王府回到家中,也是满腹委屈。 她生得玲珑讨喜,性子娇俏可爱,在家在外一向都十分受欢迎,众人或是因她的家世或是因皇后娘娘也或是因为她的性情都很喜欢她,她还是第一次「屈尊降贵」和个小官之女说话,竟被人不搭理,落了陷阱,受此羞辱! 且,且那还是在蜀王府!想到不仅那些闺秀可能在暗中笑话她,蜀王府的人也都可能会因此低看她,她心中就又羞又气又委屈…… 国公夫人周氏只一子一女,自然对女儿凌雪霓十分关心。听得丫鬟回报说小姐从蜀王府回来后就在房间里发了脾气,还似哭过,就忙赶着过来看她。 说来这些日子周氏也是烦心,因着前些日子从女儿口中得知儿子和表外甥女唯嘉有了夫妻之实的事,她便和儿子商量,唯嘉身份尊贵,并非寻常可以随便欺了要了的女子,让他快点把唯嘉身份的事落实下来,然后好娶了她。 可凌修安根本无心娶容唯嘉,就沉着脸直接道,白二老爷已经拒绝了认唯嘉为女,此事已经不可为。 周氏不满,白家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v第40章[02.07] 不就是蜀王府邀请了一下白家姑娘赴宴,还真当自己就能嫁到蜀王府了吗?!真是揽了块石头当元宝,异想天开加白日做梦!怕是侧妃人家都未必看得上! 周氏黑了脸不满道:「你不能想法子给白家施压吗?直接寻白老太爷,若是他们不肯认下唯嘉,就将白家老二的身世揭出来!看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还敢不敢!」 「亏他们白家还自诩是前朝百年名门书香世家,深受前朝皇恩百多年,且唯嘉还本就是白家老二的亲侄女,竟然这般无情无义忘本负恩!」 凌修安听了母亲这些话脑子就是一抽抽的疼。 她母亲真以为有皇后娘娘撑腰,有凌家的军权,他们凌家就能任意妄为?还有什么前朝皇恩什么的,既然都说是前朝了,这话岂还是能随便说的! 更何况他们家的军权,还有华家的军权,早在这几十年陛下有意的打压削减下,越来越弱,在北地和渭地的影响力根本不能与建朝初期时相提并论了! 他无奈道:「母亲,白二老爷的身份揭出来那也不过是新朝建立十多年前的旧事,白家可说是并非有意欺瞒陛下,但若唯嘉的身份爆出来,我们家就是窝藏前朝皇室后裔,欺君罔上,灭族之罪!」 周氏一听此言就哑了声,虽然面上却满是不满不屑,并非真听进去了的样子,只不提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事,而是继续逼凌修安去给白家施压,或者想个别的法子给唯嘉弄个合情合理不易让人怀疑的身份…… 凌修安心中很是烦闷,他既然已经对白家五小姐白静姝有意,现在这种情况自然不能再让唯嘉认到白二老爷名下了,否则他想娶白静姝那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更何况他后来左思右想那日他和容唯嘉之事,都觉得蹊跷,心中已经认定那是容唯嘉为了嫁他,而下了药故意失身于他…… 所以他怎么可能娶她为妻?!而且她的那个身份…… 可凌修安向来孝顺,他知道自己母亲视容唯嘉如同亲女,这些话断不愿跟母亲直言,只推搪着,然后便去了军中,再不肯回家听母亲整日里的逼迫唠叨。 所以周氏这些日子真是揉碎了心,尤其是她去探望了唯嘉,看唯嘉乖巧希冀的模样,想到当年姑母对自己的恩情,更是各种苦涩酸痛难言。 却说周氏到了女儿房间,凌雪霓一看见自己母亲就红了眼圈扑到了她怀中,抽抽搭搭的将白静姝的「傲慢恶行」说了一遍。 最后道:「母亲,女儿不过是看她和唯嘉姐姐长得有点像,这才给她点脸面,和她说些话。可她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之女,竟就敢如此无礼,让女儿沦为众人的笑柄,这口气,女儿实在咽不下,若是不能教训她,以后还让女儿如何在各府行走!还有,还有蜀王府……」 说到这里简直悲从心来…… 凌雪霓并不知白静姝和容唯嘉的关联,家中有让容唯嘉充作白家女的事情。 周氏听了宝贝女儿的话更是勃然大怒,这白家,简直是岂有此理!先是拒了认唯嘉,现在一小小白家女,就敢扫自己女儿的颜面,让女儿在蜀王府丢脸! 周氏按下怒气,哄着女儿,然后冷道:「霓儿你放心,娘听说那白家丫头不喜于白老夫人,此事娘定会为你作主!」 且就让她会会白家的老太太,看那白家有何说法! 凌国公夫人周氏因着其独特的成长经历,性格很有些偏执,但行事却自有一番思虑,做事也丝毫不莽撞,她想见白老夫人,也是经过细细思虑的。 她自和儿子凌修安那日谈过,便苦思可以解决唯嘉身份,然后光明正大娶将她进国公府又不惹人怀疑的法子,让白家老二认其为女当真是最最稳妥的了。 她知道自己夫君凌国公的性子,不是极稳妥且能解决后顾之忧的法子,他是不可能同意让唯嘉进门的。 让白家认了唯嘉,就是即使将来唯嘉身份暴露,他们国公府也能通过运作把责任全数推到白家身上,道是受了白家的蒙骗…… 所以白家老二那边拒绝,周氏就想着去见白老夫人,从她那边找到突破口,外传白家老二可是非常孝顺的…… 这些日子,她已经派人调查了一番白家的情况,并陆续收到了下人的回报,知道了现如今白家不过是个空壳子,全由二房顶着,大房三房科举不成,穷困没落,白府经济十分困窘,白老夫人对二房已经日渐不满等等。 白家大房和三房才是白老夫人亲生的,女人的私心周氏再清楚不过,就算白老夫人曾经也可能对白二老爷视同亲子,但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亲生子和养子的处境前程反差对比中怕也是磨灭得差不多了。 只要许以好处给白家大房和三房,再挑拨一番,就不怕白家老太太不动心。 不过她也并不急着就去见白老夫人,而是先言语试探了凌国公一番。 周氏知道白家顾虑的是什么,不过就是胆小怕唯嘉的特殊身份泄露所以不愿担风险,她想着若是自己夫君能应诺了唯嘉和儿子凌修安的婚事,如此唯嘉在白家只不过是个过场,又能攀上他们国公府为亲家,想必白家的顾虑就能小上很多。 凌国公听了自家夫人的试探,目光在周氏脸上上下扫了一圈,然后才面无表情道:「夫人,陛下已经下令礼部着手初选秀女事宜,所有五品以上官员未定亲及未婚女儿都可自由上报礼部,再由礼部整理然后送去宫中交由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以及向贵妃初选。」 「值此之际,白家有所顾虑也是正常的,这事且再等上一等吧。至于修安的婚事,他既然对周姑娘并无意,此事还是休要再提。」 v第41章[02.11] 容唯嘉明面上跟了其周氏旁系的养父姓周,所以凌国公及众人一般称呼她为周姑娘。 凌国公说完看自家夫人脸色变动又想说什么,并不想听她唠叨,就抢了先冷道,「夫人,陛下说不得这几年就要立储。我凌家自立朝后军权就被渐削,声势恩宠都不及以前,若是未来那位是康王五公子也就罢了,他向来和皇后娘娘亲近,修安又曾是他的伴读……」 「可若是蜀王府的那位,他向来和皇后一系还有我们凌国公府不亲近,我凌家爵位并非世袭,届时修安能否平稳袭爵都是问题,凌家怕是就要没落了,所以修安的婚事尤为重要。」 以蜀王府那位的强势,怕是想将女儿雪霓嫁给他的可能性很低,也就是自家夫人和女儿以为仗着皇后的势想怎样就怎样。 凌国公心中已是另有盘算,他觉着与其费心运作那不可行之事,还不如另辟蹊径,待事情尘埃落定,若真是那位上位,就让儿子娶了那位的妹妹成仪县主…… 虽说那位是个县主,可到底是个庶女,听说在蜀地还已经被退过两次婚,婚嫁困难,儿子是国公府世子,想必求娶不会太过困难…… 想到这里凌国公瞥了自家夫人一眼,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平日里瞧着百般聪明,却整日里耽搁在这些旧情旧怨之中。 也大约是从小就养在那前朝周妃身边,脑子养歪了,新朝建立后又因着华家的缘故嫁给了自己,半点苦头也没吃过,并不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以为有华皇后护着,什么火都烧不到自己身上…… 周氏听了凌国公的这些话心中惊讶更是不信,她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国公爷,您怎么会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康王五公子才是太后娘娘的嫡亲孙子,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一直都最为喜爱五公子,再怎么轮,那位置也轮不到蜀王府那位啊!」 「也是霓儿对蜀王府的那位有了一些心思,妾身观他这一年行为又正经了许多,到底是蜀王府的公子,又是陛下和太后娘娘看着长大的,将来前程想必也不会太差,这才勉强同意霓儿和他的事,此次选秀就想着让娘娘给霓儿和他赐婚。」 「可是您怎么就会想到了那个位置?不说他向来学识上就不如五公子,就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那里,此事就万万不可能……」 其实周氏对将容唯嘉嫁给自己儿子没那么多顾虑,是因为她根本没深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朝代更替,她前朝时是常住在旧朝宫廷里的大家小姐,新朝时她照样是常出人宫廷的国公夫人。 她也知道当今陛下仇恨前朝皇室,可以自己的身份,以自己与华皇后的关系,只要安排妥当,谁会去特意扒唯嘉一个女子的身份,不过是个公主之女,又不是直接前朝的公主…… 且陛下年纪已大,周氏已认定下一任皇帝必是康王五公子,五公子向来亲近华皇后,又与华语蓉青梅竹马,儿子修安是他的伴读,感情甚好,上上一代的恩怨早就差不多快烟消云散,五公子可没那么仇视前朝皇室,届时就算唯嘉的身份暴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凌国公看着自己妻子那执拗自以为是的表情,再想说什么却完全没有了交流的欲望。 他定了定心神,克制了心中的烦躁,直接道:「此事不谈也罢。总之修安对周姑娘无意,夫人你就莫再因着那些旧事,逼着修安娶她,耽误了修安的前程,毁了我们凌国公府的将来。」 「当年你冒着风险收养了她,让她锦衣玉食长大,已经恩至义尽,待选秀一事了了,让白家认了她,我再运作一下让白家老二外放,再在当地帮她择上一大户人家嫁了,如此安安稳稳才是真的对她好。」 周氏听了这话面上又一阵青红交加的转换。 她,她并非没有脑子,她当然也知道让唯嘉安安稳稳嫁个大户人家才是最安稳最好的,她原先也是这样打算的,只是……只是这些年唯嘉对儿子的痴情她看在眼里,她不忍心……如今更是有了夫妻之实…… 可是这事她却不敢对凌国公说,因为这事说了,以她了解的凌国公的性格,怕是唯嘉只能为妾了! 这事,她只能一步一步筹划了…… 不过既然国公爷说要过上一阵子看看这选秀的风向,想到女儿雪霓这些时日也要准备,她这才放下了急切的心,便想着先细细琢磨着谋划好了,等过了这阵,等到月底去庙中上香时才约见白家老太太罢了。 凌国公夫人周氏筹划着月底见白家老太太,而月初的时候白家那边却已经暗涛汹涌,是非横生。 七月初,白三夫人的娘家韦家出了件大事,却是白三夫人的兄长韦大老爷先是被人蛊惑和人合伙放印子钱,结果却是被同伙给坑了,亏了一大笔钱。这笔钱还是韦大老爷自己私下从各个渠道凑起来的,里面还有自己夫人和其母韦老太太的一部分私房钱。 发生这事后韦大老爷郁闷至极却还不敢吭声,然后又被人蛊惑去赌坊堵一把,结果不知道咋回事又输掉了几万两的银子。 韦家本就没什么底子,三代前不过就是普通屠夫起家,白三夫人的父亲韦老太爷年轻时应征入了伍,一路跟随当今陛下的旧臣老忠南侯行兵打仗立了些军功,新朝建立后便在五城兵马指挥司任了一个正六品的指挥。 当时白家人入了京城,毫无根基,新朝新立,还乱得很,急需庇护,便和有了官身的韦家接了亲,也是无奈之举。 但韦家缺乏底蕴,白三夫人的祖母和母亲都是没读过书的市井人家出身,丈夫在外行军打仗,对儿子多是溺宠,白三夫人的几个兄弟便都是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无所事事,还想着投机发达。韦老太爷过世后,韦家也就没落了下来。 且说韦大老爷在赌坊输了钱,赌坊的人逼到韦家要债,韦家家底本来就不厚,韦老夫人抵了所剩不多的祖产贴尽了私房也才堪堪把钱还完。 韦老夫人因着这事又是受惊吓又是心疼那几万两的银子又是气恼一下子就病倒了,这种丢人的事韦家自然能瞒则瞒,赌坊那边拿到钱更是不会在外宣扬,白家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白三夫人听说母亲病了,匆忙回了娘家看自己母亲。 韦老夫人已经病得形销骨立,本来还保养得不错的模样一下子苍老了十数岁,拉着白三夫人一个劲的掉眼泪,只把个白三夫人给吓得,这是咋的了? 韦老夫人却已经只知道落泪,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周全了。 v第42章[02.11] 韦大夫人便在一旁肿着眼睛掐头去尾把事情都和白三夫人说了,最后哭着跟韦氏道是这家中除了这祖宅,再无其他资产,求妹妹定要想个法子定了她儿子韦则翰和白静姝的婚事,否则韦家就是彻底败了,不多时怕是连这最后的祖宅都得卖了…… 而韦家败了,白三夫人在白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现在唯有白静姝嫁进来才能救得了韦家。 一来众人都知道陈氏有钱,白静姝的嫁妆肯定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二来白二老爷是官身,他素来宠爱静姝这个女儿,想来若是静姝能嫁入韦家,白二老爷必不会对韦家子弟袖手旁观,就是能捐些官做也是好的,否则韦家子弟文不成武不就,现在更是连家底都抄出来卖了,一家子老小难道要去喝西北风去? 白三夫人听得真是又气又急,娘家到了这步田地,她如何能不急? 白家自诩书香世家,是没什么钱,可还一个个目下无尘,眼高于顶,就是那些老仆都心高气傲的很。 若是她娘家真败了,就算是她再怎么奉承老太太,那日子也必不能好过的。 想起大嫂那冷飕飕一副清高自以为是的样子,她就一股气憋在胸口出不来。 不行,娘家的事情定不能让家里知道,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娘家败了。 可是侄子想娶白静姝,现在谈何容易! 白三夫人形容憔悴,神思不安的回了白府,她心里各种煎熬,却反是对白老夫人愈加孝顺了些,琢磨着如何寻个突破口成了这事。 且说静姝自回到京中就一直住在庄子上,就是参加蜀王府宴会前后也是回都未回过白府,更别提对白老太爷白老夫人请安问候了,不说白老太爷,就是白老夫人这厌弃静姝至极根本不想见她的,也认为静姝和白府离心离德,这孙女是白养了,或者叫是养了只白眼狼。 再就是这大半年来陈氏在蜀中养胎未回京,除了私下送了银子给白二老爷做花销(白二老爷此次收了妻子送来的银子也丝毫没跟白府提过),半点财物节礼孝敬银子什么的都没送到京中来。 这半年来,白大夫人管家简直是头发都管白了不少,白府公中产业少得可怜,那点子产业出息根本不够府上各房的开销,家里出账多入账少,先时白老太爷寿辰又花了不少钱,眼看着公中银子一点点耗尽,白大夫人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些年白二夫人陈氏送回来的财物是节余了不少,可那些都是入了白老夫人的私房,半点公中产业都未置过。 因着没钱,原本白二老爷的长女白静妘年底出嫁,公中该置办的嫁妆白大夫人都未能有银子周转,还一直拖着未能置办。 这一日在白老夫人喝了两口燕窝粥,就眉头一皱把碗一推,嫌那燕窝的品相不好发脾气时,白大夫人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母亲,以往您和老太爷用的燕窝都是二弟妹从蜀中送过来的上等官燕,可是二叔年前带回来的燕窝早就用完了,就是家里以前存的也都用完了,如今只能去市面上买,品相,品相自然就差多了……」 公中的银子越用越少,买回来的燕窝品相也越来越差,恐怕过一段时间,就这等级的,也买不着了。 白大夫人也未尝不是在用这种方式委婉的跟白老夫人说家里无钱的事。 这几个月公中没什么银钱,各房的开支只略有缩减,便引来了不少的抱怨,而老太爷和老太太这边是开支大头,却是半点也没缩减的。 白老夫人听得脸色简直黑如锅底,气得胸口都是一阵一阵的疼。 其实也是这些年白老夫人的脾气和生活水准被陈氏的供给给惯出来了,在陈氏嫁进来之前,白家没落多年,什么苦日子没过过,大家也都是简朴过日,哪里就这般锦衣玉食大世家般的过日子。 只是过惯了这样的日子,现如今白老夫人再过不回苦日子而已。 白老夫人瞪着白大夫人,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把公中的账本拿来我看看!」 以前虽然是白大夫人管家,但财务大权却是白老夫人掌控着的,白大夫人隔一段时间就要把账本什么的给老夫人看看,可这几个月来白老夫人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这事上就疏忽了不少。 这个白大夫人早就有所准备,她是巴不得老夫人能看上一看,管上一管的,缩减开支也好,找二房要钱也好,这些事她都是不好做的。 不一时,白大夫人的大丫鬟提了账本过来,白老夫人翻看了几张就已经气得面色发青,面沉似墨汁了,只觉脑门一阵一阵的抽疼。 白大夫人大气也不敢出,白老夫人扔开账本,瞪着大儿媳牙帮咬得铁紧,想发脾气却又骂不出什么话来,良久之后也不过是挥手先让她下去。 白大夫人离开,白三夫人韦氏目光闪了闪,上前一边给老夫人抚着胸口,一边使了眼色让服侍的丫鬟嬷嬷退下,一边就闻言软语的劝道:「母亲,您可千万别生气,为着这么些事气着了您的身子,可不就是我们这些为人子女的不孝了?这些事情,还是得母亲您养好身子才好主持大局呢。」 白老夫人气极根本不想说话,韦氏就接着低声道:「母亲,只是依儿媳看,这二嫂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自从有了身孕,就这般拿大,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母亲,儿媳觉着,就是二伯,似乎……」 说到这里,韦氏小心觑了老夫人一眼,见她虽然沉着脸却为对她发脾气反似是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中一喜,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 v第43章[02.11] 她继续道,「母亲,儿媳瞧着,二伯一家似乎都有离心之意,不说姝姐儿对您丝毫不尊敬孝顺,赴蜀王宴会前后都不上白府门的,儿媳还听说,您送去给她的嬷嬷当日就被她软禁在了庄子里,您让她带妍姐儿一起去赴宴,她也是只当没这回事……」 「二嫂自有了身孕就对您和父亲再无孝敬,就是二伯,对侄子侄女也少了爱护之情。儿媳怕,这要是二嫂生了个儿子,二伯又只站在她那一边,若是,若是姝姐儿又嫁了高门,岂不是,岂不是再也辖制不住?」 白老夫人猛地转脸看向自己的小儿媳,眼神凶狠,只把个韦氏吓了个一跳,话也窒住了。 白老夫人狠狠盯了韦氏好一会儿,才阴恻恻地问道:「怎么,那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韦氏的心头突了突,可是事到如今,她也实在是被逼的没有法子了,只能硬着头皮道:「母亲,儿媳觉着,二嫂现在突然一改以往贤良孝顺的模样,也就是仗着有了身孕而已,可见往日的贤惠孝顺都是装出来的,若是姝姐儿再嫁入高门,她底气更足,岂不是我们全家都要看她脸色?而且……而且儿媳还有一句话也不知是当说还是不当说……」 白老夫人脸色难看,眼神冷似寒冰,冷哼了声,语带讽刺道:「你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当说的?说吧,说说你是有什么打算?」 韦氏咬牙道:「母亲,姝姐儿既然和您相冲,福气相佐,若是她高嫁了,会不会,会不会损了您的福禄?儿媳瞅着,姝姐儿那样子,像是专吸人福禄似的,可不就是她回来,我们府上才越来越艰难,您的身体一日差似一日?」 白老夫人听了此言那心陡得一震,脸上真真是难看之极,这句话当真是把重锤,哪怕明知可能只是挑拨,可白老夫人被病痛折磨久了,老了又极其怕死,听到这种话也是如重锤击到心上,不可能不受影响。 韦氏见自己的话达到了效果,按下了如擂的心跳,继续低声道:「母亲,姝姐儿这丫头当真妖孽,我那娘家侄子,自上次见到她一次,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在家要死要活。我母亲和大嫂心疼孙子儿子,就求我能不能把静姝许给我那侄子,我原先还觉着姝姐儿太过妖孽嫁回娘家不太妥当……」 「可现在觉得,母亲,还不若把姝姐儿嫁到我娘家,如此将来也好拿捏,既不怕她福气太盛冲了母亲您,二来二嫂向来拿这女儿当命根子,不怕她将来对母亲您不孝顺。」 白老夫人冷冷的看着韦氏,她是脾气给养大了,对人冷酷自私而已,可脑子其实还没坏,小儿媳说这么多,不过也就是为了她的私心而已,可不得不说,韦氏这一番话,的确击中了她的软肋。 她不能忍受二房离心,不能忍受次子和陈氏竟然这般白眼狼,只顾自己升官锦衣玉食好不快活却不管白府死活,不能忍受二房越来越发达她的嫡亲子孙竟是要看他们的眼色和靠他们手指缝里施舍一点东西生活,不能忍受静姝那妖孽夺了自己的福禄踩着自己的身体健康入得高门…… 白三夫人韦氏见老夫人只是冷飕飕的盯着自己沉默不语,心中也有些忐忑惶恐。 可是今日这些话,若二伯是老夫人亲子,老夫人必不可能如此反应,她赌,其实也就是根据老夫人多年来对二房的态度,对陈氏母女的冷血冷情,赌自己私下的猜测是否属实,赌二伯根本并非老夫人亲子,静姝也非老夫人的嫡亲孙女! 老夫人对二房的掌控之心,对自己的福禄和身体健康的在乎要远远超过对二伯的母子之情! 韦氏又咬了咬牙,挤下几滴泪来,跪下道:「母亲,儿媳,儿媳说这些也的确是有些私心的,您知道我们杉哥儿他读书不成,我们三老爷他也一直求着二伯想给杉哥儿谋个差事,可是二伯却总是不应,如今杉哥儿在家整日里无所事事,令媳妇实在担心。」 「您知道,我父亲原在忠南侯爷那里还有一点脸面,现如今京卫指挥使的镇抚便是父亲旧时的同僚,当年同时忠南侯爷的属下,念着旧情,说可以给我娘家侄子在京卫指挥使安排个文职,但我那侄子对姝姐儿着了魔,我兄长便道若是我们若是将姝姐儿说给我那侄子,就将那个位置让给杉哥儿……」 忠南侯是当今陛下还是南平王次子时的旧臣,跟随当今南征北战多年,深得皇恩,当年韦氏的父亲便是忠南侯的下属,韦氏这话并非没有可信度…… 若是为了自己孙子,牺牲了姝姐儿也未尝不可,且韦氏先前那些话虽句句都是私心和挑拨,但纵使白老夫人非无知老妇,那些话却跟一根根刺似的,刺入了她心中,很深。 白老夫人终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缓了片刻后才开口道:「你娘家的那个侄子,是那个排行第三的那个?文不成武不就,你二伯能看上他?我记得先时你就让老三跟老二提过,还惹得老二发了大脾气吧?」 韦氏听了这话心中却是一喜,她听得出老太太这语气这口吻分明就是已经松口了! 韦氏忙道:「母亲,您是姝姐儿的祖母,只要您说定了这婚事,哪里还容得到做子女的反驳?只要请了媒人,两家交换了庚帖,这婚事就算是定下了,二伯他也没有忤逆您的道理。」 韦氏看到白老夫人闭着的眼睛眼珠滚动了一下,咬了咬牙,低着声音带了些小心道:「而且,母亲,因着您的身子这些时日反反复复,儿媳想到这都是姝姐儿相冲的缘故,便斗胆拿了姝姐儿的生辰八字和我那侄儿的八字去江安寺里找了江远师傅给他俩合了合八字,还特意问了若是这两人结了姻缘对母亲您的影响……」 「江远师傅说,姝姐儿和我那侄儿的八字不算最合,只能说算是尚可,又说是我那侄儿命重,会压制姝姐儿的气运。但是江远师傅却是说了,这事对母亲您,却是大大有好处的,因为我那侄儿不仅会压制姝姐儿的气运,福运,同时也会压制她的戾气,如此便可化解她对您的不利之气,有利于您的福寿……」 白老夫人猛地睁眼盯着韦氏,韦氏被看得一个激灵,额上就冒出了细细的冷汗,但面色却是惶恐而认真的。 江安寺是新朝建立后新兴的一个寺庙,里面的师傅原都是当年战乱从江南迁徙入京躲避战乱的,因着同乡的缘故,白老夫人平日里烧香拜佛都喜去这个寺庙而不是京城其他香火旺盛或勋贵官家喜欢去的庙宇。 这个江远师傅白老夫人也熟识,所以刚刚韦氏所出之言虽然有些怪诞荒谬,但白老夫人听说是江远师傅所说,便就先信了几成。 再接着韦氏并不直接说静姝和他那侄儿八字很合,能化解静姝对她的相冲相克,反是说他侄儿会克制静姝的气运福运,这却是更让白老夫人多信了几成。 韦氏被白老夫人盯着,这时却是慢慢红了眼圈,落泪有些哽咽道:「母亲,这事,这事儿媳也觉得有些对姝姐儿不起,可是白家养姝姐儿这么多年,她却累得母亲身体日差……儿媳,儿媳实在不忍心……」 「如今有法子解了她的戾气,消除她对您的相冲相克之气,这也是她作为孙女应当应分的。且我那侄儿对她一往情深,能嫁给我侄儿以后平平顺顺夫妻和美,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又道,「若是我们家妍姐儿,为了母亲您的身体福寿安康,就是让她去死,想必她也是心甘情愿,儿媳和我们三老爷心里就是再痛,也必不会犹豫半分。」 「二伯他向来孝顺,为了母亲,想必也不会有异议的,否则就是大不孝,我们白家百年书香世家,以孝为本,他若是为了一个命数有异对祖母相克的女儿就不顾母亲您的身体性命,还有何脸面做白家的子孙……」 v第44章[02.11] 白老夫人犹如鸡爪般的手有些痉挛的紧紧抓着锦被,心中不停的翻滚挣扎,那熟悉的胸闷和头痛又一阵阵的袭来,额上豆大的汗珠滚下来,形容十分可怕。 韦氏见状也是吓了一跳,忙上前又是给老夫人抚胸,又是按太阳穴的,连声道:「母亲,母亲,您息怒,您别生气,这事,儿媳都是为了母亲的身体着想,但做子女的自然一切听母亲您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千万别生气……」 如此好一番折腾,白老夫人才算是平复了下来。 白老夫人喘着气,道:「此事我知道了,我自有计算,你且先下去吧,不要自把自为坏了事!」 韦氏听言心中一喜,忙应了声诺心怀忐忑的退下了。 白老夫人和韦氏自以为自己是在老夫人的睡房说话,当时也没有人在旁边服侍,老夫人的心腹嬷嬷和大丫鬟也都打发了出去在外面守着,所以这些话自然不会传出去。 可白老夫人又不是什么好主子,她身边自然也不会是铁桶一块。 静姝既然对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心有提防,就不可能毫无准备的就放心住到了庄子上,认为如此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就会不算计或算计不着自己。 所以她早研究了白老夫人身边的人,抓住把柄再许以利益,收买了白老夫人身边的一个贴身大丫鬟妙红,当时妙红便是在门外守着,把两人的对话至少听足了八成。 妙红将此事一五一十传给了静姝。 静姝因着前世因着蓝嬷嬷算计母亲让她不孕之事早就对白府的人没有任何期待,她们做出任何谋算坑害她的事她现在都不会有半点惊讶,只不过又被那赤裸裸的谋算偏偏还非要加上一层伪善或者以孝之名的外衣给恶心了一阵而已。 静姝细细想了想这事又征询了姜琸的意见就把这两人的对话谋算通过白二老爷的贴身小厮又传给了白二老爷。 白二老爷听完气得脸都青了。 若是以前,在他还以身为白家子为荣,为白家的数百年书香世家的声誉而骄傲,一直满足于父严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家中一派和睦,志得意满的延续着白家的美名时,听到下人传来这种混账不堪的话,他肯定会非常非常不悦,直接就问责了这些挑弄是非的下人,心中当然也可能对三弟妹心生不满,觉得市井屠夫之女果然娶不得,实在心思龌蹉,有辱门风…… 可是他仍然会相信自己的母亲,相信她必会斥责三弟妹,更不会听信了此等荒谬之言胡乱定了自己女儿的婚事。 可如今的他,早因着母亲对女儿各种厌弃之事,因着妻子有孕未能回京也疏忽了继续各种「孝敬」从而引致母亲这些日子各种的黑脸不悦,又隐约听到过往大女儿还有孙女这些年在家中受到的克扣和薄待,还有当年大女儿差点被定给三弟妹韦家娘家之事…… 这一点点一滴滴,未开始生疑的时候一切都被美丽的外纱掩盖着,但一旦开始生疑,所有的事情便都冒出了头,思之真是寒气从骨子里慢慢渗出来…… 现在的他听了心腹小厮传来的这些话,想到自己和妻子娇养长大一直乖巧孝顺纯善的小女儿已经被人赶到庄子上礼佛还不够,竟然还要被人如此龌蹉不堪的算计! 想到自己母亲做梦都骂小女儿是「妖孽」,那哪里是一个祖母对孙女该有的态度?哪里有半点祖孙之情? 想到小女儿眼泪汪汪受了委屈却自己忍着的样子,白二老爷心里真是又心疼又愧疚。 因此此刻白二老爷不仅对自己三弟妹韦氏,就是对自己母亲白老夫人,都心生了无尽的寒意和按捺不住的怒意,尤其是在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身世的时候。 白二老爷毕竟在地方任官多年,既已生疑,对白老夫人起了隔阂,便再不像过往那般觉得万事都没所谓,只要顺着母亲之意全了母慈子孝的美名就可以了。 如今,当真行起事来却又是另一副模样。 白二老爷冷静下来,立时便派人去查韦家之事,以及韦氏所说什么自己女儿和她那败家侄子「八字相合,若能结亲就能化解姝姐儿戾气,解了和母亲的相冲之气」这话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韦大老爷的事韦家是想掩着不往外说,但这事却是经不得查,更何况韦家这种败落之家,家中为着消减开支,甚至已经开始着手卖些旧仆,不多几日,不说是韦大老爷放印子钱和赌钱输了几万两的事,就是韦老夫人韦大太太和白三夫人韦氏在床前的谈话内容都详详细细的查清楚了记录在册交到了白二老爷的手上。 心腹小厮还道:「老爷,当日韦大太太和三夫人的谈话并没避着下人,除了韦家那个老嬷嬷把那日谈话的内容都告诉了长青,我们还找到了当时在外面服侍的一个小丫鬟,她当时也原原本本听到了对话,和那老嬷嬷所说八九不离十。那丫鬟被韦家卖了,现在已经在我们手里,老爷若是想见的话,可以召来见见。」 「三夫人从韦家回来之后,又去了清亭山的江安寺,见了那庙里的江远师傅,据小的打探,那日三夫人难得的舍了一大笔银子捐了香油钱……」 「哐当」一声,白二老爷桌上的砚台被他扫落在地,溅起了满地的墨汁。 白二老爷素来讲究清雅风度,很少这般的发脾气,更遑论摔东西了,可此时的他着实是气得不轻,只觉心中一阵一阵的郁火无处发泄。 姜琸一直住在静姝的庄子上,陪着静姝过了七月初七女儿节才‘带着’正式入京的其他将领和队伍回到了京中。 因此这一年的七月初七女儿节,静姝并没有如同前世那般应了姐姐白静妘的邀请,和白静妘以及堂姐妹们一起出去游玩,然后遭了白静妍还有她韦家表姐妹的暗算,继而「意外偶遇」上凌国公世子凌修安…… 所以静姝也不知道这一年的女儿节,凌修安虽经了和容唯嘉一事的搅和,经了好一阵子的郁闷和自我心理建设后,还是觉得自己真正喜欢的是白静姝,不能因着容唯嘉的私心暗算就放弃自己真正的心意,便仍打算照着自己的心意去追求白静姝,娶她入门…… v第45章[02.11] 至于容唯嘉,凌修安觉得她的身份本就见不得光,不若届时便在外养着,待时机合适,看能否纳作二房,因着她生得和静姝有些像,外人便也只当他喜欢这一类型,必不会对一妾氏太过深究。 最多,为了安抚母亲,将来将她的孩子抱过去给静姝充当嫡子嫡女养,这样也算免了孩子日后身份的隐忧。 这也是唯嘉她自己处心积虑「求」来的,怨不得他狠心。 因此凌修安在七月初七这日仍是好一番设计,希望能再「偶遇」到静姝,打探了白府姑娘们的行程,然后白白肃着脸捏着莲花灯苦守了一下午一晚上也未等到心上人…… 另一边厢,容唯嘉仍不知那日自己和凌修安一事是因药物之缘故,也不知凌修安心中对她已生疑心和成见,只当那日是凌修安抗不住自己的魅力,情难自禁,这才发生了那事。她学那些秘术的时候,嬷嬷们从小就跟她说过,男人们多是经不住诱惑的,尤其是对极品诱惑…… 所以对这个女儿节容唯嘉是满心期待,她以为这日凌修安必会约她或来寻她,带她一起出去游玩,对她有所表示。 所以容唯嘉从几天前就开始苦等,一直等到七月初七上午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胆战心惊的道世子爷今日一早已经出去…… 于是容唯嘉游魂般的去寻了凌修安,远远看着他,跟着他整整也是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提着莲花灯眼巴巴不知在寻找着谁,等候着谁,只把容唯嘉看得由伤心失望到气愤羞辱再到一派麻木,真真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和着眼泪血水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 且说姜琸回到京中首先便是去皇宫谢恩。 老皇帝景元帝虽然早就收到了捷报知道西宁的战事已稳,此时见到姜琸凯旋归来仍是很高兴,赏赐了他不少的东西,又告诉他翌日会在早朝宣布封他一个镇国将军的爵位,同时还让他去兵部任职,为正三品的兵部左侍郎。 当然翌日景元帝此举真真是让朝中揣测连连,大为不安,这,这实在是没道理至极! 立有军功封个镇国将军爵位那是正常的,可让个藩王子去了兵部任兵部左侍郎?! 只是景元帝很快又下旨让康王五公子姜珏去了礼部,闽王次子姜琏去了工部,虽然都是正五品的郎中位,但这两人都不似姜琸,已经多次办差,又在军中历练几年,已直接统兵打仗立有军功,所以情况不同,也无法直接比较。 能让藩王子直接进六部历练,至少表明陛下还没有真的下定决心选谁承嗣?…… 不管翌日朝中是如何反应,也不管景元帝有何赏赐,姜琸此时见到景元帝的一个重点却是禀告了景元帝自己想娶静姝为妻一事。 然后就把静姝的家世以及白二老爷的真实身份都原原本本据实以告了,还递上了针对白二老爷白仲谦身世的一份详详实实的暗探调查报告。 自然他也告诉了景元帝白二老爷目前却还是不知道自己身世的。 景元帝翻着手上侄子姜琸递上来的有关白二老爷细细的一扎资料,一边对姜琸这稳妥面面俱到的性子感到满意,一面对这说意外也算不得意外的消息很有些无语。 因为姜琸年前早在景元帝和庄太后讨论他的婚事的时候就说过他已经有了意中人,待事情稳定些就会跟他们禀告,请他们赐婚。 庄太后和景元帝听说那姑娘也是姜琸的母亲蜀王妃夏氏相中了的,庄太后和景元帝两人一个是夏氏的姨母一个是嫡亲表哥,都差不多是看着夏氏长大的,知道她是再聪慧稳妥不过的性子,自然也就并不怎么疑虑的应下了。 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身份。 但景元帝对前朝容家其实印象还不错,对这白二老爷的身世也不是太介意,只是既然是赐婚,赐的便不该是个伪的身份,他想着,倒是还升起了另一番心思…… 不过景元帝虽然差不多默许了这事但也没有直接赐婚,只对姜琸道:「朕已经让礼部着手选秀事宜,想必礼部那边已经收到了各家送上来的名单,白家应该也已经把这白五小姐的名字递上去了,你再去确认一下。如此,到时候让你皇祖母把关,名正言顺的给你们赐婚,也好过让别人妄自揣测。」 「至于白家老二白仲谦身份这事,我届时会找了合适时机召了白仲谦跟他谈谈,看看他的反应,身份之事,你事前就别告诉他风声了,免得他有所准备。」 姜琸知道自己皇伯父的性格,听他这样说半点不奇怪,他也没那么多心思管白二老爷的那些细节,只要皇帝同意了他的婚事,大面上不出差错,他便顺心如意的领了谢下去见皇祖母庄太后去了。 至于白二老爷,他未来的岳父会否在皇帝这里受到一番惊吓和心理折磨,他还真不在乎,他甚至觉得他岳父那性子,还真是缺少人给他磨上一磨…… 姜琸去了后宫见他的皇祖母庄太后,说到这宫里,这些时日因着选秀事宜也是颇不太平。 其一自然是众人已隐约知道陛下有意在藩王子中选一子过继承嗣的意思,那这几位藩王子的婚嫁可不就搅动了各色盯着未来后位的家族的心? 但婚配在前,立嗣在后,大家族精心培养的嫡女当得起后位的若是赌错了,只配了个藩王子,还不是世子,又委实有些不甘心…… 其二却是熟悉这位陛下的人又都知道,这位陛下向来都是心思难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却又独断强势,根本非他人可以左右。 他这边透露出一丝丝有意选一藩王子过继承嗣,然后立即就命人着手选秀,打乱了后宫和朝堂的一派平静,那一边他却也可能在这群秀女中选上几个充盈后宫。 说起来,景元帝已经多年未有选秀纳新人入宫,其实陛下的年纪也不过只是五十几许,再生皇子的可能性还很大,所以那什么选藩王子过继什么的根本可能是他放出的烟雾弹…… v第46章[02.11] 所以后宫中各妃嫔除了操心藩王子过继以及婚配一事,同时还隐隐担忧若是进了新人生了皇子又如何,这又是需要一番小心布置…… 景元帝跟姜琸说「想必礼部那边已经收到了各家送上来的名单」根本就是保守说法,其实第一批闺秀的名单和画像早就已经分送到了庄太后,华皇后和向贵妃的宫里。 此时庄太后便正是在她的寝宫慈寿宫中翻看着礼部送上来的名单和闺秀们的画像,一边听着下面华皇后和向贵妃跟她补充些有关这些闺秀的家世背景性格什么的。 华皇后和向贵妃这个时辰还特意留在了庄太后的慈寿宫里陪着庄太后说话,自然不是因为她们对太后娘娘有多大的孝心,或者这选秀一事,非得现在就要跟太后娘娘不八卦上这么一番不行似的。 她们不过就是因为知道了姜琸今日入宫,所以才特地过来候着的呢。 大周朝新立,现在的勋贵爵位多是战功得来,可见新朝和陛下对战功的看重。 陛下向来不让藩王沾军权,立朝之后就打发了他们去藩地,只是享受着赋税供养却是没多少实权的,就这样还留了各藩王世子在京中,对待他们却不像养在宫中的这几个王子一样请了名家大儒用心教导,倒更像是圈养,更不允许他们和京中勋贵过多来往否则便会收到「暗示警告」,各世子妃也多是些地方世家却没什么实权的。 如今姜琸身为藩王子,陛下却是完全纵容,让他屡在军营历练,继旧年北地救灾平匪,接着今年又是西宁对战西域月支国,让姜琸一下子在军中声名鹊起。 华皇后和向贵妃她们每日里都是思虑极重的,此事自然也会虑上一虑。 朝中又不是没人可用,且每次让姜琸去,在华皇后和向贵妃看来,其实姜琸去不去对整体战事或形势影响不大,陛下这不过就是为了让他镀上黄金战甲,捞军功攒军心民心而已。 这事真是怪异且令人不安,更何况姜琸素来和她们关系冷淡,若他上位…… 几位藩王子幼时都是养在宫中的,但自十四岁后便都搬出了宫,陆续就住到了各自藩王府在京中的府邸去了。 平日里姜珏姜琏入宫,除了给太后娘娘请安,必定也是会去给华皇后请安,甚至偶尔还会去向贵妃以及出了长安公主的韩淑妃那里去走动一二。 但姜琸却是从来都不,除了庄太后这里,华皇后的坤宁宫怕是大门往哪个方向开,他都未必清楚(装作不清楚,实际宫里的地图他记得比谁都熟)。 虽然华皇后仍觉得陛下不太可能有意过继姜琸,但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小的几率,这都让华皇后心中不稳不安。 且说姜琸刚到了慈寿宫门口,就有庄太后的慈寿宫小太监全安迎了上来,给他利索的行了礼,带着笑一串儿地利落道:「三公子,太后娘娘知道您今日进宫见陛下,必定会来慈寿宫给娘娘来请安,所以特地派奴才一直在这里等着您呢。」 说完还不够,继续补充道,「公子您这去西宁一去几个月,可把娘娘给想坏了,娘娘一直日盼夜盼的盼着您早点得胜归来,今儿个可终于把您给盼回来了。」 姜琸似笑非笑的瞅了小太监一眼,随手扔了锭银子给他,然后就一边说他「贫嘴」,一边就心情极好的笑着问他最近娘娘的身体如何,起居可好等等一路说着话就进了慈寿宫中,显见的是和这小太监是极熟的。 姜琸进到了偏殿中,就见到了皇祖母庄太后正面目含笑的听着华皇后和向贵妃说着话。 庄太后已经年逾七十,不过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不过只有五十几许,只是头发却都是白了。观其样貌,竟是和姜琸的母妃蜀王妃夏氏有六七分的相似,可以想见年轻时应也是极美的美人,只是因着庄太后的气势,硬是让人忽略了这一点。 夏王妃是典型气质外貌俱佳的美人,沉静温柔高贵,可庄太后却是威严气势甚重,所以往往让人忽略其长相外貌,而只记其威严。 庄太后是南地武将世家出身,家族跟随老南平王和当今南征北战,先是前朝时先后对战南越乱夷叛匪,之后夫君老南平王和长子南平王世子被前朝皇帝毒杀,又跟随当今对抗前朝。 可惜庄家本来子嗣就不丰,新朝建立前后,庄家庄太后的父亲幼弟甚至庄太后嫡亲妹妹的夫君夏大将军(也就是蜀王妃夏氏的父亲)也全都战死,因此可以想见庄太后对前朝皇室的痛恨,那是比当今皇帝可能还要多恨上几分的。 但庄太后也非一般人,当今陛下走到现在,受其影响甚深,和北地华家的联姻,当时夫死子亡后和前朝末皇帝的斡旋,还有皇帝忙于征战,当年南地的治理,甚至新朝很多休养生息的政策实施推行,等等都离不开庄太后的影子和手笔。 庄太后娘家人所剩无几,当初夏大将军战死,妹妹病死,庄太后无女,外甥女蜀王妃夏氏就被庄太后接到身边抚养视若亲女,这大概也是众人理解虽然姜琸非庄太后嫡亲孙子,但庄太后仍十分宠爱纵容姜琸而不觉得奇怪的原因。 此时姜琸进来,若外人见到,必会当两人是嫡亲祖孙,因为姜琸除了有些黑之外竟是神似庄太后,可能还因着身上气势的缘故,他似庄太后还要胜过似其母夏王妃。 姜琸进得殿中,华皇后和向贵妃便俱都停下了话,转头含笑看向了他。 姜琸便上前分别给庄太后还有华皇后和向贵妃行了礼问了安。 庄太后就唤他站得近了些,然后慈声道:「过来我看看,唉,你看你这孩子,又黑上了几分,原本就黑,现在都快成炭了……」 「自小就是这么个喜武厌文的性子,坐也坐不住,就喜欢往军营里面钻,你这么一离京就是几个月,这次回来了,可要在京中多待上段时间。」 姜琸只含笑听着,并不打断庄太后的念叨。 向贵妃就在一旁笑着道:「三公子这般性子不是正像了陛下?听说陛下少时也是这般勇猛尚武,也难怪陛下总是很赞赏和喜爱三公子,说实话,那时我们还不太理解,现在可算明白了。」 v第47章[02.11] 向贵妃说「那时我们还不太理解」倒是实诚,因为姜琸幼时性格脾气并不好,无礼蛮横,人憎鬼厌的,皇帝却很纵容他,她们的确是不大理解的…… 庄太后转头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摇摇头道:「那倒不是,陛下当年习武其实是被其父王逼的,反而他自幼文章都很有灵性,这方面,珏儿倒是更似陛下些,所以你看平日里陛下看到珏儿的字画才会那般欣慰……」 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也低沉了些,叹道,「唉,当年琅儿亦是如此,喜文厌武,陛下十分喜爱,可是当时局势所迫,琅儿他作为世子,必须领兵作战,结果……」 说到这里,面色真是黯然至极,摇摇头道,「说来珏儿的样子和性情,真真似足了琅儿……也因此,陛下从不逼珏儿习武……」 琅儿,便是姜琅,景元帝原配庄王妃(后追封庄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新朝建立之前和前朝作战,战死沙场。 突然说起这个话题未免太过伤感,这么些年庄太后和景元帝极少提起已逝的姜琅和嫡次子姜珣,华皇后经历过那段时间便也罢了,向贵妃却还是第一次听太后提起姜琅。 这话是当真不好接,华皇后和向贵妃面上都是各有变化却只是沉默着,不敢随意接口。 庄太后可能也觉得这话题令人难受,顿了顿,又苦笑了下,这才带了些欣慰看向姜琸笑道,「其实我觉得琸儿这性子,倒是更似像他舅外祖,就是这相貌都是似足了,刚刚一进来还当真吓了我一跳……」 姜琸的舅外祖就是庄太后的幼弟,庄家的独子庄老将军,也是早在几十年前和前朝作战的时候就战死沙场了。 可是说到这个,可不又令庄太后想到战死的父兄,神色更是黯然。她和前朝皇室的死仇,那真是掀到哪儿哪儿都是。 庄太后自己伤感着,但这些话听在华皇后的耳里却是心中蓦地松了松。 原来陛下纵容姜琸在军中发展根本可能是对庄家的愧疚和补偿,也是对庄太后的愧疚和补偿。 华皇后便也带了些感叹回忆附和道:「母后这话说的极是,庄老将军英勇善战,当年威名远播,其风姿儿媳到现在都还记得,儿媳的父亲和兄长也都对庄老将军十分佩服敬重。现在这般看,三公子的确得了几分庄老将军的真传,也难怪这般神勇能干。」 庄太后笑着带了些微的伤感和欣慰听了华皇后的话,那边姜琸却是神色半点不动,也一句客气谦虚之辞也没有。 华皇后感怀了一通,就又有些愧疚和关切的对着庄太后道:「儿媳多嘴,又惹母后伤感了,还请母后恕罪……」 庄太后摇头,神色虽因着回忆带了些黯然但却很温和,看着姜琸的目光也更显慈爱,她随即又问了姜琸在西宁的一些生活琐事,姜琸便挑了些西宁的地域风情说上了些,并不提及丝毫军中之事。 如此说了一会儿话,庄太后便道:「琸儿,说来你今日回来得也是正巧,想必你也听说了陛下有意为你们堂兄弟几个指婚一事,先前皇后和贵妃都拿了些闺秀的画像在我这里说着,对这婚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姜琸似乎微愣,然后就恭声道:「婚姻大事,自然全凭皇祖母,皇伯父还有父王母妃做主,不必问孙儿。」 庄太后便笑着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但若是你喜欢什么样性情和模样的姑娘倒是可以说说,也好让哀家和你皇伯父心中有数。」 说到这里又笑道,「不过其他人哀家是不敢说十分得准,但贵妃娘家的那两个孩子,哀家也算是看着长大的,觉得倒是还不错,模样和性情都好。」 这贵妃娘家的那两个孩子,指的自然是向依兰向依薇姐妹。 向依兰是长荣公主的伴读,向依薇便也常随着姐姐入宫,两人常随着长荣公主过来慈寿宫给太后请安的,因此两人庄太后算是熟悉的了。 此话一出,向贵妃心里就是一喜,忙笑道:「母后谬赞,不过这两孩子虽模样称不上顶尖多好,但性情却的确不错,还算乖巧孝顺。」 这话谦虚的,认了性情,谦虚了相貌,可那相貌是长了眼睛都看得见的,向贵妃自己就是一娇媚的大美人,那两侄女像了她,还能差了? 华皇后心里冷笑,对这惺惺作态很是看不上。 不过她试探太后对姜琸的态度,见其应仍是更看重姜珏心中大松,想必庄太后和皇帝因着姜琸像那庄家人所以对他疼宠是一回事,但涉及到过继承嗣这等大事,那肯定是自己的亲孙子更重要。 如此,就算向家把女儿嫁给姜琸,也碍不着什么事。 不过,她也不会冒一点风险,让那向家和向氏轻易得逞拉拢了姜琸就是。 华皇后扫了姜琸一眼,见刚刚庄太后和向贵妃说起那向家姐妹,姜琸半点神色未动,也不知是真打算婚配一事全由太后作主,还是对那向家姐妹没什么意思。 她便笑道:「依兰依薇姐妹是很不错,琴棋书画都是拔尖的,不过她们性情乖巧柔顺,好是好,但儿媳听说,她们喜欢的也向来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不喜武将,依儿媳看,三公子喜武,其实还要更适合武将家的小姐,性子活泼些的。」 这话说的向贵妃脸上就是一变,什么叫「她们喜欢的也向来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这不是直接在太后面前毁人闺誉吗?…… 庄太后却是不理这其中机锋,听言仍是笑吟吟的,转而问华皇后道:「哦?那皇后你觉着这哪家的闺秀不错?」 v第48章[02.11] 说来庄太后武将家出身,年轻时也是骑马射箭样样在行,其实她自己喜欢的也是性子爽朗能文但也会武的姑娘,对那些书香世家太过文绉绉的女孩子其实并不是特别喜爱。 说来庄太后对华皇后还是很满意的,两人性情相投,这些年相处也很不错。 当年华皇后在南平王府最为艰难的时候嫁入王府,王府叛前朝,华皇后说服华家鼎力支持王府,景元帝在外征战,她协助着庄太后安抚后方,安顿将士家属遗孤,一手开办发展将幼院和女子善堂,南地干旱时期将北地的一些作物引进到南地普及,立朝后,除了管理宫务,又做了很多功夫在后方帮助皇帝推行仁政,云云种种,可以称得上是景元帝的贤内助了,大周的贤后了。 所以华家有意将华语蓉那孩子许配给姜珏,庄太后也并没有反对。 华皇后笑着看了姜琸一眼,回庄太后道:「这却也有些儿媳的私心所在了,儿媳妹妹的孩子,凌国公府的那个丫头,母亲也是见过的,她性子活泼,且凌家都是武将,可能相处起来也更为默契。」 庄太后点头,丝毫不因华皇后的直接而恼怒,她喜欢的便是华皇后这般不遮不掩在她面前有什么心思都说出来的直率性子,这也是相处多年的默契。 一旁的向贵妃对华皇后这样的直接就算是咬碎了银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过她们说这些的时候,姜琸半点反应没有,像平常一样木着脸仿似她们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庄太后问他的意见,他都是那句「皇祖母觉得好,那自然是好的」。 庄太后笑着点点头,然后便冲着华皇后和向贵妃道:「在礼部名单齐了正式选秀之前,你们就接那几个孩子都到宫里住住,陪长荣说说话吧。我记得这几日蓉姐儿不是已经住进来了吗,孩子们都过来,宫里也热闹热闹。」 向贵妃心中一喜,也就是说虽然华皇后那么说了,但庄太后并没有认同,仍是属意依兰或者依薇的,两人点头应诺不提。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华皇后和向贵妃都不是没有眼色的,何况她们不过是来看看姜琸,然后试探试探太后口风的,此时差不多达到目的,见庄太后已有些冷淡,便都起了身,告退下去了。 待华皇后和向贵妃离去,庄太后看着殿门良久,神思莫测好一会儿,才微叹了口气,转头冲着姜琸道:「那孩子的画像,皇祖母也已经看过了。」 「既是你母亲都相中的,想必是不差的,改日我再见过看看性情如何也就是了。向家有心将女儿许配于你,华家那边也安排了凌国公府的姑娘,且就先让她们去打打擂台吧。」 姜琸很了解自己皇祖母,所以刚刚庄太后那样说,他丝毫没有疑虑便配合她演了那么一出,此时听了她的话更是确认了心中的猜测。 华家和向家相争,最后由自己母妃写信认同静姝,再由皇祖母和皇伯父赐婚,如此是对静姝影响最小,也是对目前局势对自己最有利的策略。 姜琸谢过庄太后,然后没有欺瞒又将静姝父亲的身世和庄太后说了,无论如何,要让静姝嫁给自己后得到最大保护,他都必须得到皇祖母的认同,坦承相告然后争取支持才是最好的,而不是欺瞒。 庄太后有些诧异,不想这其中还有这番曲折,她听姜琸说此事皇帝也已知晓,便点了点头,略思了一阵才道:「前朝余孽还在很多地方活动,北地和渭地尤其猖狂,甚至官员中也有很多旧党,当年珣儿出事,一直未能查到幕后真凶。白大人既然是这般身世,怕你皇伯父会另有安排,你多派些人保护那姑娘。」 姜琸心中一凛,想到之前景元帝的神色,便慎重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次庄太后才详细问了他在西宁军中以及西域的事,姜琸也认真细细的说了,然后姜琸陪着庄太后在慈寿宫用过了午膳,这才出了宫去。 七月下旬,过了秀女报名的截止日期,礼部便集齐了闺秀们的名单和画像,一起送去了宫中供太后,华皇后,还有协助此事的向贵妃以及韩淑妃筛选。 而此前,宫中华皇后却早已经接了自己娘家的两个侄女华语蓉华语荷以及凌国公府的小姐凌雪霓在宫中小住了一段时间,另一边向贵妃也接了自己的两个娘家侄女向依兰向依薇住到了自己宫里和女儿长荣公主一起住着。 不多时外界便也已经传开陛下有意将华语蓉许给康王五公子,向家姐妹中择其一许给蜀王三公子的传言。 不多时,因着针对江南水利防洪一些设施的改建,景元帝特在御书房召见了工部尚书田正其及其下面的几个官员,包括官位比较低的工部郎中白二老爷白仲谦。 待谈过正事,景元帝道是想听听白郎中在蜀地这方面的一些经验便又让其他官员先行退下,只单独留下了白郎中。 待众官员离去,景元帝却是翻着刚刚工部尚书递上来的卷宗好半天的没有理会白二老爷,白二老爷自不敢出声,只垂了眼在下站立静静等候着。 如此这样等了差不多两盏茶的时间,景元帝才抬起头来,把目光投向了下面站立等候的白二老爷,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又是好一阵沉默。 白二老爷本就已等得心中忐忑,在这种审视的目光下更是战战兢兢,他官职低微,过往也都只在朝堂上远远见过皇帝,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单独的觐见景元帝。 就这样审视了好一会儿,景元帝看也差不多了,才出声道:「爱卿,你可知道朕今日留你所为何事?」 白二老爷有点懵,不是说问蜀地水利的一些事吗?刚刚景元帝在翻着工部尚书田大人交上去的卷宗,却始终没问自己话,自己还绞尽脑汁整理着蜀地甚至记忆中其他地方这方面的信息。 但只是问蜀地经验这种事,干嘛要单独留下他谈?他有那么重要吗?陛下有那么闲吗? 他脑中闪过多个念头,心道,不会是田大人递上去的东西有问题吧? v第49章[02.11] 又突然思及女儿和蜀王三公子的事,白二老爷心中更是忐忑,咬了咬牙回道:「微臣不知,微臣不敢揣测,陛下但有所问,任何旨意吩咐,微臣都当曲鞠躬尽瘁,唯陛下圣意是从。」 景元帝笑,这倒是个脑子灵活的。 他声音温和道:「听说爱卿祖籍江南闻州,当年旧朝知名武将容明远容老将军就曾驻守江南闻州过一段时间,不知爱卿可知此事?」 白二老爷的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因为无可避免的,他想到了容家的那个要命的遗孤,也是前朝公主的遗孤,容唯嘉。 他脑子一嗡,腿一软就跪下了,但他并不蠢,容唯嘉之事原本就和白家无关,他自不会揽这种事上身,且想到凌国公府的小姐还住在宫里,事情也不像已经暴露的样子。 就在景元帝看他反应如此之大,皱了眉怀疑他是否根本已经知晓自己身世之时,就听白二老爷回道:「微臣,微臣自是知晓此事。说来容老将军还和微臣家族白家有些渊源,是微臣家族的救命恩人,三十多年前曾在乱军手中救下白家整个家族,此事族中都有记录在案,臣亦感恩在心。」 皇帝既然找他问温家之事,这些旧事并非什么机密,陛下当年争夺天下,必对旧朝各重要武将都做过详细调查。 他咬了咬牙,又道,「不过私恩是私恩,微臣感激容老将军大恩,亦尊敬其赤胆忠心,但大义却是大义,旧朝昏聩,民不聊生,微臣为大周臣子,并不能认同其守护旧朝之所行,虽,敬佩其忠义。」 景元帝点头,原来是为着这些旧事,并不是因为知晓了自己身份。 他看白二老爷额上已冒出冷汗,说得万分艰难挣扎,心中却很满意他的坦白。 他温声道:「各为其主,便也罢了,爱卿且起身吧。只是这其中还有些旧事,所以这才特意宣了你过来,你且先看看这份卷宗吧。」 白二老爷真是胆战心惊,他努力稳住心神起了身,接过御书房小太监递过来的一沓卷宗,在景元帝的示意下努力镇定着打开了来看。 这不看本还只是惊疑,这一看白二老爷的神魂都差点给惊得恐得飞了出去。 白二老爷满头大汗兼双手克制不住的颤抖的看完了那卷宗,「扑通」一声又是跪下了,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和哽咽道:「微臣,微臣罪该万死。」 景元帝看他惊惧惶恐的样子颇有点满足,他笑问道:「爱卿,此事,你之前可知晓?」 白二老爷咬牙道:「微臣,微臣并不知情。但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微臣,亦有些微怀疑自己的身世,但仅仅是生疑而已,并不敢存不孝之心。」 景元帝点头,自己最看重的侄子要和白家结亲,白家家世不显,他自然已经派暗探专门调查过白家之事,所以白家的事情他清楚得很,说不定有些东西比白二老爷看得都要入木三分。 这样的白家,若白二老爷不是另有身世,他还真觉得不适合与之结亲,不过看那调查报告,对那小姑娘的机智勇气倒也喜欢。 他是开国之君,这一生经历变幻无数,并不恪守陈规,反是喜欢新奇勇敢却本心纯善亦有坚持之人。 不过说来也是好险,好在暗探调查的方向不在外人,白家和凌国公府接触相对极少又委实不显,容唯嘉之事才没被延伸调查出来,否则这又是一滩大事。当然此事若是被景元帝知晓,怕他可能更开心,将要布置得可能更深更阴冷且欢快而已。 所以此时白二老爷说他对自己的身世有些微生疑,景元帝并不惊讶,如果老婆孩子被人谋算成那样,他还能继续没心没肺的做他的大孝子,那他大概真是个无心木头了。而这样的人还曾为地方官员多年,景元帝还真担心他治下能做出多少糊涂事来。 景元帝「嗯」了声,随即问道:「你此时既已知晓身世,可知该当如何处理?」 白二老爷的手紧紧扣在地下,抓得生疼,却不及心中挣扎和翻腾得那种难受滋味。 他亦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心如乱麻,又如同被千百支银针刺,只能道:「此事实在突然,微臣,微臣尚需时间理清决策,请陛下恕罪。」 又道,「白家多年抚养教导微臣,此番大恩微臣亦不敢不思及。」 景元帝轻笑一声,道:「恩不恩的,端看你怎么看了。容家当年对白家全族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容老将军,白家可能全族都已覆灭。」 「白翰林当年抱走你抚养你长大,也不过是还了容家恩情一二,尽了本分而已。更何况,当年战乱白家遭困,容老将军将你托付于白家之时,亦相赠了巨资于白家,所以,以容老将军之子的身份,你算不得欠白家什么。」 白二老爷听完景元帝这一番话,心中却大抵明白了景元帝的态度了,只他读圣贤书长大,这话景元帝说得,他却是半点说不得。 景元帝看他大汗淋漓面色跟个鬼似的一副受巨大冲击或者打击的模样,心中没有丝毫同情心,反是怪异得一阵神清气爽,反似出了口恶气似的…… 大抵情理上他虽不厌容家,但对容家死忠前朝,而前朝皇室又跟他是死仇,私心里他仍是有多年的暗气和迁怒在心的…… 他享受了白二老爷的惊惧挣扎,顿了顿,却是转了话题,道:「朕收到蜀王府那边的来信,信中道是朕的表妹蜀王妃看着令女长大,觉得令女性情灵巧,贤淑聪慧,蜀王妃甚喜,欲聘其为三子媳。」 「如此朕这才查了这些旧事,令女既要嫁予皇家为王子妃,便不可再延用不实身份,爱卿回府还是料理好此事,朕再行赐婚吧。」 v第50章[02.11] 白二老爷听得此话心中先是又茫然又震惊中夹着一阵大喜,只是,大喜过后,思及陛下竟是直接让自己恢复容家子的身份才行赐婚,这…… 他心中又是一阵翻滚煎熬,但陛下既然已经说出此话,他是断不敢有丝毫违逆的。 因此白二老爷忍下心中的各种滋味,只谢恩道:「微臣谢陛下大恩,微臣谨遵圣旨。」 景元帝满意点头,道:「如此,你且先下去吧,赐婚之后,朕还另有要事要交于爱卿负责,爱卿之后需得谨慎行事,勿让朕失望。」 白二老爷此时也不知是对皇帝这话该惊疑还是因为受到皇帝的重视而惊喜,他又是一番谢恩遵旨,这才惶恐的退下了。 白二老爷出了宫,在宫外吹了好一阵凉风,那魂魄才算是慢慢归了位,心中各种滋味委实复杂难言,只脚踩了也不知是铅还是棉花似的上了马车,让马夫驱车回府了 到得白府大门刚下了马车,白二老爷还未料理好心情该以何面貌去面对白府众人时,却听到斜后方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带着些少有的雀跃欢喜唤他,「父亲,父亲!」 听到这个熟悉又娇嫩的声音,白二老爷心中又是骄傲又是酸涩,他顺着声音转脸看过去,便见到了身穿简单便服的女儿静姝正面含喜悦俏生生的站在不远处唤着自己。 静姝见自己父亲转头看向自己,便小步快速走向了父亲,到了近前,这才两眼亮晶晶的对白二老爷道:「父亲,是母亲,是母亲那边来信了。知道父亲今天去了衙门,女儿特地守在这里,跟父亲说这事,让父亲第一时间知晓。」 白二老爷听说是自己夫人来信,立时便把先时所有的各种思绪忧虑挣扎全都抛开了去,关注到了这夫人之信上。 算着时间,自己夫人早该在上个月底就已生产,只是蜀地遥远,一直没有消息传来,白二老爷早就等得心焦,日日让小厮叮嘱门房关注着些蜀中那边的来信。 他都顾不上掩饰自己的急迫心情,忙问道:「如何?姝儿,你母亲如何?」 静姝看父亲难得急切的样子,心里很是高兴,抿嘴欢喜的笑了一下,这才抬头看着白二老爷眯着大眼睛笑道:「父亲,母亲很好,母亲她上个月末的时候生了个小弟弟,弟弟,弟弟他也很好。母亲说,要等着父亲给弟弟取名呢,母亲现在就只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圆哥儿’,希望能早点见到父亲,一家人团团圆圆才好。」 说着又把手上攥着的一封信双手递给了白二老爷,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那封未拆封的信被父亲接过,一边道:「父亲,普通驿站传递信件缓慢,这个月初正逢蜀王府有人来京,这是母亲托蜀王府的人顺便带过来的信,这封是专门给父亲的。」 白二老爷听到「蜀王府」三字,那心头因着夫人生了儿子的狂喜这才定了定,这,大好消息已经收到,此时的他反是镇定了下来,在女儿面前恢复了些往日冷静自持的父亲模样,伸手接过女儿递过来的信,表面镇定却很有些不舍的收起了那封信。 然后他咳了咳,看了看四周,这才问女儿道:「姝儿,你如何在这门外等为父,何不进府等候?」 问完这句话就想起女儿在白府的尴尬,顿时心里有些隐隐约约的难受,然后他就见到女儿先时还很欢喜的表情因为他的话而有些僵硬,笑容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就见女儿咬了咬唇,神色有些黯然道:「父亲,祖母不喜女儿,女儿,女儿还是不要进白府了,免得祖母又生病什么的,让女儿心中不安,更让父亲受累难做。」 这话真是听得白二老爷心里针扎的难受,他的女儿,他十五岁生辰都还未过的女儿,到了京中都受到了白府,她一直以为的嫡亲祖母的怎样对待? 他不由得又想起母亲……白老夫人和韦氏的龌蹉算计,想到白府中连下人都暗暗传自己女儿是什么「妖孽」,再想到今日陛下的话,白二老爷却是终于慢慢下了决定,不是被陛下所迫而下的决定,而是内心自己下的决定,如此心思一定,他反而莫名轻松了下来。 他面带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想到她即将嫁入蜀王府,心情更是慢慢转好,只是此事陛下尚未下旨,还是等上一等再和家里以及女儿说。 如此,自己和白府即将就会有一场掰扯,妻子小女儿不在府中,反是更加简单,何必让小女儿看到那样难堪的一面? 所以他不再追究女儿住不住白府的问题,更没执意的在此时让女儿跟着自己回白府,而是温声道:「姝儿,此时时辰已是不早,山庄路途遥远,你今日已不便再回山庄,可有安排好住在哪里?或是,让父亲给你安排住在绿怡客栈如何?」 绿怡客栈是京中有名的客栈,环境优雅,安全舒适,信誉非常好,入住者都是非富即贵,父亲竟然不坚持让自己去白府,而是要花钱让自己去客栈? 静姝简直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不过她把惊讶之情掩饰得很好,只摇了摇头笑道:「父亲,二舅在这附近不远处就有个宅子,坐了马车不过就是两盏茶的时间就能到,二舅母在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女儿先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女儿今晚住在那边就可以了。」 说着看父亲似仍有疑虑,就带了些俏皮笑道,「父亲不放心的话,一会儿就劳烦父亲亲自送女儿过去那边看看可好?」 白二老爷看女儿又露出娇俏欢喜的模样,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白府大门,然后才转头对静姝慈和道:「如此甚好,父亲自然是要送你过去的。我看不若咱们现在就过去,也好过在这门口说话。」 静姝觉得今日自己父亲真是说不出来的怪异,但想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母亲生了小弟弟高兴过头了的缘故,所以她也不再深究理会,这种转变只要是好的就行了,于是便点了头,笑着和父亲同去了离白府距离不远二舅特意购下来的宅子。 且说白老夫人这些时日可没闲着,她趁一日自己身体好些的时候亲自上了一趟静亭山,寻了那江安寺的江远师傅作了一番「深谈」,问静姝和自己八字相冲一事该如何化解,又问将静姝嫁予韦家是否真的能克制其‘戾气’,有利自己的健康福寿。 江远师傅收了白三夫人韦氏的不少好处,又有她承诺的事成之后进一步的好处,自然是面色肃静一派高僧模样的和白老夫人忽悠了一通,令她深信不疑又暗自庆幸。 v第51章[02.15] 如此,江远师傅又收到了白老夫人的重酬,真真是一笔‘无本无风险’的绝好生意。 白老夫人面色肃穆心事沉重的从江安寺回了府,仔细思量了好几日,又听了薛嬷嬷在自己耳边的建议,这日便就想着寻了次子白二老爷谈一谈静姝的婚事,想着以孝道逼白二老爷应了静姝和韦家的亲事。 她也没想着像小儿媳建议的那般,暗自就和韦家换了庚帖,定下婚事,她还不屑做此背地里的事,她就是要明着跟次子说,让他以自己的健康福寿为重,把静姝嫁去韦家! 结果她在自己房里等了整整一下午,到了晚间才听到一直在二门外守望的小丫鬟回报说二老爷先前在白府门外已经被五小姐给截走了,并不知去了何处时,又何时才会回来。 白老夫人一瞬间那脸色简直阴沉得可怕。 怎么,现在那妖孽要寻父亲都是直接到门口截人然后带走了,连白府的大门都不肯踏入了?这样的孙女养了,即使嫁入高门,能对白家有什么好处和助益?还是踩着自己的福禄吸着白家子孙的福禄入得高门! 对,那江远师傅还跟白老夫人补充了一点,说静姝不仅是和她八字相冲,观静姝生辰八字,竟是个富贵命,但她这个富贵命,却是个凶险的富贵命,要靠吸着某些和她相冲相克之人的福禄来延续,吸得福禄不够,压不住命,就是早亡之相。 而江远师傅说了,静姝的命相怕不单止是和白老夫人相克相冲,竟似和整个白府都是相克相冲的。 这话简直把白老夫人的魂都给惊掉了,竟是要靠吸着她的子孙的福禄才能延续的富贵命!果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妖孽和祸星! 把她嫁入韦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已是仁慈,否则一把勒死她或者烧死她都不为过,他们白家的百年基业岂能毁在她的手里?! 心腹嬷嬷薛嬷嬷最了解老夫人不过,此时看她因着二老爷被五小姐截走而面色不好,忙在一旁劝道:「老夫人您身体不好,可千万别为着小辈们的不知礼而着恼。小辈们不知礼,吃亏的还不是她们自己?老夫人您明日就要去那千叶寺中见凌国公夫人,可得养好精神才是。」 白老夫人冷哼一声,心中郁结,也不愿多说,只道:「自是这个理。」 却是白老夫人两日前接到凌国公府国公夫人周氏的口头邀请,约她七月二十九也就是明日在长梅山的千叶寺一起上香,见个面再一起说说话。 凌国公府和自家除了那件事并无其他交集,想来此次凌国公夫人要见自己也是因着他们白家迟迟没能应下那事而催促的。 白老夫人收到邀请后,仔细思虑了一番,心中仍是不愿接那烫手山芋,她自认自己骨子里都是书香世家的清高傲骨,当年认同自家老爷收留次子那是为了还人大恩,但如今新朝已立多年,对容家的恩情也早在含辛茹苦抚养次子多年并教导他成人帮他娶妻生子还尽,至于那什么前朝公主之女,自是沾不得的。 其实不仅是这个原因,她心底因着静姝的那命相其实已经深深恐惧,静姝归根到底也是容家女,那个什么前朝公主之女也是容家女,她那命一听就更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国都能亡了,说不定她那命相比静姝都更加妖孽,更能祸害人! 所以她心底自不愿再接上这么一个个祸星到白家来! 但既然凌国公夫人约见,也是不可不见,因此仔细思虑了一番后,她便为着此事又和白老太爷商议了一番。 白老太爷听言却是沉吟了许久,道:「如今选秀一事也过了一个阶段,看着情形我们姝姐儿应该是不太可能了。这让老二认了那女子一事,你且先听听凌国公夫人说些什么,回头我们再行商议吧。」 看自家老婆子面色似有不同之意,白老太爷知她多年来已养成独断专行十分固执自我的性子,因此好言劝道:「夫人,新朝已立二十余年,那些前朝旧事早就淡了,凌国公府既能收养她十几年,又有娶她为世子夫人之心,可见此事他们已作详细安排,风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更何况凌国公威高权重,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都不怕,我们这种小官……之家又有谁会想到那些呢?」 他本想说没落世家,到底没有说出口。 「且,她到底不过是个公主之女,又非真正的公主,事情也许并非如想象中的那般严重……当然,我们自也不能轻易应承,且看看凌国公府他们如何说又打算如何安排吧。」 白老夫人当时对自家老爷子的话不置可否,可此时她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些事,想着次子跟自己的日渐离心,想着陈氏母女如今对白府那更是连大门都不愿踏入,她心中,早不知不觉中满心盘算的,都不过是如何能压制住静姝那祸星命相,解了她对白家的相冲相克,然后最大化的从二房身上汲取利益,为自己的嫡亲子孙安排谋算罢了。 且说白二老爷送了女儿静姝去了陈家在附近的宅邸,见了陈二老爷和陈二夫人,寒暄了一阵,放下心来,又留在那边用了晚膳,这才连夜回了白府。 回到府中,他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自家夫人写给自己的那封信,一目十行的读了起来。 只是很显然,老天嫌他今日受到的打击和刺激还不够大,他夫人在前面给他报过喜又说了一些她和孩子在蜀中的情况后,在信的最后一部分,又给他送来了一个霹雳。 却是年初时自己‘母亲’白老夫人送了两个嬷嬷去了蜀中,说是给自己夫人侍产,结果却被原夫人抓获其中一个姓叶的嬷嬷用了一种前朝时一些江南大世家暗中常用的一种秘药,催产陈氏。 陈氏本来就体弱,用此秘药,胎儿应该可以早产生出,但对产妇却十分凶险,轻则产后缠绵病榻,慢慢体弱身亡,重则生产时可能就会香消玉殒。 发生这样的事,又有蓝嬷嬷先例在前,陈氏自然不肯善甘罢休,正好那日有蜀王妃派了一个嬷嬷过来探望她,她便请了那个嬷嬷一旁作证,审了那姓叶的嬷嬷。 那叶嬷嬷受了原夫人用的催幻药,却也只供出是受了老夫人身边的薛嬷嬷指使,并不牵涉到白老夫人或白府其他主子。 陈氏在信中跟白二老爷道此事事大,她并不敢擅自私罚那叶姓嬷嬷,此时仍是将她关在了陈家,留待白二老爷日后处理。 信件的最后还附上了一份那叶嬷嬷的画押文件。 v第52章[02.15] 白二老爷读完信,也没有再有什么失望愤怒不敢置信什么的情绪,只僵坐在了扶手椅上半晌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他甚至不愿意去思,去想,但那些最可怕以最大恶意揣测的念头却不停的涌上来。 思及母亲一直以来都想掌控二房所有产业财物,这事再明显不过…… 催产妻子,而不是直接谋害胎儿,因为原老太爷早就说过,妻子腹中的胎儿是个男胎。 妻子生产然后体弱病亡,她本就有过难产经历,现如今又是高龄产子,在所有人看来再正常不过。依自己以往信任孝顺母亲白老夫人的性格,那孩子必会交予母亲抚养。 如此二房,不,是妻子所有的产业自然也会全部交由母亲接手打理,这事,就算是陈家也反驳不了,因为妻子唯一的儿子在母亲手中。 妻子有子,那些嫁妆,陈家就是收不回去的,甚至将来母亲若是不愿分给静姝多少嫁妆,外人也不能说句有什么不对。 真是好狠的心,好深的算计。 白二老爷木然坐着,全身寒热交替,那心却又似麻木的,大概只觉心如死灰吧。 原本白二老爷虽然对母亲白老夫人对待自己妻子女儿的态度很是伤心失望,但无论如何白家对他都有抚养栽培之大恩,他亦没有准备要和白老太爷白老夫人恩断义绝似的强硬要求脱离白家,恢复本姓。 他原是准备和他们好好商谈,将陛下已知此事及陛下的意思告之于他们,道自己亲生父亲容老将军将自己托付于白老太爷养大实乃战乱无奈之举,当初隐瞒身份也不过是为着避开容家或者说前朝的战敌,现如今新朝已立二十余年,陛下都已知晓此事,且亦无怪罪,自己也当认祖归宗,恢复本姓。 这都是合情合理,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白家抚养他成人,即使他恢复容姓,也仍是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的养子,仍会对他们存孝敬之心。 只是此时白二老爷收到妻子的来信,看着这薄薄的信纸和那印了血红手印的画押文书,往日那些片段齐齐压来,那本来想着和白老太爷以及白老夫人坦承相谈的心突然就「噗」地一声熄灭了。 母亲,白老夫人,对自己这一房如此态度,如此狠心的谋算,哪里还有半点母子情意,祖孙情意可言? 他恢复本姓,对白家来说,肯定算不得什么好事,白老夫人,更不能再掌控他们二房。如此,此事怕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忠孝两全的和美解决…… 也不知父亲心中会如何作想,只希望届时父亲能劝一劝母亲……但想到容唯嘉一事,白二老爷对白老太爷潜意识也同样已经有些抵触。 父亲明知自己的身世,却瞒着自己硬要自己认下容唯嘉为女,想到当初若不是女儿告诉了自己容唯嘉的身份,拒绝了父亲认其为女,那陛下……那他面对的恐怕就不是陛下的宽容理解和赐婚,而是直接赐下一杯毒酒或者此时已去了顶戴坐在大牢了吧…… 想到此,白二老爷又是一阵的大汗淋漓…… 现如今,他可不会认为父亲要自己认容唯嘉为女是为着恩义,为着还容家的恩情什么的,那时父亲和自己谈话时所潜在的意思的也不过是为了攀附凌国公府的权势,为了恢复白家当年的荣盛而已…… 这么些年的相处,白二老爷深知父亲对恢复白家百年书香世家容光的执念有多深,而自己差不多是他这一辈的期望所在,再下一辈,侄子们读书也并不出众,最为出众的反而是自己的长子白延樟而已…… 到如此地步,白二老爷也得被逼着做些准备了。 翌日,他跟衙门请了假,便去了陈府,趁小女儿也在,便将妻子先时给自己的所有银票都拿了出来,拜托陈二舅帮忙尽快在城内置上一个宅子,道是女儿住在庄子上始终不便,迟些时候妻子也会回京,不如尽快置上一个宅子,也好方便妻子女儿居住云云。 白二老爷突然神色认真的来这么一出,陈二舅和静姝都给惊了惊。 不过两人都同时想到了叶嬷嬷暗害自己妹妹/母亲一事,这事陈二舅和静姝其实也早已得了消息,这才是昨日静姝连白府大门都不愿入的原因,她真真是厌透了白府,厌透了那个还被她称作祖母的那个人。 因此陈二舅和静姝都当白二老爷是受了此事刺激这才下定了决心另置宅子安顿妻女的。 陈二舅推回了白二老爷的银票,笑道:「妹夫这钱暂时还是收回去吧。其实之前妹妹得知姝姐儿住到了庄子上,心中就十分忧虑不安,那时就已经来信拜托为兄在这附近置上一个宅子。」 「现如今那宅子也已经差不多安排妥当,就在西大街那边,来往这边白府还有长梅山的庄子都十分方便。至于银钱方面,妹妹已经跟我说过,待她回京后再作安排,无需妹夫操心。」 白二老爷听了此言,心中又是羞惭又是愧疚,自己的妻女,自己一直未能尽到为夫为父的责任,为她们遮风挡雨,反要处处让妻子女儿担忧劳心,稍一不慎,还可能被人给害了…… 这,以往谁能想到呢…… 只是还不待白二老爷从羞惭愧疚情绪中出来说上些什么,那边陈二舅却是已经带了些试探口吻问道:「只是妹夫刚刚说让姝姐儿住在这宅子里,迟些时候待妹妹回京也住进去,只不知此事妹夫如何跟白家那边交代?毕竟这尚未分家……」 白二老爷听了陈二舅的试探,脸上出现了些许黯然神色,苦笑了下,道:「二哥放心,白府那边我会安排的。二哥此时不必多问,过几日就会知晓了。」 说着又看了一眼女儿静姝,然后温声道:「姝儿,这几日我看你就先别再去庄子上了,就住在你二舅这边,为父也放心些。待过上些日子,为父再安排你一起搬到那新宅子中……」 v第53章[02.15] 静姝听了父亲这话心中却是一跳,想到之前姜琸和自己说过的话,莫非,莫非父亲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她仔细看了一眼自己父亲,见他神色果然大不似以往。 她见二舅似还有话要说,忙伸手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角,然后抬头对着白二老爷笑道:「好的,父亲。这些日子天气炎热,父亲您也要保重身体,不要太过辛劳,更不必担心女儿,女儿这边有二舅父二舅母照顾,平日里又有幼恵和原师姐陪着,一切都好着呢。」 白二老爷闻言便伸手摸了摸静姝的脑袋,神色十分欣慰和感动。 静姝记忆中,她父亲这般神色的对她表示关爱,除了幼时,好像再也没有过的了。 白二老爷离开陈府后,陈二舅似仍有所疑虑,静姝劝了他一阵,只道想必是白府中有什么事,且有什么事先顺着父亲即可。 随即待回了自己房间,静姝便吩咐了冬影送信给姜琸,询问他父亲是否知道了些什么。 翌日陈二舅便领了白二老爷去了那新置的宅邸。白二老爷细细看了一圈,又和静姝商议了一番宅子的具体分配布置,这才放下心来。 静姝在和白二老爷谈话间,试探出父亲竟是要把大哥大嫂一家以及二姐等人皆都是要接出来住进新宅子后,心中更是确定父亲必是知晓了自己身世,且这大概是要认祖归宗直接搬离白家的节奏了。 思及此,静姝自然十分高兴,她自知道父亲的身世,心中早就期待这一天了。 而白二老爷看了新宅子,和女儿商议了一番,回了白府,又细细思虑了一阵,想到长子已成家立室,也已有了举人功名,这些事也该早些让他知道,让他有所心理准备,届时也好安抚儿媳孙女,安排一些事宜。于是便又召了长子,将自己这一房的身世细细告知了他。 白延樟资质算不得多么出众,但胜在稳重踏实,品性端庄。虽然白二老爷早期对长子且唯一的儿子资质不显而很是失望,但现在却觉得自己一直未能亲自教导他,他能长成如今这般已经非常令人欣慰。 白延樟听到父亲包括自己竟非白家子孙自然是格外的震惊。 但这么些年白二老爷不在京中,白延樟也算是扯着幼妹白静妘长大(除了白静妘在蜀中的那几年),两人性格又都不是会哄白老夫人开心的那种,在白府中真真也算是体会过各种滋味,甚至三房传出的说什么他父亲不过只是祖父外室庶子一类的流言他都听到过,更别说虽然父亲和继母每年或逢时过节都会送了大批东西到白府,但那些东西根本就落不到他和妹妹身上,甚至包括那些指定给二房,给他们的东西。 至于他结婚,明明继母送回来了上万两的银子给他准备聘礼,安排新房什么的,最后真正用在了聘礼和婚礼上的怕只得三分之一罢了。 所以白延樟虽然读书一般,但却并不像他的父亲那样不通庶务,平日里只会吟诗作赋,爱捣鼓些风流雅士喜爱的那些雅致爱好。 相反,他是个很踏实务实之人,对府中的事也很清楚,至于祖母克扣父亲和继母从蜀中送回来给二房的东西,借着他和妹妹为由头从蜀中换着花样索取财物,这些他心中都十分有数。 只是他秉性敦厚,且知道那些资财多是继母之物,非自己赚取所得,父亲又十分孝顺祖父祖母,这些事他便都吞下了肚子,半点没提过,反是愈加关心幼妹白静妘,避免她在这样的环境下心理失衡,成了那等尖酸刻薄整日里只争蝇头小利的性子。 所以此时他听父亲说父亲自然也就包括自己都非白家子孙,而是前朝容将军府后人,虽然也十分震惊,但反而并没有什么接受不能,甚至,他心中还有一丝庆幸和高兴。 至少,不是三房所说的祖父外室生的庶子,不是吗? 白二老爷见长子听了此事面上虽有异色但仍能稳得住,十分镇定,心里又是一阵欣慰。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头,告诉他此事一旦说开,他们一家定会搬出去居住,让他早点安排好他们这一房各项事宜,切勿届时生乱等等。 白延樟应诺下去自去暗中安排不提。 且说白二老爷安排好了这些主要的事宜,便想着这日休沐给白老夫人请完安后便去见父亲白老太爷先和他商议一番,无论如何,白老太爷还是更易交流说事情一些。 只是他没想到,他还没去找父亲,白老夫人就已先找了他。 这日他给白老夫人请完安,白老夫人竟是打发了众人,单独留下了他,颇为和颜悦色的笑着道:「仲谦啊,母亲今日还有些事想和你商议商议,这些事情你父亲也都是知晓的,可能还有些要补充吩咐,他现时已在他的书房等着我们,不若我们这就去你父亲书房说一会儿话吧?」 白二老爷颇有些疑惑甚至带了一丝小心的去看自己母亲,见她今日对着自己竟是半年多来难得的笑脸,那笑容更是许久不见的温和慈蔼。 可是看见她这样的笑容,他不仅没有什么喜意,那心反是莫名就咯噔了下。 白老太爷的书房。 白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有些严肃,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坐在他身边的白老夫人,气色却是难得的好,此时看着白二老爷那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格外的和煦慈祥了。 白二老爷等母亲坐下,就上前给白老太爷请了安,然后站到了一侧等着两人先说话。 白老太爷未出声,白老夫人就先温和道:「仲谦啊,你还是坐下说话吧。」 v第54章[02.15] 白二老爷抬眼看了白老太爷一眼,白老太爷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点头道:「仲谦,今日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商议,你且先坐下再说吧。」 白二老爷这才在下面的扶手椅上坐下了。 白老夫人看他坐下,就笑着和颜悦色道:「仲谦啊,今日叫你过来是有几件事要和你商议,其中一个便是关于姝姐儿的婚事的。」 白二老爷一听白老夫人说自己女儿的婚事,那心立马就是一沉,他可还没忘记自己母亲和三弟妹对自己女儿婚事的龌蹉谋算。 只是女儿的名字已经送去了礼部参选秀女,他以为她们谋划那事也就告一段落了,或者至少也要等选秀尘埃落定。 届时女儿已经赐婚蜀王三公子,她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谋算也就揭过去了。他,其实也并不想深究,那些东西,揭开来实在太过不堪。 但为何母亲此时又提起此事?难道她们还没有死心? 就只听白老夫人接着道:「仲谦啊,姝姐儿也不小了,也该是时候定亲了。你也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命相特别,命中带戾和冲煞之气,这婚事怕是不好寻。」 「所以前些日子母亲去江安寺,特地寻了寺里的江远师傅帮她排算命盘……唉,这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可把母亲的心都给看跳出来了……」 「姝姐儿的那个命盘,唉,果然十分凶险,命中带煞,煞中带戾,伤人伤己,稍一不慎,可能就是个早亡的命。且因着她戾气太重,她身边亲近的人,包括她祖父和我,还有父母叔伯,甚至兄弟姐妹,都会受到她的影响,被她无尽吸取福寿,养着那煞气戾气……」 白老夫人说着话,这前间有数次白二老爷想插嘴说女儿正在备选秀女,不宜谈什么婚事,但白老夫人都没有给他出言的机会。 而再听到这里,白二老爷却已经是青筋爆裂嘴唇哆嗦着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那脸更已经是绿色的了,是被气得…… 白老夫人还犹不自知,仍面带慈悲和忧虑的神色喋喋不休着。 她继续道:「仲谦啊,这些你不可不信,你看当年她还没出生,她母亲就因她险些难产而亡,后面更是多年不孕,此次她母亲能养好身子,也怕是她离了蜀中的缘故。」 ……那是因为自家夫人被你派过去的嬷嬷给使了龌蹉狠毒的手段给害得! 「可自从她到了京中,为娘的这身体原本是好端端的,却突然就垮了,只要她靠近,那就跟什么东西压着我的心吸着我的脑似的,只觉生不如死。她和为娘相克相冲,这是你说那蜀中的慧源大师说的,再也错不了。」 ……慧源大师说的是他家的姝儿命格贵重,福气超人,白府还有你受不住她的贵气,所以才有相冲一说! 「所以为娘就求了江远师傅,看能否有破解之法,如此,姝姐儿也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她身边的人也能安稳度日。」 「江远大师推算了姝姐儿的命盘,说姝姐儿的八字当配一个命盘比较硬的,可克制其煞气和戾气之人,如此才可平安度日。彼时你三弟妹正好陪着为娘,她听到此说法,就想起她娘家侄儿幼时曾算过命,说正是命硬之人……」 听到这里,白二老爷终于明白他母亲,不,是白老夫人恶毒诅咒他闺女一圈都是为了啥,原来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将女儿许给韦家那败家子填韦家那天大的窟窿!为着她们那龌蹉不堪的谋算! 看着她那带着满满褶子宛若带着面具的表情,那一翕一动的带了些黑色的嘴唇,白二老爷只觉得一股厌恶之情压都压不住,根本再不想认她为母! 他再也不想继续听下去,也不想解释或辩护女儿命盘之事,他的女儿,他甚至不想跟面前这个恶毒的老妇人再谈论他的女儿! 他站起身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愤怒但仍带了些厉色打断她的话道:「母亲,姝儿此时为备选秀女,不宜谈论婚事,此事还是等之后再议吧。」 那母亲二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只唤得倍觉讽刺。 白老夫人突然被打断话,且还是被在她面前向来恭敬顺从的儿子给厉声打断了,很是茫然了片刻,随即她今日那为了「好好和儿子商议」而特意酝酿的情绪瞬间便被打散,脑子一阵钝痛传来,情绪立马上来! 她皱了眉恢复了平日的冷声冷调厉声道:「什么备选秀女!她的那个命盘,根本就不宜嫁入高门,更何况是藩王子,否则……」 「咳咳咳……」 先时一直沉默的白老太爷一阵干咳声传来,打断了自家老婆子接下去不该在儿子面前说的太过的话。 这要将姝姐儿许配给韦家一事自家老婆子事前自然和他商议过,他本觉得荒谬,那些寺僧之言,他更是并不多信,可是老婆子说得太过严重,令他渐也心生不安,不得不产生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之心态。 在他心中,任何事任何人也比不上白家,任何可能是白家复兴的潜在隐患他都不能容忍。 且,老婆子说了,若想让她同意将容唯嘉认进门,且替他们掩饰安排,姝姐儿的这婚事就得听她的。 当然,白老夫人还跟他隐晦的分析了一通将姝姐儿嫁去韦家的好处。 v第55章[02.15] 无非是姝姐儿嫁去高门,且不说那命相吸取白家福禄之事,以姝姐儿对白家的疏离,白家大房三房甚至二房都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相反,二儿媳有了嫁入高门的女儿撑腰,更将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以后都怕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恭顺」(其实就是孝敬财物)了…… 但把姝姐儿嫁去韦家,那将来可就任她们拿捏了…… 这些市侩之言白老太爷自然不屑去理会,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子孙仕途打点,他优渥潇洒的老居士生活,这些可也都离不开铜臭,所以白老夫人这些话到底有没有入他的心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白老夫人又道了,反正他们既然打算认了那容唯嘉,便算是已经有了嫁入高门之女,容唯嘉有把柄捏在他们手上,自然要关照白家,所以也不缺那个离了心的姝姐儿…… 不过这些背后的事是背后的事,有些话却着实不该直接和儿子说。 次子重情,姝姐儿又在他身边长大,自然多疼了些,有些话还是该委婉些的。 白老太爷对着面色已经有些紫涨的儿子劝道:「仲谦,你母亲也是一时听了那师傅之言,心中为着姝姐儿的平安和咱们白府的安稳着想,才和你先行商议此事,你且先莫着急。」 又道,「那备选秀女一事,你母亲已见过凌国公夫人,从宫中得了确却的消息,道是那几位藩王子的婚事早已八九不离十了,姝姐儿应当是不会入选,所以你就不必太过担心这个。」 白二老爷看着劝慰自己的父亲,想着先前他一直的默不出声,冷不丁就目光带了些隐晦的探询问道:「父亲,您也赞同将姝儿许给那各种混账不堪的韦家?」 白老太爷面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咳了一声,刚想把这话叉过去,却又听到儿子「呵」了一声,已经自己转了话题接着问道:「父亲,不是说今日还有其他事要和儿子商议吗?还有什么事?」 却是白二老爷观白老太爷的面色和反应,心中已经大抵知道了真实的答案。他,并不想再听什么虚假的话或冠冕堂皇的理由。 白老太爷见儿子自动把话题转开,觉得儿子还是知事,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是还另有一事。这事之前也跟你提过,是认那凌国公夫人娘家远房族人女儿周氏唯嘉一事。」 「凌国公府那边说了,报选秀女一事已了,也不担心外人揣测突然多了个女儿是为了报选秀女什么的,我们也可以开始着手安排认领那周姑娘的事宜了。」 白二老爷又听到这容唯嘉一事,有些木然的看着自己父亲,他突然觉得很疲惫,那些什么怒气啊伤心啊痛苦啊全部都离去了,只剩下一种深深的疲惫感,所以他没再插言,任由白老太爷说下去。 反正他什么也不会应,且让他们先把他们的意思尽兴说出来好了。 什么都说出来吧,大家都解脱了。 白老太爷见儿子不出声,误以为在认真的听着,更觉满意,只是后面的话,他觉着由自己说不太妥当,便转头看向了白老夫人,目光带了些压迫和警告。 白老夫人收到白老太爷的目光,心头也是凛了凛,人顿时清醒了许多。 其实经了刚刚这一打岔,她那突起的情绪也已经差不多消了下去,想起今日的主要目的,便又努力恢复了些温和的神色,但到底不再似初时那般自然,而算是温和中夹了些冰渣道:「仲谦啊,凌国公夫人提了,宫中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并无意将姝姐儿许配给几位藩王子,且那日姝姐儿在蜀王府得罪了承恩公府的两位姑娘,想必初选那里就会被刷下来,所以你也不必想着她会再嫁人什么高门了……」 「当然,你也不必担心,凌国公夫人说了,华皇后和华家那里,她会帮着姝姐儿说情,只要我们认了周姑娘,姝姐儿以后也是自家人了,所以你也不必担心她们会对姝姐儿或咱们白家行什么报复之举。」 白老夫人说到这里就去看自己儿子的反应,看他有什么话说。 可惜白二老爷并不想给她任何回应,而是转头去看白老太爷,他现在觉得跟自己母亲,不,白老夫人说话都是多余。 他看着白老太爷的眼睛道:「父亲,您,知道那周姑娘的身份吗?」 白老太爷心中一突脸色更是煞变,这事,儿子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岂是随便就能知道的?! 他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审视的看向自己儿子,可惜白二老爷说完这句话却又不再说此事,他从袖口拿出一沓文件放到了白老太爷的桌上,道:「父亲,您不是也同意把姝儿嫁到韦家吗?您先看看这些,看完之后再跟儿子说,还要不要把姝姐儿嫁去韦家。」 白老太爷狐疑的看向桌上的文件。 白二老爷扯了扯嘴角,道:「这里,是母亲打算把姝儿嫁到韦家的前后缘由,母亲和三弟妹的对话打算,韦家欠了人家赌坊几万两银子的画押文件,卖了祖产家仆,韦家和三弟妹对姝儿的谋算的韦家旧仆的口供,还有那个什么江远师傅收了三弟妹韦氏银子的口供……」 「父亲仔细看看这些,还要将姝儿嫁去韦家吗?」 他今日本就打算请安过后便去寻父亲说话,所以准备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他犹豫之下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也带在了身上,不想此时却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白二老爷每说一句话,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的脸色都会跟着变得更难看一些。 白老太爷伸手去翻那些文件,他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但他惊疑的并非是儿子所说的话的内容,不是自家老婆子和小儿媳对孙女的算计,他惊疑的是儿子一向孝顺守礼,不通庶务,不理俗事,对自己和他母亲恭敬顺从很少违逆,如今,为何他竟然无视他母亲,对自己说话也是句句含刺,声声逼问? v第56章[02.15] 且,这些东西他是如何得到的? 这些他母亲和人私下的对话,韦家的不堪之事,还有这些种种的口供画押文件等等,可都是需要花心思,花时间让人去查去监视才能得到的! 他的儿子,从何时开始对他的母亲如此设防?竟然开始派人监视他的母亲,对他的母亲步步调查,对他的弟妹娘家都这般深查…… 白老夫人不像白老太爷此时只是面色难看却仍镇定的在往深里思虑。 她听完儿子的话差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就背了过去,坐在座位上按着胸口喘着气好一阵才能找回自己声音,可惜就算她像是要背过气去,她的孝顺儿子也没有像往日般诚惶诚恐的上前来跟她道歉,安抚,认错。 白老夫人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就开口勃然大怒的对着白二老爷尖叫道:「你,你这个孽子,你竟敢,你竟敢如此忤逆不孝,派人暗中监视调查我和你的弟妹,你,你这是什么鬼祟的心思?!」 白二老爷终于转脸去看她,面上神情再不似往日的恭敬顺从,他面无表情道:「母亲,您还是等父亲看完,先辨别一下这些是不是真的再来发怒吧。」 此时,他几乎再无一丝把面前这个恶狠狠瞪着自己好似要把他生啖了的老妇人当成自己的母亲来对待了。 「你,你,你这孽子,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怎么生……养了你这么个忤逆不孝居心叵测狼心狗肺的东西!」 随即对着低头翻着文件看着那些画押口供的白老太爷尖声道:「看,有什么好看的!我不过是让他把姝姐儿许给韦家,他既然不愿,直接说就好了,如何竟敢就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出来,这,这哪里是养了个儿子,简直是养了一条反啮的狼啊!」 说到这里,那胸口又是一阵的气闷,脑袋一阵阵的生疼,面色如土的跌坐到太师椅上,表情痛苦不堪。 白二老爷听着这一串串的骂语,看着神情痛苦不堪的白老夫人,脸上终于崩裂出一丝挣扎和痛苦,但仍是手捏了拳站着没动。 白老太爷看了看痛苦的白老夫人,「啪」得一声将手上的文件拍回桌上,看着白二老爷声如寒冰道:「仲谦,不过是为着一个女儿,你这就要将你的母亲气死吗?」 白二老爷手抖了抖,对着白老太爷有些艰难道:「所以父亲,您看了这些东西,仍是觉得儿子应该顺着母亲将姝姐儿嫁到韦家吗?否则,就是在气死母亲?」 白老太爷的脸色又是一黑,他对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儿子也只觉一阵阵气恼,且,还有一种莫名的,言之不出的深深的恐惧。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起身去察看白老夫人的情况,然后转头冲着白二老爷吼道:「还不滚出去叫人进来服侍,去叫人叫大夫!」 白老夫人却是手抓了白老太爷的胳膊,缓了口气,恶狠狠地盯着白二老爷,声如寒冰道:「不必叫大夫了,有那么个妖孽在,我迟早也会被克死,福寿也会被她吸光,我们白家都要被她连累的败落!」 「老二,我今日就跟你说,你那个女儿,就是我的克星,非得把她嫁到韦家才能治得了我的病!我们白家养了她十几年,把她许配给韦家怎么就不行,怎么就委屈她了!」 「你若不同意,你就把她给我勒死!否则,你就是大不孝,就是在逼死你的母亲!我们白家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子孙!」 白老夫人大概是被气疯了,已经有些休斯底里的口不择言,不管不顾。 这话却说得白老太爷都皱起了眉,他虽然气极,可也觉得这老太婆是不是得失心疯了,虽然理是这个理,但有的事却不能这般直白不管不顾的说出来。 他欲开口把儿子呵斥下去,再劝诫警告一下自家夫人,那边厢,白二老爷听了白老夫人的话却又开口了。 他那声音就跟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听之都带了些鬼气。 他扯着一抹怪异的又悲又凉的笑,一字一字道:「那么,是不是也要勒死我的妻子,溺死我的幼子,这样,才是对母亲您的孝顺?才不算逼死母亲?才算是白家的孝子贤孙?!」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说出来了,但鬼使神差的,他就是说出来了。 白老太爷听了这话脸色又是大变,一把按住又要跳起来的白老夫人,对着白二老爷斥道:「逆子,你这是得失心疯了吗?你母亲有病,你就不能顺着她些好好说话,说这些剜心大逆不道的话是要干什么,你这真是要逼死你母亲吗?」 白老太爷木然又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垂了眼沉声道:「父亲,这些事,母亲做得,难道儿子就不能说嘛?难道母亲要害死我的妻子儿子,卖了我的女儿,这些事,我都不能说,只能掩饰太平,继续做白家的孝子贤孙吗?」 「这样的白家子孙,不做也罢!」 最后一句低不可闻。 他这话一出,被气疯的白老夫人也就罢了,那白老太爷心中却是一跳,先前的怒火突然「噗」得一声灭了,人变得无比冷静清晰起来。 他想起了容唯嘉一事,儿子如何得知了容唯嘉的身份?这个面前的儿子,根本陌生尖锐的不像是他的儿子,难道他? 白老太爷只觉心突突的跳。 v第57章[02.15] 他死力按住了自己要继续发疯的夫人,对着陌生的儿子,细细的看着他的表情好一阵,然后突然问道:「仲谦,你如何知道那凌国公府周姑娘的身份?」 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下面却似压着就要崩裂开的脆弱,试探和冰冷。 白二老爷没想到自己父亲突然跳了话题,不过这事反正是要说的,他讽刺的想,前面已经闹成这样,也不指望能和和美美感激涕零互表恩情的离白府归容宗了。 他也不想要那粉饰下的和和美美了。 他带了些疲惫的笑容道:「父亲,这事您能知道,儿子自然也能知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您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如何还能让儿子认她为女,这,可是欺君大罪。」 白老太爷摇头道:「这事,父亲早已细细思量过。凌国公府早就已经作好了安排,你认她,不过只是个过渡,并没有什么风险。且此事也并不是那么急迫,到时候凌国公府会运作安排让你外放至渭地,到了那边无需和任何人解释,周姑娘就是你的女儿,那些解释不过是给蜀中那些熟知你房中情况的人听得。届时凌国公世子也会去那边军中待一段时间,就让两人在那边定亲,也不会引人注目。」 「仲谦,凌国公府已经承诺,只要将此事安排好,就会安排你大哥去皇家书院教书,你几个侄子的位置也会慢慢有所调动,就是你侄女的婚事,凌老夫人也承诺了会给她安排个好的人家……」 「可是父亲,」白二老爷听得心中越来越清冷,仿似身上一点热气都没有了,但又神奇的觉得突然之前所有的顾虑都没有了,不在乎了。 他道,「可是父亲,陛下已经召见过我,告知儿子,儿子的身世,并且已下旨让儿子认祖归宗。您说,儿子还可以隐瞒陛下,认一个有着前朝皇室血统的女子为女吗?」 白老太爷脸色陡变,盯着白二老爷的脸和眼睛都僵硬住,喉咙又似被什么给卡住了。 而他身边坐着的原先还各种病痛的白老夫人,那些病症也似被冰冻住了,张了嘴瞪着白二老爷,同样说不出话来。 不过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的白二老爷却觉得一下子轻松了,解脱了。 他心底甚至有,终于摆脱了白老夫人的各种谋算,摆脱了白老太爷强迫给他的各种负担,可以好好的什么也不用担心的接了妻子儿女回来一起生活,那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他道:「父亲,明日我便去官府重新立户,归宗容家。」 他看了白老夫人一眼,嘴角抽了抽,讽刺笑道,「老夫人,白家的确没有我这样的不孝子孙。为了您,我做不到杀妻杀子卖女杀女,您既然容不下我们这一家,我的女儿克了您的福寿,克了白家,要把她勒死,那么明日,不,今日我们一家就都离开白府。」 「您,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女儿碍着您,碍着您的福寿了。」 「还有,我的女儿她,生在蜀中,养在蜀中,并没有花过白家的一分一毫,白家还算不得养了她十几年,不是您想勒,就可以勒死的。」 白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脑子一充血冲口就又想破口大骂,却刚说了句「你这……」就被白老太爷厉声喝止。 白老太爷已经多年没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就是白老夫人也被吓住了,一时哑了声。 白老太爷转头盯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仿似被人附体了似的儿子,忍着心头的惊骇问道:「仲谦,陛下为何会知道你的身份?不,应该说你官职微末,陛下为何会去调查你的身份还命你认祖归宗,恢复本姓?」 白二老爷有些诡异的笑了下,道:「因为陛下说了,说要下旨赐婚,将姝儿许配于蜀王三公子,但既婚配皇室子,便不可再沿用不实身份,必须以容家女身份赐婚。」 「所以,老夫人也不必再担心我的女儿她福薄命薄,婚嫁不易了,那个韦家子,您要嫁孙女,便嫁您自己的嫡亲孙女吧。」 「更不用担心什么承恩公府家的嫡小姐还是华皇后的报复,我的女儿,她不是白家女,您自然不用担心白家受到她的牵连,她的相克相冲了。」 白二老爷简直跟脑抽风了似的,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仿似不受控制的,将自己平生都没说过的最尖酸刻薄的话,此时对着白老夫人,都忍不住吐了出来。 大约那些都是被所谓的孝道压抑在心底从来不敢冒头的愤怒和怨恨一次性的爆发了吧。 她,并不是他的母亲,那些孝道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白老太爷看着眼前这个言语尖刻,眼神冷漠讽刺,犹如恶鬼附身似的「儿子」,青筋直冒,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也知道怕是自家夫人所行之事太过,次子又得知自己非白家之子,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可是现在这样,和次子反目闹僵,对白家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养了这个儿子这么多年,不是为了到最后反目成仇的。 他努力抑制了自己的情绪,转眼去看已经不知是被次子的话给刺激的,还是被次子所说的这些事给震惊得有些傻了,双眼发红瞪得老大的老婆子,紧紧按住了她,避免她再次失控让事情恶化到更加无可挽回。 深叹了口气,他对白二老爷道:「仲谦,这事我们父子俩还是回头好好谈谈吧,你母亲身体不适,还是先送了她回房让大夫瞧瞧,歇着再说。」 白二老爷看了一眼白老夫人,略带了些讽刺笑了笑,转头对白老太爷道:「请父亲随意吧。」 v第58章[02.15] 他也不想再和白老夫人纠缠,私心里,他甚至再也不想见到她,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恶毒品性的疯婆子他曾经真心实意的唤了她几十年的母亲,愚孝了几十年,多次让自己妻子儿女就在鬼门关前…… 白老太爷又叹了口气,召了外面侍候的心腹小厮,就算白老夫人满心不甘不忿不满,可是白老太爷此时却是非同一般的强硬,甚至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可怕的威胁,而非如往常般迁就她,让人强行送了她回自己的院子。 将白老夫人送走,白老太爷慢慢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那一刻,一向保养得宜的他显得无比的苍老。 他坐下后,便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儿子」,苦涩道:「仲谦,你也坐下吧,这一日未正式迁宗改姓,你,还算是我的儿子吧。」 白二老爷没答他这句话,而是默默的依言坐下了。 白老太爷看着此刻满身防备身上脸上慢慢都是冷漠梳离的「儿子」,心中也是一阵阵的后悔。 他不该,不该纵容老婆子胡闹,先是伤了孙女的心,接着连一向孝顺的儿子都被推远了。 他又是一声长叹,道:「仲谦,你母亲她,也是被韦氏那市井愚妇所惑,又被寺中妖僧所骗,再加上这半年来的病痛折磨,这才一错再错。但你想想你幼时,她向来待你如亲子,此次,你就原谅她吧。」 白二老爷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他突然苍老的样子,满脸的痛苦和悔意,心中也是不可避免的一阵难过。 可是,要他原谅,谈何容易,如若,如若不是女儿要嫁予蜀王三公子,不是陛下告知自己自己的身份,没有原夫人等人,那么,他的妻儿可能已经被害死,他的女儿已经被逼着嫁到那不堪的韦家…… 就是在他说出自己身世之前,刚刚,这个满脸悔意的父亲可曾说过是白老夫人之错?他不是也在一旁指责他,让他谨遵孝道顺从了白老夫人,明明那些龌蹉算计的证据都摆在他面前,他可有一丝追究白老夫人和韦氏等人的意思?反是同样逼着自己嫁女予韦家,否则就是在逼死自己的母亲? 更是为了大哥三弟两房的利益逼自己认了那有着前朝皇室血统之女,还要将自己调到渭地才去认,让所有操作是在蜀地生,渭地认。 往深里想,那女子还是自己的侄女,将来万一事发,自己生女认女之事都是在蜀地和渭地发生,白家根本就可以推得一干而净,只作不知即可。 这样的人,也曾是自己孝顺恭敬的「父亲」,认为品性高洁有着百年世家傲骨的父亲! 想到此,白二老爷那颗微微松动的心又冷硬冰寒无比。 但他不想再和白老太爷掰扯那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道:「父亲,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陛下让儿子认祖归宗,无论从君义还是从孝道,儿子都不得不从。明日儿子便去官府改了户籍文书,这两日我们这一房就搬出去吧。」 白老太爷脸上闪过一阵隐怒,他克制了十分掏心的劝道:「仲谦,陛下圣旨,不得不从。但这一家大小,一时之间如何能说搬走就搬走?我看,不若你们就去官府改了宗备了案,但还是继续住在白家……」 「不,谢过父亲了。」 白二老爷打断白老太爷的话,满带讽意的道,「老夫人对吾女恨之入骨,满白府都知她睡梦中都唤她妖孽,只恨不得把她嫁入韦家填那个烂坑或者直接勒死,又十数年来算计着想要除掉我妻儿,只因我不顺她的意,不肯杀我妻子儿女为她祭福,她便指我不配为白家子孙。」 「我,如何还能继续留在这白府居住?」 其实话一说开,后面就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了,文人,就是平日里一派文雅谦谦,但尖酸刻薄起来说出的话能刺到你不敢相信。 白老太爷又想开口解释,却是被白二老爷打断了。 他道:「父亲,我今日既还唤您一声父亲,此事便到此为止吧,您何必逼我把那什么蓝嬷嬷还有叶嬷嬷害我妻儿的画押文书都拿出来给您看呢?」 说着白二老爷起了身,也不再看白老太爷紫涨了的脸,道,「儿子这就回去准备搬迁事宜了,其他的事日后再说吧,还请父亲多多保重。」 他行到书房门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白老太爷道,「父亲,老夫人那里,还请父亲多费心了。姝儿毕竟不久就要和蜀王三公子定亲,我不想再听到什么说姝儿是妖孽之类的谣言传出来,也不希望老夫人对儿子的……不孝……念念不忘随时都要拿出来宣扬一遍,最后逼得儿子要和白府恩断义绝……」 「您知道,儿子手里捏着的,多的是这些年老夫人如何谋害我妻儿,谋算我妻子嫁妆的证据,那些东西,希望不要成为儿子最后自证清白的稻草。」 白二老爷说完就自己开了书房门离去了,白老太爷青筋毕露的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看着那敞开的书房门,只觉脑袋一突一突,要用最大的意志力才能压制住自己疯狂的怒意,心中也只想到一个词,白眼狼,白眼狼。 他真的养了一只白眼狼,这么些年,他都以为他孝顺忠厚端方,却不想,竟然是这样一只白眼狼! 白二老爷回到二房的院子,先是派了心腹小厮去陈府给女儿静姝和陈二舅夫妇送信,把这边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请陈二舅夫妇领了女儿静姝一起帮忙安排他们白府这边诸人入住新宅之事。 接着就雷厉风行的唤来了长子白延樟长媳李氏以及大女儿白静妘,又请了大嫂杨氏,一点铺垫也没有直接宣布了自己非白家子孙,乃前朝容家后人,当年白家为着报容家大恩在战乱之际收养了自己一事。 然后不顾除了白延樟之外其他众人震惊的神色,让儿子儿媳女儿立即清理他们所有的物品,清点奴仆,和大嫂杨氏交割,务必不要拿走白府的一针一线,第二日便搬去西大街新置的那个宅子。 v第59章[02.15] 那些卖身契是在白家手上的奴仆,愿意跟着儿子儿媳女儿愿意一起走的,就付了赎身钱给杨氏带走,其他任何原属于白府的,想要带走,也都要列了单然后付了银钱给他们的大伯母杨氏。 饶是白大夫人杨氏一向镇定,此时也是被这事给震得一愣一愣的,听着白二老爷的一系列吩咐张着嘴站在那里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待白二老爷打发了众人让他们赶紧去收拾整理自己的东西后,杨氏欲言又止有心想跟白二老爷问清楚,又问白二老爷父亲和母亲可知此事,如何这么急着就要搬出去云云。 白二老爷却是半点也不想跟她多说,只道此事已和白老太爷商议妥当,他们这房会在这两日全部搬走,麻烦大夫人把二房属于公中的东西相关的册子都整理出来,好一一对认归还。 然后白二老爷就严肃着脸道他也得收拾东西,就不赘叙了,又提前谢过大夫人这两天的帮忙,然后施施然就走了。 大夫人看众人都走了,那心简直就是各种惊跳,忙带了自己的嬷嬷丫鬟赶去了白老夫人的院子去问老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又该怎样行事。 且不说陈二舅夫妇接了白二老爷的传信又是一番震惊,在静姝的好一番劝说和解释下赶忙去了新宅子那边,又仔细重新检查和收拾了一番,准备白二老爷一家子的入住。 那里静姝却是在做着另一件事。 其实静姝并不是在接到父亲传信才始知此事的。 白老太爷的院子和书房虽自认隐蔽,安全性十分之高,但对冬影千梅千雪等这些原本就是暗探出身的习武之人来说,简直就是来去自如。 之前白二老爷行为颇为怪异,静姝从姜琸那里又得了陛下已和她父亲谈过话的消息之后,就派了千雪暗中密切注意着白府的动静。 白二老爷和白老夫人去了白老太爷的书房说话,此事千雪自然也没有忽略,所以他们自认为十分机密的谈话内容其实转身就被千雪查不多一字不差的转述给了静姝。 静姝听完了那些话,一边惊讶和欣喜于父亲的转变,一边仔细思索了一番之后,觉着依白老夫人的性子,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掰扯完,因此便让人快马从映梅山庄取来了一沓账簿,然后唤了冬影秋蕊一起帮忙整理誊抄了几份「特别」的账簿,当晚就连夜让人送去了白府分别给了大嫂李氏和姐姐白静妘。 又让送账簿的人当着白二老爷和大哥的面传话给大嫂李氏以及姐姐白静妘道,想来她们搬离白府之前说不得和白府会有些银钱上的扯不清,这些账簿是当年容老将军托付父亲于白老太爷时有记录的大约的资财,以及这些年蜀中送回京中财物银钱的详细记录,其中还包括专门说是送给大哥大嫂侄女珠姐儿以及姐姐的各种礼物日常的使费。 还麻烦大嫂和姐姐也把这些年在白府二房以及她们自己的消费支出和公中有关系的使费等等好好整理一番,有个账簿也是有备无患。 免得又有人说他们白府养了你们这一大家子几十年什么的,骂他们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这话传出去,总是有碍父亲和哥哥的清名的,读书人嘛,总是顶顶在乎声名这东西的。 杨氏忍着心惊肉跳,扔了个管事嬷嬷在二房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照应的,一边就派人赶紧去给在东郊杨林书院任教的夫君白大老爷送信让他回府,而自己则是领了心腹嬷嬷丫鬟急急的去了老夫人的寿心院去跟老夫人打听二房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杨氏跟三夫人韦氏不一样,她可不像韦氏那般市侩又短视,只顾整天算计着如何扒拉银钱进自己的私库,还贪心不足的想要坑害静姝,谋取她的嫁妆,谋算三房的财产。 要杨氏说,那吃相简直令人恶心到不能直视,也亏得老太太怎么越老越糊涂,竟就会吃她那一套,那般听信于她。 杨氏也是没落书香世家出身,她很清楚二老爷这个官身对白家的重要性,老太爷已经致仕,白家目前只有二老爷一个官身,且他还年轻,还有升迁的希望,这对整个白家的门第都很重要,儿女的婚嫁,子孙的进学入仕,都需要二老爷的打点照顾。 若是二老爷离了白家,白家那就是平民之家,虽然家中也有几个举人,但也不是官家了! 杨氏急匆匆的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没见着,却是在厅里难得的见到了白老太爷。 白老太爷满面疲态的坐在了厅里主位的太师椅上,看见一向端庄稳重的大儿媳急色匆匆的进来,便知道怕是二房那边事情已经闹出来了。 他沉沉问道:「你这般急匆匆过来,可是为着二房之事?」 杨氏心中一跳,老太爷这样直接就问,想必二房那事他是知晓了,可是这样大的事情,父亲竟不去劝阻而只是坐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老太爷看了一眼四周,厅里有两个丫鬟服侍,不过,次子根本就已经无所顾忌,这事在白府大概很快就要闹开了,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 他有些疲惫的问道:「二房那边现如今怎样了?」 老太爷平日里都或是威严肃穆或是清高疏离的样子,杨氏还很少见老太爷这般不加掩饰的疲惫神色,心中更觉不好,她忐忑回道:「父亲,二叔,二叔他已经吩咐二房侄子侄女他们在收拾东西,道是这两日就搬出去,又让儿媳帮忙交割二房所有的公中物件……这……」 「……父亲,这,二叔所说的那什么容家之事可是真的?」 白老太爷听言脸上一阵难以自抑的抽搐。 这个狼心狗肺的孽子!怎么能,怎么能……这是恨不得脱离白家越快越好啊! 他怎么就教养出了这么个没有心肝,冷心冷肺的东西!枉他当初在几个儿子中,最最器重的就是他! v第60章[02.15] 他忍了心中的怒气不满和悲痛,道:「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你立即送信给老大,让他这两日速速赶回来。」 「他跟你二叔向来感情很好,你二叔他,唉,他因着你三弟妹算计姝姐儿的婚事,现如今对你母亲和白府都有些气恼和误会,还是让老大回来好生劝一劝他。」 又道,「二房要搬走一事你暂时就不要跟你母亲说了,她已经用了药睡下了,我怕她听了此事会受不住。这些日子,你就好生约束家里,别再生什么乱子,家里的事也别让人传出去,闹出笑话。」 杨氏心惊肉跳的应了声「是」,但想到约束家中下人,她管得住外面大院和大房,却一向管不住三房,尤其是那个在婆母面前颇为得脸的三弟妹韦氏的人,便问道,「那三房那里?」 白老太爷听到三房这两字,又是一阵气恼,若不是为着三房的孙子孙女他真恨不得立时就将三房那个蠢货毒妇给休了! 二房这事可不就是那蠢妇毒妇算计姝姐儿起的!竟敢买通寺僧合谋蒙骗老婆子,蛊惑她去坑害姝姐儿,从而害得次子跟自己离心! 否则,就算儿子得知了身世,归宗出去,但那父子情母子情却是断不了的!姝姐儿嫁去蜀王府,将来必也能照应提携一下白家! 都是那个蠢妇毒妇! 他冷声道:「我已命人禁足了韦氏,此事你自去料理,不必顾忌太多。二房那边,他们要怎样你也不必拦着,只是你尽量试着劝劝樟哥儿媳妇和妘姐儿,把事情拖上一拖,待老二气消了再说不迟。」 杨氏听言应了是,看老太爷满面阴沉,也是山雨欲来,濒临爆发的模样,并不敢聒噪太多,便带着满腹心思的下去了。 白老太爷心中再怎么气恼不甘,但左思右想也知次子此事怕是正在气头上,多说也是无用,还不若待他气消了,再慢慢劝说,这几十年的父子之情总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 就算是现在他们搬了出去,这几十年的抚养之恩,樟哥儿和妘姐儿他们,可都是他们白府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的。 更何况樟哥儿和妘姐儿两人的生母还是自家老婆子娘家的内侄女,自小又是养在老婆子身边,次子把他们扔在白府可是从来也没管过。 且说因着白延樟事前就得了消息,早便让自己媳妇李氏将房中财物什么的一一清点登记在册,所以这日白二老爷让其收拾东西并不困难,经了前一夜的连夜收拾,到了第二日东西便收箱的收箱,打包的打包,收拾齐整了。 而白静妘本来也没多少东西,她和大房的堂妹白静媱合住一个院子,平日里本就收拾的齐齐整整,此时不过是取出那些「公中之物」,然后和大房的管事嬷嬷拿单子对过再打包而已。 而服侍二房的奴仆丫鬟本来就不多,李氏的多是她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卖身契本来就在她手里。 白静妘身边就一个老嬷嬷两个贴身丫鬟,两个外面的粗使丫鬟。粗使丫鬟也就罢了,那老嬷嬷和贴身丫鬟都是自白静妘幼时就服侍她的,自是愿意跟了她去,白静妘取了赎身前给了杨氏,拿来了这几人的卖身契。 所以第二日午后待白二老爷,不,现在是容二老爷,从官府改了一家的户籍,重新立了宗回到家中时,二房院子里已经收拾得利落的不能再利落,相关的一些事宜也处理得干净了。 这也可见李氏和白静妘两人平日里都不是掐尖好强的性子,尤其是李氏,看起来甚至是有些懦弱,却其实都是心中有数,极其能干的。 这中间大夫人杨氏也试图劝说李氏还有白静妘让两人不必这么急着收拾东西,反是应该劝劝他们父亲或是让白延樟劝劝他们父亲,不必这么急着就要搬走,还是好好等外面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李氏和白静妘心中虽然对接下来的事颇有些迷茫,但父亲吩咐了,她们私心里其实未尝不是因着可以离开白府而隐隐高兴,所以对杨氏的话都是听而不应,能打岔就打岔,反是抓住她就开始核对二房的公中之物。 容二老爷最近因着这认祖归宗的各项事宜的安排,已经跟衙门请了不少的假,所以他并不愿再多请假去处理此事,更不愿住在白府夜长梦多,又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听得儿子媳妇和女儿已经收拾妥当,且也已经和大夫人杨氏交接清楚,就命自己的外院管事和几个长随安排了一些人陆续送了打包好了的物件去新宅子,而新宅那边自然就由陈二舅夫妇以及女儿静姝接应。 白大老爷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搬家搬得热火朝天的场面。 白大老爷急得是一头的汗,他夫人杨氏送信给他,只三言两语道是二叔原来并非白家子孙,现正在家中准备搬出去,让他速速回来劝劝二叔…… 白大老爷犹如收到一个晴天霹雳。 白大老爷回到了家中,还没去和自己父亲详细询问,就先去了二房的院子,看见忙忙碌碌的搬家众人,急忙就去喝止那些搬运的工人,和在一旁指挥着的外院管事和长随们。 容二老爷的外院管事和长随都是他在蜀中时就开始跟着他,后来一起跟着到了京中的,卖身契什么的全都捏在了陈氏的手中。 这大半年来他们从蜀中到京城,那打赏啊补贴啊节礼啊什么的全部缩水,有的甚至全部都没了,可京中生活消费却又高了不少,可以想见他们的生活水准降了多少…… 况且主家的事情他们多少知道个几分,现如今他们得知自家老爷原来是姓容而非姓白,一副要和白家分清界限的模样,自然是巴不得的。 最好能早日搬出去,迎了主母回来,这样他们的日子也能跟着好过点…… 所以白大老爷喝止他们,他们就只扮了忙碌或聋哑,当作听不见,根本不予理睬。 白大老爷喝止不住忙忙碌碌的搬家众人,只能又气又急得跺了一跺脚,此时也不好和这些下人扯皮置气,只得放弃阻止他们,忙入了屋子去寻自己的「二弟」。 v第61章[02.19] 入了屋子一看见自家二弟,白大老爷就急忙半带了呵斥半带了关切道:「二弟,你,你这是做什么?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你如何就这般急着搬出去?」 容二老爷看见自己大哥,心中也有些百感交集,他虽对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心已灰透寒透,但他自幼和大哥感情就不错,这兄弟之情还是在的。 他叹了口气,给了白大老爷那新宅地址,也不欲多说,只道:「此事,大哥还是问问父亲吧,今日时辰已经不早,弟弟这搬过去那边还要安顿,就不和大哥多说了。」 白大老爷大皱其眉,可是不管他怎么劝说呵斥,也阻止不了容二老爷的决心。无奈之下只好先回了上房去问父亲白老太爷和母亲老夫人。 待他去了母亲院子得知母亲病倒昏迷不醒,二弟却竟然在那里只顾着搬家,心中自是勃然大怒,无论什么事情,难道还有比母亲身体更加重要的? 其实白老夫人不是病倒昏迷不醒,他是被白老太爷喂了药,免得她情绪太过激动和容二老爷冲突太过,把事情闹得不可挽回。 白老太爷又严厉吩咐了服侍的人即使白老夫人醒来,也不可将此事告知白老夫人,所以这一日二房一家顺顺利利的搬了家,白老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只是容二老爷不知道的是,他将这地址给了自家大哥,过了两日后,正值他去了衙门,白老夫人身体好转,白大老爷便陪着白老夫人杀去了他的新宅。 虽然他们一家已经归宗改姓,但说实话李氏和白静妘还处于适应阶段,对很多状态还是有些茫然,面对在白家说一不二权威甚重的白老夫人和严厉的白大老爷,她们仍是不敢不敬。 所以静姝便在改了姓之后,很是好好招待了白老夫人和白大老爷一番,这且是后话。 容二老爷知道他这改了姓氏,必然会引起外面一些不同的反应,只是因有着陛下的旨意作依仗,他又忙着和白府掰扯,便没有去细想外面可能的反应,以及一些必要的应对。 所以待容二老爷安顿了新宅,过了两日他回了衙门,顶着众人若有似无的怪异目光,接了他上司的上司工部尚书田正其的召见,然后田尚书委婉劝他还是把工作和另一个郎中交接一番,让他暂时别再回衙门,待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再回衙门的时候,他还一时有些发懵,不知这又是发生了何事。 田正其笑得挺和煦,目光中还带了些同情,但所说出的话却是半点不怎么和煦。 他道:「白,不,容郎中,你不用上朝,这两天也没回衙门,所以不知道你的事情已经引得多少人议论了。」 「听说你已经去了官府改了姓氏,另立宗户了?容郎中,本来你的家事我们也管不着,可是你行事太过,昨日就已经有御史在早朝上参劾道你乃是前朝败将之子,当年白老翰林念及稚子无辜,闻州破城之时好心收留于你,将你当做嫡子抚养几十载,可是没想到你一得知自己身份,就行不孝不义之举,气倒白老夫人,强行搬出白府,忘恩负义至极……」 田尚书每往下说一句,容二老爷的脸色就要再白上一分,等田尚书说完,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只是却紧抿了唇,不作丝毫争辩。 田尚书看他面色如纸,心中隐隐快意,眼睛里的同情之色却是更盛,满怀遗憾道:「陛下昨日听说了此事,已经命人去调查。唉,本官觉着,这调查期间,可能会有人去找容郎中问话取证,这再回衙门,始终不太好,不若就先回家歇着,专门配合调查好了。」 「而且本官相信,这些日子,容郎中又是归宗,又是搬家的,想必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不若就先回家把家事好好料理清楚再说。」 容二爷看着田尚书对着自己难得的笑容,还是在此时此刻,只觉讽刺异常。 这位田尚书向来也没怎么把自己这个微末小官看在眼里,自年初发生温习元拒绝田家的婚事而表示只钟情于自己女儿之后,田尚书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都是冷飕飕的。 此刻他要是相信田尚书面上的笑容有多友善,眼里的同情有多真诚,那他就还是那个只知愚孝对白老太爷白老夫人盲目顺从结果差点害死妻儿的白二了。 他也没有争辩,自己这事怕就是自己都未必能有陛下清楚,但陛下却还让人专门来调查,那自然就有他的用意。 那日陛下说待他认祖归宗及赐婚后还有事吩咐他做,说不得就有什么相关。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陛下想做什么,他除了遵旨配合之外,亦不敢有二议。 他吸了口气,便对田尚书道:「既如此,那属下这就回去和其他同僚交接了事务,有劳大人费心了。」 说完便告退了下去。 田尚书看着他离去时笔直的背影,心里头隐隐厌恶,刚刚只看到白二,不,容二的脸色苍白如纸,却并不见他有丝毫颓丧,让他有些不那么畅快。 这个自以为是,自以为有着文人的清高和傲骨的容二,得罪人还不自知。听说他那闺女,比他更甚,连承恩公府和凌国公府家的小姐也都敢得罪。 哼,文人仕子最重名声孝道,看他这次名声彻底臭了,他还能不能维持住他那那副清高目中无人的样子? 以前是没机会,此次他必要趁此机会将他踢出工部。 容二老爷面色苍白但却不见丝毫颓丧,那脊梁挺还得更是笔直,田尚书认为这是容二虽受了打击,却仍是那自以为是的文人「风骨」在挺着。 v第62章[02.19] 但实际上他是完全误解了容二。 容二老爷没有颓丧和失态,那是因为有陛下的旨意在,心里有底,他这就准备赶紧回家和闺女商量,要不要将此事透露给蜀王三公子,询问下他此事当何解呢…… 而之所以面色苍白如纸,那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归宗搬家一事,不过是堪堪发生几日,怎么就已经传到御史那里,且昨日就已经在朝上被参劾了呢? 还什么气倒老夫人,强行搬出,这些细节外人如何这么快得知? 他直觉就怀疑上了白家,虽然与白老太爷和白老夫人闹成那样,几乎撕破脸,但他心底到底还是保留了些父子情分,和白家的恩情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那么快强行搬出,也不过是不想面对白老夫人,不想面对那些糟心事,更怕白府又出更多幺蛾子,坏了女儿的婚事。这未尝不是有着一些逃避的心理。 可此时得知白家竟可能联系了御史,断自己仕途,这能不让他又痛又惊,面色苍白吗? 他此时也是乍听此事,太过突然,没细细用理智分析,一时之间也未想到会有其他人第一时间竟然就来借此事害他,所以直觉就判定了此事乃白家所为…… 他却不知,此事还当真和白家无关,而是那凌国公夫人周氏自上个月底和白老夫人谈过,就一直关注着白家的消息,等着白家的回复。 谁知道这白二老爷竟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疯突然就跑去衙门改了姓氏,这……这……如此一来,这逼其认女一事也就等于泡汤了。 她再怎么自大自以为是,也知道容二老爷恢复了身份,一言一行包括他的过往都会被有心人扒出来细细研究上一分,想再把唯嘉按在他名下,等于是把唯嘉暴露于人前。 凌国公夫人平生基本未受过什么挫折,此次真是大怒!不过一介小小郎中,竟就敢这般忤逆她的意思,让她实在心气难平,所以她气愤之下便将此事透露给了一个平日里都喜奉承她的一位御史夫人。 于是这才有了御史上折参劾改名为容谦的容二老爷一事……而田尚书的夫人儿媳平日里和凌国公夫人多有来往,对静姝在蜀王府大胆得罪承恩公府家小姐一事都早有耳闻…… 而容二老爷在衙门交接了事务,满心悲愤的回家,此时,他还不知他那新宅中又上演了一幕大戏,他回家,刚刚就撞上呢…… 且说白府那边,容二老爷搬走那日,白大老爷去老夫人的院子寻自己母亲去问二弟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不想自己母亲竟是「病倒」在床,昏迷不醒中。 他自是勃然大怒,母亲病倒,二弟竟然不管不顾执意搬走,说不得母亲就是被二弟给气倒的,就算二弟非白家子,但白家也养了他几十年,抚养他长大,供他读书科考,然后给他娶妻生子,怎么能如此泯灭良心?! 他怒气腾腾得升,召了服侍母亲的丫鬟问了老夫人的情况,就准备再去二房训斥二弟,却不想刚出了寿心院就被白老太爷的心腹小厮请走了。 白老太爷看着怒气满面的长子,心中疲惫,他问道:「你二弟那边怎么样了?」 白大老爷在父亲面前不敢造次,控制着怒火,但仍是带着浓浓的不满道:「正热火朝天的搬家呢!父亲,二弟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病倒是不是也跟此事有关?」 白老太爷面色又是阴沉了两分,没想到那孽子竟是下定了决心,动作这般的快!当白府是旧衣烂鞋,还是龙潭虎穴? 他吐了口气,尽力平和道:「你母亲那里,不关你二弟的事。你二弟要搬走,我怕她闹事,便在她的药中加了些安神的东西。」 又简单跟长子解释了一下次子的身世,以及陛下赐婚姝姐儿予蜀王三公子,并让他认祖归宗一事。 最后道:「既是陛下有旨,你二弟他回归本宗也是不可避免,原本这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万万没想到,你母亲她,她受了你三弟妹的蛊惑,以死相逼要把姝姐儿嫁去韦家,结果让你二弟对你母亲生了不满之心,更是对白府都生了成见,这才这么快的执意要搬走。」 白大老爷皱眉,道:「父亲刚刚不是说陛下不是已经说了要将姝姐儿赐婚给蜀王三公子了吗?只要二弟将此事说出来,母亲如何还能以死相逼要把姝姐儿另嫁韦家?」 这一次白老太爷沉默了下来,至于那背后的龌蹉不堪,他还开不了口,也觉得没必要说,还有那逼次子认前朝公主之女为女一事,更是说不得。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伯康,无论如何,此次是你母亲太过了。那韦家太过不堪,你二弟一向疼爱姝姐儿,生气也是难免的。但你二弟一向孝顺,我看,此次也是一时气急。待过了两日,他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你就陪着你媳妇去你二弟的新宅子那边去看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好生劝劝你二弟。」 「无论如何,虽然他不再姓白,也做了你几十年的弟弟,我们白家也养了他几十年,这情分是不能断的。你母亲那里,我也会劝劝她,待她好些了,就让她好生和你二弟道个歉,解了你二弟的心结,这一家子还是一家子。」 白大老爷应了声是,看着一向威严强硬又风姿极好的父亲此时仿似老了十几岁,头上多出了不少刺眼的白发,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 他自然看出父亲的愤懑不满,但也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委曲求全,这般低姿态的就着二弟,不仅仅是因不舍那父子之情,怕更多还是因为他们这些子孙不争气,以后要靠二弟照顾提携而已罢了。 一时间,白大老爷心中又是悲愤又是愧疚,对容二老爷更是生出更多不满来,只觉二弟何时变成如此忘恩负义狠心绝情之人来。 第二日,白老太爷就撤了老夫人的安神药,免得用药过度,对她身体也不好。 v第63章[02.19] 老夫人醒来,白老太爷也没煽情,也没避讳,只语气疲惫又生冷地把其中利益掰开来揉碎了跟她说,让她为了白家子孙计,务必要想法子修复和次子的误会隔阂,求得次子和孙女姝姐儿的谅解。 老夫人用了几天大剂量的安神药,刚刚醒来,因着药物的残留作用,情绪也没有那么激动了。她并非无知妇人,这些年也是因次子万事都顺着她,予取予求惯了,又有着孝道这座遮天大伞,无所顾忌,这才越来越失了分寸。 她有些麻木的听完了白老太爷的一番话,也没说什么,只眼神冰冷得大热天的都让人发凉。 两日后,白大老爷听了父亲的话准备带着大夫人杨氏去容二老爷的新居看看,想着如何再和容二老爷好生说道说道,解了误会,让两家恢复来往,至少容二老爷还是白老太爷白老夫人的养子不是? 白老夫人沉默了两日,这日一早却是要求和长子一起去次子的新居,她看白老太爷看她的眼神疑虑,就扯了点冷笑道:「放心,我不是去闹事。现如今,他已经不是往日那个可以任我打骂的儿子,他已发达,女儿又要嫁入王府,我们还要靠他施舍才能让他照顾些他的侄子侄女呢。」 白老太爷听得这话刺耳,大皱其眉,但他观老婆子神情冷静,知她应是已经想通,但到底心中不忿,这才说此等话来泄愤。 其实何止是她,就是他自己,也不过只是把不满愤恨给压抑住了而已,遂点了头,只是不放心又叮嘱了一番而已。 这日,也正好是容二老爷去衙门的这日。 所以白老夫人并白大老爷夫妇到了容府,并未能见到容二老爷,在厅中坐了小半个时辰,才有曾经的孙媳妇李氏和孙女现如今的容静妘静姝两姐妹姗姗来迟的过来接待。 且说容二老爷的这个新宅子,地处西大街的新宅区,地段说不得多好,周边也多是些普通的官宦家庭,但这里有个特色,那就是宅子都很大,修得特别漂亮特别精心别致,因为这里的官宦家庭虽然官不大,但都是有些家底的,一般多是外地有钱世家的子弟到京中为官,便在这一区置宅置业居住。 所以这宅子,那是比白府那边至少大了整整两倍,庭院什么的也修得玲珑有致颇有风格,颇带了些蜀中味道。 再看那厅中,那成套的家具摆设,全部都是难得的黄花梨木,古董瓷器,名家名画,上上来的茶,那也是上等的新茶。 白老夫人也曾是江南百年书香世家的小姐,这些,她不可能看不出,就是白大老爷夫妇,那也都不是见识浅薄的。 他们看这敞亮的新宅,看这家居摆设,再看堂下伺候的一排侍女,各自心中的滋味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小半个时辰后,在白老夫人脸上的冷静都快要崩溃,白大老爷的眉头都快能夹死苍蝇之时,李氏总算是领着静妘静姝两姐妹到了厅中。 李氏一进得厅中,先就诚声道歉道:「老夫人,大老爷大夫人,让你们久等了。实在是我们这边刚刚搬过来,忙乱得可以,门房丫鬟也都是新人,没好好训练过的,这才怠慢了老夫人,大老爷和大夫人,还请千万见谅。」 这称呼…… 白老夫人面色阴沉,但也没发脾气,只咬着牙根僵硬的点了点头,而她身侧的大夫人杨氏硬是挤了个笑容出来,带了些亲热道:「樟哥儿媳妇何必这么客气见外,我们这次过来就是想看看你们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如何还会怪你们怠慢什么的?」 说着就去打量她身后的静妘静姝这两姐妹,本想说上几句亲热话,可这一看,竟就是生生愣了好一会儿。 因为实在是,反差太大。 容静妘本来长相就不属于特别出众引人夺目的那种,只能算得上是秀丽端庄,在白府的时候,穿的都是堂姐妹们一样的四季衣裳,戴的也是简简单单的发钗,性格又沉默安分,平日里半点不显。 而静姝,那是自到了京中,都是拼命往低调里打扮,在庄子上,那更是素衣粗布,半点首饰不戴的。 可此时,容静妘穿着绯红色的流云蜀锦绣花裙,头上是攒丝红宝孔雀簪,胸前是大大的缀珠宝石璎珞,衬得整个人流光溢彩,气色极好,原本不算特出众的姿容竟也夺目起来。 而静姝,她本来就生得绝色,此时不过是简简单单的穿了件湖碧色的银纹暗花襦裙,首饰也是简简单单的碧玉插梳,碧玉璎珞,但那玉却都似有水色流动,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不过这些也只堪堪衬得上她雪玉般剔透的肌肤,她只浅浅看过来,大夫人竟有种容光不忍逼视的错觉。 杨氏一错愣之间,李氏已经带着静妘静姝两姐妹纷纷在白老夫人几人对面的一排扶手椅上坐下。 除了先前的一句寒暄道歉,几人俱都是没有行礼问安,更别说是像往日般要等白老夫人发话才能在末位坐下了。 白老夫人脸色铁青,要靠双手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才能将要爆发的怒气宣导一部分出去,杨氏心中也不悦,觉得这二房怎么一下子变得这般没规矩,但思及儿孙,想到现在的事实,她刺激还没那么大。 李氏坐下,仍是往日温柔敦厚的表情,只是很明显放开了些,她看着白老夫人几人慢慢道:「老夫人,大老爷,大夫人,之前也没收到帖子,说你们会过来,父亲和夫君都分别去了衙门和书院,不在家中,还请老夫人和大老爷大夫人勿怪。」 不待杨氏再说什么,一直黑着脸沉默着的白大老爷突然沉声道:「我有些事情要和你父亲说,那麻烦樟哥儿媳妇你派人去把二弟从衙门请回来吧。」 李氏一怔,表情有些尴尬为难。 李氏不作答,一时之间,气氛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寂静中,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茶杯碰触的声音。大家向着发声的地方看去,就看到静姝那比白瓷还要白透的手指正拿着茶杯盖慢悠悠的拨弄着茶水。 v第64章[02.19] 见到众人目光看过来,静姝顿了顿手,抬头展颜笑道:「白大老爷,因这几日忙着归宗和搬家一事,父亲已经有几日未去衙门,今日甫回衙门,就这样无故就又叫父亲回来,怕是不妥。」 「不知道白大老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父亲说,能否由我们来转达?或者白大老爷若是愿意,留在我们府邸等候,也是可以的。」 白大老爷听言皱眉不悦,带了些厉色道:「姝姐儿,你父亲虽然刚刚归宗容家,但白家毕竟抚养他几十年,而你更是生来就是白家人,白家生养你十几年,也请了嬷嬷先生教导你各项规矩礼仪,你当知道纵使你父亲非白家子,但却仍是白家养子,你也仍当尊称我一声大伯父,也仍当记得白家的生养之恩。」 静姝一笑,带了些讽刺笑问道:「哦,那么,原来今日白大老爷,不,大伯父特地过来,就是过来提醒父亲这几十年的抚养之恩,过来提点侄女白家的生养之恩的吗?」 「你?!」白大老爷霍然站起,脸色紫涨。 白家,就是书院,也没见过这般无理的小辈和学生!这二弟妹陈氏如何教导出这样无规无矩的女儿? 杨氏忙暗中拽了拽白大老爷的衣服,想劝诫一下他。 静姝却收了笑容,冷道:「我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是吗?大伯父您不是过来提醒我们白家的生养之恩的?」 「说到这生养之恩,」静姝转了目光看向眼睛恶狠狠盯着自己的白老夫人,轻哼了一声道,「不知道老夫人是否也觉得我该报一报这白家对我的恩情,对我母亲的恩情?」 「今日你们既然过来了,那就把事情都说清楚,好好算一算这几十年的恩情好了,免得不停的说我父亲忘恩负义,说我们这些小辈不懂规矩,不记得生养之恩。」 「冬影,把东西都拿过来,请白老夫人和白大老爷看看,让大家都好好算一算这么些年的‘恩情’。」 李氏和容静妘没想到静姝突然就这么变脸反目,脸上都有些受到惊吓的苍白。 白老夫人忍到现在已经不容易,她听到静姝让人拿东西上来,想到那日次子的那些话,心中没来由的就是一阵恐慌,又惊又惧,猛地站起,也不理会正把一叠叠文件放到案上的冬影,就冲着长子道:「罢了,罢了,伯康,也是我们白家教养失败,这才教出这么个以下犯上不懂规矩的东西,我们走,不走难道要留在这里受小辈这种侮辱吗?」 白大老爷扶住了自己母亲,也是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他瞪着眼睛道:「姝姐儿,你不要一朝得志便猖狂,需得知道皇家选媳不当是看外貌长相,德言容工,德为第一,言为第二,容不过第三尔。你这般行事,被御史知道,就是你的亲事怕也会受影响!」 静姝却是又笑了,道:「大伯父,祖母,你们急什么,你们今日过来不就是来说白家对我父亲的恩情,对我的生养之恩吗?要让御史告我,也得先等我们把事情好好说清楚了,这才好告呢。」 她看了一眼冬影已经放好在案上的文件,然后慢慢道:「大伯父,祖母年纪大了,眼睛不大好使也受不得惊,您不若自己看看吧。」 白大老爷犹豫了一会儿,在静姝冷峭讥讽的目光下,终于还是走上了前。 他一边迟疑的翻阅着,另一边静姝就慢慢说着。 「那一沓,有三十九年前,闻州灾变战乱,白家遭匪,我祖父容老将军派兵救了白家全族的记录,这个,好像族中的族史也有记录。那里,还有三十八年前,闻州遭乱军破城,我祖父赠黄金数百两,白银数千两,珠宝无数于白家,恳请白家代为照顾我父的记录。」 「当时,白家因无谋算,遭匪洗劫,又屡经战乱迁徙,族中人口众多,家中早已无甚积蓄,白老太爷正是靠着容老将军的这笔赠银财物才能度过战乱中的十余年,并靠着这笔财物才能千里迢迢,雇了镖局之人护送着家小来到京城,在京中重新置产置业读书参考再立门庭。」 「不知道这些,够不够我父亲从小到大读书成亲及至为官的使费?」 「大伯父您说白家对我的生养之恩。我生在蜀中,养在蜀中,不知道白家到底为我付出了多少,但这里,这里有自我父亲和母亲成亲这十六年来,所有蜀中和京中的财物来往,每年我母亲派人送到京中的财物,供白家抚养大哥大姐,读书教养的使费,供大哥成亲的使费,还有送给白老太爷白老夫人大房三房的财物,所有清清楚楚的记录。」 …… 「这里,还有十五年前,白老夫人送去蜀中给母亲侍产的蓝嬷嬷,在母亲生产时使用烈性催产药物,致我母亲身体受损,多年来又使用温香致使我母亲不能有孕的画押口供。这里,还有最新的年前白老夫人送去给母亲侍产的叶嬷嬷……」 「这里,还有白老夫人和白三夫人密谋,贿赂江安寺江远师傅,用什么命相之由,以死相逼我父亲,逼我嫁去韦家,用嫁妆填韦家欠下的几万赌债,用我来威胁拿捏我母亲,企图控制她嫁妆的各种证据,画押口供……」 一句一句,白老夫人跌坐到椅子上,她也曾数次想打断静姝的陈述,想呵斥她,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卡住了似的,只大汗淋漓,面色苍白,瘦骨嶙峋的手颤抖的指着静姝,如同看着一个恶鬼。 白大老爷翻着那案上的一张张文书记录,画押口供,双手颤抖,面色如土。 就是杨氏,这中间许多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听说,更别说听得震惊到如同傻了一般的李氏和容静妘。 静姝一一说完,就似笑非笑道:「大伯父,白大老爷,这些,够不够我们坐下好好算一算白家和容家,白家对我父亲,对我母亲,和对侄女我的各种恩情?」 「您不是说让御史参我无德无言,不配为皇室媳吗?那么请问白大老爷,我到底是如何无德,如何无言了吗?因为我忤逆不孝,没有顺从白老夫人嫁去韦家,双手奉上我所有嫁妆,所以无德?还是因为我将这些东西拿出来告诉你们,是白家欠容家的,亏待恩人之子,为谋钱财,毒害恩人之后代,而不是容家欠白家,所以无言?」 白大老爷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心中惊怒万分,脸色又红又紫,转身扶了自己母亲白老夫人,道:「母亲,我们走吧。」 v第65章[02.19] 白老夫人此时却出人意料的猛然推开了白大老爷,直接扑向了静姝,口中大骂道:「妖孽,妖孽,你就是个妖孽,江远师傅说的没错,你就是个会吸了白家所有福禄,踩着白家往上爬的妖孽。就该在生你时将你溺死,或者用火烧死才能解了我白家的灾难……」 众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看着被冬影拦住不停扑打神情可怖的白老夫人,不自觉的就害怕的往后退了退,只觉她是不是刺激过度已经疯了…… 静姝却丝毫不惧,她眼前又出现了前世自己死前凌国公夫人慈悲又高高在上的样子,想起前世眼前这个状若疯狂的老妇人曾坐在高堂上用孝道百般为难苛待自己的母亲,她心里,对她半点生不出同情心来。 她反靠近了前去,侧身在她耳边低道:「妖孽吗?老夫人,您知道慧源师傅说什么吗?他就是说我福气太重,你根本承受不住,所以才会一见到我就病倒。还有,那个白家,我一点也不想住进去,所以就使计住进了庄子上,还有,你送到我庄子上的嬷嬷,她也根本没有病……」 「你,你,这个妖孽,妖孽……」 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只被眼前一幕惊到,还没有注意,但正对门口方向的白老夫人却是注意到了。 她急急的对着来人唤道:「仲谦,仲谦,你快点过来,你快点过来帮我勒死这个妖孽,她就是个妖孽,她活着只会吸走我的福寿,只会吸走白家的福禄,她越入高门,我们白家子孙的福气就会被她吸走的越多,永世不得翻身,我不能,不能饶过她……你快点勒死她……」 一边叫嚷着,一边却慢慢萎顿下来,直至只剩下呢喃。 容二老爷铁青着脸,他一直站在门外,厅中的事情也不知道听去了多少,可是因着御史上奏参劾一事,他并没有进来阻止。 他看向脸色难看至极的白大老爷,道:「白大老爷,麻烦你将白老夫人带走吧,白家的养育之恩,我没有忘记,但是还请不要再带老夫人到我家中说我女儿碍了白家的福禄要烧死她勒死她了,以后,各自安好吧。」 又吩咐随从,「来安,送客吧!」 「二弟!」 可惜容二老爷根本看也不想看他,说完了送客,便自顾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白大老爷扶过冬影手上的白老夫人,心中痛苦,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静姝,心中却突然升起和其母一样的感觉,这,就是个妖孽。 如果不是她,这个家根本不会散!二弟还是原来那个二弟!他们白家还是那个蒸蒸日上,完整的白家! 「父亲,您会怪我太过直接把事情摊开来和他们说吗?」书房中,静姝问容二老爷道。 容二老爷摇了摇头,苦笑了下,道:「是父亲太过糊涂,这些年,让你母亲,让你,甚至让你大哥和大姐都受委屈了。」 不是这一件一件事情的相逼,他知道依他的性格,虽然和白府离心,肯定还是会和他们保持住关系,侄子侄女之事,能帮忙的他也不会推诿。 现如今,他真的是半点不想再见到他们了。 静姝点头又摇了摇头,双眼有些发红,道:「父亲,女儿受委屈并没有什么,只是母亲,若不是……母亲可能早就遭到不测,也不会有什么小弟弟……」 「女儿这般直接,也只是不想他们再依仗着所谓的养育之恩,在家要挟父亲为白家做牛做马,在外却还要宣扬父亲的不孝……女儿实在不想再和他们有所牵扯……」 如果不把事情掰扯开来,白家不知道他们手上捏的把柄,还会一直纠缠不清的。如今这样一闹,以白老太爷和白大老爷对白家那「百年书香世家」声誉的着紧程度,肯定要消停很多的。 白二老爷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想着过去这几十年,真是又悔又愧。 静姝吸了吸鼻子,忍了忍泪意,勉强笑了笑问容二老爷道:「只是父亲,您今日如何这般早下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容二老爷的心又是一沉,想了想,终究还是把事情跟女儿说了,因为此事也不在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担心是否会影响女儿的婚事。 又怕女儿太过担心,便将陛下召见以及赐婚一事都说了。 静姝听了,心思略转,便知道了父亲今日为何态度有些异常了。 只是这朝堂之事,静姝虽不敢揣测或断定,但想到陛下说,之后可能需要父亲办一些事……父亲能帮陛下办什么事,不外乎就是前朝余孽的事罢了。 她也听姜琸说了,前朝余孽一直暗中都有活动,尤其是在渭地和北地,之前北地受灾大规模的匪乱,就和前朝余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不得怕陛下这是,要父亲做饵了。 静姝看自家父亲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想了想,就道:「父亲,这事怕也未必是坏事。陛下是什么人,您也说了,他对您的事,对白家的事怕是了如指掌。恐怕他当初让您自己回来跟白家料理了这归宗之事,就已经知道会有御史参劾一事。」 「不,也未必是御史参劾。只是父亲是前朝容大将军府的遗孤,容家作为前朝百年战将世家,声威甚重,陛下肯定能料到,父亲这一归宗,必引得多方揣测,或者某些人的蠢蠢欲动。陛下让父亲认祖归宗,却不发明旨,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v第66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容二老爷听言,眼睛一跳,各种思虑和猜测涌来,但心却慢慢定了下来,只是心中也隐隐升出了另一层隐忧自不必说。 不过他心稍定后,就颇有点目光复杂的看了看女儿。不知不觉中,女儿竟是越来越聪慧了,现在竟是连朝堂之事都能条理清晰的分析,这着实让容二老爷心情有些又是酸涩又是骄傲,委实复杂难言。 静姝看父亲这般看自己,大抵也知道父亲的心思,便笑着道:「这些事情,父亲您不过是乍闻御史参劾一事,所以身在其中一时未能细虑而已,其实只要稍后父亲冷静下来,自然也都会想到了。」 「况且女儿也只不过是那时得知那容唯嘉的身份,心中实在害怕忧虑,便查阅了不少典籍,又四处打听了不少前朝之事,这才略知一二。而这些却都是多少年前的的旧事,父亲常年在蜀中为地方官,对这些不太清楚在所难免。」 容二老爷点头,心中愧疚,这都是他无能,才让女儿担惊受怕,不得不逼着早慧。 「不过父亲,说到那个容唯嘉,凌国公府此次未能达到目的,怕是还会生出些事来,父亲不可不防。」 「还有,容唯嘉一直生活在渭地,当年新朝建立后,前朝皇室退守渭地七八年,前朝余孽大多残留在渭地和北地,前朝皇室直系子孙早被陛下除去,容唯嘉身份特殊,那些前朝余孽肯定和容唯嘉有所联系。」 「届时,若是容唯嘉寻父亲您,您可千万不能顾及其为大伯之女便动恻隐之心,对陛下有所隐瞒,这事,陛下既然已经锁定您,只要容唯嘉过来寻您,这事便肯定是瞒不住的。」 容二老爷脸色骤变,他本性偏软,并不狠厉,若不是女儿提醒,怕若是容唯嘉来寻他,他说不得就会念及她是大哥唯一遗孤,一心软就会行些糊涂事来…… 他点头,道:「食君禄,忠君事,她虽是大哥遗孤,但为父多年深受皇恩,自当以国事为重。至多,拼死求陛下饶她一命而已,徇私枉法却是绝对不行的。此事为父定当思虑周全。只是……如今为父的身份已经大白,若她留在京城,只怕迟早都会要暴露……」 他真不知此事该不该直接和陛下禀报,此时他只希望容唯嘉并未和前朝余孽有所瓜葛,否则…… 静姝看出父亲的矛盾和疑虑,就笑道:「父亲不必多虑,这事,三公子早已知情,他既然未跟陛下禀报,想来自有打算,父亲且静观其变罢了。只是凌国公府那边,当真是不得不防。」 凌国公府收养容唯嘉,此事已然成了容二老爷握在手里的凌国公府的把柄,凌国公府肯定会有所动作。 这容二老爷自然清楚,只是之前千头万绪,未能一一细思各项事情,此时听了女儿一一掰开,心中只觉更加沉重。 静姝道:「陛下此次抛您出来,怕是您的一举一动尽皆在他的掌握之中,看前朝余孽这些年的行事档案,他们神出鬼没,诡计多端,父亲之后可能要和他们打不少交道,父亲还当小心。」 这边静姝和容二老爷在商量着后面行事,亦提到凌国公府,而此时,凌国公凌千丰也正因着这事愁白了不少头发。 凌国公听到容二老爷归宗的这个消息,立时便寻了之前派了一直关注白家的小厮,问白家的情况,得知容二老爷是在白老夫人病倒之际,就立即搬离白府时,便知此事怕是容二老爷一意孤行所为。 他还真是小看了容二! 他既选了容二做那接锅替死的,自然也细细研磨过他的性情,觉得他就是个优柔寡断愚孝糊涂而不自知的读书人,最适合接那烫手山芋,将来万一事发也好做那替罪羔羊! 现如今,容二破釜沉舟,结果自己倒成了被人捏着把柄的那个! 凌国公思了又思,一步步细细谋算过后,便寻了自家夫人,通知她要立即将容唯嘉送回渭地。 容二老爷归宗,容家的事就会被翻出来扒,当年永恵公主和容大将军的女儿失踪之事并非秘密,若是让有心人发现唯嘉……她和容二还有容家那位小姐有些相像的容貌……这,绝对不可以! 凌家决不能冒这丝风险!这么多年来,陛下逐步削了华家还有凌家在北地以及渭地的兵权,做得都不算隐蔽了,若是让陛下知晓凌家收养前朝皇室遗孤,哪怕只是个公主之女,陛下怕也会以这个借口端了凌家! 就是华皇后华家都可能会受到牵连! 毕竟,现在的华家和凌家早就不是建朝初期那个在北地和渭地军中举足轻重的家族了! 所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容唯嘉决不能再留了!送到渭地都不一定保险,必须寻了机会除了她,且就让她在送去渭地的途中遭匪吧! 凌国公夫人周氏听说自家国公爷要将容唯嘉送回渭地,眼泪刷一下就涌了出来,她落泪道:「国公爷,唯嘉只是一个小姑娘,又不是皇室直系后裔,那白二都可以归宗,唯嘉的身份哪有那么严重!且白二不过是一区区小官,妾身得知他不识抬举,已经寻了人惩治于他,想来他那官也是做不成了,事情也闹不到上面去。」 凌国公听言脸色就是一变,喝道:「糊涂!原来那御史参劾一事是你的手笔,如此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此时忙着和他撇清关系都来不及,你竟然把自己送上门去让人注目!」 这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且陛下向来对前朝余孽相关的事都格外关注,此次派人调查,绝对也不会漏了那御史为何会无端端跑去参劾! 凌国公夫人一愣,先是有瞬间的茫然,但她也不蠢,顷刻间便明白了凌国公的意思,脸色就是一白。 「他,他,白二那个女儿,竟敢在蜀王府的茶话会上给霓姐儿没脸,妾身,妾身不过是替霓姐儿出口气罢了……」 她嘟囔了半天,终于寻到了一个自己找茬的理由…… v第67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凌国公点头,如何自家无缘无故去找那容二麻烦,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借口。且的确从始至终,都是自家夫人在背后行事,自己并未参与。 说到容二那个女儿,凌国公心中又是一凛,那女子现在可还是在选秀名单上! 虽然以她的家世和现在的情况,她当选的几率很小,但,想到曾在千叶寺偶遇见到的那个小姑娘,生得实在绝色,年纪小小就已经让人容光不忍逼视之感! 容唯嘉虽然生得和她好像有些像,但两人其实完全不能比拟,只觉一个是星月生辉的沧海明珠,一个是尘世中普通的珍珠罢了。 还听说这小姑娘和蜀王妃,蜀王世子妃还有成仪县主都很熟悉亲密,他心中越发不安,无论这小姑娘被选了嫁给蜀王三公子做个侧室还是被选入宫,那他们凌国公府都会相当被动。 此事必须得掐掉哪怕一丝一毫她入宫或嫁给蜀王三公子的可能性! 思及此,凌国公自是对自家夫人又是一番吩咐,让她即日便递了牌子入宫去见华皇后。 坤宁宫。 华皇后听了自家表妹凌国公夫人周氏所言,就不以为然的轻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就是个小小五品官之女,本宫还听说那容大人不孝,气倒养母,已经被御史参了?这样的身份出身,还碍不着霓姐儿的事。 又叹道,「表妹,你与其担心她,还不若担心担心向家那对姐妹,我怕是陛下因着凌家和华家的关系,蓉姐儿嫁给康王家的老五那是八九不离十了,就不太会再把霓姐儿许给蜀王府了。」 她嫁给陛下几十年,自然知道陛下的平衡之术,扶持着向贵妃和向家,也不过是为了和自己和华家打擂台而已。她也知道他的心思,华家独大,终会引致祸事,所以向氏如今在宫中的地位,也未尝不是她半放水的缘故。 周氏苦笑,此时哪里还是担心霓姐儿能不能嫁得成蜀王三公子的问题。 她道:「娘娘,霓姐儿之事,妹妹本也没报太大希望,只是您也知道,我们家国公爷起身渭地,当年容大将军兵败,和……永恵公主自刎身亡,容家满门也没留下什么活口。」 「当年那些战役,甚至容家最后的围抄,我们国公爷以及华家表哥都曾参与。妹妹观这容大人一得知自己身份就义无反顾不顾白家养育之恩不顾老母病重都要认祖归宗,妹妹就怕他心系容家,对当年容家被灭门一事怀恨在心。」 「妹妹也曾在千叶寺见过那白,容家姑娘,委实生得绝色,妹妹只担心,她若只是嫁给蜀王府的三公子也就罢了,但若是万一,万一,被陛下看上,只怕对我凌国公府不利,对承恩公府不利……」 华皇后听到这里脸色也是满满凝重起来,她虽多年稳居后位,自认后宫皆在掌握之中,但她却非一般自大之人,对哪怕细小的威胁也会认真思虑周全,不容有失。 陛下无子,这后宫之事,实在难说。 华皇后心中思虑,然后看着自家表妹道:「这事,是你的忧虑,还是妹夫的主意?」 周氏脸色有些微红,知华皇后是觉得自己不会虑得这么深远,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也不敢隐瞒,如实道这是凌国公的忧虑。 华皇后听言,心中更是重视了几分,既是凌国公之言,还特地让表妹赶过来见自己,事情便更轻忽不得了。 她遂点头道:「妹夫所虑未尝没有道理,此事的确不可大意。虽然因着蓉姐儿不喜那姑娘,本宫早已将那姑娘的画像剔除,但难保向氏和太后娘娘那边不出问题。」 稍一思索,便对周氏道,「这事本宫知道了,自会安排,你且回去和妹夫说,让他不必忧心,那姑娘既嫁不了蜀王府,也入不了宫!」 凌国公夫人周氏离去,华皇后便召了尚住在宫中的侄女华语蓉华语荷,细问她们有关那容家女之事。 说来白二变成容二,然后在朝堂上被人参劾,华皇后知道,住在宫中的华语蓉和华语荷却是不知道的,华皇后问话前也并没告诉她们这事。 华语蓉没太将静姝当一回事,虽然那日静姝让她没脸,她脾气虽大,但却并不是个特别小气记仇的,何况她已知道自己应会被赐婚姜珏,这些日子正各种心得意满中,听得华皇后问起,也不过只是道:「是个没眼色的,以为仗了那成仪县主的势就可以什么人都可以得罪。姑母,您不是已经撤了那白五小姐的画像了吗,做什么又问起她?」 华皇后没出声,又看向华语荷,华语荷垂了首低声恭敬道:「姿容出色,口齿伶俐,有胆有识,以区区五品小官之女,竟然能得到蜀王府世子妃还有成仪县主的另眼相待,据说就是蜀王妃也十分喜爱于她,想必是个不简单的。」 她又顿了顿,补充道,「且,听说那日我们未到前,她无端冷落雪霓,后又竟敢……顶撞三姐,似乎更亲近向家那边。」 华皇后点头,她知道华语荷的心思,听她此话,便知她是想让自己踢走那容家姑娘了。 这个侄女心思灵透,有眼色有手段,长相秀丽,可惜却是个庶女,就算她想争取,陛下和太后那里必定不会把她赐婚于姜琸的…… 但那女子以小官之女身份,引得华语荷警惕,就应不是个普通的了。 第二日,华皇后给太后娘娘请安过后,说起选秀一事,便道:「母后,前两日礼部那边来报,道是那工部郎中白大人原来是前朝容大将军府的后人,所以那位白五小姐现在也要改成容小姐。」 「因涉及前朝,儿媳就多关注了些,得知这位容大人已被御史参劾,道是不忠不孝,陛下已派人去核查。儿媳觉着,无论事实情况如何,这位姑娘前朝逆臣后人的身份都是改不了了,是否要直接将她从选秀名单中剔除?」 v第68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庄太后从她一开始说话就微皱了眉,待她说完,便温和道:「皇后,既然皇帝已经派人去核查了,容大人也还未被撤职,这姑娘就还有参选的资格。至于你说她是前朝逆臣之后,其实她祖父大伯父不肯降,但她父亲却是我朝的臣子,这些也不是没有先例。」 说到这里她又带了些怅惘的笑容道,「说来,当年南越之战,哀家还见过这位姑娘的祖父,当年,老王爷还十分赞赏容老将军,唉……」 听到这里,华皇后便知将那容家姑娘从名单中直接剔除怕是不可行了,她原以为不过只是个无名小官之女,其父又是前朝逆臣之后,身上有不孝之名,太后必会十分不喜,不想太后竟似和其祖父有过一些交情…… 如此,因着自己的特意提及,反可能让太后上了心……这事只能另作计较了。 华皇后眼角瞥过一侧虽然沉默但却十分关注她们谈话的向贵妃,心中又是一番计较。 向家想把他们向家的姑娘嫁给姜琸,而这容家姑娘又决不能让她入宫,既然,既然蜀王府喜欢这位姑娘,就算让她嫁去蜀王府也未尝不可…… 且陛下若真是让姜琸娶了这位姑娘,可见陛下是没打算过继他承嗣,立其为太子的,也算解决了心头的一个隐患…… 因此华皇后神色并未因庄太后的反驳而有丝毫不悦或者不甘,听完太后的话反是笑了笑,道:「母后说的是,倒是儿媳着相了。儿媳还听说这位姑娘生得十分绝色,想起前朝时,都说容家人生得好,想必那是真的了。」 庄太后见她放开,可见先前不过是顾忌着前朝关系才提出剔除那容姑娘,便十分满意,笑着道:「的确如此,容家满门虎将,却不论男女,都生的美貌,当年容老将军年轻时,就是丰姿卓越,到我们南平时,不知迷倒多少闺中少女……」 说着又摇摇头,笑道,「不过听说这位容大人却是生得并算不得多出色,你说这位姑娘生得好,倒是让哀家起了好奇心,想见一见她了……」 两人自顾说着话,还引得太后说起了容家的一些旧事,皇后也听出,太后娘娘对容家根本没有什么恶感,相反,还颇为赞赏,不免又是奉承几句,也把听说的这位容姑娘十分讨喜,蜀王妃十分喜欢她说上了一说…… 而这说话期间,向贵妃一直未有插言。 但华皇后特意提起,且多次说那姑娘生得绝色,这事自然入了向贵妃的心,回到宫中,便召了向依兰向依薇打听那容家姑娘之事。 此次选秀,向家打算将向依兰许给蜀王三公子,私下也和蜀王世子妃那边作了多番走动,看太后的意思,此事也应该有六七分的把握了。 如此,向依兰自是对蜀王府那边的事情紧张些。 向依兰想起自己贴身丫鬟的话,再听姑姑特意提起这位白五小姐,心中就是一紧,道:「姑姑,如何您特意问起?这位白五小姐……她生得很是出色,就是那日简朴打扮,一颦一笑之间也让人忍不住惊艳,却越思越动人心神……」 「蜀王府的成仪县主,待人颇是冷淡,对其也很是照顾亲密。姑姑,是不是,是不是蜀王府那边?」 向贵妃听她如是说,心里更是升起一股隐忧,立时便让人送了信去向家让人调查那容家姑娘不提。 半个月后,也就是八月初,经太后娘娘,皇后,她自己还有韩淑妃一起初步选定的姑娘就会入宫住上小半个月,届时会在中秋夜由陛下选定。 入了宫,很多事情就难以控制,若真的是个隐患,还不若在入宫前就给先解决了。 容家的新宅很大,且主子就是那么几位,静姝自己就有一个独立又隐蔽的院子,那院子后面还有一道门,是可以直接出人外面的。 因着这段日子要处理的事情也多,静姝便没再去庄子上,而是搬到了新宅里住。 这几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容家的事并没因和白家的决断和容二老爷的‘休假’就结束,相反,紧接着,一件又一件令人措手不及和不安的事情便接踪而来。 首先是静姝大姐容静妘的未来夫家郑家派了人过来要求退婚。 这事让容二老爷非常恼火和失望,因为容静妘的未来公公郑家三老爷和他是同窗兼同科进士,现在是在户部任职,多年来两家关系都很不错,没想到自己家这事陛下还只是让人调查,郑家就送来了庚帖和定亲信物要求退亲。 容二老爷还是个有骨气且受不得这种气的读书人,立时便让人拿了大女儿未婚夫的庚帖等物和郑家退了亲事。 容静妘已经十七,年底也就是几个月后就要成亲,发生了这事,自然打击甚大,只她知道此时家中正值变故,不想让家人担心,只强撑着没整日里以泪洗面罢了。 甚至她还会强撑着安慰父亲和家人道:「其实还好这事是发生在结婚之前,若是婚后父亲再归宗,郑家这样反面无情的人家,怕是要休了女儿,或者暗地里让女儿病逝的,到时女儿岂不是真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还不若事情早点发生,解除了婚约,女儿也不用嫁入这样无情的人家。」 理是这个理,容二老爷对女儿看得明白很是欣慰,只是到底意难平。 大女儿的事刚出,容二老爷的心火还没平下来,接着没多久,坊间又开始传出容家二小姐,也就是静姝,命中带煞,戾气过重,专门克人等等的谣言来,道她住在蜀中时,克得其母多年不能有孕,等她来到京中,就克到其祖母白老夫人终日缠绵病榻,白家也因着她才闹到分崩离析…… 此时正值众人对容家充满好奇和八卦之际,所以这谣言也是越传越盛,越传越离谱,甚至静姝和温家退婚一事都被翻了出来……那温习元可不就是和她退了婚才中了进士,然后又想再和她续婚约,结果京城都呆不下去了…… 容二老爷气得脸都青了,此事他让人去查,竟然查得这事的源头是从白三夫人的娘家韦家传出来的,白家三房更是也脱不了关系。 v第69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为此,容二老爷这样少有‘恨’这种情绪的人,此时也开始恨毒了白府三房,对白府由只想远离冷静一下上升到了厌恶厌弃的程度。 他想到那日白老夫人对自己女儿恶毒的咒骂,觉得此事怕是和白老夫人也脱不了关系。 他们到底有多恨自己女儿才一定要千方百计的毁了她?就是因为女儿可能影响白府的福运? 容二老爷气极之下也很担心女儿,容家其他人当然也很担心静姝,就是容静妘都放下了自己的事过来安慰静姝。 只是静姝却是无事人般,反是安慰了大家一通,道,谣言的事有什么关系,要破起来并不是难事,且等陛下的调查完结之后,父亲那边情况稳定下来再动作即可。 姜琸到容家去看望静姝时,见到他的小姑娘正在安静的习字,虽然外面天气燥热,可是看到她安静的模样,白净柔嫩却又气定神闲的侧颜,竟是生出一股沉静清凉的感觉来。 静姝有所察觉的回头,看到姜琸立在窗前,只静静站立着看着她并不出声,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起身就快步走了过去。 她趴在窗台上,就笑着问他道:「你这个时候过来,是也来告诉我婚约不作数?还是来看看我,听到坊间的流言有没有哭得一塌糊涂?」唔,其实他们的婚约好像还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姜琸低头仔细看她,不像以前就算再怎么开心的时候,眼底都会带了些丝丝的沉郁,此时的静姝笑得调皮,满身都洋溢着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看着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仿佛会发光,美得惊人。 姜琸原先还有些担心的心情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心情也跟着愉悦轻松起来,还带了一些说不出的柔软甜蜜的感觉。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难怪你这么坐得住,难道心里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陛下的赐婚圣旨都在我这里了,那婚约可是没办法不作数的。」 那是他死磨烂磨要来的,谁知道那些人会整些什么幺蛾子,他虽然很有自信掌控着局面,但静姝又不是其他的人其他的事,可以随意拿来设局的,他还是要定了圣旨才由着陛下去折腾。 静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脸有些红红的,嘟囔道:「也会痛的。」 姜琸笑,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稍稍捏了一下,她的鼻翼就已经染上了绯色,娇娇嫩嫩的,看她这个模样,他真的很难想象她可以忍受初期练那玉骨功每日泡那些药水所受的疼痛。 她一直都是这样,身上满满着矛盾,可却因着这些矛盾,让他的心也牵的紧紧的。 他能掌控很多东西,但她总会行些出人意料的事,冒出一些出人意料的想法,她虽然常那样软软的看着他,但其实他知道她一直都在做着她想做的事,坚持着自己要做的事。 他并不在意这个,他喜欢她,愿意宠着她,也享受着看她的眼睛里从无到慢慢盛满自己的过程。 静姝看姜琸不再出声,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那样子若有似无的笑,笑得她不禁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别过了脸,看着他肩上的暗纹有些小傲娇道:「唔,外面都在传我是个煞星,天生带戾气,专门克人呢,你怕不怕?」 姜琸没有答她,却是转身就离开了,静姝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空下来的窗外,只有远远的一些树木在风中微微摇动着树叶,好像她刚刚在对着外面的热风说话一般。 然后她还在怔愣着,就听到身后有带着笑意的声音道:「还趴在那里坐什么,窗子外有什么好看的?不觉得外面很热吗?」 七月的天气,能不热吗?屋子的角落四处都放了冰桶,因此屋内屋外简直是两个天地。 她回头,就看到他已经好整以暇的坐到房间的扶手椅上了……他刚刚应是直接开门进来了,只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静姝觉得自己的反应奇傻无比,咬了咬唇,便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坐到了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 姜琸看她故作镇定的样子有些可笑,又有些喜欢的紧,笑道:「那个什么命相始作俑者不是你自己吗?现在还要拿过来问我会不会嫌弃你?难道是你不想嫁给我所以故意设的局?」 静姝眨了眨眼,对这样的诽谤表示撒娇似的不满,道:「我只是说我的命格和白老夫人相冲相克不能同居一处而已,哪里知道后续这么多?这些人来来回回也就会这些吗?……不过……淮之,你不在意这个,可是蜀王府或者宫中的人会不会在意这个?」 时下的人多信神佛,命格命理什么的都很看重,像她现在这样命中带煞的谣言满天飞的情况,普通人家大概都是不会敢上门求亲的。 姜琸认真的看了她几眼,微叹了口气,笑道:「姝儿,你说这种表示担心的话就不能配合着些担心的表情,也更真诚些。」 静姝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她现在不知道有多开心,能够脱离白家,而白家行为越不堪越下作,父亲就会对白家越是深恶痛绝,以后母亲带了弟弟回来,这个家才是真真正正的自己的家了,不用担心被自己家人谋算,被自己家人坑害,不用担心母亲受委屈,弟弟受到伤害。 所以外面的这些风雨算得了什么呢,只要自己一家人无事,他们好好的生活着,外面那些事情总能想法子解决了的,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也不害怕。 更何况她没来由的就是很相信姜琸,无论怎么样的环境和困难,他也总是什么事情都能办到,前世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她大概有些盲目的相信他了。 v第70章[02.19]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姜琸看她虽然勉强克制着喜悦的表情,但实际两眼弯弯,实在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自己的心情也不禁跟着格外轻松愉悦起来。 他不再追究刚刚的那个话,而是答了她先前的话,道:「那些市井传言,一听便是有人恶意引导,我不过是一个藩王子,先前我从北地回来,还有传言说我凶神恶煞魔将转世,所以就你那么一点点煞气,没有人能相信会克得了我的……」 「而且陛下和皇祖母都不会在意这个,我母亲更不会,她只相信慧源大师的话。」 其实什么天生煞气什么的,真正天生煞气的不是她,而是他。 他幼时,慧源大师就曾说过他命格贵重,只是煞气太重,要经历多方磨难历练压制才能紫微星归位。只是他的命格太重,而天命凤星却太弱,极易陨落,所以很可能他就是孤独一世的命。 总结一下,其实可不就是天煞孤星的意思嘛,虽然是颗紫微星…… 他母妃为此简直愁得不行,所以在他表达要娶静姝之后,蜀王妃就曾特意去过慈山寺问过慧源大师,去算过两人的命盘…… 大约他母妃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好话吧,所以回来后才会喜滋滋的一点也没犹豫的全盘支持。 静姝点头,其实很多事情她并不是很明白,例如皇帝陛下对姜琸的重用和重视,姜琸在皇室和众人的关系,还有他和蜀王府众人的关系,她敏感的发现了一些问题,但她却不会问。 她总要慢慢走到那个位置,然后慢慢自己去探索,去适应,而不是完全靠他。 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随意又暧昧的说了一会儿话。 姜琸今日过来不过是担心静姝受到谣言滋扰,心情不好,所以过来看看她,见她无事,便也就不再担心了,然后便是跟她说了一下半个月后入宫的一些事情。 届时静姝是可以带自己的一个丫鬟入宫的,有冬影在侧,姜琸也是丝毫不担心。跟她说说,也不过是让她有些心理准备,不必紧张而已。 只是姜琸要离开之际,静姝犹豫了一下却道:「淮之,我想放出风声说要在月底进宫前去千叶寺一趟。」 姜琸皱眉,他细细看了她一眼,才道:「姝儿,这些事情我会处理,不需要你去做饵。」他不愿意她去担任何风险。 静姝笑道:「其实有冬影她们在,应该就不会有风险。现在的情况,我不出门,他们也只能放些流言谣传什么的中伤,但却引不出更多的人和是非来。」 「这次的事情虽然父亲查出是三房和韦家的人在捣鬼,但韦家已经败成那样,三房白三夫人还在禁足呢,白家最爱名声,他们此次受了打击,又有把柄在我手上,没理由就这么急着出去造谣生事,而且他们也没那么大的能力……」 这事姜琸自然知道,但他没有提,是不想让静姝担心。 静姝看了姜琸一眼,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便接着道:「另外,凌国公府那边,还有容唯嘉那里,凌国公府会怎样做我不知道,但容唯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觉得她可能和前朝余孽有联系……」 静姝知道其实她出不出面对事情的影响都不会很大,她这样做也并不是为了姜琸,只是她就是想这样做。 她想报前世的仇,亲自报。解决了白家的事,她就想主动往前世那事靠近,撕开那些人遮掩自己的帷幕。 姜琸听完后静静看了静姝好一会儿,看她双眼亮晶晶的,带着一些小小的却坚定的祈求,软糯湿滑,仿佛看进人的心里。 他心就软了软,她并不是他的木偶娃娃,只需要负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软软的在家等着他就好,她总需要有自己的一个世界,然后才是他的,更灵活的,生动的小姑娘。 他上前低头在她的额头上浅浅的吻了一吻,并不带任何情欲,只是蜻蜓点水般,又似带了些安慰。 他道:「嗯,那我再给你安排些人手。你记住,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只是,不要让自己有危险。」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闺女有才又有财》卷一 作者:明槿 02、《闺女有才又有财》卷二 作者:明槿 03、《闺女有才又有财》卷三 作者:明槿 04、《闺女有才又有财》卷四 作者:明槿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