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藏闺秀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薛愫半靠在板壁上,伸手去拾针线笸箩里的东西。拨拉了好一阵,终于将那一副还没绣完的鞋面拿到了手中。对着光亮处,慢慢的做了起来。 可还没做几针,便觉得身上难受,忙用绢子捂了嘴猛烈的咳嗽了一通。好不容易平息下来,胸口依旧阵阵的发疼。她瞥了一眼绢子,上面已有了斑斑血丝。 薛愫曾想起母亲说过,盛年吐血,终不牢靠。此时她的心也就凉了大半,暗想也不知还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过不多久,听见帘栊响动,知道是闻莺回来了,忙忙的收了针线。 「奶奶,这是三两一钱银子。」闻莺走到跟前将一块手帕里包着的钱给薛愫看。 薛愫忙问:「那么好的一件棉衣,就只当了这点?」 闻莺微蹙了眉头道:「就这点钱还是我好说歹说,求着他们才肯收下的。」 这三两银子,除去给薛愫的药钱,已经剩不下什么。 眼见着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家里值钱的东西早就被那个嗜赌的丈夫拿去或卖或当,唯一的一点家底已经被他给败光了。家里的开支丈夫是从未过问,更别说薛愫这里病得如此之重,有过体贴。 闻莺见这屋子透风,天气又冷,炕也是冰冷的。奶奶病着,闻不得火炭。只得赶着去烧了个手炉来给薛愫捧着。又忙着去檐下熬药。 药还没熬好,就见古宜回来了。闻莺微微的有些吃惊,老爷他怕是一月有余没有踏进过这座院子了。 闻莺忙忙起身,心里又有些惧怕,唤了一句「老爷!」 古宜见了她,倒突然来了兴致,走上前去要捏闻莺的脸蛋,并笑道:「好些日子没见你,倒越发的出挑了。以后跟着我,总少不了你的好处。」 闻莺臊得满脸通红,战战兢兢地不敢言语。 古宜见她这胆怯的样子,有些不满:「怎么,难道我是老虎要吃了你不成?躲什么呢?」 古宜逗弄了一会儿闻莺便要往屋里去,哪知没瞧见地上,一脚撞翻了风炉。滚热的药汤浇了他一鞋子。 古宜急得跳脚,又一面痛呼:「作死的小贱种,你要把我给烫死呀!」 闻莺连忙弯腰去收拾,心里更加胆怯。 这边的薛素听见了外面的响动,气得咬牙切齿。索性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 古宜走了进来,瞧见了这副光景,到了炕前,嗤笑一声:「知道我回来了,连个正面也不愿给。还给我装什么夫人娘子。」说着便脱了鞋,高声叫闻莺给他找干净的鞋子来换上。这里坐到了炕沿上。 古宜看见了被子上搭着的手,便拉了过来啧啧叹道:「啧啧,我记得以前这双手白嫩得和那水葱没两样,这才几年,就只剩下骨头连着皮了。呀呀,真是可惜,再美的人也经不起几年折腾,你自个儿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出去只怕要把人给吓跑。」 薛愫哪里还能再继续装睡下去,一骨碌的翻身坐了起来。可能是动作用些迅猛,觉得天旋地转,看古宜也是双影。 薛愫沉着脸,冰冷得说道:「今天回来又打什么东西的主意?」 古宜一笑:「哈,今天我赢钱了,不过都是小钱,还不够我买酒吃。娘子真要大方的话,不会不清楚我的心思,就看你愿不愿意给我添几个像样的下酒菜。」说着伸手去摸了摸薛愫那张枯瘦得不及巴掌大小的脸。薛愫却嫌弃的一手挡开了古宜的举止,古宜白讨了没趣。 薛愫知道这些年来古宜一直想着她的嫁妆,那是娘再世的时候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她现在只能以这个伴身,作为最后的出路,哪里有轻易拿出来给古宜去赌的道理。 古宜见薛愫不肯吭声,知道她是不愿意了,脸上的笑容已经凝结:「还是不愿意吧,你的东西藏在什么地方,我迟早会翻出来。这个家多大来着,我可比你门清,咱们走着瞧。」又接连催促着闻莺拿鞋子过来,一刻也不想在此处多呆。 薛愫索性横下了心,直着脖子冲古宜吼道:「你拿把刀子来,将我给捅死了。大家都痛快!」 古宜穿好了鞋子,原本已经走到了屏风前,听见了这句又折回来几步,半弯着身子,直直的盯着薛愫的脸瞧,又冷笑道:「得了,别教唆我做个杀人犯,把你给杀了,我还得搭上条性命,可不值当,我脑子还没坏。你也给我知点趣吧。我娶了你,得了什么好处。子女没一个,家境越来越不好,我做什么事都不成,还真是娶了个扫把星回来。」 原本英俊的面孔此刻在薛愫看来就像个魔鬼,想到她接连受的委屈,薛愫心潮澎湃,来不及多想,伸手去给了古宜一巴掌。 古宜半晌才缓过神来,捂着滚热的脸,就是他娘也从未弹过他一指甲盖,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咄咄逼人道:「好呀,你还敢打我!」说着就把薛愫的手紧紧的拽住。 薛愫本来就病弱,哪里敌得过眼前这个健勇的七尺男儿。手腕被他拽得生疼,骨头也咯咯作响。 还是闻莺听见了屋里的动静,这才跑了进来,好不容易才将两人给劝开了。 薛愫气得七窍生烟,愠怒道:「要不你把我给休了,要不你给我滚,再也不许你踏进这房里一步。就当我死了!」 古宜诡异的笑了两声,看着薛愫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般。又打量了一下跟前这架屏风,虽然不是什么玻璃也不是什么刻丝那么值钱,但这木头这漆工,这绣活却样样都叫好,说不定还能换两个钱。 古宜在薛愫这里没有捞到什么好处,灰溜溜的出去了。薛愫被古宜这么一气,愈发觉得胸口疼。更加觉得自己是好不了了,情知自己活不长,便对闻莺说:「将我那箱子拿来。」 闻莺不解忙问:「难道奶奶真要把箱子里的东西给老爷?」 薛愫咬牙说:「我就是死了也不会给他。」此刻她恨极了这里。 孤零零的躺在炕上,心想她如今这番遭遇到底是如何造成的。当初曾家败落,她随伯母范氏一道搬出了曾家。后来范氏贪恋古家给她的二十两银子,便草草的将她许于古宜。 第2章 哪知古宜看似风姿俊朗,却是这般的不堪。来古家后,硬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此刻她竟想念起江陵来。想起她十岁那年的暮春,她坐在荼蘼架下绣花,母亲则在一旁教恒儿识字的情景。只是母亲早已逝去。弟弟这些年来也没了音信不知死活。 闻莺捧了口黑漆嵌螺钿的官皮箱子进来,放在薛愫跟前,打开来任薛愫自取。上面一层的小格子里,分门别类的装着些母亲留给她的首饰。蓝宝戒指、鎏金的凤簪、珊瑚珠步摇、银质的璎珞圈,最值钱的乃是一对串了珍珠的赤金镯子。上等的南珠,每一颗都有龙眼般大小。薛愫每一样都细细看过一遍,却不捡来自戴。下面一层是一套叠得整齐的一套衣裳,正宗的苏作。乃是一件真红色缂丝兰桂齐芳的宫绸鹤氅。这些东西都是她从薛家带过来的,早些年古宜见过几次。自从古宜染上赌瘾后一直小心翼翼的收着,不敢拿出来。 这衣裳据说是母亲年轻时,外祖母做给母亲的,在她的印象里母亲也没穿过几回,母亲走的时候将这衣裳又留给了她。薛愫却一直收着不肯穿,想的时候拿出来看两眼,权当是见了母亲一般。 薛愫抹了抹眼角,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强撑着笑容和闻莺说:「你帮我将这个穿上。」 闻莺不解,但也只得照办。 薛愫换上了这套褙子。闻莺又替她重新拢了头发,薛愫自个儿在箱子里拾了根小凤簪,让闻莺给自己簪上。 穿得这样的艳丽,却还是压不住一脸的病容,以前那样的丰姿明媚,光彩照人,现在哪里还能看见半点。闻莺只觉得鼻子发酸,开了脂粉匣子,要给薛愫上妆。薛愫倒也不阻拦,任由闻莺拾掇去。 才上好妆,突然听见古宜又回来了,两人皆是大惊,薛愫在意的是那一箱子的东西,要是古宜见了只怕一样也不剩了。闻莺忙忙的收捡了刚抱在怀里就见古宜过来了。 原是古宜走得急落下了扇子,没想到这一回来竟瞧见了盛装的薛愫。他像是看什么怪物似的盯了薛愫两眼,一言未发。正欲转身离开时却一眼看见了闻莺护得紧紧的那口箱子,心里立马就明白了。便要上前去夺,闻莺死死的护住:「这是奶奶的东西,老爷不能拿去。」 古宜怒道:「这屋里的东西难道不都姓古么,我还就不信了。」 薛愫见闻莺力气小,哪里敌得过古宜,眼见着母亲留下来的东西马上要被夺去了,不得不上前护着。哪知慌乱之下古宜推了薛愫一把,薛愫的脑袋正正的磕在了柜子的棱角上。 在昏过去的瞬间,薛愫仿佛又看见了她在曾家住着时情景。满院子的西府海棠开得正热闹。姐妹们在花下吟诗斗草,好不快活。不过才几年的光景,却都相继凋零,恍如隔世。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薛愫匆匆的回忆了她走过的这二十几载的人生。 父亲三十岁这年中了进士从长沙县令做起,后来升迁至淮阳知府,只是这知府还没做几天,三十四岁这年的秋天就突发疾病,早早的撒手而去。留下了她和唯一弟弟。后来父亲下葬,京中的姑母来信接她和弟弟上京去。伯娘范氏带了女儿也一道而往。 所有的故事都是从京城开始的。薛愫记起来了,当初曾家为了傍上风头正旺的永乡侯沈家,将曾家女儿许给了沈家的世子。没想到这桩婚姻最后却让曾家深陷泥潭,姑父、姑母,以至于几个表哥都不得善终。 曾家的坍塌,得不到姑母的庇佑,后来被守寡多年的伯娘说与古家,这就是所有悲剧的开始。 薛愫恍恍惚惚的想,这一生算是到头了,只是她才二十二岁,不过桃李之年,就已过早的凋零。她好不甘心!不禁想起母亲还在的时候,母亲教她扎花,描样子。只是这些记忆太过于遥远,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脑袋一直晕沉沉的,胃里翻滚着,实在是难受。直到跟前有人在推她:「小姐,吃点东西吧,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是谁,谁在叫她,薛愫悠悠的睁开了眼皮,见是闻莺。可站在跟前的闻莺还是个小孩子的模样,圆乎乎的脸庞,泛着健康的红润。扎着两小辫儿,穿着玉色的镶边比甲,系着象牙白的绫裙。身量未足,衣服显得有些宽宽松松的。 薛愫心想闻莺怎么是这副打扮,揉了揉眼,只当还在梦里。可是身上的不适却如此的真实。 她看了眼闻莺手中所捧之物,乃是一碗莼菜羹。只是她也没什么胃口,摆摆手说:「没胃口,撤下去吧。」 晃晃悠悠的,薛愫看见了那一排的朱漆长窗,以及被风吹起的白色纱幔,心想这是什么地方。她走到窗前,想要伸手推窗,闻莺却忙放下了碗,赶紧上来替薛愫开了。 一望无际的碧波荡漾,这是在船上!薛愫记起了,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当初她和伯娘范氏就是搭船去的京城。为何又做了这样的梦? 被风一吹,薛愫觉得头更家晕沉沉的,忙坐回了圆桌前,一手支了脑袋。闻莺见状赶紧上来又将窗户合上,这里还想劝薛愫吃点东西。 正巧薛恒一头走了进来。 薛愫看见了薛恒更是傻了眼,他还是个小孩子,一身的灰白的衣裳,因为还在父亲的孝期里,又听得薛恒说道:「我听晚霞说姐姐身上不好所以过来看看。」 薛愫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看着年幼的弟弟,想起薛恒日后的遭遇来,曾家倒后,弟弟被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引逗,后来不知去向。连她出嫁弟弟也没赶来送他,到后面就没有音信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薛愫想到这里心痛不已,一把搂住了薛恒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举动让旁边的闻莺一愣,心想好好的怎么又哭呢。薛恒却只当是姐姐伤心是因为父亲新故,他鼻子也酸酸的,抬起手要给薛愫擦拭脸上的泪痕,稚气未脱:「姐姐不哭,爹爹没了,姐姐还有我呢。」 薛愫的眼泪更是止不住。直到范氏带着女儿薛忆走了来。 第3章 范氏生得矮胖,那茶褐色的宁绸衣裳裹在她身上更显得圆滚滚的。 「你也别每天都哭哭啼啼的,去了曾家也要这个样子?你姑母或许不说什么,只怕别人看不过。」 薛愫见了范氏就已止了眼泪。对于这个伯娘她以前还很敬重,大伯去得早,是范氏一人将薛忆拉扯大,从没抱怨过一句苦。爹爹还在的时候时常照看着,如今爹爹一走,薛家就没了能主事的人。范氏又是个没成见的人,见京中的大姑姐来请,二话不说,变卖了田产,遣散了家仆,带了薛忆和薛愫姐弟就投奔曾家去,几乎不留任何退路。而后面曾家落败,将她草草许于古家却是范氏的主意,就因为古家的太太卓氏许了她二十两银子。 想到这一层,薛愫的脸色颇有些冷淡,也不大愿意和范氏说话。 范氏看了看薛愫也没什么异样,就回去歇息,留下了薛忆陪这个妹妹。 薛愫看了眼薛忆,这位比她长一岁的堂姐蹙着眉头正看着她。此时她的脸庞还很丰润,身上淡柳色的衣衫将她的肤色趁得更加白净。 薛忆后来由姑父做主,许给了京中一个五品的郎中,嫁到那边去后,却因三年无所出不得婆母喜欢,没过多久丈夫便宠妾灭妻。薛忆软弱惯了,被丈夫、婆婆,甚至小妾吃得死死的,家里的事也诸事做不得主,只好将自己关在在屋里吃斋念佛,年纪轻轻就心如古井。 当薛忆再次站她面前时,薛愫不由得惊了一跳,看来薛家的女人也都是薄命之人。 「妹妹,你别想太多,有什么烦心的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们姐妹可以一起解解闷。要是害怕的话,晚上睡觉我过来陪你。」 薛愫咬了咬嘴唇,最后憋出一句话:「好久不见姐姐了,你还好么?」 薛忆满是诧异,这个妹子当真晕船脑袋也不清楚了么,还是因为叔父去世悲伤过度,说话也不明白了?明明上午她还过来陪着薛愫说了话,后来薛愫实在晕得厉害,便让闻莺伺候她歇息。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变成了这样? 薛忆心里害怕,偏偏这船上又没什么大夫,要不就请来给薛愫看看。 看着薛忆神色慌张,薛愫想,她又说错了话么。脑袋依旧晕沉沉的,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薛忆瞅着她脸色不大好,便让闻莺扶薛愫歇息,不敢再惊扰。 躺在榻上,薛愫还没回过神来,到底古家的那几年是场噩梦,还是眼前的情景是场梦。 「你拿块镜子来我照照。」薛愫吩咐了闻莺一声。 闻莺不知她家小姐要做什么,只得照办,匆匆的去翻包袱,找了块菱花镜子来。薛愫拿着一看,里面的那个人俨然一副少女模样,稚嫩的犹如十三四岁的时候。莫非她回到了当初那个时候,还是她只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而已。 薛愫手一滑,菱花镜子跌到了地板上,清脆的一声响,那玻璃镜面裂了几道纹路。 时而清醒,时而恍惚。 在这船上荡悠悠的过了四五日。薛愫的身子已经虚弱无比。 不过眼前的一件件事情都在告诉她,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正一天天的经历着,这不是一场梦。难道古家的那四年是一场梦,一场可怕的噩梦? 薛愫有些分不大清。 早晚对着父母的牌位上香跪拜,薛愫也曾哭诉过:「爹爹,能不能告诉女儿这是怎么回事?梦里梦外我已经分不大清楚,莫非我已经死过一次,让我重新回到了这一年?」 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每日所接触的不过是亲近的这几个人。范氏、薛忆、薛恒,以及身边的闻莺和晚霞两个丫鬟。曾家派来的仆妇们不大进她的船舱,其余的是些男人,不会轻易见面。 薛愫正在努力回忆,当初上京的路上发生过什么事,可是由于年代久远她已经不大记得清楚了。这一日,船靠了岸,要上街市上去采买些生活所需。晃荡了些时日,薛愫也很想下去透透风。 闻莺和晚霞两个扶着她,下了船。当她稳稳的站在码头时,她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不过那碧波万顷的江面却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光芒闪烁。 薛愫突然问了句:「柳妈妈呢?」 闻莺和晚霞面面相觑,哪里有姓柳的妈妈? 看着这两人的神情,薛愫暗忖,莫非她又说错了话,没有这个人? 后来还是跟在后面的刘婆子说:「二小姐找柳妈妈做什么?」 薛愫诧异道:「没什么,我只是记起了这么个人随便问问。」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位姓柳的妈妈是姑母派来接他们中的一个仆妇,在姑母房中管事。后来她嫁到古家,她落魄的时候,柳妈妈还曾打听到甜水巷古家这边来看望过她。 薛愫还记得柳妈妈的眉角边有一颗米粒大的痣,对姑母忠心耿耿,后来曾家散了,姑母仙逝,这位柳妈妈还曾对她关照过。薛愫一直感念她的恩德。 刘婆子见小姐找,便让人去传话。过不多久,柳氏就出现在了跟前。干瘪瘦小的身子,清瘦的脸庞,眉角的黑痣。只是脸上的褶子还没那么多,脸上还没有满是风霜。大概四十还不到的样子。茄灰色掐福纹的镶边比甲,下着银蓝色的菱花马面裙,头发挽了个圆髻。插戴着一支青玉长簪,鬓角也收拾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个精明利落的人。薛愫看傻了眼,果然有柳妈妈这个人。 她张了张嘴,想唤一声,却梗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柳氏见薛家二小姐找她,忙忙的赶了来,对薛愫屈了身子行礼。薛愫忙吩咐身边的闻莺道:「快扶着,别拜。」 薛愫只瞅着柳氏看,后来闻莺悄声的问薛愫:「小姐,你有什么要吩咐这位妈妈的?」 薛愫才从以前的过往中回过神来,略抿了抿嘴,含笑道:「姑母派了柳妈妈来,有劳柳妈妈一路辛苦了。以后说不定还要让妈妈费心,还请妈妈多担待些。」 第4章 柳氏忙谦恭道:「老奴不敢当,奉了太太的命令,一路护送薛姑娘上京。」 薛愫又让闻莺拿了几两银子给这柳氏,并说:「妈妈舟车劳顿,这点钱给妈妈买糖吃。」 柳氏再三谢了。 在岸上并未停多久,便又上了船。出去透了下风,薛愫觉得精神略强些了。只是一人闷坐在那里不和人说话,独自想她的事。 闻莺和晚霞两个见了,心想她家小姐不会闷出病来吧。闻莺上前赔笑着和薛愫说话:「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位妈妈来,当初来江陵的时候,和几位女人一起给小姐行过礼,难为小姐就这么一眼便记住了。」 薛愫感念柳妈妈的恩德,只是跟前这话她说不出口,只好道:「既然是姑母派来的人,就得好生对待。」 莫非是真的重活了一世?薛愫觉得心潮澎湃,她又回到了一切刚开始的地方,那时候她还只是个才没了父亲,忧郁又单纯的少女。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若是能阻止曾家的落败,或许她的命运也将变得不同。 这个念头闪过时,薛愫身子颤了一下,她一介小小的孤女,又有什么能耐去担负一个他姓家族的兴亡? 曾家大老爷曾乃大学士,入主内阁,虽然已经致仕,但在朝廷的余威还在,也有不少的门生幕僚;姑父乃翰林院的侍读学士,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儒。还有几位表哥也都是人才,哪里有她说话的地方。 可就是这么一个诗书仕宦望族,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没落的命运。 若真重活了一世,她又知道事情的走向,说不定还能避免这场祸患。只要她能适时的干预阻止,只是谈何容易。 如今已没有回头路可走,只有迎面而上。曾家的事或许她人微言轻,说不上什么话,但是她拼死也会保得他们姐弟的安稳。不会再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再次上演。 想到这里,薛愫让人将薛恒叫来,亲自教导他:「以后去了姑姑家,可别给我惹事。我会和姑父说去,让你进他们曾家的族学念书。你也正经给我念,别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教坏了你,以后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下的爹娘。」 薛恒倒是一副乖顺的模样,规规矩矩的站在跟前,细心的聆听着姐姐的教诲。 闻莺在旁边见了笑道:「姑娘倒是劳神。不过以前老爷还在的时候不也夸赞小爷聪慧么,年纪虽小却也渐渐能做文章了。说不定以后也是有大出息的。」 「你别赞他,不好好拘束着,就算是根好苗子也不见得能结出好果实。」 薛愫细细想过,上一世她也太过于懦弱,没有尽到一个做姐姐的职责,才使得弟弟走上了不归路。 薛恒此刻倒开口了:「姐姐教的,我都记着。你放心,我定不会辜负姐姐的期望。」 「那就好。」薛愫欣慰的点点头,心想道路漫长,她也该好好的谋划一下才是。她要把自己的将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定不会再让旁人给耽误。 走了一个多月的水路,终于在三月十八这一日,船靠了岸。 曾家派了奴仆们来码头来接薛家人。 薛愫由着闻莺和晚霞两个搀着下了船,坐上了曾家派来的轿子。 走一条似曾相识的路,薛愫已经没有了当初入京时的那份新奇与憧憬,只有隐隐的不安和忐忑。 她轻轻揭起了帘子的一角。往那轿子外望去。京都果然繁华,林立的街市,喧嚣的人群。操着各种口音的走卒贩夫们,卖吃食的、摆杂耍的……形形色色。 车轿行了大半日,终于渐渐停下来了。薛愫记起来了,来迎接他们的是大表嫂鹄大奶奶,管氏。 果然只听得有人在轿外说:「请薛家二小姐下轿!」 轿帘立马被人打起。薛愫看了一眼,是个干净清爽的丫鬟,是曾府里的人。薛愫记得,她是表嫂房里的红线。 红线微微垂了头,伸手出去等着扶薛愫,薛愫略微的迟疑了一下,便将手递了过去。 红线不禁的打量了薛愫一眼,梳着三丫髻,围着珍珠串,鬓边簪了一朵白色的丝绒花。淡藕荷银线绣卷草纹的杭绸窄袖褙子,水墨画的素白绫子裙。细挑身材,娉婷袅娜。原本就一等的容貌,被这淡衣素服衬得更加的清丽脱俗。红线暗赞:可真是个漂亮的人物! 这里闻莺才赶着上来要扶薛愫。 鹄大奶奶正和范氏行礼。 「大舅妈一路辛苦。」 范氏第一次见到鹄大奶奶,只见她中等个儿,绾着堕马髻,左边的发鬓插着白玉鸳鸯鎏金银簪,右边则是三支雕花短金钗。柳眉淡扫,鼻如悬胆,丹凤眼,脂光粉艳,妩媚多姿。又见她戴着赤金的璎珞圈,桃红遍地金妆花缎的褙子,系着宝蓝色的撒花洋绉裙。 看罢,范氏捏着鹄大奶奶的手又下细里瞧了一阵,不住的夸赞道:「哎哟,真是个标致的小媳妇。别说男人,就是我看着也怪爱的。」 范氏向来是一张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得不得体。鹄大奶奶听惯了无数的漂亮奉承话,可范氏这一句,粗鄙无疑,鹄大奶奶脸上虽然堆着笑,心里却早已把范氏看轻了几分,只听得她笑答:「舅妈谬赞了。我们太太这几天一直念叨呢,说算着日子也该到了,每天都要遣了人去码头等。总算将你们给盼来了。」 接着薛愫姐妹们相继见过,鹄大奶奶先看了看薛忆,又看了看薛愫,拉着薛愫的手也不放,便说:「走吧,我们去见太太。」 重回曾家,薛愫却心中多了一份感慨。高出院墙的梧桐树绿叶如荫,垂花门上的颜色看着像是才新漆过,很是华丽。仆妇们身上的衣服穿戴也都还富贵。 这时候的曾家哪里会想到三年后就一落千丈呢。薛愫那双看透了一切的眼睛清澈明亮,又带着一丝的不忍。 她只顾想着心事,以至于鹄大奶奶和她说什么,薛愫也没听明白,还是闻莺小声的支会道:「小姐,大奶奶问你话呢。」 第5章 鹄大奶奶却是一脸的不在乎,明媚的笑道:「二妹妹一路坐船辛苦,这里好不容易到了。太太早就吩咐预备好了屋子给妹妹住,等妹妹歇息好了,我带着妹妹好好的转转。到各处认认门。」 薛愫有礼含笑道:「劳烦大表嫂了。」 进了垂花门,便是一个宽敞朗阔的院落,墙根下种了不少的梧桐树,西边是抄手游廊,站着三五个穿红着绿的丫头,见客人来了,都住了说话声,垂首恭顺的站好。 薛愫对这里早已了如指掌,到是新到的范氏和薛忆母女俩很是新奇,两眼四处乱看,心中又不住的惊讶,曾家果然是富贵人家。 过了穿堂,便是姑母薛太太住的明晖堂了。正面五间上房,左右配着厢房。下面的屋子服侍的丫鬟婆子们住处。院子里有两棵高大的丁香树,一株紫丁,一株白丁,如今正赶上花期。只见一树树的繁花热烈的绽放着,那香气久久不曾散去。 两个年轻少女先迎出来了,一个着葱绿色的比甲,一个着丁香色的比甲,两人皆穿金戴银,遍身绫罗。葱绿色衣裳的叫玉针,丁香色衣裳的叫璎珞。 「舅太太和小姐们总算到了。我们太太眼睛都要望穿了,快里面请。」 众人簇拥着,进了明晖堂的花厅。才一进门,就见当地站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绾着一窝丝,结着特髻。戴着八宝福寿的长簪。一身明褐色的氅衣。白净丰润的脸庞保养得宜,看上去是刚刚三十出头的样子。 见他们进了屋,薛太太就再也没忍住,上前拥住了范氏,又是喜又是忧:「二弟妹,总算将你们给盼来了。」 范氏也含笑着与薛太太见了礼。这里薛忆和薛愫两姐妹纷纷给姑母行过了礼。薛太太先看了看薛忆夸赞了一回:「都是大姑娘了,好久不见,还真不大能认出来。倒有几分像二弟妹年轻时候的样子。」接着又去看薛愫。 薛愫一身装扮,让薛太太想新故不久的三弟,眼泪就再也止不住,搂着薛愫道:「好个可怜的人,想着你爹爹辛苦半辈子,这才升官没几天,以后就苦尽甘来了,没想到他福分竟那么浅。」 被薛太太这么一说,薛愫也忍不住落泪,但也强撑着去劝慰姑母:「姑母,这就是命呀,怨不得谁。」 范氏也拿着帕子拭泪,或许她也想起了已故的丈夫。屋中所见之人无一不掉眼泪的。 还是鹄大奶奶在旁边说:「太太您还病着呢,大夫吩咐过切勿太动气,养息身子才是要紧。」 薛太太哪里忍得住呢,当初一母同胞三姐弟,她是家中的长女,如今两弟弟却走在了她的前面,焉能不伤心。 薛愫忙将后面的薛恒叫来给姑母行礼。 薛恒有模有样的和姑母见了礼。薛太太看着唯一的侄儿只说好。 这里还来不及坐,鹄大奶奶道:「该去给老夫人请安问好了。」 薛太太这才缓缓的收了眼泪,勉强打起了精神,对范氏说:「你们是远客刚到,理应该去给老夫人行个礼。」 这里薛太太和范氏说着话在前面走着,薛忆有些胆怯,默默的跟在身后。鹄大太太在最前引路。大家齐往秦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这位秦老夫人生了两儿两女,长子曾谕,前朝的大学士,五十六岁就以身体欠佳致仕,如今一心只炼丹药,想求不老仙方;次子曾谱便是薛愫的姑父,也是一介大儒。还有两个女儿嫁得都不错。 秦老夫人如今年事已高,府里的事高兴时过问两句,其余时候都交给了两个儿媳打点。自己做个老善人,持斋礼佛。 一行人穿过了罩楼,往西行了一段路程。 薛太太一路上正和范氏说道:「知道你们要来,我早早的让鹄儿媳妇给收拾了一处清静的院子,也有十来间,给你们住。都是一家人,也别客气,缺什么,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尽管和鹄儿媳妇和我开口。」 范氏笑道:「大姐费心了。」 薛太太叹道:「如今我娘家人就只剩你们几个了。大家相互照应着也是应该的。将来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大事都在我身上。」 范氏一听这话心里更是喜欢,有了曾家这棵大树依靠,她家忆儿以后不愁没有好人家。因此更一心想要巴结好这位姑姐。 说话间,就已到了秦老夫人住的沉心居。早有仆妇通报,一会儿就有丫鬟迎了出来:「老夫人听说远客到了,正高兴着呢。快快里面请吧。」 沉心居是处僻静偏安的地方,妆饰也比明晖堂那边低调许多。院子里栽种着栀子,也赶上了花期,开得正好。画廊下挂着各式的鸟雀,有丫鬟正忙给鸟雀们添食喂水。 见他们来,早有丫鬟替他们打起了湘妃竹帘。 众人挨身进去,薛愫瞧见了坐在紫檀雕花软榻上的老妇人,满头银丝,戴着福寿金簪,围着绣花眉勒上面嵌着枚祖母绿的宝石。榻前立着两个丫鬟,一个贴身服侍的老妈妈。 秦老夫人年过古稀,身子还算硬朗。保养也得宜,看上去不过六十几的样子。房里服侍的丫鬟婆子一大堆,加上两个儿媳妇也还算孝顺。诸事遂心。如今只管颐养天年。 薛太太和鹄大奶奶两婆媳先行了礼,薛太太笑道:「老夫人,我娘家的弟妹、侄女儿们过来了,给老夫人请安。」 当下立马有丫鬟拿了几个蒲团过来,众人行了跪拜礼。 秦老夫人含笑道:「亲戚家都是一样,嫂子、侄女儿们也别太拘束。」 又让跟前的丫鬟沉香给了薛忆和薛愫姐妹两一份见面礼,两人皆是一支金簪,一对宝石戒指。又给薛恒赏了一盒御墨,一对宫制的荷包。 这里见过了秦老夫人,陪着说了一会儿话,怕扰老夫人清修,也不便多加惊扰,便回了明晖堂。 「我让你给两个妹妹做的衣裳如何呢?」 鹄大奶奶笑答:「正等着太太过去选料子呢,量好了两个妹妹的尺寸,就让针线上的人去做。」 第6章 薛太太点点头,又见范氏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半旧不新的,样式也是早些年的样式,也穿得太寒酸了些,有些不忍,便悄悄的告诉跟前的玉针,让她选几套自己不大穿的衣裳送给范氏。 这里又给薛家人安排了一处院落让他们居住。 分派完毕,薛太太问道:「淑苓怎么不见?」 鹄大奶奶笑道:「妹妹病着呢,只怕这时候还没起来。」 薛太太闻言叹息了一声:「她也是个不牢靠的,病灾又多。请了大夫来给瞧了没?」 鹄大奶奶道:「请了王大夫来看过了。」 这两日忙碌,加上薛太太本身不大利索,倒疏忽了。 听着淑苓的名字,薛愫眉头微蹙,这个前世与她交好的姐妹,最终命运也不如何。曾家要许给沈家的人便是她。 也就是说这一世能说服姑母收回这门亲事,曾家或许就不会遭受变故了。只是要让她如何开这个口。 薛太太给他们居住的院子叫敷春堂,院子里种满了西府海棠,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据说当初曾是曾老太爷的一处内书房,又与二房这边的房舍相连。后来曾老太爷仙逝后,分家时自然就划给了二房这边。后来一直闲置着,还当过一段时期的库房。如今薛家人过来了,便收拾了出来,让他们在此居住。 青棠居一共十来间屋子。北面一共五间,给了范氏母女,南面的五间,自然留给了薛愫姐弟。东面有两间屋子预备做厨房。以后自己开伙也是方便的。薛太太说,恒儿现在还小,暂且让他住在这里,等大些再单独给他腾挪屋子。 在曾家就这样住下来了,奔波了好些天,薛愫身子着实疲乏,看了会儿闻莺和晚霞收拾箱笼,便说要去躺躺。 这里闻莺将那口小官皮箱提了出来,笑问道:「小姐,这个看放在何处?」 里面是母亲留给她的东西,上一世最终还是没有逃脱古宜的魔爪,如今她死也要守住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想毕便说:「放我房里吧。」 薛愫躺在拔步床上,眼睛却盯着那一扇扇关闭的窗户。光亮通过高丽纸透了进来,不是太明亮。她在枕上自思,这后面的路该如何走。若是保住了曾家,那么她是否就能无忧。可曾家毕竟不是薛家,和自己有亲的只有姑母。总不可能在此处呆一辈子,还是得寻一个长久的法子才行。 这边闻莺和晚霞忙着收拾东西,范氏那边的小丫头翠珠走了来和闻莺道:「我们奶奶说要选个日子设了酒宴款待府里的太太奶奶们,问二小姐凑银子。」 闻莺皱眉道:「这不是到么,就虑起这个来了。我们小姐才睡下,回头再说。」便打发翠珠去了。 晚霞咂咂嘴:「我们房里的好东西他们那一房就占了一大半,如今又回头问我们姑娘要钱。以前奶奶房里的一个玛瑙折腰碗好些天没见过了,找了好些地方也没找着。只怕也是被他们那边的人给拿了去。我们瞒着小姐没说,想来小姐也是明白的,只是没有向他们要过。」 晚霞的言辞里多有不甘。闻莺却平和的和她开解:「小姐心里明白不和他们要,自然是小姐不想闹出事情来的关系,再说又没证据,平白说,人家哪里又会认呢。」 晚霞撇撇嘴,想说什么,又低下了头没再开口。 江陵薛家,也曾是个大家族,祖上也曾列侯。只是到了薛愫祖父这一代已没有再沿袭下去。 祖父薛礼,虽没有爵位可袭,又是旁支,但是个读书的好料子,两榜进士出身,后累至从三品指挥同知。娶的是江南蒋家的千金。这蒋家是商贾之家,据说南京有半条街的铺子都姓蒋。薛礼养了三个子女,长女便嫁于京中曾家曾谱为继室。长子薛宾,十五岁就考中了举人,当初很得太祖父钟爱,认为前途无量。十七岁时,祖父做主给伯父娶了同窗的好友范家的女儿,哪知好景不长,薛宾二十岁就一命呜呼了,彼时只留下了一个年满周岁的女儿薛忆。次子薛宝,即为薛愫的父亲。他也是个读书上进的人,二十二岁中举,三十岁才中了进士。 在祖父看来,父亲终不及伯父聪敏能干。二十岁娶了祖母的外侄女杜氏。杜氏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家资富饶。生得端庄秀丽,宜室宜家,又擅写一手簪花小楷,通音律,精女红。性格又温婉柔顺。深得父亲钟爱。只是母亲在生下恒儿后,加上祖父过世,月子没有得到调养,后一直病魔缠身。在恒儿还不满六岁这一年便撇下丈夫和子女先去了。父亲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已无再续弦之意,只一心攻书,终于在三十岁这年得偿所愿,哪知却是造化弄人。 回想往事,薛愫感慨不已。曾得母亲教诲,她也能抚两支琴曲,只是那张母亲遗留下来的琴早已被她束之高阁,怕见物伤人。不过说到女红,薛愫的造诣却在母亲之上,曾经父亲还拿她绣的松鹤延年送给外祖母做寿。外祖母甚是喜欢,还赏了她好些东西。 「小姐醒呢?」 薛愫见晨光已从窗户纸透过来了,想着时辰已不早。便命闻莺和晚霞两个伺候她梳洗,这里还要去给秦老夫人和姑母行早安礼。 晚霞侍奉盥洗,闻莺给梳头穿戴。 「昨儿小姐才歇下,大太太就过来问话,说是要宴请这边的女眷们,让小姐凑钱。我说小姐才歇着,这里又刚到,急什么呢。再说哪里有先客人请酒的规矩。只怕接下来几天府曾家会接二连三的请,到时候我们再还不就行了么。」 薛愫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点头道:「你倒还想得周全。」 晚霞在一旁笑嘻嘻的插嘴:「这大太太还没我们闻莺姐姐晓事体。」 更了衣,梳洗齐备。晚霞捧了一碗红枣茶来请薛愫喝过。薛愫便说要去那边等候范氏和堂姐一道过去请安。 等到她们来到北屋时,却只留下了婆子正打扫屋子。问及被告知范氏带了薛忆早已经到明晖堂那边了。 第7章 见状,薛愫心里有些不快。明明是一处的,她也没耽搁多久,怎么伯娘却不肯多等她一下,这样不是显得她懈怠,失礼么。 这里扶了闻莺匆匆往明晖堂而去。 果然范氏和薛忆早到了好一会儿。薛太太正陪着她们说话呢。薛愫上前给薛太太行了早安礼。薛太太点头笑道:「听闻你晕船晕得厉害,休息了一夜,可好些呢?」 薛愫恭顺的答道:「劳姑母费心,已经好些了。」 薛太太微叹了一声:「我们家的女孩子身子都娇弱。特别是苓丫头这里又病倒了,两日来晨昏定省也顾不上。这倒是小事,到底要把身子养好才要紧。」不免又想去年才给淑苓做了亲,怎么偏偏就不好起来。要是沈家人知道了,不知会不会退亲。这正是薛太太头疼的地方。 范氏听说笑着接过了话头:「曾家的女孩子自然要娇贵些。我们忆儿倒还好。」 薛太太见时候差不多了,带了范氏母女和薛愫去沉心居给秦老夫人请安。 秦老夫人才做完了早课,脖子上挂着的念珠都还没取下来。静室里的檀香余味也还未散去。 「两日没有看见苓丫头了,莫非又病呢?」 薛太太赶紧回答:「是呢,昨儿鹄儿媳妇和我说的。晚间我又去瞧过,只是头晕,大夫说见不得风。我便让她好生歇息着,这晨昏定省也暂时免了。这不连远客都还未见。」 秦老夫人面容沉静,也不大想理会这些琐事,只是道:「加紧养好了才是,这个样子以后嫁到沈家去如何主持中馈,只怕婆婆也不喜欢,更别说替他们沈家传宗接代。」 薛太太道:「媳妇虑的也是这个。不过老夫人也不用太操心了,她还年轻,底子也不算太差。家里走动的这几个大夫也都不错。慢慢调养就好了。」 听着她们谈论淑苓和沈家的亲事,薛愫本能的有些紧张。若是这桩婚姻做不成的话,那么曾家会不会就幸免呢。能预知未来的薛愫显得有些焦急,但又不敢正面告之于秦老夫人和姑母,身子微颤着,额头上已经密密的一层薄汗。 秦老夫人左右打量着薛家两位姑娘,薛愫在容貌上更胜一筹,那薛忆有些畏首畏尾的,透露着一股小家子气,立马就分出了个高低。 这里才坐了没多久,大房那边的人过来了。贺大太太带着她的儿媳妇钱氏并孙女田田过来给秦老夫人请安。 昨儿没有见着大房那边的人,薛太太赶紧引荐了。范氏问了好,薛忆姐妹行了礼。 贺大太太笑道:「听说家里有远客,总算着见着了。」这里又悄悄的告诉身边的丫鬟,让去备一份表礼给薛家姐妹。钱氏是长房长孙媳妇,出身名门,见过的世面多着去了。眼里倒有些瞧不上薛家人,不过碍着婶娘薛太太的脸面,倒也满脸堆笑,说了几句奉承话。将手上的两个戒指取了下来,赏给了她们姐妹。 范氏见长房里的人物比这边房里穿得还体面,心里不禁有些羡慕,只是想到自己年轻守寡,独自拉扯女儿长大,又没个依靠。一辈子也做不了诰命,心里有些发酸。以至于有些失神。还是女儿悄悄的拉了拉她的衣裳,小声的提醒了一句:「娘,大太太问你话呢。」 范氏这才尴尬的笑了笑,贺氏说的什么,她压根没听见。 从秦老夫人房里出来,便到明晖堂这边用早饭。鹄大奶奶也过来了,还有一位表兄,一位表弟也在。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薛愫早已分得出谁是谁。 只见那位长身玉立,着靛青色直裰的男子起身来,向范氏行了礼。又对薛家姐妹见过礼。 姐妹俩赶着还了礼。年龄稍幼那一位和薛太太有些相似,也跟着年长的有样学样。 鹄大奶奶帮着引荐:「这是鸣兄弟,只是不知你们谁大。这是鹏兄弟。」 曾鸣生母早故。自小养在薛太太房里,薛太太看待他也犹如己出一般。曾鸣对这位嫡母很是敬重。如今见了薛家的这两位姐妹,自然也格外的亲近。 曾鹏年纪与薛恒一般大小,却是薛太太所出。此刻正和薛恒站在角落里说话呢。薛愫暗道:这个恒儿倒这么快就交到了朋友。尽早的适应这边,她也放了些心。 当下玉针正指挥着几个婆子调停桌椅,鹄大奶奶请各位上桌。 上首自然是薛太太,左为尊,留给了范氏。薛愫坐于下首,薛忆与范氏相对。三个男人则另摆了一桌。 鹄大奶奶却不在此处用饭。只在旁边伺候布菜,又道:「舅妈和两位妹妹千万别客气。好吃的多吃一点儿,不合胃口的尽管告诉我,我回头让厨房留意一下。」 接着又去隔壁一桌亲自给薛恒布菜,又教了曾鹏几句话。 薛太太道:「这里没什么事了,老夫人那里你去过没有?」 鹄大奶奶笑道:「去过了,我去的时候老夫人正礼佛呢,我也不敢打扰。一会儿空了再去。老夫人知道这里有远客,也不会怪罪我的。」 薛太太笑道:「你倒是个伶俐的。去吧,你舅妈、妹妹们不用你担心,这里有我呢。」 鹄大奶奶便就告退了。 用罢了饭,薛太太见薛忆并没吃多少,心想莫非是菜不合胃口,还是怯生呢?见她拘谨的样子,心想以后还是这样,只怕不管受了什么委屈也不愿意说,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昨天问起年纪来,已经过了及笄了。那么就该给说婆家了。只是她见这个女孩有些畏首畏尾的,怕日后婆家不喜,主持不了中馈。心想过阵子让鹄儿媳妇调理下,也是个人才。想到这里,她不禁又看了眼薛愫。心想这个姑娘看着倒还好,说话还大方,不像那忆儿,说话犹如蚊蚋。 薛太太道:「昨晚老爷回来时我和他说了,让恒儿进族学。老爷倒满口答应了下来。回头再和先生说一声。歇息两日,恒儿跟着你鸣表哥和鹏儿一道去念书吧。」 第8章 薛愫忙拉了薛恒谢过。 薛太太却说:「原也该这样。只是你们也别太拘束了,都是一家人。」 曾鸣也笑道:「是呀,又多了弟弟妹妹们,我们这里又比以前热闹了。恒兄弟的事,一会儿我给富先生说去。」 薛愫忙向曾鸣屈膝:「恒儿的事有劳表兄费心了。」 曾鸣忙虚扶道:「说什么费心,我求之不得了。不然太太总说我不干正经事,这总算是正经事吧。」 薛太太笑指着曾鸣说:「我知道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什么是正经事,读书就是第一正经事。你当哥哥的更应该做好表率,两个弟弟都看着你呢。回头不用功的话,先生考你答不上来,看你弟弟们不取笑你。」 屋子里的人也跟着笑了一回。曾鸣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脸,抬眼看时,只见新来的这位妹妹也瞅着自己笑,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薛愫虽然也跟着笑,但她却能预知这位表兄的未来。曾鸣十九岁中了举,娶了毛氏为妻。只是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曾家落败,曾鸣也未能幸免一难。后来还是他岳丈四处求情才将妻儿保出。想到此处,薛愫心里有些酸涩,默默的低了下头。手中一块绡帕被她揉出许多皱痕来。 后来曾鸣和曾鹏便进学堂去了。这里又有管事媳妇来请示薛太太,薛太太一时忙碌,挪不开身。范氏等便告退回了敷春堂。 薛愫在范氏房里坐了会儿,范氏欲和薛愫商议宴请之事。没想到薛愫倒先开了口:「伯娘为何不等着我一块儿去请安,自己倒先带了妹妹过去呢?」 范氏心想这点子小事薛愫还放在心中,皱了眉道:「那你以后早点过来吧,去得晚了只怕老夫人不高兴,失了礼数。」 薛愫却道:「赶早也不行。老夫人要礼佛,我们更不好打扰。这里冒然就过去了,杵在那里干嘛呢。以后我可以过来和伯娘、姐姐一道过去,还请伯娘定个时辰。我也好估摸着过来。」 范氏觉得麻烦,也不想在此事纠结下去,便说:「你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不说这个了,昨儿我让翠珠过去给你带话,你考虑得怎样呢?」 薛愫想起闻莺和她说的,淡然道:「我们是客人,哪里有客人先请主人的道理。伯娘连这个也不明白?再说也不急,还不如给各房先备了礼亲自送去,算是认了门。回头他们请了我们,再还席也不迟。要是这里冒然的先请了,不是让人家主人的脸上不好看么,也不是待客之道。」 薛愫的一番话自有一番道理。范氏听着愣了楞,心想这个姑娘以前也没这么多主见,怎么这一路上到了这里就像换了人似得。以前她说什么薛愫都说好,一句怨言也没有。可如今的薛愫到让范氏有了难堪。脸上讪讪的,原本还想哄着薛愫拿了钱出来做东,也免了给各房送礼的规矩,这么一来,倒成了她的不是。 半晌范氏才说:「你说得也对,那么就先放放吧。」 薛愫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回南边的屋子去了。 这里范氏一脸的不痛快,抱怨道:「这个二丫头怎么呢,倒是教训起我来。难道仗着有她姑母给撑腰,连我这个伯娘也不认呢?」 旁边的婆子道:「二小姐大了,自然有自己的心思。」 范氏点头,心想看来是如此。只怕以后不大那么好相与了。她见薛忆坐在桌边出神,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刚才薛愫抢白她,薛忆却一句话也没有。范氏心里就来了气,指责道:「你还是当姐姐的,一点姐姐的样子也没有。到了这里我看你也该学些人情世故,活络一点。你比那二丫头还大一岁,总该更沉稳老练才是,怎么就一副胆小的样子。让我说你什么好?」 薛忆见惹得母亲不高兴,忙起身屈膝一脸柔顺道:「母亲教训得是。」 这边薛愫将随身带来的东西里,挑拣了几样,作为各房的见面礼。秦老夫人是一串沉香念珠,一副自己绣的抹额。薛太太比别处都厚一些,一块羊脂白玉的玉佩、一支芙蓉珠花、一盒治头疼的药、两方绣帕。玉佩是父亲曾经佩戴过的,珠花是母亲用过的。如今给了姑母,算是留作纪念。 余者各处大都是些自己以前做的针线,聊表心意而已。分派好了薛愫遣了闻莺和晚霞两个往各处送去。 后来薛愫想到了病了几日没有出门的表姐淑苓,心想要不要去看望她,又怕惊扰到她养病。思前想后,将自己以前做的一瓶玫瑰花汁拧的胭脂让闻莺送去,又交代着她:「待我问姐姐好,就说知道姐姐身上不好,不敢贸然打扰。让她好生养病,等到她痊愈了我们再一处描花样子,读书。」 闻莺听一句答一句,后来含笑道:「听姑娘这么说,倒像是以前常在一处玩的。可姑娘你连表小姐的面还没见着呢。」 薛愫想到以前姐妹俩在一处玩闹的情景,这个家里除了姑母就是她和自己亲厚,回想过往凭添了感慨,便忙忙说:「快去吧。姐姐有什么话要带给我的,你可要一字不落的记着。」 闻莺拿着东西便去了。 这里薛愫坐在椅子上喝茶,突然晚霞进来说:「姑太太让鹄大奶奶送了几个人过来给小姐使。」 原来薛太太觉得这边屋里人少,给薛愫派了几个做粗活的丫鬟婆子,一共四人,两个婆子,两个小丫头。婆子不过三十来岁,小丫头们则才留发。看罢,薛愫让晚霞拿了银子来给她们四个赏了,又将她们交给了晚霞去分派。 自己便进了里面的屋子,坐在窗下,看着满院子的西府海棠,只可惜花期已过,空留下了一树翠滴滴的叶子。厮人厮景,依旧让薛愫犹如身在梦中,那么的不真实。 如今重回这里,她是不是也要做一番的事业,为她和弟弟的将来谋个安稳。这个念头在脑中掠过时,薛愫却垂下了眼睑。 她就是想出点什么来,一来她是个长于深闺的女子,外面又轻易出去不得,再有身边却没什么可用的人。当初她的奶妈和家里的管事,都是用得上的人,偏偏被那个没有成见的伯娘都给打发走了。 第9章 身边就只有闻莺和晚霞两个自小跟着她的丫鬟,别的什么也指望不上。想到此处,薛愫心里对范氏又怨念了层,谁也不敢保证范氏是不是故意这样待她。为了日后更能依顺于她,受她的控制。要怪,就怪身在江陵时的薛愫太过于软弱,连自己房里人也守不住,还怎么谈得上维护弟弟呢。想到父亲临终前对她的交代,薛愫顿时觉得有些羞愧,若走回以前的旧路,她哪里有脸面去见地下的父母。 晚霞正在院门口和人说话,薛愫便知道是闻莺回来了,急忙的从追忆里回过了心神。不多时,闻莺撩了帘子走了进来,笑着和薛愫说:「我去的时候表小姐还在床上了,听见小姐说送她东西,忙忙的让人给我抓了一把糖。」说着便将手绢包着的洋糖给薛愫看。 薛愫记起来了,淑苓表姐常年吃药,姑母怕她觉得药苦,所以经常给她留各式各样的糖。以前她去看表姐,表姐总会抓几个给她,想到这里,薛愫睃了一眼又问她:「姐姐还说什么呢?」 闻莺笑道:「表小姐说谢谢小姐的好意。还说等到身体略好些,能出门了,就过来拜会小姐。」 薛愫心想,她身上不好,哪里有让她折腾的,不如抽空打听了她能下地了自己去瞧她也是一样。 这里闻莺笑嘻嘻的和薛愫说着嘴:「这位表小姐长得倒不像姑太太,兴许是像姑老爷。不过也是个出挑的美人,只是太纤弱了些。加上病着,脸色看着也不大好。」 薛愫听着,出了会儿神,便和闻莺说:「我知道了。没什么事你下去歇着吧。」 闻莺便告退了,将得来的洋糖和晚霞两个人分了。又见多了两个小丫头,便又分给了她们一些。小丫头很是喜欢,忙忙道谢。 闻莺打听了名字,一个叫四儿,一个叫花豆子。心想这是什么名字,便回禀了薛愫让给改名。 薛愫想了想,将四儿改做海棠,花豆子改做青柳。 过了两日,薛愫打听得淑苓好些了,便带了闻莺和晚霞两个去拜见她。 淑苓住在抱月轩,小小巧巧的共七间屋舍。薛愫记得在明晖堂后面的一角,一个半敞的院落。还记得院中有一人工造的小水池,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养着各色的鲤鱼。薛愫还记得曾经和淑苓两个一起喂鱼。 走过曲折的回廊,一面的墙壁上画着十二月花,还题了诗句。据说到了月夜,那月光就照在粉白的墙壁上,还能看清壁上的图画。中秋那夜,她和淑苓坐在这回廊里,淑苓向她哭诉着不愿意到沈家去。 出门迎接她们的是淑苓身边的大丫鬟流苏,浅笑盈盈的向薛愫行了礼,又道:「我们家小姐正说用了午膳过去拜会表小姐,哪知表小姐倒先过来了。」 薛愫笑道:「都一样,我们姐妹不计较这些。」 流苏含笑着替她们打起了绿漆竹帘,请她们进屋。 刚一踏进屋子,薛愫又闻见了熟悉的药味。接着帘栊响动,窸窣声传来。从那帘子后面转出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 但见她生得娇小纤细,虽比自己长一岁,却还不及她高。可能是刚起的关系,头发还没来得及细细的梳理,但见乌丝轻挽,鬓角蓬松,多了一分慵懒。又见她脂粉未施,虽然眉目如画,煞白的脸色却掩饰不住病容。杏红的绸衫挂在身上,看上去有些空荡荡,轻飘飘的。 曾淑苓也定定的看了薛愫几眼,这位从未谋面的表妹虽然淡衣素服却似一株幽兰,清丽无双,娴雅宜人,心里多了几分艳羡。两人相对行了礼,序了齿了,称了姐妹。 从江陵带回来的东西一直堆在小耳房里。等到闲暇了,薛愫才带着闻莺去整理。 这些大都是父亲留给她的遗物,还有一口黑漆的官皮箱,里面装着的是母亲的陪嫁,自然也留给了薛愫。 「你去备了纸笔来,我要将这里的每一样都记录在册。」以前就是她太疏忽这些,以至于父亲留给她的东西竟然好些都没守住,被人哄骗了去。回想起那个自己,薛愫有些悔恨,好在都还来得及。 闻莺见这样精明的小姐,心里也喜欢,忙不迭的去准备纸笔。才走出耳房,却见住在对面的范氏正在打骂小丫头。闻莺蹙了眉,心想毕竟在客中,再说才住了几天就闹得这么大的动静,要是让曾家人看见了又像什么事。想了想便叫来了海棠,吩咐着她:「你去大太太那边看看,打听下是怎么回事。」 这里携了纸笔来,又让婆子给般了张条案,挪了张靠背椅。闻莺在跟前伺候笔墨,便将范氏那边的事和薛愫说了。 薛愫闻言,心里有些不喜欢,心想毕竟是寄人篱下,处处仰人鼻息过活,能低调就尽量低调些。倘或闹出大的动静来传到姑母耳朵里还不要紧,要是传到了秦老夫人耳朵里,只怕惹人家嫌。以后在这个家也没说话的地方。不过她是侄女,如何去劝解当伯娘的,因此索性不去管这档闲事。由着范氏去闹。 才写了几笔,晚霞过来通报:「小姐,鹄大奶奶过来了。」 薛愫听说忙搁了笔,提了裙子到正房去见鹄大奶奶。这里海棠也回来了,悄悄的和闻莺说了:「好像是小螺打坏了大太太的东西,大太太气不过,便打了她。小螺又哭又嚎的。」 薛愫想,小螺是大小姐房里的人,也值得范氏如此动气。果然不插手是明智的,听罢,薛愫笑问:「那大姑娘是个什么反应?」 海棠笑说:「太太要惩治下人,大小姐能有什么不许的,还不是坐在自己屋里,装作没听见。」 大小姐性子软弱,连自己房里人也护不住。闻莺不禁想到她们这边,自家小姐和大小姐性子差不多,她跟着姑娘以后的下场又是如何呢? 说话间鹄大奶奶已经进了敷春堂的院门。才一进院子,就听见北面传来了女孩子的哭喊声,鹄大奶奶皱了皱眉。便扶着红线往北面的屋里去。 范氏训斥的声音传了来,鹄大奶奶皱眉和身边的红线说:「到底是小地方来的,这样的没气度。打骂下人还自己亲自动手,不怕失了自己的身份。」 第10章 等到范氏发现了鹄大奶奶,心想丫鬟怎么不和她说一声,倒是一脸的尴尬。便让人将小螺叉了下去。忙过来与鹄大奶奶说话:「大奶奶怎么过来呢?」 鹄大奶奶也满脸堆笑:「我奉了太太之命给舅妈和妹妹送银子来。」 范氏听说银子二字,眼睛已经笑成了月牙。又拉着鹄大奶奶进屋,和她道:「我从江陵带来了好茶叶,请大奶奶也尝尝。」 正说着薛愫过来了,和鹄大奶奶见了礼。鹄大奶奶看着薛愫倒也喜欢,心里倒比薛忆重几分。 待坐下后,薛忆这才出来与鹄大奶奶见面。 范氏忙给薛忆使眼色,让她跟着丫鬟去沏茶。 鹄大奶奶却笑道:「哪里敢劳烦大妹妹。我这里将太太的话带到就走。」接着又将薛忆和薛愫姐妹两来回的看了一眼,才说:「太太的意思。比照苓妹妹的例子,每月给两位妹妹二两月例,外加一吊。屋里的丫鬟婆子的月钱也是太太出。舅妈给每月三两。」 范氏听说甚是高兴,笑道:「一会儿我带了你妹妹们过去给姑太太道谢。」 鹄大奶奶摆手说:「此刻太太不得空。老夫人那里有客,太太过去作陪了。再说太太说了,一家人照应着也应当,不用过去谢礼。」 丫鬟捧了茶来,范氏请鹄大奶奶喝,鹄大奶奶却道:「茶下次再喝吧,我那里还有事就告辞了。」鹄大奶奶连茶盏碰也没碰,便扶了红线告辞。 范氏忙让薛家姐妹去送送。 薛忆和薛愫一直送到敷春堂门口这才回来。 和上一世的故事一模一样,薛愫原本也有每月二两的月钱,可范氏过来和她说:「你还小,管不了钱。再说住这里吃住都不要钱,拿给我帮你存着。日后好添做嫁妆。」 薛愫当真傻乎乎的就将二两银子全部交给了伯娘,以至于后来一点体己也没有。等到她嫁入古家时,范氏再没提过这话,几年来攒下的钱也不知所踪。只给薛愫买了一副榆木的桌椅板凳了事。 果然到了午后,薛太太那边的一个妈妈过来给敷春堂送钱。而被派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柳氏。 薛愫让闻莺留了她喝茶,自己又亲自过来给柳氏道谢。 「妈妈,劳烦你走这一趟。」 柳氏忙起身恭谨的答道:「不过是奉了太太的命令。」 「妈妈今年多大年纪呢?」 柳氏回说:「薛二姑娘关心,老身三十有四了。」 也就是说比姑母还年轻几岁。想起上一世的事来,薛愫自然对柳氏心存感激,便问柳氏在姑母房里当什么差? 柳氏答:「不过是帮着太太跑腿传话。」 薛愫笑道:「妈妈这样忠厚,一定会深得姑母的喜欢。」 柳氏却红了脸,薛家二姑娘这样赞她,倒让她有些受不住。也不敢久留,谢了薛愫的茶就告辞。 从薛太太房里用了晚饭回来。范氏便将薛愫叫了过去。 「你坐下吧,我有话和你说。」 薛愫几乎能预料到,整了情绪,含笑有礼的问:「不知伯娘有什么吩咐?」 范氏看了眼薛忆才开口:「我和你妹妹商量了,她每月得的月钱我替她收着。房里的事皆由我来照料。」 薛愫依旧微笑着点头:「姐姐也不小了,伯娘倒还不放心。伯娘就不怕这么宠着她,惯着她,以后到了婆家去也做不了主,管不了事么?」 范氏微微惊讶,她原本是想让薛愫也将月钱拿出来她给管着,没想到反过来却替忆儿说起话来,想要反驳,却又见薛愫的话句句在理,一时还不知如何应对。 薛忆却红着脸道:「妹妹这里是来笑话我的么,娘肯帮我管事,我也乐得个清静,操那个闲心做什么。」 薛愫觉得好气又好笑,怪不得这位堂姐嫁了人以后被夫家辖制得死死的,连小妾也敢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薛愫心疼姐姐,薛忆反而并不领情。人家母女连心,她也不好过多的插手。 后来范氏也不绕圈子了,直截了当道:「你爹妈都没有了,我这个当伯娘的更应该照看你一些,更何况你还小。不如也将月钱送过来吧,我替你存着,以后给你添嫁妆。」 薛愫依旧和颜悦色,温声细语,看不出半点的失礼:「我那边还养着丫鬟婆子们呢,还要替她们操心,就不劳烦伯娘了。倘或要买个什么东西,难道再跑来问伯娘要钱?一两次也就算了,要是次数多一些,伯娘也不嫌烦?难道还让我去找姑母不成?再说也不好意思去。伯娘的心意我明白,再说我也大了,哪里还能像在江陵的时候呢。爹爹在的时候就教我当家。更应该学会料理自己房里的事。这点子小事就不劳烦伯娘了。」 薛愫说了一通,主要的想法就是不愿意给。后来又借口说天晚了要回去睡觉,那范氏原本心生恼意,但也只好端着,还吩咐薛愫多注意身体,切勿想念父母过甚难过伤身。 这里薛愫一走,范氏就骂咧咧的:「不过一个来月,这丫头倒活像换了一个人。以前的柔顺倒上哪里去了。我见她那眼里处处都流露着精明,只怕我们以后斗不过她。」 薛忆听了母亲的话很是心烦,便说:「妹妹的钱,就让自个儿拿着吧。娘替她管着不怕生事么?」 范氏道:「你又懂什么。」 薛忆不敢再多说,便带了丫鬟回房去了。 薛恒去学堂里念书去了,曾鸣表哥曾和薛愫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的照看着薛恒,不让人欺负他,轻贱他。 曾鸣是个靠得住的人,交给他薛愫也放心。 回头闻莺还和薛愫夸赞他持重靠得住。 薛愫点头笑道:「鸣哥哥自然是不错的。」 薛恒去念书以后,薛愫显得有些寂寞,偶尔薛忆过来陪她说几句话,解解闷,但薛忆本身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性子软,与薛愫并不怎么投机。 第11章 这日淑苓过来给舅母请安,回头又来到了薛愫房里,却见薛愫在窗下描花样子。她上前看了一回,无不赞道:「薛妹妹描得真好。」 薛愫忙搁了笔,起身笑迎:「苓姐姐怎么来呢?」 淑苓笑答:「在家里坐着也闷,出来走动走动,正好来给舅母请安。打扰了妹妹描花样呢。」 薛愫忙请淑苓坐,见她今日精神略好些,只是脸色还是发白,没有健康的红润。薛愫望着她,想起上一世的事来。 淑苓被嫁于永乡侯的世子沈锐,虽然风光无限,但却说不出的悲哀。听说沈锐待她颇为冷漠,再加上那人脾性古怪,不好相与。还没等到淑苓替他们沈家开枝散叶,哪曾想就有天大的祸事降临。永乡侯府上下几百口人皆无幸免。而罪人就是沈锐,是他触怒了龙颜,新皇帝不顾朝中老臣的谏言势必要办沈家。曾家是其妻族也未能逃脱。 此刻的淑苓还坐在跟前与薛愫语笑嫣然,曾家也还是一片繁荣景象,秦老夫人和姑父两个一心想要促成和沈家的联姻,又哪里会知道日后要遭遇的祸事呢。薛愫想,她总该做点什么,避免淑苓再次跳进火坑,说不定也保全了曾家,日后她也不会跟了伯娘搬出曾家,被伯娘草草许给古宜那个混蛋。 想到此处,薛愫的心情倒沉静些了,轻声和淑苓闲话:「我听姑母说,妹妹已经有人家了,不知许的哪一家?那人好不好?」 淑苓听见薛愫打听这个便浑身的不自在,凝眉道:「他们也从来不问问我的心意,老夫人做了主,这事就定下来了。到如今我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呢。父母之命不可违。若这就是姻缘的话,我也认了。」 听着淑苓的口气,依旧是不愿意。薛愫想,只要淑苓不满意,那么就好办。她会想法子让这桩亲事结不成。 薛愫笑着和淑苓开解:「苓姐姐现在别多想,安心养身子。闷了过来和我说话。日子也就好打发一些,有句话不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么。想来苓姐姐以后能跳脱出来。」 见薛愫这么替她分忧,淑苓心里很是慰藉。家里年龄差不多的姐妹们,只有大老爷那边的淑荃。不过钱夫人对淑荃很拘束,很少上他们这边来串门。所以也难得有什么交谈的地方。再说她也不敢向淑荃吐露自己的心事,怕传到大太太耳朵里,老夫人直到了不喜欢。所以当淑苓说完那些后,就有些后悔,要是这个表妹将这些话告诉了母亲该怎么办?淑苓虽然对这桩婚姻不满,可没有说不的权利。为了家族的利益,她也能牺牲自我。 思前想后的,淑苓嘱咐着薛愫:「薛妹妹,刚才我那番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不过随便说说。在母亲跟前你千万提也别提。不然回头母亲问起我来,我还不知如何应对。」 薛愫理解淑苓的担忧,便承诺道:「好的,我记着。」 薛太太是曾谱的继室,原配是江夏的佟氏。当年佟家父亲是祖父的同科,同为一朝的能臣。私下也颇有交情,便做了儿女亲家。将唯一的一个女儿许给了曾谱。佟氏是官宦家的小姐,行事倒温柔平和,深得府里上下喜欢,秦老夫人也怜她。只可惜在在生嫡长子曾鹄时,遇到了难产。孩子没事,大人却没保住。 当时佟家知道了这事,很是不高兴,闹到了曾家来,说他们只顾着保孩子,不怜惜他们佟家的女儿。后来佟老爷被罢了官,搬出了京城。两家就再没多少来往了。 第二年,曾谱就续娶了江陵的薛太太。薛太太替曾家生下了淑荟、淑芸,只可惜淑芸还不满两岁就夭亡了。又过了一年才添的淑苓。接连生了三个女儿,还只养活了两个,秦老夫人心里不喜,对这个后来的媳妇也百般挑剔,直到相隔六年添了鹏哥儿,秦老夫人脸上才渐渐的有了喜色。待薛太太才没有前些年那般刻薄。 薛愫带着闻莺将父亲留给她的东西,以及母亲当年给她的遗物,全部都清点好了,每样都记录在册。 闻莺盘算了下:「我们这一房虽然不及长房有钱,但只要好好守住这些将来应该无忧吧。」 当初薛家曾祖父还在的时候就疼长孙薛宾,祖父也见伯父会读书,肯上进。对这个长孙格外看重。所以薛宾去世后,曾祖父、祖父怜及范氏年轻,又要拉扯孩子,每年还特意多给了钱,反而是二房受了冷落。 薛愫坚定道:「这些都是父母留给我和弟弟的,要是连它们也守不住,我还能有什么用。」 闻莺叹息说:「只可惜江陵的那些田地都被大太太给变卖了,我们房里一个管事的妈妈也没有。就连奶娘也给打发走了。依我看是不是该扶持点自己的人?」 闻莺的话说中了心事,只是现目前哪里有什么可靠的人,再说身在曾家诸事她也做不了主。 闻莺接着又请示:「姑娘看姑太太拨来的这些人如何?」 薛愫摇头说:「海棠和青柳都还是孩子能做什么,至于两个婆子,不过帮着传下话,打扫下庭院,做些粗活而已,能堪重任?」 闻莺赧然:「是呢,姑娘分析得是。」 薛愫想来想去,自然就想到了柳氏。她记得嫁到古家的第二年冬天,有次接连下了三天的大雪。家里棉被都被古宜给当了去,才买了米,却没有盖的东西。她和闻莺只好笼了火盆取暖。这时候柳妈妈上门来看望她,见了那番情形直掉眼泪。还应给她塞了二两银子,后来才将棉被给赎了回来。 想到这里,薛愫眼中已蓄满了泪水。虽然过去了那么久,却好像历历在目。她心中一凛,既然柳妈妈是个忠仆,何不请求了姑母让柳妈妈到这边屋里来帮她管事。 这个念头掠过时,薛愫便拍了拍脑门,她在想些什么,柳妈妈在姑母房里当差当得好好的,她有什么理由去要过来。那若是姑母不肯给呢,她不是白讨了没趣么?再有人都往高处走,柳妈妈到她这里来,也没什么好当差的,不是埋没了人家? 薛愫胡乱的想了一通。闻莺见薛愫打自己,惊了一跳,又见薛愫沉思不语,暗想:这个小姐和在江陵的时候的确有些不相同了。虽然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但感觉到她眉目间流露出的情绪,说话办事好像比以前更大方得体了不少。闻莺满是欣慰,心想小姐总算长大了,不由得笑出了声。 第12章 薛愫满是疑惑,问她:「你笑什么?」 闻莺笑着摇头:「不,没什么。」心想这样就挺好。 曾鸣在薛恒进族学的事上帮过不少的忙,薛愫感激他,打算给他做几个扇套表示谢意。毕竟夏天马上就要来了。 这里正商量着薛太太遣了小丫鬟过来传话:「太太说请薛二小姐过去选料子。」 薛愫心想是为做衣裳的事,便答应着随了小丫鬟过去。 及到了明晖堂。范氏和薛忆早就在这边呆着。薛太太让丫鬟开了她的大箱子,将不大穿的衣裳拿了出来,让范氏选了拿去穿。 范氏看得眼热,想到自己是个寡妇穿不了那些艳丽的,只选了一身官绿杭绸的窄褃袄,一条石青的撒花挑线裙子,一件油绿的闪缎锁子纹的褙子。 薛太太见范氏不嫌弃,倒也喜欢,又说:「等到冬天冷的时候,我再让人做两件带毛的衣裳给你。京城的冬天可比江陵厉害多了。到时候做一件大毛,做一件短毛。」 范氏忙笑说:「太劳姑太太费心了。」 薛太太心想她为娘家人折腾心里乐意。看了眼坐在那里喝茶的薛忆,便低声问了范氏薛忆的八字。范氏知道薛太太想给女儿做媒,欢欢喜喜的就告诉了。 薛太太点头:「我就记得她和苓丫头差不多的年纪,这么看来苓丫头还比忆儿小三个多月。我们苓丫头都定亲一年了,忆丫头的事也该留心着才是。」 范氏满面春风的说:「是呢,只怕还得劳烦姑太太、姑老爷。你们家大业大,来往的人也多。自然知道什么人合适。」 薛太太便留了心。又看了眼薛愫,心想这个小侄女可怜,父母都没了。如今还在孝期,要做亲的话还得再等两年。心想着一定要给愫儿许个好人家,不然也对不起弟弟。 薛太太见薛忆选了匹淡青色的缎子,皱眉道:「你又不是你妹妹在孝中有忌讳,年轻女孩子穿这么素净做什么。」说着便做主将一匹石榴红的碧绉赏给了薛忆。 薛忆羞得满脸通红谢过了礼。 薛太太又替薛愫选了匹月白色的春罗。接着又商量要什么样式,什么花纹。说到这里,薛太太笑了:「二丫头送我两块帕子我倒很喜欢,东西虽小,却看得出你的绣活的确出众。比我们家的姑娘强多了。什么时候教教你苓姐姐,她呀,如今还欠着功夫。」 薛愫忙说不敢。 范氏听薛太太赞扬薛愫,在旁边也跟着帮腔:「上前年她外祖母蒋氏过寿。二老爷拿了幅二姑娘的亲手绣的松鹤延年送去,喜得老太太赏了不少的东西。把我们忆儿也看眼馋了。」 「当真,没想到杜氏调养出了这么伶俐的一个丫头。」薛太太笑着捏了捏薛愫的脸,薛愫亦含了笑:「不过是讨了个好彩头而已。」 屋里说说笑笑的,气氛很融洽,让薛愫暂时忘却了那些烦恼。她正端了茶盏要喝,只见帘子响动,走进来一位管事的婆子。细瞧之下竟然是柳氏。薛愫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柳氏。 柳氏走道薛太太跟前,垂首说:「禀太太,田家夫人和少奶奶来了。」 薛太太笑着点头:「是鹄大奶奶家的亲戚,让她暂且陪着。我这里忙了就过去。」 鹄大奶奶的娘家姓管,是礼部尚书管思的长女,鹄大奶奶还有一位胞妹,嫁给了崇庆公主的嫡孙。算是皇亲。因为这层关系,鹄大奶奶在曾家的腰杆挺直,谁也不敢拿她怎样。别说大房那边同样出身名门的鸿大奶奶钱氏,就是在秦老夫人跟前也是有几分脸面的人物。 这日一早,薛愫和薛忆去沉心居那边请安。 彼时大房那边的淑荃也在,秦老夫人喜欢和年轻女孩子说笑,便留了薛家姐妹俩用饭。 过不多时白水庵的师父过来了。秦老夫人正向她探讨一些佛家故事。 薛愫在跟前作陪,听得久了就有些发腻。偏头看了眼薛忆,却见她全神贯注,听得津津有味。想起这位堂姐日后的遭遇来,也怪不得对佛法如此痴迷。 用了秦老夫人备的斋饭才各自散去,薛忆和薛愫走一道,淑荃已经回长房那边去了。路过了曾家的花园。薛愫笑问着薛忆:「姐姐觉得他们家的园子如何?」 薛忆笑道:「自然是比我们家的园子大,比我们的园子景致多。」 薛愫携了薛忆的手:「不如我们去逛逛,才吃了饭走走也好,免得积食。」 薛忆没什么主见,就跟在薛愫身后。两人走过了月洞门。 才一进门就看见了一座假山石,有一条羊肠小径是从假山上穿过的。不过两姐妹可不敢走这条路。两人往左边的长廊行了一段路。紫藤花从顶上垂落下来,形成了一道道的花帘。开得正在热烈的时候。薛愫伸手去拉花枝,笑道:「开得真好。我们薛家的园子虽然没有这么大,但紫藤花比这里开得好看。」 「是呢,听祖父说我们家的那棵紫藤树种了上百年了,树根比碗口还粗。」薛忆提起江陵来,不免有些想家了。但在这边她不能透露出半点想家的样子,处处藏着掖着。 后来景致渐渐的朗阔起来,及至含烟亭。姐妹俩眺望着远处,只见烟波画桥,绿柳依依。薛忆看得眼睛也直了,原来曾家的花园如此之大,比起她们薛家的小园子大了五倍不止。 眼下的季节虽然春花已了,可并不寂寞。依旧是花木扶疏,郁郁葱茏。开在暮春和初夏的花都在赶着趟儿绽放。 薛愫见那边的芍药花圃里有婆子正忙着给芍药除草。心想过不了多久,就该是芍药花开的时候了吧。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又不敢久呆,毕竟不是自家,不敢随意走动。就要和薛忆回敷春堂去。才从月洞门走出来,迎面走来了一个衣饰华美的少年,薛愫本想着要回避,却见是曾鸣。薛愫微微的有些惊讶。曾鸣忙对两位妹妹行了礼。 薛愫笑问他:「鸣表哥怎么不去学堂?」 第13章 曾鸣笑道:「昨儿去林家喝酒回来着了风,今天告了一天的假。刚才我在太太的房里怎么没见着两位妹妹?」 薛愫答道:「我们是从老夫人那里回来的。」 「怪不得,怪不得!」曾鸣呵呵笑道。一路将薛家姐妹从出了穿堂这才折回了自己院子。 房里的丫鬟绿意上来说:「二爷,这是薛二小姐让人送来的两副扇套。」 曾鸣听说,便将那扇套拿了过来细看,一副上绣着喜鹊梅花,一副则绣着位仕女,细看之下竟然是嫦娥奔月的典故。上面的人物形象生动,飘飘摇摇,真如仙女一般。见了这个曾鸣眼前立马浮现出刚才相遇的场景。心中又想薛家妹妹美貌,比之嫦娥也差不了多少。 「薛妹妹差人送这个来,还曾有什么话?」 绿意忙笑道:「是呢,薛二小姐说感谢二爷为表少爷进学堂念书的事奔波,做了这个来,还请二爷不要嫌弃。」 曾鸣口角噙笑,问绿意:「你觉得这东西如何?」 绿意毫不吝啬的称赞道:「精致无比,绣工了得。我们房里的人,还没一个人能有这样好的手艺,别说是我们,只怕连老夫人房里针线上的丫头也比不过。」 曾鸣点头道:「难为她一番心意。你好好的替我收着。」 绿意答应着,便拿去收好了。 又过了两日,薛太太带着淑苓和侄女们过去看望秦老夫人。正好大房的人也在,坐了半屋子的人。秦老夫人半靠在罗汉床上,歪着身子正与大儿媳说话。 薛愫坐在角落里只见贺大太太、鸿大奶奶钱氏、鸥大奶奶谷氏、淑荃都在。 淑苓挨着薛愫而坐,秦老夫人向淑苓这边投来了关切的目光,笑问着:「苓丫头可痊愈呢?」 淑苓忙起身答道:「老夫人关心,已经大好了。」 秦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更加舒朗了:「这样才好。你也是个多病多灾的。要不每天过来陪我一道礼佛吧,积点福泽。」 淑苓看了眼母亲薛太太,薛太太冲她微微的点头,淑苓边答应着:「好,明天一早我就过来侍奉老夫人。」 秦老夫人笑道:「苓丫头都订了亲了,还是不大会说话。什么侍奉我,是侍奉菩萨。」接着又看了几眼薛愫,这才和薛太太笑说:「还是你们薛家姑娘长得出挑,我们淑苓活生生的就给比下去了。」 对于这等奉承话,薛太太也只是陪笑着说:「老夫人太赞了,愫儿她还小呢。」 薛愫坐在角落不吭声,脸却微微的红了。此时却能感受到满屋子的曾家人在打量她,更觉得羞涩。 老夫人又说:「我说这话倒不是为了奉承二太太。我见薛家二姑娘这品貌的确出众。要说能有比拟的,我倒想起了一人。」 钱氏忙问是谁。 秦老夫人笑说:「是鹄大奶奶家的妹子。」说着又看了看屋里人,不见鹄儿媳妇,便问:「鹄大奶奶怎么不见?」 薛太太忙起身道:「大媳妇有事绊住了,说过会儿再来给老夫人请安。」 秦老夫人便遣了个小丫头去请。又见鹂哥儿媳妇也不在,便差了人去叫。 贺氏见了忙问:「老夫人莫非是想找大家商量老侯夫人的寿礼?」 秦老夫人点头笑道:「你倒料着了。」又说「虽然老侯夫人的寿辰在七月里,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不过也该准备起来。我不大问事也老糊涂了,还是昨儿大老爷来我这边才提起,才想到老侯夫人这里又是整生日,更怠慢不得。」 听着她们的述说,薛愫心想这老侯夫人是谁呀? 鹄大奶奶得了信,很快就过来了。鹂二奶奶也相继到齐。 秦老夫人让丫鬟给搬了椅子来请两位奶奶坐。又见两房的女眷们都到齐了,整整齐齐的坐了一屋子的人。莺莺燕燕的,热闹无比。她看着心里也喜欢。 「今天找你们来,是为了七月十九沈家老侯夫人的寿礼,送什么,大家一处商量下。」 听到这里薛愫才猛然醒悟,原来老夫人说的老侯夫人就是当今永乡侯的母亲。这时候曾、沈两家已经联了姻,只等淑苓嫁过去。算做儿女亲家了。所以也格外的重视,难怪不得老夫人要将大家都召集到一齐商量,看来曾家极重视此事。 薛愫想到此处,便不免替曾家揪心。曾家和沈家走这么近,祸事来临的那一天又怎么躲得掉?可怜满屋子的人没一个知道以后要发生的事。距离事变还有三年,眼前说笑的这些太太、奶奶、小姐们无一幸免。 想到此处,薛愫的心被刺痛了,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发寒。 身边的淑苓注意到了薛愫的异样,只见她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暗惊莫非这个妹妹也病了不曾?便悄悄的拉了拉薛愫的衣衫,薛愫这才猛然从前世的那些不好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愕然的看淑苓一眼。 淑苓压低了声音在薛愫耳边问了一句:「妹妹怎么呢,是不是病呢?」 薛愫赶紧道:「我没事。」回过了心神,心想不是还有三年么,或许还来得及,曾家或许能从这起祸患中幸免。薛愫整了思绪,端坐好,便举目看向了秦老夫人。 贺大太太和秦老夫人道:「他们沈家,家里吃穿不愁,又是侯爵之家,只怕什么都不缺。不过投其所好而已。」 秦老夫人颔首道:「是呢,送金送银家人也看不上眼。这位老夫人和我一样爱礼佛,我那里还有一尊侄儿孝敬的白玉观音,要不将这个添上?」 贺大太太说:「也使得。」第一件礼就这么定下来了。 钱氏开口了:「我那里还有娘家人送来的上好白檀香,据说点了这个抄写经书最好不过。不如将这个也添上吧。」 贺大太太听见钱氏这么说,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心想也不怕老夫人心生罅隙,嗔怪她不将好东西拿出来孝敬老人家。 第14章 秦老夫人摇头道:「这个不好,既然是你娘家给的,你就留着吧。送香,总感觉不大妥当。」 大房的人争先恐后的商议着,相比起来,二房这边倒显得沉默许多。秦老夫人有些不满了,便问薛太太:「二媳妇有什么见解?」 薛太太却低眉道:「老夫人拿了主意就是。我没什么意见。」 秦老夫人面有不悦:「我叫了你们过来,自然是大家一起商量。你们二房怎么就不吱声。再有人家世子可是你未来的女婿,你不看重?」 薛太太道:「老夫人说得是。」 秦老夫人也不和她计较了,便又看向了鹄大奶奶,含笑道:「鹄儿媳妇有什么好的见解?」 鹄大奶奶笑道:「送寿礼,不外乎图个喜庆热闹,既然是沈家,自然更不能轻。库房里不是还收着好多东西,老夫人看上哪一件就是哪一件。」 「我昨儿就到库房去看了看,绝对有一对捧寿的联珠瓶还不错,将这个也添上吧。不过这个是别人送的。想着也该置办点什么才像样。」 鹄大奶奶笑道:「置办的话,不外乎什么穿戴摆设。穿戴的衣裳首饰,摆设的好如字画、屏风之类也不错。」 「衣裳首饰就算了吧,他们沈家难道还缺衣服穿?只怕拿去人家看也不看,回头就锁起来了。字画吧,回头让二老爷给选一件添上。」秦老夫人道。 这里钱氏又说:「既然如此,那就打架屏风送去吧。」 「这屏风也有好些种类。六扇的、八扇的、十二扇的、二十四扇的。玻璃的、缂丝的、瓷的、木雕的、纱的。」贺大太太说起这些琐碎来就觉得头疼。 最后薛太太终于开口了:「我看做一架十二扇的绣屏送去。架子用黄花梨的,纱用白色的库纱,上面绣副吉祥的图案就行。」 不等众人说话,秦老夫人拍了板:「好就按着二太太说的办。不过现在问题来了,绣什么,还有最关键的,谁来绣?」 众人面面相觑,屋里人都会针线,但要说到做了绣屏拿去当贺礼,又觉得拿不出手。再说也没那个闲暇。 后来薛太太说:「我这个侄女会绣。要是老夫人信不过,可以先考察一下她的针线功夫。」 众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在薛忆和薛愫两人身上,因为不知道薛太太说的是哪位侄女。薛愫缓缓的站了起来,推让道:「我那点本事绣点什么小花样还成,这屏风事大,不敢……」 薛太太却道:「愫儿,你还谦虚什么呢。你伯娘和我说当年你绣了松鹤延年送到你外祖家去,外祖母不是很喜欢么。你做的活我也是见过的。我们家针线上的这些人还真找不出一位来能比过你。」 听着姑母当着众人面前毫不吝惜的赞扬她,薛愫脸红了,垂下了眼睑。她不想和沈家拉上关系,怎么偏偏让她来替沈家赶寿礼,心里有些不大愿意。 此时秦老夫人开口了:「这是件大事,疏忽不得。我要看看你的针线再决定。再有绣什么还没定好。」 有人提议就绣蟠桃捧寿,秦老夫人觉得俗气,被否决了,后来还是鹄大奶奶说:「不如就绣寿山福海吧。做成十二扇的话只怕不连续,不好看。不如就做成整片的,到时候送去,摆放着也大方好看。山水画看得也雅致一些。至于稿子,我们家不是也现有一位能写能画的么。倒不用去外面求别人。」鹄大奶奶说到后面看着薛太太笑。 秦老夫人点头笑道:「那好,就这么办吧。」 鹄大奶奶说的能写能画的自然是指曾鸣,二老爷曾谱对这个儿子的评价是读书不上进,专门在这些功夫上努力,因此颇有微词。为了这个还训斥过曾鸣。这些都是薛愫知道的。 定下了此事后,于大房没多少事,贺大太太带着媳妇们就散去了。这里二房还未动。 秦老夫人盯着薛愫看,便和薛愫说:「你姑母说你针线出色,我也想瞧瞧。」便让身边的青玉取了两块素帕过来,对薛愫又道:「你绣两张帕子来我看,要是行的话,这事就定了。要是不行,回头我再找人。」 薛愫接过了素帕,却心潮澎湃,她是压根不想接此活,因为前世的种种,使得她对沈家感到恐惧,本能的想要疏远。怀了这种心情又如何能让她静下心来绣屏风呢。 秦老夫人又道:「给你三天时间,把帕子绣出来拿来我看。」 薛愫恭敬的答了个是。 见没什么吩咐,薛太太带着众人也告辞了。半路上薛太太叫住了薛愫:「你到我房里来。」 薛愫几乎能料到姑母要和她说什么,只好答应前往。 这里范氏和薛忆回敷春堂去。范氏心里却发闷,真让二丫头在这事上出尽了风头,只怕这府里的众人眼里只有二丫头,她家忆儿谁来疼惜。想到这里,忍不住抱怨道:「以前你和你妹妹一处做针线,你还要大一些,怎么反而不及她?」 薛忆不明母亲所想,便道:「妹妹不是有婶娘亲自指导么,再加上在这上面妹妹本来就有天分,我哪里比得上她。」 气得范氏瞪眼。 且说薛愫跟着姑母到了明晖堂。薛太太拉着薛愫的手说:「这事上还劳你多费心。等到完工后,我去请示老夫人,让她多给你些辛苦钱。」 薛愫心里看重的压根不是钱的问题,垂眉道:「姑母,我绣不了。」 薛太太吃了一惊忙道:「怎么会绣不了,你做的活我是亲眼所见,不会有假。不然又怎敢老夫人面前举荐你。」又见薛愫一脸不愿意的样子,便细问她:「有什么难处,你慢慢告诉我。」 薛愫摇头说:「此事干系重大,我承受不起。」 「我不爱听这话。我们薛家出来的人不可能这么没志气。我说你行,你就行。在老夫人那里我可是帮你撑着,漂亮说了好一通。你怎么说不愿意呢?」薛太太猜不透这个侄女是怎么想的。薛太太之所以想让薛愫来做此事,除了想薛愫本身能干以外,还想讨好秦老夫人。只要薛愫入了秦老夫人的眼,以后薛愫的亲事说不定秦老夫人能做主,能给薛愫许个好人家。这些话她不能和薛愫直说,见她不愿意,便有些发急,连连问道: 第15章 「你是怎么呢,身上不好吗?」 薛愫思前想后,又见屋里什么人,心想不如将那些秘密都告诉姑母吧,若是姑母听了进去,兴许能让曾家日后躲过一劫,保住了曾家,她的命运也能发生改变。 薛愫急急道:「姑母,我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关到曾家兴亡的事要告诉您。您千万要记住。」 薛太太还想劝解薛愫,却突然听见了这话,无比骇然,忙问:「什么事?」 薛愫正色道:「我认为还是别和沈家结这门亲。现在看着繁花似锦,谁知日后如何?说不定那沈家有朝一日在皇帝面前失了宠,要治办他们沈家,我们曾家不是深受其害么?」 「我的小祖宗,你胡乱说的什么话!」薛太太听得心惊肉跳,忙去捂薛愫的嘴。 薛愫见姑母不相信,是呢,突然和姑母说这些,只当她是疯了。不过既然开了口,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她跪了下来,轻声说道:「这门亲事,姑母认为很好么?」 「人家是世袭罔替的侯爵,我们家只是一般的官宦人家。我们是高攀了,求之不得好姻缘,还说什么好不好。你今天怎么呢,怎么突然胡言乱语起来。阿弥陀佛,是不是梦见了什么?」 薛愫连忙找到了借口,含泪道:「是呢,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说沈家倒了,曾家也深受牵连,从此败落。这个梦肯定给我们在预示什么。所以姑母,这场婚事还是再好好的斟酌一下吧。」 薛太太面如冷霜,又去拉薛愫起来,语重心长的和她道:「你这孩子,不过是一场梦。哪里就能预兆到什么。你别胡思乱想,也别太紧张了。这门亲事可是老夫人想了好些年终于结成的。你怎么这么不晓事体呢,幸亏是在我这里,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不得把你当疯子,傻子,快别提了。老夫人交给你的事,你也要认真做才行。姑母可是对你满怀期望,你不能让我失望。」 望着姑母期盼的眼眸,薛愫心里一沉,心想看来说服姑母已是不可能,这事更不可能跑去告诉姑父。别人只会把她当成疯子遭了魔。 薛愫眸子沉静如水,看来要阻止此事并非那么简单,需要慢慢的计谋才行,又见姑母如此的看重她,抬举她,要真是撂下不管,真的会伤了姑母的心。她知道两房之间暗暗的较着劲,总不能让大房看姑母的笑话,就算是为姑母争口气。想到这里薛愫心里才略好受些,点头答应着:「那我试试看。」 薛愫走后,薛太太一直心惊肉跳的,久久不曾平息。这个丫头也不知从哪里着了魔,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让别人听见知道了,不还得埋怨他们薛家没有教养。 薛太太真正的是想为侄女好,像薛愫这种父母双亡,娘家没依没靠的,将来说亲不大容易。更别说有背景的人家是瞧不上这样的出身。不过想借此事讨好了秦老夫人,那么总比她替薛愫操持更容易。哎,希望那个傻丫头事后能明白这些。想到此处,薛太太想她弟妹范氏是个没成见的人,又是小户人家出来的,目光短浅。看看忆儿就知道给调理成什么样呢,也带不出手。看来愫儿房里还需要一个妥当的人帮她管着,顺便也教教愫儿一些世故,以后不至于出什么差错,她也大了该懂事了。 薛太太满是心烦,想得多,头又有些发晕,忙叫玉针给她找药。 只要决定好了的事,薛愫就会竭尽全力去做好。 两方帕子,她用了三天时间,绣了一副莲叶荷花,一副仙鹤蟠桃。 当这两件作品摆到秦老夫人面前时,秦老夫人觑着有些昏花的老眼看了半天,见那红花绿叶好不生动,仙鹤上的羽毛还栩栩如生,蟠桃上还有水珠滚动。后来拉着薛愫的手左瞧右瞧「当真是极好的。你这双手生得好看,白嫩软绵,像一把水葱。没想到做起活来一点也不马虎。就这么决定了。你好好的帮我绣,完工了,我给你封一个大大的礼。」 薛愫恭顺的答应了。 屏风的事交给了鹄大奶奶,薛太太实在抽不出身来管此事。 鹄大奶奶细想,倒不是什么难事,把曾鸣和薛愫两个叫到了一起吩咐:「鸣兄弟画稿子,薛二妹妹只管绣。你们要什么只管来找我。」 对于这样应景的画对于曾鸣来说一点难度也没有,再说还有范本,简直是信手拈来。想到这里,曾鸣偏了头问薛愫:「二妹妹觉得绣这个要绣多久?」 薛愫估量道:「这么大的我还是第一次弄,想来也要花上两个多月吧,不知能不能赶上。」 鹄大奶奶笑说:「老侯夫人的生辰是七月十九。不过至少要提前半月完成才好,毕竟还要找人裱上去,。」 薛愫点头道:「今天是三月二十七,怎么也都赶得上,不过屏风若只绣单面的话,另一面就是密密的针脚也不好看,要想好看的话,两面都得绣上,所以要花些功夫。」 双面绣?鹄大奶奶见过,可却没亲眼见人绣过,听薛愫这样说大为惊讶,心想这个妹妹还真是了不得,大为赞赏:「没想到薛二妹妹还有如此本事,正好我能大开眼界。」 薛愫微微一笑,绣双面对她来说也算不得什么难事,薛愫便问曾鸣:「这一面绣寿山福海,另一面绣什么呢?」 曾鸣笑道:「不外乎是些应景的内容,妹妹拿主意就成。」 这里两人商量了绣什么。鹄大奶奶又说:「明晖堂后面的抱厦还有一间安静又明亮的屋子,我让人收拾出来,鸣兄弟上稿,二妹妹做绣都是极好的。另外我再派两个丫头过去服侍。」 薛愫没多大的意见。 这里鹄大奶奶开了库房,和薛愫选好了库纱,选了木头。拿去丈量好了。这里又选了一卷生宣,让曾鸣打草稿。余下的事情就是要买丝线,不过派个婆子去外面买几斤回来就了事。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就要正式开动了。薛愫的闲暇多,除却到上房晨昏定省,别的闲暇一大把。可曾鸣要进学堂念书,不能有太多的耽搁,不然姑父责备下来谁也承担不起。 第16章 不过曾鸣是个滑头鬼,向先生告了几天的事假,一头就扎进了抱厦这边。先帮着立稿子。要是一些小样薛愫自己也能描,不过如此大一幅却不容易。 自此每天早饭后,薛愫便过抱厦这边来,有时候曾鸣比她还先到。 「另一面的话我想绣幅松鹤遐龄,所以还得请鸣哥哥给描一幅。」 曾鸣笑道:「妹妹吩咐就好,本就极容易的。」 他在长案上摊好了纸,拿镇纸压住。让小丫鬟帮着研墨,提笔就要勾画草图。正在忙碌着,秦老夫人领着贺大太太、钱氏、薛太太、鹄大奶奶过来了。 秦老夫人忙问:「鸣哥儿怎么不去上学?」 鹄大奶奶笑着将曾鸣请假的事告诉了秦老夫人,秦老夫人笑道:「你这个小子还真机灵。不过要是耽搁了你正经学业那可不成,回头你爹可不高兴,当心要罚你。」 曾鸣狡黠一笑:「我忙正经事,爹爹他不会罚我。」 秦老夫人凑着看了一眼曾鸣画的画,点头赞道:「我们鸣哥儿手下这几笔画得真好,赶明儿也给我画一幅观音,挂到我那静室里去,好不好?」 曾鸣回答得倒痛快:「好呀,等这边忙完了就帮老夫人画观音,不知还要不要二妹妹帮着绣上。」 秦老夫人看了看薛愫,颔首道:「忙完这里薛二姑娘就足够累了,哪里再敢劳烦。过阵子再说吧。」 薛愫淡然一笑。 大家站了一会儿,又怕打扰到曾鸣作画,便就告辞。这里留下了薛愫和曾鸣两个商议如何着色,如何布景。 这里秦老夫人一众顺路就到明晖堂歇息喝茶。薛太太和鹄大奶奶以及屋里的丫鬟们忙不迭的帮着搬椅子,沏茶,上茶。等到都安坐好了薛氏便陪在跟前立规矩。 秦老夫人摆手说:「你们也坐吧。」 不多时,淑苓也过来了,给众人行了礼。秦老夫人将她叫到跟前,丫鬟忙拾了张绣墩放在秦老夫人的榻前。淑苓侧身坐了。 秦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说:「我们刚从抱厦那边过来,他们俩还正商量着立稿子,只怕还要几天才能正式上针。对了,你准备做点什么送他们家的老夫人?」 淑苓心想,礼大家一块儿送去就行,为何还要来特意问她,于是含笑道:「身子不大好,还没细想过。」 「也是养好身子才是第一。不过你自己做点什么东西,沈家人看见了必定也喜欢。你也该趁机讨好一下你的太婆婆。」 淑苓耳根发红,羞涩的低下了头,喃喃道:「针线上我本就稀疏平常,再说如今又来了一个这么擅长的妹妹,我那点本事也拿不出手,实在是相形见绌。」 「你们听听这丫头说些什么傻气话,还是一副孩子口气。我看很该跟着你嫂子学学如何当家。孙女婿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将来你就是侯夫人,侯府内院的事迟早要交到你手上,很该都学起来。」 鹄大奶奶忙笑说:「苓妹妹身子娇弱,倒不敢累着她。」 秦老夫人心想,看来当初与沈家定亲时该好好的斟酌,不该贸然订下来。只是两家里都没适龄的丫头。唯独大房那边有个淑荃,只可惜淑荃是庶出的。要不当初定下他们沈家的二公子也好。这二公子是个棋博士,在皇宫教授皇子们下棋,是个极闲适的人,配淑苓的话倒也相当。再说的话以后没有管家的烦恼。不过早定下来的事,烦恼也没用。淑苓虽然身子弱一点,但人却是极聪慧能干的,只要好好的调理出来,一定不会给曾家丢脸。秦老夫人还是很看好她。 听着他们议论沈家的事,淑苓心里却有些抑郁。她不喜欢那个未来的夫婿。传闻他喜怒无常,嗜血又残暴。与这样的人生活有什么意思。不过当着家人的面她更多的时候却是沉默,不敢露出半点不愿意的样子。 曾鸣帮着薛愫上好了稿,就进学堂里念书去了。 薛愫每天请安用了饭后便过来开始绣,刚绣的时候秦老夫人总要带着一群人过来观看。见薛愫劈线的技术个个叹为观止。她能将一根细细的丝线劈成三十二份,每一份比那头发丝还细许多,肉眼都快看不见了。 曾鸣虽然不上稿了,也没他多少事,但是每天从学堂回来后必定要来抱厦走一趟。看看进展如何,陪着薛愫说会儿话。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热了,蚊虫也多了起来。抱厦这边的屋子不大好,当西晒。天气一热,针也捻不住,丝线上全是汗,一天下来也做不了几针。 这日还没做多少,就觉得额头上全是汗,便让个小丫鬟在后面给她打扇。薛太太那边的丁香送了盘新出的荔枝过来。 丁香笑说:「太太说薛姑娘辛苦,先歇会儿吃点东西。」 薛愫便搁了针。丁香净了手说要替薛愫剥荔枝,慌得薛愫忙阻止了:「哪里敢劳烦丁香姐姐,我自己来就行。」 这个丁香是薛太太跟前的一等丫鬟,服侍薛太太多年有功,是薛太太身边不可少的一个人,别说下人们,就是正经的曾家小姐、少爷也对她青眼相加。 丁香放下荔枝后也不走,就盯着那纱屏看,一面看一面称赞:「还真是又漂亮又雅致。难为薛二小姐这一针一线的绣,真费工夫。」 薛愫含笑道:「我这个也不算什么,自然还有比我会绣的。」 荔枝很香甜,不过吃多了上火,薛愫也不敢多尝。小丫鬟捧了铜盆来,薛愫净了手,接着绣将起来。 丁香看了一会子,便回明晖堂了。 薛太太刚从沉心堂回来。玉针忙过来替她打扇。 薛太太摆手道:「不用了,头有些沉。」想小睡一会儿,又怕有管事婆子来回话。暂且歇不了。这里便和玉针、丁香闲话起来。 「绣屏做得怎样呢?」 丁香笑答:「薛二小姐正忙着赶呢,虽然进展慢,但应该是赶得上的。」 第17章 「这丫头想绣双面,太考功夫了,当然也慢。不急,慢工出细活。这次的事是我提出来的,看来目的答到了。刚才在老夫人那边,老夫人还称赞她来着。我们薛家也有出众的人。只可惜这丫头命苦,无爹无娘的。」 玉针忙说:「不是还有大舅太太么?」 薛太太只淡淡一笑,略微的摇摇头,又道:「她和恒儿两个都怪可怜的,如今投了我,自然会好好的关照他们姐弟俩。恒儿读书成亲,愫儿的亲事都在我身上。恒儿现在又是薛家的独苗,更应该好生的教养,努力的栽培他,我听老爷说,这个孩子有些慧根,想必将来是个人才。」 说起薛家的事,薛太太总是滔滔不绝。她记起了薛家的小花园里的有一棵高高的芙蓉树,每到秋天花开之日,她都会让丫鬟爬上树给她摘花。每次都摘两朵,一朵送到母亲那里,让母亲簪在鬓边,一朵插到她那个小小的花插里。 母亲当年和她说蒋家的那些富贵时,说南京半条街的铺子都姓蒋的繁华。母亲是巨商家的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她的陪嫁就有满满一屋子。母亲做姑娘的时候享尽了富贵繁华,到了薛家以后,父亲也极宠她,要什么有什么。不免有些骄纵,养的丫鬟婆子也都金贵。当时祖母还在,对于这样的母亲,祖母很是不喜。母亲为此吃了不少的苦头,偏偏父亲又是极孝顺祖母的,不过几年的光景,那巨商家的小姐的性子就一点点的给磨平了。 想到这里,薛太太细叹了一声。 此刻柳氏进来了,薛太太见了她,便问:「大热的天,你今天倒来回的跑了好几趟了。你家哥儿的事怎样呢?」 柳氏忙说:「劳太太费心,医药钱已经垫上了。我那不成器的小子,哎,可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原来柳氏的儿子在一家绸缎庄当伙计,因为抓住了买家偷东西就打了起来,对方被他撂倒后,就晕了过去,两家因此闹僵了起来。只怕绸缎庄的事也保不住了。 「但愿没什么事就好。要是遇上什么麻烦,需要我们曾家出面,我让鹄儿找人给你们家做主。」 柳氏千恩万谢。柳氏又回了一件别的事就告退了。 薛太太这里继续和丫鬟说笑,后来说到柳氏来。 薛氏道:「他们家倒是个忠厚的人,男人在帮着这里管庄子上的事。养的两个儿子倒还好,也肯上进。只是出了这件事,闹得这样大的动静。也不知绸缎铺子还要不要他。」 玉针忙说:「这是件好事,怎么会变成坏事呢?」 薛太太道:「你太年轻了,有些道理还不明白。」 这里说了半晌话,薛太太便觉得有些发困,说要到抱厦那边去看看绣屏如何。 哪知曾鸣也在这里,薛太太有些意外,忙问他:「你放学呢?」 曾鸣红了脸,他偷偷逃出来的,想着过来找薛愫说几句话就走,还给她带了点东西呢。哪知会被母亲撞个正着,以往这个时候母亲不是在睡午觉么。于是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忘了东西回来拿。」 「回家拿东西拿到这里来呢?」薛太太带着几分责备的口吻。 曾鸣有些手足无措,薛愫缓缓起身来说道:「姑母勿怪,是我托鸣表哥帮我带件东西进来,他是过来送东西的。」 薛太太倒不是真要责怪曾鸣,对于这个庶子,她管教得还算严厉,完全做尽到了一个嫡母应尽的责任,她也不想追究了,只说了句:「别惹你爹爹不高兴,去吧。」 曾鸣听见了这一句,便告退了。 薛太太便去看架子上绷着的纱,一面已经绣了两成,另一面还未动。这是件大工程。她也心疼薛愫,怕她累着。 「你好好的绣。只是这几天突然有些热了,小心别中了暑。不用太赶了,只要在七月初十前做完就行,上裱也花不了多久。」 薛愫回了个是。 薛愫回到敷春堂的时候已经快要掌灯了,看了大半天的针线,眼睛有些受不住。 闻莺忙去拧了热水巾帕来替她敷着。 「还真是件苦差事。小姐您是曾家的客人,怎么好意思让客人帮着做这活呢?这才开始没多久,等到入了伏只怕更难熬。」 薛愫却说:「不要紧的,我还能坚持。替姑母分忧我也甘愿。」 闻莺倒不好再开口劝了,若是此事过后能讨好曾家,那么他们的日子未来也好过一些。薛恒过来了。薛愫立马坐了起来,笑吟吟的问他:「今天回来得倒晚,用过晚饭没有?」 薛恒道:「在二哥哥那边用的,二哥哥请我吃虾来着。」 薛恒口中的二哥哥自然是指曾鸣。薛愫便又照例的询问了薛恒的功课,薛恒很是自豪的说:「今天先生还夸赞我会破题。」 「看样子是出风头了。来,这是你苓表姐给我的糖,你也尝尝。」薛愫从身后的小碟子里抓了一把雪花梅片糖给薛恒。 薛恒倒也喜欢。 薛愫总觉得薛恒的字写得不够好,让他每天都要临一百字,她亲自监督着,还要将白天所学的课都背一遍,无误了以后才能去睡觉。每天都是如此。薛愫一心想要教导好弟弟,毕竟这是他们薛家唯一的希望。也想做到一个当姐姐的责任,以后不至于后悔。 等到薛恒温习完功课,便让他去睡了,又将服侍他的丫鬟听雪叫了过来吩咐说:「夜里你们在外面的榻上陪着,也都给我警醒一点。别一个个的睡得跟个死猪一样。小爷叫几遍都没听见。还有夜里不许给小爷喝冷茶。」 听雪听一句应一句。 后来闻莺也笑了:「小姐真是色色周到,什么都替小爷照顾到了。」 「我不周到些能行吗?他还小,我理应多管教一些,等到他大些了我倒不想操那么多的闲心。」 薛愫见时辰不早,该休息了,明儿还有得要忙。 第18章 闻莺和晚霞两个伺候她梳洗。薛愫坐在妆镜前,一看就看见了那个菱花样式的红木碗。想起了下午时曾鸣偷偷的跑了来的情景。 「二妹妹,这里热,我给你买了好东西来,你尝尝看味道好不好?」 说着像是变戏法一般,从身后端出了一碗砂糖冰雪的紫苏膏。紫莹莹的很是好看。薛愫眼睛也看傻了忙问:「这个你从哪里来的?」 「后面的巷子里买这个的有许多,我给禄儿几个钱就买了一碗。想到妹妹这里做针线又累又热。喝点这个解解暑气。」 见曾鸣说得那么真挚,薛愫只得饮了一小口。以为曾鸣就会走了,哪知他却坐下来和她闲话。直到后面姑母过来,他才离去。 想到这里,心想他难得有心,即使在学堂里也惦念着她这边好不好。这个表哥待人真是副热心肠。就是在上一世也是个极热情的人。只是可惜未来却是一幕悲剧收场。想到这里,薛愫的目光沉着起来。想起上次和姑母说的那些话,姑母没有打她一顿都是够宽容的了,又有谁会相信她的话呢。难道就这么任由事情发展,眼睁睁的看着曾家一步步的走向毁灭么?那么她重活一次还有什么意义。 薛愫长叹一声,倒把给她梳头的闻莺惊了一跳,忙住了手问道:「怎么呢,是不是手重了些,拉到了小姐的头皮?」 薛愫微笑道:「没事的,别在意。」 胡乱的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她才起正梳妆,却见薛忆神色匆忙的赶来,一进屋就说:「姐姐,我娘病呢,该如何是好?」 「快去找大表嫂让请个大夫来看看。」 薛忆有些焦急:「我不大认识去大表嫂那里的路。」 薛愫见她这样好气又好笑,又细问过范氏的情景,心想病得是有些重,不去请大夫是不行。便对闻莺说了一声,让闻莺说给婆子去请。 这里忙忙的和薛忆一道来到范氏的屋子,只见她躺在床上还没起来脑袋疼得她呻吟个不停。薛愫见状忙道:「伯娘忍忍,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范氏握着拳头捶床:「疼死我了,不中用了!」 薛忆见状只是抹眼泪。薛愫却暗想,你很能活,哪里这么容易就死了。没事干嘛要吓自己。 过不多久,薛太太和鹄大奶奶过来了。 「昨儿还好好的,今天怎么病得这样厉害?」 范氏道:「大姐呀,实在太疼了。我是不是活不长啦?老天呀,我还没看到忆儿嫁人呢,莫非就要死了不成!」 薛太太忙劝:「哪里有那么厉害,你快别乱想。」 鹄大奶奶站在后面,见范氏嚎得厉害。头发披散着,形象全无。她一句未吭,只觉得好笑。能有如此的精力来嚎叫,肯定是死不了的。 过了一阵子,婆子进来说:「王大夫来了。」众女眷忙到里间回避了。 范氏一直呻吟个不停,把个王大夫也弄昏了。只好耐着性子说:「太太不必担心,不过是风邪入侵,没多大碍。我给开两剂药,吃了就好。」 房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鹄大奶奶心想还真是大惊小怪,大清早的就闹得人仰马翻,真会找事。不过薛太太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还问范氏:「弟妹想吃什么只管让人来告诉我。只要能买着的,我就会有法子给你弄来。」 范氏也不呻吟了,脸上全是汗,虚弱的笑道:「到底是大姐心疼我。」 薛太太又嘱咐跟前服侍的人尽心尽力,别出什么差错。末了,这才离去。 薛愫和薛忆忙着去相送,一直出了敷春堂。 这里薛太太和鹄大奶奶说:「我看不如在敷春堂也设处小厨房吧。每天的菜、肉按例拨给他们。只派两个会做厨的婆子过来管事就成。他们要吃什么菜,要吃江陵口味的。直接说了好做。也省的他们每天来回的跑麻烦。」 鹄大奶奶笑道:「太太既然这么吩咐了,那么就照着办吧。」反正又不让她出钱出力,不过是吩咐别人去办而已,让太太高兴就成。 范氏这一病,薛忆要在跟前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薛太太怜惜便免了薛忆这几日的晨昏定省。 敷春堂的小厨房还未建成,便让婆子送了她们娘俩的饭菜过去。 薛愫每日一早和薛恒过去请安,从秦老夫人那里下来,便留在薛太太屋里用早饭。期间还能遇见曾鸣和曾鹏。好在薛恒与这两位表兄相处都很融洽。只是薛愫依旧不大放心,曾和曾鸣交待:「我轻易出不得门,恒儿他又正在好奇心强的时候。只怕有些地方约束不了,所以还烦请表兄让我看着些他。」 曾鸣笑道:「妹妹还不放心?恒兄弟是个老实的孩子,又爱读书,不管是爹爹,还是先生都夸赞他。我等看着只有眼红的份儿。」 薛愫想起上一世的遭遇来,哪能放心得下呢,又啰嗦了两句:「反正不要让他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结交,不许他出去胡来。」 薛恒听见了这些,忙走了过来,有些不大乐意:「姐姐管得太多了,我是外面的爷们儿,难道上哪里去,还要回来问一声姐姐?」 薛愫正色道:「莫非不应当?」 曾鸣忙替薛恒说话:「他还是个孩子,你当姐姐的回不会太严厉呢?」 薛太太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插嘴道:「你妹妹做得对,是该好好的管教着,别跟着那些不成器的人乱学,当心给带坏了。愫儿能想到这些,我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当下摆饭,淑苓在秦老夫人那里用斋饭。哥俩几个匆匆吃过了就上学去了。薛愫陪着薛太太用了早饭回抱厦那边继续忙绣屏的事。 薛愫忙碌了一上午,总觉得汗腻腻的,针也握不住。眼睛也看花了,心想去别处走走,散漫一下子才好。 晚霞提议着:「听说芍药花开了,小姐我们瞧瞧去。」 第19章 薛愫想,去看看花也不错。 两人从明晖堂后门出来,走了一段,薛愫看见了那粉白院墙外伸出的几朵凌霄花,正傲然开放。这处院子是鹄大奶奶的院子。她无意过去找鹄大奶奶说话,选了一条小径往园子里去。 果然芍药圃那边开得正是热闹的时候,不仅她来了,钱氏和淑荃两个也来此赏花。 钱氏见了她便笑问:「薛二妹妹,屏风绣得如何呢?」 薛愫答道:「太热了,一上午也没动几针。」 钱氏又说:「可得加紧呀,老夫人催着呢,千万别耽搁了大事。」 「这个我自然知道。坐得久了身上有些酸疼,所以出来走走。鸿大嫂兴致倒好?」 钱氏笑说:「身边的丫鬟说花开了,我还不信呢,没想到开得这么热闹,所以出来看看。回头我还想和你家大嫂商量着,是不是该办两桌酒席大家聚聚来赏花。」 薛愫含笑道:「鹄表嫂也是个爱热闹的人,你这么一说,她肯定会答应。」 钱氏和淑荃看了一会儿芍药就去别的地方了。薛愫觉得此处倒比屋子凉快,摇着扇子扇了扇,晚霞笑嘻嘻的说道:「不如摘两朵拿回去插瓶吧,倒也好看。」 薛愫摇头说:「哪里有我先插的道理。」她话还没说完呢,只见晚霞已经将两朵粉白的芍药摘到了手中,薛愫轻斥道:「你这个丫头也真是的,忘了这是曾家不是江陵了吗?由着你胡来。你不收敛些,以后我就让你看屋子,不大带你出来了。」 晚霞这才反应过来,垂头道:「对不住,姑娘我……只觉得这花好看,想摘两朵回去插着也好。」 「没有我先享用的道理,这个送到姑母那里去吧。」 晚霞拿着花,跟在薛愫身后往明晖堂而去。 院子里一个丫鬟也没有,径直来到了眼下,却听得窗户里传来了姑母的说话声还有男子的声音。薛愫迟疑了一下,心想该不该此刻进去。 正犹豫着,竹帘响动,玉针出来了,见是她们忙笑说:「薛二姑娘过来了。」 薛愫含笑道:「见花园里的芍药开了,摘了两朵来给姑母插瓶。不知姑母现在是否方便?」 玉针笑说:「鹄大爷回来了,太太正和他说话呢。我去替姑娘禀告一声。」 薛太太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高声问道:「谁在外面说话?」 玉针赶紧到帘外回说:「是薛二小姐送花来了。」 「让她进来吧。」 玉针忙替薛愫卷了竹帘,薛愫低头走了进去。薛太太在东面的屋里,碧月也走了出来,含笑道:「薛二小姐这边请。」 薛愫挨门进去。之间薛太太坐在寻常坐的一把圈椅里,旁边立着一位锦衣华服,容貌俊美的年轻公子。他不是别人,就是曾鹄。 薛太太笑道:「这是你鹄大哥哥,他才从南京回来。你们还没见过面呢。」 薛愫忙屈膝行礼,曾鹄上前一步忙作揖回礼。心想是如何一位人物,这下总算看清了,果真是个姿色出众的女子,眼底流露出几分惊艳的神情来。 曾鹄还了礼,便笑说道:「听说家里多了两位妹妹,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个风姿绰约的佳人,怪不得母亲这么挂念。」 薛太太眼睛笑得弯成了两道月牙,像是训小孩子那般说道:「你们是表兄妹,以后可要好好的相处才是。」 听着曾鹄的赞扬,薛愫微微的红了脸。想起上一世她总是呆在敷春堂的屋子不大出来,所以也和这位大表哥没怎么接触。不过是年节里见着了,行一下礼而已。曾鹄早不念书了,和长房那边的曾鸿大表哥最为和睦。如今讨了个清闲的官职,平时也没什么事做。和鸿大表哥经常一起摆酒宴客。 曾鹄是姑父原配夏氏所出,夏氏因为难产,生下曾鹄后就去世了。也是因为这一层,所以姑父对于嫡长子曾鹄难免有些溺爱。再加上曾鹄如今已经娶妻生子,不好管教过多。诸事也由着他去,只要不是太过于胡闹,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妹妹从江陵到京城,一共走了多久?走的是水路还是陆路?到我们这里还是要尽快的习惯才好,不要太想家了。有什么事和你大嫂说……」诸如此类,曾鹄说了一大篇。薛愫有问有答。 薛太太见他们两个彼此恭顺有礼,相处得还算和睦,便放了心。 果然钱氏找到了鹄大奶奶商议,说要赏芍药。 鹄大奶奶一听很是喜欢,兴趣盎然:「倒是个不错的点子。今年的花开得比去年还好。说来前两年家里有时倒跟前又没赏成。今年该好好的热闹一回了。那么宴席就摆在绮花阁。想着再请一班戏子来唱一天的戏。让老夫人和两位太太、小姐们都乐乐。」 钱氏也附和说:「正是。再说四月二十四还是二太太的生辰。我看定在这一天就很好。」 鹄大奶奶拍了拍脑门,讪笑道:「嫂子瞧我这记性,还真把这件重要的事给忘了。还说选哪一天合适,就这一天吧,不用再挑了。我让人把绮花阁的地面用水冲洗一遍,里面都收拾干净。到时候我们妯娌俩也看一天的戏。」 妯娌俩欢欢喜喜的订下了事项,说了将近一个时辰才道别。 钱氏刚走不久,曾鹄就从明晖堂回来了。 鹄大奶奶起身笑脸相迎:「大爷见着老爷呢?」 「我见什么老爷,不过是陪着太太说了半晌的话。老爷回来还没半个时辰又去翰林院那边了。」曾鹄撩了一下纱袍便坐定了。 鹄大奶奶从红线的手上捧过了一碗才沏好的热茶给了曾鹄。 「刚才我见鸿大嫂在这里,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呢?」 鹄大奶奶笑道:「大嫂刚走。和我商量赏芍药的事了。对了,太太的生日你预备怎么过?」 曾鹄颇平静的说:「怎么过?你是当家的,还来问我?我不管,到时候只要有酒喝,有戏听就足矣。」 第20章 鹄大奶奶撇撇嘴:「你是闲散惯了。还说这次回来能帮着我一些,哪知还是个大爷。」 曾鹄拉了拉鹄大奶奶的耳坠笑道:「我帮你,内里的事本就是你的份内,我才不愿意在里面搅合。不过是散生,到时候也就来往的几家人,也不会有多隆重。不过是热闹些,让太太高兴罢了。」 鹄大奶奶点头道:「去年赶上老爷病了,没有怎么过。今年总该补上。算了,我也不该问你。我自己有主意。」 曾鹄说着话,手就不安分的往鹄大奶奶的白皙的颈子上摸去。鹄大奶奶素来怕痒,呵呵笑着告饶:「快别这样,大白天的,丫鬟还在跟前呢。」 曾鹄在鹄大奶奶耳边低声说道:「我去南京了两个来月,想你想得紧。你该怎么补偿我?」 鹄大奶奶红着脸,忙坐到了对面去了,满脸的红晕,娇嗔道:「老夫老妻了,别说这些肉麻的话。再说你在外面岂是安分的?江南美女多,难道你都没去寻个温柔乡?我可是不信的!」 曾鹄忙举手说:「天地良心,我可没做背弃你之事。再说我这趟是去公干的,如何去寻花问柳。你怀疑我,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我!」 鹄大奶奶也不想和他辩解,男人么,外面的事她也管不住,只要不太出格就行。她也没必要约束得太紧。 「说起美人,今天我在太太那边倒看见了一位,果然生得标致。我们曾家的女孩子立马就给比下去了。」 鹄大奶奶一猜就知道曾鹄说的是谁,冷着脸说:「这么说你是见过薛二妹妹了。」 「是呢,还和她说了几句话。当真是个绝色的女子。」 鹄大奶奶听着曾鹄真心赞扬,心里有些不痛快。 这里薛愫也在计划着姑母的生日送什么贺礼,正好薛忆也在跟前。 「不知伯娘准备了什么礼?」 薛忆摇头说:「不知。」 薛愫想,看来问这个姐姐是问不出什么来,这个姐姐是诸事不管的。只好又笑问:「那么姐姐呢。姐姐有什么表示?」 薛忆说:「我绣了两个荷包,到时候不过应个景。别的我也拿不出。」 薛愫想,倒也是。 近日薛太太夜里睡不安稳,她倒收着些古代香方,打算配了香料送姑母。列了单子遣了婆子出去买所需之物。 「哎,我们房里当真还是缺个管事的。你和晚霞虽然也好,但是外面你们也出不去。不如我去问太太将她要过来。」薛愫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还未开过口。 闻莺忙问:「莫非小姐看中了谁吗?」 薛愫笑道:「是呢,我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不知姑母会不会给。所以一直不敢开口。」 这里商量着,翠珠走了来和薛愫说:「我们太太说请二小姐过去商量给姑太太上礼的事。」 范氏打什么主意,薛愫心知肚明,沉吟片刻便对翠珠说:「你回去告诉伯娘,礼的事还是分开送吧。毕竟代表的是各房。再说送什么,我已经想好了。」 翠珠听了只得又去回范氏的话。 范氏听后一脸的不悦,拍着桌子说:「这个丫头倒越来越不好说话了。她小小的一个人,这是要做什么?分明是不给我面子!」 范氏不甘心,难道她连一个毛丫头还辖制不了?接着又问翠珠:「你可知道二小姐送什么礼?」 翠珠摇头道:「不知,二小姐没说。」 范氏有些气愤,算了,回头让忆儿去问。她的礼总不能比愫丫头的轻。 过了一日,婆子便将薛愫所需要的东西都给买了回来,薛愫瞧了瞧,点头道:「辛苦你了。」又让闻莺给了她几个辛苦钱,让她拿去打酒喝。 淑苓走了来:「妹妹这是要炮制什么好东西,闻着倒香。」 薛愫抬头一见,见是淑苓笑道:「苓姐姐怎么突然来了。我正调香呢。」 淑苓听了更是好奇:「只当妹妹会刺绣,没想到还能调香。这些是些什么东西?」 薛愫一一介绍:「安息、苏合、白附子、郁金……」 淑苓听到后面笑了:「真难为你都认得,好些名目我可是听也没听过。」 薛愫笑道:「这些是以前母亲教我的,我不过学了一二,母亲可是精通。」 「我也听母亲说起过这位小舅母是位样样俱全的淑女,什么都会。只可惜我从未见过她,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我收着一幅母亲的小像,你要不要看?」 「好啊。」 薛愫便命闻莺将那只锦匣找来。里面有一册页,第一页题了一首诗。第二页便是位白描美人。这是薛宝当年痛失爱妻后所绘。如今自然就传到了薛愫的手上。 到了四月二十四这一日,两房的人俱来给薛太太道贺。 薛太太穿一身绯色大云缎瑞鹊衔花的宽袖褙子,下着沉香色的潞绸挑线裙子。梳着蝶鬓髻,两根白玉的簪横贯,前面是金绞丝灯笼簪一对,旁边簪了一朵点翠花,花朵上攒了六颗莲米大小的南珠。 薛太太仪容端庄的坐在铺了芙蓉簟的炕上,下面站着前来贺寿的儿孙们。又吩咐着玉针和碧月下赏钱。 薛愫和淑苓两个则在西面的厢房里坐着说话。 等到拜完了寿,鹄大奶奶和钱氏过来请薛太太去绮花阁看戏。 这里淑苓挽了薛愫的手说:「妹妹,我们也去凑一回热闹。」来到了这边正厅,正好薛太太也还未出门。 薛太太见了她们姐妹倒笑了:「你们两个平时要不是忙着生病,要不就是忙着绣花。今儿天气好,也跟着乐一乐。就别管我了。」说着便伸手出去,鹄大奶奶见状,忙上前扶了。 淑苓笑道:「哪里有忙着生病的,我才巴不得健健康康的,太太看着也喜欢。」 第21章 众人一路欢笑着出了明晖堂,范氏和薛忆母女俩走在最末。范氏和二房里的华姨娘倒是说说笑笑的,薛忆则一脸拘谨的样子,连身边的丫鬟也不顾,施施然的走着。 从鹄大奶奶的屋子外穿过,过了一座罩楼,就是花园了。大家从月洞们进去,从抄手游廊往左行驶,渐渐的已经听到了丝竹声。秦老夫人和贺大太太早已到了绮花阁。 薛太太及至跟前,向秦老夫人行了礼。 秦老夫人笑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就不用在我这里立规矩,高乐去吧。让鹄哥儿媳妇伺候你。」 薛太太笑道:「那我就领老夫人的情了。老夫人也要玩得高兴。」 那边早就设好了薛太太的席位。范氏坐在薛太太的左手边,右手边是淑苓。薛愫则坐在淑苓后面。薛愫旁边是薛忆。秦老夫人则由贺大太太相陪。 当下捧了戏本来给薛太太,薛太太却捧给了秦老夫人,让秦老夫人先点。秦老夫人却推说:「今天你点击出好的我们听听。」 薛太太推让不过,便先点了两出热闹的戏文,接着又请秦老夫人,秦老夫人只点了一出,又给了贺大太太等相继点过,就要鸣锣开戏了。 这似曾相识的情景,对于薛愫来说过了好些年,如今一幕幕再次重演,让薛愫觉得这也好像是一幕戏,只不过她是最不幸的那一个,早就翻到了结局。 薛愫没有看戏的心情,拼命的回忆在这场寿宴上发生过什么事,只是相隔得太久远,她已不大能记清。 戏才开始没多久,就见柳氏走了来说:「太太,沈家的侯夫人和大姑娘过来了。」 柳氏的声音不大,不过薛愫本没留心戏文倒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里暗惊,沈家人就要来了么。想起沈家大姑娘,薛愫微微的蹙了眉,那是一个聒噪的人。当年发生过的一件事她在这一刻总算记了起来。 果不其然,只见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侯夫人和一位年轻女子过来了。 鹄大奶奶已经先迎了出去。薛太太已经起身来,秦老夫人知道消息后也缓缓起身来。顾妈妈引领着,只见一位穿梅红妆花褙子的中年夫人已经到了跟前。秦老夫人忙要施礼,却被侯夫人一把拉住:「老夫人这是做什么,我是来给亲家母贺寿的。」说着就要给薛太太行礼,薛太太忙说不敢当,连忙拦住了。 这时候侯夫人忙对身后的年轻女子说:「婉玉,快来给薛太太行礼。」 被换做婉玉的那个女子两步上前来,对薛太太屈膝施礼,言语清朗:「贺太太千秋!」 薛夫人忙让鹄大奶奶扶了。这里已经给侯夫人支了席位。 薛愫站在淑苓身后,见沈婉玉穿着柳黄色的衫裙,有些略显方正的脸面,生得浓眉大眼,看上去英气勃勃的。 侯夫人一眼就看见了淑苓,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回,看罢笑说:「苓姐儿长得倒越发的标致了。只是好像又清瘦了些。」 淑苓脸一红,忙福了福身。 侯夫人略一笑,对婉玉说:「你和姐姐妹妹玩去吧,不用在我跟前了。我想静静的看两出戏。」 婉玉最是坐不住的,忙和淑苓说:「大嫂,你带去逛逛。」 淑苓更是羞得满脸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子,却又不好推辞。只暗暗的拉了拉身后的薛愫,让她一道作陪,或许没有那么尴尬。 侯夫人这才发现了还有两位她不熟悉的年轻女孩子。薛太太连忙引荐:「这是我兄弟们的两个女儿,现在住在我们家。」于是又扭头给薛愫和薛忆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过来行礼。 薛愫对沈家人可没什么好脸色,跟着薛忆一道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一脸的淡然。 侯夫人忙从头上拔了一根簪子,手上取了个戒指下来,笑说:「太匆忙了,这个就权当见面礼吧。」侯夫人心里先取中了薛愫,便将芙蓉石的簪子赏给了薛愫,金戒指给了薛忆。接着又和薛太太笑说:「这两位薛家小姐生得倒像是画里走出的人物,让人爱不过来。」 对于这样的恭维话,薛愫显得很平静,并未放在心上。突然感受到有一道目光扫来,抬眼看时,只见婉玉咬着嘴唇正盯着她瞧。薛愫被瞧得七上八下的,索性装作不知。 婉玉见她是这样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就褪下了。 薛太太又叫来了淑荃,让他们五个年轻女孩子一块儿玩去。 这里重新分了席位坐好。薛太太低声笑问着侯夫人:「老侯夫人身体可康健?」 侯夫人颔首说:「她还好,也很硬朗。只是去庙里还愿了。」侯夫人又问候了一回秦老夫人。大家叙了一会儿旧,聊了半晌的话,目光才再次移到戏台上。 不多时,田家人也过来了。田夫人带着鹄大奶奶的胞妹小管氏。众人又彼此问安。鹄大奶奶跑上跑下的,倒忙不住,连坐下来歇息的功夫都没有。 沈婉玉是永乡侯府里嫡出的大小姐。 今年十四岁,与薛愫同龄。 不过据说在她七岁那年就和周王定了亲,是未来的周王妃。 沈婉玉是嫡长女,也是唯一的嫡女。侯府里从太夫人到侯爷、侯夫人以及两位兄长都十分的宠溺她,以至于养成了她有些娇蛮的脾性。走在哪都希望把她高高在上的捧着。 这样一个鲜活的人物,出身又是这般的好,日后富贵荣华不消说。薛愫看着她嬉闹的样子,想起了上一世里也是在姑母的寿宴上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来。如今想起来还万分的尴尬。那时候她心里对这个侯府里的千金小姐就喜欢不起来,如今对沈家的嫌弃,又忙与想撇清关系,因此也亲近不起来。 薛愫和薛忆走在最末,回想起以前的事来,她听人说起过,因为赵王受新帝的排挤打压,周王又是赵王的亲兄弟后来被赐毒酒,周王妃亦没得好下场,被王爷逼迫共同饮下了毒酒而亡。她死的那一年才十八岁。 第22章 也就是说婉玉她还有四年的光阴了。薛愫微微的打了个冷噤,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看婉玉的身影,听着她和淑苓有说有笑,哪曾想还有四年就即将走向终点。思及此处,薛愫对她的嫌弃瞬间去了好几分。 她出身侯门又怎样,嫁于亲王又怎样,后来也敌不过凄凉悲惨的命运。说到底也和她是一样的,都是薄命之人。 薛愫微叹了一声。薛忆听见了忙问她:「妹妹为何叹气?」 薛愫摇摇头:「没事。」 大家走到了观雨亭,婉玉说有些乏了要歇歇。见薛愫始终不大理她,问她话也懒懒的不愿回答,婉玉就怒了:「喂,你干嘛不和我说话?」 薛愫找了个托辞:「昨儿受了风,头有些晕。」 婉玉见她脸色红润一点也不像有病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舒坦。她也顾不上和薛愫说话了,只和淑苓唠叨:「想不想知道我大哥最近在忙什么?」 淑苓本就对这桩婚姻抵触得很,她哪里有什么心情去猜,显得淡淡的:「世子爷贵人事多,我也没什么好打听的。」 婉玉还以为淑苓会缠着她问,哪知却是这般的冷淡,更是有些低调。 婉玉正想找个什么乐子,便问薛愫:「你是从哪里来的?」 薛愫道:「江陵。」 「那是个什么鬼地方,我没听过。」 薛愫脸上陡然变红了,和上一世一样,她就这样被奚落的。 「小姐你看,好漂亮的一对蝴蝶。」婉玉身边的丫头秋雁指着不远处芍药花上停着的一对五彩斑斓的蝴蝶兴致勃勃的说道。 婉玉说:「走,我们去捉来玩玩。」 说着就和丫鬟钻到花丛里扑蝴蝶去了,将曾家的几姐妹扔到了亭子里。 薛忆拉了拉薛愫的衣角说:「妹妹,我们也一道去玩吧,干坐着也没意思。」 有了上次的教训,薛愫才不去,便道:「你和荃姐姐去吧,我和苓姐姐说会儿话。」 淑荃便来喊薛忆。 淑苓眉间微微的笼着忧愁,见薛愫未走,一直在跟前陪着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含笑道:「你怎么不和他们玩去?」 薛愫道:「怪没意思的。我见苓姐姐好像有些不大高兴。我留下来和苓姐姐分忧。」 「我没有不高兴,想去玩就去吧。别因为我把自己给拘住了。我是身上才好,大夫说不能太劳累。怕跑不上几步又喊头晕。」 薛愫却坚持要陪淑苓。 上一世,薛愫跟着他们一道去扑蝶,后来一只蝴蝶落在了她的头发上,婉玉叫她别动,就要来捉,哪知蝴蝶受到了惊吓早就飞走了。薛愫却被她给推到在地上,弄散了头发,摔断了一根玉簪。这些都是小事,脸上还擦破了一块皮,歇了好些天才伤疤才渐渐的脱落。跟前的小姐丫鬟们哄堂大笑。一想起这事薛愫就觉得丢脸,所以就再也不想去凑热闹。 果然那边笑语连连,婉玉又是个极爱大声说话的人,身后跟着一群人,极热闹。 「姐姐还在想沈家的事吗?」 淑苓红了脸说:「我想他干嘛,惧怕还来不及。」接着又小声的和薛愫道:「妹妹你才来,不知道沈家的世子爷的一些传闻,每一件是好听的。」 薛愫心想她如何不知道呢? 永乡侯府的世子沈锐,那可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传闻他残暴冷酷,生生打死了一个小厮,还说他喜怒无常,高兴时称兄道弟,翻脸时能立马提剑相向。又说他吃喝嫖赌无一不全,无人敢管。 嫁于这样的人为妻,感觉整个京城都在看笑话。柔弱的淑苓又如何承担得起。不过曾家想要攀上这门亲事,保家族荣耀,也顾不得那沈世子为人如何,也顾不得淑苓将来是否幸福。 不对,不该结这门亲事的。不管是对淑苓还是对整个曾家而言,都不该和沈家联姻。薛愫想她该阻止的,姑母那里说不通,一定还有别的法子让这门亲事结不成。 淑苓见薛愫久久未开口,偏了脑袋问她:「你在想什么?」 薛愫忙摇头说:「没,没有。」 「哈哈,太好笑了!」远远的就听见婉玉拍手称快的声音。 淑苓和薛愫俩闻声望去,却见那边围了好些人,有些手忙脚乱的。薛愫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是不知那个倒霉鬼是谁。 跌坐在地上的是淑荃,头发散乱,裙子也划出了口子,一支珠花也坏了,珍珠滚了一地。婉玉正叉了腰笑不住。丫鬟们忙七手八脚的将淑荃给扶了起来,有人说:「回屋收拾吧。」 脸上没有擦破皮,倒是手腕处青了一块,淑荃和身边的人说:「就说我不小心跌了一跤。」 众人七嘴八舌的将淑荃带出了花园。 「小姐,你看,那枝上有一只鸟。」 婉玉听说,忙从地上拾了一块石子照着目标就掷去,竟正正的打中了鸟儿。众人皆看傻了眼。 婉玉拍手笑道:「这次也没失手。」 旁边的人连忙称好。 婉玉一块小石子打中了枝头上的鸟雀,薛愫不免想起了曾流传这位侯府里的大小姐和她兄长一样,擅于射击。 至今还流传着永乡侯世子十七岁在乱军中射死了敌人头领,救出了赵王的故事。 也因为救了赵王一命,所以才深得其母袁贵妃的喜欢。赵王对这位恩人赞赏有加,曾也多处庇护。后来两家结了亲,就再也割舍不断。 日后的站队中,沈锐自然站到了赵王这一边。哪曾想后来齐王得胜,登基后对兄弟们大清洗,赵王会是头一个。 淑苓和薛愫俩走在后面小声的说话,婉玉上来将淑苓拉开,愤愤道:「我来了你也不理我,倒和外面的人聊得这么高兴。等你做了我大嫂,我也不理你。」 第23章 对于婉玉的胡闹,淑苓只有报以苦笑。 众人游玩了一圈,大家又回到了绮花阁。 婉玉钻进了侯夫人的怀里,侯夫人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温和的笑道:「跑累了吧,看你脸上都是汗。」 婉玉只咯咯的笑着,全然不顾周遭,只尽情的在母亲怀里撒娇。 淑荃重新拢了头发,净了脸,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过来了。满脸得体的笑容,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薛愫无心听戏,只留心周遭。只见鹄大奶奶和一位年轻的少妇坐在靠柱子那里。那位年轻的少妇和鹄大奶奶倒有几分相似,不过容貌却更为出众。今天又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衣裳,梳着牡丹头,带着玫瑰色的发冠,更加的璀璨夺目。把周围的一行人都当成了陪衬。原来一个女子还可以如此的美貌! 那是鹄表嫂的胞妹,嫁给了崇庆公主的长孙。薛愫虽然已经听人提起过,可见着了真人,依旧大为的惊艳。 过不多久,鹄大奶奶过来了,在薛太太耳边低语了几句。薛太太忙起身,朝侯夫人说:「饭已备好,请夫人到花厅用饭去。」 秦老夫人也跟着起身,扶着贺大太太笑说:「走吧,吃了饭再来接着听戏。」 花厅上早就备好了酒饭,丫鬟们还移了好些盆芍药放过来。 众人到了先看了一回花。 薛愫回头不见薛忆,心想她到什么地方去了。于是回头去找薛忆,左瞧右瞧,后来见她和范氏过来了。范氏和华姨娘在一处说笑,那后面还跟着一位妇人。 中等个儿,梳着圆髻,穿着淡柳色的衬衣,外面罩着雪青的比甲露出一截白色的褶子裙。微微的驼着背。 薛愫早就看呆了,这不是她那位死去的婆婆卓氏么?她怎么会出现在姑母的寿宴上,古家和曾家没什么亲戚关系呀?只这两眼,薛愫就低了头,不敢再看。今生她不想再与古家有什么关系。这一刻她才记起原来她和婆婆是早就见过面了。事情隔得太久,她都已经淡忘了。 薛忆见着了薛愫忙笑着上来和她说:「原来妹妹早就过来了,我四处找不着你,还以为你在最后呢。」 这里鹄大奶奶和钱氏两个忙着安排席位。最上首自然是侯夫人、秦老夫人、薛太太和贺太太。淑苓则被安排在婉玉的那一席,又命淑荃在跟前坐陪,还拉上了小管氏。 这边薛氏姐妹并范氏、华姨娘和卓氏的席位排到了西面。恰巧卓氏就坐在薛愫的对面。 薛愫七八上下的,生怕卓氏认出她来。于是一直埋着头,也不开口说话。 后来卓氏笑问着:「这位小姐生得倒齐整,莫非是范太太的另一个女儿?」 范氏回答道:「哪里呢,是我小叔家的闺女。」 卓氏点点头,见薛愫娴静端庄,温和得礼,赞道:「有地是大户人家调理出来的小姐,温柔沉静。」 薛愫始终未开口,范氏笑道:「什么大户人家,也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卓太太高抬了。」 他们谈论些什么薛愫已经听不大清楚了。猛然记起了她和伯娘从曾家搬了出去。就住在水车巷,和甜水巷隔得不远。卓氏第一次来家里相看时的情景。 那天正下着雪,卓氏头上裹着一块包头的蓝帕子,脸庞被风雪吹得通红。小丫鬟五儿搀着她下了驴车。进屋时看见了薛愫说的和今天是一模一样的话。她甚至还记得卓氏握着她的手时的冷意。 后来卓氏问了范氏她的八字,几句话就定下了她的亲事。一个月后她就被嫁入了古家。见到古宜时,和范氏说的一样,「是个俊俏的哥儿,读书识字的,待人也平和。你过去后要好好的侍奉婆婆,辅佐丈夫。」 他虽然长了一副俊俏的脸蛋,却不是个纯良的人。后来落了榜,加上卓氏去世,再没人管得了他。渐渐的染上了赌瘾,什么都顾不得了。刚进门的那半年还对她温柔过,后来就不管不问了。当他把家里的那些东西拿去变卖或是送去了当铺,两人没少吵架,古宜那混蛋哪里是个君子,后来竟和她动了手。他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回想起往事,薛愫只觉得心酸。今生她再也不要和古家牵扯上,哪怕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她也不想嫁给古宜。 后来听得华姨娘问卓氏:「我好些日子没有看见宜哥儿了,他还好吧?」 卓氏笑道:「还好,如今也进了学堂念书了。阿弥陀佛,他爹保佑,希望这个孩子能读出个名堂来,日后好光耀我们古家。」 华姨娘说:「我见他生得周正,对谁都恭顺有礼,以后一定是个孝顺的孩子。等到他考得了功名,再把媳妇一娶,表姐你也就苦尽甘来了。」 薛愫听着这些话尤为刺耳,周身很不自在。 范氏也跟着附和:「是呀,这就是有儿子的好处。不像我,跟前只这么一个忆儿,以后没依没靠的,还不知怎样。」 众人说笑了一回。 薛愫的心早就忐忑难安,实在是吃不下饭,略动了几筷子,便起身和范氏道:「伯娘,我身上不好,也没什么胃口。这里先回敷春堂去了。」又和薛忆说:「回头姑母问起来,麻烦姐姐告诉一句。」 范氏未置可否,就见薛愫扶了闻莺匆匆离去。 范氏有些纳闷,这个孩子今天是怎么呢? 薛愫几乎是逃离似的离开了绮花阁。 闻莺刚才还搀着她,后来薛愫脚步越来越快,闻莺竟被撂在了后面。 「小姐,你等等我!」闻莺连忙小跑了几步。 总算回到了敷春堂。见海棠和青柳在炕上熨衣裳。晚霞则侍弄挂在窗下的一只芙蓉鸟。 「小姐怎么回来呢?看,这是鸣二爷让人送来的鸟,长得真好看。说是给小姐解闷的。」晚霞笑嘻嘻的向薛愫展示着。 薛愫只顾着自己的心事,晚霞说什么,她也听不见。一眼也没看鸟儿,径直进屋去了。晚霞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心想她说错了什么吗?闻莺偷偷的向晚霞摆了摆手。 第24章 薛愫回到自己房里,就和衣躺下,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挂帐子的铜钩。 闻莺走了进来,见这副情形却是一点头脑也摸不着,只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小姐是怎么呢?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和鹄大奶奶说一声请大夫进来瞧瞧。」 薛愫却咕哝了一句:「不用了,你下去吧,我想躺一躺。」 「嗳!」闻莺答应着,不敢再多说一句,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薛愫眼也不眨的盯着那铜钩看,心想重来一次,她能躲过古家吗?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着古家人,哪知今天就见着了婆婆。她难安的心情没有谁能体谅。 「闻莺,你去请外书房的爷过来,我有话要告诉他!」 闻莺欢喜道:「那么奶奶是自己准备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么?」 「是呢,也没必要瞒下去。我先告诉他,再告诉太太。」 闻莺欣欣然的就去了。 可是去了好半天也没请来古宜。 薛愫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后来竟伏在桌上睡着了。等到她醒来时,闻莺守在旁边。薛愫问道:「爷呢?」 「爷不在,听说有人找他喝酒去了。」 「喝酒,又是喝酒。他一连几天醉醺醺的回来,还要闹腾到什么时候?」 闻莺道:「爷他没考中,心里不好过。奶奶就任由他去吧。过几天慢慢的就好了。」 薛愫想自己的父亲二十几岁才中的举,虽然比不上大伯十几岁就考中了,但是和别人一笔父亲也算了不起。不过一次的失利算什么,难道他就要成日沉浸在醉酒中,一蹶不振?她从未见过如此自负的人。知道古宜落榜,她还好心劝过几句,古宜却觉得她心烦,一句也听不进去。渐渐的连这边的屋子也很少进了。薛愫就闭了口,再也不提。只希望丈夫能早日从落榜的阴影中走出来。 到了夜里,古宜果然来了。一身的酒气,薛愫闻着胃里更加难受,好心劝说着他:「你难道还想颓废一辈子不成?这次没成功,下次接着努力,又不是没机会了。下次好好考就成。」 「下次!下次!我已经听厌了。难道你肯出钱给我打点那些监考官?」 薛愫呆了片刻才惊惶道::「你疯了不成,这样的事也敢做?难道就不怕惹来杀头之祸?」 「说到底你不是舍不得两个钱么,我知道你的小箱子里收着好东西,你不肯给我。你就好好的留着吧,等死了带到棺材里去。」 古宜的话刺痛了薛愫,兜兜转转的,她没有将有孩子的事告诉古宜,好几次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后来古宜嫌弃她来,借着醉意竟打了她。薛愫哪里敌得过古宜,被他用力一推,就狠狠的跌坐在地上。后来肚子疼了半夜,吓得闻莺去告诉卓氏。卓氏走了来却一句责备儿子的话也没有,只怪薛愫自己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天还未亮,薛愫的下体就汩汩的流出了好多的鲜血。她从未见过那么多的血,吓得晕了过去。 「小姐,你醒醒,快醒醒!」 薛愫听见了闻莺的声音,努力的睁开了眼皮,出了一身的冷汗,而枕上全是她的眼泪。 薛愫焦急的问道:「孩子,孩子是不是没呢?」 闻莺吓白了脸,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问道:「小姐是做噩梦了吗?」 薛愫这才回过神,见她躺在敷春堂的床上。心想她怎么又梦见了在古家时的情景。薛愫眼中的泪痕未干,抱着闻莺的胳膊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闻莺大惊,不知她家小姐梦见了什么,不好多问,只任由薛愫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裳。 闻莺柔声的说道:「不怕的,醒来就好了。」 一场噩梦,是呢,那是一场噩梦。那次她失去了孩子,卓氏一直没有好脸色,古宜也没什么好话。古宜更不大进她的屋子了。她也就再没有过孩子。后来听说古宜沾染上了哪家的丫鬟,她也没去打听过,任由着他胡闹。直到卓氏去世。如今一切都还未开始,不会再重复上一世的悲剧了。薛愫定了定心,和闻莺道:「我没事。」 薛愫好不容易止了眼泪。突然听得晚霞的声音:「闻莺姐姐,表小姐过来了。」 闻莺忙替薛愫整理了下衣裳,重新笼了头发,薛愫拉着她的手说:「别将我做噩梦的事告诉苓姐姐。」 闻莺觉得她家小姐今天有些不大对劲,点头道:「我知道了。」 闻莺忙迎了出去,薛愫也跟了出去。只见淑苓、淑荃、薛忆三人来了。薛愫收拾好心情忙请她们坐。 淑苓瞅着薛愫的脸看了半晌,只见她眼中有些泛红,泪痕还未干,想来是才哭过。不过她也没点破,笑道:「听薛姐姐说你病了,可吓坏了我。母亲让我过来瞧瞧。原来是妹妹躲闲来了。你又不是我身子那么弱。既然好端端的,那么我们去园子里玩吧。」 薛愫想到是呢,那是过去的事,没必要一直纠结于过往的情绪里。她该努力的朝前看,笑着点头:「刚才吵得有些头晕,回来小睡了一会儿已经没有大碍了。」 这里又和她们继续回园子去。 当她们再回到绮花阁的时候,宴席已经散去,侯夫人和婉玉已经回去了。她也没有再看见卓氏,犹如一场梦! 眼见着端午节要到了,又到了家家门前插艾草,戴虎符的时候。 薛太太的生日才过两天,还没休息过来,就要忙碌了。和鹄大奶奶商量着要送各处的节礼,打点各处的事物。 是夜,薛恒和曾鹏在炕上说笑。这边东面屋里薛太太和曾谱说些闲话。淑苓则和薛愫在而房里理着麻线。 「老夫人说十五要去庙里上香还愿,让我也跟去。我本来想和老夫人说带上你的,可又想到你要绣屏风,老夫人肯定不答应。所以就没开口。白水庵里的做的五色馒头好吃,回头我给你带些。」 第25章 薛愫笑道:「那我先谢过了。」 淑苓也笑说:「回头我还有事要麻烦你,到时候你可别嫌麻烦。」 薛愫立马保证道:「苓姐姐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淑苓噗嗤一笑,点了点薛愫的额头说:「我逗你玩呢,你还要当真!」 见她们两个有说有笑的,这边的流苏和闻莺跟着心情也好了起来。闻莺觉得前阵子她家小姐有些不对劲,吓得她找晚霞商量,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没找到对策。也不敢和范氏说,更不敢告诉薛太太。好在没出什么事,总算是平静下来了。这些天她家小姐情绪倒还好,不管见了谁都是笑吟吟的。 不多时,碧月过来请她们姐妹俩到厅房里坐。 淑苓和薛愫手挽手,肩并肩的走了出去。 这里曾谱正在考薛恒和曾鹏。薛愫在一旁听着,暗暗的为弟弟捏一把汗,同时也替他鼓劲,千万都要答上来呀! 曾谱随便出了两个题,薛恒倒是很快就答上来了,曾鹏还考虑了半天。曾谱很是喜欢,摸着薛恒的头说:「孺子可教也!」又吩咐人去他书房将他才得的那盒御墨拿来,赏给了薛恒。 曾鹏见薛恒得了赏,他却没有,有些失落。曾谱倒瞧出来了,鼓舞着他:「你也别气馁,把功课做踏实就行。我看横竖比你二哥强。」 幸好曾鸣不在跟前,要不然听着这话该有多沮丧,淑苓暗想。 薛太太给曾谱倒了一碗茶来,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了,突然想起了一事,便和曾谱商量:「对了,房里的柳氏她儿子在家闲着没事做,我想让他进府来。老爷看行不行?」 曾谱想了想方说:「不是差点打出人命来么,这样的人养着做什么,别教坏了鹏儿他们。」 薛太太耐心解释:「他也不是有意要惹事的,说来还是个忠厚可靠,护主的人。可是哪绸缎庄的老板不是个有良心的,见出了事就不肯再要他了。如今在家也是闲着。」 曾谱觉得薛氏絮絮叨叨的心烦,眼睛一闭:「你看着办吧,我又不管内宅的事。」 薛太太脸上浮出了几分笑意。曾谱起身说:「我去下书房。」 「嗳!」薛太太忙起身相送。淑苓和薛愫也跟着站起身来。 薛愫心里想,要不要给姑父提示一下,让曾家远着沈家,日后说不定就没那么多的麻烦呢,只要找到了何时的时机,一定要开这个口,如果重蹈覆辙,那么她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他们刚才说柳氏的事,倒是触动了薛愫的另一个想法。待薛太太闲下来时,薛愫便跪在薛太太跟前。 薛太太忙去拉她:「你这是做什么,地砖多硬呀,快起来!」 薛愫说:「我有一事要求姑母成全。」 「起来说话,只要我能办到的,都答应你。」 有了姑母的这个承诺,薛愫便起身了。薛太太又拉她在旁边坐下,揽着她的肩膀笑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值得你下跪?」 薛愫含笑说:「我想向姑母讨一个人!」 「唔,你看中了哪个丫头?」 薛愫摇头笑说:「不是丫头。以前我房里也好些人,可是伯娘说来投奔亲戚的,不可能都带上,乳母等都遣散走了。所以房里就只有两个大丫鬟,还有姑母给送的做粗活的两个婆子,打扫屋子,洗衣的两个小丫鬟。我的闻莺和晚霞虽然都好,可没经过什么事。所以想向姑母讨一个管事的妈妈。这样伯娘和姑母也不用太操心了。」 薛愫的话触动了薛太太,心想,她怎么将这个给忘了,便笑道:「也好,你还小,房里也该派位管事的妈妈。你看中谁呢?」 薛愫语笑嫣然道:「我觉得柳妈妈就很好,所以想向姑母讨了她。就是不知姑母愿不愿意?」 薛太太微怔,心想眼下还真没什么可用之人,柳氏跟了她多年实在是个可靠的。她房里事也不少,只是愫儿难得向她开口,思前想后的,倒认为柳氏很合适,便答应她:「好吧,让她跟在你房里吧。这样我也放心些。」 薛愫见薛太太答应了,忙搂着薛太太的脖子亲了亲。 淑苓见她这样,也替薛愫高兴。 果然到了第二日,柳氏就到薛愫房里报到了。 薛愫很是看重她,又吩咐闻莺和晚霞:「柳妈妈是我们房里人了,你们俩要恭恭敬敬的。以前如何对乳娘,也就如何对柳妈妈。」 柳氏见薛愫如此厚待她倒很是感动,忙屈膝说:「薛二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老奴就行。既然太太让老奴过来伺候您。薛二小姐就别客气。」 薛愫忙道:「日后麻烦柳妈妈的地方还有很多,柳妈妈不推辞就好。」 办下了此事,薛愫以前飘忽的心总算定下来了。她知道柳氏是个忠厚可靠的人。又去向姑母求情,让柳氏的儿子虎头到薛恒身边做个小厮。 薛太太应允了。柳氏对薛愫再三谢过了。 虽然现在柳氏可能还不会对薛愫交心,但只要再过些时日,说不定情况就会好些。那时候她也有自己用得上的人,也好有一番作为。 晚霞和青柳两个站在檐下逗弄笼子里的芙蓉鸟。薛愫想,这些天她也够忙乱的,倒是忽略了鸣表哥的一片好意。于是也上来逗弄着鸟儿。 晚霞给薛愫的手里放了些米。薛愫摊开手心,芙蓉鸟就来啄食,手心里有些痒痒的。看着这只通体白色羽毛的鸟儿,薛愫想,是呢,快过节了,她也该给鸣表哥备一份礼才是。 薛愫依旧每日忙不停的绣屏风,到五月底寿山福海已经快要绣完了。只是暑气难耐,一天下来也做不了几针,要是入伏了更没办法做。 可赶着期限,到时候若完不了工,没办法给秦老夫人交差。薛太太说抱厦太热了,又是当西晒,重新给挪一处。选来选去,最后选中的绮花阁的楼上。这里只要将窗户打开,就很凉快。 第26章 重新换了地,倒还好。除了没那么热之外,还有就是安静。以前在抱厦那边每天都有人过来参观,到了这边楼上除了伺候的丫鬟也没别的人过来打扰。 绣了大半上午,眼睛很是干涩,便说要歇歇。晚霞适时的端上一盅薄荷凉茶来。薛愫喝了一口,果然觉得清爽无比。便站在窗户边眺望远处。花圃里有仆妇正忙着给花浇水。 绮花阁位置高,园子里的大半都能看个清楚。薛愫眺望了一会儿,舒展了胳膊,便准备坐下来继续忙碌。晚霞却过来神神秘秘的拉着她:「小姐,你来看这边。」 走到另一面的窗户前,薛愫顺着晚霞手指的方向看去,赫然看见大老爷房里的侍妾桐花站在那偏僻的角落里正与一个男子调笑,男子被树荫遮了半截身子,看不清是谁。虽然是在偏僻的角落里,不过站在这楼上却一览无遗。 窥见了曾家的见不得人的事,薛愫觉得心口扑扑乱跳,忙扭过头说:「快把窗户看上。」 晚霞笑嘻嘻的说道:「小姐怕什么,他们是发现不了这里的。」 薛愫却有些害怕,见晚霞未动,上来抢着要关上窗户,在她关窗户的瞬间,却瞥见角落里的两人已经各自走开了。男子从树荫下走了出来,薛愫更是呆了又呆,那不是鹄大表兄么。怎么会是他。片刻的迟疑后,薛愫迅速的将窗户关上了。 晚霞也看傻了眼,忙和薛愫说道:「还以为是什么小厮,哪里想是……」 薛愫忙捂了她的嘴,急忙道:「作死,不许说。」 「这里就我们两个小姐还怕?」 薛愫重新坐回绣架前,胸口依旧扑扑乱跳,好半天也平息不了,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晚霞说:「你过来!」 晚霞见薛愫一连的郑重其事就知道她做错了事,低眉垂首的站在薛愫跟前,等待薛愫的斥责。 薛愫轻斥了一声:「你跪下!」 晚霞翕了翕嘴,想要说什么,但也没有开口,直直的在跪在地板上。 薛愫沉着脸说:「你听好,这里不是江陵,是京城,是曾家,不是薛家。不该问的,不该看的,不该说的,一点也错不得。我们是投靠亲戚来着,要是让别人抓住个把柄什么的,我们还怎么在这里立足,不是让姑母难堪么。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处处要谨慎行事。远的不说,就说今天这一出,你想过没有要是吵出去别人知道了,曾家还不闹个天翻地覆,人家不得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 晚霞嗫嚅道:「我知道了,小姐我不会张嘴乱说的。」 「知道就好。以后那面的窗户就别开了。」 晚霞心想,她家小姐未免太小心谨慎了吧。 薛愫让晚霞起来,心想若不把下人约束严一点,以后要真是闯出什么祸来就晚了。想到上一世晚霞就是给她赶出去的。倒不是说她不好而是不够稳重,没经过事,不知道轻重。 「你要想好好的就得多长点心眼,实在不行就出去!」 晚霞这下急了,忙请求道:「小姐,我知道错了。你别赶我。这里我可是什么亲人也没有,你让我上哪里去呀!」 「晚霞做错什么了,你要赶她?」 薛愫和晚霞皆是一震,双双回头去看,却见曾鸣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皆是一惊,他怎么来呢? 薛愫暗中给晚霞递了个眼色,这里又才起身来,满脸堆笑:「鸣表哥从哪里来?」 「自然从来处来!」曾鸣涎着脸皮上来看薛愫的绣的进程。 「呀,这一面马上就要好了。还真是好看。虽然是个俗物,但经过了妹妹这双妙手,却一点也不俗气,反而雅致得很。我敢说沈家人肯定喜欢。」 薛愫对曾鸣的恭维不大敢兴趣,而正色道:「你又偷偷的溜出来,要是姑母突然上来了不得又要说你?还是这样贪玩,连功课也顾不得呢?」 曾鸣笑道:「太太今天去庙里还愿了,还没回来呢。」 「你再胡来,当心我告到姑父那里去!」 曾鸣立马有些偃旗息鼓,垂头道:「我受责备的话,妹妹得什么好处?好妹妹,我不过是想着你在这里烦闷,特意过来看看你。妹妹别不高兴呀!」 薛愫推着他说:「你去忙自己的正经事吧,我安安心心的做会儿针线。要是耽搁了你也赔不起。」 曾鸣只好告退了,临走前还笑嘻嘻的说道:「妹妹缺什么东西和我说一声,我想办法给你弄进来。」 「阿弥陀佛,快去吧。要是让别人看见了像个什么话。」 总算是送走了曾鸣。薛愫觉得头疼。 晚霞倒笑脸盈盈的样子站在那里一声未吭。 薛愫忙问;「你笑什么?」 晚霞笑道:「那也得小姐不生气我才敢说。」 「说吧,我哪里有那么的气。」 晚霞笑说:「我见二少爷待小姐真好。」 薛愫道:「他是表兄待我好,也没什么。」 晚霞却摇头说:「不,我就没见他对大小姐这么好过。果然对小姐您是不一样的。」 薛愫知道晚霞接下来要说什么呢,忙阻止了她:「别胡说。什么不一样,他是表哥我敬他。和睦些也没什么。」心里却想这位鸣表兄将来要娶毛氏,看来该远着他一些。晚霞会这样认为,或者府里其他人也要这样看她,到时候只怕她也解释不清。更何况曾鸣的心意她也不想去猜测,再说也该避嫌。目前只想过安稳的日子,她和恒儿能有个依靠。 薛愫重整了心情,坐在绣架前让晚霞帮着她穿针,接着又细细的绣下去。一心想着赶快完工就好了。 薛愫有意要疏远曾鸣,所以当他托了小厮给她带来了两笼蝈蝈时,薛愫一眼也没看,就让婆子原封不动的给送了回去。 第27章 曾鸣只当薛愫不喜欢玩这个,又变着法子来讨好她。后来打听到薛愫喜欢吃甜食,便亲自去了素月斋一口气买了十来种点心,南北口味都有。曾鸣最引以自豪的是一色江陵的藕粉糖。心想薛愫这次不会嫌弃了。 眼巴巴的拿个花篮装好了,吩咐绿意送到敷春堂去。 薛愫看见这些东西就犯了难,她真弄不懂曾鸣到底是怎么想的。 绿意一直赔笑着说:「二爷让送这个来给薛二小姐尝尝,希望二小姐能喜欢。」 薛愫凝眉道:「表哥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是拿回去吧。」 绿意心想就这样拿回去,屋里那位爷又得说她不会办事,便道:「薛二小姐是不喜欢甜食?」 薛愫道:「无功不受禄,再说这房里每天的点心也不少。吃不了,大热的天怕白放坏了。你替我谢谢他。」 薛愫坚持不肯收,绿意没法,只好又提回去。 曾鸣见此计不成只好又挖空心思想别的点子。后来到书肆里将一些传奇脚本买了些来,让给薛愫稍去,想给她解闷。 面对曾鸣的殷勤薛愫有些哭笑不得,可照样一眼都没看,依旧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了。心想这样总要消停几天了吧。 果然几日下来没有再闹什么新花样,倒是淑苓找上门来。笑问着薛愫:「二哥让我来问问你,是不是他什么地方得罪呢?」 薛愫诧异道:「没有呀,他没有得罪我!」 「那为什么二哥送你的东西,你一件都不收呢,二哥很沮丧呢,也不好当面来问,让我来问你。我还以为你们真闹生分了。」 「没有的事。」 淑苓细瞧之下,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便又笑道:「我这个二哥其实是个顶热心的人,又处处喜欢为人着想。妹妹若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妥,或是冒犯了你的地方,你告诉我,我回头说给他听。」 薛愫摇头道:「苓姐姐费心了,没有的事。鸣表哥挺好的。」 淑苓笑道:「我才不愿意管你们这些烦心事呢。兄弟姐妹大家和和气气的就好。」 「是呢,苓姐姐告诉鸣表哥,就说以后要送什么东西的话也该给大姐也送,独我有的话像什么话。再说大姐也是他的表妹,不应该区别对待的。」 淑苓倒是明白了些,笑着捏了捏薛愫的脸蛋:「你是个鬼机灵的。」 后来曾鸣又将那些书送了进来,分了一半给薛忆。薛愫这下心安理得的接纳了。事后范氏还夸赞薛愫:「你能处处想着你姐姐,很好。」 那就当如此吧,这样大家都高兴,薛愫只淡淡一笑。 「你姐姐人老实,又不大肯开口,以后少不得还要你帮着争取一下。」 薛愫道:「姐姐老实,但是她有伯娘也吃不了亏。再说姐姐是薛家的长女,谁还会看轻了她不成?」 范氏倒觉得薛愫说得很有道理。 薛愫从敷春堂出来,要去明晖堂找姑母。还没走到院门,迎面就见曾鹄过来了。薛愫煞住了脚,那件事虽然还历历在目,不过她却若无其事一般的和往常一样与曾鹄行礼。 曾鹄两眼只往薛愫脸上看,笑嘻嘻道:「倒许久没见妹妹了,不知可好?」 薛愫得体的答道:「很好,有劳鹄大哥哥关心。」 客套的寒暄过后,薛愫侧了身,请曾鹄先进院门。这才施施然的跟了上去。 薛太太这里倒是坐了一屋子的人。秦老夫人过来了,正和薛太太闲话家常。钱氏和鹄大奶奶则有说有笑的。范氏则和华姨娘在一处。 鹄大奶奶见曾鹄和薛愫一块儿来了,倒有些吃惊,笑问着:「你们兄妹俩怎么一道来呢?」 曾鹄还没开口,薛愫就急忙撇清:「在门口遇见的。」 曾鹄笑道:「是呀,才遇上的。」接着给秦老夫人请了安,又笑问薛太太:「母亲,你说要人参,我去田家要了两支来,你看好不好?」 曾鹄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了一只长匣,双手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薛太太跟前。 薛太太看了眼笑道:「到底是他们田家,皇亲贵族,家里的东西果然好。」便让玉针拿去收了。 秦老夫人和薛愫道:「我们才从绮花阁回来,只怕还得赶着做。」 薛愫道:「我知道的,只是眼下天气很热,一会儿手上就全是汗了,沾在纱上也不好看。老夫人放心,一定能赶上太夫人的寿辰。」 薛太太和薛愫笑说:「没关系的,只要能赶上就好。这么大热的天,要是中了暑气就更不好了。你姐姐们在隔壁呢。」 薛愫听说就去了隔壁的屋子。原来薛忆和淑荃两个正坐在窗下下双陆。 薛愫上前看了一回,淑荃见是她忙抬头笑道:「薛二妹妹我有一事要央求你,一会儿去敷春堂找你可好?」 薛愫道:「好呀。」 薛忆这时候却道:「荃姐姐有什么要求妹妹的,她最近忙,只怕顾不上,不知我能不能帮上忙,说给我听听。」 淑荃笑道:「我是央薛二妹妹帮我描个花样子,不打紧,什么时候要都成。」 薛愫想到她这个堂姐向来怯懦,性子又十分的绵软,到后来在夫家可是吃尽了苦头。她虽然对范氏有芥蒂,可这个堂姐却怨恨不起来,毕竟也是个单纯的薄命女子。想到这里薛愫便笑了:「我这个姐姐也擅长画几笔丹青,可比我强多了。荃姐姐让姐姐给你画也一样。」 「是么,我倒没听舅母说起过,不知薛大妹妹可有空?」 薛忆笑道:「我在家也没什么事,不像妹妹要忙着绣屏风。你随时来找都行。」 碧月走了进来和她们姐妹三个说道:「太太请小姐们过去用点心。」 淑荃先起身来,拉着了薛忆的手笑道:「我想给老夫人做副眉勒,只是还不知道绣什么样子,到时候薛大妹妹帮我参谋参谋。」 第28章 薛愫想,平时她也忙,姐姐必定没人陪她说话,想来也怪寂寞的,能结交一位可靠的姐妹想来也不错。三人到了这边的厅房。薛愫见曾鸣也过来了,只当没看见他一般,扭头和鹄大奶奶说话去了。 薛愫终于赶在中元节前将绣屏完成了。纱绷在绣架上还没取下来。两房的太太奶奶小姐们纷纷过来观赏。 「真是漂亮,难为你辛苦几个月。总算是赶上了。」秦老夫人细赞了一回,只见烟波浩渺,山势陡筠,林间的鸟雀,松树也都清晰可见。这一面松鹤的举止优雅,翎毛犹如真的一般。两面相得益彰,说不出的精致。有个词语叫做巧夺天工,看来用在形容此处最是合适不过。 连一向挑剔傲慢的鸿大奶奶钱氏也连声称赞:「我见过不少的绣品,还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的。我看呀比起那些御用的也不差什么。」 听着众人的称赞,薛愫却很是谦逊:「能入老夫人、太太们的眼就好,我其实也没底,生怕做坏了它。」 薛太太笑道:「难为你了,这下可以好好的休息一段时日。我看这些日子晨昏定省也暂且免了,你好生养着。等闲了,跟着老夫人和你姐姐去庵里住段时日,休养一下身心。」 薛愫微笑道:「到底是姑母疼我。」 当下鹄大奶奶便将绣好的画收了去,收拾干净了,送到外面让人裱出来,做成绣屏。送沈家的礼单也早就拟了出来, 众人又回明晖堂说话。 秦老夫人让薛愫坐在她的榻前,拉着她的手笑吟吟温和的问着她:「我早说过的,要给你一个大大的奖赏,你要什么,给我说。我便让他们弄去。」 薛愫想了想含笑着摇头道:「不了,吃穿都不缺,什么也不需要了。」 「你这孩子倒是老实,来姑母家也别太见外才是。你姑母待你我看呀和苓丫头没两样。别太拘束了。」 薛愫应了个是。 范氏见老夫人和当家的太太们都如此的宠薛愫,心里有些不自在,再看一眼自家女儿,心里更是拈酸。 秦老夫人见两个儿媳,当家的孙媳妇们都在,缓缓开口道:「大伙儿都在,我们把十九去沈家的事定下来。两位太太、两位大少奶奶都去。荃丫头也去。这苓丫头呢?」 薛太太忙说:「苓丫头就不去了吧,毕竟要避嫌。」 秦老夫人笑道:「有什么嫌好避的。他们两个又不是没见过面,再说又是世交之家,我看也不用。让苓丫头也去。」说着又看了看薛愫,更慈爱又温和道:「薛二姑娘也去吧。」 薛愫眼睛睁得圆圆的,心想发展得有些不一样呀,上一世沈家的太夫人过寿,她可是没去过沈家,是呢,上一世她也没帮着绣过屏风,本能的就拒绝道:「我还是不去了。」 「怎么不愿意去呢?」秦老夫人温和的看着她。 薛愫心想是呀,她有什么好理由拒绝,总不可能说病了,明明现在好好的,想了想只好到:「老夫人和太太们是去拜寿的,我去跟着做什么呢。再说到时候场面肯定很大,我有些害怕。」 秦老夫人笑意更深了:「你这孩子就是太胆小了,怕什么,你跟在我们身边什么也不要害怕,就该出去见见世面才行。你想想呀,要是那太夫人见这屏风好看,问一句是谁的手笔呀?难不成我还现遣婆子来家叫你过去不成?再说了你在家也是没事做,出去走走也好。」 薛愫压根不想去沈家,本能的想要疏远,还想找理由拒绝,不过当她看见姑母示意的眼神时,暗忖若还是坚持不肯去的话,只怕惹得这位老夫人不高兴,到头来说不定还要牵扯到姑母头上。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拿薛家二小姐的架子。怕别人生出什么闲话来,思前想后,只好硬着头皮答应:「那好,那我同你们一道去吧。」 秦老夫人这才喜欢起来,薛太太的表情也更加舒朗了。 他们又继续商量到那天要如何坐车坐轿。 薛愫的思绪早就飞远了,对于沈家,她是本能的一点也喜欢不起来。更何况淑苓要嫁的那个人传闻又是如此的糟糕,这个表姐又如何得到幸福。想到这里,薛愫看了眼淑苓,却见她坐在对面微微的垂着头,一副温柔沉默的样子。她知道淑苓对这桩婚姻也极为不满,难道就真的没法子挽救了么? 屋里的人大多是满脸的笑容计划着去沈家的事,失落的是淑苓和薛愫,还有一位失落的却是范氏。她沉着一张脸,看得出来很不喜欢。对于叫薛愫跟着去沈家,不叫他们薛忆她心里很不舒坦。同样是侄女,为何要差别对待。此刻她心里对薛太太也充满了怨恨。 商量了一回,定下了几件事,大家就各自散去了。 范氏神色不愉的第一个先走,薛忆忙快步的跟了上去,低声喊道:「母亲等等我。」 薛太太见状心想叫了薛愫,不叫薛忆妥当吗?回头看了眼秦老太太,秦老太太却置若罔闻的跟着鹄哥儿媳妇说笑。思量了一回,将想要说的话又憋了回去。 范氏的喜怒都写在脸上,也不顾旁人的感受。气冲冲的回到了敷春堂。薛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才跟了上来。一进门,范氏就气呼呼的说道:「凭什么,大家都姓薛。谁是小娘养的不成?怎么就要冷落我们这一房。」 薛忆胆小怕事,生怕母亲的话传了出去,忙道:「娘,您息怒。其实我也不想去,要见那么多的人,到时候我一定紧张得连气怎么出都不知道。这不是给姑母他们添乱么。」 「你还真是个实心眼,你又懂得什么。凭什么好处都要让愫儿占了去!」范氏顺不过这口气。 「娘,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跟前陪娘。你什么也别说了。」 范氏迁怒到薛愫身上,认为她故意在那些面前卖乖讨巧,完全不顾她这位姐姐。心里憋着一口气无法出。可偏又见女儿如此,更是不耐烦,厉声斥责道:「你要是肯争点气,我又何苦受这窝囊气。」 第29章 薛忆苦苦哀求道:「娘,你少说一句吧。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有什么好争的。我还嫌麻烦呢。」 中元节这天,薛太太让人捎了些纸钱等冥器过来让薛愫自己在敷春堂祭奠。 柳氏看着婆子抬了张长案出来,收拾好了供品,准备好了香烛。薛恒是主祭,薛愫陪祭。薛愫心中暗自祈祷:「爹娘,请保佑我恒儿平平安安的。恒儿读书有成。也请保佑曾家,让他们能幸免一难。保佑姑母四体康健。」 薛恒上香,薛愫奠酒。接着又磕了头。 祭奠完毕,又去范氏那边祭了伯父。 这边晚霞看着小丫鬟收拾东西。范氏因为去沈家的事连日不快,见了薛愫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只觉得这个丫头刺眼,抢走了女儿的风头。薛愫不喜范氏的为人,倒也不想去招惹她,和薛忆说了几句话,依旧回这边房里歇着。 闻莺将祭祀过的果品拿了进来,薛愫随手捡了一个石榴给薛恒。余下的赏给了下人们。 这里闻莺请示着薛愫:「十九那天姑娘准备穿什么衣裳呢?」 薛愫可没什么心情去赴宴,心里正烦着,想去的去不了,不想去的偏要去,于是随口道:「随便安排就行。又不是看我的,只要苓姐姐穿得大方得体就行了,我么不过是应个景而已。」 柳氏在一旁听见了这话忙道:「小姐这么想就不对。虽然小姐现在身上有服,但也不可太素净了,毕竟是去给人家拜寿的,怕人家忌讳。依老奴看,捡那大方雅致的颜色穿了就很好,再说小姐本来就生得花容月貌的,不拘什么衣服都是陪衬。」 柳氏的话到提醒了薛愫,是呢,不可穿得太过素净,也不可穿得太隆重,两者都是处风头,还是中规中矩的好。她不想在沈家的宴席上闹出点什么人引人注意。安安静静的毫不起眼的,跟在姑母他们身后就行。 薛愫含笑道:「到底是我年轻不懂事,以后还请柳妈妈多多赐教。」 柳氏笑说:「小姐也不用太小心太刻意了,随波逐流就好。」 薛愫暗想,是呢,她只用随波逐流就行。 过不多时,薛太太房里的碧月过来请薛愫过去用饭。薛愫想如今虽然分了房个子吃饭,可是今天过节,大家要团聚。薛愫让闻莺替她重新拢了头发,带上薛恒便出了敷春堂。 酒饭并不是摆在明晖堂,而是设在沉心居的院子里。两房的人也都过来了。 秦老夫人要吃素,不过出来应个景而已却并不在一处用饭。大老爷曾谕陪着秦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就回自己的丹房去了,根本不愿意管这些庶务。 曾鸿大表哥和曾鹄大表哥两个凑在一处正高谈阔论。 这算是薛愫第一次见到曾鸿大表哥。容貌和曾谕大老爷有六分相似,不过身形却肖贺大太太,有些矮胖,和同样是大表哥的曾鹄相比明显要矮半个头。身子却胖出一圈。一身茶褐色的纱袍,手里摇着一把川扇。如今蒙恩荫得了个四品的官,和曾鹄大表哥一样,都是极清闲的职。 两人凑在一处不外乎说些京中哪家的园子好,哪班戏子好之类的话。 曾家鸟字辈中也出过人才,头一个就要数大老爷那边的曾鹂。这曾鹂是大老爷的庶长子,比曾鸿只小半岁。和曾鸿性格却截然相反。为人严肃,做起学问来也一丝不苟。姑父曾谱还曾亲自教授过他一段时间。年已二十五,如今已是两榜进士出身。又点了学差。品行端正,风评也好。 曾鹂如今在南昌任上,遇上这样的日子轻易回来不了。 曾谱总是以曾鹂的例子来教导曾鸣,曾鸣从小到大一直被参照,耳朵早就磨出了茧子。直到他这位二哥去了任上,父亲忙得脱不开身时,他的日子才略好过一些。 曾家嫡出的儿子不争气,不管是曾鸿还是曾鹄,都没给曾家带来荣耀。如今所有的压力都落在了年仅十岁的曾鹏肩上。所幸他与两位哥哥不同,是个极爱读书的人。聪慧懂事,又乖巧。薛太太省了许多心。曾谱看着这样的儿子心里才略好过一些,把曾鸣身上的希冀又移了一些到曾鹏身上。 薛恒和曾鹏要好,在薛愫看来是最好不过的事。 「薛二妹妹,好久不见你了。你怎么都不和我说话?」 薛愫正胡思乱想,突然听见了曾鸣的声音,一抬头就见他站在跟前,淡淡的笑道:「鸣表哥!」 这样就算是招呼过了,薛愫又急忙去找淑苓说话去了。生生的把曾鸣撇在那里,曾鸣却是一脸的尴尬。 薛愫走到西面的屋子,见大老爷那边的桐花姨娘正和鹂二奶奶说笑。桐花见了薛愫和她点头微笑,薛愫亦点点头。 鹂二奶奶笑说道:「薛二妹妹在家忙什么呢?」 薛愫道:「没什么事做,不过是每天瞎混日子。」 鹂二奶奶又道:「那二妹妹该出来多走走,我还想请二妹妹教教我做下针线呢。」 薛愫想了想又不好推辞,便笑道:「我那点微末功夫只怕教不好,可别嫌弃。」 鹂二奶奶说:「不过打发时间,又不要做得多好,反正都是自己用,看得过去就行了。」 薛愫想,按照前世的发展,明年曾鹂表哥就要升迁了,到时候还会接了鹂表嫂一同去任上。鹂表嫂将来可谓是风光无限,一直做到了朝廷荫封的诰命。她见了桐花姨娘就想起花园里的事来,心里觉得膈应,无法面对这个人。不敢在跟前多呆,忙忙的找了托辞就出去了。 重新走上一世走过的路,大致的方向是一样的,可一些事态的发展脉络又有些不同。比如说绣屏风,比如说去沈家。上一世她和沈家没什么交集,这一世仿佛有些不大一样。是呢,上一世她紧紧的跟在薛忆姐姐身后,伯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也没什么主见,性子那么软弱。也怪不得人家要算计她。重新来过,她想总得活出不一样的精彩! 第30章 在东厢房里,薛愫总算找到了淑苓和淑荃。两姐妹正商量着十九那天坐车的事。淑苓见了她忙笑道:「我们正说不见你,你就过来了。」 「那是我听见了苓姐姐的念叨,所以就赶着来了。」 淑苓笑着捏了捏薛愫的脸蛋:「你这张嘴真会说。」 到了十九这一日,薛愫同薛忆俩去姑母处请过早安,回来用了粥饭。 闻莺和晚霞两个便替薛愫妆饰起来。闻莺替她梳了个双鬟髻,簪着一支珍珠攒的芙蓉样式的珠花,结着青丝绳。戴着莲米大小的珍珠坠子,别无其他饰物。 晚霞捧来了玉色杭绢对襟衫子及鹅黄色的绸裙。葱绿色的绣黄梅花的绣鞋。 赶着收拾穿戴好了,柳氏过来看了几眼,笑道:「这珠花做得不错,立马就显出身份来了。清新别致,中规中矩,很好。」说着又帮薛愫正了正领下的一颗金葡萄纽扣。 薛愫交待了下人几句,便扶了闻莺到明晖堂去。 彼时薛太太也正梳妆,丁香取了件水红色的紵丝团花褙子来,薛太太看了一眼说:「这颜色太艳了,我这个年纪的人哪里还穿得上这么颜色的衣裳。」见薛愫在此,便道:「日后将这衣服赏给薛二丫头吧。」 丁香只好又取了件真紫色方胜花样的织锦褙子来与薛太太穿了,这边又戴了祖母绿的耳坠。收拾齐整。玉针捧了碗温茶来薛太太漱口。 见淑苓也过来了。薛太太打量了她一眼便问:「那支金凤为何不戴?这裙子不好,去换了石榴红绫过来。」 淑苓只好答应着回去重新妆饰。薛太太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到晓月厅去。你收拾好了直接上那里吧。」 薛太太也不等鹄大奶奶了,心想她必定又是临时有事绊住了脱不开身。扶了薛愫款款出了明晖堂。路上又和薛愫细细交代着:「到时候你别害怕,跟着你姐姐。你也是侯门里走出来的闺秀,比别人也不差什么。」 薛愫小心翼翼的答应着,心想她这个侯门算什么,是个没落的侯门,一个不再袭爵的侯门。 「乖孩子,我要你跟着去,不禁是想让你见见世面。还想让你多结识一些京中的名门仕女们,对你以后肯定有好处。我也想带着你大姐姐。只是见老夫人有些瞧不上她们娘俩,我又不敢多说什么。到时候说什么,做什么之前不妨多长个心眼。我见你也是个成熟稳重的,不会出什么乱子。」 越说薛愫的心就越虚,不过她是打定主意跟在淑苓和淑荃后面,一步也不多行,一句也不多说。安分守己,绝不逾越。她知道这次去不仅代表薛家,也代表曾家,一点也错不得,不能让人家看他们笑话。 到了晓月厅。贺大太太和鹂二奶奶、淑荃已经过来了,只是还不见鸿大奶奶钱氏。 薛太太坐了,和贺太太说着散话。 淑荃看上去眼圈一带有些发青,看样子昨晚没有睡好,心想可能是太紧张的缘故。 贺大太太见薛太太头上戴着一支赤金累丝的观音,面露欣羡之色:「二太太这支金簪好看,只是你不大戴。」 薛太太笑道:「怪累赘的,谁没事天天戴它。这个还是我母亲给的。说是家里的铺子给打的。倒是沉甸甸的压着头不舒服。」 贺大太太笑道:「说起南京的蒋家来还真是了不得,我等只有羡慕的份了。」 薛太太也跟着笑说:「只可惜我那些不成器的表兄弟们,还真没出过什么善经营的人。如今说起南京蒋家是大不如从前了。」 「再怎么不如以前,家里随便搜搜,拿出的东西也是世上稀有的好东西。」 听着两位太太的寒暄,薛愫却觉得明明是妯娌间,却感觉不到一点亲昵,有的只是生硬的客套,想来也很少有交心的时候。 两人还继续说着,淑荃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正打着呵欠。鹂二奶奶则不大开口。 钱氏和鹄大奶奶两个小妯娌过来了。 「老夫人怎么还没到?」 贺大太太说:「她可能还没礼完佛,我也不敢去贸然打扰。既然大家都到了,我们这就一起去请吧。眼瞅着时辰不早,不能耽误了行程。去得晚了,人家会说我们曾家拿架子。」 薛愫想这不是淑苓还没到吗,要不她留下来等。正犹豫着,只见淑苓扶着流苏过来了。这才齐往沉心居去。 秦老夫人果然才礼完佛。贺大太太和薛太太一人搀了一边,出了沉心堂。到晓月厅这边的外院。秦老夫人坐了一顶八抬大轿,两位太太皆是素盖的四人小轿。两位少奶奶各一顶小轿。淑苓。淑荃和薛愫上了一驾朱轮翠盖车。随行的丫鬟婆子们也相继上了车。 去沈家的事薛愫无法预知,心里突然变得有些忐忑。车里的三人相顾无言。淑荃忙着打盹。淑苓也和往日不同,默默不语的看着车帘发怔。 是呢,或许会见到那个令淑苓厌憎的人,她心里如何喜欢起来。薛愫只好低了头,缓缓的绞着手中的一块绢子,借此来缓解心里的忐忑。 各自怀着难以的不安,坐在车上行了约莫有个把时辰。车子也变得缓慢了。淑苓忙将淑荃晃醒,轻轻的撩起帘子一角,说道:「马上就到了。」 淑苓回头见淑荃头上的簪子插歪了,忙替她正了正。又替薛愫将有些凌乱的耳发理好。淑荃依旧是呵欠连天,忙和淑苓说:「不行,你得拧我一把,不然还得犯困。」 淑苓才舍不得拧她,微笑着说:「谁叫你昨晚不好好睡。」 淑荃道:「我睡不好,只怕三更天才睡沉。才睡了两个更次就起来了。」 淑苓想,她昨晚也没睡好。一晚上都在想今天的事。好在她起来时精神看着还充沛,不至于太难看。不然只怕母亲又得说她。 随着车子稳当的停下,薛愫的心情竟然也跟着平静下来。直到婆子来撩了车帘,丫鬟们上来扶她们下车。 第31章 薛愫扶了闻莺,稳稳的站好后。才见这条长巷子挤满了不少的车轿,大多都妆饰得富丽堂皇。看来今天到场的都是些权贵之家。她么,更加显得微不足道了。想到这里又镇静了两分。只是可能还要走几步路才进得门内。 秦老夫人扶了贺大太太走在前面,薛太太和少奶奶们跟在后面。三位小姐紧随其后,鱼贯而入,踏进了那扇朱漆的大门。 待进得大门内,只见一极朗阔的院落,中间一条青砖铺砌的道路直通上面的一排屋舍。道路两旁摆满了不少的翠竹。 薛愫见那竹子高高低低种类繁多。风吹过沙沙作响。奔走来往迎接的仆妇们训练有素,言语不多。如何迎客,如何送客皆一丝不错。 又过了一进门,听得丝竹声此起彼伏。又见花木扶疏,一派蓊郁的景象。薛愫也不敢多看,只得紧紧的跟随着淑苓她们。过了抄手游廊,便到了一花厅。抬头见,上书「如意轩」三字篆文。 轩内早已聚集了不少的女眷们。衣香鬓影,锦衣华服。熟识的早已上来寒暄。 秦老夫人已经被两个中年美妇围住,正热闹的说着话。又有人来和贺大太太搭讪。薛愫呆在淑苓身边,一个都不认识,什么话也说不上,顿时觉得有些无趣。 淑苓正想给薛愫介绍,却见一圆脸女子走了上来,俏丽的笑说道:「曾妹妹,你也来了。」 说话的是临阳伯的幼妹,以前跟着薛太太去临阳伯家见过的。没想到她竟然早到了。淑苓也热情的挽着她的手问长问短。 薛愫在一旁打量着她,圆圆的脸,圆溜溜的眼睛,笑起来还有俩浅浅的酒窝,笑的时候除了有酒窝还会露出一对俏皮的虎牙。头上的一支蝴蝶步摇随着她的说笑也跟着一晃一晃,像是要振翅欲飞一般。 淑苓和那女子叙了几句旧,便笑着和淑荃、薛愫引荐:「这是临阳伯家的的小妹妹。上次去他们家她陪着我说了半天的话。」 女子笑脸盈盈的打量着淑荃和薛愫,脆生生的说道:「我姓周,乳名丽贤。」 薛愫和淑荃互报了姓名,到底是年轻女孩子,几下就熟识了。这里周丽贤的嫂子正在和端华郡主叙旧,倒没工夫顾上她的小姑子。 众人正说着话侯夫人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了,后面还跟着婉玉。 只见侯夫人身着宝蓝色滚金边的团花褙子,梳着蝶鬓髻,插着赤金点翠的大凤簪,凤嘴中衔出三串珊瑚珠。身后的婉玉则是一身桃红色的衫子,下着茜色湘裙。 侯夫人脸上堆着笑,却是一脸的歉意:「哎哟,我来晚了。怠慢了各位贵客。我们家老夫人才从宫中看望了贵妃回来,轿子都才停下不久。我们上宝华居去吧。」 众女眷跟随着侯夫人往宝华居而去。 婉玉应酬了一番年轻的小姐们,这里才拉了拉淑苓的衣裳,低声和她道:「大嫂,一会儿去我那里坐坐,我给你留了好东西。」 淑苓想找理由推辞,想了想方说:「等会再说吧。」显得有些不冷不热。 对于淑苓的态度婉玉心里有些不快,回头时却见薛愫正盯着她看,婉玉心里有些恼,便瞪了她两眼。薛愫顿时觉得无趣,只好又去找淑荃说话。 婉玉气得跺跺脚,只好去找端华郡主,那是她未来的姑姐。 宝华居正屋子是处两层的小楼房,配着左右罩楼,为太夫人起居之处。院中有一大缸,绪了大半缸的水,水面上飘着几片鲜嫩的荷叶,并三五朵或粉或白的荷花。几条锦鲤在荷叶下游来游去。廊下摆放着各式的盆景,开着各式的花朵。东南角栽种着一棵高大的紫薇树。如今正是花姿灼灼的时候。 众人来到正厅房。侯夫人招呼大家落座。薛愫站在薛太太身后。打量起这间屋子来。正北面的壁上挂着一幅大字,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个「虎」,据说是太祖皇帝的御笔。当年沈家的曾祖父打死了一头大虫,救回了太祖一命。太祖皇帝感激之下就赐了这个字。虎皮做成了褥子轻易是不拿出来使用的。 当地陈放着一架紫檀木的罗汉床,上面铺着大红缎子团寿纹样的褥子,并五个同色的大迎枕。左右各一个青花瓷的花觚,插着时鲜的花草。 罗汉床前有一长几,上面摆着一副甜白釉的茶具,并一尊博山炉。正焚着香。薛愫鼻子灵敏,几乎能猜测出这里面所添加了哪些香料,心中暗自纳罕,到底是侯门之家。 东面墙上是一幅长卷的行书,至于内容薛愫无法细看。西面则是一架多宝格,格子里陈放着各式的玩器。 不多时,听见一阵衣裙窸窣之声。堂中所坐便知道是太夫人过来了,大家纷纷起身来。 果然,只见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扶着两个俏丽的丫鬟从多宝格后面转了出来。薛愫低眉垂首,恭敬的站在那里。待太夫人坐定,众人行了礼,拜过了寿。 成太夫人言语清朗道:「实在是怠慢各位了,和贵妃说了会儿话,哪知就晚了些。还请各位担待些。」 「老人家今天看着容光焕发,气色真好。」说话的是临阳伯的夫人万氏。 成太夫人笑道:「年纪不等人了,今天就整整七十了,以后还是得看你们这些年轻人。」 薛愫朝太夫人望去,只见她戴着金冠,身着真红色的大袖衫,仙鹤纹的霞帔。下露宝蓝色马面襕裙。观之端庄威严。 成太夫人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却不见安国公家的老夫人问及,周丽贤她嫂子答道:「婆婆她近日身上不大好,所以没出门。要是利索的话肯定会来给老夫人贺寿的。」 成太夫人笑说:「是呢,她也是个极爱热闹的人。我还说请她看一天的好戏,特意请了同福班来。哪知她却来不了。」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侯夫人上前请示道:「太夫人,楼上已经预备好了。不如请了众亲好友们上楼看戏去。」 第32章 成太夫人笑道:「好,你先领了她们上去吧。我这一身累赘还得换身衣服再来。」 侯夫人领着众女眷们出了厅房,老夫人让丫鬟给秦老夫人捎了句话。秦老夫人会意,坐着并未动身。曾家的女眷们也都留在了厅房里。 成太夫人让秦老夫人靠榻坐着,挽了她的手说:「我知道你爱吃八宝桂花鸭子,今天特意吩咐人做了,等着你来呢。」 秦老夫人笑道:「老夫人难道忘了,我最近都吃素了么?」 成太夫人也跟着笑了:「我还没老糊涂,自然记得。我这八宝桂花鸭是素菜,是宫里一位御厨做的。当年这位御厨还侍奉过老太后,连老太后都赞不绝口。」 秦老夫人笑说:「那今天我是有口福了。」 成太夫人和秦老夫人是闺阁中的姐妹,当初在阁做姑娘时,两家是邻里,所以非常要好。后来一个成为了侯爵夫人,一个嫁入了一般的官宦人家。不过大儿子后来出息了,给她挣了一个一品的诰命夫人。 两老姐妹说着话,成太夫人的目光就落到了淑苓的身上,含笑道:「苓丫头倒又像是长高了些,像她父亲。」 目光经过淑苓时,这才发现了薛愫,曾家的小姐们她大都认得,只是跟前这个小姑娘倒面生,犹豫时,薛太太笑说:「愫儿快给太夫人行礼。」 薛愫忙上前了两步,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成太夫人笑着点头:「这小丫头长得真好看。」又问了年纪。薛愫皆有问有答,口齿清晰。太夫人见她并不怯弱,和一般不大见世面的小户人家的女儿大不一样,心里倒生出喜欢来。 薛太太在一旁说:「这是我小兄弟的女儿。」 「原来是薛家的闺女,是说面生。」成太夫人又看了看薛太太,再看看薛愫,笑容可掬道:「这么一看,你们姑侄俩倒有几分相似。」 秦老夫人在跟前说:「我送来的那架绣屏就是这个小姑娘绣的。」 成太夫人更是欢喜,面容更加慈爱起来,又去拉薛愫的手:「呀,真是个灵巧的姑娘。我见宫中那些用物也不见得有它精细。着实好看。」又吩咐身边的丫鬟,赏了薛愫一匹彩缎,一支赤金点翠的凤簪,一对白玉刻花的镯子。 薛愫忙谢了礼。 说了一会子话,成太夫人也有些乏了。秦老夫人会意,带着曾家的女眷们就退了出来。成太夫人吩咐着跟前的大丫鬟珊瑚引领她们上那边的楼去看戏。 薛愫跟在淑苓身后,踩着铺了红毯的楼梯,上了这边的飞楼。当下已经分好了席位。见她们来了,立马有丫鬟引领着他们到预备好的席位上落座。 薛愫坐在角落里,心思不在对面的戏文上。心想这样锦绣繁华的沈家,宫中又有贵妃眷顾,还有王爷恩宠,哪曾想所有的富贵终是一场云烟。 淑荃拉了拉薛愫的衣裳低声说:「你瞧,那个扮仙女的人身子真轻巧,和画中的仙子没两样。」 薛愫抬眼看去,果然如淑荃所说。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成太夫人换了家常的衣裳过来了,坐了主位。却扭头和身边的临阳伯夫人絮叨了起来。 薛愫听见了一阵环佩叮当声,回头去见,只见婉玉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婉玉拉了拉淑苓的衣裳,低声说道:「大嫂,你跟我来。」 淑苓有些不愿意过去,待要找理由推脱,哪知薛太太听见了她们的谈话,回头说:「苓丫头,你跟沈大小姐去吧。要是不好意思,让淑荃和愫儿陪你。」 淑荃原本一身的困意,听了这戏文才略有了些精神,再说此刻看住了有些挪不开身。淑苓无法,只好道:「那好吧。」她知道淑荃是被戏文迷住了,就只叫了薛愫跟随着她。 婉玉带着淑苓和薛愫下了楼,婉玉跑到那棵紫薇树下,轻轻的挠了挠树干,树枝便颤抖不住。婉玉哈哈大笑一回。 淑苓和薛愫跟在婉玉后面,那婉玉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回屋的路上没一处闲着,要么扔了小石块打鸟,要么与丫鬟婆子嬉笑玩闹一回。 好不容易到了她住的灵犀馆,小丫头见她回来了,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又瞅着淑苓和薛愫看,看了半晌认出了淑苓,笑吟吟的说到:「这个莫非是曾家的小姐?」 婉玉笑道:「你忘了么,她是我未来的大嫂。」至于薛愫自动就省略了。 小丫头又瞅着薛愫看,眼睛弯成了月牙,甜甜的说道:「你可真好看!」 薛愫却是一脸的淡然,并未有所动。 进得灵犀馆内,就被眼前的景象愣住了。不大像是侯门嫡女的屋子,没有那些花花草草。只檐下挂了各式的鸟笼,叽叽喳喳的很是喧闹。婉玉跑到一挂笼前去逗弄了一回鸟儿。薛愫认得笼里的那只是芙蓉鸟,不过和鸣表哥送她的那只不同,而是浑身泛着金色,红红的喙子。 薛愫跟在淑苓身后,来到了灵犀馆的堂屋,却赫然见那壁上挂着一张弓。旁边还竖了一把长剑。 薛愫想,这位侯府里的小姐真是个怪人,明明一个千金闺秀,不爱脂粉刺绣,偏喜欢这些弓呀剑的。不过她和英气勃勃的模样以及有些娇蛮的性子倒也适当。 婉玉请她们姐俩坐,房里的丫鬟便立马奉了茶来。 婉玉笑嘻嘻的看着淑苓点头说道:「我听人说你又病了,可真是娇弱。你这样病怏怏的样子以后嫁给我大哥的话,只怕我大哥那人不大会疼人。可没什么闲工夫来照顾你。」 淑苓微红了脸,低头不语。 薛愫想这位千金小姐还真是心理装不住话,什么都说。不过若真是沈家世子不满意的话,退掉这门亲事不是双方都好么。他一个侯门世子,只怕好些高门女子挤破门槛都想嫁进来,自然不缺曾淑苓这一个。 婉玉继续笑嘻嘻的说道:「不过大嫂别怕,你若肯跟着我好好的学学强身健体,保证你什么病都不会有,壮得如同牛一样。」 第33章 淑苓知道婉玉说的学是指什么,皱眉道:「多谢沈小姐的美意,我不敢受。」 婉玉见她娇娇弱弱的样子,便哈哈大笑。 淑苓不想在这里多呆,她和这位小姐没什么共同的语言,便沉静的说道:「沈小姐叫我过来到底是要给我看什么?」 婉玉起身来说道:「走,我带你瞧去。」 淑苓预感到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婉玉带着她们姐妹俩转过了屏风,从后门出去。薛愫看见了一个朗阔的后院。这后院没有秋千架,有的是箭场,还有马厩。婉玉带着她们来到马厩旁,指着一匹高大雪白的骏马说:「这就是我新得的宝贝,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雪花。大嫂你说这名字如何,若不好的话,替我想个更贴切的。」 淑苓忙摇头说:「不,我觉得挺适合的。」 沈婉玉得意洋洋的和淑苓、薛愫说:「这马是西域进贡而来的,赵王好不容易得了这宝贝。到底是大哥疼我,知道我喜欢,硬要了过来。不过赵王也不是个小气的人,还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婉玉说着,便解了栓在柱子上的缰绳,将马牵了出来。丫鬟们见了便知道婉玉是要骑,可这马才新到不久,世子还没将它驯服,是匹烈马,如何骑得,便上前抱住了婉玉请求道:「大小姐可骑不得!」 「怎么骑不得?马就是拿来骑的,瞧你们一个个那胆小如鼠的样子。滚开!」婉玉一脚踢开了身边碍事的丫鬟们。 淑苓和薛愫见状可不敢上前劝阻,知道这大小姐的脾气古怪得很,生怕惹恼了她。只敢退到了檐下观望。 薛愫到底头一回见到了如此有意思的人,这个婉玉虽然是侯府里的闺秀,当真和别家的名门淑媛一点也不像。 只见沈婉玉兴高采烈的骑上了她的雪花,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鞭子,得意洋洋的朝淑苓她们这边喊:「你们看,我驯服它了。」说着又吆喝一声:「乖雪花,快走!」 哪知身下的马儿却纹丝未动,埋头想要寻地上的青草。偏偏平整的硬地哪里有什么青草。雪花似乎有些不高兴了。加上身上又挨了婉玉一鞭子,突然长长的嘶鸣了一声,躁动了起来。 丫鬟们见状不好,一个穿银红比甲的丫头立马跑了出去。剩下的想要去阻拦,可是几乎发疯的马如何拉得住, 婉玉见这马来了性子她也来了性子,很是高兴,又是拽缰绳,又是踢肚子,很想驯服它。哪知雪花根本不听婉玉的命令,尾巴用力的一甩,前腿离了地,很想将婉玉给摔下背去。 婉玉却猫着身子,紧紧的伏在背上,雪花竟也耐她不得。 婉玉更是喜欢,以为雪花就此驯服了,又加了一鞭子,催促着它快走。哪知雪花却突然发了疯一般四处乱窜,院子里的人吓得惊惶逃窜。 淑苓见状不妙,拉了薛愫的手准备伺机逃走,偏偏那马正堵在路口,过去不得。 「对了,可以从后门走。」淑苓拉着薛愫拔腿就走,生怕那马儿向他们冲来,冲撞了她倒不要紧。要是伤到了薛愫,她该如何向母亲交代。 薛愫被淑苓拽着,回头看了一眼,心想雪花的性子看来大小姐是驯不住的。 「呀,怎么是你!」 薛愫听见了淑苓的声音,忙回头来,只见跟前出现了一个如山一般的男人,足足高出她们一个头有余。薛愫本能的侧脸身子,躲避了目光。 心想这应该就是沈锐吧,永乡侯府里的世子,淑苓将来的夫婿。 沈锐斜睨了淑苓一眼,见她身边还有一位年轻姑娘,匆匆扫了一眼,倒未看个明白。他顾着婉玉,疾步而去,走了三五步,突然回头和淑苓说:「你略等等看,我有话要问你。」 淑苓心里直打鼓,她和这样的男人有什么话要说。本能的惧怕又厌憎。可事实又让她不得不面对这桩婚姻。 薛愫见沈锐走向了婉玉那里,直面而上,对婉玉大吼道:「谁让你骑它的?」 「马不骑拿来干嘛。」 「你听话,快下来!」 婉玉焦急道:「大哥!我下不来!」 「真是没用。」沈锐指挥着婉玉,让她照着他前面骑来,看来是想正面驯服雪花。 婉玉有些迟疑了,倘或弄伤了大哥什么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 雪花当真朝沈锐横冲直撞过去,看得淑苓和薛愫目瞪口呆,暗暗的替他捏一把汗。这样下去会不会闹出人命来。这两兄妹疯了不成? 沈锐却并不躲闪,一手抓住了一只前蹄,大喊:「妹子,你快跳下来!」 当时场景甚是吓人,眼见着那雪花就要照着沈锐身上踩去。沈锐迅速的睃了一眼,只见妹妹已经跳下了马。他略定了定心,还不及有片刻的疏忽,从地上猛的跃将起来,顺势抱住了雪花的头。 雪花狠命的想要挣扎,却挣不脱沈锐的蛮劲。好在几个赶来的仆人忙忙的将受惊的马止住了。当场之下吓出了一声冷汗! 「胡闹!你们这是要翻天了不成!」 众人望去,不知侯夫人几时过来了,后面跟了些丫鬟婆子,以及几个粗壮的仆人。 婉玉吓得有些腿脚发软,想要快步奔到母亲的怀里去,却挪不动步子。 沈锐走到母亲身边,倒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让母亲受惊了,好在妹妹没什么事!」 「你们两个竟给我惹事,今天是老太太的大日子也不给我安生。让宾客们看笑话,让沈家的脸面往哪里搁。沈家的脸面或许不要紧,倘或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我怎么活……」说着竟呜咽起来。 婉玉总算是到跟前了,拉着她母亲的手道:「娘,我再也不敢了。」 「我说过多少次,不许你偷偷骑马,你一点也不知悔改。锐哥儿就是罪魁祸首,竟然把马养到了灵犀馆来。来人,给我把那惹事的畜生给我拉下去!」 第34章 婉玉见状心想只好暂且如此,等有机会她再偷偷溜出去骑。 沈锐拍了拍婉玉的头,爱怜的说道:「傻丫头,你还不快给母亲认错!」 婉玉低头说:「我错了!」 侯夫人想再多责备几句,当她看见淑苓和薛愫在此,心想当着客人的面总得给自家儿女留几分面子,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嘱咐了婉玉一句:「你也给我安分守己一些,别给我惹事。女孩子家家不如学学曾家的小姐娴静一点,要不你学学薛家小姐做点针线。我就少操点心。」 婉玉才不愿意学那些玩意,她又不是裁缝,针线学那么好干吗。反正她未来的婆婆也不会因为针线上的事嫌弃她。 侯夫人带着众人就又回去了。 淑苓和薛愫也准备离开。 婉玉却上来笑嘻嘻的说道:「我们别去玩去。」 淑苓暗暗叫苦,心想她不愿意再经历刚才那些惊心动魄了。 薛愫看出了淑苓的为难,便说道:「苓姐姐,我头有些晕。你先陪我到那边的楼上吧。」 淑苓顺势回答道:「好呀。」 淑苓和薛愫只想回宝华居那边去。婉玉急得抓耳挠腮。 此时沈锐开口了:「曾二小姐,我有话和你说。」 淑苓这才注意到沈锐还没走,心里的惧怕和嫌弃依旧不减。紧紧的抓住了薛愫的手,也不看沈锐的脸,颇冷淡的说道:「世子有什么话请说吧。」 婉玉识相的溜走了,薛愫愣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再说淑苓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一时也松不开。只讪笑道:「你们有话尽快说。要是不便,我可以回避一下。」 淑苓忙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好好的留在这里。」 沈锐这才注意到淑苓身旁的这个女子,年龄大概与淑苓相仿,至于容貌他根本不关心。沈锐看了淑苓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才道:「算了,没什么事。你们去宝华居吧。」 淑苓觉得沈锐莫名其妙,原以为他会有什么事,偏偏是这么一句。拉了薛愫的手便扬长而去。 沈锐伫立在那里,目送姐俩离去,心里暗想,算了这事告诉淑苓也不靠谱,改天还是亲自去给曾二老爷说去。 淑苓和薛愫在府中丫鬟的引领下,匆匆赶往了宝华居。戏已唱到第三折了。 薛太太见她们过来总算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们跟着沈家小姐淘气去了。回来就好。」 淑苓和薛愫谁也没说关于雪花的事。两人安静的坐好,心思各异,都不在戏文上。 薛愫心想,那个人就是淑苓未来的丈夫。前一世,她根本连这个人的正面也没看清过。只是淑苓出嫁那天,她隐隐的看见他拉着淑苓拜祭了曾家的宗祠。一句话也没说过。见他似乎也是斯文模样的人,想起关于他的那些传言,便也生出几分嫌弃之心来。淑苓若真要嫁给他,还真是让淑苓受了委屈。 等到这一折戏唱完就该开饭了。宴席摆在宝华居。 薛愫始终未多行一步,紧紧的跟随在曾家女眷身后。 而后她和淑荃却被安排在了别的桌上。一桌的女眷们,她一个都不认得。 刚刚坐定,旁边一个穿洋红色褙子梳丫髻的少女问她:「你是哪家的人?」 薛愫答道:「曾家的。」 「哦,曾家?哪个曾家?」少女瞪大了眼直勾勾的看着薛愫,薛愫心想这该怎么解释了,这样的场面她深知多说不益的道理。 「你爹是什么官职的?」 这话直刺了薛愫的心窝,耳根子顿时发烫起来,只嗫嚅道:「是个知府。」 「哦。」少女眼眸的热情顿时就冷却了,不屑的别过了脸去。 薛愫脸上更加发热。淑荃在一旁看着心急,暗暗的在薛愫耳边和她道:「你别理她。」 不知跟前少女的话有几个听见了,不过薛愫却面色不改,埋头吃自己的饭。好不容易挨得宴席完毕。 薛愫便和淑荃匆匆离去,要去找曾家的其他人。 薛愫低声问着淑荃:「荃姐姐可知道那个人是谁?」 淑荃道:「以前去我们大奶奶那边赴宴,好像见过她。好像姓胡,是个什么二品大员的女儿。具体的官职我给忘了。回头问问大奶奶,她准知道。」 薛愫不想提及刚才的尴尬,忙道:「算了,我没兴趣去打听人家。」 淑荃便知薛愫的意思,略一笑,此事就算过去了。 到了厅上,只见秦老夫人正和临阳伯夫人说话。太夫人却不在这边,侯夫人却在跟前应酬。 薛愫一眼就看见了刚才的那位坐在她身边的少女,此刻正和鸿大奶奶钱氏说话。淑荃捏了捏薛愫的手,低声道:「你别怕。我过去看看。」 淑苓这边来拉薛愫,笑说道:「我们一会儿不看戏了,老夫人说略歇歇就回去。」 薛愫是一刻也不愿意在此多呆了,巴望不得早早离开这里才好。最好是两家不再有任何牵连更好。 大家随意玩笑了几句,依旧上飞楼看戏去。 不过秦老夫人却和成太夫人有体己话要说。贺大太太和薛太太又不好撇下秦老夫人独自乐去,再说准备是歇会儿就走的。 这边的东屋里,是成太夫人的起居室。薛愫跟在淑苓身边坐着。 成太夫人正和秦老夫人闲话。没有晚辈们说话的地。薛愫只好打量起这间屋子来。一排排的朱漆长窗开着,只留下了一扇扇糊的薄纱。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幅水月观音,供着香烛瓜果。都收拾得极为洁净。 就听得太夫人和秦老夫人商量:「等到后面有好日子,我们一起去白水庵小住。」 秦老夫人道:「我倒是愿意出门。只怕到跟前还有别的事。」 第35章 成太夫人看了看贺大太太她们笑道:「家里的事不是有她们么,你只管当佛爷就成。」又问贺大太太:「借你婆婆出来游玩一天,应该没关系吧?」 贺大太太忙道:「只要老人家高兴,怎样都成。」 成太夫人笑道:「你听,这下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到时候我提前让锐哥儿带人去将那边打扫出来,一个外人都不许进来,又清静。我们安静的听慧圆师傅讲几天的经。」 原本秦老夫人的兴致不大,不过经成太夫人这么一说,她倒有些动心了。 这里关于重阳节的事还没商量完,侯夫人走了进来,低声询问道:「老太太还去上面看戏吗?」 成太夫人摆手说:「不了,吵得我头晕。想清静清静,这里和曾家老姐妹说会儿话。你闲了也和亲家母摆谈摆谈。」 侯夫人倒有这个心,只是分身乏术呀。 「玉儿呢,刚才吃饭就不见她,又去什么地方疯呢?越发没个女孩子样了,这里亲家太太看着要笑话的。」 侯夫人便将灵犀馆的事避重就轻的和成太夫人说了,免得惊吓住了太夫人。 成太夫人一听,微怒道:「都是我平时太纵着她的缘故,要是闹出什么祸事来如何是好。贵妃那边该如何交待?!」又命丫鬟去将婉玉找来。 好不容易将婉玉找来了,太夫人冷着脸说:「玉儿,你可知今天闯了多大的祸事。还让曾家的姐妹受了惊吓。你快去赔个礼。」 婉玉不大心甘情愿,可是她对老夫人又极孝顺,只好依命行事。对着淑苓和薛愫屈膝赔礼。 淑苓和薛愫慌忙起身来,淑苓又忙去扶她说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倒让老夫人费心了。」 成太夫人脸色微霁,对婉玉说:「你过来挨我坐着。」 从沈家回来后,薛愫一直呆在敷春堂,很少出门。 那天回来的路上,淑荃和她说:「胡家那个女孩子是胡都指挥使的女儿,以前跟着她父亲在任上,不大回京来的。是我们大奶奶的表妹的小姑子。怪不得有几分面熟,却不知在哪里见过。听说胡家那个女孩自诩出去见过世面,很有些自持高傲的样子,一般人入不了她眼。偏偏又生了一张讨人厌的利嘴。以后倘或还有见面的机会,你别理她就是。」 淑苓在旁边听着不明所以,问及才知道薛愫受过此等侮辱,心里就有些不服气。 如今薛愫躺在敷春堂的床上,心想有什么不服气的,她不需要别人为她打抱不平,因为不值当。再说父亲的过早离世本就是她心中的痛处。不免想要是父亲还活得好好的,说不定她跟着恒儿也去任上了。只是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她辗转反侧,却也睡不着,随手拿了一本架上的书来翻,借此消磨光阴。晚霞从外面走了进来,递给了薛愫一张字条。 薛愫觉得奇怪,打开那字条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酉时三刻,望云亭。」 薛愫惊了一跳,那么晚谁约她去望云亭。便问晚霞:「这字条是谁给你的?」 晚霞以为薛愫明白,笑说:「是鸣二爷。」 薛愫定了定,将那字条揉了团,将它扔进了香炉里焚了。并没多说一个字。 晚霞看着有些奇怪忙问:「小姐,上面写的是什么?」 薛愫道;「这个不与你相干,你别多问。不过还得劳烦你跑一次腿,告诉你鸣二爷身边的人,让他多花点心思在功课上。」 「哦,好的。」晚霞有些迷糊。看样子是鸣少爷得罪了她家小姐? 至晚,薛愫去薛太太那边定省,陪着薛太太说了会儿话。 薛太太慈爱的问她:「晚饭吃的什么?」 薛愫笑答:「叶娘子做的面条好吃,吃了大半碗面。」 「倒也方便。只是也忒简单了些。你想吃什么,就和你大表嫂要去。」 「是。」薛愫想,她在吃的方面本就不是太讲究,随便填饱肚子就行。 薛太太笑问她:「绣那屏风你累了几个月。老夫人很喜欢你做的,问你要什么奖赏?」 薛愫含笑道:「我要什么奖赏,不过是帮了姑母一个忙而已。」 「哟,真会说话,帮我忙。是,帮了我一个大忙。那你说说要什么,我帮你办?」 薛愫笑道:「姑母肯收留我们姐弟就是莫大的恩惠了,哪里还要什么奖赏。也不敢要。」 「什么敢不敢的。老夫人有意要抬举你,你就该答应着。别不好意思。能入我们老夫人的眼也是不容易的事。你也别谦虚,大方一点就好。」 薛愫答应着,甜甜的说道:「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姑母。」 薛太太含笑着点头说:「这就对了。」 薛愫陪着说了会儿话就回敷春堂去了,望云亭那边的事压根没放在心上。 这里薛愫走后,薛太太心想,这次去沈家,遇着好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太太们都在打听薛愫。容貌什么的都满意,可是当听说双亲俱已不在时,个个也都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像薛愫这样的孩子,以后要想嫁得好的话,肯来还得她煞费一番苦心。 回敷春堂以后,薛愫和往常一样,督导着薛恒做完了功课,这才梳洗睡下。脑袋挨着枕头时,她想,望云亭那个傻子没有等到她应该早回去了吧。她不知曾鸣是何居心,她只想清者自清,不让曾家上下落下什么微词。也不想和他绑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在这里住两年,帮曾家渡过劫难是最好不过。以后要是住不下去了,重新选个出路就成。 想到这一层,薛愫却来了精神,别的出路?她眼下到底还有什么路可走,伯娘范氏将江陵那边都撇得一干二净了,田地没一块,铺子没一间,仆人们也都走了。如今她手里有的是房里的这几个人,还有父母留给她的东西。 第36章 不行,她是得替自己和弟弟谋划一下将来,找个出路才行。不能一辈子都依靠曾家。再有伯娘对她手里的钱财始终虎视眈眈,不如想个十全的法子才行。 想了大半夜,等到第二天再次睁眼时,已经是日晒三竿了。薛愫激灵了一下,连忙爬起身来,叫来了闻莺:「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闻莺笑道:「看小姐好睡也不敢吵着您。姑太太那边来遣人问过,还以为小姐是生病了。我回说小姐只是有些累,并无大碍。姑太太说让小姐好好的歇息,早上不用过去了。」 毕竟是在客中,这样到底有些不妥。吩咐丫鬟替自己梳好了头,换了衣衫。净了脸。 晚霞端了两个精致的小菜,一碗碧粳粥来。薛愫用过了,便扶了闻莺匆匆往明晖堂去。只见范氏和薛忆也在跟前。 薛太太见了她,温和的笑问着:「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薛愫红着脸说:「已经起得够晚了,怕旁人笑话,不好再接着睡。」 「你这孩子!」薛太太又看了眼薛忆笑说道:「才我说让你姐姐跟着鹄儿媳妇学学。」 薛愫看了眼薛忆,知道姑母是想让她见识一下如何管家,今后嫁人的话也能主持中馈。这是件好事。却见薛忆别别扭扭的,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范氏见薛太太要抬举她家忆儿,心里很是欢喜:「我们家丫头就是胆子有些小,性子太软和,跟着鹄大奶奶学学也好。说不定还能出落得更利落一些。」 薛太太微笑着点点头。 薛愫想,过了年,薛忆就十六了,正是说亲的时候。也不知这一世她还嫁不嫁于家。只希望这个姐姐能争气一点,不要被夫家的人给玩弄拿捏。 这里继续喝茶闲聊,范氏又问:「苓小姐和沈家的世子定了亲,什么时候才完婚呢?」 薛太太笑道:「去年才定下的。我们老夫人的意思说苓丫头身子病弱,等再调理一下,再大一些时候也成。侯夫人还问我话,说要不要将日子给定下来。我也给唬弄过去了,不妨,晚两年也使得。」 薛愫暗想,当真没有阻止的法子了么? 就这样薛忆被派到鹄大奶奶身边,让她跟着学些管家的本事。同时也学一些如何待人接物。 范氏想讨好鹄大奶奶,寻思着是不是要送点东西过去拉拢一下。 只是她也没几个钱好拿出来打点,丈夫死得早,卖了田地所得的钱是预备被薛忆添做嫁妆的,轻易动不得。 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薛愫的身上。知道她母亲杜氏走后给薛愫留下了一笔不菲的财产,还收着好些好东西。不如去问问她。 范氏拿定了主意,便往南面的屋子而去。 彼时薛愫正和淑苓两个在窗下下棋,迎面见她来了。淑苓就下了炕,笑道:「舅妈好!」 「苓丫头也在呀。」 薛愫坐着未动,抬眼看了看范氏,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说:「伯娘过来了。」 「嗳!」青柳抬了一张椅子来请范氏坐。又给她倒了一碗茶来。 薛愫和淑苓道:「苓姐姐,我们继续下吧。」 淑苓有些犹豫,想着要走。 薛愫却拉着淑苓的手说:「你再多坐会儿吧。」 淑苓却笑说:「不用了。舅妈找你肯定是有事要说,我回抱月轩去,我们改天再来下。」 薛愫只好让她回去。这里坐正了身子,脸上含着笑:「伯娘,姐姐在家没?」 范氏道:「她一早到你大表哥那边去了。我一个在家觉得闷,所以出来走走。和你说会子话。」 薛愫心想,这个伯娘找她定有事,至于什么事她倒料着几分。若不是有事,也没几时见她这么和自己亲近过。少不得要应付一番,脸上依旧堆着笑容:「倒也是,姐姐跟在大表嫂那里跟着学点本事倒也好。说不定以后成了宗妇,就是个管家的能手。」 范氏听着这话受用:「是呢,她的性子是太绵软了些。以后嫁了人,只怕辖制不了下人。跟着学点人情世故也好。我就只她这么一个,自然是希望她能过得好好的。」 薛愫想,姐姐性子软弱,还不是这个娘给带坏的。前一世她跟在伯娘和姐姐后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重新来过,势必要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自己才有所改观。只怕还似包子一样,任人揉搓。 范氏原本还想迂回一下,见正好说到薛忆的事来,就顺势往下说:「愫儿,你姐姐也不容易。也不知跟了过去会不会受什么委屈?」 薛愫有些纳闷:「她受什么委屈?伯娘这话没道理。曾家也是个诗书之族,不会那样对待亲戚的。再说姐姐虽然胆小一些,但也不会惹什么事端。」 范氏叹息道:「你大表嫂就不用说了,自然是好的。怕下面的人有什么微词。所以我在想,要不要让你姐姐好好的打点一下那边的人,她才不会受什么白眼?」 薛愫心想,她果然料得不错!不过依旧扬着笑容温和的说:「倒也行。」 范氏立马喜欢起来:「你也说行吧。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办了。打点好了,你姐姐也好过一点。只是……」范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立马又焦虑起来,声音也低了几分:「只是你也知道我那边的情况。还真一时凑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打点,所以……」 薛愫还没等范氏说完,便笑道:「伯娘,我知道了。这事也容易,不在乎轻重大小,不过就是份心意而已。再说呢,姐姐是主子,给下人们东西那是她抬举人家。不管给什么都会欢欢喜喜的接受。依我说,将伯娘和姐姐平时做的一些针线赏给她们也足够了。什么绢子呀、荷包呀、香囊呀。表嫂身边的大丫鬟们给个戒指就很大方了。」 范氏未曾料到薛愫会这样说,脸上有些不好看,喃喃道:「会不会太小家子气呢?」 第37章 「那依着伯娘该如何?」 范氏清了清嗓子道:「所以我找你是想借一笔银子,拿去周转一下。」 薛愫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却了,以前她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将父母留给的财产哄了去。她也知道借出去就没有要回来的一天。 薛愫清冷的问了句:「要多少?」 范氏便以为有戏,忙笑说:「先借我二十两吧!」 胃口还真是不小,薛愫也不恼,缓缓说道:「如今吃穿都是姑母的,每个月我也才二两银子。这二十两就得要积攒十个月。只怕我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范氏笑道:「愫儿也是个死心眼,我要你月钱做什么。你收着的那些东西,随便拿一件出来也不值这个钱。」 薛愫微怔了一下,才又道:「那是爹娘留给我和弟弟的东西,哪里有轻易拿出来使的道理。再说还有一笔是母亲的嫁妆,我断不敢动。」 「嫁妆,你也还小。你先借我使了,回头我再给你填补上。」 薛愫冷笑了两声,填补上,伯娘以前也说这样的话。到她嫁到古家去的时候,伯娘可曾填补过什么?她不是傻子! 「当初江陵五百一十七亩的地,十六间铺子。我们两家是对半分的。当初伯娘做主卖了,所得多少钱,我也一直没有细问过。想来是伯娘认为我小,不懂事,想先替我和弟弟管着一部分。以后等到合适的时机再给我们。这个我一直记着。要不选个恰当的时机,找了姑母过来,我们坐在一处好好的算算?」 范氏满脸通红,心想这丫头几时变得这样精了,将江陵的事都翻了出来。身子微颤着起来,厉声道:「你不愿意给就算了,何必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搬出来说。」 「陈芝麻烂谷子?伯娘也不算太老,记性怎么也变得那么差。我们从江陵到京城不过半年的光景?莫非伯娘就不认呢?」 范氏脸上有些不好看,急忙分辨道:「谁说我不认了。都给你和恒儿留着呢。」 「是嘛?那就找个合适的时候算算账吧。我是我们这一房的长女,也有权利知道吧?」 「这是当然!」范氏只觉得薛愫可恶,虽然咬牙切齿的恨,但也不敢拿薛愫怎样,摇摇摆摆的就回去了。 薛愫想着自己父母俱已不在,如今跟前只有一个弟弟和她最亲。投靠在姑母这里也是诸事不得自由,想着想着,眼睛就发热,靠在板壁上,默默的流着眼泪。 柳氏此时揭了帘子进来了,瞧见薛愫这模样,惊了一跳。 薛愫看见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忙就着衣袖擦了擦眼角,佯笑道:「妈妈有什么事吗?」 「刚才老奴就在隔壁的小屋子,听见舅太太和小姐的说话了。」 薛愫顿时觉得羞愧难当,垂眉道:「让妈妈看笑话了。我就不信连父母留给我的最后一点东西也保不住。」 柳氏见她这模样倒怪可怜的。 薛愫又问:「我拒绝了她,是不是显得有些薄情?」 柳氏笑着安慰薛愫:「小姐不要这么想。你做的是对的。让她碰个钉子也好,知道小姐并不是听什么就是什么。」 薛愫垂着眼睑道:「她是算好了,以为我狐女一个好拿捏。」 柳氏笑笑:「以后小心应付着,面子上不要太过不去就行了。」 薛愫想,是呢,那是伯娘,不是姑母,毕竟隔了一层。不能太信她的话!想到姑母,薛愫开口道:「刚才的事还请妈妈替我保守秘密,别将这事说给姑母知道。怕她生气难过。毕竟她身上也不是太好。本来住在这里就很难为她了,哪能再添麻烦。」 柳氏心里有数笑说:「小姐也别太觉得委屈就成,老奴知道该怎么办。」 范氏没想到反被薛愫将了一军,心里很不痛快。回到北面的屋子也是一肚子的怨气,骂咧咧道:「好你个丫头,总有一天你也会来有求于我,那时候我再来好好的治一治你。」 傍晚薛愫倒沉心堂那边去,淑苓正陪着秦老夫人做晚课。薛愫便在旁边的耳房里坐了,玻璃跑来和她说话。 「薛二小姐倒好久没来这边了。什么时候再绣花呀,我们都想跟着去学点本领呢。」 薛愫笑道:「这个没有什么好教的,不外乎就是多练,慢慢的也就出来了。」 这里说着话,曾鸣突然来了。薛愫倒有些不防。 曾鸣看上去好像很不高兴,那次他约在望云亭见面,她没去,想来是惹恼了他。看来得小心应付。 「鸣表哥怎么来呢?」 曾鸣冷着脸说:「放了学,我过来拜望祖母。」 是呢,最合适不过的理由。 「哦,原来如此。我也是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 「正好遇见了薛二妹妹,我有事要讨教妹妹。」 薛愫忙说不敢当。 正巧秦夫人已经做完了晚课,听见这边耳房里的动静便问:「谁在那边说话。」 薛愫和曾鸣匆匆走了出来。秦老夫人见是他们,先是有些疑惑。两人说明了来意。秦老夫人这才笑道:「原来是凑巧,我还以为你们是一道来的。」 薛愫微红了脸。淑苓笑着走了过来,拉着曾鸣问东问西的,兄妹俩说了好一通话。 这里薛愫略问候了秦老夫人几句,就准备要告辞了。 秦老夫人却道:「你难得过来一趟,我这里今天预备了上好的斋饭,留下来一道吃吧。」 薛愫见秦夫人盛情相邀,她没有推脱的借口,只好答应下来。秦老夫人又和曾鸣说:「鸣哥儿也一道用吧。」 曾鸣忙道:「只是临时多了两个人出来,也不知会不会短?」 「哪里会。每天他们都备得多。不过的话再让他们弄些别的吃。」 第38章 当下吩咐丫鬟摆饭。 薛愫此时更郁闷了,到了这一步她更不好突然改变主意说回去。看来她不管再怎么躲着曾鸣。这毕竟是在曾家,在同一个屋檐下,哪里有不来往的时候。 秦老夫人见就他们四个,便吩咐不用给曾鸣单独摆饭了。当下端了饭菜上来,薛愫举目看去,只见有香油小松菌、天目笋脯、千层馒头、炒面筋、酱汁茄干、莲蓬汤等。 服侍的丫鬟替他们盛好了饭。当下各不言语,规规矩矩的用了饭。 曾鸣倒觉得比往常吃的鸡鸭鱼美味,还多吃了一碗饭。 秦老夫人看在眼里很是喜欢:「还怕你们吃不惯哩。」 饭后,漱了口。又陪着秦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三人便告辞了。薛愫只想快快的回敷春堂去。 出了沉心堂,薛愫是一个方向,淑苓和曾鸣同路。曾鸣这时候道:「我送薛二妹妹回去吧。」 薛愫忙说:「不用了,我有海棠在身边,也认得路。」 曾鸣赶紧道:「我有话要和薛二妹妹单独说。」 薛愫沉默了一下,心想就算今日躲过了,日后曾鸣还是会找上他。不如听他说了,以后也好各不相干。 淑苓是个聪慧的人,见状笑说:「二哥哥和妹妹慢慢说。前面有处亭子,你们那里聊去!」 薛愫道:「不用了,有什么话鸣表哥在这里说也行。」此处时不时有人经过,大大方方的让人看见倒也好。 曾鸣便说:「那次我带话给你,你怎么不准时赴约?」 薛愫沉默了一下方开口:「有什么事鸣表哥白天和我说就行,干嘛非要把我约到那么偏僻的地方,还是天黑的时候。让人看见,只怕我再多长两张嘴也说不清。」 曾鸣心想薛愫说得也有道理,也不就此事再追问下去了,直截了当的问着薛愫:「那是我不是我最近做了什么惹薛二妹妹不高兴的事?」 「没有啊。」 「那为何要躲着我?」 「躲,没有的事。」薛愫急忙否认。 「还说没有,最近连和二妹妹说话的工夫都没有了。我知道的,一定是绣屏做完了,我派不上用场。所以二妹妹就不再和我玩。」 薛愫觉得好气又好笑,亏得这个人还读书做学问,连小孩子家闹脾气时的话也说得出口,便笑道:「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别多想,把心思正经用到功课上。学学鹂二哥哥。也让姑父、姑母喜欢喜欢。」 「我……」薛愫将这些大道理抬了出来,让曾鸣竟无法反驳,急得跺脚:「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薛愫只好装作糊涂:「我愚钝,什么都不懂。鸣表哥也不用着急白费心思。好了,我也要回去了。」 她正想走的时候,突然那大樟树下闪出一个人来,将两人连同海棠吓了一跳。 曾鸣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着就要将苦恼诉之于薛愫。薛愫却急着要走,顿时曾鸣就蔫了一大半,果然她是嫌弃自己的。 薛愫才说要走,哪知突然钻出个人来,将两人吓了一跳。 薛愫定睛一瞧,原来是鹄大奶奶,心有余悸的问道:「大嫂子躲在那树后面做什么?」 鹄大奶奶笑说:「远远的见你们来了,原本是想躲起来吓唬吓唬你们。哪知道……」说着又去瞧曾鸣,便又继续往下说:「哪曾想你们在这里说悄悄话呢。」 薛愫登时羞得面红耳赤,好在天色渐晚,倒掩饰了她的窘态。她只想回敷春堂去,便和鹄大奶奶说:「大嫂,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曾鸣还想叫住她说些什么,只是嫂子在跟前他有些开不了口。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薛愫远去。 鹄大奶奶见他两眼也看直了,敲了敲他的胳膊说:「还看呀,人家已经走远了。」 曾鸣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嫂别笑话我。」 鹄大奶奶笑拉着他:「我笑话你做什么,我们到太太跟前说去。」 曾鸣忙说不敢。 鹄大奶奶被他这模样给逗乐了:「看你扭捏的样子,像个姑娘。倒一点也不爽快。刚才我在树后面听你说,都替你着急。你再这么扭捏,只怕你薛二妹妹都走远了。」 曾鸣红着脸说:「没有的事,大嫂别乱说。」说着扭头一趟就跑开了。 鹄大奶奶留在原地心想,这倒是不错的一对。她正欲去明晖堂看看,却见自己的陪房冯青家的走了来。 「奶奶原来在这里,叫我好找。」 鹄大奶奶忙问:「有什么事?」 冯青家的说:「玟哥儿病了,一直在大哭大闹的。」 鹄大奶奶听说儿子不好,顿时就乱了方寸忙问:「是不是受了凉,去请大夫没有?」 冯青家道:「已经差人去请王大夫了。」 鹄大奶奶便转身跟了冯青往自家院子而去。这边屋里已经慌乱了,奶妈抱着玟哥儿,可他依然哭喊不住。鹄大奶奶忙从她手上将孩子抱了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烫。心急如焚,向奶妈啐道:「作死,连个孩子也看不好。我看你明天收拾东西趁早给我滚。再去请好的来。」 奶妈听说要赶她,心里发急,便跪下来请求:「奶奶,下午哥儿还玩得好好的,这里才用了饭就又吐了。不是我没看好他。」 「你看他会成这样?八成是给喂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要是闹出什么三长两短来,仔细你的皮!」训斥了一通便抱了他回自己的房里去。 这里奶妈还想再请求几句,跟前的丫鬟低声和她说:「奶奶正在气头上,你说什么也没用。有这个闲工夫还是去给小哥儿祈福吧。」 「我去,我去给菩萨磕头,一百个也愿意。」奶妈慌慌张张的就往外跑。哪知一头撞向了才回来的曾鹄。 第39章 曾鹄呵斥了一声:「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 曾鹄又听见孩子哭闹,甚是心烦,要去书房躲清静。哪知鹄大奶奶站在窗下骂他:「他病得这样厉害你也不进来瞧瞧,难道孩子是我一个人养的不成?」 曾鹄只好倒那边屋里去,看了看玟哥儿,只见他烧得满脸通红,哭闹不住,他能有什么法子。只让有经验的老妈子帮忙想点土方。 正是混乱的时候薛太太扶着璎珞过来了。见一屋子乌烟瘴气的,薛太太气得将服侍的丫鬟婆子骂了一通:「慌什么慌,该请大夫的去请大夫,该在跟前伺候的一步也不许离。你们少奶奶没空管你们,一个个都要翻天了。」 曾鹄见薛太太来了,倒先迎了出来:「怎么惊扰了太太。」 薛太太到跟前看望了一回玟哥,觉得这孩子病得着实严重,又见鹄大奶奶只是掉眼泪,便和说她:「你是他娘,怎么像丢了魂似的。这样孩子如何会好!」 薛太太的话倒提醒了鹄大奶奶,抹着眼泪说:「太太教训得是,我是又气又急,当真糊涂了。」 薛太太劝慰着她:「别怕,孩子。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又吩咐人去给熬一锅滚热的姜汤水准备着。又让人抱了好些被子来给玟哥儿发汗。 王大夫好不容易赶来了,薛太太和鹄大奶奶回避了。这里曾鹄坐在床前守候着儿子,王大夫细细的诊过,说是不要紧吃两剂药发散了就好了。 曾鹄连忙叫了小厮跟去了拿药,这里又安慰了鹄大奶奶一回。薛太太一直守在跟前。曾谱也遣丫鬟来看望过,不多时,秦老夫人也遣了身边的大丫鬟如因过来问候情况。 闹到了半晚,总算是给玟哥儿为了药,他安静的睡下了。 鹄大奶奶见薛太太还在跟前,有些歉意:「太太,他吃了药睡了,您也回去歇息吧。」 薛太太起身揉眼说:「那好,有什么事直接过来找我。」 鹄大奶奶又让红线送薛太太回明晖堂。她则是寸步不离,衣不解带的守在儿子榻前。 敷春堂这边,薛愫听说玟哥儿病了,却是惊出一身的冷汗。她怎么将这桩重要的事给忘了。记得上一世,玟哥儿就是因为一场病丢了性命,只活了四岁。就在薛家人到京城的第一年。薛愫心想,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难道真的什么事也做不成? 她不免想起前世的种种,便再也睡不着,遣了晚霞去问,晚霞后来说「鹄大奶奶谢小姐关心。说玟哥儿吃了药睡了,看样子好些了吧。」 「好些呢?」薛愫心想莫非她记错了不成,不会的,那么重要的一件事她怎么会记错呢。玟哥儿就是因为这场病留下了病根,后来一直不大好,还没过完冬天就走了。 她不懂歧黄之术,自然没有那能力去医治玟哥儿。心想若是在病起之时就断了根,会不会就保得了他一条命。 薛愫想起父亲有一个小药箱,里面有好些丸药。不如找个懂行的人将那些药问明白了,看有没有对症玟哥儿的药。若是能救活他,也算是做成了一件事。那么日后鹄大奶奶就不会和鹄大哥翻脸,也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第二日一早,薛愫将那口小药箱教给了柳氏,请她去找个大夫给看一下都是些什么药,治什么病。号了名字贴在瓶子上,以后也方便。 这不是什么为难的差事,柳氏痛快的答应了。提着小药箱就出了门。 这里薛愫带了闻莺先去明晖堂给薛太太行早安礼,接着就到鹄大奶奶那边的锦绣院。 小丫鬟看见了薛愫,忙上来迎接:「薛二小姐怎么过来呢?」 薛愫问道:「玟哥儿好些了没有?」 小丫鬟说:「还在睡呢。」 「你们奶奶呢?」 「奶奶在西面的屋子和管家奶奶交付差事。」 薛愫听说也不好贸然去打扰。这里小丫鬟又迎薛愫进厅房喝茶。 薛愫坐在那里却七上八下的。此时的锦绣院和往常一样还十分平静,那是因为他们无法预料到几个月后发生了事。唯独她却显得有些焦急。 薛愫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鹄大奶奶过来了。薛忆跟在她的身后,一直小心谨慎。 「薛二妹妹怎么来了。」鹄大奶奶笑说着,又嗔怪丫鬟不去通报于她。 薛愫忙说:「大嫂有事要忙,我不敢打扰。过来看看玟哥儿的情况。他好些没有?」 鹄大奶奶细叹了一声:「也不知他是怎么呢,吃了王大夫给开的药一直在睡。摸着额头还是滚烫的。除了安静些,竟不见什么好转。可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薛愫少不得要劝慰一回:「大嫂别难过,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药效见得慢,也急不得。」 「谁说不是呢。只是二妹妹没当过娘,不明白我这颗心被玟哥儿这一病也不齐全了。」 看着焦虑的鹄大奶奶薛愫能说什么呢,她不能将日后的事告诉鹄大奶奶。不然别人还以为她是坏心肠要诅咒玟哥儿。知道她心里不畅,也不便多留,劝解几句就走了。 鹄大奶奶也只是说:「劳妹妹费心了。」 回到敷春堂,薛愫闷闷的,做什么也没兴致。青柳和海棠两个坐在青石板上正玩羊拐。薛愫隔着窗户看了一会儿。 闻莺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小心的问了句:「小姐,是不是你哪里不舒服?」 薛愫摇摇头。 「是不是去了锦绣院,玟哥儿的病气过给了你?」 薛愫忙喝止住:「快别胡说!我好好的。」 闻莺自悔失言。只是瞧着她家小姐一副怏怏不快的样子,心想有什么能让她高兴高兴。可又怕更加惹恼了她。因此默默的站在那里默不发声。 柳氏去了半日回来了。薛愫满是期待,等她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呢?」 第40章 柳氏笑说:「小姐吩咐的已经办好了。」说着便将药箱放下,打开给薛愫看。 薛愫瞧去,只见每个瓷瓶上都贴了小纸条,上面写着药名。里面还有一张纸,上面将每种丸药的药效等等都有详细的记载。 薛愫看罢,果然是极详细周到,含笑着和柳氏道:「柳妈妈做事果然极周到。」 柳氏倒很是谦虚:「小姐以后有什么吩咐说一声就成。」 「那是自然,以后还有很多要麻烦妈妈的地方。」 薛愫吩咐闻莺将药箱放好。心想她怎么到现在才记起要收拾整理父亲遗留下来的药箱。或许是上一世自己也糊涂的缘故,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白白的在敷春堂住了几年,却什么都打理不好。后来落入古宜手中,不得不凄凉收场。薛愫想,她现在没有资格来嘲笑薛忆。 如今的薛忆就是那个时候的她,那时候只会躲在背后,畏首畏尾的样子。性格决定命运,说得再恰当不过。 玟哥儿病了三天了。曾鹄说王大夫的医术也不怎样,田家又给他推荐了一位大夫,据说是从太医院出来的,以前侍奉过老太后。 后来太医说要用异功散。这位老太医年事已高,又仗着以前侍奉老太后,要不是田家举荐,他也不屑来此给一个小儿看病,说了个药名就走了。如何配方谁都不清楚,鹄大奶奶见曾鹄急得没个主意,啐道:「你请了个什么太医来,说话说得不明不白的。这不是要了儿子的命么,重新去请一个明白的过来。」 曾鹄也气恼:「这还不是你妹夫举荐的人,如今又怨在我头上。我上医馆药铺里去问问。」 「我看还是将王大夫给请回来让他给开了。」 曾鹄已经不相信王大夫了,他自己有主意,便命丫鬟拿了外出的衣裳来要出去。还没走出锦绣院,晚霞匆匆跑了来急忙说道:「大表少爷,这是我家小姐给玟小爷送的药。」 曾鹄一愣,心想薛家二表妹如何知道这边的事。拿过瓶子一瞧,上面赫然写着「异功散」的字,又惊又喜:「薛二妹妹果真料事如神。知道玟儿他要用这个立马就送来了。」接过后,又回到屋里和鹄大奶奶说了。 鹄大奶奶问明了晚霞,这才让丫鬟服侍玟哥儿用了药。心里却有些忐忑,但愿都好起来吧。 曾鹄见玟哥儿用了药倒没什么异样,回头和晚霞说:「等我家玟儿痊愈了,我亲自给薛二妹妹道谢。」 晚霞笑笑就回敷春堂回薛愫的话了。 薛愫的心这时候安定一些了。她记起来了,上一世鹄大表哥要出去给玟儿找药,后来途中出了状况,此事竟然给耽误了。这也是鹄大奶奶和鹄大表哥两人生分的开始。幸好她赶上了,但愿玟儿他能躲过这一劫。 用着薛愫送的药,玟哥儿一天天渐好。锦绣院的氛围才好了些。 鹄大奶奶也才渐渐的恢复了精神。没想到薛愫及时送药,当真救了玟哥儿一命。她心里很是感激,忙忙的跑到敷春堂对薛愫表示感激。 「真真的,不知说什么好。幸好妹妹送了那药来,玟儿他才得救。」 薛愫倒也谦虚:「大嫂别太客气了。正好我整理了父亲留下来的药箱才发现有这个,不然只怕白放着也给忘了。玟哥儿一定能痊愈。」 鹄大奶奶感激道:「是的,借薛二妹妹吉言。」 当下又请了一个有名望的大夫过来帮忙调理了些时日,薛愫将能用上的药,自己有的,也都送了去。闹了大半个月,玟哥儿终于痊愈了。欢笑声重新荡漾在锦绣院。 鹄大奶奶眉间这才有了喜色。 薛愫也替她高兴,她没有重新白活一场,总算还是救回来了一条人命。 因为薛愫的慷慨,鹄大奶奶倒更加喜欢和薛愫亲近。闲了没事总要请她来锦绣院坐坐,有了好东西,有淑苓、淑蓉的份,自然也有薛愫的份。 见鹄大奶奶对薛愫好,范氏看得眼红,暗骂:好个丫头,倒会攀高枝。有本事一辈子站在那高枝上才好。看不摔疼你。 鹄大奶奶与薛愫和睦,薛太太自然是最喜欢不过。原本以为鹄儿媳妇对她娘家的人有什么偏见,没想到她倒是多虑了。鹄儿媳妇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有自己的气度,行事果然透露着一股大方的气息。倒因为这事,薛太太对鹄大奶奶又有了些改观,婆媳俩的关系倒比以前又亲昵了几分。 这日鹄大奶奶娘家送了好点心,好茶叶来。鹄大奶奶让跟前的丫鬟天冬去请薛愫过来用点心。薛愫在家也没事,便就过来了。 「大嫂留着自己用就好,怎么又叫我过来?」 鹄大奶奶眉开眼笑道:「我一个人吃也没意思。东西又不多,不好每房挨着送去。你大哥不爱这些。」 这里丫鬟似月收拾了细茶点心上来,鹄大奶奶请薛愫上炕坐了。 薛愫见那面设着弹墨的大红缎子褥子,知道那是曾鹄家常所坐之位,也不敢上炕。只在东边的一张圈椅里坐了。 鹄大奶奶见她小心谨慎的样子,握嘴笑道:「薛二妹妹怕什么,你大哥难得在家。」 薛愫道:「坐在这里就好。」 这里正说着,听得那厢房里闹腾腾的,鹄大奶奶竖眉道:「又是谁在叽叽喳喳的,成天不安稳。」 外面的小丫鬟进来说:「仿佛听得是姨奶奶丢了什么东西,满屋子正找。姨奶奶不高兴,正骂人。」 鹄大奶奶听说气得瞪眼:「她是你哪门子姨奶奶,你这么恭敬她。」 小丫鬟忙噤了声,再也不敢言语。 「你们去问问她,在这屋里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安宁。」 薛愫见鹄大奶奶一脸的愠怒。这位小丫鬟口中所谓的姨奶奶,是曾鹄新纳不久的小妾,听说这位姨奶奶是曾鹄的好友至交所赠。曾鹄新得了这么如意的一个可人,很是钟爱喜欢。渐渐的把对鹄大奶奶的恩情就扔在了脑后,一心想要讨好她。 很快,就有丫鬟来说:「姨娘的簪子不见了,正四处找。将跟前服侍的人也骂了一通,我说了几句,就安静下来了。」 第41章 鹄大奶奶憋着一肚子的火,握紧了拳头,用力的捶了捶桌子,却也不便当着薛愫的面发作。心想这是大表哥内院里的事,她也无权过问,因此一直只埋头喝茶,并未吱声。 不多时,事主出现了。 「奶奶息怒,我丢了样东西,让丫鬟们给找找。她们却偏偏推三阻四的。我说了她们几句。」香云站在门槛外,微微的低着头,声音婉转嘀呖,犹如黄莺出谷一般。 薛愫举目看去,只见那个女人生得倒是欺霜赛雪,鸦青的头发松松的挽了个一窝丝。头上并不插金银珠宝,只鬓边簪了朵黄色的素馨绢花。眼波流转,慵懒又不失媚态。 鹄大奶奶眼里都是火,却又不敢真拿香云怎样,怕人说她是个妒妇,眼里容不得人。心里只暗暗的发恨,天长日久的,我们走着瞧。 「昨儿大爷请人来家喝酒,听说叫你过去唱曲呢?」 香云笑道:「是呢,倒是瞒不住奶奶。今儿早起嗓子还不舒服呢。大爷高兴就赏了我一根白玉簪子,哪知今早想戴了给奶奶瞧瞧。哪知却不见了,真是可恨。」 鹄大奶奶两眼都是火,戴给我瞧,明明是来炫耀的!你再得意也只是个被抬举的姨娘而已,和房里的小猫小狗没两样。想到这里鹄大奶奶心里才略好受了些,生硬的说道:「你也保重些,大爷把你当宝贝似的献来献去,倘或什么地方不好了,当心他回头去选别的宝贝。」 香云知道鹄大奶奶心里不忿,故意说这些话来气她,不过她不是认死理的人,倒容易想得开。 这里曾鹄从外面突然回来了,见了香云,忙问:「你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说话?」 香云回头见了他,立马笑靥如花,娇滴滴的说道:「大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呢?」 「我回来取东西,坐坐就走。对了,你弄的那个鹅掌不错,今晚也备些。」曾鹄捏了捏香云的脸蛋。 鹄大奶奶见薛愫还在跟前,曾鹄就这么的肆无忌惮,她的脸上早搁不住了,只好清清嗓子提醒道:「你薛二妹妹在这里,别让人看笑话。」 薛愫心想她也不便久留,就要告辞,忙起身说:「多谢大嫂的款待,我也该回去了。」 鹄大奶奶也不便挽留,此时曾鹄倒进门来了,瞧见了薛愫在此,两眼一亮,忙上前与薛愫作揖行礼:「不知二表妹在此,真是失礼。」 薛愫低头道:「大嫂请我过来用茶,所以过来随便坐坐。」 曾鹄大笑:「你嫂子在家闷,你过来陪陪她自然是不错。说来都是自家亲戚,要常走动才好。二表妹对我们家哥儿又有功劳,更应该亲近亲近。」 薛愫道:「不过正巧赶上我有拿得出来的,顺手做了个人情而已。」说着就告辞了。 香云这里也回了自己的房去。 鹄大奶奶站在那里,脸上倒堆了三四分笑:「大爷这时候回来做什么?」鹄大奶奶问了半天却见曾鹄没有反应。鹄大奶奶便有些气了,硬撇下了曾鹄就往外走,正好薛忆赶来了和她道:「大嫂,姑母请大嫂过去商议中秋的事呢。」 鹄大奶奶便和薛忆一同往明晖堂而去。 薛愫回到敷春堂,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幕,犹觉得有些面红脸热。本能的感应到锦绣院那边以后还是少去为妙。上一世和大表哥一房没什么交集,再说那边的人说不清,口舌又杂,闹出过好几桩事。这一世还是不要有什么牵连才好。想起那位姨奶奶看人的眼神总觉得膈应。又记起花园里窥见的那桩事来,总之要远着才好。再说锦绣院的事是人家的内院,她一个寄人篱下的亲戚,不应该深陷进去。不该她过问的,她绝不胡乱开口。不想给自己和弟弟惹来麻烦。 不日便是中秋佳节。 曾府上下都在忙碌着过节的事。薛忆这些天用了早饭就去锦绣院那边跟着鹄大奶奶学管事。薛愫倒没事一身轻,什么也不管。 这些天她在家忙着备各处的礼,给秦老夫人那边调了礼佛所用的熏香,主要是檀、沉为主。给薛太太调了安眠养息的香。余者所送不过是些针头线脑,或是小玩物。 倒是旁人给她送来了一大堆东西,秦老夫人送了架山石盆景。薛愫将它放在书屋的长案上,倒也别致。 鹄大奶奶倒从自己的库里选了两匹上好的缎子,给薛愫裁了两身衣裳,作为对玟哥儿一事的谢意。不仅对薛愫,连同薛恒那份也照应到了。又说薛恒身边没什么人,回禀了薛太太,又给了两个小厮,充作书童。 见薛愫得了这么多的宝贝,又得长辈们的欢欣,范氏看得眼热,私下说与薛忆:「你比她还长一岁,怎么却不长进。不知道讨好人。我看你跟在你大嫂身边这些日子也没学到什么本事。」 薛忆却说:「这个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娘为了这个也不值当。我好歹还有娘,妹妹却只有一个兄弟,父母俱无。长辈们自然更应该要看顾一些。」 范氏见女儿不体贴她心,不和她在一个立场上,气得她戳了戳薛忆的额头道:「你呀,倒是会充当老好人,以后总是要吃亏!」 这里薛太太吩咐家里的厨子做了精致的月饼,拿了各色的攒盒装了,准备去送来家的亲友们。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送,田家和沈家就率先送了月饼来。薛太太捧给了秦老夫人看,秦老夫人不大理会这些,只让薛太太自己处理。 「大媳妇,等过了节,你将你妹妹和外侄女一同约了来家玩几天。」 鹄大奶奶笑说:「他们倒先约了我,我也应了。只好改次再请吧。」 「也成。对了,今天我见官媒去了大房那边,莫非是要给荃妹妹说亲,不知说的是哪一家?」 薛太太道:「听说是姓姜,那边的事我又不好特意去打听。过不了几天就有消息吹过来。什么也都知道了。」 鹄大奶奶略沉吟了下才又笑道:「这荃妹妹一嫁,跟前能说话的姐妹又少了一个。鹂二奶奶听说年后又要去任上。家里统共剩下的也不多。」 第42章 薛太太道:「是呀,好在将你两位妹妹接了来。不然跟前越发连个解闷的人都没有。」 鹄大奶奶笑道:「倒也是。不过姐妹们相继出嫁,兄弟们也渐渐长大了,就又有娶进来的。头一个我看呀,就该考虑考虑鸣兄弟。」 薛太太何尝不想给这个庶子早早定下来了,只希望房里有个能管住他的人,或许就上进了,那样老爷也不用操那么多的心。 「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没有?」 薛太太突然这么一问,鹄大奶奶有些没头脑,不过等她回过心神来,倒是想到了薛愫,抿了抿嘴,欲要说出口,但心里又一想,只怕太太不愿意薛二妹妹嫁到曾家。当初沈家太夫人的寿宴,太太那么积极的向那些贵胄之家的太太们介绍薛二妹妹,那个情形就已经很明确的表示想要给薛二妹妹觅一门更好的亲事。 如果她此时说出那两位的事来,只怕薛太太心里不舒服,倒也不愿意得罪她,只好又笑说:「暂时还没看着哪家小姐合适。也不急,鸣兄弟今年也才十七岁。等到以后他有了功名,说不定更好一些。」 鹄大奶奶虽然没有明说,但曾鸣庶子的身份,的确是配不上贵胄之家的嫡女们。要是他自己争气能有一番作为,就另当别论。 「我何曾不是这么想。这个孩子也怪聪明俊秀的,只是若将心思都放在课业上,没有成不了的事。他比起那边的鹂哥儿,可是一点也不差。」 鹄大奶奶忙称是。 婆媳俩谈论了一会儿曾鸣的事,很快又拉回到中秋上来。薛太太说:「还是和往年一样,设在绮花阁上吧。那楼上观月很好。楼上楼下也坐得开。」 鹄大奶奶笑说:「今年该我们这边主办,事情倒着实多。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不然落在大伯娘他们那边的眼里就成了笑话了。」 薛太太点点头,又吩咐了一回,便和鹄大奶奶说:「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这里鹄大奶奶走后不久,淑苓来了。 薛太太让她坐在跟前,细问她:「每天早晚跟着老夫人礼佛,你身子还吃得消吧?」 淑苓笑道:「也不是什么费体力的事,如何吃不消?」 「这里天气还不冷。到了冬天可怎么办呢?早课又很早,你从抱月轩到沉心堂,可是有好长的一段路。来回喝了冷风,受了寒气如何了得。傻姑娘,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就直接说出来。别闷在心里不说,到头来受委屈的还是自己。」 淑苓甜甜的笑道:「我知道的,母亲。」 薛太太统共养了三个女儿,淑苓最小。二女儿淑芸早早的就夭亡了。如今身边剩下的淑苓年纪不大竟也不牢靠,她宝贝似的疼着,好不容易养了十几年,却还是无法完全放心。 「你得好好的养好身体,我对沈家才有了交待。」 淑苓听到沈家二字,心里有些不舒服。她不愿意嫁,可事实却不许她说不。心想命里如此,她也只好咬着头皮上了。 「母亲,大姐她这次要回来么?」 薛太太笑道:「你又想你大姐了。只可惜他们卢家还在任上,回来不了,等到年下再看吧,说不定就能团聚了。」 淑苓也跟着笑了:「是呢,我还时常梦见大姐他们。还梦见大姐有了孩子。」 薛太太听着淑苓这话,直直的戳中了。她大女儿淑荟,嫁给了陕西总督府的长子,也算是门不错的婚姻。那个女婿她看着也满意。无奈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淑荟嫁过去三年了,肚里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也因为这个,淑荟她婆婆嫌弃她。薛太太犹还记得去年过年时,淑荟在她房里偷偷哭泣时的样子。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酸。如今已是半年没有通过信了,还不知情况怎样。 「你大姐要真是有孩子了,那就太好了。」 淑苓心想不该提这事的,突然惹得母亲不喜欢,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曾家阖府团聚。 从园子到各处上房俱已点亮了各式灯笼。 绮花阁更是早早的就让人收拾了出来,楼上摆放了四张大圆桌,一溜窗户全开。 这边钱氏问鹄大奶奶:「今天准备了什么节目?」 鹄大奶奶忙道:「没准备什么,家里也没几个通晓音律的女人。」 钱氏笑道:「我听得你们那边新进来的一个姨娘,不是说吹拉弹唱样样都会。让她在亭子里吹支曲,我们在楼上听,想来也雅致。」 钱氏说的是事实,不过鹄大奶奶心里听着不舒服, 「她有些心高气傲,只怕不愿意吧?」 钱氏笑道:「在客人面前那么卖力,如何在家就不愿意呢。你去说说,也让大家乐一乐。」 鹄大奶奶眼波一转倒想到了个托辞,含笑道:「只怕我们家老爷不许吧。他又是出了名的古板严厉,我看还是算了,免得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不是白白的扫了赏月的兴致么。」 钱氏这下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觉得鹄大奶奶维护锦绣院里的人也没什么好指责,不过那个香云是个什么人,她倒想起一件事来,悄悄的在鹄大奶奶耳边低声说道:「告诉你一件极秘密的事。我身边的秋荷在初四那天下午,看见我们鸿大爷和你鹄大爷躺一张床上,那床上还有一个女人,你猜猜是谁?」 鹄大奶奶知道她丈夫是个酒色之人,没想到竟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来,便道:「我怎么猜得出来,羞都要羞死了。」 钱氏又压低了声音道:「就是你们那位新进的姨奶奶,叫什么名字我不清楚。不过我们秋荷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跑来告诉我,我也差点没给气死。你说曾家的男人怎么就这么不堪呢。」 鹄大奶奶羞愤万分,如何还抬得起头来,面红耳赤的说道:「出了这样的丑事,他们连曾家的名声也不要了。我看,你很该将你身边的秋荷给打发了才是。要是她张着嘴出去乱说,我们两个也不要活人了。」 第43章 钱氏仿佛不大在意:「秋荷从我管家跟过来的,十几年了,我不相信她相信谁去。你只管放心。我说呀,我们也该警戒些才成,不然那两人还不知要做出如何出格的事来了。倘或让老爷们、太太们知道了,曾家可真是要翻天了。」 鹄大奶奶道:「你说得极是。」 钱氏还想和鹄大奶奶聊几句,贺大太太那边的丫鬟过来找她,钱氏就暂且告辞了。因为说的是些机密话,她身边的红线和似月也不在跟前。她一人慢慢的走在花园里,细细回想起钱氏告诉她的这事,越想越觉得气闷。听钱氏那口吻,分明是在看笑话似的嘲笑她,那带着不屑讥讽的口气,仿佛是在说,你们锦绣院的人也是我们鸿大爷享用过的!想到这里,鹄大奶奶暗骂了一句:「呸!什么鬼东西!」身子一个趔趄,差点跌了一跤。幸好似月突然赶了上来,搀了她。 「奶奶,太太正找你问话呢。」 鹄大奶奶停下来略定了定心才说:「我们去吧。」 此刻斜阳西垂,距离摆晚饭赏月还有一阵子。曾家的花园也被笼罩在斜晖中。似月从她的角度看去,鹄大奶奶的侧脸迎着晚霞红彤彤的,比任何脂粉都美艳动人。只是脸上的神情总觉得有些古怪,她也猜不透。不过却能料到一定是刚才鸿大奶奶和她说了什么。 似月搀着魂不守舍的鹄大奶奶回到了明晖堂。只见正厅房里已经坐满了人。曾谱老爷和薛太太坐在上首。 下面两圈椅子上坐着兄弟姐妹们。薛家两位妹妹、薛恒、范氏也都相继到了。 鹄大奶奶见了曾鹄,脑中自然浮现出钱氏和她说的那副见不得人的场景来,顿时整个脸,连同耳根子也发红了。 「绮花阁都安排妥当呢?」 鹄大奶奶木然的回答着薛太太的问话:「已经好了,大房那边已经过去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也过去吧。今年我们是主办,不能还落了后。」曾谱起身来,曾鹄和曾鸣兄弟俩忙上前搀了。 这里淑苓搀了薛太太。 鹄大奶奶便道:「有些热,我回去换身衣裳就直接过去。」 鹄大奶奶回到锦绣院,看了眼下面的厢房。听见了香云和丫鬟们正在高声说笑,此刻她听来全是刺耳不堪的声音,脑袋嗡嗡作响。气血上脑,她不管不顾,直奔香云的房去。 香云被怒气腾腾的胡大奶奶惊了一跳,旋即又娇笑着起身来迎接:「奶奶怎么到这边门下来呢?不去园子里赏月?」 那鹄大奶奶眼里见了香云能喷出火来,上前就大大的给了香云一个耳刮子。众人哗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见鹄大奶奶叉腰犹如哪市井妇人一般,开口破骂:「不要脸的下作娼妇,你在这里浪什么浪。别以为仗着大爷给你撑腰就没人治得了你。曾家岂是你这等不知廉耻,不知多少人睡过的烂货来糊搅的。」 鹄大奶奶的话很是刺耳,丫鬟仆妇们也知发生了什么,只当是鹄大奶奶拈酸吃醋,见不得香云受宠。 香云白皙的脸庞上早就火辣辣了,她捂了脸,又听得鹄大奶奶这样一顿唾骂,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娇弱得就像一朵开在清晨,还带着露水的桃花。 「奶奶,我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奶奶发火?」 「做错了什么,别让我将你们干的那些丑事都抖出来,你不要脸,大爷还要脸面。锦绣院还要脸面。你进了这里也给我放尊重一点,不想好好过日子,就给我滚蛋!」鹄大奶奶气得七窍生烟,这样一顿怒斥后,心里一点也不痛快,反而觉得脑袋更加晕乎乎的。 鹄大奶奶回了自己的房,只喊头晕,吓得似月和红线说:「奶奶不该动这么大的怒,要打要骂,哪里有奶奶亲自动手的。您吩咐一声,就立马有人去教训她。不过跟前一只小猫小狗,奶奶为了这个气出病来不值当。」 鹄大奶奶心里乱糟糟的,只喃喃道:「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大家齐往绮花阁,因为过节,众人都喜气洋洋的。只曾鸣的脸上有些凝重,一则是因为薛愫总不大和他说话;二则是在老爷面前他有些惧怕,所以也不敢露出十分欢喜的神情来。 楼上西席。为首的那一席,秦老夫人先上坐了。两个儿子左右相陪,又将两位太太叫了过来。 东面一席则是两房的兄弟们,曾鸿、曾鹄、曾鹏、曾鸾、曾凤、曾鸣,又拉了薛恒过去。西面一席是淑苓、淑荃、淑蓉姐妹并薛家的两位妹子。西面的一溜席上,则是钱氏、鹄大奶奶和鹂哥儿媳妇并范氏。 楼下的则是各房里有头脸的丫鬟管事媳妇们,什么如因、宝相、秋荷、玉针、红线、似月、丁香、璎珞之流。除了这些管事的媳妇丫鬟们,还有一席是府里的姨娘们,例如大老爷房里的桐花、红榴,二老爷这边的华姨娘、阴姨娘。如今再加上曾鹄这边的香云、春雪两位。除了红榴和华姨娘和阴姨娘,其余三位都是年少青春,坐在一处喝酒猜拳,行酒令竟比楼上还热闹。 难得的团圆日,别的不说,就说薛愫,坐在姐妹丛中,感受着家人团聚的喜悦。心里却微微的有些发酸。想想上一世,她在古家时过中秋,第一年古宜和卓氏都在跟前,过了一个还算像样的节。后来卓氏去世,古宜又越来越混账,中秋就成了她和闻莺缅怀江陵和曾家的日子。这一世父亲又刚走不久,虽然生在欢声笑语里,内心还是隐隐的有些寂寞。 坐下来没吃几筷子的菜,只见曾家少爷们那一桌论齿排序去给上面那一桌敬酒。 秦老夫人今天穿了身佛青的织锦妆花褙子,戴着福寿长簪,倒也喜气洋洋。儿孙辈们敬一回酒,就赏赐一回东西。 从秦老夫人到两位老爷,两位太太都相继被尊敬过。这里薛愫走到薛恒身边悄悄的和他说:「你也该去敬老夫人、大老爷、大太太、姑父、姑母一杯酒。」 薛恒显得有些腼腆,和薛愫笑道:「我还是个小孩子,又是客人,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第44章 「快去,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薛愫敦促着他。 后来曾鸣起身道:「我陪恒兄弟一块去吧。」 薛恒见曾鸣帮忙,胆子倒也大了些,愿意前往。曾鸣提了个自斟壶,拉着薛恒去那一桌了。 曾鸣给薛恒的杯里倒满了酒,薛恒刚开始还有些扭捏:「老夫人,祝您老人家健康长寿、福泽绵长。」 秦老夫人见薛恒有些怯生生,倒也生得可爱,和薛太太笑道:「你这侄儿倒挺乖巧。和我们鹏哥儿倒有几分相像。听你姑父说你读书能干,那可得好好努力,薛家的指望就全在你身上了。」说着将一枚祖母绿的戒指赏了他:「也不知合不合适宜,这个给你吧。」 薛恒忙道了谢。后来两位老爷,两位太太又都有赏赐。 薛愫又过来给各位长辈道了谢。 秦老夫人亦赞扬她:「你这个当姐姐的倒很有几分风范。都说长姐如母,以后恒哥儿有所成就了,定不要忘了你这位姐姐。」 薛恒红着脸忙称是。 范氏见薛愫姐弟俩得了许多的好处,心里有些不甘,走到薛忆身边和她说:「你也是薛家人,怎么不过去?」 薛忆沉眸道:「我过去做什么,又不与我相干?」 「难道那恒哥儿不称你一声姐姐。傻丫头,我教多少遍你也学不会。」 淑苓见范氏责备薛忆,有些看不过了,便起身说道:「舅母,薛大妹妹安安静静的也挺好的,何必要去为难她。」 范氏笑道:「苓丫头,我这也是为你大妹妹好。她如今跟在你大嫂跟前学管家,总该也知点事体才行。」 淑苓却道:「由着她去吧,大妹妹是大妹妹,不一定事事都要按着别人的路子走。」 范氏顿时哑口无言,心里却想,你大妹妹可没你那么好命,有个在朝做官的爹,又许了侯府家的世子,自然是什么都不用愁。将来薛忆要嫁一户什么样的人家,还得靠她姑父、姑母。趁机不讨好着,跟前多露几次脸怎么行。这些话范氏不好当着淑苓的面说,只气薛忆不晓事体。 用了饭,秦老夫人隔窗眺望了一回,只是还看不见月亮的影子。微微的有些失望,和曾谕大老爷说:「我记得去年也不凑巧,偏偏又遇上了下雨。哪里能看到月亮。」 曾谕忙道:「今天瞧着云层少,兴许再等一会儿就出来了。」 秦老夫人每天早睡早起惯了,不想熬夜,虽然有些扫兴,但也说:「不了,你们慢慢等吧。我这里慢慢走回沉心堂,也差不多消食了。」 两位老爷并贺大太太和薛太太要去相送。 秦老夫人却摆手道:「你们各自要团聚,就不用劳动了。我有丫鬟婆子们呢,也不怕。」 虽是这样说,但老爷太太们依旧一路相送,送到出了园子。这才各自散去。 曾鸣想借机和薛愫说几句话,四下里看时却不见了薛愫的身影。心里有些失落。 曾鹄见他慌张的样子,上来笑说道:「你找什么?」 曾鸣便问:「大哥可见到薛二妹妹?」 曾鹄笑道:「刚才还看见和你大嫂说话,回头我也不知上哪去呢。算了,我们到明晖堂去吧。老爷只怕要训话。」 曾鸣知道老爷今晚肯定要出题考他们,年年都是如此,今年自然不会例外。他怎么将这一遭给忘了。 兄弟俩相约着来到明晖堂。曾鹏、薛恒早到了。淑苓和薛家姐妹在薛太太的房里坐着说话。淑蓉毕竟年纪还小,已经跟了阴姨娘回后面的抱厦歇息去了。 曾鸣不管不顾走了进来,笑呵呵的说道:「我还只当薛二妹妹不见了,原来躲在这里。」 薛愫有意要远着他,倒也不直视他,淡淡的说道:「我能上哪去。」 淑苓却催促着他:「二哥还不快去用功。一会儿爹爹来考量当心又要受罚。」 曾鸣红了脸,埋怨道:「苓妹妹干嘛还在薛家妹妹面前揭我的短?」 淑苓笑道:「什么叫揭你的短,难道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么?」 薛愫和薛忆也跟了笑了起来。 曾鸣见薛愫笑了,倒也不恼,呵呵的笑了两声就出去了。 薛愫整天呆在敷春堂,哪里也不愿意去。闲来无事的时候,或是在薛恒的小书房里练练字,抑或是调些香料或是自用,或是送人。再有就是在窗下描几笔花样,绣些玩物。 薛愫还本来想给薛恒做一身衣裳,薛太太知道了却说:「我吩咐裁缝给做了就是,你还是歇着吧,别把眼睛给熬坏了。」 薛愫只好暂且搁着,等过些日子再说。 过了中秋后,天气一天天的凉了下来。一连几天的雨,带来了阴冷潮湿。 因为天气的突变,淑苓又病下了。抱月轩医药不断,原本就清瘦的淑苓,这么一折腾,那张小脸看上去还不及巴掌大。一股弱不胜衣的姿态,仿佛一阵风也能将她给吹走。 因为久病着,不免添了些伤春悲秋之情。脸上的笑容再也难寻,每日在内不过是唉声叹气,珠泪涟涟。姐妹们都相继去和她说话解闷,薛愫更是一天三四趟的跑。只为能解淑苓的郁闷。 「昨儿我去老夫人那里,老夫人还说要去白水庵静养。又说让你也跟着一道去。」 淑苓娇弱的说道:「我病成这样如何去得?」 「所以苓姐姐得赶快好起来才行。」 「哎,近年来,都要折腾好一番。也不知哪一年才是个头。我身子不好,母亲也难过。别说在跟前尽孝,就是让她少操点心也不能。」 薛愫笑道:「你也别多想,好好的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薛愫陪着淑苓说了一会儿话,心想她身子不好,要休息,便就告辞了。回到敷春堂,只见闻莺和晚霞两正凑在一处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些什么。 第45章 见薛愫回来了,闻莺上前来笑着招呼:「小姐,外面冷,进里面屋坐吧。」 「你们聊什么?可不许背后嚼人舌根!」 闻莺忙道:「外面哪里嚼舌根了。不过小姐从抱月轩那边过来,一路上难道没听到一点风声?」 薛愫见问得奇怪,忙道:「出了什么事吗?」 「小姐真不知道?听说锦绣院新进的那个姨娘死了。」 「新进的姨娘?」薛愫闲是愣了一下,后来才想起她们说的是香云,倒是一惊,那个慵懒媚态的女人怎么说死就死呢?前世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她已经有些记不得了。 「是啊,府里都在传呢。说这位姨娘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不如正受宠么,哪里会跑去寻短见。」 「寻短见?!」薛愫更觉得不可思议,她虽然只见过那个女人一面,不过印象却是深刻,那样的一个美人儿,又深得鹄大表哥的喜爱,断不会做出寻短见的事来。上一世应该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可是因为久远,她已经不大能记清。但觉得这事肯定还有什么隐情,不过她不想再继续打探下去,知道得更多,或许就更危险。 闻莺还在说:「是呀,听说吊死在屋里,舌头伸了那么长!」说着还比划了一下,晚霞害怕忙道:「闻莺姐姐块别说了。」 「你怕什么,又不与你相干。我听姑太太房里的人说,只怕鹄大奶奶和这事脱不了的关系。」 薛愫忙喝止道:「红口白牙的,你胡说什么,忘了以前我是怎么教训你们的!」 闻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讪讪的闭了嘴。此事也就不敢再薛愫面前提及。 薛愫不感兴趣,自然有感兴趣的人。那范氏听见了这见事也是一惊,忙忙的扶了翠珠就往明晖堂去了。 明晖堂这边早就慌乱了,鹄大奶奶正躲在薛太太的房里哭。那香云娘家人正和薛太太理论,说要报官。薛太太气得浑身颤抖,语不成句:「这事怎么能怨我们,她自己要轻身,又不是我们杀死了她,报什么官?」 「她活得好好的干嘛要轻身,不是你们逼迫的她会这样?!我们知道你们曾家有权有势,我就不信堂上坐的会见事不管!你们也别太得意,走着瞧去!」 吵得薛太太觉得头晕,她不想理会这些事了,便交给了身边的管事媳妇氏:「你去陪他们说吧。不行去找外面的大管家。等老爷回来再过问。」 这事瞒不住,老爷肯定会知道。薛太太心知肚明,刚刚贺大太太和钱氏还过来问其缘由,不就是来看笑话的么?要么公了,要么私了,她是没心再管了。 好不容易将香云的家人给支走,薛太太回到这边屋里。鹄大奶奶见了她,便跪在跟前请求道:「太太!母亲!别把我给交出去!」 「你又没做错什么,交你出去做什么?」 鹄大奶奶哭道:「大爷只说是我害死了她,我哪里敢。再说我也不是没有胸襟容不得人。她自己要轻身又与我何干?」 薛太太却拉她起来,和她道:「鹄儿他那是糊涂,死了个小妾就来怪罪你。你是什么样的为人难道我还不知道吗。这事等到他爹回来了好好的训他一顿。你别怕!」 鹄大奶奶呜呜咽咽的哭着,将一双眼睛揉得跟个桃子一般。 在一旁看热闹的范氏开口了:「依我看,曾家还怕那些的寒门小户里的不成?让人拖去打一顿,再吓唬一顿,保证他们再也不敢上门来。」 薛太太微微的皱了下眉头说道:「曾家是诗书之族,老爷还在朝为官,朝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哪里能做如此之事?」 范氏呵呵的笑了两声,不敢再随便插嘴。 薛太太和鹄大奶奶道:「你回去吧。鹄儿他也不敢拿你怎样!」 鹄大奶奶便起身告辞。这边锦绣院里也是一片的混乱,香云跟来的丫鬟在院子里撒泼大闹,唯恐别人不知。 鹄大奶奶看了心烦,便和似月说:「你去找两个有力气的女人来,将她们架走,关起来。等到你大爷回来再理论。」 似月便命人去办。 鹄大奶奶无力的歪在炕上,心想她是骂了香云几句,说她没廉耻,还让丫鬟去教训了一通,没想到她竟然会去上吊。她是死了,轻松了,丢下乱哄哄的局面却让鹄大奶奶倍感烦恼。 这里正烦恼。突然红线走来说:「奶奶,姑奶奶来了。」 鹄大奶奶一惊,心想传得这么快,已经传到田家去了么? 说话间,却见小管氏扶着她的丫鬟迎儿已经进来了。 鹄大奶奶也顾不得整理衣衫发鬓,只坐起身来,强颜欢笑:「妹妹怎么来呢?」 小管氏道:「我听说了就忙忙的赶车过来了。你妹夫还不知道呢。怎么闹得这样大?可要不要紧?」又见她姐姐脸上泪痕犹在,不过数日没见,觉得消瘦了一圈,看着也心疼,拉了她的手说:「姐姐很该保重些才是。一个奴才死了也这样的难过?」 鹄大奶奶眼里还含着泪花:「她是你姐夫心尖尖上的人,哪里是什么奴才。这下你姐夫只怕要找我拼命。」 「又不是姐姐弄死了她,干嘛要算到姐姐头上?」 鹄大奶奶道:「他如今只说要找我算账……」越说鹄大奶奶越觉得委屈。便偷偷的将那件丑事给妹妹说了。 小管氏听得面红耳赤:「竟然做出这样的丑事,呸,死了也活该。还真是不知廉耻的!姐姐不用气,回头我替姐姐和姐夫理论,看他还有什么理。」 这点事鹄大奶奶给自己亲妹妹说来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只低声道:「我也不想将此事闹大,要是老爷知道了,可都没好果子吃。」 小管氏道:「姐姐怎么也软弱起来,姐夫也太不像话。要是传出去了曾府的名声还要不要呢。」 鹄大奶奶的右手重重的捶着桌面,咬牙恨道:「谁说不是。我也想保住曾家的名声。」 第46章 姐妹俩正说着,却从窗户瞧见曾鹄从外面回来了,铁青的脸,活像要吃了人似的,边走边骂:「看我今天把这个妒妇给休了!」 鹄大奶奶眼泪还在打转,看了眼妹妹。小管氏起身来,安慰道:「姐姐别怕,待我问姐夫,看他还有什么道理。」 待曾鹄怒气腾腾的走进内室,小管氏站在炕下,屋里还有两个丫鬟。曾鹄原来是要找鹄大奶奶拼命,没想到有客人在此,顿时就偃旗息鼓了,只好讪笑道:「妹子怎么来呢?」 小管氏冷笑道:「我姐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当妹妹的自然要来陪她散散心。」 曾鹄睃了鹄大奶奶一眼,眼里全是怒意。不过挡着妻妹的面也不敢对她怎样。毕竟他也是有脸面的人,还要顾及田家。 「既然你们姐妹俩在此叙旧,我就不打扰了。你们慢慢聊。」 鹄大奶奶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别走,正好我妹子也在这里,没有外人。什么话当面说清楚!为何要找我算账,难道是我杀了她不成?一个小妾而已,难道你真的要为了一个不知被多少人睡过的破鞋来休了我!」 鹄大奶奶情绪太过于激动,后面已经有些哽咽了。 曾鹄也索性豁出去了:「不是你容不下她,逼迫她,她能上吊?」 「所以就成了是我杀的?锦时!红口白牙的,你有什么证据就说是我硬逼死了她。别以为你们那点龌龊事我不知道!可是有人亲眼看见你和那边的鸿大爷躺在一处,中间还有个香云!」鹄大奶奶握紧了拳头,寸长的指甲硌得手心有些发疼。 屋里的人不禁侧目,曾鹄见此事兜不住,忙喝止道:「好了,人也死了。谁也不许再提。要是老爷知道追究下来,仔细你们的皮!」曾鹄脸上毕竟也挂不住,灰头土脸的样子,完全没了刚进门时的气势汹汹,跺跺脚,便出去了。 这里小管氏还在开导她姐姐。 曾鹄才出了锦绣院,恰巧就遇见了明晖堂的婆子来请他过去。曾鹄甚是心烦,只得走一趟。 薛太太又气又恼,闹腾了大半日,香云娘家那边总算是平息下来了。可老爷子还在翰林院那边没有回来,要是知道了此事那还了得! 「太太,鹄大爷来了!」 「你将他叫过来!」薛太太可没什么好脸色。 曾鹄垂着头走了进来,薛太太斜睨了他一眼,又转过脸去:「听说你在找你媳妇的麻烦?」 曾鹄忙说不敢。 「不敢?我看你也没什么不敢的。老爷纵着你,我也不敢多管教。毕竟我这个当后娘的管严了又说我恶毒,横竖都不是人……」 曾鹄脸色大变,忙跪了下来,苦苦恳求道:「母亲!您说这话不是咒儿子天诛地灭么,我母亲走得早,是太太一直教养我,我一直拿太太当母亲侍奉。儿子还年轻多有不懂事,媳妇她也没见过什么世面,锦绣院的事还得靠太太帮我们打理照料。」 薛太太面色沉如水,微微的蹙着眉头,静静的说道:「既然分了家,你又是当爹的人了。自己房里的事,你们夫妻俩商量着来。我插手做什么?只是眼下这个着实让人有些为难。我问你,你预备怎样?」 曾鹄道:「入殓治丧下葬,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弥补。」曾鹄说到这里又抬起头来:「只是眼下没有好木头,还请太太帮衬!」 薛太太大半天为了这个事,闹得五心烦躁,压根不想再管了,只淡淡的说道:「我帮不了你什么,你们院子里的事,找你媳妇商量去。可不许打骂。我听说连田家人都惊动了。要是管家知道你对你媳妇不好的话,他们家可不是好说话的,别忘了她那几个哥哥,你是见识过的,有后果你自己担着。」 曾鹄还想找薛太太借一笔银子使,这个情况看来是不可能了。也是,明知道这位太太手里紧,还向她开口,不是自讨无趣么。 「等你老爷回来的时候,你自己和他说清楚。」 「是!」 「你们小夫妻可不许吵架。」 「是!」 薛太太见他一脸的恭敬,便说:「去吧!」 曾鹄从薛太太房里退了出来。心事满怀,走路也没留意脚下,哪知差点撞着了人。 只听得有人在跟前说道:「大表哥当心点!」那声音婉转动人,曾鹄先是一愣,这才抬头看,却见是薛愫,倒是有些意外,忙退了两步,恭恭敬敬的给薛愫作揖赔礼:「对不住,冲撞了薛二妹妹!」 薛愫倒是一脸的淡然,福了福身子便侧了身走开了。 曾谱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将曾鹄夫妻叫过去训了一顿。后来不知是谁在背后嚼舌根,那事就传到了曾谱的耳朵里。 曾谱大叹曾家不幸,外面还没杀将过来,内里倒先乱了。罚了曾鹄三个月的月例,他要去衙门当值,禁不了足。也就不了了之。 薛愫觉得自己是个事外人,对此事从未添过一句嘴舌。不过看大表嫂那样子,最近都怏怏的,在人前的笑容也勉强。这场战斗,大表嫂或许是个胜利者,可为何她那么不开心?薛愫不明白。前一世,她也从丫鬟们口中听说过古宜在外面胡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反正那个人就算外面没那些花天酒地的事也不会到她房里来。男人竟是些薄情的人。当然父亲是除外的。 薛愫忙着给薛恒裁一套冬衣,如今正忙着絮棉花。海棠和青柳两个小丫头正替她理线。薛忆到一头走了进来。 薛愫回头一笑:「姐姐今天怎么有空上我这里来?」 「那边没什么事,所以我就回来了。」 「重阳节快到了,只怕大表嫂也忙。你正好过去帮帮她呀。」 薛忆摇头道:「大表嫂成天都闷闷的,什么兴趣也没有。姑母还说赵她商量办菊花宴的事,看上去她一点兴致也没有。」 第47章 「不会吧,大表嫂不是一直都很争强好胜么,又爱揽事,又喜欢在众人面前显弄自己的才干。做什么事都那么有条不紊,是不是她最近不大好?」 薛忆垂着眼帘说:「出了那样的事,大表嫂心里怎么好得起来呢。姑父气个半死,又处处约束大表哥。大表哥为此将火发在表嫂身上。据说已经大半个来月没有进表嫂的房。而是住在死去了的那位姨奶奶的屋子里。我听着就怪害怕的,妹妹你说大表哥他怎么就不害怕?毕竟是自缢死的。」 大表哥做到这一步,确实是在生表嫂的气。不过他们这边旁观人也就一边看着好了,人家的家务事也不好掺合,想到这里薛愫便和她说:「这阵子姑母应该很辛劳。你多帮些忙就好了。」 薛忆道:「其实我在大表嫂跟前这几个月来,什么也没学会。总觉得自己笨笨的,又胆小。一辈子都学不来表嫂的那种魄力。可是就算表嫂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到头来不也如此么?这世上的事我是看不大明白。」 听着薛忆这些老气横秋的话,还是头一回,薛愫淡淡一笑:「是啊,有太多看不明白的东西。可是生活就这样,逼迫着人前进,没有退路呀!」 薛忆觉得薛愫的话很有道理,不禁下细的看了她几眼,心想这个堂妹和以前还真有些不一样了。感觉在来京城的路上就突然长大了。在江陵的时候,她可不是这般。难怪母亲会说她比以前更麻烦了。 只是成长原本就是件好事,薛忆嘴角噙笑:「不过听说重阳节的菊花宴还是要办的。重阳节那天有女客还有男客呢。姑母这边负责接待女客,鸿大表哥他们负责接待男客。这边到底比我们江陵热闹,人多,园子大,每年的各种大小宴会好像也挺多的。」 「我们薛家哪里比得上曾家呢,薛家虽然也富贵繁华过,不过都是上面几代的事了。如今我们这一支人丁也不兴旺。家不像家的。可曾家如今风头正盛。」 「可不是,依我看,苓妹妹要嫁给那位沈世子还真是一桩好姻缘。姑母对那位世子好像很满意,我听姑母房里的丫鬟说起过那位世子很了不得,听说十几岁的时候就立过战功,还救出过一位王爷,如今又受宫中的贵妃宠爱。看来曾家以后更是烈火烹油,锦上添花。」 薛愫想,未必呀!这场联姻对曾家来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以为傍到了一棵好乘凉的大树,哪知将来却是一场祸患。如果还没有人来阻止的话,又会走一条以前的路子,她就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再重演一遍么?思及此处,薛愫打了个冷噤,曾家的命运到底该何去何从,或许她一个外姓人说了不算。再说预料未来,本来就是一件荒唐的事,这里没人会相信她说的话,只会当她是个疯子。 「妹妹,你脸色苍白,是不是不大舒服?」 薛愫忙摆手说:「没,没,我很好。」 薛忆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便就回北边的屋子去了。 薛忆走后,薛愫一直在思考,将来该怎么办?他们姐弟要从曾家搬出去吗?是呀,不能一直给姑母添麻烦。不能一直耐在这里不走。姑母是没话说,可不敢保证旁人没意见。毕竟和曾家有亲缘关系的只有姑母和淑苓、曾鹏两姐弟而已。只是目前想这个还太早了,搬离了曾家他们姐弟还无法在京城立足,又不可能回江陵去。毕竟恒哥儿在曾家的族学里念书,这里有他的将来,不能耽误他! 「姐姐!你在想什么?我回来好一阵子了,你竟然没有发现我?」薛恒似乎有些不高兴。 薛愫揉了揉眼,微笑道:「没什么,你今天回来得倒早。」 「是啊,富老先生今天家里有事,就早早的散学了。」 「哦,是么。你去温习功课吧!」不过等等,她看着薛恒的脸红红的,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忙叫他到跟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烫,薛愫惊呼道:「老天爷,你病了,你难道不知道?」 薛恒忙避重就轻的说道:「下午的时候是感觉有些不大舒服,不过没什么事的,可能着了点凉,明天就好了。」 薛愫急了:「可能是伤风了,怎么算是小事。你好好的去躺着吧。我去和姑母说,让请大夫进来给你看看。」 薛恒见她姐姐如此焦急,再说他也不想引起什么动乱,忙说:「姐姐,不用麻烦了,真的,我没什么事!」 「快去给我好好的歇着,别乱跑。」要是恒哥儿病下了,她可是太失职了,将听雪叫来吩咐了一通,提了衣裙,亲自往明晖堂去。 薛愫匆匆赶到明晖堂,将薛恒的事告诉了薛太太,薛太太一听忙让身边的婆子去请王大夫过来瞧。 这里又同薛愫回敷春堂查看了薛恒的情况。 「学堂那边明天我让你鹏哥哥帮你请一天的假,先好好的养身体吧。」 「可是我不要紧的,明天一定能去念书,请姑母先不要和鹏哥哥说。」 薛太太笑道:「你这孩子还真是要强,和你鸣表哥一点也不相同。也是,我们薛家身上都流淌着读书人的血脉。说不定能明年你就可以和你鹏哥哥一道考府试了。」 「姑母啊,只怕明年还不行,得后年才能继续考试。」 「咦,为什么不行?」 薛愫道:「恒哥儿他现在还有服呢。」 薛太太脑袋一热:「是啊,我怎么将这个给忘了。哎,说来你们姐弟俩也真是命不好。要是宝兄弟还在就好了,一路升迁,你们姐弟也有照应。到时候再娶一个靠得住的继母。不管是恒哥儿仕途,还是愫姐儿的婚姻也都方便许多。我虽然是你们的姑母,能顾及到的地方尽量照料,但也有疏忽的时候。」 「姑母快别自责,我们在这里过得挺好的,什么都不缺,兄弟姐妹们又极友善。」 薛太太看着薛愫,心想这个小丫头也长大了,总要考虑婚姻大事,明年就及笄了。只是眼下还有许多困难,想到这里薛太太拉着薛愫的手笑道:「好丫头,我会给你留意一门好亲事。找一户门当户对,又知冷知热的热将你托付出去。」 第48章 薛愫登时满脸通红,急忙说:「不是讨论恒哥儿的病么,怎么又说到这个份上来。我还小,再说爹爹的服还未满。」 薛太太笑道:「所以也不着急,慢慢的寻。」 柳氏进来说:「太太,王大夫来了。」 薛太太道:「今天倒快。」说着带着薛愫到隔壁房里回避了。 王大夫来瞧过,也没什么严重的病症,只开了两剂发散的药。 薛太太见不要紧也放下心来,这里又嘱咐薛恒:「你好好的养两天,好全了再去念书。学堂的事不要担心。」 「可是……」 薛愫忙道:「你这时候逞什么能呢,姑母也是为了你好。」 薛恒只好答应。 好在不是严重的病,薛愫也算是虚惊一场,亲自看着煎了药,又端到了薛恒面前,督促他喝了,蒙了被子发汗。交代了房里的丫鬟们,这才回了自己屋。 薛愫继续埋头给薛恒缝制棉衣,缝着缝着,姑母的话就萦绕在脑中挥散不去。上一世她的婚嫁太过于草率。古宜又那么不是东西,从进门到发生争执垂死的那一刻,她都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幸福过。今生从来一次,她是笃定不再嫁到古家去。若是这一世曾家没有走上一世的悲剧,那么她的命运将如何让改观呢?不知姑母对她的婚姻又有怎样的打算,她又会遇到一个怎样的人? 或许是经年的寄人篱下,薛愫已经变得敏感多疑,又小心翼翼,生怕给旁人落下什么话柄。可她也想拥有自己的幸福,也想过得潇洒自在。也羡慕曾经父母之间的伉俪情深。想着想着耳根就渐渐发热了。 直到闻莺惊呼:「小姐!那是熨斗,还是让我们来熨衣裳吧。」 薛愫才回过神,她差点摸到了熨斗下面。 听说薛恒病了,薛忆倒遣了她房里的小螺过来问候过,至始至终范氏也没露过脸。 这边的小厨房里做了时鲜的菜蔬和莲蓬汤。薛愫却不怎么有胃口,吃得也少。又去看了薛恒三四回,想着还要去和姑母道晚安,正说要走。明晖堂那边的小丫鬟过来了:「太太说,不用表小姐过去定省了,问恒表少爷的病好些了没?」 薛愫回了几句话,小丫头就走了。 眼下已经掌灯了。薛愫想赶着缝好,趁着夜里越来越长,再张罗些别的针线来做。也不敢早早的上床。 「小姐,鸣少爷来了!」 薛愫一愣,心想他怎么来了。天色已晚他倒是不避嫌,想着不见他,可又转念一想,他必定是来看望恒儿的,哪里又不让见面的道理。毕竟是表兄弟。 薛愫走出房门,就见曾鸣先去见了北面屋里的人就过来了。瞧见薛愫在檐下迎他,倒有些喜出望外。 「夜风凉,妹妹怎么不进屋去。」 「听说你来看恒哥儿,我带你过去吧。」 「呃,是啊。先过去给大舅母和大妹妹打了个招呼,哪知她们不在,说是去明晖堂了,还真不巧。我回来就听人说恒兄弟病了,可怎样呢?」 薛愫领着曾鸣到了薛恒的房里,两人凑在一块儿说了几句话。曾鸣见他精气神还算好,因为他病着又不好十分打扰,略说了些就出来了。 探视完病人,按理说就该回去了。可是曾鸣心中此刻的想法却不是那样的,笑嘻嘻的和薛愫说道:「听说江陵的茶叶好,妹妹还一次也没请我喝过呢。」 「呀,真是失礼。怎么将这个忘了。明儿我拿一罐让晚霞送到你那边去。以后你就可以慢慢喝了。」 「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 薛愫故作糊涂:「来了半年了,茶叶剩得不多。不如索性就都给了二哥哥吧。」便立马让闻莺去找。 「我不是为了茶叶……」真是的,叫他怎么开口呢。曾鸣急得抓耳挠腮。 闻莺找了一小罐。 曾鸣赶紧说:「尝尝新就好,哪里有拿走的。」 「我立马去给二表少爷沏茶。」 薛愫暗叫不好,心想闻莺此刻来什么事呀,也不弄清楚眼下的情况。只好硬着头皮道:「这罐茶叶剩得虽然不多,但二哥过来探病,多谢你的心意。就当是感谢好了。」说着就双手捧给了曾鸣,又继续道:「天色已晚,不敢虚留二哥闲话,去吧。不然只怕绿意姐姐又要差人来问。要不姑父找二哥什么事的话,二哥不在,姑父可是要生气的。」 曾鸣低下头来,他分明的感受到,薛二妹妹对他还是在躲避,算了,死皮赖脸的只会让她更厌烦,不如就这么回去吧。大大方方的收下薛愫递来的茶叶,便就告辞了。 薛愫才松了一口气,忙让婆子打着灯笼去送。 「咦,二表少爷已经回去呢?」 「大半夜的,我可不敢随便留他。留他下来,明天我或许成了曾家的笑话了么。你献殷勤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对不起,小姐!」闻莺想,她也是一片好心啦。 薛愫见柳氏从外面走了进来,薛愫觉得脸上有些尴尬,便说:「柳妈妈,我不是嫌弃二表哥。」 柳氏一笑:「表小姐做得没什么不对。」 薛恒在家歇了一天,就又进学堂去了。 这日薛愫在明晖堂陪薛太太。正好鹄大奶奶也在。婆媳俩正商议重阳节要宴请的女客事项。不过鹄大奶奶神情凝重,眉宇间始终笼着一层郁色。 「你确定好要请的名单,给我看了。好去让人拟弄好帖子差人一一送去。」 鹄大奶奶却有些心不在焉:「我身上不大好,太太自个儿看着办吧。」 薛太太有些疑惑:「你要不要紧,要不将王大夫请来给你瞧瞧?」 鹄大奶奶只是觉得心烦,摆手说:「没什么,不用请大夫闹得那边都晓得。」 第49章 薛太太见她始终不快,便知道是为上次那事,只是她如何好劝呢,想了想方说:「既然身上不好,那就好好歇着吧,重阳节的事慢慢的准备着,也还有些日子,总是来得及的。忆儿不是跟着你学了些管家,不如找她来商量也是一样。」 鹄大奶奶皱眉,心想这个薛大妹妹终究是刚到京城,又是外人,哪里知晓曾家的情况,更何况那性子常常是一问三不知的,如何能托付,抿了抿嘴唇道:「薛大妹妹初来乍到的,只怕门都摸不清。再说若是考虑得不妥当的话,有了什么差池,大房那边可都睁眼看着,太太别给自己找堵。」 「你身上又不好,又找不到合适的人。不只有如此应付么?」 鹄大奶奶强打着精神说:「没法子了,还是我撑着料理吧。」 薛太太微蹙眉头,知道这个儿媳妇争强好胜惯了,只是眼下的情景她看着也有些心疼,便劝解着:「鹄大爷做得不对,他老子已经处罚过他了。你们小两口还要继续过日子。天天这么仇人似的也不好。日子总要过的,我看呀,你不妨也让一步,去给鹄儿赔个不是吧。」 薛愫坐在一旁始终没有插话,不过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却能清楚的看见鹄大奶奶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只是又极力的隐忍着,不在薛太太跟前哭出来,几乎哽咽的说道:「还要我怎么做呢,锦时是怎样的为人,想来太太也清楚。算了,随便他怎样,他是外面的爷们,我也管不了。大家凑合着过吧。只要不是太过分。」 薛太太即便是有这个心,也管不了锦绣院的事。只是看着她也怪可怜。等到鹄大奶奶回去后,薛太太和薛愫说:「你在家闲着没事,不妨多劝劝你这位嫂嫂。」 薛愫沉吟了下方说:「只怕不好开口,是人家小两口房里的事,我不好插手。」 薛太太笑道:「谁让你插手管人家夫妻间的事,不过是去给你大嫂解解闷而已。让她看上去至少高兴一点。这边家里也是一摊子的事呢,她不帮着些怎么成?」 「哦,好的。」薛愫觉得有些为难,毕竟是打定主意不要和锦绣院牵扯过多。既然姑母都开了这个口,她也不好十分的推辞。 过了两日,薛愫去抱月轩看望淑苓,姐妹俩坐着说了一会子话,这里又顺路去了锦绣院。 鹄大奶奶歪在炕上也不知生谁的闷气,底下跪了一溜的丫鬟婆子,看这阵势,鹄大奶奶是才发过火。薛愫心想千挑万挑,怎么偏偏挑了个极不恰当的时机来拜访。 鹄大奶奶瞧见了她,脸上的郁色才去了几分,强颜欢笑道:「薛二妹妹怎么来呢?」又抬抬手,示意下面的人都出去。 众人方告退。 薛愫在下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思忖了片刻才开口:「大表嫂这里有事?」 鹄大奶奶说:「没什么事,你好好的坐着吧。」 似月给薛愫上了茶。鹄大奶奶看看薛愫,含笑说:「薛二妹妹来是有事?」 薛愫微微一笑:「没什么事,在家怪闷的,过来和大表嫂随便聊聊解闷。」 鹄大奶奶此时却没有这样的好兴致,不过她在薛愫面前却一直端着笑,没有必要给薛愫冷脸看,便和她说:「今天上午我从老夫人那里过来,听老夫人说准备重阳后去白水庵住几天,让苓妹妹和你一道前往。连荃妹妹都没叫,看来老夫人是真心疼你。」 「可是苓姐姐病着还没好,怎么好奔波?」 「可不是,所以一直搁浅,老夫人说等苓妹妹的身体完全好了,去那里住住看,对身体调养也有利。」 一时间,薛愫不知道说什么好,屋里久久没说话,略显得有些尴尬。总得找个话题才是,正好奶妈带了玟哥儿过来了。薛愫忙走到玟哥儿跟前,蹲下了身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玟哥儿最近还好吧?」 鹄大奶奶道:「还算健壮。说来他也多亏了你。」鹄大奶奶又教儿子称呼薛愫为表姑。玟哥儿却盯着薛愫瞧,并不开口。 鹄大奶奶只好说:「这小子最近像个姑娘似的胆小,话也不大说。」 薛愫笑道:「小孩子嘛,很正常。」见玟哥儿圆圆的小脸,白里泛红,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眸很是清澈明亮。生得真叫人喜欢。 薛愫心里一软,便伸出胳膊要搂抱玟哥儿,却见他突然身子一闪,就躲到了奶妈背后,不时的还偏着头来偷看薛愫两眼。 鹄大奶奶下炕来,一把拉过玟哥儿,轻斥着他:「扭扭捏捏的,像个丫头。再过两载就该进学堂去了,还是这样着那怎么行呢。」 屋里的氛围好不容易融洽一些,却见红线走了来,附耳在鹄大奶奶耳边低语了几句。鹄大奶奶的脸色渐渐的就又凝重起来了。 薛愫知道肯定有什么事,便准备告辞。 鹄大奶奶道:「好吧,似月你送送薛二妹妹。」 薛愫便出了鹄大奶奶的屋子,刚到檐下,却见从大门外刚进来一个女子,后面跟着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两人打了个照面,只见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倒正是妙龄。梳着楂髻,插戴着金银珠宝。湖绿的对襟夹衫,香色的挑线湘裙。身材适中,容貌端庄秀丽。 薛愫瞧着面生,心想莫非是大表嫂的什么娘家亲戚来看望她?薛愫没有多想,就出了锦绣院。 转眼间,重阳节就要来临了。 园子里的菊花也应景而绽。种类繁多,还有不少好听的名字,比如说:碧空银花、彩线明珠、春风杨柳、粉面西施、琥珀凝翠,更有什么太液池荷、瑶池粉、玉宇琼林之类。 曾府花园最引以为傲的两种花,一种是芍药,一种就是菊花。每年到了这两种花期,都有相应的赏花盛宴。今年自然也不例外。曾家两房早就商量好了要宴请的客人,大房那边,其实是曾鸿夫妻俩主要负责接待男客,款待的地方设在碧水庄。二房这边负责接待女客,地点就设在挹芳轩。 第50章 其实碧水庄那边的菊花没有挹芳轩多,还从挹芳轩这里搬了好些花盆过去凑数。之所以要设在那里也是曾鸿觉得的,院子宽敞,又有现成的戏台。屋子也是宽敞明亮,斗酒比剑都是好地方。 「小姐,你看这花开得真好。」晚霞抱了一个花盆进来。 薛愫回头一瞧,只见是一盆稀有的墨菊。花盘硕大,花径如掌,红中带紫,紫中带黑。凝重又不失活泼,华丽又不失妖魅。 薛愫一看就喜欢上了让摆在窗下的条案上。 这里闻莺取了衣裳来让薛愫换上:「小姐再不赶紧,只怕就去迟了。」 薛愫却道:「去那么早干什么,这两天赏花赏得还不够多?再说也不用我去跟前应酬,不过是陪衬说说话而已。苓姐姐呢,也不知她去了没有?」 晚霞笑道:「刚才在姑太太那边已经见到表小姐了,还问小姐您来着。」 「那是得赶紧了。」 闻莺替薛愫穿戴梳妆好,又替薛愫簪了一朵粉色的大爪菊。薛愫瞅着镜中的模样总觉得不够端庄,伸手将花拿下来。 闻莺忙道:「这也是应景的,姑娘为何不簪?」 薛愫道:「要应景,不是有一支菊花簪么,你将那个来簪上也比这大朵的菊花好。」 闻莺依命找来簪子替薛愫插好,收拾齐整了,搀了薛愫往明晖堂而去。 到了明晖堂,薛太太已经到贺大太太那边去了。只留下淑苓正和一个年轻女子说话。那女子瞅着面熟,只是叫不出来是谁。 「薛二妹妹,这是临阳伯的小妹妹。在沈家的时候见过面的。」 怪不得觉得面熟,薛愫忙行了见面礼。周丽贤也赶着回了礼。 周丽贤温温柔柔的笑说:「好久不见薛小姐,可还康健?」 「劳周小姐挂着。」 周丽贤笑道:「其实这两天我们家的菊花也开得正好,我生性又疏懒,不喜欢出来走动。偏偏我嫂子说她最近事多脱不开身,又接了曾家的帖子,便让替她来。正好过来瞧瞧你们姐妹。」 淑苓和周丽贤熟悉,两人在一旁说笑,问到薛愫时,薛愫说几句。后来一个年轻女子过来,虽然只见过那么一面,但薛愫对她有印象,就是在锦绣院遇见的那个大表嫂的亲戚。 「你是来找大表嫂的?」薛愫主动上前和她搭讪。 女子微红了脸,不见鹄大奶奶的身影,欠身道:「奶奶不在么?」 「和姑母去大太太那边了。」 女子又看了眼淑苓和周丽贤,没有和她俩做任何的招呼,便就转身而去。 薛愫有些纳闷,还以为她要留下来一道等姑母他们回来。 等到那女子出了明晖堂,薛愫才问淑苓:「刚才那个女人是大表嫂的什么亲戚呀?」 淑苓道:「你还不知道么?她是锦绣院的人!」 「锦绣院的?丫鬟?不像呀!」 「据说是大嫂给大哥买来充当香云的人。只是还没有正式抬作姨娘而已,只是个通房丫鬟吧。」 薛愫瞪大了眼,她以为是大表嫂的亲戚,没想到会是这样!也就是说这一场争斗里,大表嫂认输了么?为了笼络大表哥,不惜往他房里塞别的女人。她不明白大表嫂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贤惠?薛愫活了两世,此刻也不明白大表嫂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也不见薛太太他们过来,淑苓起身道:「多半已经去挹芳轩了。我们这里就直接过去吧。」 薛愫等便一道往挹芳轩而去。 挹芳轩在院子的西北角,一处小小的敞轩。原是一溜泥鳅脊背的大瓦房,后来中间做了隔断,就成了三间屋子。不过都是极朗阔的。 不过花团锦簇的倒也热闹非凡,因为是赏花宴,倒也没请多少的客人,东面屋里有三桌太太奶奶们在摸骨牌。西面的屋里则是几位年轻的小姐们凑在一处说笑, 她们三人则去了西面屋里。薛愫还以为能见到沈家的那位婉玉,看了一圈,没想到竟然没有,心想好在她没来,不然又聒噪得紧。 薛愫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吃了会儿瓜子,觉得无趣。以为会有多盛大的赏花,没想到凑在一处又成了打牌。小姐们又在一处议论那些无聊的八卦事。当时觉得有些无趣,想偷溜出去玩玩。 瞅着也没人留意到她,薛愫带着闻莺便溜了出来。 主仆俩倒是一路走,一路看。 闻莺叽叽喳喳的说:「这些花实在不错,难得有这个闲心,打理得如此之好。」 薛愫笑道:「是花家两口子会侍弄花草,所以你看这个园子一年四季都生机勃勃的。和南边都差不多。」 「小姐,要不明年我们也来养些花草吧。」 「养在什么地方。敷春堂种了好些西府海棠,等到明年花开,难道还让你看不够?」 「可是只有西府海棠呀,开过之后就什么也没了。你看大半年里都只有光秃秃的树丫,也没什么好看的。」 关于苑囿,薛愫虽然也有兴趣。当初在古家的时候,为了打发时间,她和闻莺两个在小院子里种满了好些花草,可是这些盛开的花也未能留住古宜的脚步。如今她的心也淡了,有那个热情还不如给薛恒多做些衣裳鞋袜。 想起古家的事来,薛愫就没什么好情绪。 两人走过了一座小石桥,转过了一棵大树,突然见范氏和华姨娘在那角落里正说什么话,再留意一看,卓氏也在。 薛愫想,这个伯娘还真和华姨娘他们走得近,难怪上一世伯娘会将她推给古家。如今想来都头皮发麻。 听得华姨娘和范氏道:「屋里太太奶奶们正打牌,舅太太怎么不去凑个数?」 范氏双手一摊说:「我可没那个闲钱去凑热闹,虽然依靠在此吃得饱穿得暖,但总得给我闺女剩下些给她添做嫁妆。」 第51章 卓氏听了,忙问范氏:「不知令千金多少岁呢?属什么的?」 那范氏一愣,心想这卓氏要做什么,难道要替她女儿说媒不成?不过大姑姐已经承诺过要给忆儿许一门好亲事,她又哪里看得上卓氏给推荐的人,便敷衍道:「她还小呢,再说姑太太说过要亲自给谋一门好亲事。」 卓氏听说觉得有些无趣,便闭口不提。 华姨娘却知道卓氏打的什么主意,笑问着:「宜哥儿最近还好吗?又不来给我这个当姨妈的请安?」 卓氏笑道:「宜哥儿也来了,此刻应该在碧水庄那边吧。回头就让他给姨妈磕头请安。」 薛愫偷听了她们的谈话惊出一身冷汗,拉了闻莺就想快快的离开。这辈子她再也不要见到那个混账,死也不要和古家有什么牵扯。 薛愫拉了闻莺匆匆离开,两人兜兜转转的,从角门里走了出来。 「小姐!这是什么地方?」 闻莺见眼前是一条长长的巷子,不过却听得见外面街市上的喧闹声,想来走出这条巷子就能到集市上了吧。 「你没从这里走过?」薛愫倒反问起闻莺来。 「没有,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薛愫打量了一下,只见那高高的围墙外有梧桐树的枝桠伸了出来,房门紧闭。以前像是来过这里。好像是大房那边的什么人住的院子,只是想不起是谁了。 「小姐,我们还是往回走吧,不然也没处去了。」 「那好,你先帮我看看华姨娘她们还在不在那里聊天。」 闻莺心想她家小姐干嘛要躲着华姨娘她们,便进门去瞧个究竟。薛愫则站在门口望着那围墙外的梧桐树发怔。 等了一会子,还是不见闻莺过来,难道那仨娘们还没聊完,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好聊的。薛愫等得有些不耐烦,正欲转身要走时,突然听见有人在背后问道:「请问这位姐姐,去福安堂怎么走?」 薛愫听人有人唤她,忙回过头去看。只见台阶下站着一个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见他戴着明褐色幞头,官绿色方胜图案的圆领焦布大衫,衫下露出一双玄色的福靴,白色的布袜。又见他身量高挑,容貌俊美。薛愫看傻了眼,此人就是古宜那冤家,他怎么会突然来这里。看来不该乱走的。 匆匆的打量了古宜两眼,认出他来,惊慌失措的往门内奔去。 古宜心想曾家的丫鬟也有如此冒失失礼的时候,眉头微拧,脸上有一丝的不悦。薛愫拔腿就跑,倒和闻莺撞了个满怀。 「小姐,当心!」 薛愫二话不说,拉了闻莺就匆匆跑开。 薛愫毕竟是闺阁里的一介弱质,哪里有什么体力,跑不多远,就累得气喘吁吁。 回头一介看不见古宜的身影了。薛愫才一手扶了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里一阵阵的觉得害怕,好不容易安定些。 闻莺忙问:「好好的,小姐干嘛要跑?」 薛愫颤巍巍的说:「你别多问。」古家的人不会再找了来,薛愫沿着碎石甬的小路慢慢的走着,心想看样子只有回挹芳轩那边,待在姑母跟前是最稳妥的。 两人在园子里兜兜转转的走了一圈,终于又回到了挹芳轩。摸骨牌的已经撤了,院子里正在搭建戏台,看样子是要开戏了。 淑苓见了薛愫忙问她:「薛妹妹往哪里去呢,我四处找你都找不着?」 薛愫已经平静下来,淡淡笑道:「随便走了走。」 淑苓和薛愫俩来到了东面的屋里,薛太太端坐在那里,陪在跟前的竟然是范氏。下面的两张椅子上坐着的竟然是卓氏和华姨娘。这是个什么情况?薛愫努力的回忆了一下上一世的情形,可因为年代久远,又因没发生什么特别重大的事,具体的情况她已经不大记得了,所以也不知道古家和曾家来往到底要干嘛。 薛太太见了薛愫,不禁质问道:「愫儿上哪里去呢,回头怎么没见你,还以为你没过来?」 薛愫道:「随便走了走。」 薛太太也就没有再过问。 薛愫挨着淑苓坐下,却音乐感觉有有一道目光向她扫来,薛愫抬头一看,却见卓氏正暗里地打量她。两人目光一触碰,薛愫微微一颤,忙避过了,装作不知道。 卓氏没料到薛愫竟是这样的反应,也白讨了无趣。 后来又听得华姨娘娓娓道来:「可怜我表姐夫去得早,如今只有一个宜哥儿跟着表姐。家里虽然还有些田产铺子,他娘俩的日子也勉强过得。可是宜哥儿不小了,也正四处拜馆。我想来想去,外面那些也不可靠,还不如让他到我们曾家的族学里来应个名吧。说来也算是亲戚,不知行不行?」 薛太太听了半晌,只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么不要紧的,她也没心情多管只说:「我知道了。」 卓氏有些纳闷,不知薛太太到底肯不肯。 薛愫听得心惊肉跳的,原来古宜是想进曾家的族学么?她暗忖着,要是姑母不答应就好了。和古家牵扯上定没什么好事。再说古宜那人品也着实不怎样,不过是虚有其表而已。 卓氏讪讪的起身来,含笑道:「要不让我那宜哥儿来给太太磕个头吧。」 薛太太不愿意管这档事,摆手道:「我看不用了。再说这里还有几位小姐,也不方便。」说着又去看华姨娘:「这是外面的事,你去找老爷说吧。他要是肯了,就让古家的人去念吧。」 华姨娘依命。 这里才说完,鹄大奶奶和钱氏进来了,两人笑说道:「那边都要开戏了。太太和舅太太还不去看戏么?妹妹们呢?」 薛愫不想见古家的人,便推说道:「我头有些晕,还是回敷春堂去吧。」 薛太太神色一凛,忙问薛愫:「要不要紧?」 第52章 薛愫摇头说:「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想图个清静。就不陪姑母和各位嫂嫂了。」 薛太太点头道:「那你们姐妹俩就回去吧。也不用到跟前来凑趣。回头有好吃的我给你们留着。」 淑苓身子本来就虚弱,还没完全痊愈。不用在跟前应酬,她自然是求之不得。这里和薛愫俩告了辞,双双离开了挹芳轩。 好不容易出了园子,淑苓却不大愿意回抱月轩,看看薛愫笑问道:「薛二妹妹不要紧吧?」 薛愫道:「没事的,我只是怕吵。」 「这样啊,要不我上你那里坐坐。」 薛愫笑道:「求之不得。」 回敷春堂的路上,薛愫边走边想。刚才那番情形,华姨娘是极力让卓氏钻营到姑母跟前。看样子卓氏是想借着曾家的势力,为以后的古宜谋个好前程。只是古宜那个混账是扶不去的阿斗,又十分的自负,只怕再努力两辈子也成不了气候。 姐妹俩回了敷春堂。淑苓一眼就看见了案上摆放着的那盆墨菊,笑嘻嘻和薛愫道:「愫妹妹的这一盆比我那盆开得还好看。」说着又逗弄了一回笼里的芙蓉鸟。 薛愫笑问着淑苓:「没想到你和临阳伯家的那位小姐倒挺谈得来,只是你怎么不陪她呢?」 淑苓道「她不用我陪。你不是见她和大嫂家的妹妹聊得很投机么。他们周家和田家也是相互有亲的,我不怎么出门倒是生疏了。」 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薛愫也没打算去弄明白,只是又问:「姑母怎么没请沈家的人?」 淑苓听说沈家二字,脸上的笑意渐渐冷淡下来了,支吾道:「应该请了吧。不过听说他们沈家那边有事来不了。幸好婉玉妹子没过来,不然缠着我来不知道怎么办呢。也没办法躲你这里图清闲了。」 薛愫知道淑苓不喜欢沈家,也不愿意嫁沈家的那位世子,她是坚定不移的站在淑苓这一边的。说不动姑母,要不就干点破坏两人婚姻的事,这个念头闪过时,薛愫激灵了一下,毁人姻缘,会不会招报应呢? 两人随意聊些闲话,淑苓又说:「老夫人说了,二十二去白水庵。问我去不去。我想着这里好些了,去住两天也无妨。再说佛门清静也好将养。老夫人还让我问你来着,问你愿不愿意一道?」 「我么,还是算了吧。」 淑苓却不依:「妹妹为何不肯。你在家也没事,难得的机会出去走走也好。到时候我们俩住一间屋子,有说不完的话,难道不好么?要是你不想去,我也不大愿意动身。倒觉得孤零零的。」 瞧着她这模样倒有几分可怜,薛愫想,是啊在家也是无聊。换处环境说不定还要快活些,便笑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能不去吗?再有老夫人开了口,说不去,不是让她老人家失望么。放心,我定答应你。」 淑苓粲然一笑。 「前儿我听说荃姐姐在说婆婆家,不知说的是哪一家?」 淑苓看着自己一双白净纤细的纤纤十指说:「不大清楚,官媒倒是来过几次了。不过我听大嫂说,好像大太太不大满意那家人。只怕这门亲事是做不成。」 薛愫依稀记得淑荃后来嫁了一户商贾,吃穿倒是不愁的。 「姻缘二字难得,只怕还是在缘分上。缘分到了,怎么也谈得拢。」 淑苓笑道:「可不是。不过荃妹妹倒也不算大。慢慢的等两年也是等得起。说起姻缘来,母亲说要给忆妹妹好好的谋一门,父亲也答应了,说帮忙留意下。将来还不知道要去哪一方。」 上一世薛忆嫁了于家,这一世还要嫁于家么?薛愫有些期待,可是于家也不是东西,后来太欺负薛忆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些玩笑话,后来流苏找了来。 淑苓抬眼道:「我这里和薛妹妹说话呢。你找我干嘛,是不是母亲那里有什么吩咐?」 流苏看了看薛愫心想两位小姐本来就交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说道:「才二爷身边的四喜跑来告诉我,说是世子爷在碧水庄那边滋事了。」 淑苓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似乎根本与她没什么关系,不屑道:「他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滋个事什么的太正常不过。有什么好稀奇的。你特意跑来就是和我说这个?」 流苏道:「我只当小姐听了要多问几句的,没想到小姐竟不在意。」 淑苓冷笑道:「我在不在意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他还会因为我在意有所收敛不成?说说看吧,这次又是谁惹他呢?」 流苏道:「听四喜说,像是齐家的公子说了几句重话,不知怎么的就惹怒了这位世子爷。世子爷当场拔了剑。吓得鸿大爷和鹄大爷两个各抱一边,好说歹说了一大通才渐渐的止住。不然那架势,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淑苓苦笑道:「他惹的事还少不成,还不够引人注意?早些年听说他与人意见不合就拔刀相向,还真的当场杀过人。仗着出身尊贵,是未来的侯爷。又有赵王庇护,什么事不敢做?他就是个纨绔加霸王。」淑苓原本是想讥讽来着,后面竟成了苦涩了。这样不堪的一个人,就是她将来的夫婿。 要与这样的人渡过一生,又有什么幸福可言。可这是父母之命,她也违抗不得,为了曾家,她不得不嫁。 薛愫察觉到淑苓的情绪变化,给了流苏一个眼色,示意她别再说了。 「要不等找个机会去和姑母说说,退了这门亲事如何?」 淑苓目光带着几分凌厉:「退婚?这不是笑话么,再说又有什么理由退婚呢?妹妹,你要知道这门亲事的主动权不在我们曾家。只有他们沈家嫌弃我们曾家的份,我们曾家哪里敢嫌弃永乡侯府。再说祖母和那边的太夫人的交情想来你也知道的。我也想开了,嫁谁不是嫁,以后到那边去了,我也管不了他,由着他去吧。待我好呢,就好好过,待我不好呢,我就只当没这个人。」 第53章 「难道就真的没有法子了么?姑母那么疼你,难道忍心将你推到那样不堪的人面前?」 淑苓摇摇头,却不开口。 过了一会子,薛太太那边的一个丫鬟过来了。屋里人谁都没有再提关于沈家的半个字。 薛太太遣了跟前的丫鬟璎珞过来,瞧着两位都好好的,便笑说:「端华郡主来了,太太请两位小姐过去呢。」 郡主驾到,自然得去跟前凑个数。薛愫见淑苓脸上的脂粉都花了,忙命晚霞烧了热水来,流苏替淑苓重新净了脸。薛愫又拿出自己珍藏的一盒紫茉莉花制的胭脂请淑苓用。 流苏替淑苓用粉棒挑起了些,点了水,立马就晕开,一点也不涩。颜色也十分的粉嫩柔和,和市面上卖的那些脂粉一点也不相同。 「表小姐的脂粉真好用。」流苏忍不住赞道。 薛愫道:「这些都是以前在家闲着没事做的,用了十几种花汁制的,别的不敢说,倒确实比买的干净。香气也没那么呛鼻。」 流苏笑道:「等到明年花期的时候,不如表小姐也教教我们吧。自己做的好玩又实惠。」 薛愫倒爽快的答应了。两人一言一语,淑苓却始终没有开过口,眉头微锁。薛愫替淑苓正了正她发中的一支小凤簪,端详了一会儿并无不妥之处,这才挽了淑苓的手往挹芳轩而去。 这边正是热闹的时候,淑苓和薛愫赶着给端华郡主行了礼,端华郡主笑说:「我来做客,当主人的,怎么躲着不见。莫非是不希望我来?」 淑苓连忙解释:「万万不敢。只是身上还不大好,怕吵所以就去躲清静了,再说也不知道郡主要来。要知道郡主也会出场的话,一定早早的就候着了。」 淑苓陪着郡主说话,薛愫在跟前凑了会儿趣。薛忆过来拉了拉薛愫的衣裳,薛愫回头笑问:「姐姐,有什么事?」 薛忆小声道:「母亲叫你过去。」 薛愫想,伯娘不是和卓氏在一处么,她不想和古家的人有什么牵扯,心里有些不大乐意去,但毕竟是长辈使唤,不能不去。 薛忆领着薛愫到了范氏那里,薛愫看了一眼,果然华姨娘和卓氏也在场。 范氏看了眼薛愫说:「我们正说针线上的事,这些人中你是个出挑的。怪不得连老夫人都赞你。这里华姨娘的妹子想绣一幅六合同春。所以想找你画个花样。你看成不成?」 薛愫本能的想要拒绝,但是碍于华姨娘的脸面,不好立马回绝,因此略一沉吟说:「其实这个花样也不难找。这两天身上不大好。只怕耽搁了古太太的正事。」 卓氏笑道:「我不赶着用。小姐能替我画,我自然求之不得,只要能在这个月画好就行。」 薛愫依旧觉得为难,看了眼薛忆立马又道:「姐姐也能画,要不就请姐姐代劳吧。」 范氏却说:「你姐姐哪里有那个功夫,她每天要忙着去你们大嫂那里学管事。这点子事你就不要推脱了吧。」范氏又暗忖,这个丫头倒是个势力的人。要是曾家的人开口,她走就屁颠儿屁颠儿的答应了,她还是做伯娘的,难道就不能差遣一回。这样的不痛快,让她在华姨娘和卓氏面前很没有面子。 看样子是推脱不了了,不过画一幅画的事,对于薛愫来说还花不了半天,便道:「那好吧,我抽空就给画。只是画好后要怎么给古太太?」 卓氏笑说:「你交给我姐姐就行。」 「哦。」薛愫略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让她送到甜水巷那边。那里可是她的伤心之地,今生再也不要回到那个鬼地方。 卓氏又赶着给薛愫道谢,又说等到来取画的时候还要再给薛愫道谢。 薛愫却是一脸的木然,希望只此一次,她不想再和古家有什么关系了。见没别的事她就又去薛太太那边了。 薛太太随口问了句薛愫:「华姨娘找你做什么?」 薛愫照实说了。薛太太笑道:「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就帮着画吧。反正也没事。」 薛愫道:「我已经答应下来了。」 薛太太瞅着薛愫笑道:「我看你这神情似乎不大乐意,还以为你推辞了。」 薛愫也想推辞,可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呀。 后来竟然又传到了秦老夫人的耳朵里,秦老夫人叹道:「古家的这位太太倒着实可怜,年轻守寡,独自拉扯儿子。好不容易养大了,这里面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罪,外人是想也想不到的。他们家的那个哥儿我见着了,倒是一表人才。不比我们曾家的爷们差什么。听说要进我们曾家的族学,倒是件好事。我回头让人给你们二老爷说,让二老爷别轻贱人家的孩子。」 薛愫对古宜是又气又恨,那样的一个人哪里值得曾家的人去抬举。不过上一世古家还没钻营到曾家来,这一世到底有些不同,只是不知结局如何。反正她只是一个借居的亲戚而已,对于曾家的事也不好指手画脚。 秦老夫人之所以推崇卓氏,大约两人的境遇有些相似。当年她也是年轻丧偶,要抚养四个孩子,虽然公婆也都健在,可她也吃了许多的亏,受过了好些苦。熬到现在的一品诰命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看到与她同样遭遇的卓氏,自然是愿意出手相助。 宴席散去,薛愫回到了敷春堂。身上懒懒的,歪在炕上就不愿意起身。 海棠突然走了来告之:「小姐,华姨奶奶跟前的小环过来了。」 薛愫心想她来做什么,转念又一想,必定是为画花样的事,觉得有些不耐烦,但还是骨碌的就爬了起来说道:「让她进来吧。」 小环进来和薛愫行了礼,脆声说道:「我们奶奶让奴婢送这个来给薛二小姐。」说着拿出一卷生等的生宣,还有一匣好墨。 薛愫皱了皱眉,推让道:「不过是画一幅样子,哪里用得了这么多的纸墨。就不劳姨娘破费了。」 第54章 小环笑道:「我们奶奶说这是应该的。请薛二小姐别客气,尽管手下吧。说不定以后还有求薛二小姐的地方。」 薛愫可不想再有下次了,只好硬着头皮收下了东西。 这位华姨娘是当初秦老夫人身边服侍的丫鬟,后来送给了姑父,姑父收做了房里人,生了萱姐儿,抬了身份。可惜的是萱姐儿只活了两岁就夭亡了。华姨娘又不得姑父的宠爱,一直深居简出。大家想着她旧年里服侍过秦老夫人,所以对她都还算礼让。 薛太太早在之前就和薛愫说过,晚饭要在明晖堂吃。 薛愫略歇了歇便往明晖堂而去。 这边倒是坐了一屋子的人,曾鹄、曾鸣、曾鹏、淑苓、淑蓉俱在。范氏和薛忆也在。薛愫看来一回,就是不见薛恒,忙和跟前的闻莺道:「你去找找恒哥儿,问他怎么还不过来。」 淑苓见了薛愫招手叫她,薛愫忙到了跟前,淑苓小声的和她道:「老夫人说,明儿用了早饭过去商议去白水庵的事。」 「好,我记着了。」 片不想这话正被曾鸣听见了,立马露出几分欣羡之色:「妹妹们真是有福气,还能出去小住。偏偏我只有天天往学堂里跑。」 曾鹄忙道:「你不念书,跟着去尼姑庵做什么?」 曾鸣笑说:「不做什么,倒是羡慕而已。」 正说着,曾谱回来了。身上的官服也还未脱。屋里的人都起了身。曾鹄先迎了上去,躬身道:「老爷今天回来得倒早。」 曾谱一脸的严肃。薛太太忙迎着他进内室宽衣。 屋里顿时就安静下来,不似刚才那般热闹。 薛太太替曾谱更衣,一面又将白天赏花的事告之了他。也没什么重大的事,曾谱只说了句知道了。他对来了哪些女眷不大在意。 除了官帽,换了一身家常的铁灰色软绨的道袍。曾谱和薛太太又回到了厅房。 丫鬟婆子们正在调停桌椅,准备开饭。曾鹄和曾鸣两个都惧怕父亲,刚开始还有说有笑,但这里曾谱一回来,就立马变了个人似的。 曾谱问着曾鹄:「今天请了哪些家的男客?」 曾鹄起身恭敬的回答道:「有田妹夫、沈世子、齐家的两个公子、胡家的三公子、章家的大老爷和二老爷,还有两位小公子。余者几位我也不大认得。勋贵之家就这些。」 曾谱倒是一脸的沉静,慢慢的捻须,听罢,方点头说:「聚在一处做了些什么?」 曾鹄道:「赏花看戏,午后还比试了箭术。」 「箭术谁拔了头筹?」 曾鹄道:「自然是沈世子。」 曾谱微微颔首道:「是呢,你们这些人中没一个能比得过他。就没做过什么斯文的事情?」 曾鹄知道父亲向来推崇作学问,可今天聚在一起既没联诗也没作对。不过是一群富家子弟一起吃吃喝喝玩闹而已。,因此只说没有。 曾谱微皱了眉头:「倒不干正经事。这样,我给你们布置一道题。就以菊花为题,给我做一首七律。不限韵,随你们爱用哪些字。你们兄弟三个可记住呢?」说着又见薛恒也在,便说:「薛家小爷也参一个吧。明早上学前将稿子交到我书房来。我给你们评个优劣。第一的有奖,最末的却要受罚。」 四人面面相觑,只得依,各自去想。 曾谱又问:「席面上倒没出什么事吧?」 曾鹄和曾鸣都摇头。 薛愫想,看样子是将沈家世子闹出的乱子给掩盖过去。她又看了眼淑苓,却见淑苓垂着眼睑,一脸的平静,猜不出在想什么。 当下已经摆饭了,各自归了座。因为曾谱在此,都有些约束,不敢随意开口。晚饭渐毕,秦老夫人那边遣了玻璃来传话。 「老夫人说,古家的哥儿来要族学。得给二老爷说一声。老夫人已经允准了。」 曾谱便道:「知道了。」又问秦老夫人用了什么饭。玻璃一一回答了才告辞。 薛太太这里笑道:「可是事太多,要不老夫人说我倒给忘了。」 曾谱忙问:「哪个古家?」 薛太太笑道:「怎么你也糊涂起来,就是甜水巷的那户人。是我们华姨娘的两姨表妹嫁的那户人家不就姓古么。当初他们古老爷去世,你不是还帮衬过银子?怎么就给忘呢?」 曾谱这才记起,又道:「我当是谁。不过记得他们家的哥儿好像和我们鸣哥儿差不多的年纪。」 薛太太道:「可是呢。」 曾谱又道:「既然老夫人都允准了,我哪里还有什么话。穷苦人家的孩子不容易读书上进是第一正经事。」说着又看了眼曾鹄和曾鸣:「你们俩能帮忙的地方就帮些吧。」 当下没什么事,就各自散了。范氏带领着薛家姐妹并薛恒回了敷春堂。薛愫知道薛恒要忙着作诗,也不打扰他。 这里梳洗完毕,换了寻常的半旧衣裳,正歪在炕上看书。薛恒就走了来,笑嘻嘻的和薛愫道:「姐姐,我已经做出来了,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薛愫对诗词方面没什么造诣,接过薛恒的诗篇看了几眼,又递给了他:「读着倒顺畅,不过我也评不出什么好坏来。」 薛恒笑着将纸页收了起来,不过好像还不准备立马去睡觉,缠着薛愫说话:「姐姐,今天碧水庄那边倒挺热闹的。」 「我听说过了,那位世子爷又惹事了吧?」 薛恒道:「当时的场景可真吓坏了。还真以为沈世子要砍人。吓得两位大表哥忙抱了他的腰,相互赔礼道歉,好半天才平息下来。」 薛愫虽然没在现场,不过倒也能想象,略沉吟一二,正色道:「恒儿,我要教给你一件事。以后可不许和古家的人来往过密。」 薛恒一怔,不解其意忙问:「为何?」 第55章 薛愫想,她总不能和薛恒说古宜的人品不好吧,毕竟在这一世她是还不认识古宜的,想了想方道:「我这是为你好。我希望你努力上进就行。别去跟那些说不清来历,摸不准人品的人鬼混,当心带坏了你。除了古家的人,还有一位就是沈家的世子,你也要远着,知道吗?」 薛恒更是疑惑了:「我倒觉得沈世子是个不错的人。」 薛愫忙问:「为什么这么说?」 薛恒笑道:「他行事虽然有时候莽撞了些,但言谈间倒觉得他是一条真汉子,而且有胆识,有担当,射箭又好。倒觉得他没有传言的那么糟。」 薛愫厉色道:「你又认得他多久,就替他说话了。不过我倒是知道他好些传闻。恒儿,这样的人不是我们能高攀的,你也最好断了这个心思。埋头用功吧,爹娘在天上看着我们呢。薛家还要靠你光耀门楣。」 「姐姐不用说我也是知道的。其实关于沈世子有些什么传闻,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二表哥说过他曾经在乱军中射死了敌中的大将,将一位王爷救了出来。就这一件大事我就觉得真是了不起。」 看着薛恒一脸敬佩,薛愫暗叫不好。看样子以后有必要对薛恒时时提醒,让他远着那些人才对。 既然答应了卓氏帮她描花样,薛愫一心想着早点完了这事,就不在与古家有任何的牵连了。 华姨娘送来的纸墨她一点也没用,自己寻了张毛边纸,找了图册,慢慢的勾画起来。 才画了五六笔,秦老夫人那边派了一个小丫头过来请薛愫:「老夫人说请薛二小姐过去商议事情。」 薛愫这才记起昨晚淑苓说的事,心想怎么将这个给忘了。不免敲了敲额头,歉意道:「真抱歉,我给忘了。」便要跟那小丫头去沉心堂。 这里闻莺忙替薛愫加了一件衣裳:「今天风大,可别冻着了。」 薛愫答应着,又扭头和她道:「你就留在家吧。我去去就来。」 薛愫跟着沉心堂的小丫鬟,一路往秦老夫人那边去。好不容易到了这边,秦老夫人一身佛青的交领团花长袍,脖子上挂着串檀香木的念珠。贺大太太坐在下首的雕漆靠背椅上。却并不见淑苓。 秦老夫人点头含笑道:「你来了。」 薛愫赶紧向两位长辈行了礼,又歉然道:「昨晚明明苓姐姐和我说过今一早要到这边来,不曾想给混忘了。还请老夫人多担待。」 秦老夫人倒也不深究,薛愫又问:「苓姐姐呢?」 秦老夫人笑道:「她正替我抄经文,预备二十二送到庙里去供菩萨的。只是我见她还没好痊,也不敢太劳动她。」 薛愫眼中待笑:「那不如我也帮着抄些吧。反正在家也没事。」 秦老夫人呵呵笑道:「那敢情好,你愿意帮这个忙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也是件极好的事,算是给自己积福。」 贺大太太见没自己什么事就准备告辞了,秦老夫人点头道:「如今你们大老爷不管这些,但淑荃的事上他也必须得过问。毕竟是儿女的终身大事,你去问问他,看他是什么意思再来回我。」 贺大太太应了个是。 这里淑苓抄了一半的经文,听见了薛愫的说话声,也忙走了出来。秦老夫人和他们说:「这次我打算小住个三五天。你们去给房里的丫鬟说,让给准备几套厚实点的衣裳。山上可比下面冷。」 接着又说了一回当天如何坐车等等。 后来流苏过来和淑苓说王大夫来了,淑苓不敢久留便告辞。 这里秦老夫人让如因收拾了一本《佛说阿弥陀经》,还有抄写经书要用的纸页,一匣抄写时要点的檀香。 秦老夫人又问薛愫:「以前抄过经文没有?」 薛愫摇头。 秦老夫人便将淑苓抄好的给她看,又告诉她:「写前要焚香净身,写的时候要虔诚,安静,没有杂念。不必太赶,能写多少是多少。」 薛愫一一答应着,想着还有十来天,好在只有一卷,抄完不是什么难事,倒也轻松。 后来钱氏过来请秦老夫人的示下,薛愫心想没什么事就告辞了。青柳捧着绢包,跟在薛愫身后出了沉心堂。 「这下小姐就不会觉得无聊,又有事情可以打发。到时候姐姐们跟着小姐去了白水庵,留下我们几个可真是找不到什么差事。」 薛愫笑道:「那不是正好放了你们的假,没人管你们,由着你们疯去。你还可以回家去探望下父母。」 「真的吗,真的可以回家?」青柳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似有些不大相信薛愫的话。薛愫笑道:「当然是真的,别的事我或许管不了,但这么件小事却能做主。」 青柳立马欢天喜地起来。 过了一条甬道,便是一个交叉的路口,往左是姑父前面的大书房,往后是明晖堂。薛愫想起昨晚姑父给布置的题目,也不知薛恒那首诗姑父给了什么评价,是最末还是一般般。忍不住左边的巷子张望了两眼。 却见那扇小门大大的开着,依稀听得里面有说话声。突然,就见从门内走出一个人。依稀看见了穿着松花色的衣裳。薛愫一怔,虽然隔得远,但那身形,不就是古宜么。再也不敢停留,疾步往右面走去。 青柳几乎有些跟不上薛愫的脚步,在后面大喊:「小姐,等等我!」 薛愫仓皇的一路小跑,好不容易到了明晖堂的外墙根下,薛愫方觉得腿脚一软,跌坐在墙根下。青柳好不容易追上了,连忙扶她起来,一脸的茫然:「小姐,好端端的,你跑什么?」 薛愫想,古家日后傍上了曾家这棵大树,只怕更是冤魂不散。 青柳见薛愫脸色不大好,眼下的情况有些摸不准,也不敢随意多问。 薛愫看了眼明晖堂的屋子,略定了定心,才准备往里面去。青柳忙叫住了她,替她掸了掸裙子上的灰尘。 第56章 「我这个样子像什么!」薛愫不免觉得悲从苦来,那个魔鬼祸害了她前世,这一世还要来找她?枉自两世为人,难道连这个人也应付不过去,还说什么挽救她和弟弟的命运,挽救曾家。 想到这里,薛愫慌乱的心倒渐渐的平静下来。她再不惧怕什么,该来的总会来。她就不相信做了两世的薛愫还斗不了一个古宜。 在姑母面前薛愫对古家的事半字未提,神色如常的说了秦老夫人交给她的事。薛太太点头道:「既然老夫人抬举你,你就好好的跟着她。以后对你也好。千万别害怕。」 回到敷春堂,刚坐定,闻莺就上来喜孜孜的和薛愫道:「小姐听说没有,据说我们小爷得姑老爷的称赞了。」 薛愫一听自然也高兴,笑道:「一会儿回来,肯定又在跟前向我炫耀,美得他!」 闻莺又说:「看来我们小爷还真是个读书的料子。薛家的家学好,别家比也比不过。小爷长了面子,就是我们也跟着有脸面。」 薛愫笑说:「多大的事呢,也值得你这么高兴。要是他以后中了举,你不得一跃八丈高呀!」 闻莺道:「小姐这么辛苦的教导小爷,他有所成绩小姐脸上也有光彩,当然是件好事。值得高兴。」 薛愫呵呵一笑,回头见炕桌上她没有描完的花样子还摆在那里,顿时觉得心烦。 还没到申时,薛愫就已经将那幅六合同春描好,六只仙鹤各俱姿态,优美动人。 待到墨干,薛愫将纸页卷了轴,拿了一根缎带栓好。叫来了海棠吩咐:「将这个送到福安堂去。」 海棠答应了,笑嘻嘻的接过了卷轴便往华姨娘处而去。 及至福安堂,华姨娘身边的小丫鬟坐在檐下翻花绳,见了海棠连身也没挪一下。海棠上前笑嘻嘻的说:「我是薛二小姐房里的人,奉了我们小姐的命令来送这个来给姨奶奶。」 穿葱绿比甲,梳双鬟的丫头接过了卷轴,起身道:「你在这里等着。」便往正堂屋去。 「奶奶,是敷春堂那边遣人送了这个来。」 华姨娘接了过来,拉开了缎带,展开卷轴看了两眼,眉花眼笑的递给了坐在下首正喝茶的古宜:「宜哥儿,你看看这画如何?」 古宜忙起身毕恭毕敬的接过了,细细的看了几眼,笑说:「倒有些意思,虽然是描摹的,但却精妙传神。」 华姨娘也赞道:「是呢,那么精巧的一个人手下的活当然细致。宜哥儿是没见那架绣屏,无人不赞。」 古宜又多看了两眼,便重新卷好,准备拿回家去带给母亲。 古宜不敢随意打听曾家的事,因此也没问是谁画了这个。 华姨娘接着又道:「送画的人呢?」 丫鬟说:「我知道奶奶肯定有话要问她,让她在外面等着的。」 「快请她进来。」 华姨娘满脸堆笑和海棠说:「替我谢谢薛二小姐。劳她费神了。」又让跟前的丫鬟给海棠大大的抓了一把盘子里的桂圆。 海棠忙谢过。 华姨娘让丫鬟拿了两块崭新的绢子来:「这是我新得的,一次也没用过。就当是给薛家小姐的谢礼。」 海棠替薛愫收下了,又道了谢。见没什么吩咐才离开。 海棠走后,古宜忍不住问道:「这个薛家是哪一家,我怎么没听说过?」 华姨娘笑说:「你打听这个干嘛。不过你不知道也正常。我们太太就是江陵薛氏,这薛家男人死绝了,没有依靠,才来京城投靠了曾家。」 古宜觉得奇怪:「家里没人了,怎么不去投靠外祖,反而来依附姑母家?」 华姨娘道:「听说杜家也早就落败了。我们曾家在京里也有一定的身份。我们太太早些时候天天念,这不总算住到一起了。不过他们薛家的几个孩子我看着倒还好。也不算是小户人家出来的,都还规矩懂事,生得也好看。特别是这二小姐,更是个才貌双全的小姐。」 古宜听着表姨妈如此称赞一个人,微微一愣,倒没往心里去。 华姨娘意识到自己怎么又扯到薛家的事上去了,才又正色和古宜说:「既然你要进曾家的学堂里来念书,就该埋头认真。别辜负了你娘的期望。她这些年不容易,还指望着你有出息。」 古宜也早就听腻了,不耐烦的应了个是。便起身说要告辞,华姨娘让身边的大丫鬟去送送。 这里心中细想,表姐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依靠,今后能读出书来,壮立古家的门业,再将媳妇一娶,养两个白胖的孙子就齐活了。不过算来古宜也不小了,要不将亲事早点订下来。只是古家没什么背景,想要借助女家的势力只怕很难。权势一些的人家哪里瞧得上古家。要不退一步,娶一个贤良贞淑的女子就行,不求家世。 华姨娘没有子女可操心,在京中也就古家这么一门算是亲戚,因此少不得将卓氏的烦心事也兜揽了些。这次让古宜进曾家的族学也是她的建议,只怕日后更有许多要操心的地方。 华姨娘想了想,便打算去薛太太那里瞧一瞧。 贺大太太也在明晖堂,桌上放着一封才拆过的信,两人正议事。见华姨娘来了,只点点头,继续她们的讨论。 薛太太道:「算算日子也还有两个来月才到,那时候正冷。得收拾一处暖和的屋子让她们住着才行。」 两位当家太太商议的是关于府里的大姑太太曾绮年底回家省亲的事。大姑太太是秦老夫人的第一个子女,比曾谕大老爷长两岁不到。嫁了信阳府的徐家。如今徐家都在云南的任上,每年回一次京,大姑老爷要述职,大姑太太自然就是回来看望老母亲。 为了接待曾绮大姑太太,每年都将两位当家的太太累得死去活来。薛太太到底要年轻几岁还勉强能撑得住,贺大太太是每次他们一走就要病上半个来月。 第57章 这烦恼的事又找上他们了,贺大太太只觉得头疼,往年他们徐家都是住在敷春堂的,今年偏偏给了薛家住,看样子只有重新挪地方。 「要不让他们住大太太那边吧?」 贺大太太忙摆手说:「得了,我还想清静呢。弟妹接待惯了,大姐好像也喜欢和你亲近。还是让她住在这边吧。」 薛太太听了这话却觉得心酸,大姑姐不好伺候,每年贺大太太都吼着是将这个包袱扔给她,可今年到底有些不同。薛家人住了进来,毕竟有些不方便,颇为难说:「我们这里要小一些,再说敷春堂已经住不下了。想来想去,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只好请大太太帮忙。」 贺大太太想了想方说:「沉心堂后面还有五间屋子,不如收拾出来让他们住吧?」 「哪里够呢,再说又当着穿堂,风大,别说我们,老夫人第一个就不答应。冻坏了她宝贵的外孙外孙女,谁担待得起。我倒觉得鹂哥儿那边的院子大,鹂二媳妇住着也空荡荡的,不如收拾出来让他们过去住着。」 贺大太太便道:「只怕她不答应。」 薛太太笑道:「就要大嫂过去说了。」 贺大太太心里有些不舒坦,可眼下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地。鹂哥儿媳妇移出来,暂时住在她的院子里能勉强应付过去。看样子,今年就将这个包袱扔给她了。 贺大太太此刻就觉得身上不舒服了,实在不行到时候她装病不出门,让薛太太自个儿应付那个磨人的大姑姐去。 应付了卓氏的事,薛愫便抄起经书来。 虽然以前从未做过,不过倒也不是什么为难的,倒也随心应手。 还不到二十二,就已经抄写完毕。后来送至秦老夫人处,秦老夫人翻看了一回,很是满意,随口夸赞道:「到底是个灵透的孩子。这字写得也好,工工整整的,一看就知道恭敬虔诚。」 薛愫笑道:「我还怕自己写错了。」 很快的就到了二十二这一天,淑苓要陪着秦老夫人礼佛,薛愫和薛忆姐妹俩在薛太太房里用了早饭。又嘱咐了薛恒几句,这才到沉心堂。 秦老夫人出门,贺大太太和薛太太要去相送。 秦老夫人却阻拦道:「你们家里都有事,忙不过来。我看这次就不用跟去了吧,让两个丫头跟着我就行。我小住几天就回来。别担心。」 薛太太又一番嘱咐淑苓和薛愫两个。说来这还是薛愫跟着秦老夫人第一次上庵里去,上一世根本没有过的事。原以为重活一世就是将以前的事经历一遍,看样子到底有些不同。不过若是这一生她也躲在薛忆和伯娘的后面,只怕也没什么改观。 车轿早已备好,秦老夫人扶着两位太太的手上了轿子。薛愫和淑苓俩坐了后面的一辆素盖的翠幄油璧车。后面还有一辆坐着流苏和闻莺。以及同去的玻璃和如因。后面还有一辆驮轿,坐着的是钟妈妈。 薛愫从纱窗张望着外面的景色。时值金秋,田里有赶着收获的农夫,不时的还能看见耕牛走在田埂上,一派自然的野趣。让养在深闺里的薛愫觉得处处都很新鲜。 看了一会子,又听得淑苓咳得厉害,赶紧放下了帘子,端坐好。 「苓姐姐,你不要紧吧?」 「哎,哪年不折腾。我都习惯了。我给你说呀,白水庵里有个小师傅叫妙真的可有趣了。回头我们逗逗她去。」 淑苓那天真烂漫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可爱,只是因为病痛的关系,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清瘦。娇娇弱弱的,似那三月中枝头上的娇花,忍不住想让人去呵护。 「妹妹在想什么?」 薛愫微怔,听见淑苓问她才回过神来:「没想什么。」 好不容易上了山,白水庵在半山间。 老庵主早早的就得到了消息,听说秦老夫人要来,遂率领弟子开了山门,亲自来迎接。 等到秦老夫人落了轿,老庵主圆通走至轿前,替老夫人打起了轿帘,恭迎她下轿。 秦老夫人倒也不惊讶,含笑着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扶着圆通的手缓缓下了轿。后面随行的丫鬟玻璃和如因忙赶了上来。 淑苓和薛愫俩,由丫鬟搀着也下来了。 圆通引着众人进了大殿。 薛愫一一看去,那些泥金的菩萨个个宝相庄严。还来不及挨着打量,只见小师傅们搬了蒲团来,秦老夫人在前面已经跪下了。淑苓也跟着要跪,薛愫不敢迟疑,也忙随礼。虔诚的拜了菩萨。 等待跪拜完毕,圆通陪着秦老夫人她们在偏殿喝茶,又见薛愫面生,不免多看了两眼。秦老夫人连忙引荐:「这是我们二太太娘家的侄女。」 圆通上下打量了了一番,方笑说:「这位小姐生得可真是标致。」 被一个出家人这么打量称赞,薛愫觉得怪怪的,被称赞了也丝毫感不到高兴。 知道曾家的女眷要来,庵里疏忽不得,早早的就准备下了一座极清静的院落,让人打扫得干净整齐。秦老夫人住了上房的三间屋子,薛愫和淑苓俩倒不愿分开,住了东厢的一间宽阔的屋子。小小的一处院落,院中两棵高大的银杏树,此刻树叶已经全黄了。落了一地的树叶,没人打扫,倒更添了一份静谧之美。 「曾小姐!曾小姐!」 薛愫心想这里个个都言语不多,是谁这么聒噪。淑苓扭头和薛愫笑说:「必定是妙真小师傅来了。」 不多时,只见她们的房门口出现了位高高壮壮的尼姑,灰色的尼袍,浆洗得已经有些发白了,戴着同色的帽子。圆圆的脸,大大的耳朵,生的白白壮壮。手脚也都极大。 淑苓上前笑说:「我又来了,倒好久没见你。怎么不到我家去?」 妙真笑道:「师父管得严不再放我随便下山。」 淑苓道:「那可不大好,我还想你吃你做的馒头呢。」 第58章 妙真立马道:「知道曾小姐喜欢吃,我一早去就跟着磨面,蒸了一大笼。这就去端两盘来给小姐吃。」 淑苓忙摆手道:「算了吧,这会儿我不饿,过些时候再说。」 妙真又拉淑苓:「我们去捡白果。」 淑苓想到那白果有一股臭味就不大喜欢。不过本来是出来散散心的,倒答应了下来,回头又叫薛愫。走出了房门,妙真抱着院子里碗口粗的银杏树猛摇,树叶像一只只振翅的枯叶蝶纷纷而下。有白果砸到了妙真的头,忙捂了头,叫了一声「哎哟!」 不过并不放弃,绑好了裤腿,准备爬树。 薛愫在下面和淑苓:「我们要这果实干嘛?」 淑苓笑道:「我当然不要,不过她硬要摘给我们,就被辜负她的好意吧。」 别看妙真生得有些壮硕,身手却不错,几下就爬到树中了。得意洋洋的冲淑苓她们挥挥手,「曾小姐,上面有好多,我这就摘一大把给你。」 「那多谢了!」淑苓冲她喊道。 妙真便开始摘果实,哪知妙真的师父圆空突然来了,正四处找她:「妙真呢,她有没有跑来找曾家小姐?」 淑苓偷偷的指了指上面。 圆空气呼呼的说道:「人也不小了,天天就知道玩。水也不担。」找了根竹竿就要上前我将她捅下来。 妙真大叫:「哎哟,曾小姐,你别催我!」 「丢人现眼的,就知道玩。爬那么高做什么,快给我下来。」 「师父,你老人家怎么来呢?」妙真暗叫不好,垂头去看的时候,头上的帽子便掉了下来,正正的打在了圆空的脸上。圆空气红了脸:「你再不下来,回头罚你浇菜园去。」 妙真却笑道:「师父我这就下来,你不用罚我,也是我浇菜园。」说着极其利索的爬了下来。手背上多了一道殷红的口子,可能是刚才在树上被划伤的。 妙真自然少不了被她师父一顿训,后来被她师父给拖走了。 淑苓笑着和薛愫解释:「她在妙字辈里排行第六,因为身材健硕,力气又大,管了厨房里的事。担水劈柴,耕地除草无一不能。我每次来庵里她都跑来和我玩,做的馒头还不错。再加上没什么心眼,爱说爱笑,问什么答什么,实在有趣。」 薛愫记起来了,上一世,白水庵里的师傅们总会到曾家去和秦老夫人说佛法,淑苓和一小尼姑倒谈得拢,年代久远她几乎都快忘记了,原来就是妙真。 淑苓陪着秦老夫人要参加早晚课,薛愫既然跟来了,自然也是一直陪在旁边,处处倒也虔诚。圆通师傅在秦老夫人房里讲佛家故事,淑苓张着耳朵听了半天,不免有些腻烦了,加上昨夜没有睡好,不免有些呵欠。 后来秦老夫人见她实在熬不住,便开口说:「苓丫头去小憩一会儿,不用在跟前伺候。」 淑苓觉得身上软软的,扶了流苏就出去了。这里两人还继续在说话。薛愫则静静的陪在老夫人跟前,两眼打量起这间禅房来。东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宽约三丈,长约半丈的杏黄缎子巨幅佛像群图。从莲台到衣袂尊尊宝相庄严。薛愫看着心中大为赞叹,要绣这么大一幅作品该要多久的时间,花多少工夫。 「愫姐儿你看这绣像如何?」秦老夫人也注意到了薛愫的目光。 薛愫含笑赞道:「当真是出家人好闲心,自然是精妙无双。」 「要是让愫姐儿来绣这么一幅要花多久?」 薛愫一愣,这老夫人不会是要让她照着这像来绣一幅吧,绣制本身不是太难,可难就难在配色和上稿,没有坚实的功底是无论如何是做不出来的,因此有些为难道:「怎么着也得花上三个月吧。」 别人犹可,唯独圆通一脸的惊讶诧异,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听说绣这幅是三个好手,足足绣了四个月。这些小姐说的三个月那要多少人来绣?」 秦老夫人笑道:「庵主不知,我们这位姐儿绣艺一绝,她说三个月,定是她能办到的事。」 圆通听说忙念弥陀:「没想到这位小姐还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说不定以后还有劳烦小姐的地方,还请小姐不要嫌弃推辞。」 不待薛愫表态,秦老夫人便替她说了:「庵主也太见外了,菩萨面前的事那是大功德,怎么能嫌弃,也不敢推辞。」 薛愫微怔,心想日后真的要她绣佛像么,人物最难绣,再说她从来没有绣过佛像,看样子刚才不该夸大其词炫耀了。似乎也没有她插嘴的地方。 这边秦老夫人和圆通已经没有继续聊佛家故事,而是在扯一些凡尘俗事。 只听得秦老夫人道:「临阳伯家的老夫人病了,有人荐了庵里的金丹。不知他们周家派人来取没有?」 圆通笑道:「来要了五粒,听说那位太夫人的病也好了。」 白水庵里有一位医术精湛的师父,法名圆静。她惯会制各种丸药,药效也神奇。京中一些富贵人家的女眷们生了病,无处求医的时候,总会请她下山去看看。不过这位圆静师父性格古怪,不轻易给人看病。总说她是个世外人,不该再沾凡尘。她要给别人看病,也得投了她的缘分才给人瞧。 薛愫在上一世就有所耳闻的。 「我们家苓丫头的这里又病了一个来月,总不见痊愈,这里稍微有些好转,我让她上庵里来,想着圆静师父给瞧瞧。不知方不方便?」 圆通道:「老夫人放心,我出面去说动师妹,她定肯。曾家小姐年纪轻轻,偏偏就落下了病根,若是不料理周全的话,只怕将来是祸患。」 秦老夫人皱眉说:「可不是,我总得给沈家一个交代吧。好不容易给她定了这么一门天定的好姻缘,不能白耽搁了。想着马上治好就好了,就怕他们沈家嫌弃我们苓丫头说要退婚。那我们苓丫头的脸面往哪里搁。」 第59章 薛愫一旁听着,心想退婚好啊,反正她淑苓姐姐又不喜欢这门亲事,将来还给曾家招来不幸,退了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看秦老夫人这光景,断不会同意退亲,那么努力的想要维护,薛愫想,就是她磨破了嘴皮只怕也说不动秦老夫人改变心意。 圆通笑道:「说起沈家,对了,我倒忘了和老夫人说。他们沈家昨儿派人来说,他们太夫人明日要上庵里来做场法事。还说在我们这里小住几日。这下可好,两亲家可遇上了。」 秦老夫人也跟着笑道:「那可真是巧。我们老姐妹在这里还能相遇。难怪不得你们将东院空闲了出来,原来是要迎接沈家的家眷。」 屋里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对于这桩事不感兴趣的,怕只有薛愫和淑苓吧。 圆通是个开朗话多的人,和秦老夫人聊京中权贵圈子里的后院事,竟然就聊了快两个时辰。薛愫在一旁扶额,心想一位出家人,又是庵主,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心去打探别家后院的事。出家人的本分难道不是念好经,参好禅吗? 晚膳的时候,妙真特意跑来送了二十个馒头给淑苓。淑苓看着一堆的馒头有些无语,她是多能吃才吃得完这些。后来薛愫也忍不住在旁边嘲笑道:「看样子苓姐姐是真爱吃,所以那小师傅想拼命讨好您。」 「她做事就这样,满满的都是好心。」让薛愫尝尝,自己留了两个,余下的都赏了丫鬟婆子了。 薛愫轻轻咬了一口,慢慢的嚼了起来,松软香甜,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倒实在不错! 晚课后,圆通领着圆静来给淑苓瞧病。 薛愫暗地里打量着这位京中流传着的女神医。三十出头的样子,清瘦如竹。不过眉目间却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只是和圆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自从她进门以后,从没见她笑过,又寡言少语,神色皆是清冷。倒是一副世外人的风范。 圆静详细的替淑苓看了诊,什么也没说,就起身准备走。 秦老夫人则是一头雾水,到底能不能好,总得给句话吧。 圆通看出了秦老夫人的担忧,拉了拉圆静的衣袖道:「师妹,你给老夫人说说小姐的病情吧。」 圆静却冷冽的说道:「想来大夫们该说的都说了,我没有那个必要。回头我会给配药的。」说着单手施礼就告辞了。 弄得秦老夫人心里有些不快,圆通只好赔笑道:「老夫人莫怪。我这位师妹的脾性是有些古怪,但心地不坏,医术也是有目共睹的。她既然愿意给小姐看病,那么就大有希望。你也该高兴才是。」 秦老夫人这才脸色微霁:「是呢。那我们家苓丫头也是投了菩萨的缘分。这些日子我早晚礼佛总是让她跟着我,修一下功德,将来应该也是有福泽的。」 圆通忙附和了几句。 淑苓便安慰着老夫人:「老夫人不用替我担心。我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该好的总会好,要是不该好,只怕神仙也救不了。」 秦老夫人听了这个哪里能释怀呢,埋怨道:「傻妮子,快别说这话!」 秦老夫人走的时候,将薛愫叫到一旁,暗地里和她说:「没事的时候你多和你表姐说说话,让她别灰心。我当祖母的哪里有不管孙女的,让她安心养好身子。总会治好她的病。」 薛愫应诺道:「我知道的,老夫人请放心。」 秦老夫人摇头连声说:「她这个样子不行,以后怎么做侯夫人。曾家要维持下去,这门亲事不能断!」 薛愫暗忖,什么时候曾家需要女人们出面才能维持下去了,当真就这么糟了吗?当家的爷们做什么去呢?凭什么要将重担让她那纤弱的表姐来扛。薛愫张了张嘴,想要和秦老夫人好好的说项一番,只是最终也没发出半个字的音。秦老夫人就说她累了,要去歇息。 第二日不过卯正,淑苓和薛愫不得不起来梳洗,要准备去大殿陪秦老夫人做早课。她也习惯了,匆匆的用青盐擦了牙,头发挽了个纂儿,穿了身丁香色银线梅花的褙子,薛愫则是月白色的素褙子,象牙白镶松花色襕边裙子,同样挽了纂儿鬓边垂着白色的绒绳,不饰任何的珠翠。两人携了本经书,并肩同往上房去。 秦老夫人也收拾齐整了,大家同至大殿。 此事庵里的尼姑们也相继到齐了,圆字辈的一排,后面是妙字辈的,接着是静字辈的。秦老夫人他们在西侧,跟着众人诵经跪拜。 这一个过程,几乎持续了一个时辰,等到课毕便各自归房。妙真给淑苓送来了她给准备的斋饭,粳米粥、醋腌黄瓜、烧腐竹,当然还少不了一大盘的馒头。淑苓看着馒头就犯怵摆手说:「我吃不了这么多,下次你别送来了。」 「曾家小姐不喜欢吃呢?」妙真看上去有些失落。 淑苓忙道:「喜是喜欢,可我哪里吃得了这些。」 妙真脸上才又恢复了笑容,随手抓了两个塞给了薛愫,笑道:「请这位小姐也吃点。」 对于妙真的这一点,淑苓也感到头疼,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吧。 早饭后,淑苓本来打算要带薛愫好好的逛一下白水庵。不过想到沈家人今天要来,立马就没了兴趣,呆在房里不愿出来。秦老夫人倒也体谅她,心想有些地方要避嫌,再说淑苓要将养身子,因此也不叫她到跟前服侍,倒叫了薛愫过去。 可是在沈家的问题上,薛愫同样感到烦心,但秦老夫人吩咐不得不从。规规矩矩的立在秦老夫人跟前,跟着秦老夫人进出,从不随意开口。秦老夫人倒觉得她端庄稳重,心下又喜欢几分。 直到巳时三刻的时候妙华才匆匆赶来告知秦老夫人:「太夫人的轿子已经进了山门了。」 秦老夫人这里才起身准确出去迎接,薛愫忙眼疾手快的去搀秦老夫人。秦老夫人微笑着看了看薛愫颔首说:「走吧。」后面跟着丫鬟婆子,大家出了院子,往大殿而去。 第60章 大殿外的空地上一阵阵的风刮来,已经有些刺脸了。秦老夫人仿佛不为所动,依旧站得笔直。翘首盼望了一阵,听得了马蹄声和脚步声,便知道快到了。又往前走了几步。 只见一顶华盖大轿转了弯已经出现在了她们的视野里,轿子跟前还有一位骑马的少年。薛愫眉头微蹙,马上那人是沈锐?后面跟着几顶车轿也相继出现了视野里。 等到渐渐近了,薛愫看清了马背上的人,的确是沈锐。心想他来庵院做什么,这里要不是尼姑,要不就是女眷。 秦老夫人依旧笔直的站在那里,等圆通上前迎了成太夫人下轿。秦老夫人这才赶上前,温和的笑脸相迎:「太夫人一路辛苦!」 成太夫人不知曾家也在此,有些惊讶:「怎么老姐姐也在?」 薛愫站在秦老夫人身旁,始终搀着她,见沈家的成太夫人满头银发,脸上却是红润得宜。看上去气色很不错。两个老姐妹相见少不了一番寒暄。只是外面冷,不是说话的地方。 圆通迎着沈家人,到了早就替他们备下的东院。 随行的除了沈锐,还有一位夫人,一位小姐。那小姐不是婉玉,倒从来没见过。 等到坐定后,秦老夫人让薛愫给成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点头笑道:「这位小姐是?」她毕竟年事已高,不是很能记事了。 秦老夫人笑说道:「这是我们二太太娘家的侄女。上次做屏风的那位。」 成太夫人这才拍着腿说:「瞧我这记性,真是不中用了。是个好孩子。」当下又见过了同行的张夫人和她女儿婉琪。张夫人笑赞了薛愫几句,将头上一根赤金簪子取了下来送给了薛愫作为见面礼。秦老夫人也备了礼赠婉琪。 成太夫人和丫鬟说:「去让世子爷进来给曾家老夫人行个礼,这时候还端什么世子的架子。他可是晚辈。再说这里也没有外人,让他进来我还有话要告诉他。」 丫鬟便去传话。 这边成太夫人和秦老夫人闲话。 「老姐姐这次出来只带了薛家小姐么?」 秦老夫人有些赧颜:「苓丫头也一道来了,她身上不大好,我让她在房里呆着。毕竟外面风大。」 「那就是老姐姐不地道了,既然来了为何不请她出来见上一面。对于这个未来的孙女婿我可是好些时候没见着了,也不知长高些,长胖些没有?」 秦老夫人道:「她一直病着,瘦得可怜,哪里胖得起来。」 说话间,只听得脚步声传来。薛愫便往门口看去,来的正是沈锐。却见他一身天青色的织锦箭袖,衬得他更加清朗俊逸。腰间垂挂着青绿捻金线的宫绦,系着一枚长方形的雕花玉牌,并两个绣荷包,稳稳的压着衣袂。 「你来不快过来向曾家老夫人行个礼,怎么说你也是个晚辈。断不许拿你那臭架子!」成太夫人轻斥道。 沈锐大大方方的向秦老夫人作揖行礼,秦老夫人欲要起身,却被成太夫人按住了,笑说:「孙女婿给你行礼,你就大大方方的接受吧。」 「老人家身体可还康健?」 秦老夫人含笑道:「世子挂记,老身还好。」 成太夫人又指了指薛愫笑说:「这是你妹妹!」 薛愫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秦老夫人向她使眼色,薛愫才迈了两步,先屈膝道了个万福,沈锐只受了她半个礼。 两人目光偶有相接,沈锐脸上倒略有惊艳之色。不过当他看见薛愫一副冷冷清清的眼眸时,又很快的恢复到了平静如水的面孔。心中却想,虽然是表姐妹,看人的眼神却都是一样的,让人不舒服,仿佛只要沾惹着他,就是什么糟糕的事情一样,想到此处,沈锐心里有些不痛快。 这时候淑苓到进来了,一眼也没看沈锐,径直走到成太夫人跟前,向她行了礼,又见过了张夫人和婉琪。 成太夫人让淑苓坐在跟前,上下细细端详:「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在家忙什么?」 淑苓含羞带怯的回答道:「没什么让我忙的,不过是陪着老夫人侍奉菩萨。」 成太夫人一听,心里倒喜欢忙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有如此慧根。甚好,以后到了我们沈家,你也陪着我一道礼佛。」 这让淑苓回答不是,拒绝也不是,显得有些尴尬。成太夫人又和秦老夫人道:「你们曾家的女儿我看个个都好,你养的绮姐儿和绿姐儿都不错,只可惜嫁得远。孙女辈中的几个也都还好。」 「太夫人来赞了。」 成太夫人笑道:「我说的是大实话。」突然想起一事来忙道:「只是我们这位世子爷性子有些古怪,前些年仗着有王爷贵妃的宠爱有些横行霸道,他爹她娘都犯愁。这两年倒突然转性了,收敛了好些,看样子到底长大了。」说着又道:「锐哥儿,可不许欺负你曾妹妹!」 张夫人忙笑着提醒:「世子早就出去了。」 「这小子,出去也不说一声。还是没礼数。」成太夫人抱怨了几句。 秦老夫人微微一笑,倒没放在心上,倒是和成太夫人道:「太夫人这次上庵里来打算住几日?」 成太夫人说:「不过住两天,兴许明天就要回去。宫里的贵妃娘娘上个月突然小产了,让我出来找人做场法事。不然只怕还出不了门。」 秦老夫人闻言倒叹息了一声,念了声弥陀。当下圆通来请成太夫人到大殿那边去。 这里秦老夫人暗地里吩咐淑苓,让她去找几张黄表烧了,乞求贵妃身体康健。 淑苓虽然迟疑了一下,但也答应了。 做法事的时候她没有陪着过去,和薛愫俩在禅房里抄写经文。 下午时,两位老姐妹要交心。淑苓和薛愫俩自便。淑苓便拉着薛愫在庵里随处转转。 妙真正担水浇菜,淑苓倒高高兴兴的找她说话。又拉着妙真问:「这是什么菜,那是什么果子?」 第6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妙真笑嘻嘻的说道:「曾家小姐养在深闺里,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不认得。」又一一向他们介绍:「这是莴苣、这是蒟蒻、那边绿油油的一片的嫩苗是才栽下去不久的菘菜。架子上结的是……」 淑苓笑道:「那个我认得是葫芦。」其实她内心倒羡慕妙真,无忧无虑,出家人的日子虽然清苦简朴,加上妙真有些娇憨的性子,过得随心所欲,也没什么束缚。 「苓姐姐千万不能动那个心思,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的使命不一样,自然走的路也不相同。」 淑苓一怔,薛愫是如何看穿她的心思,连连否认说:「我才没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呢,别瞎乱猜。」 薛愫才不是胡乱猜测,她从淑苓眼底流露出的情绪已经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不过淑苓上一世也没遁入空门,这一世也没有理由。薛愫倒不是那么担忧。 两人随意走了一圈,后来薛愫看见一座幽静的院落里,高大的银杏树的枝桠伸出了院墙。那里的银杏树比她们住着的西院还多,忍不住想要进去瞧瞧,因此便问淑苓:「那里是什么地方?」 淑苓笑道:「怎么你想进去看看?」 「也不知会不会是擅闯,毕竟是在庵院里。」 淑苓拉着薛愫的手道:「不要紧的,那里只是一座废弃了的旧院子,没人住的。以前妙真带我进去玩过。」 两人绕到了院门的地方,被雨水冲蚀过的门板上附着一层青苔,不过颜色早已不苍翠,显得有些灰蒙蒙的,门上的铁环也满是锈迹,虚掩着。淑苓伸手一推,两人迈过了门槛,进到了园内。 薛愫打量着,这座寂寥的院落,栽满了梧桐树,满地黄叶堆积。因为是废弃的,也无人来打扫,因此显得有些颓败凄凉。 淑苓耳边传来了什么挥动的声音,虽然稀疏,却让人无法忽略,拉了拉薛愫的衣袖:「你听,是什么声音?」 薛愫竖起耳朵听了半晌方道:「像是什么人在挥舞着棍棒之类吧。」 淑苓满是疑惑。不过很快的,那声音又消失了,就像风带来的一样,又被风带走了。 黄澄澄的银杏叶,满地堆积。枯枝败叶,踩在上面竟有沙沙声。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群鸽子,咕咕的叫着,又飞向了远方。两人并肩走了几步,因为是废弃的宅子,淑苓觉得凉意更深,想要回去了,便和薛愫商量:「还是回去吧。要是老夫人找,只怕找不着我们,又没和丫鬟们交代。」 「好的。」 两人正欲往回走,愕然发现跟前站着一人。两人忙退了几步,那人不是别人,而是沈锐。手中还握着一柄长剑。薛愫很快就明白过来,原来她们刚才听见的声音是他舞剑的声音。稍稍的有些释然。 沈锐来回看了两人一眼,淑苓拉了薛愫侧了身就想快点离开这里,她压根不想见跟前这人。沈锐却道:「慢着,能否请曾二小姐留步?」 薛愫扭头和淑苓笑说:「苓姐姐,我去门口等你们。」 淑苓想和薛愫一道走,哪知薛愫径直走开了。 淑苓的目光便落在地上那些树叶上,并不看沈锐。 沈锐见她依旧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心中不爽,语气自然也就生硬了些,不过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淑苓,并道:「烦请你将这个带给你父亲。」 淑苓看了眼,却并不接,冷冰冰的说道:「你亲自给他吧。」 「我没那么多的闲暇。」说着硬将信塞到了淑苓的手上。 沈锐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想又没欺负她,每次见她都这样一副苦瓜脸,还处处警惕着他,他心里如何好过,不过既然是命中注定要娶的人,也强忍了几分恼意,转过身去说道:「过了立冬,我母亲打算上贵府去商讨我们的婚期。」 淑苓却置若罔闻,根本无动于衷。 沈锐又道:「你也早早的有个准备才好。我不欠你什么,不用每次都一副我欺负了你可怜巴巴的样子。你到我们家以后是要做宗妇的,难道也要这样?」语气重颇有些嘲讽。 从未有人这样说过她,心中着实不快,冷笑道:「既然互相看不顺眼,还结什么亲。大家一拍两散的才好!」 沈锐心中虽然恼怒,不过却强忍着性子,苦笑道:「我沈锐也有被人嫌弃,被人看不顺眼的时候。好得很啦。」 「是呢,众人只会捧着你,你也只会高高在上,任由做什么谁也管不着!」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批评。」 淑苓冷笑道:「是呢,我这又是何苦。这是命中的魔星,我知道不能躲不能逃。不过是个牵线的木偶而已,任由别人摆布。不能惹就敬而远之吧。」 这番话落到沈锐耳里格外的刺耳,他回头扫了淑苓两眼,一把按住淑苓有些骨瘦嶙峋的肩头,瞪圆的眼,压迫性的看向了她。淑苓不知他要做什么,情急之下,狠命的将他给推开,撒腿就跑。哪知被地上横亘着的一根枯树干绊了一下,便跌了一跤。很快的又爬了起来,提着裙子仓皇跑开了。沈锐让带的信遗落在了地上。 沈锐上前将信拾了起来,暗想,他还是控制不住情绪。刚才明明不该那么对她。早就远扬的恶名,早就在大家的心中烙下了印子,怎么会让她有所改观呢。 薛愫守在门口,一是为了给那两人单独相处;二是为了给他们把风。因为此处极安静,两人话语声时不时的传进了薛愫的耳朵,她已经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大妙。怕淑苓受到那个纨绔的欺负,便要去接淑苓。却见淑苓向她奔来,薛愫连忙将她揽住。 淑苓红着眼说:「走呀,赶快离开这里!」 薛愫便当沈锐欺负了淑苓,咬牙恨道:「那混蛋对你做了什么?」 「走呀!」淑苓不想再看见那个恶名远扬的魔鬼。薛愫来不及找沈锐理论,就被淑苓硬拉着出了这座寂寥又颓败的院落。 第6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姐妹俩好不容易回到了西院,秦老夫人还在和成太夫人在东院闲话,谁也没注意到她们姐妹。 等回到了房里,淑苓有些呆滞的坐在床上。薛愫看着很不好便安慰着她:「苓姐姐别难过。我这就去找他理论。」 淑苓忙拉住了她的衣袖,摇头道:「别去,本来也没什么。今天和沈锐见面的是别告诉老夫人。」 「可是姐姐明明一肚子的委屈也要选择沉默么?」 「不然还能怎样,以后说不定还要忍受一辈子,这点又算什么。好妹妹别把事情闹大。毕竟他们沈家的老夫人也在此。」 薛愫明白淑苓的顾虑,只是替她有些不值。 「既然这桩婚姻让苓姐姐感到痛苦的话,趁现在还能挽回,不如回去的时候和老夫人、姑母说明你的心意吧。毕竟事关到你的幸福,我想姑母肯定会重新考虑的。曾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难道曾家女儿还愁嫁不成?我就不信找不到更如意的郎君了。」 淑苓忙哀求道:「好妹妹,你当真为了我好的话,就别在管这事了。再说也晚了。刚才他告诉我,过了立冬,他们侯夫人就要上家里来议论亲事,说是要将日子定下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再说家里那么想和沈家联成这门亲事,哪里有说退就退的。我也有些地方不对。所以请你不用为了我的事烦心了,不然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 薛愫听着淑苓的话心酸。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淑苓受委屈还无处伸张,宽慰着她:「你好好的整理下情绪,我出去走走。」 「你要去找他?」 薛愫撒了个谎:「不,我去东院那边看看。姐姐安心休息一会儿。不然你现在这个神情,只怕老夫人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薛愫交待了流苏几句,匆匆出了西院,却并不往东院而去。而是顺着刚才回来的路往那座废弃的院落而去。她步履匆匆,一路走一路想。到跟前的时候,她该如何开口呢,是直接让他放弃这桩婚姻吗?可是目前曾家要紧靠沈家这棵大树。那么只要日后沈家不倒,或许曾家还不至于一败涂地。 等到薛愫七转八转的,好不容易找到了刚才那座栽满了银杏树,废弃的院落。她伸手推门进去。一眼便可见沈锐正在宽阔的地方练剑,一招一式,皆是有板有眼。 薛愫也没开口叫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直到沈锐发现了她。这才收了剑,装进了剑鞘里。抬起衣袖拭了拭额上的汗珠。略匀好了气息,才走了过来。 「她怎样呢?」 「自然不好,你要是有心,当面向她赔礼道歉去!」 沈锐冷笑一声:「我干嘛要赔礼道歉。我又没欺负她。」 听他说得这样的振振有词,薛愫有些愠怒:「还没欺负她,没欺负她,她两眼会那么红?她受的委屈可都写在脸上!」 「是她自找烦恼,又关我什么事。」 薛愫闻言差点背过气,言语自然也不客气起来:「我看你们两个性格本来就不合适,还不如退了亲算了。你沈世子想来也不愁娶不到如意的姑娘。这样大家对谁都好。」 「这也是她的意思么?」沈锐直勾勾的看着薛愫,薛愫无处躲闪,也容不得她撒谎,只好道:「她肯这么想,我也就不会如此烦恼了。」 沈锐冷笑道:「你一个外人管这么宽做什么。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 薛愫暗想,她怎么能不管,淑苓待她犹如亲姐妹,抛开这一层不说,这桩婚姻还关系到曾家日后的兴亡,以及她和弟弟的命运。有了上一世惨痛的经历,她无法置身事外。 「我不是吃饱了没事做,既然不怜惜人家,就别牵累别人。她是我亲亲的表姐,我不忍看到她受委屈,还没地方诉苦。你要娶,何不娶一个自己心满意足的?」 沈锐却道:「娶谁都一样。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你来替你表姐伸张正义也好,替她打抱不平也好,你请!我得走了。」 这是什么态度?薛愫还没见过如此恶劣的人,怪不得淑苓会那么难过。这个纨绔子弟,也别强求他能体贴人心。薛愫冷眼看着跟前这个人,心里和淑苓一样充满了厌憎。不过想起他的结局来,风光灿烂了二十几年,最后却落得个那样凄凉的收场,虽说那样的结果和他的锋芒太露脱不了干系,不过也是命运弄人。 眼见着沈锐与她擦肩而过,就要走至门口时,薛愫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冲他说了句:「你不能和权势滔天的人走得太近,更要防着隔岸观火的人。」 话音才落,薛愫这才意识到,老天,她都胡乱说了些什么。虽然没有明说,但沈锐肯定一听就明白,心想这话如此大逆不道,肯定会激怒他,薛愫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剑上,心想他不会杀了她吧。不过依着他的个性很有可能做得出来。什么叫祸从口出,薛愫算是真真切切的领教到了,可是话已说出就没收回的道理。只好期待他耳朵不好,没有听见她说的什么。 却见沈锐听见了薛愫这一通话语,立马就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怔怔的望着薛愫。一脸的诧异,还带着几分的凝重。注视了好一阵,他始终没有开口。最后他才转身离开。 薛愫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惹怒他,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不过沈锐的平静却让薛愫觉得有些异样,莫非他将那话听了进去,应该不会吧,薛愫小声嘀咕着。 东院这边,成太夫人正和秦老夫人说些家务话,后来就聊到了沈锐和淑苓的亲事上。只听得成太夫人说:「锐哥儿他娘说过了立冬上曾家商议他们俩的亲事,顺便将日子定下来。」 秦老夫人一直对这门亲事没多大的把握,不过沈家能主动走出这一步她也很欣慰,点头笑道:「也是,毕竟孩子们都大了,早点成亲我心里也踏实。」 成太夫人含笑说:「是呢,我还想早点抱曾孙。他们定下来也好。毕竟这门亲事已经说了两年了,不能这么一直拖着。」 第6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秦老夫人心想那么沈家是有日子了,毕竟还要侯夫人亲自过来商议确定,今年看是不成了,那么就定在明年春天。看样子曾家又要忙碌了。 薛愫赶来的时候两位老夫人正商议这事,秦老夫人看了看她,问道:「苓丫头怎么没过来?」 薛愫道:「苓姐姐她身上有些不舒服,正歇着呢。」 淑苓的身体状况一直是秦老夫人的隐忧。她也真怕因为这个沈家对淑苓不好,或是嫌弃她。 「曾小姐怎么呢?」 面对成太夫人的相问,薛愫不敢据实相告,只好掩饰道:「不要紧的,可能是有些累了。」 成太夫人才没接着问下去。 这里秦老夫人坐不住了,她要过去瞧瞧她,便起身告辞。成太夫人点头道:「让她多保重。好生将养。」 秦老夫人扶了薛愫匆匆告辞了,回到西院,又亲自到淑苓房里。 淑苓不备,倒有些吃惊忙坐了起来。头发乱蓬蓬的,慌忙的抓了几下。眼睛也红红的。眼眶中泪水未干。这情形秦老夫人一看就明白,张口便问:「你怎么呢?」 淑苓掩饰道:「没事的,老夫人不用担心。」 「还说没事,让你丫鬟找个镜子来给你照照。出了什么事就只管告诉我。」 薛愫暗中给淑苓递眼色,让她将今天所遭遇的都说出来,秦老夫人也能替她做主。哪知却见淑苓摇头:「没什么,不过是做了场可怕的梦罢了。」 秦老夫人将信将疑的看了淑苓两眼,正好圆华师傅遣了她的徒弟来给淑苓送丸药。淑苓当着秦老夫人的面用下了,秦老夫人这才略放了心。 等到秦老夫人走后,薛愫开解着她:「其实姐姐不用这么委曲求全,你这又是图什么呢。告诉老夫人,她未免不替姐姐分忧。说不定还能让那小子受点教训。别以为你性子绵软好欺负。」 淑苓摇头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再去得罪他,对谁都不利。过了就过了。」说着又咳嗽了起来。 薛愫忙替她捶捶背,心头却想,她这位表姐也是个认死理,钻牛角尖的人。就算嫁到沈家去了,那沈锐也不见得就能温柔待她。都头来吃亏的还是她。 第二日,淑苓竟然病得厉害,秦老夫人请了圆静师父过来看诊。 那圆静师父依旧没有多余的话,细细的看诊过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送来了一瓶丸药,并一张纸条,上面书写着如何服用。 成太夫人那边听说淑苓病了,还遣了张夫人和婉琪过来探望过。 「小姑娘家家的,没想到身子这么不牢靠。上点年纪了怎么办?」成太夫人说道。心中对淑苓的身子多了几分担忧。娶个病秧子好像不是什么划算的事。尽管和秦老夫人两人姐妹似的和睦,可这事关沈家的香火。成太夫人不免陷入了思虑中。 都到这一步了,再来考虑这桩婚姻恰不恰当好像有些晚了。她又放出了立冬后商议婚期的话,如今又不好收回去左右有些犯难。 张夫人瞧见了便开口劝解:「太夫人别难过,我瞧着也不是什么多严重的病。养几天就好了。」 成太夫人叹息了一声,心想莫非这一开始就不合适。当初不该那么执拗,该听听锐哥儿他母亲的意见,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不好收拾的地步。 秦老夫人本来打算还在庵里住三四日,只是见淑苓这模样,犹豫再三便吩咐人送她下山去。只留了薛愫在跟前相陪。 安顿好了淑苓,秦老夫人依旧一副眉头不展的样子。薛愫在跟前也不敢随意开口多问,只盼着淑苓的病能快些好起来。 下午过半,成太夫人他们便要回家。秦老夫人忙去相送,成太夫人倒安慰着她:「老姐姐别太担心。你也得多保重!」 薛愫搀着秦老夫人,她没有再见到沈锐。来接成太夫人的除了车夫轿夫,还有沈家的管家,并不见沈家的男人。 成太夫人等随即上了轿,秦老夫人站在那里,一直目送着沈家的人身影看不见这才往回走。 等回到西院,圆通瞧着秦老夫人面有不虞,也不好继续在跟前唠叨,说了几句话就告退了。 秦老夫人微抬了眼皮,只见跟前就薛愫在。略一思忖,便让她坐得近了一些。 「昨儿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得那么厉害。我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愫微怔,略一沉吟,心想既然秦老夫人开口问她,就有必要据实以告,再隐瞒下去,对苓姐姐不是什么好事,这才缓缓说道:「其实昨儿下午,苓姐姐和沈家的那位世子私底下见过。」 秦老夫人有些震惊:「私下见过?」 「是的,就在那座废弃的银杏园里。都怪我不好,想要看银杏才让苓姐姐带我去的。」 秦老夫人有些纳闷:「他们俩发生了什么事吗?」 薛愫如实说:「当时我没在跟前,但想来苓姐姐应该是受过欺负吧。」 「欺负?!」秦老夫人犹不相信,虽然沈家那位世子外面的风评不大好,但在她看来也是个可靠的少年,配淑苓绰绰有余,怎么会出了这等事? 薛愫道:「是的,苓姐姐受了委屈,让老夫人担心,所以不敢说。哪曾想一晚上过去了,苓姐姐的病情又加重了。」 秦老夫人心下甚是耐烦。不曾想操够了儿女的心,如今还要替孙女操心。可毕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待要管也没那个精力,摆摆手说:「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下去。」 薛愫睃了秦老夫人两眼,心中犹豫再三,突然相问道:「老夫人觉得这桩婚姻如何?」 秦老夫人见问得奇怪,有些不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愫跪了下来,恳求道:「老夫人,您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可曾想过这门亲事配错呢?」 第6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秦老夫人未曾料到薛愫竟然和她说这些,正色道:「你下去吧,这里不是你多嘴的地方!」 「老夫人?」 「怎么,难道我说的话不管用呢?」秦老夫人冷若冰霜,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此刻已经握成了一个拳头。 薛愫心想看来是惹怒了秦老夫人,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屈膝福了福身子便告退了。 等薛愫回到这边的厢房,屋里只有她的闻莺。薛愫心想刚才她也是由着性子就说出口了,可是老夫人能听进去几分呢。但愿她能醒悟过来,重新考量这桩婚姻,那么淑苓或许就不会再走上一世那条凄凉的路。 妙真走了来,不见淑苓,她小小的有些难过。不过却给了薛愫一样东西,再三嘱托道:「小姐,这是我在菩萨面前替曾小姐求的一道符。你替我给她,一定会保佑她平安。」 薛愫紧紧的握在手里,对于妙真的好意,她替淑苓表示了感激。 妙真又道:「小姐千万别忘了。」 薛愫道:「不会忘的。」想到淑苓虽然在家里轻易出不了门,没想到也交到了这样一位可靠的朋友。意识到妙真除了娇憨以外,倒是真的心地纯善,是个好姑娘。 接下来的两天里,秦老夫人再没说过关于淑苓的半个字,每日跟着圆通师父礼佛,听她讲解经文。淑苓的事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两日后,薛太太和管家娘子前来接秦老夫人回去。 见着了姑母,薛愫沉重的心情稍稍的变得轻快了些,见面问了安第一句话就关心起淑苓的身体。 薛太太摇头道:「老毛病了,只怕又得折腾几个月。」 薛愫蹙着眉头,不知说什么好。在她的印象里上一世淑苓表姐身体虽然也不好,不过好像没这么反复过。 一行人便准备下山。薛愫坐了车子,此刻跟前陪着她的已不是淑苓,而是她的闻莺。 好不容易到家,薛愫只觉得一身的疲惫。在薛太太的房里坐了一会儿,还来不及回敷春堂就径直往抱月轩去。 流苏见薛愫来了,笑着迎了上去:「薛二小姐来了。」 薛愫问道:「苓姐姐怎样?」 流苏摆手说:「还是不大好,大夫才刚走。大奶奶还在房里呢。」 薛愫便径直往淑苓的卧房里走去。 成太夫人回府后,略歇了歇便进了一趟宫,回复了贵妃关于法事上的事宜。贵妃自然就关心起了沈锐的亲事。 成太夫人如实说了,贵妃微锁眉头,对这桩婚姻似乎也不看好。 「要不还是退了吧,他们曾家又不是什么勋贵望族。世子配得上更好的千金闺秀。我姨家的侄女就不错。老太太也是见过的,知书达理,温婉端庄,生得又好。最重要的是身体结实。真要娶个美人灯回去,吹吹就坏了。」 贵妃的话说到了成太夫人的心里去。这门亲事说到底还是当初秦老夫人极力促成的。那时候孩子们也还好,成太夫人看着他们家的淑苓也还好,想到曾经是闺阁姐妹,做了亲家也好,没有过多的考虑就答应下来。锐哥儿他母亲一直有意见,看来是该好好的重新考虑了。 成太夫人心事重重的回了宝华居,正好侯夫人也在这边。成太夫人便和她说:「刚才进宫和娘娘说了几句话,说到了锐哥儿。」 侯夫人笑问着:「娘娘说什么呢。说来锐哥儿倒好些日子没有进宫给娘娘请安,毕竟是外男不方便。」 成太夫人语重心长道:「娘娘问锐哥儿的亲事。听她的口吻,似乎不大满意,还向我推荐娘娘姨妈家的闺女。」 侯夫人闻言倒沉默了,她也准备接受这门亲事,要和曾家正式商议婚期,哪知宫中的贵妃突然插了一脚,这是个什么说法。 「你的意思呢?」 侯夫人一怔,未曾想过太夫人竟会征询她的意见,都到这个节骨眼了,她还能说什么。当初亲事还没定下时,她也表达过自己不看好,是太夫人坚持。如今怎么又来问她。 「不是决定了过了立冬上曾家商定婚期么?」 「是呢,这件我也和曾家的老姐姐说过了。只是我看着哪孩子身子太病弱了,怕娶过来没有所出。虽然锐哥儿不缺给他生孩子的女子,但是以后要继承爵位的人,还是得嫡出的才行。」 侯夫人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太夫人心思活络也想悔婚。如今还不算太晚,她脸上倒洋溢着五六分的笑意,轻声道:「太夫人说得很是,以前我也虑的这个。再说我们家也得娶一个更高户的女子,以后对锐哥儿更有帮助。这样的话,不妨再好好的考虑下。等侯爷晚上回来了,我再请示一下他的意见?」 成太夫人点头道:「你们做父母的,儿女的亲事自然该你们操心。我也老了,不大想管了。」 侯夫人脸上五六分的笑意已经到八分了:「那好,回头我再和侯爷商议一下,有了结果再来禀告给太夫人。」 成太夫人闭了双目,算是默许了此事。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若真是退了亲,那么以后和老姐姐的情意只怕也到头了,沈家就多了户冤家。淑苓那孩子不是不好,只是总差了那么一点儿让人无法如意。事关到沈家日后的基业,不得不重视。 对于太夫人的突然松口,侯夫人甚是欣慰,只等侯爷回来点头。确定好此事后,明天她就亲自上曾家去退了这门不合时宜的亲事。做了这么多年的儿媳,侯夫人第一次感到如此快慰,终于战胜了婆婆。 侯夫人回到自己居住的如意馆,无比的畅快。连跟前服侍的丫鬟也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笑道:「夫人今天有什么好事吗?」 「这是自然。对了,你去前面打听一下,等侯爷回来了,请他直接上这边来,我有事和他商量。还有世子也一并请来。」 丫鬟巧梅连忙答应着。 第6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侯夫人看眼放在花厅上的座钟,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好不容易捱到了戌时二刻,雪梅跑来相告:「夫人,侯爷和世子爷一道回来了,正往这边赶呢。」 侯夫人道:「今天回来得也太晚了些。」说着便往外走,及至檐下才见两对灯笼在前面领路,那爷俩的说话声就传了过来,后面也跟着两对灯笼。 等到侯爷和世子到了跟前,侯夫人这才笑迎道:「侯爷辛苦,用了晚饭没有?」 侯爷连官服都还没脱,行色匆匆的,哪里赶得上用饭,径直往花厅而去,一路走一路说:「事情多,这才从衙门里回来。有什么吃的都端上来吧。」 侯夫人倒料着了,好在饭菜都是方便的,忙让丫鬟去摆饭。又亲自去给侯爷倒茶。 沈锐则坐在下面的椅子上,也是一脸的疲惫。 侯爷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到隔壁屋里更了衣,这边饭菜也已经摆好了。 「钧哥儿呢?」 侯夫人笑道:「他才来问过晚安,没什么事我就打发他回去了。他明天要一早进宫,让他早点歇着也好。」 侯爷也没多问。沈锐陪着父母匆匆用了一碗饭,就要下去歇着,侯夫人叫住了他:「世子先别走,我这里有事要和侯爷商量,你也听听。」 沈锐听说只好又坐下。 侯爷便问:「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也累了。」 侯夫人笑道:「侯爷平时难得见着人,有什么事,只有晚上和您商量。贵妃托付的事太夫人已经办好了。」 侯爷捻须道:「不用了为了这个特意来回复我,再说我已经知道了。」 侯夫人继续温和的笑道:「太夫人今天进宫去看望了娘娘,娘娘很关心世子,又问起他的婚姻来。娘娘看来对这门亲事有点看法。」 侯爷眉毛一挑:「娘娘她有什么看法,都到要说日子的地步呢,难道还要变动?」 侯夫人便将淑苓的身体状况说了一桶饭,其中不妨又夸大了几分言辞。侯爷有些骇然:「果真?」 侯夫人道:「好好的姑娘我总不可能咒人家吧。」 侯爷每逢渐渐的拧在了一起,他瞄了眼儿子,却见沈锐仿佛像个世外人一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略沉吟了下才又问:「那夫人预备如何?」 侯夫人含笑道:「我看不如就此作罢。退了这门亲事再寻一桩更如意的来,我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愁娶不到儿媳妇?反正以前我就不满意,正好太夫人提了出来,趁还能挽回,不如就果决一点,日后才不至于后悔。」 侯爷一怔,未置可否。 侯夫人便知道丈夫内心正在纠结,对于内宅的事他向来不怎么拿主意,只要她再添把火哪里有不成的,便看向了儿子,笑问道:「世子呢,你是喜欢娘娘姨妈家的苏小姐?还是中意永嘉公主所出的孙四小姐?要么就是你舅舅家的芳菲?」 母亲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她故意放在最后一位,也就是说她早有了自己的决定。虽说娶谁对他而言都一样,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沈锐微眯了双眼,缓缓站了起来,斩钉截铁的说道:「非曾家小姐不可!」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名门藏闺秀》卷一 作者:孜亭 02、《名门藏闺秀》卷二 作者:孜亭 03、《名门藏闺秀》卷三 作者:孜亭 04、《名门藏闺秀》卷四 作者:孜亭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