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藏闺秀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薛愫听说薛恒在泻玉馆那边,早已是按捺不住,让人去找吴秋实,务必要将薛恒给带回来。 后来她又听说古宜连日都在参赌,心想薛恒只怕早晚要被这一群人给带坏,她已经有了一主意,将闻莺叫过来,低声和她道:「你想个法子将泻玉馆的事让姑父知道。」 闻莺一怔忙问:「小姐是想将此事闹大?」 薛愫点头:「不这样只怕收不了场,对恒儿不好。曾大老爷如今只一心炼丹是不管这些事,只有姑父管得着,他必定要严办。」 薛愫吩咐,闻莺不得不照办,只是心想将小爷带回来,不去搅那淌浑水就行,何必赶尽杀绝呢? 闻莺走后,薛愫一直坐卧难安,又遣了别人去泻玉馆那边看情况。她不顾天色晚,让紫绡提着灯笼,她连夜往明晖堂去。 薛太太正和玟哥儿玩耍,突然见她过来了,忙问:「怎么这么晚过来?」又见薛愫身上衣裳单薄,皱眉道:「虽然是春天了,但夜里毕竟凉。」 薛愫面带匆色,急急的拉了薛太太的手道:「姑母,我知道你不管大老爷那边的事,也管不了鸿大哥。可是你说这么晚,恒儿也过去了和他们混什么?听说夜夜聚赌,闹得很厉害。」 薛太太脸色都变了,忙问:「夜夜聚赌?」 薛愫道:「可不是。姑母你说恒儿他马上就要入场考试了,怎么还跟着那些人鬼混。我王妃怎么管教他都不听,所以只好请姑母帮我管束一下。」 薛太太越发的气,便让人去传顾妈妈进来,又要让去叫管家。 不多时,薛恒被吴秋实给带了过来。同行的还有曾鸣。 薛太太气得浑身颤抖:「你们都去泻玉馆聚赌呢?」 曾鸣道:「没有,我和恒兄弟只是看了两眼,并没有参与。」 薛太太才不管曾鸣如何辩解。便让他和薛恒去跪菩萨。这里顾妈妈也过来了,要打着灯笼去泻玉馆。却被薛愫拉住了。 她摇头道:「姑母,长房的事你还是别出面的好,要管也该让大太太管去。」 薛太太知道薛愫的想法,倒也平静了下来,细想了一回便说:「你说得对。」便和顾妈妈吩咐:「你去和大太太说,问她这事如何处理,需不需要我帮忙?」 顾妈妈心领神会带着丫鬟便过去了。 这里薛太太看了眼跪着的两人,又将身边跟着的人连吓带骗的问了个遍:「你们不给我说实话的话。要是被我查出来给我撵出去!」接着便细问了曾鸣和薛恒有没有参赌。 众人皆说没有。薛太太方信了些。 这里还没决定如何处置曾鸣和薛恒,曾谱却气冲冲的走了来,一脸的怒意:「听说有人聚赌,当真是要败落了不成?这些兔崽子们也确实欠管教。」 薛太太忙起身道:「老爷息怒,此事我让大太太去管,你先歇歇气。」 曾谱叹道:「这些年大哥只知炼丹,别的庶务一概不问。甚至连鸿哥儿的事也不管,这么纵容下去,这个家迟早要败。大哥他要是真不管,我来管。谁是主谋,被我发现了立马家法伺候。」 薛太太和薛愫想的是一样,长房的事不用他们出面。自有人管去。她不想揽事,倒要看看一向自诩能干的大嫂如何收场。 不多时,管家乔大气喘吁吁的跑了来:「老爷、太太,泻玉馆出事了。贺大太太带着丫鬟仆众,要去抓赌。弄得鸡飞狗跳的。」 曾谱眼睛微眯:「我也过去看看。」 薛太太有些不放心:「老爷,您当心一点儿。」 薛太太看了眼跪着的两人,心想明早他们还要去学里,既然没参赌就不再追究下去了,个子训了一顿。打发他们回去。 曾鸣睃了眼薛愫,大着胆子和薛愫道:「薛妹妹。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恒兄弟跟着他们混。」 薛愫心里本来有些埋怨,但是当着薛太太的面又不好表现得太过,只不冷不热的说道:「只怕我放不了心,算了,我弟弟我自己管教。你管好自己就行。」拉了薛恒就出了屋子。 薛太太瞥了眼曾鸣,轻斥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呢,趁你父亲还不顾及到你,还不快回去。早点睡,也准备下再次入场。」 曾鸣规规矩矩的应了个是,心里暗道薛妹妹为何就是不相信他? 回到这边,薛愫也不想理会薛恒,关门睡觉,不与他说任何的话。 薛恒心里自知有愧,把玩耍的心思也收了起来,连夜挑灯夜读。再有三天就是府试了,他不能再让姐姐替他操心了。 隔日,闻莺告诉了薛愫一个消息:「小姐,听说古家少爷昨天被姑老爷拿住了,这会儿还没放他回去。又听说他欠了鸿大爷五十两银子,鸿大爷向他逼债呢。」 薛愫笑道:「这就叫做自作孽,走吧,我们去姑母那里看看。」 薛太太这边坐了好些人,贺大太太和钱氏也过来了。那贺大太太垂着眼角,有些怏怏的,一点也没有往日里的盛气凌厉,沉默的坐在那里。钱氏倒和鹄大奶奶在一处说话。 薛太太正襟危坐,像是在等什么人。薛愫也没多打听,规规矩矩的坐在角落里。 后来华姨娘过来了,跪在薛太太面前求情道:「太太,这事宜哥儿不对。我让他进来给太太磕个头,就是别赶他出去。」 薛太太冷着脸说:「给我磕什么头?学里的事又不是我做主。这可是老爷发的话,他的那些荒唐事,只怕好些件姨娘是不知道的。如今只等他母亲过来取人。」 第2章 华姨娘不敢再替古宜辩解。 薛愫心想这一招还真凑效,古宜当真要被赶出去了,这样也好,不管是她还是恒儿和古家就再没牵连,撵了这样一个祸害甚好。 不到半个时辰,卓氏慌慌忙忙的过来了,一进门就哭:「太太,是我管教不严,没有教好他,让他继续念书吧。不然这样出去了,只怕也没地读书。」 薛太太冷笑道:「这会儿来求情,早些时候做什么去呢。我们老爷最是严厉,可容不得你们胡来。我们曾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可不想被人传出去笑话。听说古家哥儿欠了鸿大哥儿五十两银子,把这笔钱偿还清楚你就领他走。」 「五十两?」卓氏长大了嘴巴,一脸的不相信。 「怎么,难道我们曾家还要诈骗你们古家不成?」薛太太鄙夷的扫了卓氏一眼。 沉默许久的贺大太太也开口了:「五十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将钱拿来,趁早给我滚蛋,别将我们曾家的人给带坏了。」 卓氏顿时觉得一屋子的人都在盯着她看,她囧极了,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五十两,突然叫她拿五十两出来,她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再说曾家的话她还有些不大相信,想了想方道:「可不可以让我先见见我宜哥儿,我得当面问问他。」 薛太太道:「也好,免得你们古家说我们欺负孤儿寡母。」便传话下去,让古宜过来。 很快两个仆妇领着古宜过来了。薛愫瞟了几眼,只见他耷拉着脑袋,一脸的灰败,两眼无神,眼圈下面两团深青色。哪里还有往日半点古家公子风度翩翩的样子。 只这么几眼,薛愫很快又瞥过头去,一脸的冷漠。 「听说你欠下了赌债,当真有这么回事?」 古宜无奈的低下了头,应了个是。 卓氏气急,走到古宜跟前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清脆的耳光落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的响亮。屋里人皆是一愣。薛愫听见这声音也回头来看。她认识了古家两世,在她的记忆里还是卓氏第一次打古宜,因此比别人更为惊讶。 卓氏打了儿子,眼泪就掉下来了:「你这个孽子,对得起你死去的爹么?让你来这边读书,你来做什么呢。我回去给你筹钱,你好好的求求太太们,让你继续能在这里念书吧。」 卓氏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薛太太和贺大太太皆不大理会这对母子俩。古宜一晚没睡,身子有些受不住了。不过他在人群中看见了薛愫,有些痴痴的,压根忘了目前的处境。 这一幕落在了薛太太的眼里,不悦道:「这里都是些女人,你一个外姓男人呆在这里做什么。哪里来的哪里去。」 钱氏也说:「我们鸿大爷说,钱没拿来,可不许你回去。」 古宜道:「我娘已经说了回去准备。」目光还是不肯离开薛愫。他心里悔得要命,明明已经有计划了,偏偏还没上手,就已经前功尽弃。 薛愫也起身道:「姑母,我那里还有事,没什么的话我先回去了。」 薛太太点点头。 薛愫便转过了屏风,从后门出去了。 古宜灰心丧气的又被仆妇给带下去了,他怎么甘心就这样被赶出去。昨晚曾鸿等人为了自己撇清关系,将所有的罪名都推给了他,因此曾谱震怒,一心想要将他给逐出去。只是这么出去了,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吧。古宜第一次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后来薛愫听人说,古家为了偿还上五十两银子的债务,竟然卖了几十亩的地。 没想到这一世,这么快古家就开始变卖自家的产业了,理由竟然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古家的败落早了四五年,而且还没在古宜落榜之时。等到他屡试不中,一蹶不振的时候,古家更没有可供他挥霍了的吧。 这样也挺好,或许还能收敛一些。 薛愫很快就从往事的追忆里回过神来。上一世她在古家受尽了无数的屈辱,不得善终。如今她与古家再无半点的瓜葛了。 流苏突然走了来,和薛愫笑说道:「薛二小姐,沈大小姐来了,请薛二小姐过去坐坐。」 薛愫心想她和沈婉玉有什么好聊的,算了,既然让她过去就去吧。反正她也一天多的时间没有见着淑苓了。 薛愫匆匆来到抱月轩,果见淑苓正和婉玉坐在炕上说话。淑苓今天穿了身颜色艳丽的衣裳,气色看上去也还不错。 婉玉见了她,倒首先和她打了个招呼:「哟,好久不见!」 薛愫想这是什么礼,只好道:「是的,许久不见。」 婉玉又笑问:「姓徐的没有再为难你吧?」 薛愫道:「沈大小姐不知道她已经回云南了么?」 婉玉笑道:「我管这些人做什么。她还送了我母亲一盆花呢,据说是什么茶花,不过我母亲给养死了。她走了也好,只怕也没脸面继续在京城里呆的。敢抹黑我大哥,我见一次就要和她吵一次。」 「说来还没有感谢上次大小姐的挺身辩护呢。」 「我不是为你,是为我大哥!」 听婉玉这么说,薛愫心里反而好受些了,虽然以前她对婉玉也没什么好印象。不过这个女孩比起徐毓芝来说确实好了许多,是个爽直的人。与这样的人成为朋友的话,应该不错。只是这么个性格爽朗的女孩儿。最终却落得那么悲惨的收场,令人唏嘘。 第3章 婉玉又道:「我大哥最近也不在京城。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他正月还没过完就出去了,这一走我还真有些想念。」说着又看了眼淑苓,淑苓却神情自若的坐在那里微笑。一脸的恬淡,仿佛与她并无关系。 婉玉心想,未来的嫂子心里到底喜不喜欢她大哥,怎么每次都是不冷不热的,也从未见她害羞过。婉玉镇定的喝了口茶,又暗自打量着淑苓的神态。看了几眼淑苓。又看了看薛愫。心想大哥对这个姓薛的那么热情做什么呢。要是不热情的话,也不会招来姓徐的蜚语。 她瞅着薛愫看,薛愫便有些不自在,猜不透婉玉的用意。 婉玉看了会儿薛愫,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哥为什么对跟前这女人在意,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对于大哥的心思,她是猜不透,不过只要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也管不着。毕竟大哥要娶的是曾家的小姐。可不是姓薛的,要真闹出什么来。毕竟名声不好。 「因为太夫人的服,家里过年也冷清。怪没意思的。连去宫里给娘娘请安也免了。等到大哥回来,我就让他带去骑马去,可惜你们都不会,要和结伙该多好。」 淑苓连忙摆手:「快别说骑马的事。我又记起那一次了。」 婉玉哈哈大笑:「嫂子真是胆小如鼠,都过去这么久还害怕呢。再说也没伤着你什么,我都一点儿也不害怕,马照样骑。就是射箭也比以前还要精准了。」 淑苓听着直摇头。 薛太太又遣了丫鬟来请她们三个过去用饭。婉玉倒欣然答应。 来到明晖堂,秦老夫人的侄孙女秦雪娇也来了,大家相互见过。 淑苓笑道:「秦妹妹倒许久没上我们家来了。正月里吃年酒,你怎么也不来?」 秦雪娇吞吞吐吐的:「正赶上那几天不大舒服。不大想出门。」 后来从薛太太那里得知,秦雪娇正月里与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哥定了亲。又择了冬月的婚期。淑苓和薛愫都向她道贺,倒把秦雪娇弄得更不好意思。 用了饭,大家又到沉心堂坐了坐。 秦老夫人眼里只有雪娇和淑苓,对婉玉也还算热情周到,只是对薛愫已没有往日的怜惜,态度多少有些冷冰冰的,薛愫也不曾在意,一来没有血缘,二来徐毓芝的事大家都存了疙瘩。反正薛愫想等到以后稳定了,田庄和铺子的收益都上来了,她不妨也置一处宅院,姐弟俩搬过去住,只是姑母目前不会答应。她也没想到在曾家呆上多久, 薛愫一直都想回敷春堂,只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恰巧闻莺走来道:「小姐,吴娘子来了。」 薛愫趁势起身道:「那我过去看看。」 秦老夫人微微点头,眼皮也没抬一下。 接着婉玉也说要告辞,秦老夫人忙差人去送。 婉玉坐了来时候的车子,心事满怀。 回到侯府,婉玉也没来得及回灵犀馆,而是到了如意馆。不过侯夫人正在午睡。婉玉有些无聊,巧梅端了贵妃差人送出来的点心请婉玉吃。 婉玉不喜欢这些甜腻腻的东西,皱眉道:「我不喜欢吃这些。」 侯夫人听见外面的响动,问了句:「玉儿回来了么?」 婉玉忙在帘外高声答应:「是我回来了,母亲可醒呢?」 侯夫人道:「你进来吧。」 婉玉忙揭了帘子走进屋内,却见母亲依旧合衣躺在床上,婉玉见了笑嘻嘻的就往上凑,「娘,我也乏了,像小时候那样,和你挤一块儿睡吧。」 「多大了,哪还能像小时候一样。规规矩矩的坐着不好?」 婉玉已经脱了鞋子,一股脑的钻进了母亲的被窝,直道:「母亲的被窝好香。」 侯夫人捏了捏她的脸,自己拿了个枕头往里面靠了些,和婉玉说着话:「见着曾家小姐了吧?」 婉玉道:「我去给她送东西的,自然见着了。」 「是不是还是只药罐子?」 「哪里呢,我见她气色看上去还不错,额米有以前那么病弱了。可惜太夫人走了,不然她已经进了我们家的门,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娘现在已经抱孙子呢。」 侯夫人冷笑道:「抱孙子,就她那细麻杆一样的身子是好生养的?我看难!所以这门亲事我是有意见的。你芳菲表姐论人物,论学识,论家底样样比她强。可不知你大哥怎么就被蒙了心,一心想要娶她进门。这不是存心让我添堵吗。」 婉玉想,她也不喜欢舅舅家的那个芳菲表姐,不过不敢说出口。 「其实我觉得曾家小姐也不错,最主要的是大哥满意。我见她也还好,将来肯定也是极孝顺的,娘操这个心做什么呢。」 侯夫人却觉得膈应。太夫人不在了,她想重新斟酌这门亲事,只是儿子那里态度坚决,她也说服不了,因此十分头疼。 「那薛家小姐怎样?」 「什么怎样,不也挺好的么?」 关于上次曾家叫婉玉过去问话,虽然来由婉玉没怎么和她说,不过她早从旁人那里问得一清二楚了,暗恨道:「还真是个祸精,你大哥千万不能和那样的女人有什么瓜葛。长得妖妖调调的,我看着就不喜欢。」 婉玉皱眉,心想当初不是你一直夸赞薛家小姐长的漂亮吗,还说人家大方得体,不愧是名门之后。怎么又变了个调?她弄不懂母亲的想法,也就是说以前的赞扬并不是真心的,长辈们的心思她永远也猜不透。 第4章 侯夫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婉玉却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渐渐的就合上了。、 侯夫人见婉玉迟迟没有搭话,低头看是,却见她已酣然入睡。侯夫人无奈的摇摇头,将被子替婉玉拉上了些,掖好了被角,轻轻的下了床。 香没却突然在帘外禀报:「夫人,世子回来了。」 侯夫人一喜:「他当真回来呢。」 香梅含笑道:「夫人不信就出来看吧。」 侯夫人匆匆的拢了一下头发,几步走了出去。她在檐下站了一会儿,果见沈锐从外面回来了。后面跟随的仆从捧了好些东西。 沈锐意气风发的走来,恭敬的向侯夫人行礼问安。 「我的儿,好些天不见,怎么越发的瘦了,晒得也黑了不少。」 沈锐笑了笑:「这些东西都是王爷送的,我给母亲送过来了。」 侯夫人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让沈锐进屋,母子俩坐着说话:「王爷他还好?王妃还好?」 沈锐道:「都好着呢。」 「你是偷偷去的,也该偷偷的回来。这么大张旗鼓的,难道不怕有心的人拿这事做文章?」 沈锐笑道:「我怕什么,还没遇到我还怕的事。」 「你不怕,难道也不替王爷想想?」 沈锐忙道:「母亲多虑了。王爷那里也是无妨的。」 侯夫人哪能不顾虑呢,儿子这性子也让人头疼,要是被人定个勾结藩镇的罪名,可不是那么容易唬弄过去的。再说也怕赵王受此事的牵连。儿子也是老大不小,怎么还不明白呢。 面对侯夫人的顾虑,沈锐却显得很淡定,他的脾性只怕几辈子也难得改过来,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断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莽撞了。 沈锐在母亲这里坐了坐,便回自己的院子了。 屋里的丫鬟们正在收拾沈锐的行装箱笼,炕上堆放了不少的东西。除了赵王赏赐的,还有些是他置办的礼。用于打点各处。 沈锐将礼单交给了宝琴,吩咐她:「按着这个写的,各房送去。」 宝琴答应着。 沈锐想起一事来,从一堆礼物中抽出了只大红锦匣,打开匣子一看,里面装着一支珊瑚珠簪的步摇。另一只锦匣里装着一堆对纱的石榴红绢花。沈锐将这两样选了出来,拿到宝琴跟前吩咐她:「步摇送曾家小姐,宫花送薛家小姐。」 宝琴一脸的诧异:「世子爷,送曾家小姐是理所应当,可您也虑得太周全了吧,连薛家小姐的那份也准备了。」 「有什么不妥吗?」 宝琴沉吟了下,方大着胆子道:「难道世子爷忘了前阵子大小姐去曾家替薛小姐辩白的事了吗?」 沈锐心想不过是两支花而已,也值得别人这么费劲心思去胡思乱想,他本来最是个不讲规矩约束的人,可那是以前的他,又想如今这样的举动会给人带来麻烦不便,他不得不设身处地的思虑一番,方道:「那这对宫花送给婉琪、婉珂妹妹吧。」 宝琴抿嘴笑着点头答应,这才放心。 第二日,沈锐在衙门里走了一圈回来,才喝了半盏来,正想让人去请苏星过来商议事情,没料到他竟然先来府里了。沈锐忙让他先在书房里等着,自己换了身家常衣裳这才过去。 「在下听说世子爷回来了,原本昨日该进府来给世子爷请安的,只是家里有事没走开。世子爷一路辛苦!」 沈锐支吾道:「也不辛苦。京中的情况怎样,我让你盯着的人呢?」 苏星忙道:「情况在我们掌握中。只是盯着的人出了点状况。」说着已是满脸的愧色,他不等沈锐开口就跪了下来:「小的办事不利,还请世子爷惩罚。」 沈锐虚扶道:「你是跟着我的老人了。我惩罚你做什么。再说这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回头做事你勤谨一点。就算将功抵过了。」 苏星俯首答应。 沈锐道:「这次见着王爷相谈了很多,有些事也得到了确定。只是得一步步来,又一部错不得。你是知道的,背后有许多双眼睛正盯着呢。」 这里正商议些机密大事,沈锐身边的小厮竹风在门外禀报道:「世子爷,我们发现了林苞的踪迹。」 沈锐握紧了拳头起身道:「甚好,不过切勿轻举妄动,当心打草惊蛇。」 这事是王爷交代过的。可不能马虎,他得亲自出面,便和竹风道:「你去备马。我去去就来。」 「这事交给属下们去办吧,世子爷才回京。」 「你们不是出状况了吗,我不出面怎么行。」 苏星闻言有些赧然。 沈锐回去换了身轻便的裋褐,拿了寻常挎在腰间的宝剑。正好如意馆的人来请沈锐过去,沈锐道:「正好,我也不去辞母亲了。替我说一声有事要出去。」说完就大步出去了。 沈锐骑了一匹枣红大马,后面跟着五六个常与他出门的随从。 当他们急匆匆的赶到竹风所说的那个庄子时,沈锐指着那高高耸立的大青山问道:「当真藏在这山上吗?」 竹风忙道:「我们底下的人亲眼所见。」 沈锐想。这山如此之大,就凭他们几人是奈何不了。不如先布置下天网,让那林苞插翅难飞。只是手下的人不多。便叫来了苏星,对他道:「你去找尚达人,让他借我点人用用。」 第5章 苏星笑道:「不劳世子吩咐,在下早已经派人送信去了。」 沈锐颔首道:「你总算替我办成了一件事。」 沈锐不动声色的就将事情分派了下去,后来天气阴沉下来,眼见着就要下雨了,苏星提议说:「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只怕要在此处耽搁三四日,来回的往城里跑惊动更大。」 沈锐颔首答应。他望着这座宁静的村落。心情却极是浮躁,指着那带黄泥墙说:「我们去那家问问看。能不能收留我们住几日。」 苏星带着随从们过去探路,沈锐张望着四周。查看着地形,心想那么一个人要想逃出这座村落的话该在哪些点布控。 苏星带着人敲开了那扇木门,里面走出来个一身土衣土布的妇人,三十几岁的样子,问了他们的意图,便答应让他们暂时进来避雨,至于留不留宿还得问问当家人的意思。 沈锐跟着大伙进了院落,却瞥见那檐下停放着一顶素盖小轿,还立着两个粗壮的丫鬟,有些诧异忙问:「这里还有别人来歇脚?」 妇人笑道:「是我们东家小姐,不碍事的。」 沈锐听得云里雾里,心想遇见个别家的女子,要不要上前招呼,只怕这里不方便他们几个留宿,看样子还得去别处找地方,正这么想着,却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女声:「大娘,谁回来呢?」 妇人高声回答:「来避雨借宿的人。」 沈锐忙走道檐下,拱手说:「不知小姐在此,再下朱某贸然打扰了。小姐不用管我们,等这雨停了我们就走。」 转瞬间,只见屋里的女子出来了,沈锐一抬头,两人四目相对。沈锐惊得张大了嘴巴,合也合不拢,但见这位女子挽着灵巧的随云髻,插戴着珍珠头面,一身藕荷色绣兰花的紵丝窄袖褙子,系着水玉色的八幅湘裙。端的是花容玉貌。袅娜多姿。 妇人忙引荐:「这就是我们东家薛小姐。」 薛愫的惊讶更在沈锐之上,心想吴娘子来请她到庄上玩玩,怎么就遇见他呢?她不想见到的一个人。片刻的惊讶之后,不过又听说沈锐自称姓朱,看样子是有意要隐瞒身世,她不知缘故。只称呼了一句:「原来是朱大人。」 沈锐不曾想遇见了熟人,以为他刚才撒的谎立马就能被揭穿,没想到薛愫竟替他隐瞒了。忙道:「还真是凑巧了,原来这是薛小姐的庄子。」 吴娘子还在想着怎么解释了。偏生是熟人,她也省了一桩麻烦,热情周到的招呼:「大家请屋里坐吧。这雨已经飞到檐下了。」 沈锐和苏星交代了一句,便抬脚进了屋。 那苏星还暗自的打量了薛愫几眼,暗惊,这位就是世子让他打探的小姐,怪道不得,原来长得这般漂亮! 沈锐进了屋。吴娘子家人口简单,见沈锐衣物华美,心想薛小姐都称他为朱大人,看样子还真是个有权势的人家,可她不免有些胆战心惊的,心想这位青年公子是什么王宫贵胄家的子弟么,比曾家更甚?倒不似刚才的那般平和,变得有些拘谨起来,拿了家里最好的茶叶,捡了家里最好的茶碗招呼沈锐。 沈锐不时的拿余光打量薛愫。心想这还真是意外之举啊,便笑说:「我们几个有些事,不知可否在薛小姐这里借住几日?」 薛愫觉得奇怪。不冷不热的说道:「我又不是这里的主人家,你问我做什么,大娘要是准难道我还说不行?这雨停了我就该回去了。」 沈锐点点头,没有别的话了,眼前这女人的来龙去脉,他依旧差人打听得万分详细了,不过她此刻心里的想法却是一分也料不到。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充满了神秘,想让人一探究竟。 薛愫见沈锐坐在那里。她亦不好和他同屋,便去了别的屋子坐着。 沈锐见薛愫不大理会他。想起宝琴的那番话,也不恼。趁机分派了些任务下去。紧接着吴庄头便回来了。吴娘子告诉了他缘由。吴庄头心想既然是权贵也得罪不起,满口答应让沈锐一行人留宿。 这一切都与薛愫无关,不过她坐在隔壁的屋里,听见沈锐派事,心想他这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吗?不过上一世两人根本没有交集,因此也无法预知。只是这般神秘,说不定是什么机密大事,说不定与赵王有关。只是他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薛愫不得其解,也不便当面拆穿他。 薛愫又想起沈锐上一世灿烂又短暂的一生,心中觉得有些奇怪,要不要再点醒他一次呢?不行,上次在白水庵她说错了话,已经够让她后悔的了,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惹恼了这个主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只是那是淑苓未来的夫婿啊,若这一世沈锐有什么事的话,淑苓也不得善终,还会牵连到整个曾家,那么再次重复上一世的悲剧,她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沈锐就是所有悲剧的源头! 想到这里,薛愫已经坐不住了,推开了门,走到堂屋,却不见沈锐,扭头看去,却见他正站在檐下,正背对着自己。 薛愫望着他形单影只,有些落寞的身影,心想这样一位倨傲的人,内心世界又是怎样的,会不会是一样的倨傲,或者还有些落寞。 沈锐早就听见了脚步声,也闻见了薛愫身上的香气,回头来看了她一眼,目光灼灼,仿佛要将薛愫整个人给看穿一般。 薛愫似笑非笑的问了句:「大人难道就不关心一下表姐么?」 第6章 沈锐微微凝眉:「她怎么呢,又病呢?」 「倒没病。」 「那不就行了。」沈锐的语气比那白开水还要平淡。 淑苓表姐即将要嫁的是这样一位莽夫,薛愫心里突然很替她感到悲哀。 「刚才在屋内听见大人安排,是遇着了什么事吗?」 沈锐沉吟了下,方抬眼看向了薛愫,温和的说倒:「唔,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我正烦恼着。」 沈锐见薛愫出来问他话,沈锐心里还暗暗纳罕,犹豫了下,便向薛愫道:「我们正盯着一个人,哪知他逃到了这大青山里躲了起来。」 「躲在山上?」 「可不是,他一个人很容易藏匿,所有才棘手。」 薛愫想了想方道:「要是有足够的人手,在外面团团围住,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他不可能在山上住一辈子。再说那时候再想个法子逼他出来,不就行了么?」 沈锐眉毛一挑,轻笑道:「薛小姐说得很对。不过要布控,要搜山,动作还不能大了,要是走漏了风声,让他混进村民里逃了出去可就再也难追回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点飘到了檐下,打湿了沈锐的衣裳。那沈锐浑然不觉,薛愫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怔。接着见苏星撑着一把伞过来了。 「世……,大人,出了点麻烦。」 苏星一脸的急匆匆。 薛愫心想他们这是有要事商量,她一个外人杵在这里不方便,借口说冷便回屋去了。 苏星和沈锐就站在檐下,苏星低声和沈锐说道:「这事不知怎的,就惊动了杨相国,城门把守的也换了杨相国的人。只怕这事没那么容易,尚大人原本答应要借人给我们,也遇到了困难。」 沈锐有些诧异:「到底是谁将消息走漏出去的?」 苏星忙道:「再下也不知。不劳大人开口,回头查到了一定严办。」 「这样的话,事情就更难办了,尚大人是我们的人,要是也不能帮上什么的话,那么就凭我们这几个人。怕是捉不到他了。」 薛愫在里面呆着,却将他们二人的谈话听得了一清二楚。看样子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沈锐口中提到的杨相国和尚大人。她倒是听姑父以前提起过。这杨相国是齐王的人,和赵王不对盘也没什么好说。只是如今杨相国在朝中势力大。也没人敢招惹,日后齐王登基也贡献过不少,只是没两年就被齐王卸磨杀驴了。 薛愫又走到外间,和沈锐道:「我并不是存心要偷听大人的谈话,不过听你们说,看样子是遇到了麻烦。」 沈锐回头看了眼薛愫,忙问:「莫非薛小姐有什么高招?」 薛愫道:「倒不是什么高招,真要寻帮手的话何必去城里搬救兵。再说城门以后换了人。怕是搬到了救兵也带不出来。我看不如寻些村民帮忙也容易。再说一个外人跑了进来,村民自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沈锐迟疑了下。苏星倒笑了:「薛小姐这个建议倒是个法子,只要将村民集合起来,也一样好调动。」 「只是我们这几个人,还没法将村民们聚集起来,让他们听从我们的调遣吧?」这才是最主要是问题。 薛愫笑道:「不如我们问问吴庄头吧,让他帮着想下法子。」 沈锐点头说:「只好如此。」 吴庄头本来在灶下帮忙的,听见檐下的几人叽叽咕咕的,也不知说些什么。他也不敢上前打听,后来听说让他到堂屋去商量正事。他还有些犹豫呢。还是吴娘子催促他:「你快去吧,那屋里的人也是我们能得罪的?」 吴庄头不敢懈怠,在旧围裙上擦了擦手。便到了这边的堂屋。薛家小姐竟也在。 沈锐点头道:「吴老汉请坐。」 吴庄头客客气气的在下面的一张杌子上坐了,后来他才醒悟过来,这是自己家,他怕什么。 「朱公子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沈锐看了眼薛愫方才开口:「有一个杀人逃犯流窜到了西郊,只仇眼前我的人过来不了所有还请吴老汉帮帮忙。」 不等吴庄头有什么反应,薛愫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沈锐,心想他怎么又撒谎,什么杀人逃犯?分明是他们这一派盯梢的人给跑了,躲进了大山里没有法子才求助的。怎么连一句实话都没有。 沈锐知道薛愫的心思,不过他目前想争取的是吴庄头的协助。不得不撒谎。 果然,吴庄头听说杀人逃犯进了他们村。脸都发绿了,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微微发抖的问道:「果真有杀人逃犯?」 沈锐语气平常的说道:「自然是有的。他从大牢里逃出来的,就躲在大青山里,只是我跟前人手不够,能不能请吴老汉出头,帮我聚集下村民,帮忙将他捉拿回去。也好向上面交差。」 吴庄头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握紧了拳头说道:「事关到大家的安危,得尽快捉拿回来才行。村里有上百来户人家,一一通知到只怕有些困难,不过我尽量。」 苏星抱拳说:「那有劳老人家了。」 吴庄头见眼前这人看上去比自己小不了几岁,还称自己为老人家,可见是抬举自己的意思,倒大方的笑纳了,忙道:「几位稍候,婆娘在弄饭菜,我出去和里长说说。」 沈锐道了一句有劳了。 第7章 吴庄头走之前又看了眼外面的雨势,扭头和屋里的薛愫说道:「等雨停了还请薛小姐赶快回去吧。毕竟薛小姐安危要紧。」 吴庄头的关心让薛愫有些意外,含笑着答应:「好,等雨停了我就走。吴大爷快去忙正事吧。」 吴庄头答应着,取了斗笠和蓑衣开了木门便出去了。 苏星还要去安排别的事,暂且也退下了。堂屋里当时就只剩下薛愫和沈锐,静悄悄的一片,唯有外面的雨声可闻。 薛愫不屑道:「你嘴里怎么就没一句真话呢?」 沈锐却说:「何以见得?我不这么说。那吴老汉肯这么帮我?」 薛愫倒语塞了。 吴娘子端了做好的饭菜进来了,吴娘子请薛愫也用饭,薛愫哪里肯呢,一来与礼不合,二来她实在对沈锐没有什么好印象。尽管他曾救过弟弟,可还是扭转不了给她糟糕的记忆。 薛愫本来想等到雨势小一些就走的,可偏生她是坐轿子来的,下着雨没办法赶路。负责抬轿的可不是曾家的仆人,而是她跟前的菊清、菊明两个生得高高大大做粗笨活的丫头。她去了别的屋子坐着。 过了一会儿听见外面说话声,便知道是那个苏星又回来了,和沈锐嘀咕了一阵,也不知说的什么。 很快,沈锐走到门口询问道:「薛小姐要回城的话,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薛愫见时候是有些晚了,可雨还有些疏疏落落的,忙问:「大人不是要捉拿犯人么?」 沈锐道:「这里的事有苏星负责。我父亲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我得马上赶回去。」 薛愫总觉得有些不妥忙推辞道:「大人不用管我,请自便吧。」 「薛小姐是在害怕我么,我将小姐送到曾家,顺便去探望下岳父岳母也没什么不妥吧?」 若再不回去,只怕进不了城了。她事先只说今天必赶回去,要是留在庄上过夜,也不知姑母会不会担忧,薛愫反复衡量了一下,方答应说:「好吧,那有劳了。」 沈家的人驱了马车来,马车上覆了一层毛毡,即便是雨天行驶也不怕进水。菊清负责打伞,掺着薛愫上了山。菊明抱了个包袱也跟着上来了。上了车薛愫才觉得有些窘迫,车子不大,沈锐再上来,还坐得下吗?两个丫鬟跟着她一道出来的,不可能让她们留下。 正在薛愫犹豫时,马车已经行驶了。薛愫撩起帘子正想说什么,却赫然见沈锐也披了蓑衣正坐在前面赶车的位置上。 沈锐听见动静忙回头来看了她一眼,两人四目相对,薛愫欲语又止,沈锐微笑着说:「薛小姐请坐好,我们要走了。」 马蹄达达,车子微微的有些摇晃,菊清和菊明将薛愫簇拥在中间。这连绵不断的雨心情突然间变得有些惆怅起来。 两个丫鬟兴许是还没大习惯,因此有些怯生也不开口,薛愫和她们更没什么聊的。一路上都安静极了。薛愫甚至差点睡着。 等到车子停下来时,已经是酉牌时分,又因下着雨,看上马上就要天黑一般。 菊清和菊明两个扶着她下了车,沈锐正站那里解蓑衣,他的裤脚上沾上了不少的泥水点子。 薛愫兀自看了几眼,沈锐也迎面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薛小姐不用管我请进去吧。」 薛愫抿嘴含笑:「多谢世子爷相送。」福了福身,便就告辞了。一路走一路想,或许人们谣传的真的有偏差,其实他没那么坏。苓表姐以后跟了他也不会悲剧到哪里去,前提是沈家不受储位的牵连。 沈锐先去见曾谱,薛愫便去了明晖堂,恰巧淑苓也在。薛愫也不隐瞒,将庄子上的事和她们说了,又说是沈锐送她回来的。 薛太太忙道:「阿弥陀佛,这雨刚刚小一些,我正愁呢。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只好让人去接了。」 薛愫道:「也是机缘巧合碰上了。世子还说过会儿来给姑母请安,他去前面见姑父了。」 薛太太点点头。 淑苓坐在那里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对她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仿佛与她并无什么关联。 薛恒入府试的这几日,薛愫在家一直坐卧难安的,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她相信薛恒一定能考上,可又怕中途出个什么意外。再说这一世好些事情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当真有些猜不准。 浑浑噩噩的过了两日,待薛恒归来。薛愫迫不及待的拉着他问:「没什么问题吧?」 薛恒笑道:「小事一桩,不过一场府试而已,还有两月后的院试呢。」 府试、院试都是童子试,过了院试才能叫秀才。也是起点。薛愫自然希望弟弟平稳顺当。 「小姐不必太担心,连老爷都说小爷一定能过。将来不可限量。」 薛愫看了眼柳氏含笑道:「但愿如姑父所说的那般就好了。对了王安最近写信回来没有?」 「写呢,他说在那边过得不习惯,不过掌柜们对他都挺好,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还问小姐准备什么时候开铺子?」 薛愫笑道:「难道他这就要惦记着当掌柜呢?我才把铺子租出去,能收够了本金再说。再有卖什么我可还没想好。如今只怕生意也是不好做的。不然你看姑姑家的几个铺子,赚钱多的却少,好些铺子只是刚刚维持着盈亏。」 柳氏感叹道:「可是呢。好在如今不是灾荒战乱年代,大伙儿日子还算富足太平,要是遇上兵荒马乱的,只怕更难。」 第8章 薛愫想起了沈锐的事,低声问了句柳氏:「我让你打探庄上的情况,可有眉目呢?」 柳氏笑道:「听说那人捉住了。」 薛愫道:「倒也容易。」薛愫想,沈锐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肯暴露,后面的事她也是打听不出来了,算了。反正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就此丢开了此事。 薛恒从考棚里出来后,还不见曾鹏。吴秋实和吴春华兄弟俩早在外面恭候多时了。好不容易见着他出来,忙迎了上去。争先恐后的关切道:「爷还顺利吧?」 薛恒自信的笑道:「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接着曾家接场的人也过来了,纷纷问候着,过了一会儿曾鹏才出来。 兄弟俩契阔了一回,彼此都没有问考得如何,看样子都是胜券在握。吴春华心想果然念书是要看天分的,像他这种,读了几年书。还真没读出个名堂来。村里的学堂也几年都难得出一个秀才。大多都是启个蒙,识几个字,能算账,会写信就足够了。怪不得那古家的少爷那么想进曾家的族学。 吴春华满是羡慕。 吴秋实在旁边倒看出了弟弟的心思,家里就他们兄弟两个,一文一武的,弟弟头脑聪明,只可惜家境有限,要是弟弟也能进曾家的族学里念书,会不会又是另一番的田地呢?吴秋实想了好些。后来替他弟弟拿了主意,不如回头向小姐请求一下,让弟弟也去念几天。 薛恒和曾鹏一道回了曾家。薛太太和薛愫早在明晖堂等候多时,让人去二门上打探了好次,后来听说回来了,姑侄俩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 及至二人被仆人丫鬟簇拥着进了院子,姑侄俩已经到了檐下了。 薛恒和曾鹏兄弟俩几乎是勾肩搭背的走了过来,薛太太就爱你他们俩皆是笑吟吟的,便笑说:「看样子你们两个都是没多大的问题了。」 曾鹏笑道:「别人能考上,我们自然也能考上。这次不管名次如何。要庆祝的话等院试过了再说。」 薛太太满心欢喜。 薛愫睃了薛恒一眼,笑问他:「你呢。考场里紧不紧张?」 薛恒却云淡风轻的说道:「有什么好紧张的。我还打了个盹儿呢。」 薛愫听得目瞪口呆的。 下午曾谱回来的时候,将两人叫了过去。当面询问过,如何破题,如何作答,听后倒也满意:「还好,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好好的准备一下后面的院试吧。」 薛恒回来的时候,向薛愫炫耀姑父赏了他一锭御墨,薛愫见他喜欢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点头道:「看样子又长脸了。你好好的考,我替我们家挣产业。只要我们姐弟齐心,以后单过也能好好的。」 薛恒听了这话,笑容有些僵硬忙问:「姐姐,您是想以后搬出去吗?」 「是有这个打算不过最近这一年只怕还不行,怎么,难道你不愿意?」 薛恒道:「倒不是不愿意,这里再好毕竟也不是我们的家。姐姐怎么做都行,只是我见姐姐也够辛苦,又当爹又当妈的。自己倒不在乎。我一定会奋发的,将来让姐姐过上更好的日子。」 薛愫抿嘴笑道:「我们恒儿长大了,要是爹娘还在,听见你这话不知有多高兴呢。」薛愫笑着笑着,觉得眼眶一片温热,后来背过身去,拿着绢子拭了下眼角。 薛恒见姐姐如此,也有些心酸,忙道:「姐姐,您别难过,我一定争口气的。」 薛愫也坚定的笑了笑:「你懂事了是好事,我哭什么,真是的。」 自此,薛恒当真像是一夜长大般,发奋用功,将贪玩的习性统统都收了起来,竟不让薛愫操半点心。房里的人以及连明晖堂的人都夸赞:「二小姐这下是苦尽甘来了。」 「鹏儿和恒儿差不多的年纪,到底是恒儿懂事许多。」 「姑母是没看见以前他淘气的样子,可我气成什么样呢。如今总算是走了正轨了,希望他能一鼓作气。」 几日后,外面的小厮进来报喜:「太太,表小姐。两位少爷都中了。」 薛太太喜孜孜的笑道:「倒是意料之中的事。」 薛愫又问:「中了多少名?」 小厮回答:「鹏少爷中了第七名,表少爷中了案首。」 「案首?!」薛愫有些不大相信。 薛太太倒先回过神来:「虽说只是府试而已,可能中案首也很了不起了。」他心里同样欢喜,忙忙的让丫鬟给了报喜的小厮赏钱。 「我们薛家果然都是读书的好种子。这下你爹在泉下也能欣慰了。」 薛愫激动不已,她知道薛恒能过,但没想到竟能考这么好。 薛恒却依旧表现得淡淡的,仿佛是别人的事一样,依旧将心思用在功课上,心无旁骛。 几月后的院试,他依旧是从容不迫,下了场,就和曾鸣、曾鹏三个约着去酒楼里痛快的喝了一通酒。 回来的时候依旧是酩酊大醉,不过薛愫并没有责备他。 到了放榜的那一日,薛恒在家蒙头大睡,薛愫摇头道:「他倒一点也不在乎,也亏得他能睡着。」这里又遣了吴家兄弟和福禧去看榜,三人竟然一个时辰后才回来。 福禧一路小跑着进来向薛愫禀报:「小姐,大喜。我们少爷又是案首!」 「当真?」 第9章 「岂有不真的,不仅是我,还有吴家两位哥哥,曾家的一行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薛愫就再也坐不住了,急急忙忙的来到薛恒的卧房前,大叫:「恒儿,你还不快起来,给我睡什么!」 丫鬟们也忙着进去请薛恒起床,当他衣衫不整的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丫鬟仆妇们纷纷向他磕头贺喜。薛愫也瞅着他笑,推了他一下:「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能干。」 薛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运气好而已。」 不多时,曾家的兄弟们都纷纷进敷春堂来了,要给薛恒道喜。有真心祝愿的,也有泛酸的,不过总归是件可喜可贺的好事。 薛愫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忙和闻莺她们商量要给薛恒身份服侍的人裁衣裳,给赏钱。又说要办几桌酒席,好好的热闹一回。 闻莺也笑道:「这样大的喜事,是该好好的庆贺一番。小姐不去请示一下姑太太的意思吗?」 薛愫笑道:「这次我们自己办,不过将他们的大厨房借来一用,一应的开销用我们的钱。」 闻莺也跟着笑道:「这样也使得。」 主仆俩正商量着,贺大太太和薛太太并钱氏、鹄大奶奶等相约着来了,纷纷向薛愫道贺。 薛恒早被兄弟们请到别的地方热闹去了。 薛愫便道:「这样大的喜事,实在值得庆贺,我打算摆几桌酒席,将两房长辈们,将兄弟姐妹们都请一请。」 薛太太忙说:「好啊,也该乐一乐。」 贺大太太也说:「这样也很好,我们也沾沾喜气。」 后来薛太太说出二十两银子给薛愫花销,薛愫却道:「都是自家人,姑母这么客气做什么。如今我们也有产业,不缺这点钱花。」 薛太太却坚持道:「那就算是贺仪好了,我心里高兴,给侄儿用旁人难道还要说什么不曾?」 曾鹏这次考了第四名,也是很不错的名次了,不过薛恒珠玉在前,他倒低调了许多,一点也不张扬,薛愫却没有疏忽,便命人备了份贺礼给曾鹏送去。 南面屋子的喜庆,同住在敷春堂的范氏母女也早就感受到了。只是范氏心里更酸了,偏生跟前只养了个女儿,要是个儿子该多好,还能争一下高低。心想当初忆儿她爹就是个年少才俊,儿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接连中了两个案首,实在是件值得道贺的事。虽说薛愫打算用自己的钱给薛恒摆酒庆祝。 可是曾家的两房长辈们都送来了贺仪,贺大太太拿了十两,秦老夫人也拿了十两。余者平辈们送银子的倒没有,不过送书,送笔墨,送字画,送玩意儿的倒不少。 薛恒是个可人,将兄弟姐妹们送的东西全部放在书房里,请了薛愫一一看过,这才收捡起来。 那范氏本来是个抠门的人,再说在曾家已经有了贪婪吝啬的名声。这次侄儿高中的事出来后,她一直没有什么表示。拖了两三天,后来薛忆都看不下去了,将自己的私房钱拿了出来,吩咐丫鬟帮她置办两样拿得出手的贺礼。 后来备了一套文华斋的文房四宝,薛忆亲自送了过去。 薛愫对这个堂姐倒也没什么嫌隙,和颜悦色的接待了她,又命晚霞取了好茶来招待,将薛太太送的好点心装了两盘,请薛忆吃。一盘让她带回去。 薛忆见是她喜欢的玫瑰饼,还有一色是奶香桂花糕。以前母亲还往明晖堂走得勤的时候,中钢协好点心她房里也有,可是前面出了那样的事,姑母不待见母亲,对她也冷冰冰的,薛忆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里她将点心推了过去,淡淡的说道:「妹妹留着吃吧。」 薛愫笑道:「姐姐不是最爱这些甜点么?」 薛忆摇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薛愫想的是有好东西姐妹一起分享,倒没去猜薛忆那敏感的心思。 薛忆呆呆的坐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就回去了。 薛忆才一进屋,就见范氏坐在那里发脾气。薛忆低着头进去,走到跟前温和的说道:「母亲怎么又发火呢?」 范氏冷笑道:「我养的好女儿,如今倒会做事了。」 薛忆便立刻明白过来母亲说的是什么。沉默了下方道:「总不能让别人更看不起我们,是不是?以后也是要来往的。事情也不好做得太绝。」 范氏哈哈笑道:「好。很好。这个家我也不当了,你来做主吧。」 薛忆忙道:「女儿不敢。」 「不敢,有什么不敢的。你也不怕拿自己的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最后还落得别人取笑。」又道:「不过是出了个秀才而已,就这样大张旗鼓的,要是以后中了状元,不得闹得满天下都知道呀?」 薛忆脸一阵红似一阵,心想要是恒兄弟以后中了状元,自是要放榜告知天下。据说还要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彩,一路敲锣打鼓的巡游。让所有读书人都艳羡,还受皇帝的亲自接见。别提多么的气派。不过她越发的弄不懂母亲的心思了。 赶着来给薛恒道贺的,除了曾家人,连来往不多的徐家也送了礼过来。原因是薛恒和他们家的老三徐松之相处得还算不错。后来又传沈家送了贺礼来。 薛愫倒是一惊,忙问:「怎么连他们沈家也惊动呢?」 别人送的那些贺礼薛恒起初的时候还很喜欢,每样都要亲自看看,后来也没了多大的兴趣,只交给了薛愫打点。 第10章 当晚霞和紫绡将沈家的礼送至薛愫跟前时,薛愫看去。只见是两个剔红的大圆盒装着。圆盒上镌刻着喜上眉梢的图案,别的不说就这剔红盒子就很值钱了。揭开盒盖一看,竟然是满满一盒的珍珠。颗颗光泽圆润,都有莲米大小,约莫有四五十颗。 这高中和送珍珠有多大的关系,薛愫想不明白,不过这礼也太重了。还剩下一个剔红圆盒,薛愫已经有些怕打开了。 屋里人都聚集了过来,纷纷看那一盒珍珠,连声称赞:「怪道不得是勋贵之家,侯府的手笔。是比别人都大。」 薛愫却直摇头:「太贵重了,只怕擎受不起。」 柳氏在一旁看见了忙说:「这沈家的确大方。只是不论贵贱轻厚都是人家的一片心意,难道还有送回去的道理?小姐若觉得不安心的话。日后沈家有个什么事,比照着还礼就成。」 薛愫点头道:「妈妈,我何曾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太贵重了,我无法心安。」 「小姐不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薛愫道:「你们开吧。」 晚霞便开了盒盖,里面装着一枚汉玉的玉牌。玉牌上刻的是指日高升的图文。晚霞又捧给薛愫看了,薛愫觉得这玉稀有,看似不起眼,不过价值应该与那盒珍珠不差上下。 送礼的是沈锐的名号,薛愫也弄不懂这个纨绔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晚霞还笑嘻嘻的说道:「这世子爷当真阔绰,有钱人自是不一样。我看呀,这玉牌小爷佩戴着也好看,让听雪结个如意结,系好了挂在腰间最好了。」 晚霞的提议薛愫半句也没听进去,只让人将这两样东西好生收了起来。这份重礼压在她心上沉甸甸的,心想以后拿什么去还。 薛愫又和薛太太商议了摆酒的事,薛太太笑道:「敷春堂小了些,我看不如让人将园子收拾出来,摆在绮花阁如何?」 薛愫笑道:「那好啊。」 「我也跟着乐一乐,以后让恒哥儿好好的教授一下我们鹏儿。」 薛愫便将沈锐送的礼和薛太太说了,薛太太听后皱眉道:「这个世子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是看得起恒哥儿的好事。以后恒哥儿有个什么,也有个仰仗的地方。你不用多想。」 薛愫道:「我就怕那些有心的人拿去胡说。」 薛太太忙道:「谁再敢乱传话,我知道了第一个不饶。」 薛愫不想和沈家有什么瓜葛,如今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撇不清了。日后的事情出来了又该怎么办呢? 酒席的事从菜式倒果品,再到戏文,薛愫都一一确定下了。又再三嘱咐不要出什么纰漏。 鹄大奶奶悄悄和薛太太说:「我们这位薛二小姐倒是个精明利落的人,做起这些事来竟处处妥当。看样子以后也是个主持中馈的好手。」 薛太太笑道:「她人聪慧,许多人看一两回自然就明白了。不过在之前我还担心她考虑不周,想让昂你帮帮她,如今倒不用我们操心,这样也好,就当是次锻炼。」 鹄大奶奶在跟前打趣道:「将来还不知道是哪位公子有福气将这个妹妹给娶了去。」 儿媳妇的话触动了薛太太的心事,是啊,愫姐儿这里服满了,年纪也不笑了。该给她相门亲事,只是这也是她最头疼的地方,像她这种情况到底该许一户怎样的人家,实在有些为难。心中又想要是恒哥儿能立马出息了,说不定对愫姐儿的亲事还有益。不过等薛恒过了殿试还有好几年,愫姐儿已经十六,可等不了那么久。看样子最快在今年该将愫姐儿的亲事定下来。薛太太暗自拿定了主意,只等曾谱回来后和他商议。 到了四月十七这一日,敷春堂早就热闹开了,前来道贺的人挤满了屋子。薛恒穿了一身簇新的海水蓝的织锦大八宝纹样的宫绸直裰。坐在那里接受众人的道贺,不过今天他不似前些日子的淡定,多少有些扭捏不好意思。 后来实在坚持不下去,便起身红着脸说:「你们也别向我道贺了,不过中了两个案首而已,没什么好值得称贺的,大家高兴就好。」 一席稚嫩的话语惹得哄堂大笑。 薛愫也摇摇头,见他那副囧样,心想到底还是个孩子。 绮花阁早就收拾好了,有戏台观戏,不过二楼是女眷们,一楼是男眷。薛愫要忙着招呼客人,倒没什么功夫坐下来歇息。 后来鹄大奶奶见她实在太忙了,便按着薛愫的肩膀说:「妹妹,你歇歇。这些事我最拿手了。我帮你招呼着。」 薛愫投以感激的一笑:「那我也偷偷闲。回头再好好的谢谢大嫂。」 鹄大奶奶忙说放心。 淑苓拉了薛愫的衣裳说道:「妹妹过来坐会儿吧。」 薛愫才坐下,接着柳氏便上楼来气还没喘好,便和薛愫道:「小姐,方家人送了贺礼过来。」 「方家?」薛愫还在想哪个方家,后来瞥见了坐在角落里的薛忆这才明白过来,忙起身道:「我去看看。」又走道薛忆跟前,笑道:「姐姐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去?」 薛忆只当薛愫是打趣她的,红着脸说:「我去做什么。」 薛愫也不理会,便跟着柳氏下了楼。 外面的园子里正唱戏呢。薛愫看见了沈锐和曾鸣正站在一棵鹅掌楸下,两人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些什么。 第11章 两人似乎都发现了她,相继扭头来,薛愫惦记着方家的事,也没上前招呼,只微微一笑便就走了。 曾鸣望着薛愫离去的身影有些痴痴的,一直目送着,知道薛愫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这才回过神来。 等他回头去看沈锐的时候,却见沈锐正盘腿坐在那里,眼睛盯着戏台。曾鸣心里释然了些,好在这个未来的妹夫没有发现他的难堪之处。 阿昌不知从那里跑了来,笑着对沈锐说:「世子爷,我们大爷请世子爷过去比试骑射呢。」 沈锐对这个感兴趣,起身叫上曾鸣:「走吧,我们一块儿过去。」 曾鸣却不喜欢这些,推辞道:「请世子自便吧,我还想再看会儿戏。」 沈锐倒没怎么在意,跟着阿昌便走了。 方家来送礼的人是在明晖堂等候的。 薛愫下细的打量了一回,一位布衣布裙的妇人,自称是方家太太跟前的人。 薛愫倒十分客气,欢欢喜喜的收了礼,又请她到园子里看戏用饭。 那妇人只是推辞:「不了,还要回去回复太太的话呢。多谢小姐的美意。」 紧接着范氏也过来了。笑问了几句亲家太太好吗,又问了未来女婿读书读得怎样。妇人皆有问有答。薛愫让闻莺赏了二两银子的谢礼,又送了一匹鸳鸯缎给方家太太。 范氏见薛愫做事大方,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地方。只是两人依旧一句话也没有,和陌生人没两样。 招呼好此事后,薛愫略觉得有些头晕,闻莺道:「小姐身上不舒服的话,请先回去歇歇。我过去支会鹄大奶奶一声,让她帮我们招呼着,可好?」 薛愫点头道:「也好。」 闻莺便去了园子里,薛愫独自回敷春堂去。 可能是这几日连日忙碌的关系,睡没睡好,吃没吃好,身子多少有些吃不消了。她独自慢慢的走着,出了明晖堂,沿着院墙走了一段,又过了穿堂,抬头看见了粉白的围墙上伸出了青翠的藤蔓,只是翠绿的枝叶间还看不见绽放的花朵。 薛愫望着这墙上的凌霄,心想她怎么来到锦绣院外呢。看样子真是有些昏沉沉的,得赶紧回去休息才行。 她正准备要走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忙回头去看,却见是小管氏出来了。薛愫心想大家都是熟识的,不上前打个招呼不好。思虑片刻。正要准备上前去招呼,却又见曾鹄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四下没人,曾鹄凑到小管氏耳边低语了几句。那情景让薛愫觉得有些怪异,又见他们有些防备的样子,便知晓她不能这么贸然上前去。 薛愫当时想也没想,身子一侧,隐匿在墙后。听得小管氏和曾鹄叽叽咕咕一阵。小管氏又笑了起来。笑声格外的清朗悦耳,后来又听得她声音略高了几分,依旧是笑意满满的说道:「我走了。待我向姐姐问好。姐夫说的话可得管用。」 曾鹄忙说放心,又提议要送小管氏回去,小管氏却道:「不用,我们田家的人难道是吃白饭的不成?可不许欺负我姐姐。」 曾鹄连声笑着答应。 待两人的声音远去了。薛愫扶着墙站了一会儿才准备回敷春堂。 「薛二妹妹!」 薛愫听见有人叫她,忙回头去看。赫然见曾鹄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薛愫微怔,心想他是几时跟在身后的,怎么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薛愫福了福身,笑容已经盈上了脸庞。笑问着:「鹄大哥!怎么没去看戏?」 曾鹄道:「听来听去的都是那些戏文,没意思,我是回家来取件衣裳。鸿大哥那边还等着我过去。」 薛愫想长房那边路不往这边走。方向不一样啊。联想起刚才他和小管氏的那一幕,薛愫本能的有些抵触。不敢和曾鹄多接触,便含笑说:「鹄大哥,没什么事我进去了。」 曾鹄笑道:「妹妹这里我还没进去喝过茶呢,什么时候来转转。」 薛愫一怔,很快又笑道:「下次吧。今天我头有些不舒服。回头还请大哥多多喝酒吃饭,尽兴。恒儿以后还指望您能多提拔他一下。」 「这个是自然的。」 薛愫说后,点点头就进门去了。接着又听见院子里别人的说话声。曾鹄这才往别处而去。心中暗想,刚才的情景她是真的瞧见呢?曾鹄和小管氏说话时,瞥见一人的裙角,后来一路跟随,没想到竟然是薛愫躲在墙后偷听。曾鹄有些心慌意乱。 对于曾鹄的背后跟踪,让薛愫觉得背后一凉,这鹄大哥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虽然产业上的事偶尔会请他出面帮忙,可私下里她和这位名义上的表哥来往不多。不过鹄大奶奶却真心对她好,即便如此她也是和锦绣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刚才的那副情形,莫非这位大表哥和小管氏之间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这个想法掠过脑海时,薛愫也惊了一跳,真是她胡乱在这里猜忌些什么。再说锦绣院的事又不与她相干,就当是没看见好了。日后若是鹄大奶奶问起来,她也打定了要死守这个秘密。因此没有再往下想。 薛愫躺在床上很想好好的休息一会儿,然而有些时候偏偏就是越想睡越睡不着。后来薛愫也放弃了,披了衣裳坐了起来,紫绢在外面做针线,听见了动静忙走了进来,笑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薛愫道:「将我制的甜梦香点一支来。」 第12章 紫绢忙忙的去照办。 嗅着轻甜的香气,薛愫摒除了杂念,这才渐渐的进入到了睡梦里。 这边泻玉馆内,早就准备好了,曾鸿、曾鸾、曾鹏、薛恒、徐松之,后来赶来的沈锐、曾鹄几个每人五支箭。 后来曾鹄笑道:「还用得着比么,我们这些人,哪个能比得过世子。我看也不用争第地,干脆看谁能争第二好了。」 沈锐倒也不谦虚:「那么我还是不参与了吧。你们兄弟们比试,拔了头筹的,我有奖励。」 曾鹏也笑了:「姐夫肯退出的话,那我们都有希望。」 沈锐道:「你们尽管比试,第一名的我奖励。」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摆到了桌上。众人面面相觑,这个世子出手未免也太阔绰了吧,一下子就拿出五十两来。 沈锐笑道:「怎么,你们难道怕了不成?还是不敢接这五十两?」 曾鸿忙道:「这些人中我年纪最长,让我第一个来。」又吩咐了旁边的一个小厮记录下每个人的成绩, 曾鸿搭好弓,伸直了臂膀,瞄准了对面的靶子,暗暗的用力。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沈锐在一旁抱胸观看,见曾鸿这架势就知道成绩不会理想到哪里去。没想到曾家这一代还真出不了什么文武双全的人。 果然曾鸿的第一支箭就歪了,虽然也上了靶,但是距离红心还差得很远。接下去的四发,只有两支正中了靶心。 曾鸿摇摇头,很不满意,可惜机会就只这么一次。看了眼桌上的那张银票,知道是没有希望了。只有看弟弟们的表演,不过他并未觉得什么不甘心。骑射上的功夫他本来就平常。 在第二个人射击之前,沈锐出来道:「这样比试也没多大的意思,靶子是死的。依我看得玩点花样才行,曾大哥刚才那次不算数。」 曾鸿的成绩糟糕,听说不算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忙问:「怎么个花样?」 沈锐道:「取不同方向的点。一个点一支箭,最后两支是活动的靶子,让人骑马举着靶子走动,要瞬间能射中靶心者为赢。以鼓点为数,是有时间限制的。」 难度提高了不少,不过都觉得这样是比较有意思。 于是曾鸿又成了新规则的第一个实行的人,三个不同的点射击,只中了一支,最后两支活动的靶子,却怎么也瞄不准,直到有人敲鼓示意快要结束时,他才匆匆发射了出去,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曾鸿过后是曾鹄,不过他的成绩还不如曾鸿。后来的几个人也纷纷上场了。在沈锐看来竟没一人能入他的眼,暗想,要从这些人中挑一个和他一起共谋大事的话,只怕难选。 最后评下来,倒是徐松之以三支箭中了靶心得了头筹。大伙看见他将五十两银票缓缓细细的揣进了自己的腰包,众人无不艳羡。 等到曾鸣赶来时,他已经错过了这场好戏。只是向徐松之道贺了而已。 薛恒笑道:「这些上我还真不怎么在意,回头请徐三哥教教我。」 徐松之看了眼沈锐笑说:「薛兄弟这不是说笑话么,你要学骑射的话为何不让世子教你,人家当初可是从乱军中射死了敌军头目,救出了王爷的人。我么这点微末功夫不值一提。」 薛恒当真就去求沈锐:「沈世子,以后得空教教我骑马射箭吧,可好?」 沈锐立马答应下来:「没问题,薛兄弟什么时候想学都行。」 曾鸣在一旁看着有些纳闷,他这妹夫什么时候如此亲切呢?以前的那些恶名怎么一点也不见呢? 兄弟们相约着去前面喝酒,曾鸿又说今天是给薛恒庆贺,于是又不约而同的要灌他酒。 薛恒毕竟年纪小,酒量也浅,两三杯下去就有些上头,众人见他实在不行这才罢手。一群人开始行酒令猜拳,好不快活。 曾鸣倒是个斯文人,不大和他们混在一块儿,不过冷眼见沈锐已经七八杯下肚了,只是脸有些红而已,说话依旧是有条有理,一点看不出醉态,暗想只怕这群人中,要论酒量的话,也没人比过他吧。当真是个怪物。 后来薛恒有些受不住了,曾鸣便提出要送他回去休息。众人也不大在意,曾鸣让小厮进来搀了他,他一直将薛恒送回了敷春堂。 彼时薛愫刚梳妆完,打算去园子里看看。却见薛恒这副醉样,忙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着。 曾鸣见薛愫要走,便笑道:「薛妹妹,我与你一道过去吧。」 曾鸣与薛愫一道出了敷春堂,随行的丫鬟是晚霞和紫绡。 晚霞心领神会,故意和紫绡两个落得远远的。 紫绡有些不解忙问:「晚霞姐姐,为何我们走得这么慢?倘或小姐要使唤,不是不方便么?」 晚霞嗔道:「你一个后来的懂得什么。鸣表少爷有话要和我们小姐说。我在小姐身边也有十年了,难道还不会看眼色?」 紫绡听说才没有多问。只是暗自猜测这两人有什么心事秘密不成?也忍不住的好奇,原本想问晚霞姐姐几句,却见她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便知道即便是打听也打听不到什么,只好强按住自己的好奇心。 曾鸣和薛愫说起泻玉馆的事来,薛愫听后道:「到底是纨绔少爷,一掷千金,不把钱当回事,哪里像我们为了一点收益想破脑袋。」 第13章 曾鸣笑道:「世子是真大方,对人也真心。世子还开口说要教恒兄弟骑射呢。」 「以前你不是他师父么,怎么这么快他又转投别的门下呢?」薛愫戏谑的看向了曾鸣一眼。曾鸣唇角洋溢着笑容,仿佛丝毫也不在意。 两人进了园子,春色将幕。芍药好些已经开放了,再过几天曾家又要举办赏芍药的花宴了吧。二十四是姑母的寿辰,她得准备一份寿礼。不知不觉中,她来京城已经两年了。不过这一世和上一世却截然不同。她改掉了躲在人背后怯生生的样子,用心的教导弟弟,努力的经验父母遗留给他们的财产,尽可能的自主未来的命运。 曾鸣看着身旁的薛愫,心情没来由的十分愉悦,他心里装了许多话。此刻竟都涌了出来,他怔了怔,轻声问道:「薛妹妹来的这两年过得快不快乐?」 薛愫笑道:「快乐!」 「将来要不要……」曾鸣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闻莺匆匆的走来了。 薛愫大步上前去了,走了好几步。才想起曾鸣刚才的话没有说完,站在原地扭头笑问着曾鸣:「鸣二哥想说什么?」 「不……妹妹忙的话就去吧。回头我再给你细说。」 薛愫嫣然,点点头,便跟着闻莺走了。曾鸣望着她的身影有些怅然若失。心想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将心里的话都告诉她,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将来还有没有可能。眼见着薛愫就要进绮花阁了,曾鸣突然冲她喊道:「薛妹妹,我在清风轩那等你。」 薛愫愣怔了一下。只好回答道:「我不知有没有空。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你一定要来,我会一直等下去。」 曾鸣的声音不小,好几个人听见了,都回头来看。薛愫有些尴尬,忙忙的和闻莺上了楼。 这边楼上的女眷们看戏的少,现在已经围了两桌摸牌,见薛愫来了,鹄大奶奶向她招手:「薛家妹妹这边来。」 薛愫笑吟吟的走了过去,鹄大奶奶拉她坐下,笑说:「正巧我们这里差一个人。你来陪我们摸几把。」 薛愫推让不过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含笑的道:「我不大会打,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闻莺见了忙吩咐晚霞让她回去取几串钱过来。 这一桌上鹄大奶奶,大老爷那边的红榴、并淑荃。第一把下来。鹄大奶奶赢了,薛愫笑道:「看样子今天大表嫂的手气不错,财运也好。」 鹄大奶奶道:「才刚开始呢。」她留心手中的牌,说话眼皮也不抬一下。 淑荃又问薛愫:「听说你身上不好,可要不要紧?」 薛愫笑道:「小睡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 鹄大奶奶又问:「可见着你大表哥没有?」 薛愫见问,想起了小管氏的事,不好作答,只好撒了个谎:「听说在泻玉馆那边比试射箭呢。人我是没见着。」 鹄大奶奶笑道:「那边的比试不用猜。肯定又是沈世子赢了。」 薛愫笑着摇头:「非也,大嫂这次猜错了。」 红榴总算插了句嘴:「那还会有谁?」 另两桌的人听见了她们的谈话。也加入了进来,钱氏也说:「我们家的这几位论骑射功夫一个也比不上沈世子。我不信别人还会将这个第一给抢了去。」 薛愫笑道:「据说世子没有参与,反而还拿了五十两银票出来作为第一名的奖赏。」 薛太太没有搭话,不过听说沈锐这个举动,皱了皱眉,心想这样的大手大脚,倒实在是没个成算。以后成了家,也是这么的没个计划么。纵然沈家家大业大,银钱不尽,但是像这样的花销,只怕没几年就被搬空了。想到这起享福惯了的人,只怕有朝一日,突然没了钱,也耐不了贫穷。 众人听说世子没参与,倒纷纷猜了起来,猜了三四次都不对,后来还是秦老夫人说:「莫非是我那外孙得了第一?」 薛愫赞许道:「老夫人猜得不错,据说还真是徐家三少爷得了头筹。」 众人又纷纷抬举了徐松之一回。 秦老夫人听着十分受用。 大家热热闹闹的过了一整天,薛愫陪着鹄大奶奶她们也打了一下午的牌,后来算账时,她竟然只输了一串钱。虽然没赢,但手气也不算太坏。 好在来道贺的大多数都是自家人,不用安排车轿相送。薛愫觉得头晕眼花的,服侍秦老夫人等各自归屋,便也要回敷春堂休息。看了眼西边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心想明天必定又是个好天气。 薛愫还没走到敷春堂,晚霞却气喘吁吁的跑了来和薛愫道:「小姐,您忘了么,鸣少爷在清风轩还等着您呢。」 「他还在清风轩等我?」 晚霞道:「我刚看见鸣少爷屋里的丫鬟正四处找他,他肯定还在那里等小姐过去。」 薛愫暗骂,这个曾鸣到底搞什么鬼,他竟是这样的死心眼?当初她不过顺口应承着,没想到曾鸣竟然当了真, 薛愫也不进屋了,快步的朝清风轩走去。 等到她好不容易赶到清风轩时,额上全是汗。果见曾鸣还呆在那里,正负手立于廊下翘望着她的到来。总算是见着了薛愫的身影,曾鸣脸上的疲惫顿时消失殆尽。含笑着走了来。 「我还以为薛妹妹不来呢。」 第14章 「要是我不来,你将怎样?」 曾鸣笑道:「妹妹今天不来,我明天也在这里等。」 薛愫语塞,心想他真是有闲心,言语有些淡淡的,问了句:「这么郑重其事,那是有很重要的事和我说呢?」 曾鸣笑道:「当然重要,我是想向妹妹确定一件事。」 薛愫的目光落在了阶下那丛碧绿的芭蕉上,曾鸣如今慎重,她似乎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但是联系到前世,再想到曾鸣这个人。她却不敢面对他的询问。 曾鸣见她没开口,便凑了近了些,声音更加的温和亲切,只听得他细细的问道:「薛妹妹,或许错过今天,我就再也没有这份勇气了。我想向你求证一件事……」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下,语气更加温和了:「别离开曾家好不好?」 薛愫一怔忙说:「这里又不是我的家,哪里有住一辈子的道理?今年我不走,明年也是要走的。」 曾鸣更加直白的说道:「不,不仅是母亲,还有我也真切的希望妹妹能住下来,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薛愫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平淡的说道:「我姓薛,不姓曾。」 「只要妹妹愿意,我这里立马去向母亲求情,请她将许给我,这样你就可以住一辈子了。」 薛愫闻言,顿时两颊烧得通红,急忙分辨道:「别,你别这样。大家都是表兄妹的,这样也不好。」 「缘何不好?妹妹这里也没别人,我大着胆子也将自己的心事说给妹妹听,我……」 薛愫忙摇头阻止了曾鸣了下面更直白的话,只听得她说:「鸣二哥就和我的亲哥哥一样,我不敢有别的心思。鸣二哥将来一定会遇到你的良人,只是不会是我。你快快别说了。要是让旁人听见这些,你还让我活不活呢?」 曾鸣没想到薛愫竟然一口回绝了,才燃起的火焰,被薛愫当头给浇了一盆冷水,有些透心凉。脑袋立马就耷拉下来了,语气也有些恍惚:「妹妹果然是瞧不上我么?薛妹妹,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说给我,我改就是。只要你喜欢我也会用功读书,中举人,中进士给你看。」 薛愫转身欲走,曾鸣却突然拉住了薛愫的手,憋红了脸说道:「好妹妹,我也大胆的说一句,我天天都在想着你,一刻也忘不掉你。」 就在此事,不知从何处发出了一声轻响。薛愫忙忙的抽回了手,四处看了一回,听见了有脚步的声音,虽然轻微,但她依旧听得个明明白白。 薛愫骂了一句:「要死!这些话也是能胡说的。你快快回去吧,你的绿意正找你呢。」薛愫说着就跑开了。 曾鸣刚才被那声音也惊了一跳,心想不知是什么人站在那花障后面,为何他一点知觉也没有。要是被有心的人听了去,拿这件事做文章,受气的不还是薛妹妹么?曾鸣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行事有些莽撞了。 薛愫飞快的逃离了清风轩,心里又急又怕,经过上次徐毓芝对她的诬陷后,对这些事她已经敏感了许多。只是这曾鸣也不知哪敢筋不对,硬要拉着她说这些。 如今再被吵出来的话,她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日,便传出了薛愫生病的事。 薛太太听说了,忙遣了鹄大奶奶过来看视,接着又让人去请王大夫。 薛愫这次是真病了,身子一晚上都在发烫,脑袋也晕沉沉的。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喉咙也很肿痛,感觉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不大能说出话。 鹄大奶奶见状便说:「妹妹这肯定是染上风热了,不要紧的,休息几天就好。」 薛愫艰难的说道:「多谢大表嫂关心,没什么大碍。」 鹄大奶奶又关切了几句。后来王大夫来瞧过,也只说是风热而已,不碍事,让好生休息几日,开了几剂药。 屋里服侍的人这才放下心来。 过不多久,薛太太和淑苓一道来了。围在她的床前问长问短的,薛愫知道淑苓的身子不好,怕将病过给了她,便说:「苓姐姐能来看我,我很高兴。只是我没好的这几天不用来找我,你也该爱惜好自己。」 淑苓道:「又不是别人,妹妹也和我分得这么清楚。」 薛愫的顾虑倒提醒了薛太太,便吩咐薛愫好生歇着,略坐了坐就带淑苓回去了。 海棠和紫绡在小厨房里煎药,守在外面房里的是闻莺。闻莺将这几日的开销整理了出来,又让人将念春请了过来,两人对了账,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晚霞将外面晾晒好的衣服收了进来。她一面叠着衣服,一面和闻莺取笑:「前天我还听见小姐说要给你凑嫁妆呢。还说要打头面,买料子裁衣裳。」 闻莺红了脸:「还早着的事提着个做什么。」 晚霞笑道:「还早么,我听柳妈妈说他们家王安年下就要回来的。他这一回来肯定是要成亲。到时候你出了门。我也少了个伴儿。」 闻莺更是满脸通红,不过也不忘打趣晚霞:「你急什么呢。要是小姐怜恤你,过几日就给你配个人家,说不定比我还早出门。」 晚霞急忙道:「你又欺负人。」 一向寡言少语的念春也跟着笑了。 等到海棠她们熬好了药,请薛愫闲起来服用。薛愫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那药味又十分的苦,皱着眉头咽了几下才咽下去。 第15章 闻莺又忙替薛愫倒了一盅白水来漱了口。 薛愫就再也不想睡了,半卧在床上发呆。心想刚才不管是姑母还是大表嫂都没什么异样,看样子昨下午的那件事还没有传出去。要是能知道躲在那后面的是谁就好。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上一世的事。发现对不上号。上一世,曾鸣对她没有这些想法,自然也就没这些烦恼。以为重活了一世,好些事情都是一样的,看样子她想错了。无意中的一些举动,已经带来不少的改动。 「小姐,绿意姐姐过来探望小姐。」 薛愫心想是鸣表哥房里的人,迟疑了下便说:「就说我很好,别让她过来了。怕把病气过给她。多谢她来看我。」 打发走了绿意,薛愫心中琢磨着。只怕以后更不好面对曾鸣。曾家是不能长住了。总得想法设法的搬出去才行。找个地方落脚,接着就是想个法子说服姑母。薛愫想想这些事就觉得头疼。 又叫闻莺进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我听见你和念春在对账,结完了没有?」 闻莺笑道:「已经对上了。」 「将账本拿来我看看。」 「小姐身上不好。不歇着么,看那个劳神。」 薛愫却坚持要看。闻莺只得依她。正好柳妈妈进来了,闻莺见着了她自然有些不好意思,便寻了个借口躲了出去。 「妈妈请坐。」 薛愫翻看了一下帐页,心中已经了然有数。 柳氏笑道:「小姐病了也不闲着,看什么账本,当心又头疼。」 薛愫苦涩的笑了笑,如今她能动用的钱还有一笔,便和柳氏商议:「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和妈妈商量。」 柳氏忙道:「有什么等小姐好了再说也一样。」 薛愫点头道:「我想到这里了。所以想问问妈妈的意思。」说了几句话,咽喉有些难受。柳氏见了忙给她倒了杯水。 薛愫略歇了歇,才压低了声音和柳氏说:「妈妈。你看什么时候能找下王叔让他帮我瞧瞧有没有可以合适的宅子。宅子有两进就行,地段么,我不强求,但要安静又不至于偏僻,」 柳氏听说,呆怔了片刻才道:「小姐买宅子做什么?」 薛愫道:「妈妈对我很好,我有什么事也不瞒你。我想寻个合适的时候带着恒儿搬出去。」 「只怕太太不许。」 「所以啊,先把宅子买下来,找个合适的时机我去说服姑母。离这里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寻着合适的了,告诉我一声。我去瞧瞧。」 薛愫想独立,作为仆妇来说柳氏不该有过多的干涉,既然吩咐了,她就该去照办。不过细想了一回,方缓缓开口说:「小姐这样做,只怕会让太太难过。」 薛愫苦笑道:「早晚都得走这一步。曾家纵然好,可也没有住一辈子的道理。再过几个月,堂姐就出嫁了,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不过先物色好房子,后面的事再一步步的来。」 柳氏答应着。 此事薛愫只和柳氏商议,还没买下来的时候她也没告诉丫鬟们。如今就等着王贵的好消息。 薛愫的病没几日就好了,只是痊愈后她也不大出门,去明晖堂也少了。主要还是怕遇见曾鸣尴尬。 整个曾家都一片安宁,关于清风轩的事,没有人嚷出来。这对薛愫来说是万幸。 在薛愫筹备伺机搬出曾家独立的时候,曾鸣此刻却按捺不住了。 这日早早的下了学,他来到了明晖堂,一眼看见薛愫坐在那里,好些时日没见,他哪能不想念,如今这一见难免有些激动,上前要和薛愫寒暄。 薛愫却起身向薛太太告辞,并不大理会曾鸣。 曾鸣只得眼巴巴的望着她的身影离去。 薛太太见曾鸣表现得有些过了,忙打断了他的思绪:「这几日功课怎样?」 曾鸣懒懒的回答了一句还好。 薛太太又说:「你是当兄长的,可得做好表率。」 曾鸣立马应了个是。他此刻的心思哪里在功课上呢,早就跟着薛愫飞到了敷春堂。 薛太太咳嗽了一声,冷静的说道:「你年纪着实不小了,昨儿你父亲还给我说起,要给你说门恰当的亲事。」 曾鸣心下一慌,连忙跪了下来,请求道:「母亲,儿子这里大着胆子请求一回。」 薛太太几乎能料到曾鸣说什么,他那心事早就昭然若揭,几乎是无情的断了曾鸣的话:「给你指一门合适的亲事,你也该好好的上进。将来做丈夫,做父亲要担得起责任。」 「母亲,儿子暂时还不想成亲,除非母亲愿意将薛妹妹许给我。」 「你说什么?」薛太太怒眉。 曾鸣连忙磕头:「母亲,儿子自小生母就走了,是母亲一手将我养大的,您和我生母没两样。儿子只求母亲这一次。」 「你给我起来!」 「母亲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曾鸣的性子惯有些犟。 「我是你嫡母,还是你薛妹妹的姑母。她的亲事是我做主,你的亲事也是我做主。但你们两个的话,我看还是算了。」 「为何?母亲放心,我会对薛妹妹一辈子都好,绝不轻贱她,欺负她。」 第16章 薛太太静静的说道:「你们两个不合适。你要跪就一直跪着吧。」 薛太太转身欲走。 曾鸣直挺挺的跪在青石砖上,膝盖硌得有些疼,不过薛太太的话却比薛愫的还要让他觉得透心凉。难道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么? 鹄大奶奶进来的时候,瞧见曾鸣跪在那里,她有些摸不清状况,悄悄的向丫鬟打听了才知道缘由。心下有些骇然,没想到她这个小叔子终于说出来了。不过薛太太的态度却在她的意料之中。 鹄大奶奶笑着去拉曾鸣起来:「鸣兄弟这样不是让太太为难么。」 曾鸣却转向了鹄大奶奶,恳求道:「大嫂,您说话比谁都管用。求求你帮我去说下情,让母亲答应我,好不好?」 鹄大奶奶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小叔子年纪不小了,却还是孩子气,讪笑道:「你这样也让我为难,太太的脾性你难道还不清楚,她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有改变。再说太太之所以这样肯定有她的想法,我也左右不了。」 曾鸣脑袋垂了下来,一声不吭。又跪了一会儿,脸色灰白的便起来了,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明晖堂。 鹄大奶奶摇摇头,她倒能理解婆婆的做法。 没过多久,曾鸣曾向薛太太提出要求娶薛愫的话就在曾家蔓延开了,薛愫几乎是最后一个才知晓。这事过后让薛愫明白,她越发不能在曾家久留了。 在王贵的多方打听下,不出三五日,总算是寻到了一处合适的宅子。以前的主人因为欠了赌债,只好将房子拿去变卖。 当薛愫听说这事后,皱了皱眉,吩咐柳氏说:「让王叔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合适屋子。」 「小姐是嫌位置不好么?」 「到不是,这样的品性,怕日后他反悔我可不想惹麻烦。」 柳氏歉然道:「还是小姐虑得周全,回头我和当家的好好说说。」 转眼已到了薛太太的生日,长房那边晚辈过来行了礼,彼此都有礼物相送。薛愫挑了一些自己做的针线送去。 今年的生日照样是和赏花宴一同办的,不过薛愫只在跟前陪坐了一会儿,就以身子不适告辞了。 薛太太也没有太多的勉强。旁人也看得明白,因为曾鸣在的缘故。其实这些时日,众人都在私底下议论此事,都在传薛太太想借薛愫去攀附高枝。不过都不约而同的认为薛愫的资格还不够进豪门贵族,认为薛太太的计划必定竹篮打水。 淑苓算得上在曾家对薛愫体贴有加了,听了人们背后的那些议论,心里也颇不舒服。如今见薛愫连在众人面前都不肯多呆,心想要不找她说说话。 淑苓来敷春堂找薛愫的时候只见她正和小丫鬟们说笑,脸上气色什么的都还好,也不见她有哪里不舒服。 「好啊,二妹妹倒是会躲清闲。」 薛愫见是淑苓忙起身笑道:「苓姐姐怎么来呢?」 「我见你早早的就离席了,想着你是不是什么地方不好,所以过来看看,你倒好,害我白担心一场。」 薛愫歉意道:「真对不住。那边也没什么意思,再多留会儿又让我去打牌,怪没意思的。」 淑苓便让丫鬟去将棋盘拿来。要和薛愫下两局,薛愫的棋艺向来不行。淑苓又是个好手,就当陪她了,也没什么异议。 棋盘摆在小炕桌上,两人坐在炕沿边,慢慢的下着棋,一面闲聊。 「昨晚母亲还说要和沈家议论下亲事,我说他们沈家不是服还未满么,急什么呢。母亲又说该给鸣二哥……」淑苓停顿了一下。特意的看了下薛愫的脸色,才缓缓说道:「母亲说要给鸣二哥说门亲事,和爹爹商议了许久,也没找到家如意的。」 薛愫却知道曾鸣将来要娶的女人是毛氏,不过她神色淡淡的说道:「苓姐姐也听见背后的那些议论呢?」 淑苓笑道:「妹妹不必为了这些闲着没事做,天天长舌的人烦恼。也不值当。」 薛愫也笑了:「我才没有烦恼。由着他们说去吧。」 「妹妹能这样想自然最好了,所以说你也开心一点嘛。」 薛愫含笑道:「我哪里有不开心呢。」 「这样就最好了。老夫人说下月初一要去白水庵住几日,到时候我们一道去好不好?」 薛愫暗想,秦老夫人早就对她有些罅隙了,再没有以前那般亲近。上几次去白水庵都没叫上她,这里肯定也不会让她相陪,因此面有难色。只好道:「苓姐姐去陪老夫人就行。我么还是呆在家里吧。」 「不行,出去走走也散散心。」淑苓又道:「你放心,老夫人那里我去说明的,一定会让她准许。你都许久没出过门了。」 薛愫点头笑道:「二月里还去过庄上呢,怎么说就好久呢。」 「下次去庄上也带我去好不好,我也想去走走狭窄的田埂路,然后去爬爬山,出一身汗才痛快呢。」 「这个天气眼见着越来越热了,姐姐不用爬山就会一身汗的。白水庵我还是不去了。不想让老夫人为难。再说她如今看什么都不顺眼。我这不是去添堵么。」 「我也弄不懂老夫人是怎么想的,算了。不提也罢。只要妹妹开开心心的就成,我也不勉强。」 两人又商议七月里薛忆出阁送什么添箱。薛愫道:「姐妹情分,再多都不算多,再少也是自己的心意。我打算给她做一幅挂毯,再给她买一套采蝶轩的脂粉,去银楼里给她打一套镯子也就罢了。」 第17章 淑苓道:「薛妹妹送的已经不错了,只是我还没拿定主意。这些年身体不大好,针线上也没做下多少可供送人的。再说薛妹妹绣活这么好,和你一比我更拿不出手了。自己存的私房也有限,还真是为难。」 薛愫笑道:「那么我替苓姐姐的那份也一并办上好不好?」 淑苓忙说:「算了吧,我想想法子还是能凑出一些的,你不是也说再多都不算多,再少也是自己的心意。我不管送什么,忆姐姐都会领我的情。」 姐妹俩闲话着,薛愫的心情骤然也好了许多,此刻柳氏进来了,薛愫便知道可能是房子的事,只是淑苓在跟前不好提。柳氏也是个通透的人,笑着给淑苓问了好,并不提宅子的事。 等到手上这一局下完,淑苓便起身道:「下了这么久有些头晕眼花的,我去母亲那里看看。」 薛愫点点头。 柳氏瞧着淑苓走远了,才压低了声音和薛愫说道:「小姐,我们当家人又打听到一处房子在鼓楼街后面的棉花胡同,听说那家是要到外任上去了,所以才将将房子给处理了,不过有些小,总共有二十来间屋子,院子也不大,井水什么的倒还方便。院子里有一棵鹅掌楸,听说有些年头了。房子也有些陈旧。小姐要不什么时候亲自过去看看,若是觉得行的话,老奴好和当家人说。」 薛愫点点头:「有劳王叔了,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明日午后我过去瞧瞧吧。」 柳氏道:「那老奴这就去安排。只是小姐要出门的话,不可能瞒着太太。回头得找个合适的借口。」 薛愫想了想便道:「这个容易,我回头和姑母说。」 柳氏才说要走,还没走出房门,却见青柳慌慌忙忙跑来告之薛愫:「小姐,不好了。三小姐昏倒了。」 薛愫惊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青柳忙说:「三小姐走得好好的,不知怎的,就突然倒下了。现在已经送回抱月轩了。太太都赶过去了。」 薛愫听说自是不能耽搁也忙说要过去瞧瞧,柳氏却拉着她说:「小姐这会儿去凑什么热闹呢,三小姐那边有大夫,有太太。再说这会儿肯定很混乱,你差个丫鬟过去打探下消息,等到三小姐转醒了再去探望也不迟。」 「只好如此了。」薛愫连忙又命青柳过去打探消息。 且说淑苓突然昏倒,吓坏了身边跟着的喜娇,忙忙的与人将淑苓抬回了抱月轩,这里又去通知园子里的薛太太。 薛太太正和众人说笑赏花呢,听说此事倒惊了一跳,忙忙的撇下众人前来抱月轩。 喜娇今天一直跟在淑苓身边,当薛太太问她话的时候,她竟然吓得连话语也说不完整。薛太太皱眉道:「没用的东西,能指望你什么。」又来到淑苓的床前,床边已经围了不少的丫鬟婆子,薛太太见淑苓静静的躺在那里,不知怎的,薛太太突然想起她那早夭的二女儿淑芸来。眼中就蓄了眼泪。 淑苓的奶娘金妈妈,哭着和薛太太道:「太太,没用,老奴不管是掐人中还是掐虎口都没用。小姐她这是怎么呢?」 薛太太起初还觉得淑苓只是突然晕倒了,不是什么大症候,可如今被奶娘这么一哭也乱了心神,落着眼泪,拉着淑苓的手,一遍遍的唤着:「苓丫头,你怎么呢,快醒过来啊。」 整个抱月轩突然就慌乱了起来,后来曾鸣、曾鹏兄弟也过来要探望。可淑苓跟前挤了许多人,兄弟俩根本挤不进去。 不多时鹄大奶奶赶来了,说道:「太太,让人去请了王大夫,可偏生整个时候王大夫出诊了。只好去将胡大夫给请了来。」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进来。」 胡大夫老态龙钟,耳朵也不大好使。薛太太见他年纪大了,心想倒也不妨,因此也没带着女眷们回避。只是跟前一个婆子扯着嗓子将淑苓的情况说给他听,薛太太听着头疼。 胡大夫细细诊治了一回,又说要扎针。取出了自己惯用的一套银针,找准了穴位替淑苓扎了下去。薛太太却看着那么长的银针往肉里扎,就觉得疼吗,紧紧的握了女儿的手。 半柱香过去了,淑苓这才悠悠转醒,见跟前围了这么多人,又见母亲一脸的焦虑,歉然道:「对不住母亲,又让您担心了。连生日都过不安生。」 「我的儿。」薛太太一把搂住了淑苓,呜咽的哭了起来,旁边的仆妇忙去劝解:「小姐好不容易醒了,太太哭什么,这是好事啊。」 薛太太唯觉得伤心:「我的儿,可真是吓死我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以后叫我怎么活。」 淑苓觉得脑袋还是有些晕沉沉的,只努力的劝道:「没事了,让大家跟着虚惊一场。」 众人这才渐渐欢喜过来。薛太太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在没什么事。殊不知淑苓的这次的突然昏倒,为后面埋下了祸患。 第二日,薛愫去和薛太太请示,说要去城外的大慈寺上香。 薛太太道:「怎么想着要去上香?」 薛愫笑说:「正月的时候我托了柳妈妈去菩萨跟前许愿,保佑恒儿能顺利考过。如今愿望达成,总该去还个愿。」 薛太太说:「也好,成天闷在家里倒怪没意思的,出去走动一下也成。只是天气热,要注意安全,小心别中了暑,多叫几个人跟着。」 薛愫笑着答应:「我让柳妈妈跟着,菊明、菊清也常跟我出门的,不怕的。」 第18章 薛太太没有多想,只吩咐薛愫早去早回。 薛愫在柳妈妈的陪同下,带了菊字辈的两个丫鬟,叫上了吴秋实赶车,并没有用曾家的人,一行人出了曾家的双喜胡同。 其实去大慈寺还愿的事,并不假。薛愫下了车,柳氏忙上前扶了,因为人多,又怕挤着薛愫,菊清和菊明都上来护着她,吴秋实在前面开道。 及至大殿,薛愫恭恭敬敬的在菩萨面前上了香,磕了头。又捐了十两银子的香油钱。接着便去后厢房用素斋,顺便歇歇脚。毕竟这一路上来可都是在爬坡,大家都有些疲倦了。 来回服侍的是两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小沙弥。模样还算清俊,说话也干净利落。 薛愫饮了半碗的薄荷紫苏饮,又就着寺里自家做的酱菜吃了大半碗的绿豆粥。接着上了新下来的桃子。薛愫觉得他们的酱菜不错。便问小沙弥有没有外卖。 小沙弥笑道:「女施主,我们的酱菜是五文钱一斤。」 柳氏在旁边插了句嘴:「你们这里卖的酱菜倒比外面的还贵,那铺子里卖的也才三文钱一斤。你们就要卖到五文,还是出家人,也太坑了些。」 小沙弥忙解释道:「女施主不知,我们的酱菜是有来历的,再说小姐不是也觉得味道好么。女施主还觉得我们卖贵了,殊不知来买的人不少,如今剩下的不多了。你们要的话贫僧就去个师父说,不要的话就算了。」 薛愫道「没想到你们出家人还真是做买卖。贵有贵的缘由。味道是比外面卖的要好些,我瞧着也还干净。这个用麻油一拌,搁些醋,下粥很不错。将你们的萝卜、大头菜、笋脯、茄子、灰灰菜这几样每样我买一斤。」 柳氏知道薛愫不缺这几文钱。再说一千金小姐为了几文钱的事争论不休,也确实有失身份,因此也不劝了,只是在旁边道:「如今天气热,太多吃不了,只怕放坏了。」 薛愫笑道:「各处送一点,这些只怕还不够呢。」 薛愫又去抽了支签,解签的老和尚看着她说:「小姐今年红鸾星动,看来是应在喜事上了。」 薛愫红了脸说:「我又没说要求姻缘。」 柳氏连忙问道:「不知签上有没有提夫婿如何?」 老和尚笑道:「贵不可言。」 柳氏一听十分欢喜。还多给了一分银子的赏钱。 在回去的路上,薛愫嗔怪道:「妈妈也真是的,他们是变着法子说好听的要钱。你还真信了。」 柳氏笑道:「要是小姐不信签上所说,为何还要去求?」 薛愫语塞。 柳氏笑道:「都说这大慈寺里的签灵验,说不定今年小姐的亲事是真有着落了。太太可是操心了许久了。是个贵婿自然更好。小姐将来是不用愁的了。」 柳氏的话薛愫没大听进去,心想两世为人,上一世嫁了古宜那个冤家,最后被他被弄死了。不得好结局,这一世她也没有嫁人的心思。好好的置办下产业。将弟弟给供出来,等到他成家立业了,以后再从弟弟抱一个孩子过来给她养老送终,好像也没什么不行。这就是薛愫的主意,不过她目前不能和任何人说起。 他们没有径直回双喜胡同,而是去了棉花胡同, 王贵得了消息,早和房主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好不容易见到曾家的车子过来。等到车停之后,丫鬟们先下了车,这才去扶薛愫。 薛愫下车来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她起初在胡同口看见了一个古老的槐树,现在都还能看见树冠,槐花的阵阵香气跟着清风送了过来,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漆色已经斑驳了,门环也布了铁锈。她皱了下眉头,心想真要买这里的话,得要好好的拾掇一番才行。 房主是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个子清瘦,蓄着山羊胡须,见着了他们脸上始终堆着笑容,带着他们去参观每间屋子,耐心的讲解着。 薛愫觉得此处还算安静,屋里的家具什么的是不能用了,得现叫人去打,墙面窗户什么的也要新漆过才成。 除了略破旧些,大的毛病也没有。院子里的那棵鹅掌楸有两人合抱粗细,如今已经开满了黄色的花朵,好似一件件的小黄马褂。怪不得又叫马褂木呢。 房主见是个年轻闺秀倒有些不好应付,目光落在自己的鞋上,温声说道:「我倒不清楚是个小姐要买我这屋子,虽然旧了些,但院子还算宽敞。后面还有一片宽敞的空地,小姐是想再修几间屋子,或者是种点菜,养些鸡鸭也都够了。再有我们这里街坊之间也还和睦好相处,还算安静。上街买个什么也方便。」 薛愫笑道:「倒还算不错,只是这屋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所以能不能在价钱上便宜些?」 房主笑道:「看小姐怎么给了。」 薛愫睃了一眼王贵,含笑道:「对于行情我不是很懂,所以只好请教下王叔。」 王贵憨实的笑了笑,便和房主商量:「您老也赶着出手,再说屋子的现状也就这样。我们接手过来少不了要翻修,要重新打家具什么的。所以说这价钱还得再商议。」 房主倒十分温和:「我看不如给个整数,就一百两吧。」 王贵说:「我看七十两差不多了。」 房主笑道:「这位兄台也还得太很了些,只怕连路上的盘缠还不够呢。」 第19章 王贵看了眼薛愫,柳氏会意忙说:「小姐您看……」 薛愫对于讨价还价不在行,便说:「我看再添些,八十两吧,不行的话就作罢。一百两确实能买更好的房子。」 那房主犹豫了半天,方道:「我也是个爽快的人,如今又等着脱手。成,就这么办。回头我将房契拿过来。」 薛愫点点头,房子的事就算有着落了,回头再让人翻修出来,再过些时候就能住人了。 过了一日,柳氏将办好的房契拿了过来,薛愫看了几遍,交给了闻莺,让她拿去放好。闻莺这时候才知晓薛愫在外面买了处宅子,事后还嗔怪道:「小姐做事也神秘起来。」 薛愫笑道:「这哪里叫做神秘呢,没办好也不好张扬。」 闻莺是个聪慧的人,立马就能明白薛愫买房子的打算,便问道:「小姐准备什么时候搬过去住呢?」 薛愫点头说:「一时半儿也不成,再说那宅院还有些破旧,得翻新才行。还要置办些家什,看冬天前能不能搬过去。这样我们在京城就算有了处落脚的地方了。」 闻莺笑道:「这里也是落脚的地方。」 薛愫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那小姐和姑太太说了没有?」 「还没呢,也还没想到怎么开口。你也是知道的,最近曾家都在背后传我的话,你说我还能在这里常住吗?」薛愫摇头道:「只怕是不成的,要是让鸣二哥娶了亲,未来的鸣嫂子听见这些议论该作何感想。不如早早的离开,风言风语的也少一些。」 「一来小姐敏感了些,二来的确不是长久之策。新房子在哪里,我还想去看看呢。」 薛愫笑道:「总有你去看的时候。路上柳妈妈还说今年冬天要让你和王安完婚。」 闻莺红着脸说:「还早着呢。」 薛愫笑道:「说早,其实过得也快。」 闻莺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 薛愫坐了坐,便去了抱月轩看淑苓。 「苓姐姐今天好些没有?」 淑苓见她来了,忙起身让座:「好多了。我还去敷春堂找你来着,结果说你去大慈寺了。今天可有些热啊。」 薛愫笑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山上倒要凉快些。」 买下宅子后,薛愫便让人着手去翻新,再打制家具。 薛恒知道此事后,曾问过薛愫:「姐姐,我们搬出去了的话,我还能在这里念书吗?」 「为何不能,你别的不用多想,安心念书才是要紧。」 薛恒才没有多问。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薛愫后面也没有刻意隐瞒,最终还是让薛太太知道了棉花胡同的事,将薛愫叫过去问她。 「莫非是姑母亏待你呢?」 薛愫道:「姑母对我很好,怎么能说亏待。只是我想有处宅子也好。总不能和弟弟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吧,将来弟弟说亲怎么办呢?」 薛太太皱了皱眉:「你也太性急了些,也不和我商量,怎能叫我不生气呢。」 薛愫笑道:「我这不也是怕姑母操心嘛,再说这屋里的事本来就多。我经些事也好。」 薛太太还是因为薛愫的擅作主张有些不痛快。 棉花胡同那边的宅子,薛愫正让人修缮,又让人打制家具。如今已是两月有余,房子收拾妥当了,主要的家具也有了个大概。 薛愫中意紫绢,这些日子经过闻莺的细细调、教,已是得力的一个丫头。闻莺当初管的一些事已经交给了她。薛愫知道紫绢她父母在乡下过得清苦,便让人将那二老接了过来,让他们暂时住在棉花胡同那边给自己看守屋子。她父亲聂海波,薛愫让他在宅子里种些花草树木,顺道将后面那块空地开垦出来,种些蔬菜什么的也使得。 聂海波本来就是庄稼上的好手,垦地种菜,养花种草都是极拿手的。紫绢的母亲则让她进来负责他们这一房浆洗。两口子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又比种庄稼轻松许多,每月又有月钱可拿,聂家对薛愫都十分的敬重。 这样就渐渐翻到了七月,薛忆的婚期在即。 薛愫的添箱礼也早就准备好了,其中就以薛愫亲自制的那幅挂毯最精美。大红的缎子,掐金银线满地绣的万花锦。垂着大红的流苏。长约一丈半,宽约半丈。不论挂在哪里都觉得富丽大方。 曾家的人都是知晓薛愫的绣技的,以前见识过她的双面绣,如今又是满地绣,无一不称赞。不过只有一个人始终冷冰冰的,那就是范氏。认为薛愫始终小家子气,这劳什子的挂毯好看是好看。不过就些针头线脑,顶多缎子值两个钱,金银线加起来有两斤多。值些钱。算下来这么一幅还没十两银子。 打了一对金镯子,黄澄澄的,看着倒好看,只是还没有小指头粗细。也值不了多少钱,余者就是一套采蝶轩的脂粉,这个薛忆很喜欢。还和范氏称赞说这个妹妹体贴她。 范氏讥诮道:「她倒是玲珑心思,得了面子。我们落得个什么。你还夸她。我看你就是再活一世。论心计也比不过她。」 薛忆被母亲训斥,脸一红。低头说道:「姐妹间我计较这些做什么,别的不说,就是她费心思给我绣的这个挂毯,我就觉得十分好了。用钱也买不来。」 范氏不想再说什么了。女儿这样的性子,或许是她给养坏了。 第20章 薛太太虽然对范氏心有芥蒂,可毕竟薛忆也是她嫡亲的娘家侄女,也送了些添箱礼。还送了一户人家给薛忆做陪房,让她在方家也有立足的地方。靠着各房的一些的添箱,并范氏这些年替女儿攒下来的银钱,给薛忆凑够了三十抬的嫁妆。 那方家太太还以为一个寡母又带着个女儿,没什么油水,没想到竟然凑出了这么多的嫁妆。倒很是意外。 堂姐出嫁,薛愫随了礼,那边帮忙的人不少。也没薛愫什么事了,再有她也不打算过去帮忙料理。反正她和范氏都是各看不顺眼,何必再去惹人嫌。 方家已经派人送来了催妆礼,淑苓、淑荃约了薛愫要一道去凑热闹。 方家本来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勉勉强强算得上小康。置办的礼自然赶不上官宦人家的那般富丽大方。因此范氏脸上总有些尴尬,她对这桩婚姻本来就不是十分满意。要不是看那方家小子还周正是个读书人,薛太太说这样一门亲事给她。只怕当场就会翻脸。 女孩子们涌进了薛忆的卧房。薛忆坐在一张描金的绣墩上,看着长案上摆放着的那套凤冠霞帔兀自出神,丫鬟们进进出出,她仿佛也丝毫不在意。 淑荃昔日和薛忆交情不错,走在了前面,还没进门就笑嘻嘻的说道:「忆姐姐,我们来给你贺喜了。」 薛忆这才回过神,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看见了她们三个结伴而来,连忙起来。 淑苓看着案上摆放着的那些东西,笑吟吟的说道:「薛姐姐试过没有?」 薛忆羞涩道:「还没呢。」 薛愫看见了床上那套正红色的嫁衣,大红的妆花缎,描鸾刺凤的,十分繁复热闹。旁边还有一个赤金项圈,挂着一把长命锁。 淑荃和淑苓正围着薛忆说笑逗趣,薛忆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姐妹们的说笑里,显得要坦然多了。 范氏走了进来,见薛忆还好,又见姐妹们都陪在身边与她说笑,连不大过来的薛愫也来了,也放了心。就害怕女儿心里有什么委屈。 「东西你都看过没有?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是要让人笑话的。」 薛忆含笑道:「好像没什么不妥的。」 范氏看了眼屋里的几个女子,年龄也都相仿。淑苓不用说,是做世子夫人的,就是庶出的淑荃年前也定了人家,夫家是做茶叶买卖的,据说家资巨富。薛愫倒还没人家,但依着薛太太的偏心,府中人都说她想借薛愫攀高枝,以后肯定也嫁得不差。倒是他们薛忆,这叫人如何不有怨气, 「母亲去忙吧,我和姐妹们说会儿话。」 范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都收了回去,心想薛忆是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了。明天下午就要坐了花轿去方家。以后回娘家的话,这里暂且算是。过去了也没个姐妹扶持,让她开开心心的倒也好。范氏点头说:「那好,你们坐着聊吧,前面还有好些事呢。」 等范氏走后,淑荃悄声说道:「薛姐夫长得还真好看,上午来我们家的时候,在二太太房里看见了。斯斯文文的样子,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薛忆红着脸说:「可是母亲好像并不是太满意他。」 薛愫想,这个堂姐怎么还是不大晓事体呢。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个,要是让旁人听见说到姑母跟前去,姑母心里会怎么想,忙道:「对了,姐姐说喜欢我收着的那幅赵孟頫的字,回头我让丫鬟给你送过来。」 薛忆忙道:「妹妹好不容易才收着这么一幅,不用给我。」 薛愫笑道:「有什么不行的,你喜欢就拿去吧。他的字画还是容易寻的,不过再花些工夫罢了。」 淑荃也道:「我们几个人薛二妹妹针线好,苓姐姐棋艺出众,薛姐姐字写得好。只有我什么都平平,拿得出手的一样都没有。」 好在将刚才的话题给岔过去了,薛愫松了一口气。 前面秦老夫人找曾家姐妹,淑荃和淑苓便告辞了。 薛愫却一直陪在薛忆身边,聊着聊着就说起了还在江陵时候的事。 「妹妹,你还记得那年下雪,你看雪看久了,后来眼睛看不见的事了么?」 薛愫低头道:「怎么会不记得呢,因为这件事,娘还把房里的丫鬟婆子给骂了个半死,说她们没有照顾好我,幸好后面又能看见东西了。那时候年纪小,虽然胆小,但也是贪玩的。突然眼睛看不见了,我急得哭,姐姐还跑来安慰我,还给我说院子里梅花开的事。」 薛忆笑道:「你小时候又胆小,又淘气,婶娘拿你也没办法。」 薛愫想起以前的事,虽然她来京已经两年,却感觉到那是十分遥远的过往了,这时间的跨度已经让她过完了一世,也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江陵看看,笑容里已是酸楚,只听得她说:「可不是呢。姐姐从小就文静乖巧,长辈们都很喜欢你。」 薛忆也笑了:「只是现在性子绵软,也不太招人喜欢了。倒是妹妹来了京城后,和以前倒有些不一样了。」 薛愫想了想方道:「论理这些话我不该和姐姐说。只是我觉得姐姐性子的确温柔太过,脾气软和。可是嫁到方家去了,不比自己家。自己的东西该争取就要去争取。有时候硬气一点,别人也不敢拿捏你。」 薛忆讪笑道:「这下成了我是妹妹,你是姐姐了。不过我知道妹妹都是为了我好,才和我说这些。虽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我会记住妹妹说的话。有时候太柔顺了好像是不大好。」 第21章 薛愫笑道:「这就对了。」 薛忆想到以后回娘家也不容易,便有些不舍,搂了薛愫的肩膀温声说道:「妹妹,我会想你的。」 薛愫道:「我也会想你的。」 薛忆鼻子泛酸,眼泪跟着就落了来,柔声说道:「妹妹,我知道娘做了对不起你和弟弟的事,但是她做这些都是为了我。我不恨她。但对妹妹和弟弟造成了困扰和损失,我替娘给你们赔个礼吧。」 薛愫苦笑道:「傻子,不关你的事。你马上就要出嫁了,别太难过。以后不管我在哪里,大家都还是要走动的。薛家我可就你这么一位姐姐。」 薛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挨着薛愫轻声啜泣起来。小螺看见了要上来劝阻,一旁的仆妇看见了,暗暗的拉了下小螺的衣裳,示意她不用管。 薛太太请了贺大太太做全福人去方家铺床。范氏给贺大太太封了二两银子的红。贺大太太心想也太抠门了吧,二两银子不是打发下人么。再说遇着这样的大喜事,又只这么一个女儿还是这样的吝啬。这个全福人也做得不开心。薛太太听说了这事,又忙拿了八两银子,给贺大太太凑了个十全十美。 这事范氏原本不知晓,不过从下人们的谈话中听见了,脸色顿时就变了。 后来范氏拿了八两银子出来,补给了薛太太。 薛太太不悦:「你这是做什么?」 「姑太太不是在笑话我么,八两银子我也还拿得起,再说是我自家闺女,这钱也该我出。」 薛太太只好大大方方的收下,别的话一句也没有。范氏却觉得这屋里的人都在看她笑话,使得她再没有脸面继续待在这里。暗地里将薛太太咒骂了一通。 入寝前,范氏让薛忆跟她睡一床。絮絮叨叨的和她说了一通夫妻间那些事,薛忆听得面红耳赤。后来范氏又道:「忆儿,从今以后,我就只有你可以依靠了。这个曾家以后只怕我们是不能回来住了。」 薛忆沉默了一下方又问:「要是以后娘在那边不习惯的话,不如我们也买处宅子,用服侍惯的下人。我时常去看你,就算回娘家了。」 范氏道:「以后再考虑吧,再说你不在身边我住着有什么意思呢。」范氏此刻想起她那死去多年的丈夫了,要是丈夫没有早死,依着丈夫的年少才俊,说不定她现在也是有封诰的官太太了,身边儿女成群,何必在这里看尽人家的眼色。 薛忆见母亲的脸上有些凄然,她心上也有些酸楚,只好又温言劝慰:「娘放心,我会努力让娘将来过上顺心的日子。」 范氏原本有些怏怏的,听了女儿这句话,倒有些喜色:「好。我记着你说的。也不枉平日里白疼你。」 娘俩又说了半晚的私房话,直到听见了三更的鼓声,范氏忙道:「快睡吧。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忙呢。」 第二日,姐妹们照例到薛忆这边来,看梳妆上的喜娘替她开脸上头,换上正红色的嫁衣,全福人替她戴上了凤冠霞帔。 薛愫坐在那里看着忙进忙出的人,和上一世何其的相似,只是堂姐要嫁的人完全不同。这或许是她带来的改变。今后将如何。她就完全不知晓了。不过只希望那方家是户厚道的人家,比于家对人纯良些。 梳妆完毕后。就等吉时到来。 薛忆将她平日里喜欢戴的一对翡翠镯子取了来,赠给了薛愫。 「妹妹,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就当是个念想吧。」 薛愫颔首接过了,真诚的向薛忆祝福:「姐姐。你一辈子都会幸福喜乐的。」 薛忆眼圈就红了,也真挚的说道:「妹妹将来也会有一段称心如意的良缘,平安遂心的过一辈子。」 薛愫别过了脸,在一旁的淑苓说道:「哎,你们俩,本来都好好的,怎么都难过起来。还没到哭嫁的时候,新郎都还没进门呢。」 薛愫努力的笑了笑:「我们再说会儿话吧,不然以后想见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吉时选在了申正。未正的时候方家人就上门了。作为新郎的方远,披红戴彩,骑着一匹枣红的大马。白净的面庞上还带着稚嫩,也含着羞涩。到了敷春堂,请出了薛忆,先拜祭过薛宾的牌位,又给范氏磕了头。认了曾家的长辈。 彼时来看热闹的人非常多,一向安宁的敷春堂此刻却成为了曾家欢喜热闹的中心。 曾谕不问这些庶务。连面都没有出。秦老夫人推说头疼,上午的时候过来坐了坐就回去了。倒是作为全福人的贺大太太和媳妇钱氏一直在敷春堂凑热闹。薛太太是姑母。自然要受他的礼。作为姑父的曾谱,却对方远说了好些文章仕途之类的话,又道:「以后来我们曾家的族学里念书吧。我们的富老先生,可是丁辰年的榜眼。」 方远听着就十分的艳羡,连忙答应着。 薛太太连忙给曾谱使眼色,曾谱才及时的闭了嘴,说了些恭贺之词。 等到了吉时,负责背薛忆上花轿的是曾鸣。薛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此刻红巾蒙着旁人也看不见。 薛忆坐好了轿子,贺大太太、钱氏、薛太太、曾谱,还有几位兄弟姐妹也相继的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乘轿子的乘轿子。大家去送亲。 薛愫自然和淑苓、淑荃坐一辆车。 三伏天才过没几天,不过天气依旧十分的炎热。申正十分的阳光还是有些毒辣,坐在车里,也觉得滚烫。车里的三个姐妹都不住的摇着手中的纨扇。 第22章 淑荃身子有些胖,最怕热了,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直呼受不了,又和淑苓嘲笑:「 你以后出嫁可不能选在大夏天的,见着折磨人。」 淑苓点头笑说:「不过你的日子差不多定下来,肯定比我出阁早。」 淑荃越发的觉得脸烫起来,要嫁的那个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她一点也不知道,别说她,母亲也没见过。据说那人还在外地忙生意,等到他回京了才能订日子。 难捱的暑热着实让人有些受不了,薛愫坐在靠窗的位置。透过糊着的青纱,模糊的看着街市上的情景。此刻却一点风也没有。 「你又在想什么?」淑苓晃了晃薛愫的胳膊。 薛愫扭头嫣然:「想以前的一些旧事。」 「你又在想江陵了对不对?」 薛愫想回答也不全是,可这一世能称为旧事的,就只有江陵了。于是微笑着说:「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去。」 淑苓道:「只怕薛家以前的宅院早就成了别家的了,你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也不能进去住了。」 淑苓的话顿时让薛愫幡然醒悟,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一点。尽管她是重活了一世,可江陵她依旧回不去了。心中不免添了些伤感。渐渐的,记忆里她住过的那座院子的面目就越来越清晰,还有那荼蘼花架。她仿佛看见了那盛开了一架子犹如白雪一般的花朵,香气迎人。 淑荃怕热,薛愫又只留意外面,剩下了淑苓倒有些冷清。 好不容易到了方家,已是晚霞满天的时候。 他们送亲的家眷们,早已被方家人安排在花厅上歇息。等到新人拜祭祠堂行礼,才开宴。 薛愫留意起花厅上的陈设,门窗已经新上过漆料,都是一色的大红,看着她有些刺眼。这厅上的家具物什好些也都是新做的。看着还整齐有致。只是来回服侍的下人没几个,有些看上去也像是来赴宴的亲友。 这方家和于家大不同。她想起前世堂姐被于家折磨,最后伴着青灯古佛的样子,心想这一世从头来过,希望她能走向幸福。也算是间接的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那么身旁的淑苓呢,未来会怎样?曾家未来又将会怎样? 礼成之后便开喜宴。女眷们的宴也都在花厅上,算上送亲的,也只有十来桌。席面上鸡鸭鱼鹅样样不缺,可精致上档次的菜式几乎没有。碗盘里菜看着多,也还丰盛,只是每碗下面都有垫底的蔬菜。 曾家人每个人几乎是略用急筷子便不吃了。一来菜式太过简单,味道单一,二来大热天的本来也没多少胃口。 薛太太对方家的知客说:「要赶回去了,路上还得耽搁一个来时辰,天都挽了。」 知客忙跑去告知方家太太知道。方家太太只得答应,让人好生送送,她现在是分不开身。 方家给送亲的人们,每人封了一个红包只包了一钱银子。曾家人拿着这一钱银子谁也不开心,回头顺手就赏给了身边的丫鬟们。丫鬟们拿着这钱却是哭笑不得。 范氏早就羞愧难当,这里还得准备三日后薛忆的回门。 折腾了一天,薛愫也早就乏了,紫字辈的两个丫鬟伺候薛愫梳洗,闻莺替她将卸下来的首饰一一捡好。 晚霞端了薛愫睡前要喝的羊奶。这是她最近这一年才新的规矩,也是一个大夫和她说的,这样睡眠好一些,第二天精神也好些。 薛愫坐在那里喝奶,薛恒进来了。 薛愫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薛恒笑道:「姐姐,我今天去棉花胡同那边看过了。聂大叔还帮我去掏了个鸟窝。」 薛愫眼睛一横:「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子淘气呢。」 薛恒笑道:「反正也没事,又不是天天这么淘气。姐姐今天还好吧?」 「嗯!」薛愫点头道,又催薛恒快去睡了,明天还要去学堂。 夜里睡得还不错,第二日一早去明晖堂请安。薛太太却是一脸的愁容。 薛愫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姑母,您还好吧?」 薛太太无比的烦恼:「我没事,只是你表姐半夜里又发高烧了,我才去看了她,看上去精神不大好。正传大夫过来呢。」 薛愫诧异道:「是不是昨日中了暑?」 「谁知道呢。哎,一年她就没个好的时候。」 薛愫稍微劝慰了一回薛太太,这里又去抱月轩看望淑苓。她躺在床上,因为生病的关系,双颊通红,嘴唇也通红。一个劲的要水喝。 见薛愫来了,勉强应付道:「薛妹妹,请恕我失礼了。」 薛愫心疼道:「这时候还讲什么礼啊。你快快好起来才是最要紧的。」 薛愫又向淑苓身边的丫鬟打听了淑苓昨夜的情况,听到后面已经眉头紧锁。心想她的身子怎么就这么不牢靠呢。 「王大夫来了!」 薛愫听说忙起身去了别了屋子。 王大夫替淑苓细细的诊治过了,摇摇头,说要长期调养,药不能断。 沈家人听说了淑苓生病的事,遣了婉玉过来瞧过。婉玉瞧着淑苓的身子骨更加清瘦了,心里无比的难过,拉着淑苓的手说了半晌话,又嘱咐她要好好养息身子。 婉玉回府后,向侯夫人说明了淑苓的情况。侯夫人连声虚叹,有些扼腕,深悔不该联这场姻。又找到侯爷商议,看是不是退掉曾家的这门亲事,另觅良缘。侯爷支吾了半天才道:「这事是得好好慎重,你当母亲的,自然该你做主。」 第23章 「当真,侯爷是交给我办呢?」侯夫人眼睛放着光亮看着侯爷。 不过侯爷突然想起那次沈锐和他说的那些话,也是真正的说服了他才听从了儿子的意见,沉吟再三方又道:「你和世子商议下吧,看他答不答应。」 侯夫人的脸立马就拉下来了,讥笑道:「他?我倒知道他的心思。就看这么个病歪歪的丫头顺眼,也不知哪点好,非要将她娶进门不可。也没见他对哪个女人有这么大的心思。那曾家丫头倒是有几分狐媚的本事。」 侯爷显得有些不耐烦,只好敷衍道:「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呢。要是儿子不满意,娶回来不就和我们成了仇人。再说我们又跟不了他一辈子。」 侯夫人不悦道:「你竟然会这样说。算了。我也指望不了你给什么建议。我估摸着给他娶一个家世好,身体好的,要是他不喜欢。可以将他中意的纳进来做小妾,有什么不成?」 侯爷听着脸都绿了:「他执意要娶曾家小姐,总不可能又让人家曾家小姐做小妾,另娶其他女子做正房。我们沈家也是有头脸的人家,可不想被天下人笑话。」 侯夫人气得面红耳赤,看来这父子俩都是油盐不进了。 淑苓的病让薛太太心烦意乱,成日里也没什么精神。秦老夫人想要去白水庵小住几日清修。本来让淑苓跟着去的,结果病下了。秦老夫人只好让淑荃跟着。淑荃不喜欢在山里待。又想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便提议让薛愫也跟着一道也好有个伴。 秦老夫人却拒绝了:「又不是出去游玩,那么多人跟着去做什么。她有她的事,就算了吧。」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秦老夫人还是在嫌弃薛愫。当然薛愫也是个识趣的。尽量不往前面凑。 淑苓病倒,淑荃上了山,薛忆又出嫁了,一下子薛愫觉得姐妹间连个说话的也没有。三日过后薛忆回门。 见她梳着妇人头,插金戴银的,穿着桃红色的潞绸绣花褙子,比做女儿时更添了几分羞怯。面容依旧温婉端庄,唇角似有似无的笑意,一切都宣示着她过得还算如意。 薛愫见状才放下心来。这辈子堂姐嫁的这个人,总算比于家那个渣男要强了些。 又见方远着一身簇新的绯色纱袍,眉目间自是春风得意。只可惜今天过来没有见着姑父曾谱。不然还能谈论下入曾家族学的事。 在敷春堂北面的屋子里认了亲,薛愫得了方远送的一对鎏金填银的梅花钗。余者也都有厚薄不等的礼相送。 范氏见这个女婿也还好,私下里还细问过薛忆夫妻二人相处的情况,薛忆红着脸回答了许多。范氏听着也终于认可了这门亲事。不管贫富,只要女婿肯真心实意的对女儿好,比什么都强。好日子也是奋斗出来的。 范氏明白了这一点。对薛太太的嫌隙也就减少了几分。 棉花胡同那边翻新的工事已经差不多了,家具也打了几堂出来。由于天气比较炎热,新上的漆料也干得快。 薛愫想,要不住了过了中秋就搬进去吧,找到薛太太商议。薛太太却冷着脸道:「住在一起也热闹些,你这里过去了,后面天气越发的冷,恒儿还要来这边上学,来回的赶,不怕冻着他么?」 薛愫沉默了一会儿方又道:「那要不等开了春再说?」 薛太太道:「你也是个死心眼,认死理的。住在一处大家也都有个照料。过去了你连个说话的姐妹也没有,图什么呢。既然房子有人替你守着,你还担心什么?」 薛愫道:「可也没有一直住下去的理,再有以后恒儿要说亲了,总不可能在这里成亲吧。姑母对我们姐弟已经很照拂了,总不能一直让您操心。」 「操心也是应该的,你看我就算不喜欢忆姐儿和她娘,不也替着他们张罗亲事么。我应承过的,就会办到。你一个姑娘家,又是个没出闺门的,好些事做起来不方便,我们这边人多也有商量的地方。有什么事,说一声,难道你大表哥、二表哥会坐视不管吗?」 薛愫就是不想再给曾家人添麻烦,也不想下面那些人老是议论她和曾鸣的事,所以才想单独出去过。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想单独过。姑母也知道背后的那些话,我继续待在这里,难免不保证流传,以后鸣嫂子进了这个门,要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的,毕竟也不好。」 薛太太道:「谁敢在下面乱嚼舌根,就打发出去。」 不过薛愫坚持要搬走,薛太太就是苦口婆心的要劝留,薛愫也不见得能动摇,只是时机的问题。 从薛太太那里出来后,薛愫又去看望了淑苓。病魔缠身,有些怏怏的,做什么都没兴致,成日里望着窗外发呆,薛愫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劝慰几句,又怕她厌烦,每次待不了多久就走了。 这日薛愫找鹄大奶奶请教一些事情,便带了紫绢往锦绣院去。 还没进院门就听见里面嘻嘻哈哈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等的高兴。薛愫进门去,只见廊下站着好些莺莺燕燕,正在那里逗一只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梅花鹿。 那梅花鹿兴是害羞,被这么多的人参观越发的胆小,就要四处藏匿,后来竟冲刚进门的薛愫冲来。薛愫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时一愣,见有东西向她冲来,连忙闪避了,幸好后面的婆子赶紧将院门闩上,梅花鹿才没冲出门。 天冬忙上来与薛愫道歉:「冲撞了薛二小姐,真是对不住!」 第24章 「你们院子里怎么养起畜生来了?」 天冬笑道:「才不是养的。是小姑奶奶送的,说是给我们奶奶补身子的。」 「原来是送来做肉菜的,怪不得它那么害怕要逃呢。」 说着,玟哥儿拿着个小弹弓出来,嚷着要射鹿玩。玟哥儿见了薛愫倒很礼貌的招呼她。薛愫笑着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并道:「听姑父说要你进学呢,什么时候跟叔叔们一道上学?」 「母亲说过了冬天再说。」 「那不就明年了嘛。」 说着似月出来了:「原来是薛二小姐过来了,我们奶奶请小姐进去说话。」 薛愫在似月的带领下,进了鹄大奶奶平日宴息室。薛愫进屋才知道原来小管氏也来了,身边还带了个三四岁粉妆玉琢的小姑娘。看来应该是她女儿。 小管氏见了薛愫倒笑吟吟的先向她招呼,薛愫含笑着见了礼。不过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小管氏和她姐夫的事,薛愫觉得心里膈应得慌,可又不好立马就走。心想要是早知道小管氏在这里她这会儿就不过来了。 鹄大奶奶笑问着薛愫:「薛妹妹,我这外甥女和我妹妹长得像不像?」 薛愫见问,将两人来回了看了好几遍,点头笑道:「倒是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不是呢,这母女俩长得还真像。」薛愫又笑问了小姑娘多大年纪,乳名什么。小姑娘倒自己回答了,才满三岁半,乳名悦悦。 薛愫倒陪着悦悦玩了一会儿,可又见鹄大奶奶和小管氏长篇大论的说些家务话,一时半会儿好像也说不完,便起身道:「大表嫂这里也忙,不如我下午再过来吧。」 鹄大奶奶却笑说:「有什么,都是一家人。不如薛妹妹留在这里一处用饭吧。今天可有新鲜的鲥鱼。」 其实薛愫不大爱吃鱼,讨厌那些鱼刺。不过鹄大奶奶再三挽留她,又有求于她,实在不好拒绝,便答应下来。 「给大表嫂添麻烦了。」 鹄大奶奶笑道:「添什么麻烦,不过就是添双碗筷。薛妹妹放心吃吧。你这里回敷春堂还要让叶娘子单独做,何必那么麻烦。」 小管氏也相留了一回。 鹄大奶奶便命摆饭,又让奶娘丫鬟去将玟哥儿叫进来。 饭摆在厅堂上,艾珍和绮月两个小妾过来服侍。 鹄大奶奶却看着她们碍眼,便摆手说:「你们各自回房去吧,只怕我还自在些。」 不多时,曾鹄过来了。见他穿了一身半新的莲青纱袍,脚蹬着海棠木的木屐。带着玄色网巾。见薛愫和小管氏同时在此,倒有些喜出望外。 「您怎么坐,要不在炕上单独给您摆一桌?」鹄大奶奶心想他怎么今天这么闲,没有出去? 曾鹄却摆手说:「不用了,我已经用了饭,你们姐几个吃吧。不用管我。」说着不住的去偷瞄小管氏,小管氏却装作不知道一般。 用过了饭,小管氏又和鹄大奶奶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道别。 「就这么说好了,后日姐姐、姐夫可都要来哟。」 鹄大奶奶笑道:「定来,你就放心吧。」 曾鹄起身道:「外面热,我去送送妹妹。」 鹄大奶奶点头笑道:「也好,我这里还有事要和薛妹妹商议。」 小管氏牵着女儿悦悦,笑脸吟吟的告退。薛愫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的看着这一幕。那曾鹄暗地里给小管氏使眼色。小管氏却依旧说笑如常的和鹄大奶奶闲聊。薛愫看着实在是刺眼,心想这两人私下里真有什么,作为亲姐姐的鹄大奶奶又作何感想。要是田家人知道了,只怕再无宁日。 薛愫想到了田家乃皇亲,惹恼了田家,曾家可有好日子过?到时候只怕沈家的事还没发,曾家就自己败落了。 怎么办,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曾家因为大表哥的事,而逐渐走向败落不成? 「薛妹妹在想什么?」 薛愫听见鹄大奶奶问她,这才猛然惊醒,连忙掩饰自己的慌张,讪笑道:「没,没什么。只是天气有些热,倒有些困了。」 鹄大奶奶过来和薛愫说:「薛妹妹要找的那些好木头,我回头让你鹄表哥问问下面的铺子里还有多少,价钱嘛都是自家人,好商量。你要做什么样式的桌椅,我再让你表哥给你找些好的木匠、漆匠。」 薛愫道:「有劳表嫂了。」 「说什么呢。都是自家人。回头说不定还有要找妹妹帮忙的,大家住在一起不容易。什么时候我去你们棉花胡同那边玩会子。」 薛愫笑道:「那是极欢迎的。我还让聂叔种些时蔬呢,我们也图个新鲜。回头等菜蔬出来的什么。我们一起去菜地里摘。」 鹄大奶奶忙笑说:「倒有些意思。只是我天天事多,也只好抽时间了。」 薛愫坐不多久,推说要回去睡午觉便就告辞了。 鹄大奶奶命似月将薛愫送到院门外。 外面依旧是火辣辣的大太阳,树上的鸣蝉一点也没有停息,酷热烦躁,薛愫的目光停留在地上自己的影子,边走边出神。直到有人叫住了她。 「薛妹妹!」 薛愫才猛然抬头。却见曾鹄站在那巷口,薛愫有些眼晕。缓缓走到跟前,满脸都是汗,笑问道:「大表哥送人回来呢?倒也快!」 第25章 曾鹄笑道:「她上了轿我不就回来了。今天还真热,感觉又回到了三伏天。薛妹妹怎么不撑个伞?」 薛愫道:「出门时忘拿了。不过也没几步路,不要紧。」 曾鹄还欲说什么,却见紫绢跟在后面有些不便,只好按捺住,强颜道:「妹妹慢去。」 薛愫颔首道别,在经过曾鹄身边时,步子放快了些。 好不容易回了到了敷春堂,薛愫眼前一黑,差点栽在地上。幸好晚霞在身后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小姐,您怎么呢?」 薛愫缓缓坐定,身子觉得有些虚软。头晕目眩的,好一会儿才看清了跟前的人。 闻莺出来了,见此情形,忙倒了一碗金银花薄荷露过来,服侍薛愫喝了半碗,薛愫才略好些。 「小姐莫非也是中了暑气吧?」 薛愫犹觉得有些头晕便说要去床上躺躺。 可是躺在床上似乎也不能静下心来,想来想去都是曾家、田家、沈家的事。原本大表哥的私事与她无关。她一个没有血缘的表妹,总不可能跑到跟前和他说,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和小管氏走得太近了之类的话吧。 迷迷糊糊的过了半日,好在身上没添什么病症,休息了下也就缓过来了。傍晚等待薛恒下了学,姐弟俩一道用了晚饭。薛愫又去向姑母道了晚安,在明晖堂遇见了曾鸣。却见他有些伤心失意的,也不知遇着了什么为难的事,她亦不好再打听。 刚回到这边屋里,薛愫在灯下做针线,薛恒在一旁温书。突然曾鹄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过来了,并说:「薛二小姐,我们爷请小姐过去一趟。」 薛愫满是疑惑,见外面天色已晚,都这时候了大表哥找她做什么,略思忖了片刻,便拒绝了:「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立马就要睡了。」 小丫鬟又说:「我们爷说要请薛二小姐立马过去。」 薛愫心想能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天色又晚,再说也是要避嫌的,终是不好,坚持道:「明天吧,明天再说。」说着该故意按了按太阳穴,说头晕。 那小丫鬟见行不通,只好退下。 薛恒原本在看书,等到小丫鬟走后,笑问着薛愫:「不知大表哥找姐姐有什么要紧的事,天都黑了还来请。」 薛愫道:「我哪里晓得呢。可能是我让帮忙打听的木头工匠什么的有着落了吧,可又不急这一时,明天再商量也是一样。如今夜里又短,我也不敢太晚才睡。」 一夜无梦。 第二日午后,曾鹄再次遣了昨夜的那个小丫鬟来请薛愫。薛愫便吩咐丫鬟们好生看家,带了紫绡而去。 她以为曾鹄会在锦绣院见她,没想到竟然在他的大书房等她。这让薛愫有些意外。 等到阿葱替她揭起黑漆竹帘,请她入内时,薛愫还想,这大表哥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薛愫跨进屋内,却见曾鹄穿了身软葛的竹青色单袍,坐在隔间的那张柳编的藤椅里,手上摇着一把川金折扇。 见薛愫进来了,欠身含笑道:「薛妹妹可真是贵人事多,要请妹妹走这一趟可真不容易。」 薛愫含笑道:「是大表哥太礼遇了,我承受不起,三番两次的差人来请。恰巧又遇见昨晚有些晚了,加上身上不大好。失礼之处还请大表哥见谅。」 曾鹄笑道:「好说好说。妹妹难得来了,别站着,快请坐!」说着便用扇子指了指旁边的一把花梨木的玫瑰椅。 薛愫料想那位置必定是表哥素日里所坐,因此只在一处的青瓷绣墩上坐了。 曾鹄见她太客气,皱眉道:「我和薛妹妹往日里来往少,没想到你和我这么见外,这么生疏。在我二弟跟前,你也这样?」 薛愫想,提曾鸣做什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曾鹄又笑道:「不过我那异母弟弟也是个没用的软蛋。我知道你和他的事,是他自己没有手腕。」 薛愫愣怔道:「大表哥和我说这个做什么,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欸,才来怎么就要走。」曾鹄说着又大声唤了一声:「阿葱,快给薛小姐倒茶。」 外间有人高声应答了,曾鹄又转向了薛愫,一道灼热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薛愫看:「妹妹可要好好尝一下我这里的茶叶,可是今年的明前碧螺春。就是不知比江陵的茶如何。」 薛愫忙道:「碧螺春是名茶,江陵的茶又怎么比得上。」 曾鹄笑笑。 等到阿葱端了茶盘进来,一把茶壶,两盅香茶,还有一碟精细的茶点。 薛愫浅尝了两口,味道的确香气醇厚。口中回甘。不由得赞了一声。 曾鹄听道这句赞叹似乎也很开心,脸上更加得意起来。 薛愫又问:「想来大表哥已经听表嫂说了我的事吧,就是不知有没有合适的?」 曾鹄笑道:「有,当然有。我们的木材铺子里贩南北的好木,如今虽然紫檀和花梨稍微难得一些,不过妹妹要的话,也不是没有。」 薛愫忙说:「这两样如此珍稀,却不是寻常人家能享用的,再有也太铺张了。我琢磨着,打家具的话,用香樟就很好了。」 曾鹄哈哈大笑:「曾经的寿春侯薛家,怎么也会沦落到用不起紫檀、花梨,妹妹还真是小气,不说这两样。难道不要紫楠,就看准了樟木?」 第26章 薛愫脸色绯红,辩说:「香樟木就足够了,自带香气,木质又坚硬美观。做家具的也是上等的木头。又防虫又耐湿的,哪里不好?」 曾鹄笑着点头:「好,既然薛妹妹喜欢,那么就送几十方上等的香樟木给你做箱子,做柜子。」 薛愫忙道:「不用送,该多少钱,我按价给。」 「妹妹这就太见外了。你喊我一声表哥,难道连这么点东西也送不得,我还收你的钱,只怕太太知道了又要恼我。薛妹妹要做什么样式的箱子、柜子都行。木匠我给你请京里手艺最好的,保证妹妹舒心满意。」 薛愫感激道:「果然大表哥办事爽快利落又大方,在此多谢了。」说着又福了福身子。 曾鹄却弯着身子去拉薛愫起来,一双大手已经搭在了薛愫细嫩白腻的纤纤玉手上。 薛愫浑身一颤,忙要躲避。 曾鹄却又往她身边凑近了些,轻笑道:「妹妹这手长得真好看,妹妹这双手不仅好看,而且又能干。我今天可要好好的瞧一瞧。唉哟,你戴的什么戒指,样式不错,看着倒像件宝贝?」说着就去拉薛愫的手。 薛愫吓得花容失色,跟前这位大表哥,她有些不认识了,忙要逃:「大表哥莫不是喝多了酒吧,既然事情都已妥当了,那我也该回去了。」 薛愫见状不妙,拔腿就要跑,却见这书房里里外外的早就门窗紧闭。不管是她的紫绡还是阿葱,一个人都不见。 薛愫惊惶不定的看了眼曾鹄,却见他缓缓的正朝她这边走来。 见曾鹄笑着向薛愫走来,此刻的境遇让薛愫感到无比的惊险。 「大表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曾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一步步的向薛愫逼迫着:「薛妹妹,你干嘛这么害怕呀,放心,我当哥哥的哪里会欺负你,再说也舍不得。这张脸长得可真漂亮。实在是叫人喜欢,疼还疼不过来呢,怎么会欺负你。」 薛愫吓得瑟瑟发抖,一向没有多大交集的大表哥,此刻竟然露出了这般猥琐又令人害怕的嘴脸。她重重的拍着门板,大声呼救,却没人来应答。 曾鹄手下的人就不说了,连她带来的紫绡也不知去什么地方了。 「你不用叫人,他们都是识趣的,此刻也没人在跟前。这事不宜张扬,悄悄的就好。毕竟薛妹妹是姑娘家是要注重名声的。」 薛愫死死的要去砸门板,想要引起人注意,曾鹄却由不得她,上去紧紧的将她搂住,轻轻的用坚硬的胡茬磨着她的脸颊,笑声里已全是猥琐下流:「好妹妹,自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上了你。你也别搬走,就留在我们家,好不好?」 薛愫随手就给了曾鹄一巴掌,大骂「混蛋!」 曾鹄却用力的捉住了她的手腕,恬不知耻的笑道:「没想到一向温温柔柔的薛妹妹,竟是个有脾气的,这样也好。你表嫂都舍不得打我,没想到你竟一点也不懂得怜惜人。」说着嘴唇就要往薛愫脸上凑。 薛愫又惊又怕。拼尽了全力要将曾鹄推开,可是她一个小女子的力气哪里敌得过一个男人。加上刚才捶门板,手已经磨破了皮。此刻也火辣辣的疼。 薛愫只得拼命大喊,希望外面能有人注意到这里面的异常。 「乖乖,你别叫。」 慌乱之下,薛愫一脚往曾鹄的下体踢去,不偏不倚,正中要害,曾鹄疼得立马松开了薛愫。直不起腰来,咬牙骂道:「好你个小贱、人。别不识抬举。吃我们家。住我们家,难道还要反了不成?」 薛愫此刻倒也不害怕,随口就回敬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连公主的孙媳妇也敢勾搭。闯出祸事来,别以为有人给你收拾场面。」 曾鹄冷笑道:「原来你都知道了,越发的不能放你走了。」说着便要忍着下体的疼痛又要扑向了薛愫。 薛愫一直在摇晃着一扇长窗,没想到竟然松动了,开了一条缝,薛愫想到天不绝我,将那窗户一推,立马就要跳窗逃跑。 曾鹄见状不妙,这里要伸手去抓薛愫。一回手。却只抓到了一只鞋子。 薛愫早就灵敏的跳窗逃跑了。 薛愫没命的逃窜,心里又惧又怕,这一世她防古宜。没想到竟没防着这么一个急色的恶棍。她不能再忍气吞声,任由曾鹄欺凌。得往明晖堂,告之姑母,让她出面做主。曾家断是不能再住了。 一只脚穿着鞋子,一只鞋子已经不在了。绫袜踩在晒得滚烫的路面上,有些灼热。此刻她竟也顾不得了。 当薛愫费尽全力跑到明晖堂时。她这光景让明晖堂的丫鬟仆妇吓了一跳。她已全然不在乎,只连声喊道:「姑母救我!姑母救我!」 玉针见薛愫衣衫不整。一只脚竟然连鞋子也没有,头发蓬松,簪子也歪了,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就见薛愫这么直直的往薛太太的屋里闯去,玉针忙忙的替薛愫指了下薛太太正在东面的厢房里。 薛太太正和秦老夫人话家常,突然听见了薛愫求救的声音,大惊,忙不迭的起身,才走到门口,就见薛愫猛的扑了过来。紧紧的抱着薛太太的身子,涕泪交加的哭道:「姑母您要救我!」 薛太太甚为震惊扶住了薛愫,质问着她:「我的愫姐儿,你怎么呢?怎么这副光景。是不是遇着什么歹人呢?」 薛愫没命的逃跑,总算找到了姑母,腿脚顿时觉得虚软,扶着薛太太的身子,就坐在了地上。 第27章 薛太太看见了薛愫那只没穿鞋的脚,雪白的绫袜已经污渍斑斑,一片污渍中,赫然几点鲜红的血渍格外的刺眼。 薛愫紧紧的拽着薛太太的衣角,泪盈盈的说道:「请姑母一定要为我做主。」 「好孩子,不管遇着了什么事,先进来再说。放心,有姑母在,定不会让人欺负你。」 薛太太扶着薛愫在一张圈椅里坐了。旁边的秦老夫人见此状,心想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便骂了句:「不像话,曾家的这些人难道是吃白饭的。任由歹人进来横行霸道!」 薛太太亲手将薛愫那只绫袜褪了下来,只见大脚趾的趾甲已经外翻了,正冒着血珠,想到她赤脚跑来,不知多么的疼痛。眼下这情形,薛太太眼睛一热,又看见了薛愫手背上的淤青,还有不知被什么划破的口子,血迹已渐渐的干涸了。 「我苦命的愫丫头,到底是谁,是谁将你弄成这样的?」 薛愫颤巍巍的说道:「是大表哥!」 薛太太一震,犹有不信。秦老夫人也傻了眼,还多问了句:「哪个大表哥?」 薛愫颤声说道:「是鹄大表哥。」 薛太太无比的骇然:「鹄儿?!鹄儿他怎么你呢?」 薛愫哽咽着将曾鹄约她去书房谈事,来龙去脉,悉数道出。 薛太太和秦老夫人听着俱是诧异万分。 薛太太等薛愫说完,早已经沉不住了,也顾不得婆婆在此,怒气腾腾的吼道:「来人,去将鹄大爷给我叫来!」 秦老夫人不想管这档烦心事,便起身道:「这事我不好插手,你当姑母,又是继母。怎么处理斟酌着办。回头找人告诉我一声。愫丫头的名声也好,曾家的名声也好,谁轻谁重,想来你也明白。」 薛太太颔首答应。 秦老夫人扶了如因便走了。 如因倒向薛愫投来怜惜的一瞥。 等到秦老夫人走后,薛太太轻轻的将薛愫搂了过来柔声安慰道:「好孩子,倒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姑母一定会替你做主。」 「姑母,我明天就搬到棉花胡同去,这里断不能再住。还请姑母答应。」 薛太太一时有些为难,只好劝慰着她:「那边不是还没收拾好么,如何住人。你放心,只要有我在,那曾鹄也不敢耐你如何。」 薛愫已经铁定了心要搬走,她有许多理由。只是此刻满腹的委屈找不到地方倾述,只抽抽搭搭的啜泣着。 过了好一阵,去叫曾鹄的人回来了,说曾鹄不在外面的大书房。 薛太太恼怒道:「我就不信他能躲一辈子,再也不回这个家了。」 曾鹄没请来,倒是惊动了锦绣院的鹄大奶奶。她本来在午睡,听着丫鬟过来和她说了此事,鹄大奶奶片刻也不敢耽搁,急急的套了件衣服就赶了过来。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或是丫鬟传错了话,直到她看见了一个可怜兮兮,受尽了屈辱的薛愫时。她脑袋顿时就懵了。 薛太太怒眉斥责道:「素日里你们说孝敬我,可见都是假的。平日你们要什么我都给,如今见我们薛家有这么个体面的丫头也来打她的注意。我给你说,天下没那么容易的事。有我在,就不许你们胡来!」 鹄大奶奶愣怔了下,才缓缓下跪:「太太明鉴,我们哪里敢打薛妹妹的心思。」 「还说不敢?」薛太太说着,便将薛愫手脚上的伤痕指给鹄大奶奶看,鹄大奶奶触目惊心,心里又暗骂曾鹄这叫做的什么事,不管什么人都敢沾惹,这薛家妹妹岂是能沾惹的?只一个劲的给薛太太和薛愫赔礼道歉。 薛太太发了一通火,头有些晕。丁香在跟前劝慰:「太太,您息怒,可得保重身子呀。再说鹄大爷做的这些尴尬事,鹄大奶奶又如何知道呢。」 薛太太脑袋晕沉沉的,不过丁香的话却提醒了话,语气方软和了些,对鹄大奶奶说道:「你起来吧,我是气糊涂了。」 鹄大奶奶却不敢起身:「锦时做了错事,我没能劝着他,我也有过错。」 薛太太叹息一声,便去拉鹄大奶奶起来。 原本在屋里养病的淑苓,听见了风声不顾天气炎热,也扶了丫鬟匆匆而来。当她看见了失魂落魄的薛愫时,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拉着薛愫的手叹道:「我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大哥他也太不是东西了。」 淑苓抱怨完这句,赫然才见鹄大奶奶坐在那里,脸上有些尴尬。 薛太太心里乱糟糟的,只好和淑苓说:「你让愫姐儿去你房里待会儿吧。」 淑苓便主动去搀薛愫,薛太太皱了下眉头,正好闻莺等人在外面候着,忙让她们进来给薛愫梳洗,重新换了身衣裳,找了绣鞋,梳了头发。 薛愫整个人顿时毫无生气,像个木偶般,便跟着淑苓下去了。 鹄大奶奶坐在那里静静的抹眼泪,一面暗骂曾鹄不是东西,一面又暗恨这叫什么事呢。又嗔怪薛愫不好,长了一张勾男人的脸。 薛太太让淑苓暂时安抚薛愫,等到曾鹄回来,问过他话,再做定夺。 范氏听说了这么大的动静,她哪能不过来看好戏呢。 可等她赶到明晖堂的时候,当事人一个也没看见。 薛太太见了她自然晓得她的心思,因此也没什么好脸色,冷冷的说道:「没什么要舅太太操心的。回去吧。」 第28章 范氏讪讪的站了一会儿只好悻悻然的离去。 紧接着长房那边又遣了钱氏过来探视情况,薛太太给应付过去了。 薛太太想到了曾鹄书房里服侍的几个小厮,连带着薛愫身边的紫绡,分别让人给捉拿了,关在一处,等候发落。 薛太太忙完了一切,将跟前服侍的丫鬟也给屏退了,和鹄大奶奶商议道:「看见没有,只要稍微出点错,就立马有人来逮住不放。鹄哥儿是有官职的人,我们愫儿又还是个没有出嫁的姑娘,名声都极是要紧的。出个什么事只怕兜都兜不住。如今曾家只怕压制不下去了。」 鹄大奶奶垂着眼睑说:「那太太意欲何为?」 薛太太叹道:「事情都出来了,不过尽量去弥补,倘或愫丫头的清白没保住。你愿意接纳她吗?」 鹄大奶奶迟疑了下方说:「我们院子里的姑娘难道还少了不成,我看锦时迟早要栽在这个上面。」 「我也正虑的是这个,将来他还要不要仕途。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愫丫头还保持着清白身子,只怕也得赶快给她找个人家。接连传出和两位表哥的事。对她的闺誉影响太大。」 鹄大奶奶垂眉道:「这个太太做主吧。」心里想的却是只怕还想借这个侄女攀高枝看来是不行了,哪家大户人家能娶这个一个和自家表哥不清不楚的姑娘。更何况还没什么娘家背景。 说起薛愫的亲事更让薛太太烦恼,高不成低不就。还真没一桩能顺心意的事。 等到傍晚时,放了学,曾鸣、曾鹏、薛恒齐往薛太太这里来。 曾鸣一进门就问:「母亲,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什么传言?」 曾鸣脸上有些尴尬,有些说不出口。 薛恒却直着脖子问道:「姑母,我听见有人说鹄大表哥欺负我姐姐,可当真?」 「老天。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们可别再乱传了。」 薛恒握紧了拳头。就要走曾鹄理论,好在曾鹏及时拉住了他。薛太太也道:「你们鹄大哥闯了祸,现在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现在也没见人影。」 曾鸣心潮起伏。强忍着一颗愤怒的心。在薛太太这里略站了会儿就告辞了。 薛恒一心惦记着他姐姐也匆匆而别,表兄弟俩同时而出,走到那偏僻之处,曾鸣拉着薛恒嘱咐道:「恒兄弟,你回去好好安抚你姐姐。别的事我来出面就行,你毕竟也不方便。」 薛恒定定的看着曾鸣,半晌才道:「鸣二哥,我真心希望姐姐能选你。只是姐姐的意思我也好干涉。不过我替姐姐给您赔个礼。」 曾鸣听着前面还受用,后面的话他也受不住。忙道:「赔什么礼,你也是中了两个案首的人,怎么连这个理也不明白。她有拒绝我的理由。我也不能强求她。让她为难。」曾鸣的眼中已经蒙上了一层郁色,以前他还能亲自去劝慰薛愫,如今只好能远着就远着,生怕在给薛愫带来不便。 等到曾谱回来的时候,府里已经流言一片了。曾谱大怒:「孽子,不惹出什么来。一点也不安分。」一面命人去寻曾鹄。 家里的小厮仆人将府里寻了个遍,也没见着他的身影。曾谱大怒:「惹下祸事就逃之夭夭了。我怎么养了这么个孽障。快给我出去找,找到立马给我押过来。」 薛太太毫无生气的坐在那里,念叨着:「出了这样的事,叫我们愫丫头如何嫁人呢?」 曾谱听着俱是心烦,心想平日他公务繁忙,对子女真是疏于管教,不能再任由这样下去了。 曾家四处去寻曾鹄,到他常去的几个地方寻了个遍,最后在一家名为「满庭娇」的妓馆里找到了他。 曾鹄见家人来找他,原本还不想回去的。龙平道:「我的大爷,您今天不回去,只怕老爷的板子就落在我们身上了。快快回去认个错,让老爷消消气吧。」 等曾鹄到家时,已经是二更天。上下院落里都还没睡觉。 曾谱坐在明晖堂,薛太太陪在跟前。其他几个异母弟弟也都在。只是薛家人没有露脸。 曾谱好不容易见着了曾鹄,眼里都是火,忙命人:「将我的家法拿来。」 薛太太见曾谱动了真格,想到曾鹄这么大年纪,又是做父亲的人了,身上有有官职,哪里说打就打,少不了劝解:「老爷,老夫人才睡下,好歹别惊动她老人家。家法什么的就算了。」 曾谱想到年事已高的母亲,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踱步到曾鹄身边,抬脚就狠狠的踢了他两脚,尤不解气,还欲再踢,却被身边人给拉住了。 鹄大奶奶站在角落里,看见丈夫二十几的人了,被父亲这样打,也有些抬不起头。 「孽障!你闯了祸就给我躲。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这才消停了多久,又给我惹事!你可知错?」 曾鹄犹嘴硬:「是薛妹妹勾、引的我,我不知哪里做错了。」 薛太太听见了这句还了得,怒气又涌了上来:「鹄哥儿,这话你也说得出口。我们薛家人也没有这么下贱。她勾引你?为何还衣冠不整的跑来找我救命。你书房里的小厮我都让人看管着。别想蒙混过去,还要血口喷人。」 曾谱青筋暴跳。大骂:「快拿板子来,我要将着畜生给打死!」 众人又劝解一番才好些。 第29章 曾谱大肆训斥了一通,最后骂道:「你给我跪祠堂去!」 曾鹄虽然不甘心。但也不敢反抗,只得乖乖听命。 第二日,曾谱要去早朝,将曾鹄交给薛太太发落。 薛太太见该骂的该打的,该罚的也都差不多了。又是继母,只好对鹄大奶奶说:「你们夫妻两个给我闭门思过去。」 鹄大奶奶觉得老脸都丢尽了,去祠堂接了曾鹄一道回锦绣院。 曾鹄挨了父亲几记窝心脚。便喊肚子疼,吓得鹄大奶奶忙差人去请大夫。半点不敢告诉薛太太。 曾鹄自此在锦绣院养病。不大出门。 背地里和鹄大奶奶抱怨:「我看得上她,那是抬举她。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的不识抬举。闹得这么大,难道还想正儿八经的出去嫁人?」 鹄大奶奶见他丝毫不知悔改,不由得哂笑道:「那依大爷的意思怎么着。要我去给太太提亲,让她准许薛妹妹跟着你?」 曾鹄撇嘴道:「算了,烫手的山芋我要不得!」 「你也给我知点趣吧。香云的事才过去多久,就这么的急不可耐。你数数我们院子里服侍的人还少不成?」 等到下午黄昏,曾鹄披了件褂子站在锦绣院的院子里看丫鬟们浇花。突然见曾鸣来了。曾鹄心想他来做什么,只怕没什么好事。倒先招呼曾鸣。 「哟,二弟怎么来呢?」 曾鸣低头道:「我找大哥讨件事。」 「什么事,你只管说。」 曾鸣早就攥紧了拳头,此刻见了曾鹄哪里还忍得住。迎面就照着曾鹄的脸给了一拳。 曾鹄不妨,被曾鸣这突袭弄得趔趄了几步。 「二弟有话好好说,怎么二话不说就先动手?」 「好好说。和大哥不需要好好说。你敢欺负薛妹妹,我就要和大哥说道说道。」说着又抡起了拳头照着曾鹄身上捶去。 院子里的丫头先是吃了一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却见曾鸣来势汹汹,拳拳照着曾鹄身上打去,谁都不敢上来拉,正好鹄大奶奶也不家。只好跑出去报信。 曾鹄听说曾鸣为了薛愫来教训他,他先挨了曾鸣两拳。后来就和曾鸣扭打在一处。曾鸣生得比曾鹄要瘦弱些,几番下来,就吃了亏。唇角已经带出了血迹。 曾鹄嘲笑道:「就凭你这个没用的孬种!要是你这个软蛋有点出息,找就将姓薛的给拿下来了,还用得着在这里逞强!」 曾鸣见曾鹄数落他,也急红了眼,与曾鹄打得难舍难分。 薛太太、鹄大奶奶和曾鸣房里的丫鬟闻讯都赶来了。 薛太太见状气得跺脚:「你们都给我住手!」 两兄弟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一拳拳的下去,竟不留一点情面。众人不敢上前,薛太太只好让人去请有力气的小厮来。 后来吴秋实赶来,好不容易才将两人分散开。 薛太太上前将两个儿子,一人赏了一个耳光,怒声喝止:「你们要闹得怎样才罢手?还打起架来呢,兄弟也下得了手?」薛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向曾鹄的。 曾鹄忙辩解:「二弟特意跑来打我,太太怎么不寻他的不是?」 薛太太又看了眼曾鸣,她心里也清楚曾鸣这么做是为哪般,又看向了曾鹄:「那也是你的不是在先。」 长房那边听说曾鹄、曾鸣兄弟俩打架,好些人都跑到锦绣院看热闹。没想到还没看到精采处,就不打了。不免有些失望。 曾鸣脸上挂了彩,可憋了一肚子的火还没有完全发泄出来,指着曾鹄的鼻子骂道:「母亲在这里我也要说。别以为你是当大哥的,我就怕你。要是再敢打薛妹妹的主意,我告诉你,我拳头可是不答应的。」 曾鹄冷笑道:「就凭你也跑来唬人!先把你那小身板版练练再说!」 薛太太又将两人一顿训斥,又让人将曾鸣给拉出去,才暂且收了场。 曾鸣替薛愫出气找曾鹄算账的事,薛愫也是从丫鬟们口中得知的。诧异惊讶之余,心里也有小小的感动,曾鸣表哥倒是真心待她好,自然见不得她受半点的欺侮。 出了两位表哥为了薛愫拳脚相加的事,薛愫自然再一次成为了曾家上下茶余饭后的论资。再一次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不过倒是给了她一个搬出去的理由。 棉花胡同那边屋子虽然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不过入住已没多大的问题。这两日薛愫都在让人过去打扫布置。 饭后,她扶了紫绢往明晖堂去。薛太太正和鹄大奶奶商议家事呢,见她来了,都闭了口。薛愫也不在乎,规规矩矩的问了安。 鹄大奶奶神情不似往日,目光里颇有几分冷淡。薛愫向她问好时,也只木然的点点头,并未有什么体贴热情的关心问候,不过几日,眼中已是一副漠然。 薛愫是个明白人,心想这事大表哥给闹出来的,于他们这一房颜面受损,鹄大奶奶心里又哪能高兴起来。不过她马上要走了,也不用过处处仰人鼻息的日子。 「姑母,我来是有事和您商量。」 薛太太含笑道:「你坐吧。有什么事慢慢说。」 薛愫又看了眼鹄大奶奶,才缓缓说道:「姑母,我已决定明日就回棉花胡同去住。」 薛太太有些讶然:「明天?怎么这么突然?」 第30章 薛愫轻轻睃了一眼鹄大奶奶。低眉道:「迟早都是要搬过去的,再说姑母本来就知道的。我想不如就这里过去了,隔三差五的过来看望下姑母就行了。只是还请姑母允准依旧让恒儿在这边的学堂里念书。」 薛太太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接了你们姐弟来京,我理所应当的该照看着。再有苓丫头、鹏哥儿有的,你们也都有。自认对你们也不差。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处也有个照料,这里又说要出去单过,你让亲友们怎么想呢。」 薛愫沉默了一下才又道:「我和弟弟早点自立门户也好,毕竟不能在曾家住一辈子,让姑母一辈子都替我们姐弟俩操心。」 薛太太叹息了声:「我也是薛家的人。为你们操心怎么呢。你也是太倔强了。出了点小事而已,你别怕。有我在。旁人也不敢拿你如何。鹄儿、鸣儿不好,我让人打他们一顿,让你姑父教训一通。我替你撑腰,你安安心心的住着。什么也不用多想。等忙完了这阵子,我好好的给你挑门亲事,一定要人物好,家世也好的。恒哥儿的将来的亲事也在我身上。」 鹄大奶奶听薛太太这说话,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暗中埋怨:敢情儿子还比不上娘家侄女亲近。这叫什么事。明明就长了一张狐媚脸,处处不安分,还这么纵着她,宠着她。如今在旁人们的口中名声早就不如何了,说不定连外面的人也有耳闻。那些富贵的好人家子弟会来求娶?真是痴人说梦! 薛愫还想说什么,正好秦老夫人那边遣了人过来请薛太太去沉心堂一趟,薛太太不得不去。起身走之前将薛愫交付给了鹄大奶奶:「大媳妇帮我劝劝。一定要留他们在曾家再住上一年半载的,哪里有说搬就搬,听说那边也还没拾掇好,这不是添堵么?」 鹄大奶奶懒懒的答应了一声,薛太太早扶了玉针去沉心堂了。屋里就剩下薛愫和鹄大奶奶,以及下面服侍的一两个丫鬟。薛愫多少觉得有些尴尬。坐了一会儿就要起身告辞,鹄大奶奶才言不由衷的说了句:「既然太太都开口了。又这么心疼薛妹妹。薛妹妹就再住些日子吧。省的她老人家心里过意不去。」 薛愫含笑道:「不了,大嫂的心意我明白,何必再给你们添麻烦呢。现成的屋子,服侍的人也是现成的。就这么决定了吧,不然推迟下去,还真的不知哪天能搬走。这样倒也好。」 鹄大奶奶听说,只微微的蹙了下眉头,并无其他言语。 薛愫便告辞了。 鹄大奶奶坐了一阵,将盏中的茶喝得差不多,吩咐了一通管事媳妇的事务,便回了锦绣院。如今曾鹄被禁了足,在家赋闲,终日也无事可做。不过和侍妾丫鬟们每日恣意调笑,日子过得也算舒心惬意。 这里艾珍正让人将各处采来的鲜花挑选干净,准备做花露。曾鹄却在一旁时不时的与艾珍戏谑几句。艾珍刚开始还饶有兴致,后来见鹄大奶奶回来了,忙忙的收敛了兴致,撇下了曾鹄凑在鹄大奶奶跟前去了。曾鹄见了有些愠怒。 「小妖妇!」曾鹄低骂了一声,偏偏被鹄大奶奶给听见了,忙质问道:「你骂谁呢?」 「我骂我的,碍着你什么呢?」 鹄大奶奶听着曾鹄这语气更加的火冒三丈:「好啊,如今又在窝里横起来了,连庶出的弟弟也赶找上门来给你拳头,又出不了门,我看你还能横几时。」 曾鹄面红耳赤:「旁人说我也就算了,你我夫妻一体也要不待见我?」 鹄大奶奶冷笑道:「不待见你,只怕没这个胆子。我说你也是个没成见的,算计谁不好,算计到他们薛家去了,怪不得吃力不讨好。你难道还不晓得曾家的这点产业说不定将来要变成薛家的么?」 曾鹄嘲讽道:「我知道你和姓薛的女人交情好,别人说我也算了,你也来嘲笑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鹄大奶奶眼里的神情有些怪怪的。 下面的丫鬟婆子听着这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语气有些不大客气,可又不像是在吵架,也无从劝起。 「怎么不吱声,难道我说错呢?」曾鹄这几日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泄,准备想要好好的和鹄大奶奶吵一架,却见她不大接话头,还有些纳闷。 「她明天就要搬出去了,才太太还让我劝她留下来再住些日子。」 「要搬走呢?」 「怎么,听说要走了,你舍不得了是不是?」鹄大奶奶杏眼圆瞪,带着讥讽和几分怒意。 「阿弥陀佛,我哪里敢舍不得,看她倒是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蛋,哪知却是有心计有手腕的,我是被猪油给蒙了心才做出了那事,走了倒好。」 「没想到你竟然一点也不留恋!」鹄大奶奶的语气里依旧带着讥讽。 「我留恋,得了吧。我看她是玫瑰花,看着好看,又红又艳的,可惜有刺扎手。轻易碰不得。」 鹄大奶奶听见曾鹄将薛愫比作玫瑰花,心里依旧有些酸酸的,哂笑道:「什么玫瑰花,我看那是低贱的杂草罢了,亏得你如此的抬举她。」 鹄大奶奶的贬低让曾鹄深感意外,心想这老婆怎么呢,平时不是待薛妹子和自家妹子没什么区别,今儿怎么也嫌弃起来了,当他问及时。鹄大奶奶才没好气的说:「她连累你也名声受累,不受家里人待见,我怎么热情得起来。就仗着自己长得好些,处处去博长辈们的喜爱。出了毓芝的事,老夫人已经不待见她了。如今又被人议论,名声也给毁了。就这样太太还想借她去攀高枝,嫁户好人家。那好人家也是瞎子才会挑了她。我看就是个祸水!走得好,一辈子别回这里更好,省得耽误了你。」 第31章 鹄大奶奶的话却让曾鹄觉得汗流浃背。 薛愫自然不知道鹄大奶奶如今对她的嫌恶。她让闻莺带着人清点了屋里的东西,凡是薛太太让送来的东西,用过的,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一件未取。这里又让晚霞拿了钱赏海棠、青柳和几个做粗活的婆子。这些人也都是曾家的下人,不过拨来给薛愫使,自然不能将她们带走。 海棠和青柳见打发她们,都舍不得,跪在薛愫跟前,哭着央求要跟到棉花胡同去。 薛愫道:「不是这个道理,你们还是回姑母房里吧。这些日子有劳你们了。」坚持不肯带她们走。 又让人去问薛恒房里收拾得如何了,听雪过来回禀:「小姐,已经都妥当了。」 薛愫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晚霞在薛愫耳边轻声说:「小姐,柳妈妈怎么着呢?」 薛愫也犯难,是啊,柳妈妈是当初她从姑母手里要过来的。本来是姑母身边的旧人也没有跟她去的道理。可是外面的好些事都是王贵在帮忙打理。如今身边的大丫鬟又和王安有婚约,也算是自己人了。思来想去的便和晚霞说:「你去问问妈妈的意思,看她愿不愿意跟过去。」 晚霞答应着。回头询问了柳氏的意思,柳氏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笑道:「小姐身边没个婆子打理也不成,不如我去请示下太太,再替小姐打理两年吧,伺候到小姐出嫁。」 当下又去回禀了薛太太,薛太太倒也允准了。海棠和青柳听说了也去薛太太那里请求,便让她们也跟了过去。 薛愫只好答应。 薛太太本来想让薛愫一直住下去,等到她亲事有成了再做打算。可薛愫执意如此,又知道曾家的这些流言蜚语对一个小姑娘也不好,再说又要给曾鸣说亲了,多少有些影响,只好答应了。又命鹄大奶奶送些家用过去。鹄大奶奶口里答应着,却懒于应付。 棉花胡同虽然只是座小小的宅院,不过对于薛愫姐弟而言,却是足够住了。 正北面一共十来间屋子,以正厅堂为断,姐弟俩各住了左右两边的几间屋子。丫鬟婆子们则安排在下面的倒座里。二十几间屋子,算下来还是挺宽敞。 聂家人帮忙打点花草树木,如今已经侍弄得有些成型了。后院子的空地上也开垦了出来,搭了架子,碧绿的瓜蔓沿着架子慢慢的向上延伸。开得金灿灿的丝瓜花、南瓜花,随着清风微动,犹如一张张娇俏的笑脸。给有些单调的院子带来了不少的生机。 屋子阔绰起来,薛愫分了一间出来作为库房,专门放那些她从江陵带来的东西。又选了一间明亮小巧的屋子作为绣室。墙上还挂了一张母亲遗留下来的琴。 收拾了两日,带来的东西物件才顺妥了。薛恒每日一早就去曾家的学堂念书,薛愫做几针针线,和丫鬟婆子们说笑一回。日子过得十分简单,也没有那么多的蜚语流长,更不用担心旁人的脸色。过得即舒心又惬意。 过了三五日,薛太太遣了个婆子过来给薛愫送攒盒,薛愫命紫绢给了她一串赏钱,又留她喝茶。 这个婆子知道薛愫向来行事大方,倒也不拘泥,大大方方的坐下来喝茶,顺便和薛愫闲话曾家的那些事。 「二表小姐还不知道吧,我们三小姐又生病了。」 薛愫皱眉忙问:「还是以前的旧病么?」 婆子摇头道:「不是很清楚是什么病症。只是太太这些天十分操心。要张罗给三小姐请大夫,又要过问鹏哥儿的功课,还要给鸣哥儿说亲。」 后面的话薛愫不曾在意。只是想到淑苓又病了,她如今住在外面,自然没有以前那般方便说去探望就能立马去。只好叫来了晚霞吩咐她:「你替我回曾家一趟,帮我探望下苓姐姐的病情,对了,以前我记得苓姐姐也吃天王补心丸,正好我们也配了。你带两瓶过去。」 晚霞答应着,去取了药。带了菊清便去了。 这里婆子又和薛愫笑谈:「我们太太还说,等把鸣哥儿的婚事定下来,就要好好的给二表小姐相门适当的婚事。我们太太可是有的忙。」 薛愫忙问:「不知给鸣二哥说的什么人家的姑娘?」 婆子笑道:「这个老奴就不大清楚了,看样子有几户人家的闺女。太太正斟酌呢。」 薛愫想,曾鸣上一世娶了小户人家的毛氏,这一世因为她的重生好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偏差。鸣表哥还会再娶毛氏吗? 想到曾鸣替她出头,薛愫心里是感激的,只是那事过后她再也没见着曾鸣,也不方便见他。就是搬家时,他也没来送过她和恒儿,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或者过得好不好?薛愫望着盏中碧色的茶汤。思绪万千。可又不敢向婆子打听。 婆子喝完了一盏茶就回去了。薛愫在窗下闷坐着,看着聂氏夫妻在院子里给新栽不久的花苗浇水。 估算着到了今年冬月里,沈家会再次上曾家来提淑苓的亲事。婚期就定在了明年的正月十八。算算也快了。难道真的没有法子挽回,最终只能看着曾家,看着姑母和淑苓表姐一步步的重复上一世的悲剧么? 刚刚上京的那一年她还兴致勃发想要挽回大局,可后面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薛愫也是有心无力。如今搬出了曾家,她只惟愿将来姑母和淑苓表姐日子过得顺心。别的也就不大在意了。只一心教导好弟弟就成。 第32章 晚霞去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 不等薛愫询问,就主动禀报:「曾家三小姐看上去有些不大好。」 「怎么不大好?她病了这些年。体质未免弱些。你又是不知道,别大惊小怪的。」 晚霞急忙分辨道:「三小姐对人好,心里又善良,我哪里敢咒她。看着三小姐一脸的病容,又问了跟前的喜娇,才知道三小姐病得实在厉害。听说这两日连饭也没吃一口,姑太太愁得两日都没合眼了。还说要请田家给举荐一下别的高明的太医。」 「连太医也用上了,看来病得是很厉害。」在薛愫的记忆里,淑苓的身子虽然娇弱,一直医药不断,可是还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她离开曾家不过几日的功夫怎么就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心想是不是该找个时机回去瞧瞧她,和她说说话也好。 薛愫思来想去,让闻莺找了她珍藏的一些滋补药材,拿匣子装好了,遣了柳氏送去抱月轩。 心想等淑苓好些时再去看望她,等到痊愈了约她来这边玩。到时候后面地里的一些蔬菜瓜果就成熟了,现用自家栽种的招待她想来也是不错的。 淑苓的再次添病,加上这些日子来家里发生的各种事,让一向精明的薛太太有些力不从心,诸事也渐渐的有些照料不上来。鹄大奶奶便大包大揽,将事务都接管了过去。淑苓的病由田家给举荐的梁太医看顾。 梁太医接连往曾家跑了三天,给淑苓针灸了三次,病情似乎也不见多大的好转。依旧是不思饮食,虚弱无力,时不时的喊胸口疼,每天依旧要昏迷一两次。薛太太听见这些心急如焚,又不好当着淑苓的面哭,只在背着没人的地方悄悄的掉眼泪。 秦老夫人也来探望过一回,后来说要给淑苓祈福,拿了《金刚经》等经文让家里会习字的人去抄写,回头供奉到白水庵,希望能消一下淑苓的业障。将来能够有福泽。 淑苓的病惊动了田家,自然也没瞒过沈家。侯夫人知道后很是不满,也遣了婆子过来慰问,后来听说状况不大好。侯夫人就再也成不住气了,找到了侯爷和沈锐商议。 「病得那么厉害,我们沈家还要娶来做媳妇?还是世子夫人?」 侯爷道:「总不可能现在悔婚吧,传出去了对我们沈家的名声不好。宫里听见了说不定也有意见。」 侯夫人却不以为然的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也没让马上就去退掉这门亲事。不过我看必须得好好斟酌一下。要是她是个短命的,好不了,这门亲事将来自然是不作数的。我要重新给世子挑门亲事,要是痊愈了,只怕还得有些麻烦,不过太夫人的服还未满,还能再拖一阵子。」 沈锐却道:「太太这是在盼望着曾家小姐不治么?」 侯夫人恼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沈锐嘴唇翕了翕,没有再开口,便起身要往外走。 侯夫人喝止了一声:「你站住,我话还没说完了,你急什么?」 沈锐冷冰冰的说道:「太太想的什么,我很明白,这事不用再议。」说着又看了眼他父亲:「侯爷当年答应过我的事,想来也还没忘?!」 侯爷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沈锐说的是什么,颔首道:「我自有主意。」 「很好!」沈锐便大步出去了。 侯夫人见自己的亲身儿子这番态度对她,哪里顺得过这口气呢,眼泪顿时就滚落了下来:「我处处替他着想,为沈家着想,难道还错了不成,还是害了他?害了沈家?他竟然敢这样对我,侯爷也不管教他一下!要是王爷面前,在皇上面前也是这般态度,岂不是丢我们沈家的脸面?」 侯爷有些不耐烦:「他在外人面前礼数也渐渐的周到起来了。你担心这个做什么。」 「那我刚才说的事,侯爷不好生考虑下?」 「我这时候考虑做什么,未来儿媳妇生病了,我自然也想着她赶快好,过几个月就好议论婚期,不能再耽搁了,世子也大了。这门亲事已经耽搁好些年了。」 侯夫人哭道:「我就知道我一个孤老婆子说话是没分量的,谁也不肯听。」 侯爷面对妻子的眼泪也没法。当初沈锐说服了他,自然也不能说变就变,这也关系到沈家的未来。只是朝堂的那些事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明白,侯爷也索性不和侯夫人多解释。 沈锐从如意馆出来时,心里觉得乱糟糟的。淑苓病得如此之重,让他有些意外。要真是不幸,淑苓有个什么意外。那么下一步该怎么走?好不容易才拉拢曾家,难道说断就要断呢?沈锐有些心烦。潜意识里自然也是希望淑苓赶快好起来,早些完婚,日后行事也更加方便些,不用再避着那些耳目。倘或真到了那个不可再续的局面时,他也会找到别的对策。 沈锐回到了他的书房,苏星正在那里等候他。 「世子,安国公世子求见!」 沈锐想,这个人平时请也请不来,今天怎么这么热情,忙道:「贵客迎门,还不快请过来。」 很快的,小厮便引领了安国公世子过来了。沈锐忙起身笑脸相迎,又是作揖又是让上好茶,与国公世子寒暄,一点也不疏离,像是天天走动的自家兄弟一般。 那国公世子早听说沈锐为人喜怒无常,性子又暴虐,眼前这番随和的态度倒有些大相径庭,心想看来世人的传言不见得就是真的。 第33章 闲时绣花种菜,日子过得十分的舒心。 只是薛愫并不安于一直如此,好不容易购来的田产地产需要好好的打点,变出更多的钱来才是真理。 眼瞅着又要到中秋了,薛太太为家事操碎了心,加上淑苓身子抱恙也无心管过节的事。即便如此,也想着佳节团聚,便遣了婆子来请薛愫回曾家团圆。 薛愫只备了份节礼差人送去,同时又写了封信给淑苓,信上劝慰她好好养病。待到重阳的时候再一起赏菊吟诗。 薛愫不想回曾家过节,只让薛恒过去应酬。正好下了场冰雹,庄稼损失了些,薛愫便托说要去庄上看看,便带了丫鬟去西郊,打算小住几日。 对于薛愫的到来,吴庄头一家自是欢迎之至。 吴娘子收拾了两间屋子,让薛愫住。 「天天盼望着小姐来,没想到还真来了。」 薛愫含笑道:「事先没个准备倒给大娘添麻烦了。」 吴娘子忙说:「看小姐说的什么话,我们天天盼呢。只是这阵子有些忙,又下了冰雹,稻子还没收割完,好些给烂在了田里也不好再收。」 薛愫便决定下午去地里看看。 简单却不粗陋的乡间饭菜,薛愫倒是比平时还多用了一碗饭。饭后也不歇息,就和吴娘子去田里走走。 佃户们正忙着抢收,忙得热火朝天的。 薛愫虽然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最近看着聂氏夫妻侍弄花草菜园,也对稼穑之事也有了兴趣。不管泥污。亲自下地去查看询问。 众人见薛愫体恤民情,倒堆她生出了几分好感。昔日里喜欢在背后道人长短的也曾在私下议论薛愫:「人长得比画上的还好看,性格也好。不拿娇小姐的做派,当真是有教养的人,不比村里跑的粗野丫头。」 入夜,薛愫坐在吴家的院子里,欣赏起天边挂着的快要变圆的月亮。吴娘子在跟前和薛愫闲话家常。 「铁柱这孩子就是太老实。嘴巴不大会说。给相中了两门亲事,都是庄上的姑娘。人家都嫌他木讷,不大爱开口。我和他爹都愁这事呢,偏偏他却不大上心,一点也不着急。冬月里就二十岁了,别家的男儿像他这么大的年纪,娃都会打酱油了。」 薛愫听后却抿嘴笑道:「大娘也不用太心急,只要缘分到了,不愁没媳妇。」 吴娘子笑道:「小姐说得也对。只是我和他爹都日夜愁这个事。我们也早就想抱孙子了。这老二栓子呢又精明太过,一般的丫头他还瞧不上眼,我看他是仗着自己读了几天书,就有些心高气傲,想娶个城里的姑娘。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有那么容易的。养两个儿子都一点也不省心。」 薛愫笑说:「吴老二倒还不错,如今跟在弟弟身边做书童,我还觉得委屈了他。不过也只是暂时的。等到我们的铺子开张后。我想让他进去做个账房也不错。」 吴娘子听说,喜笑颜开忙道:「多谢小姐抬举他。」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想做账房总好过与人为仆。 薛愫又道:「等他摸爬打滚两年,历练出来了,持重些。想要娶城里的小姐又不是不可以。」 薛愫想着给吴春华配个身边的丫鬟。只是晚霞这个丫头好像不大适合,紫字辈的年纪又太小了些。再说才出来帮忙做事,近期三五年里不可能放出去。这不是耽误人家小伙子么。虽然存了这个心思,但她却没和吴娘子说起。 说起丫鬟来,紫字辈的丫鬟紫绡算是背叛了薛愫,早就给撵了出去,剩下的紫绢虽好,但是事情一多也忙不过来。冬月里闻莺又要出嫁,显得人手还是不够。薛愫想着要不再添两个丫鬟。于是托了吴娘子帮忙再寻两个合适的小姑娘。手脚勤快,乖巧懂事,最好是能略识几个字的。 吴娘子满口答应了下来,心想娘家两个侄女倒还适合,要不回娘家问问她弟妹的意思。 乡下人过节很朴实,今年吴家过节,将新上来的花生、花红、莲藕、菱角大大的摆了几盘子,就将薛愫送来的精细点心用青瓷碟子装好了,摆在高桌上。竟然惹来了左邻右舍的孩童们相看。薛愫看着小孩子们也喜欢,又让菊明给孩子们抓果子,拿点心。 这些小孩子们见薛愫这样大方,都喜欢过来玩。可能是上一世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给薛愫带来了不小的打击,所以看着他们倒生出了许多柔情的母性来。见其中一个聪慧的小丫头,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她娘羞怯的说道:「取什么名,不过胡乱喊,她姐姐是大丫,这一个自然就是二丫了。不如请小姐给取个名字,也是她的福气了。」 薛愫又笑问:「姓什么?」 二丫也怯生生的说道:「姓兰。哥哥说是兰花的兰。」 薛愫想了回含笑道:「莫若叫兰蕙吧。」 孩子她娘听着这名字倒雅,忙让二丫给薛愫磕头道谢。 薛愫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将兰蕙的名字写出来给她看。兰蕙看了半天,只见笔画太多,太复杂,摇头道:「我不会写。」 薛愫笑道:「慢慢学就是,没什么难的。」 兰蕙当真用心一笔一划的记忆,又瞧瞧的在手心比划着。 吴娘子悄悄的在兰蕙她娘耳边低语了几句,兰蕙她娘立马给薛愫跪下,恳求道:「薛小姐,我将兰蕙这孩子送给薛小姐做小丫鬟吧,只有小姐赏她一碗饭吃。」 第34章 薛愫见兰蕙不过七八岁大,一团孩子气,太小了些,沉吟道:「家里日子实在不好过么?」 兰蕙她娘说:「家里养了六个孩子,她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家里还有一个才满两岁的弟弟。这么多张嘴巴要吃饭,却是有些艰难。」 薛愫又看了看兰蕙笑道:「这么小的孩子,离了母亲可是不行。」 兰蕙她娘又给薛愫磕头:「请薛小姐行行好。」 薛愫暗想,既然养不活,干嘛还要生这么多。她拉着兰蕙的手相问道:「蕙儿愿意跟我去吗?」 兰蕙打量着薛愫,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生怕自己的手上有泥土弄脏了薛愫华丽的衣裳,怯生生的收回了手。她不想离开父母,也不想离开兄弟姐妹,只是家境确实不好。或许再过两三年她就会和大姐一样,早早的就嫁了人。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牙齿轻轻的咬着嘴唇,眼神坚定,似乎再做一个重大的决定,良久才点头道:「我愿意!」 兰蕙她娘见兰蕙本人都答应了,忙道:「小姐,您就收下她吧。不然她只有被她爹爹卖给那涂傻子做童养媳了。」 给涂傻子做童养媳?这是兰蕙第一次听说,她不知道一向敬爱的爹爹竟然这么就将她的终身给做主了。 薛愫眉头一皱,说道:「好,等我回去的时候,你收拾东西跟我一道去吧。」 兰蕙连忙给薛愫磕头道谢。 后来柳氏赞扬薛愫:「小姐可做了件积德的善事呢。」 薛愫道:「还是太小了。粗活不能让她做,不如暂且让晚霞教她些针线上的事,我见她还算伶俐,让她认几个字,将来大些了再派她事。」 背地里,柳氏和兰蕙说:「小姐是真心待你好,以后可要用心服侍。她的恩德你一辈子都要记住。」 兰蕙点头不迭。 八月十七这一早,薛愫才跟着聂娘子在架子上摘下了一个五六斤重的大南瓜,正商议着怎么吃它,却突然见薛太太身边的璎珞来了。 薛愫有些意外,心想这是姑母身边的一等丫鬟,她来做什么。 璎珞走得形色匆忙,见了薛愫语不成句的说道:「薛二小姐,我们三小姐不好了!」 「什么?!」 薛愫手中当时正端着一碗茶,她身子颤抖了一下,茶碗就顺势掉落了下来。滚烫的茶水将一双葱绿色的绣鞋浇湿。她几乎已经忘了被茶水烫过的痛觉。 璎珞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太医说,三小姐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这个秋天只怕也熬不过去。我们太太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也突然病倒了。家里多了两个病人,大奶奶这些日子也忙坏了。薛二小姐要不要回去瞧瞧?」 薛愫想怎么情况会变得这样糟糕,上一世的经历来看,淑苓表姐不会未嫁就病逝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本来想改变的命运,难道连淑苓表姐的性命也保不住么?可她终究不是大夫,这一世发生的好些事已经有了偏差,薛愫心里越发的慌张起来。第一次对未来充满了恐慌和后怕。 她已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吩咐旁人去准备车子的,直到她懵懵懂懂的到了曾家,见到了病榻上的姑母,赫然见姑母十几天里苍老了好些年岁。她的眼泪才簌簌而下。 薛太太两鬓已生了许多白发,小女的危在旦夕,她的无能为力,作为母亲已经经历过一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次更加痛侧心扉。 薛太太睁眼看见了薛愫坐在床前,轻轻的抬起手来,温柔的摸了下薛愫的脸,不像是在做梦。 看着依旧花容玉貌的薛愫,眼泪顿时留滚落了下来,哽咽道:「愫姐儿,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呀!芸丫头没活过五岁。这个苓丫头……就连最好的大夫都断言她可能活不过这个秋天。」 「姑母!」薛愫撕心裂肺的唤了一声。 薛太太后面的话已哽咽得说不出来了,玉针轻轻的薛愫耳边低语了两句。薛愫才缓缓的起身来:「姑母好好养着吧,我去看看苓姐姐。」 玉针拉着薛愫到了耳房,低声和她说道:「大夫交代过的,太太现在不能过怒过悲,需要静养。」 薛愫擦了擦眼泪,自责道:「我是太激动了,没有控制住。在苓姐姐面前一定会掩饰得好好的。」 薛愫与闻莺来到了熟悉了抱月轩。 上下一片沉寂。 走过淑苓的窗下时,倒嗅得一股淡淡的檀香气。 还没到门口,就见流苏出来了,见她面色沉静,不悲不喜,向薛愫福了福身子:「薛二小姐来了。」 小丫鬟已经替薛愫揭起了才换下不久的弹墨软帘。 薛愫迟疑了下,才低头挨门进去。 只见长条案上的一个掐丝珐琅的鸭型香炉。从鸭嘴里正冒出缕缕青烟,香气弥漫,越发的显得屋子的沉静。 楠木的架子床上悬着银红的纱帐。帐子上堆绣着艳丽的花草。开得热闹艳丽的花朵给这沉寂的屋子带来了些生机。 帐子轻轻的摇动了一下,里面躺着的人似乎醒了,翻了个身。 「是薛妹妹么!」那声音如此的暗哑干瘪。让薛愫一怔。 「是我,苓姐姐……」薛愫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又听得一阵轻微的窸窣声,流苏知道她是要起来,便上前替她撂起了纱帐,挂在了铜钩上。淑苓似乎想要坐起来。 第35章 薛愫忙上前阻止:「姐姐还是躺着吧。」 淑苓虚弱的笑道:「躺了这么久,骨头早就酸了。我想靠靠。」 流苏赶紧将一只大红色的锦缎大软枕拿了来,放在淑苓身后。扶她靠稳。 淑苓细喘了一回,脸上不是那般的病容的苍白。而是显得面颊通红,竟比桃花还要娇艳。 「快给薛妹妹挪椅子。」 薛愫忙道:「我就坐床沿边上,省得隔远了苓姐姐说话费力气。」 淑苓却阻止道:「不能将病气过给薛妹妹。」又示意流苏去搬椅子来。 薛愫却坚持道:「我身子向来还好,也还没那么娇弱。再说屋里的丫鬟都不怕。我还那么矫情做什么。我过来想和苓姐姐自在的说会儿话,只是怕打扰到你休息。」 淑苓努力的扯出一丝微笑来:「我也无聊得很,正希望有人陪我说会儿话。可是你知道的,忆姐姐出嫁了,荃儿也有了人家,三五天的过来看一回,也坐不了多久。蓉妹妹毕竟还年纪小。徐家的一对姐妹回的回云南,进的进宫,雪娇姐姐也出嫁了。偏偏薛妹妹又搬了出去。」 薛愫敛眉道:「苓姐姐知道我缘何要急着搬出去的。」 淑苓微微颔首。轻声笑道:「我不责怪你。相反倒觉得我们曾家对不住薛妹妹。我那两个哥哥,哎!」淑苓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薛愫温婉的说道:「我想早些自立门户,如今逼得我早些走出了这一步。或许就是命运吧。」 淑苓沉默了。 薛愫见淑苓的精神不济,不免又劝慰道:「苓姐姐不要多想,好好的养着。哪里就到那个田地了。我那边的院子里种了不少的菊花,等到重阳节了,我约苓姐姐一道过去赏花,我们偷偷的喝菊花酒。吟诗作画。喝得醉醺醺的也没人敢说我们。」薛愫说到后面,自己就哽咽了。她心里明白或许淑苓等不到那一天了。 淑苓嘴角洋溢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看上去一点也不伤悲,云淡风轻的说道:「这样也好,就再也不用嫁他了。」 薛愫却想,她虽然不满这桩婚姻,淑苓对沈锐又俱又恨,怎么着也不合适,可是用生命换来解除,她心里却全然不是滋味。 婆子在帘外说道:「小姐,大奶奶过来了。」 淑苓点点头,很快的见帘栊高揭,进来了一位身着石兰色宁绸褙子的妇人。 薛愫脸上有些尴尬,不好再呆下去。起身道:「苓姐姐好生养着吧,回头我再过来瞧你。」 淑苓理解薛愫的难处,颔首道:「好,薛妹妹帮我多开导下母亲。」 「你放心养着吧,不怕的。」 薛愫和鹄大奶奶打了个照面,薛愫微微的颔首示意,鹄大奶奶脸上有些惊讶,看样子不知道薛愫在此,但没有任何的表情。薛愫与她擦身而过了。闻莺正和喜娇在别的屋子说话。听说薛愫要走,闻莺连忙也出来了。 刚到院子里,只见沈家的人过来了。手里捧着盒子,里面装的或许是什么珍贵的药材。薛愫出了抱月轩,心里惦记着姑母,并未立刻回棉花胡同,又和闻莺一道折回了明晖堂。 薛太太此刻已经平静许多了,正陪着一个面生的妇人说话。 丁香悄悄的朝她摇摇手,薛愫知道不方便进去打扰,就进了丁香的房里。 丁香忙忙的给薛愫倒茶,轻声问道:「薛二小姐看着三小姐呢?」 薛愫点点头。 「三小姐从来身子都不好,每年都要病几个月,从未像今年这么凶险过,真的就过不去了么?这可不是要太太的命么。」 薛愫低眉叹息道:「谁知道呢。或许将来有什么奇迹出现也说不准。」 丁香想,能有什么奇迹呢,连最好的太医都请来看过都说法子。那只有等神仙下凡或许能救三小姐一命。可怜了那么年轻,没想到竟然如此不牢靠。 薛愫问了声:「花厅上坐着的那个妈妈看着面生,是谁?」 丁香忙倒:「薛二小姐不认识也应当。她是侯夫人身边的陪房,我们都唤她林妈妈。」 「是来探望苓姐姐的吧?他们沈家倒还算热心,才我过来的时候见又送药过去了。」 丁香冷笑了一声:「倒是满热心的。不过我在旁边听见了两句,是为世子和三小姐的亲事来的。」 薛愫愣了下:「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丁香有些不屑道:「据说是奉了侯夫人的命令,前来退婚的。」 「退婚?」薛愫有些诧异:「何必这么的急不可耐,苓姐姐她……只怕也等不到那时候。」 「说来倒是,只是到底让人觉得寒心。」 薛愫想,沈家的做法的确有些让人不齿,不过对于淑苓而言,不用再背负这门亲事,会不会要轻松一些?两家的亲事不再缔结,这是薛愫最期待的结果,可是接下来淑苓的身体怎么办,当真就没挽回的余地了吗?重活一世的她,第一次感到无力。 「丁香姐姐,太太找你。」 丁香便知道那边的谈话已经结束了。薛愫也起身来,想要过去安慰薛太太几句。 等到薛愫来到薛太太跟前时,薛太太脸上的神情已经缓和了许多,见了薛愫,眼底流露出温和来:「愫姐儿,我已经给灶下说了,你用了饭再走。或者别走了,在明晖堂住下吧。」 第36章 薛愫道:「我明天再过来给姑母请安也是一样。」 薛太太道:「你也是个死心眼的丫头。」 薛愫此刻觉得姑母可怜,一共养育了三个女儿,只有大女儿淑荟成功嫁人,只可惜隔得太远,一年也难得见上一次面,母女间说上一句话也不容易。剩下的两个,一个早早夭折,一个深陷病魔。 一向看上去保养得宜的姑母,此刻看上去倒像是突然苍老了十岁一般,姑母身后的凄凉众人都看在眼里。薛愫觉得鼻子酸酸的。 后来陪着薛太太用了饭,她便回了棉花胡同。 这里到黄昏的时候,秦老夫人从白水庵回来了。薛太太少不得要挣扎着去迎接。 秦老夫人也不回沉心堂,而是径直由贺大太太和薛太太搀扶着,径直了抱月轩。 淑苓再次陷入了昏迷中,抱月轩显得有些混乱。薛太太见此情形又急又怕,生怕女儿这次昏迷再也不会醒来。 进进出出的婆子丫鬟、行走的几位大夫,甚至夏太医也过来了。直到起更时分,淑苓才悠悠转醒。 望着帐子外朦胧的烛火,再看了眼围着她身边的人。 秦老夫人伸出苍老又枯瘦的手,轻轻的抚了下淑苓消瘦的面颊,慈爱的说道:「我苦命的孙女,不怕的,祖母在这里陪着你。」 淑苓嫣然一笑,她从未见过祖母露出如此慈爱温和的笑容。 回到沉心堂后,薛太太便将沈家的事和秦老夫人说了。 秦老夫人听后不由得大怒:「怎么就断定我孙女好不了了,这么着急就要撇清关系!荒唐!」 薛太太忙道:「老夫人息怒,这也是叫人没法子。」 秦老夫人心里怎么平静得下来,当初成家老姐妹还在的时候,她想法设法的才结下了这门亲事,曾家以后还要仰仗沈家做依靠,怎么能说断就断呢。 淑苓病重,薛太太又心力交瘁。薛愫倒隔三差五的往曾家去探望这两人。有时候待个半天,有时候却坐一会儿就走。 自从搬出曾家后,就再也没在曾家过夜。也刻意的躲避着曾鹄和曾鸣两位表兄。 好在最近都没正面遇见过这两人。薛愫也能明显的感受到鹄大奶奶对她的态度今非昔比,始终是冷冷淡淡的,轻慢、鄙夷是能在鹄大奶奶脸上能找到的神色。 不过薛愫却装作不知道一般,不和鹄大奶奶单独待一块儿,更没什么言语。 转眼间八月已过完了,淑苓的病并未得到控制,依旧在一天天的恶化。 田家举荐了两个太医,都束手无策。薛愫看着悲痛欲绝的姑母心中凄凉。心想那白水庵不是还有位女神医么。上一世她将病了十几年的临安伯夫人给治好了,从此声名大振。比现在还要有名声,为何不去求求她,说不定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薛愫将这个想法给薛太太说了,薛太太却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位师太性子十分古怪,不是什么人都医治。你姐姐刚病了不久,老夫人又遣人上山去请过她。可她最终也没下山来。连太医院的人都没有对策,想来她也没办法。我也只好听天由命。」 薛愫想想前世今生淑苓表姐对她的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因此也写上终点。重活一世的她。总得为淑苓表姐做点什么。 薛愫回去思前想后,打点了一下。隔日便往白水庵而去。 薛愫先上了香,接着要去找圆静师太。路过后厢房的时候。却遇见了妙真小师父。 「你是薛小姐吧?」 薛愫点点头。 妙真接着又问:「我听说曾家三小姐病了,可好些没有?这阵子庵里事多,师父不让我下山,我想去看看也不成。」 薛愫摇摇头:「有些严重,我就是为这个来的。不知圆静师太在不在庵中,我想请她下山去给我表姐瞧瞧病。」 妙真道:「五师叔倒在,就是……」妙真迟疑了下又道:「就是不知道五师叔愿不愿意医治曾家小姐。」 薛愫又道:「我去求她。还请小师傅帮我带下路。」 妙真倒满口答应着。引领着薛愫往圆静所居的禅房而去。 素洁幽静的禅房里,圆静正盘腿而坐。却并在参禅打坐,而是面前放着一案,案上放着不少的物什,羽帚、火筷/灰押等物听见有人的脚步声近了。头也未抬。 倒是妙真先请求道:「五师叔,我求求你,救救曾家三小姐吧。」 圆静却置若罔闻一般,继续埋头摆弄她的东西。 薛愫也跪了下来,朗声说道:「听闻圆静师父有妙手回春的本事,所以来恳求师父下山医治我表姐。」 圆静眼皮轻抬,看了眼薛愫。接着又埋头摆弄自己的东西。屋子里寂静无声,唯有这香气越发的浓烈,后来圆静似乎没有耐心了。将身旁的东西一推。轻指了一下薛愫:「你来替我弄。」 薛愫看着这一套讲究的香具倒有十足的把握。心不慌,手不乱。圆静师太已经将香灰倒进了香炉里,只是还没有拌好。薛愫便从香剔红的香瓶里取了火筷。将香灰拌得蓬松均匀。 薛愫清声说道:「最好的香灰是要烧过的松针和宣纸后剩下的灰烬,灰色雪白、干爽、蓬松为佳。」 圆静在一旁闭目养神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薛愫的话。 第37章 薛愫看了圆静一眼,见没人回应,便不语了,只一心侍弄眼前的事。 直到薛愫用银叶夹夹起了银叶,轻轻地放在了灰山上。再用香匙舀起了了一块小小的白檀香木放在银叶上。隔火熏香,那悠远的檀香就渐渐的弥散开来。 妙真和薛愫交换了一个眼神。薛愫也屈膝跪下,恳切道:「圆静师傅,我那表姐危在旦夕,或许只有师傅出山才能救她一命,还请师傅能够怜悯表姐的性命。」 圆静缓缓的睁开眼睛说:「这是她的业障,贫尼不见得就有妙手回春的本事。」 薛愫立马又道:「不一定非要怎样,再说师傅没有亲去瞧过,又怎么知道能不能救呢。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况师傅您是有名望的佛家弟子呢。」 圆静听了这拍马屁的话也并未所动。良久,才叫来了跟前的徒儿妙法说:「收拾东西。」 妙法便知道她师父要出山,忙忙的去替她准备。 这里薛愫见圆静师太肯出手,不免喜出望外,忙忙的与她磕头。圆静师太却有些不屑一顾,径直到别的屋子去了。 薛愫知道她性子古怪也不计较那些。 薛愫好不容易请得圆静师太下山。薛太太和秦老夫人都不相信薛愫能有这本事能将圆静请来。 不过见她出面,多少又燃起了些希望。 圆静不让旁人讲述淑苓的症状,亲自给把了脉,又细看了面容。心里已经有了底,接着取出一套银针,替淑苓施了一刻钟的针。任何语言没有留下就离开了。 留下了一脸惶惑的众人,后来还是秦老夫人先明白过来:「你们谁块先去问问圆静师父,苓丫头的病到底有没有救。用什么药,还请她留个方子。请了她先到沉心堂奉茶。」 当下一个伶俐的丫鬟连忙追了上去,不过很快又回来了。 「师太什么也没说,方子也没留。已经乘车回去了。」 秦老夫人道:「这叫什么事呢。」 淑荃在一旁劝慰:「圆静师太是这样的行事做派。」 薛太太心里却明镜似的,含着眼泪说:「我知道的,就是神医来也是没办法。我已经认命了。」 秦老夫人只能唉声叹气,她能为淑苓做的便是日夜念经,希望感动菩萨,让淑苓多活几年也好。于曾家而言,这个孙女还不能死。 淑苓针灸后已经悠悠转醒了。睁眼时只见薛愫坐在床边。歉然道:「薛妹妹又来看我了。」 薛愫忙问:「苓姐姐有没有觉得好受些?」 淑苓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是胸口没有以前那般憋闷,也没有刺疼的感觉,别的也说不上,便道:「好像和以前没两样。」 薛愫眼中本来还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听见她这么一说,眼神又迅速的黯淡了下去。真的连神医出面也救不了么,看样子只好期待奇迹出现了。 淑苓早已不俱生死,已经看透了一切。依旧显得不悲不喜。如初的和薛愫说着话:「昨儿我让流苏收拾了一箱子的东西,是送给薛妹妹的。以后就给薛妹妹留做念相吧。」 薛愫闻言,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好安慰着她:「苓姐姐现在是将养要紧,想这些做什么,也劳神。」 淑苓苦涩的笑道:「这时候不想这些,那什么时候想呢。只怕拖下去就晚了。这屋里的事大体上我都安排妥当了,这样我也没什么牵挂。」 薛愫不好当着淑苓的面哭,只又略劝了几句便匆匆告辞。 流苏和一干小丫鬟等也在下面抹着眼泪,如今也成了抱月轩每天都要上演的戏码。 淑苓看看她们,嘴角依旧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容:「盛年而夭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像场盛开的花,在你们的记忆里我永远都是灿烂绽放的时候。永远都是我最美的时候,这样也挺好。反正总是要散的。」 流苏哽咽道:「小姐,薛二小姐还约小姐重阳节赏花呢,哪里就说到这上面了。」 淑苓病了这些时日,又常伴昏迷,总觉得过得浑浑噩噩的,便问:「今天是什么时日呢?」 流苏答:「初二了。」 「或许我等不了那么久了。终究是辜负了她的一片好心。」 流苏忙道:「没几天,也很快了。到时候小姐若是没力气,出了不了门。我让张妈将园子里的那些花盆搬到我们抱月轩来。那样只要推开窗,小姐也照样能赏花。」 淑苓细细的喟叹了一声。 曾鸣下学后,和曾鹏一道来抱月轩看淑苓。 淑苓彼时又陷入了昏迷中,抱月轩已经陷入了混乱里,生怕这一睡淑苓就再也不会睁开眼。 兄弟俩在一旁爱莫能助,曾鹏连日来脸上一丝喜色也没有。姐姐的病让曾家上下悬着心,作为亲弟弟,他又哪能开心得起来。 等到王大夫等来抢救过,淑苓又喝了药,这才缓和下来。 曾鸣兄弟又惊出了一身的汗。 等到淑苓见着他们时,只交代着:「你们哥俩以后要好好的孝敬爹娘,用心读书。」 曾鹏再也听不下去,哭着喊着跑出了抱月轩。 曾鸣还强撑着:「你何苦又说这些,一家人都在盼着你好。哪里就不能救了,别多想。」 淑苓道:「你的口气倒和薛妹妹是一样的。」淑苓停顿了一下又说:「要是当初薛妹妹能接受鸣哥哥的心意就好了。」 第38章 曾鸣垂眉道:「都过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尽管曾鸣还有些不甘心,可他知道和薛愫是不可能的了,也在试着慢慢的放下。只是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在躲避着,不肯去见薛愫一面。每日只从薛恒口中得知一些薛愫的近况,知道她好就足够了。 早在聂氏夫妻搬进这边宅院的时候,薛愫摆弄让他们帮忙多多养殖些花草。 眼下重阳节要到了,倒培育出了十几盆。也有两三个品种。 不多薛愫对于培育花草的兴趣不大,只为了妆点下园子而已,并不打算花太多的心思在上面。 薛愫原本打算重阳节请淑荃、淑苓过来小聚,甚至还给薛忆也递了帖子。四姐妹好久没在一处说话了。只是一来淑苓身子一直抱恙,怕是来不了,二来薛忆又因家事繁忙无法脱身,而婉拒了。淑荃见她们都不现身,自己也不好意思过来打扰薛愫。 薛愫本来打算过节回曾家陪下姑母和淑苓,可又听见府里要赏菊,是长房曾鸿组织的。宴请了不少的诸亲好友,又是酒席又是戏文。薛愫便不准备过去了,毕竟她有最怕见着的人,躲还来不及。 府里有酒席,曾鸿一大早就派人来请了薛恒,顺道也请了薛愫,薛愫却推辞了,只让薛恒过去。临走前还再三交代他不许喝太多的酒。薛恒满口的阿英着,说明日先生还要询问功课,不敢误正事。薛愫心想薛恒果然长大了,遂才放心。 吴庄头倒是亲自跑了一趟,送了两坛菊花酒,还有一布袋的茱萸。 薛愫看着好红润的果实十分可爱。想到重阳有登高望远,佩戴茱萸的习俗,便命房里的丫鬟缝了几个袋子。将一些枝叶填了进去,分给家里的每个人佩戴,用于辟邪。 薛愫将也亲手缝制了两个。特意做得精巧一些,大红的缎面绣了团福。选了枝叶填入里面。又听吴庄头说这些茱萸果是能食用的,做菜时放些进去能够提味,便用桑皮纸包了一包。又将菊花酒取了一坛,一并吩咐柳氏和闻莺一道送过去。 聂海波负责院子里的花草,以及后面的菜地。聂娘子原本在曾家替薛愫他们这一房管着浆洗,等到搬到这边后。薛愫想到灶上没人,只好让聂娘子暂且接了灶上的活。浆洗上的自有其他人做。 聂娘子灶上早下的忙碌了几十年。茶饭上的功夫自然也不差,负责十几口人的饭菜也不是什么难事。渐渐的薛愫发现她很会过日子,每天有肉有菜,菜品也丰富。口味也好。花销竟然比叶娘子还少。渐渐的薛愫对她就完全放心,不让人再单独去找负责茶饭的人。以至于叶娘子找上门来,还想接管灶上的事,被薛愫给婉拒了。 聂娘子见薛愫早早的在为重阳准备,以为能好好的过一个节,她也能大展身手,哪知到最后却寥寥,和往日竟没什么差别,心里有些失落。买来的酒菜竟然都给剩下了。 「小姐。那只肥鹅早起就杀了,还弄不弄呢?」 薛愫抿嘴笑道:「既然都杀了,那就做出来吧。没人来。我们自己过节,大家也不用那么累。」 聂娘子听说便去照办,心里却嘀咕,一只肥鹅有差不多十斤重呢,还备了鲜鱼和青虾,怎么吃得完。 不过薛愫吩咐的。她自然会照办,赶着去灶下忙碌。让菊清帮着烧火。 柳氏和闻莺回来后。闻莺和薛愫说起曾家的景象,说酒席设在园子里,很是热闹。薛太太称病并未前去凑热闹,淑苓依旧抱病不出。 闻莺又道:「三小姐看上去和往日没多大的区别,嗓音依旧黯哑。流苏倒摆了几盆花到屋里,三小姐也赏花呢。」 薛愫听后悉眉不展。心想看样子即便是神医也没有那本事了。若能捱过秋天,那么冬天呢? 柳氏说薛太太给装了一篮子的螃蟹,薛愫看了每只都有七八两重,共有十来只。便让交给聂娘子打理。 「曾家庄上出螃蟹,这样好的螃蟹拿到市面上去卖,只怕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不如我们找吴庄头过来商量,看能不能我们也养些螃蟹。不说拿去卖,自己吃也成了。」 晚霞的话让薛愫眼前一亮,遂笑道:「你想得不错,回头问问。只种粮食的话一年下来也有限,不如经营些别的。王安这里要回来了,我还想明年铺子不租了,我们自己来做买卖。」 柳氏在一旁整理东西,听见了这些忙过来说道:「小姐,明儿我和当家的进来和小姐商议下小辈们的婚期,如何?」 薛愫笑道:「你们找人算好了,回头告诉我一声就行。不用和我商量。再说今天过节,妈妈就早些回去吧。这边人也多。」 薛愫又悄悄的叫来晚霞商量,给柳氏送了四只螃蟹,装了一匣子点心,赏了一对荷包。柳氏再三道了谢。 回头薛愫和闻莺提起王家的事,闻莺羞得满脸通红,晚霞在一旁打趣她。 闻莺臊得没处躲,最后只好反击道:「你别太得意了,回头小姐也给你配户人家。」 晚霞吐吐舌头:「还早着呢。」 待到黄昏时,薛愫命人将饭菜摆在厅上,一桌子的菜肴摆了八九个盘子,倒也丰盛。想想她自己吃也没意思,便让身边的大丫鬟都过来坐。 毕竟尊卑有别,闻莺等又不敢,只虚陪了一回。 才刚坐下,薛愫听见有人叫门,便命紫绢去看看。 晚霞和闻莺嘲笑:「也不知是谁这么会踩着饭点来。」 第39章 等到紫绢开了院门,倒是一怔,赫然见曾鸣站在门外。 「怎么是曾二少爷?」 曾鸣脸上有些郁悒之色,劈头就问:「薛妹妹在吧。」 还没等紫绢开口,便自个儿迈进了门槛。 「呀,怎么是他来了!」 薛愫在里听见了晚霞的声音,问道:「谁呀?」 「是鸣少爷!」 薛愫愣怔了一下,心想好久不见他,怎么找上门来了。 说话间曾鸣已经过来了。薛愫也起身来,走至檐下。只见迎着夕阳走来一人,着青衣,戴着蓝色小帽。 薛愫轻唤了一声:「鸣二哥怎么来呢?」 曾鸣大步走着,及至跟前,定定的看了薛愫两眼。 薛愫忙别过了目光,柔声道:「鸣二哥赶得巧,菜才上桌子,不如请一道用饭吧。」 曾鸣倒是爽快:「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薛愫亲自替曾鸣斟满了一杯菊花酒,又让人给曾鸣布菜。自己不方便与他同桌,捡了些饭菜要到里间去吃。却被曾鸣叫住了:「我特意来看看薛妹妹,薛妹妹怎么还这么的客气疏离。要是觉得我来探望坏了妹妹的名誉,那我也不久留了立马就走。」说着便起身欲走。 薛愫哭笑不得,只道:「当真是个冤家,你安心坐着吧。」 曾鸣这才自斟自饮起来。薛愫心想许久不见他了,怎么今天找上门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却久久不见他开口。 「鸣二哥找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只是心里有些憋闷,想找个地方喝酒。顺道过来瞧瞧薛妹妹。」 薛愫扶额,我这里也不也酒馆呀,干嘛找到这里来,今天府里有酒席,难道还会少了你的酒不成? 「圆静师太后来还给苓表姐瞧过病没有?」 曾鸣道:「我听绿意说,那个尼姑让人送了张方子下来。你别问我方子上写的什么,我没看见过自然也不知道。」 「哦。」薛愫想,那么圆静师太也没有完全放弃的,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 曾鸣几杯酒下肚,已经有些微醺了,屋里已经点亮了灯盏。曾鸣看了眼坐在烛光里的薛愫,晕黄的光火映衬着薛愫的脸,显得格外的恬静和柔美,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发酸,苦涩的说道:「薛妹妹,我的亲事也有着落了。」 薛愫一怔忙问:「是不是新上任的府尹毛家?」 曾鸣也有些吃惊:「妹妹如何知道?」 薛愫想,她如何不知道呢,便谎称:「我去姑母那里,仿佛听人提起过。」 曾鸣苦笑了一声,端着了酒盏,继续饮着:「原来妹妹早就知道了。」 薛愫低头想,鸣表哥的亲事倒是和上一世一样,并没什么变数。那么以后的事呢,还有多少的变数?她不得已而知。 薛愫又道:「说来该恭喜鸣表哥。」便要给曾鸣斟酒。 曾鸣见薛愫上来拿他面前的酒杯,或许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仗着胆子伸手将薛愫的手腕捉住,呆呆的盯着薛愫的脸瞧。 薛愫羞得满脸通红,连忙挣脱了,急切道:「鸣二哥没喝几杯酒,怎么就醉了。」说着又看了眼窗外,便道:「外面已经黑了,路上不方便。鸣二哥还是早些回去吧。我让聂叔送你。秋实今天也回庄上过节去了。」 说着便要去喊人,曾鸣却紧紧的拉住薛愫的手不放。 「薛妹妹,还有一事我是听太太房里的丫鬟说的。我过来告诉你,你多少也要有个准备才好。」 薛愫见他说得郑重其事忙问:「到底是什么事?」 「老夫人做主,太太允准。让你替苓妹妹嫁到沈家去!」 薛愫几乎有些不大相信,只觉得耳朵嗡嗡的响,后来失笑道:「怎么会,鸣二哥和我开玩笑吧?」 曾鸣却喃喃:「若只是句玩笑话就好了。」 曾鸣的话对于薛愫而言,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心想这是什么道理?淑苓病得不能完成这桩婚姻了,凭什么让她代替淑苓出嫁?她又不是曾家人! 曾鸣带着一身酒意和失意离开了棉花胡同。薛恒二更天才从曾家回来,不用说他也是知道曾家的安排。 颇有些不服气的和薛愫说:「姐姐为何要替三表姐出嫁?」 薛愫垂眉道:「我若是知道为什么就好了。」 薛恒又道:「虽然沈世子是个不错的人,又极讲义气,只是姐姐不是一向厌弃他么,以前还教育我要远着他一些,又如何做得亲?」 薛愫不满这桩婚姻,咬牙恨道:「明天我就过去和姑母说清楚,我不愿意嫁人。」 闻莺等在一旁听了,忙上前来劝:「小姐,别惹怒了姑太太。再说这事毕竟你也做不得主。只要姑太太允准了,只怕是板上钉钉的事。」 「板上钉钉?只怕没那么容易。」薛愫想,曾家在淑苓的亲事被退掉后,立马又将她给推了出去,这不是一厢情愿么。沈家是怎样的人家,能看上她一个孤女?没有任何的权势,他们沈家能得到什么好处。只怕是曾家自己的打算,怕沈家是不会答应的,明天过去探探口风,顺便将自己的意思透露给姑母,看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一夜都不得好眠,隔日一早,薛愫梳洗了。换了身寻常的衣裳,与薛恒一道用了早饭。不过她一肚子的心事,也没什么胃口。只匆匆的敷衍了一下。接着便和薛恒一道往曾家去。 第40章 薛愫径直来到了明晖堂,薛太太却不在,说是陪秦老夫人在沉心堂礼佛。薛愫想,这是什么时候兴的规矩,以前姑母不管这档事呀。她也没有歇脚,顺路就又去了沉心堂。 曾家上下看她的目光和往日又有些不同,赶着称呼「薛二小姐」或是「二表小姐!」这样的热情让薛愫觉得有些古怪。心里有些膈应。 沉心堂院墙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全部变黄了,一夜风吹。飘落了不少。院内院外皆寂静无声。院门虚掩着,薛愫推门进去,只见如因和宝相俩坐在铺了席子的地上缝棉被。见了她似乎也没什么奇怪,如因笑着起身道:「薛二小姐过来了。」 薛愫淡淡的说道:「我找姑母。听说她来这边了。」 如因道:「二太太正陪老夫人礼佛,还没结束呢。不如请薛二小姐先到耳房喝茶歇息。」 薛愫忙道:「不用了,我就在院子里等也是一样。」 如因没法子,看了宝相一眼,宝相忙让小丫鬟搬了张椅子来,安在芭蕉丛下。 薛愫倒当真安静的坐了下来等薛太太出来。 如因又赶着去沏了一杯茶捧了过来。 静室里传来了声声沉闷的木鱼声,薛愫听上去有些乏味,也不知道秦老夫人这几十年来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薛愫又嗅得一股股檀香味飘了出来,这气味没有圆静师太焚的那个好。薛愫一闻便知。 约一刻钟过后。才听见了薛太太的声音传了出来:「老夫人,那我先去看看苓丫头。」 薛太太才出得房门,赫然见薛愫出现在面前。倒是吃了一惊:「你这丫头怎么来呢?」 薛愫道:「听他们说姑母在陪老夫人礼佛,我也不敢擅自打扰。」 薛太太道:「你既然都来了,很该给老夫人请个安。」 薛愫想毕竟是长辈,礼数上也不能太疏忽。便垂首进去,见罗汉床上靠着个老妇人,满头银丝。一如她刚进曾家,第一次看见秦老夫人时的样子。 她恭敬的屈膝行礼。 秦老夫人点点头。又叫住了薛太太:「二媳妇你等等。」 秦老夫人给薛愫赐了座,薛愫想,当着秦老夫人的面把话说明白也好。 薛太太知道秦老夫人的意思,用一种温和又慈爱的语气开了口:「愫姐儿,我们也是没有法子了。你苓姐姐的病十有八九是治不好了,再说沈家也放弃了。我就是想挽留也找不到借口。这事沈家虽然急迫了些,但也是情理之中。你在曾家住了两年多,曾家这个摊子如何,你是知道的。不过外面看着好些。大老爷早早的致了仕,你姑父如今在翰林院任了个不大不小的职。如今又跟随了赵王爷。也算是统一了阵营。我和你姑父商议过了,打算让你代替你淑苓表姐嫁给沈家世子。」 薛愫听后,淡淡的说道:「何必要和赵王绑一块儿,我看日后几位藩王相争,对我们家而言不会是什么好事。再有我不想嫁到沈家去。」 秦老夫人正色道:「这个由不得你想不想。你爹妈俱无,目前就你姑母在抚养你们姐弟。亲事你姑母说过在她身上,自然由我们做主。你也不用多想,棉花胡同那边还是别住了。搬回敷春堂吧。让人家知道了,还说我们对亲戚轻慢了。」 薛愫无比冷静的回答:「既然已经搬走,就没有再搬回来的道理。老夫人又何必在意别人怎么议论。终究我不过是个借居者,断没有一直住下去的道理。再有,虽然是老夫人和姑母的意思,我想怕是你们的一厢情愿。沈家会看得上我这个丧妇长女?又没有亲爹。娘家一丝权势也没有,对他们沈家有何用?」 秦老夫人有些不悦,语气显得有些生硬:「不是还有我们曾家在背后给你撑着吗,何必妄自菲薄?」 薛太太依旧温和的说道:「这些你不用考虑。再说也不是我们一厢情愿,是王爷的意思希望我们两家能继续往来。」 「往来难道就必须要有联姻?」 「古代不是还有公主和亲的么。」 薛愫想赵王也真是吃多了。管两家联不联姻做什么。曾家又没有在要职上的人,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再说他日后的倒台,只怕依旧会牵连到曾家。她重新来过。就是想要挽回曾家的这场悲剧,为何还要上演,甚至将她也拉下了水。 将来要发生的事她以前就给姑母说过,那时候姑母不相信,这时候再提的话,姑母肯定也不会相信。 薛愫一百个不愿意代替淑苓嫁到沈家去,坚定道:「我这一辈子不愿再嫁。更不会嫁给沈家那个世子,你们省省心。要联姻找别人去。」 薛愫的话让秦老夫人和薛太太目瞪口呆。万万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气得秦老夫人捶床大怒,呵斥着薛太太:「二媳妇!这就是你们薛家的家教?往日里你就是这么教导她的?」 薛太太忙跪了下来,含泪道:「老夫人息怒。她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信口胡说的,老夫人快别当真。」又去拉薛愫的衣裳,斥责道:「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还不快给老夫人认错!」 薛愫见姑母一把年纪了,还因自己的脾气替自己承担,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只好屈膝跪在薛太太身旁。 秦老夫人甚是心烦,摆摆手说:「好了。我也想清静一下。二媳妇,你好好的给她说说吧。」 薛太太口中称诺。 第41章 薛愫与薛太太一道回了明晖堂。最近薛太太有些力不从心,又惦记着淑苓的身子。姑侄俩又去抱月轩瞧了一回。 淑苓的精神倒略好些,靠着枕头和喜娇说着话,见了薛愫愁眉不展的样子,倒知道是为哪般。背着薛太太的面,曾和薛愫说起:「我也知道不妥当。可我这棋子已经是死棋,没有半点希望。他们的主意怎么就打到了你的头上。不过薛妹妹。母亲为了这事操了太多的心,你也看见她两鬓都斑白了。我是不能在跟前敬什么孝了。所以恳求薛妹妹替我在跟前尽一点心。也全了我们姐妹一场的情意。」 薛愫见她这样,还能说什么,只道:「你放心养着,别的不要多想,以后的机会还多得是。」 淑苓却苦笑道:「我自己的身子比谁都清楚。」 从抱月轩回来后,薛太太只让薛愫留在身边。姑侄俩坐在炕上说着体己话。 「当老夫人提出这个建议时,老实说我也是不大答应的。但后来你姑父又来给我说,曾家的命运还有你的将来,这些我不得不考虑。沈家那边基本上已经点头了。只需要合你们的庚贴,再派媒人过来议亲。只要一切顺利就定下来了。」 薛愫听着,心想能不能在合八字的时候使点法子,传出她与沈锐八字不合的言论,说不定这门亲事就不成了。 「你鸣表哥的亲事定下来了。本来说将苓丫头的事定下来以后,就商议你的。哪知她又突然……」一想到小女儿薛太太忍不住热泪盈眶。薛愫看着这个的姑母自是心酸,拿了绢子替她拭泪。 「苓姐姐的身子说不定将来就好了,那她该怎么办呢?」 「能好自是我最大的愿望,目前我们只能做这样的打算。再说沈家已经退了淑苓的亲事,只能再想其他的法子。好在这事还有成的可能。」 薛愫想,这叫什么事啊。想到沈锐的所作所为,她避之不及,更别说与这样的人共度一生,想想就觉得后怕。 「刚才你在老夫人面前说的话万不能再提起,也不许你再有别的小心思。你放心,我也是姓薛的,终不会让你受委屈,能帮你争取的,一定会替你争取。陪嫁什么的,曾家也不会亏待你。这些我也都和他们商量过了。」 薛愫沉默不语,知道现在说什么,姑母都听不进去。只能想别的法子。 姑侄俩说了半晌的话,薛太太后来见薛愫沉默了,心想她总算是接受了这门亲事,遂也放下心来。 帘外是小丫鬟在通报:「太太,鹄大奶奶过来找您呢。」 薛太太忙道:「让她进来吧。」 很快,鹄大奶奶便进来了,先给薛太太问了安,见薛愫端坐在身旁,也笑着给薛愫问了好。倒比前些日子热情一些。薛愫忙还了礼。 「你有什么事?」 鹄大奶奶笑道:「田家送了帖子来,请太太后儿过去坐坐。」 薛太太如今哪里还有那个闲情去做客,想也没想说:「你妹妹的病还不见好,我得在家守着她。哪里也不想去。」 鹄大奶奶心下便有些不高兴,心想毕竟是她妹妹家,一点脸面也不给。 薛太太见鹄大奶奶垂着眼睑,又多问了句:「他们田家有什么事吗?」 鹄大奶奶只好道:「不是田家太太的六十寿辰么,又给我们下了帖子……」 薛太太倒将这一桩给混忘了,便说:「既然如此,后儿你过去一趟吧。礼呢,打点出来没有?」 鹄大奶奶只好禀道:「我从库房里选了几件已经让人送去了,只是太太不去么?」 薛太太道:「论理你们家的亲戚我也该过去替你撑下场面,只是眼下我的愁处你也是知道的,这里还要遣人到沈家商议愫姐儿的事。你过去也是一样。回头得闲了,我再去赔礼。」 鹄大奶奶虽然有埋怨,但也只好如此了。 薛太太又吩咐鹄大奶奶:「一会儿开了库房。选几疋好缎子给你薛妹妹做几身像样的衣裳。再去银楼里打几件像样的首饰。」 薛愫忙说:「不用麻烦了,我衣服够穿。」 薛太太却摇头说:「前些年因为你在服中也没给你做多少衣裳,这里到说亲了,总不能亏待你。年轻女孩子穿得好看些也正该。你还这样推让做什么,再这样我可不高兴了。」又对鹄大奶奶道:「我记得还有两张好皮子,给你妹妹添身好衣裳,毕竟天气越来越凉了。总不能让她冻着。」 鹄大奶奶心里却嘀咕,一匹雪貂。一匹紫貂她可是想了好久了,偏偏薛太太留给了薛愫,她摸也没摸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脸上也不敢露出什么来,只好称是。 薛太太又留薛愫用了饭,席间又问她喜欢什么样式,她好让人去打首饰,薛愫却始终淡淡的,并不热衷。 饭后,薛愫叫上了随来的车子,立马要回去。薛太太有些不大放心,还交代婆子去送。 薛愫坐在马车内。将这事思前后,趁着还没完全定下来,想法子活动一下。说不定还有变化的可能。 只是怎么活动,薛愫想这是为难的地方。看样子不能从曾家这里下手了,上到秦老夫人,再到姑父、姑母都是很看好这桩婚姻。此处行不通,只好从沈家那边入手。 可是沈家赏一世没有多少的交集,对那边的情况不大清楚。想来想去。便找了个妥当的丫鬟,交给她一些事。让她去沈家摸清下情况。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当做突破口,她总不能坐以待毙,得主动让沈家嫌弃她,这门亲事结不成。虽然对曾家来说,她这么坐自私了一点,但又无可厚非,大不了后半辈子一个人又不是不可以。 第42章 这里慢慢的谋划着,突然紫绢进来说:「小姐,王安求见!」 薛愫倒有些惊喜:「他回来呢,快请他到花厅上奉茶。」 正好闻莺不在身边,被薛愫遣去曾家送东西了。 王安这次从南京回来,除了在曾家的铺子里学了一身的本事,又游览了不少的名胜,见识了不少的风土人情,眼界自然比以前更开阔了。这一去成长了不少,眉目间已然一股沉稳之气。 薛愫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只见王安站在屋中,一身靛青的夹袍,身姿笔直,个头仿佛又长高了些,面色也白净了些。心下想到倒比以前长得好了不少,这样配她家闻莺才不错。 王安听见帘栊响动,忙往这边看了一眼,弯腰行礼。 「你回来了!」 「王安给小姐请安了。」 「安!」薛愫笑着点点头。到上位端坐了,又对王安道:「你也坐吧。」 王安见了薛愫多少有些拘谨,这才斜着身子在一张瓷墩上坐了。 「几时到的京,回过家没有?」 王安恭敬的笑答:「才回来还不到半个时辰,还没来得及回家去了。」 薛愫笑道:「你倒是有心先上我这里来了。」 王安又说:「本来是一下马车就往府里跑,后来门上的说小姐搬到这边来了。不过此处倒也好找。小姐怎么不在曾家住呢?」 薛愫笑道:「里面的缘故以后你就明白了。这边虽小,不过还算不错。正好你这里回来了,你爹妈还说给你和闻莺定日子,也不知日子选好没有。成了亲可要好好的待我们闻莺。」 王安连忙又向薛愫保证起誓。倒把薛愫给逗笑了。 王安又将放在檐下的两口箱子搬了进来,笑道:「这些东西一半送小姐,一半送少爷的。」 薛愫便夸他:「倒会办事了,只是花费这么多,成亲可要一笔钱。」 王安忙道:「孝敬少爷和小姐是正该的。」 薛愫点点头,本来还想留他用一顿便饭,但想着他还未回家,便让他先回去,有些事等到他成亲后,稳定下来再慢慢的谋划。 第二日一早,薛恒都还在用饭,柳氏便过来了。 「小爷还没出门呢。」 薛恒跟着薛愫唤了声「柳妈妈」便放下了筷子,新来不久的书童飞鹰早就拿了书袋,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临走前薛愫交待着他:「下了学就早些回来,别像昨天那么晚。」 薛恒道:「最近天黑越来越早了,姐姐也别净等我。」 等到薛恒走后,薛愫请柳氏到内室说话。又见柳氏今天虽然梳着寻常的圆髻,可是头上明显多了几件不一样的鲜亮簪钗,罩着八成新的菊花纹样的佛青茧绸褙子。无论对谁都是喜气洋洋的。 「妈妈身上的首饰都是王安给置办的吧?」 柳氏笑道:「可不是呢,他倒是有这个孝心,又打首饰,又买料子,还说给我裁衣裳。老都老了,也打扮不出什么来。」 薛愫也笑说:「儿子出息了,妈妈脸上也有光彩不是。穿得好些也应当。」 柳氏又道:「昨晚和他老爹倒是说了半宿的话,爷俩喝了一坛酒,醉得这会儿还没醒。这里成亲的日子也定下了,就是冬月十九。所以过来告知小姐一声。」 薛愫颔首道:「那还有两个来月,置办的都齐全呢?」 柳氏道:「哪里能呢,这不还让人去打家具,还要粉墙收拾屋子。这彩礼的事还要和小姐商议。」 薛愫笑道:「闻莺是我母亲赏给我的大丫鬟,这里跟了我十几年,自然也不能亏待她。不过你们的家境我是清楚的,只是这个数目我却不好提,给多给少都是你们的心意。总不能为了凑个数目让你们以后负债累累,那我们闻莺过去了也是不轻松。」 柳氏脸上微赧:「小姐说得是。昨儿王安也说了,他这里去了南京,也存了些钱。想购一处宅子,做新房,就当是聘礼。」 薛愫一怔,她倒没料到王安有这样的心眼,随即又笑道:「这个主意倒还不错。」 这里正说着,闻莺从外面进来了,见了柳氏脸先红了,欲要退下去。柳氏却叫住了她:「好姑娘,一会儿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你先等等。」 闻莺红着脸说:「好,妈妈有事忙我就不打扰了。」 薛愫这里又和柳氏道:「这里王安和闻莺成亲后,我倒是希望王安能够帮下我。」 柳氏忙说:「是小姐栽培的他,又愿意将闻莺姑娘许给他做媳妇,有什么吩咐直管开口便是。」 薛愫笑道:「那也是他自己争气。」又饮了一口茶,缓缓说道:「那间铺子过了年我不准备再租出去了,想收回来自己做点买卖。地段也还好,只要自己经营得当,一年下来的收益也是不错的。正好他去南京待了这么久,我见他比以前稳重了不少,想将铺子交给他替我打点着。」 柳氏忙给薛愫行礼:「小姐这是要提拔他,我替他给小姐道个谢吧。只是他毕竟年纪轻,怕有些不上手,也不能独当一面,要是坏了小姐的生意怎么好?」 薛愫笑道:「不妨,回头我去问问姑母,让她帮我举荐一个可靠的人,指点他一下,慢慢的就历练出来了。」 后来薛愫想,要是和沈家的婚姻做不成了。她对曾家就再没有益处,还能厚着脸皮上曾家找姑母帮忙吗? 第43章 不过从两世来看,姑母是真心疼她。只不过有些时候她也无可奈何。不管怎么说,她要和弟弟在京中站稳脚跟,不能一直希冀别人,将来这个摊子越拉越大,得尽快培养几个自己的人才是上策。 这样想着,派出去打探沈家的丫鬟回来了,薛愫面容一沉,忙让那丫头进来说话。 薛愫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看着窗外聂海波正带着个小厮正忙着锄地,重新收整菜园子。 刚才丫鬟的话还回荡在她耳边。渐渐的她心里也有了底,沈家其他人也就罢了,能入手的就是侯夫人这边。据说这位侯夫人早之前就是不喜欢曾家的,对和曾家缔结的这门亲事早就有反悔之意。不过一直坚持着,或许是侯爷的意思。 那么也就是说侯夫人看不上曾家,更就看不上她这个易嫁的薛姓。侯夫人的打算是想将娘家的侄女嫁进沈家做世子夫人。只要利用好这一点,她是有希望扭转整个局面。 薛愫又让那丫鬟好好去打探关于侯夫人的事,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王安后来寻了花枝巷的一处小小的四合院,约莫十来间屋子,四人居住是足够了。用做新房,让人布置起来。王贵则早就找了木匠给打家具。 这里薛愫拟了个给闻莺陪嫁的单子,想到闻莺上一世跟着自己没个好结果,最后还被古宜混蛋糟践,心里就觉得对不住她。因此在陪嫁的事上格外的用心力, 除了嫁妆单子列的那些衣服珠翠,薛愫还暗地里塞给了闻莺一叠银票,都是些小数目,不过十来两一张的数目。 闻莺对薛愫的举止感到惊讶,就要推辞:「小姐这是何故?」 薛愫笑道:「你也是太实心眼了。这些钱我是给你的。不在那笔单子里,倘或日后王安对你不好,你也有个出路。毕竟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总不能让你受委屈。不过那小子敢亏待你,我第一个就是不答应的。你快收着。要是让别的丫鬟看见了倒不好,若是嚷到了柳妈妈跟前就更不妙了。你别嫌钱少,说不定关键的时候能帮上大忙。」 闻莺虽然勉为其难,但在薛愫的一再坚持下,只好暂且收着,这里又笑道:「往后我还是进来服侍小姐吧。想来柳妈妈也是答应的。」 薛愫却摇头说:「你服侍了我这么久。虽然我舍不得你,但是总不能让你这么一直做下去。紫绢如今也能当大用了。晚霞也还没走。你安心的做王家的小媳妇,要是嫌家里闷得慌过来串串门倒是可以的。别忘了,成了亲你也有一家人了,不用处处把我记挂在心上。你也要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好才最是要紧!」 薛愫说得真切。闻莺想到自己小小的被人牙子拐卖进了薛家,从小丫鬟做起,在薛家待了这么久,薛家人对她来说既是主子又是亲眷,是她一辈子的依靠。何况小姐这些年对她一直很照顾,让她享受到了许多温暖,再经薛愫这么一说,眼眶不争气湿润了,背过身去。悄悄的擦拭着眼角。 薛愫只欣慰的笑了笑,闻莺终身有靠,她也总算完成了一件上辈子一直遗憾的事。 除了薛愫。宅院里的这些丫鬟婆子们也凑了些钱,给闻莺打了几件首饰作为添箱。薛太太得知此消息也派人送来了些衣服簪环给闻莺添箱。 薛愫只好又领了闻莺到明晖堂道谢,顺路去瞧了淑苓。 淑苓还是老样子,不过她今日却到屋檐下坐了一会儿,被病痛折磨了数日,如今已是骨瘦如柴。看着就让人觉得心疼。 「薛妹妹最近在忙什么,总不见你过来?」 薛愫如实道:「闻莺要出嫁了。有好些事要张罗。」 淑苓听说,便让流苏取了两支金钗来,送了闻莺作为贺礼。 闻莺忙道了谢。 这里聊了半晌,突然婆子上来和淑苓说:「三小姐,白水庵的圆静师父来了。」 淑苓有些纳闷:「她来做什么?」 薛愫在一旁笑道:「这是好事,她肯定是来给姐姐治病的。」 淑苓却想,我这身子和那树枝上摇摇欲坠的枯叶没有两样,还要什么好治的。再加上圆静性子古怪,一般人难以请动她,主动下山来的事让人有些惊讶。 果然没过多久,丫鬟在前引领着,后面跟了个一身缁衣的尼姑。 淑苓缓缓起身来,圆静到跟前,双手合十道:「倘若曾小姐愿意再接受一次贫尼的针灸,贫尼可以再试一试。」 淑苓想到上次圆静施针后,胸口没那么刺疼了,也不十分憋闷,其余的效果好像并不显着。不过身上略好受些,说不定她心情也能好些,便坦然答应。 这次圆静连徒弟都没有带,孤身下了山,看样子是没有支会任何人。这也和她一贯的脾性吻合。 薛愫见圆静师太肯再次出手,便知淑苓的身子说不定能救。 圆静忙着做准备,没有徒儿,一切都得她亲自来。旁人也帮不了忙。 淑苓平静的躺在帐子里,薛愫在跟前柔声劝慰:「苓姐姐,你也拿出几分信心来吧。说不定你这病能治好的。」 淑苓虚弱的一笑:「我听天由命吧,死也没什么好可怕的。」 薛愫却摇头说:「还是活着好些。不然大老爷干嘛要求仙丹,不也想长生不老么。」 淑苓想,说起大伯父爱炼丹,她的病刚出来的时候,大伯父还让人送了他炼制的两粒红丸来,淑苓最终也没有勇气吃下去。 第44章 「请薛小姐移驾,贫尼要施针了。」 薛愫领会,便到外间等候。 喜娇捧了茶过来,又上了精细的茶点。薛愫却没有心情坐下来慢慢的喝茶吃点心。不多时,薛太太得到了消息也赶来了。后面跟着鹄大奶奶。 薛太太张望了两眼,只见淑苓已经沉沉睡下,一脸的平和。对于圆静师太的出手相救,她本是十分感激,又是行礼又是道谢。 圆静师太却一脸的沉静,多余的话也没有一句。 薛太太在一旁却有些坐不住,女儿到底是能救还是不能救,圆静连句痛快话也没有。薛愫只好暗地里劝姑母静观其变,不用太着急。反正淑苓的身体已经这样了,不会比这个还糟糕。 待到施针结束,淑苓依旧还没有醒来,圆静留下了一小瓶的丸药给流苏,依旧是什么话也没有就翩然离去。 过了片刻淑苓才悠悠转醒,薛太太等人立马围了过去。薛太太满是怜爱和心疼:「孩子,有没有觉得好受些?」 淑苓嘴唇干裂,试着舔了下嘴唇,才略有些红润,如实说道:「胸口要好受些。」 鹄大奶奶忙笑道:「太太,您听听,看来三妹妹这病是有希望了。」 薛太太眼含热泪:「要是能治好的话,我拿钱给白水庵,让她们重新翻修一下。再给圆静师太立个长生的牌位,天天供奉。」 听着母亲这样说,淑苓心想不能抱太大的希望,连太医院的人都没法子,一个尼姑难道真有在世华佗的本事?不过她见母亲正在兴头上也实在不忍泼冷水,只虚弱的说道:「要是能好,我一定天天陪在娘亲身边。」 薛太太慈祥的笑着,皱纹已经悄悄的爬满了眼角,看着淑苓心酸。 鹄大奶奶在屋里站着,瞥了眼薛愫,又重新看向了淑苓,心里嘀咕着,要真是淑苓妹子的病能好。那么让薛愫嫁到沈家的事是不是就不算数呢,毕竟曾家自己的女孩儿总比外面的小姐要好得多。鹄大奶奶心里想着,只是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和薛太太提及。 薛愫见淑苓气色还算不错,便说要回去了。此刻薛太太的一颗心都在淑苓身上也无暇顾及其他。 薛愫坐在车上,问了句闻莺:「我让你办的事都妥当呢?」 闻莺点头说:「小姐放心吧。」说完后,有些愁眉的望着车窗外。 薛愫见状有些疑惑:「你在想什么呢,有什么好苦恼的,是在想王家给的彩礼不够吗?」 闻莺红着脸说:「小姐又打趣人,其实我是在替小姐烦恼呢。」 「替我操心什么,如今你也不要多想安心的做新娘子就成了。」 闻莺也不知妥不妥当,好在跟前就她们主仆二人,略一沉吟便道:「小姐,要是三小姐的病完全好了,那么和沈家的亲事呢。到时候小姐又该怎么办?」 听得她这么说便笑了:「什么怎么办,我自然是希望苓姐姐健健康康的,至于别的事我管那么多干嘛。」 「怎么能不想呢,小姐这里是代替三小姐嫁到沈家去,要是三小姐痊愈了,说不定不用小姐出嫁。那么小姐将来又该如何做亲,只怕人家要嫌弃小姐是被退过婚的。」 薛愫微蹙眉头,道:「有什么好为难的,我不见得就想嫁过去,苓姐姐也不见得就要和沈家继续联姻。我怕什么嫌弃,一辈子不成亲也没有。」 闻莺忙道:「哪里有不成亲的道理,女人不都是如此么?」 薛愫取笑道:「是,是,你说说得对,总是要嫁人的。别的事你不用管,安心做新娘子吧。」 等到她们赶回棉花胡同时,紫绢上来道:「小姐,圆静师太已经等不急,急着想要走,我们都快留不住了。」 薛愫整了整衣衫,二话没说就大步的向花厅迈去。 闻莺却急急的跟了上去,她不明白小姐为何要将圆静师太给请到家里来,莫非是有什么佛经要请教? 当薛愫赶到花厅上时,圆静正急着要走。 薛愫却温和的笑着挽留:「好不容易请师太来一趟,怎么不歇脚就急着要走。」接着又对紫绢道:「去说给你娘,中午我们吃素斋,要弄得干净些。」 紫绢忙去传话。 接着又命奉上好茶,素点心上来,礼数十分周到。 「我得了一段好沉香,请师太给鉴赏鉴赏。」一面让晚霞准备下物件,自己则洗手更衣。又请了圆静到西暖阁。 当薛愫将沉香拿到圆静面前,请她鉴赏时,圆静止略微的瞟了两眼,是块青色的沉香,倒是罕见,那气味一闻便知,心下却暗惊:真是块好香! 薛愫温和的说道:「据说这块香料有些年岁了,是真腊出的,不过可惜不是棋楠。以前用荼蘼花蒸过几次,所以又和了花香。」 圆静暗想,怪道不得这样的馥郁芬芳!看样子这位小姐对香料很有研究。脸上虽无变化,不过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佩服。 薛愫将一只青瓷的香炉并一匣自己用荼蘼花爇过的青沉香,一并送给了圆静。 那圆静师太倒是不推让,坦然的接受了,随即又道:「薛小姐有何安排?」 薛愫点头笑道:「师太倒是个爽快人。我有让师太名动京城的路子,不知师太想不想一试?」 圆静脸上有些冷漠:「贫尼一个世外人。要名声做什么?」 第45章 薛愫只淡然一笑,心中却想,纵然师太你性子古怪。不好伺候。可那些高门望族的权势之家,要请你下山医治,你不是二话不说么,还专挑各种疑难杂症,所以前世的名声才那么响亮。京中贵妇圈里提起你来,不都是个个都在称颂么。 薛愫柔声说道:「师太,我听姑母说起过。临安伯夫人一直抱恙。好像得的是什么心绞痛,请了好些名医也没什么效果。不如师太试试看。」 圆静沉吟良久才道:「施主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指教吗?」 薛愫浅浅了的抿了一口茶,看向了高几上的那只梅瓶里插着的芙蓉花,语气温和的如那三月里的春风,却听得她娓娓说道:「我知道师太医术高明。说您是华佗在世也不为过。只求师太随便替我扎一针,得一个一辈子也治不好的病就行。」 圆静那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露出了惊讶,诧异道:「世人都求长生富贵,为何薛小姐却有这样的想法?」 薛愫苦笑道:「我也是不得已为之。还请师太帮忙。」 圆静默默的数着腕上的一串檀香念珠,良久才道:」小姐可要考虑好了,贫尼这一针下去,可不敢有十足的把握,万一弄巧成拙,坏了小姐的身子事就大了。」 薛愫忙道:「我信得过师太的医术。放心吧。」说着便起身施礼。 圆静淡然接受了。 过了一日,从曾家传出了薛愫与沈家世子八字不合的消息,侯夫人对此门亲事欲将作罢。又过了两日。薛家小姐身上有隐疾,加上曾家的那些流传的薛愫与她表哥们的流言,让侯夫人听了直摇头。 她大为震怒:「这曾家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是想囧我们沈家娶不上媳妇不成,非要赖着他们家的小姐?我看没有再联姻的必要了。回头我就进宫去请示贵妃娘娘,给世子赐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我倒看他们曾家还能怎么折腾。」 当消息传到沈锐耳朵时。已经是接近黄昏时的事了。 沈锐听宝琴说完,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件事倒是挺有趣的。」当下又立即派人去打探虚实。 等到他掌握了情况后。脸上的笑容更加舒朗:「这只小白兔倒实在可爱,哪里有让它轻易溜走。」 苏星在下面想,看样子世子爷是真恋上薛家那位小姐了,这个意思颇有些非她不娶的意味,只是这样做划不划得来,苏星掂量了半天才缓缓开口:「世子爷为了一个没什么家世的女子得罪侯夫人总不大好吧?」 沈锐笑道:「怎么能这样说呢。娶亲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倒有要娶她的理由。先生也不用多虑,我自有主见。」 苏星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沈锐越想薛愫越觉得有趣,甚至要忍不住去看看她。当下才不顾什么规矩礼数,想着按着正常的求见方式,薛愫必定是拒他以千里之外,所以只好寻些不大光明的手段。 沈锐才不管什么月黑风高,身手利落的就跃进了薛愫的院子。 沈锐身手敏捷,一路十分顺当,一点障碍也没遇着,见这边院子不设防,暗想,要是有什么歹人闯进来,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沈锐在黑夜里也能辨清方向,只是二十几间屋子,除了倒座给下人住的地方,上面还有一排屋子,左右都有房间还亮着灯火,他不知道薛愫具体住在哪一间。 不过很快的见有丫鬟从一间屋里出来了,他迅速的闪到了树后,又听得那丫鬟和另一个丫鬟抱怨:「每次都这样,小姐斥责了他,他就拿我们出气。」 沈锐嘴唇微抿,看样子那屋子住的是薛恒。便往另一间屋子而去。 且说薛愫正在埋头制香,根本无暇顾及周遭,以至于当沈锐出现在她身后,排她肩膀时,薛愫这才发现,扭头去看时,大惊失色,忙要张口叫人。 沈锐却上前捂了她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看你活得好好的,一点也不像得了什么绝症的样子。这下可好,京中已经传出我是个克妻的命了,还没过门一个个都得了治不好的病。」 薛愫横了他一眼,心想这个人果然和传说中的一眼,视礼法为无物,肆意妄为,随心所欲! 「你这是作死,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名声呢。大半夜的,跑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沈锐轻佻的笑道:「做什么,自然是看望你来了。不是传你得了不治之症么,不亲眼来看看,哪里知道虚假。」 「我是真的得了治不好的病了,外面传的本来就是真事。」 沈锐心里自然不相信,只呆呆的看着她,忽而说道:「我这个人名声不好,不想嫁我也情有可原。只是见你好好的,也没有传说的那么糟。既然如此,这门亲事还是得履行。」 薛愫直截了当的说:「我不想嫁给你!也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你也不用白费力气。」 沈锐听见了这句,立马笑不可支的看着薛愫:「我倒是想听听,你到底在怕什么,难道我姓沈的还会吃了你?」 薛愫本身对这个人有些抵触,再加上她知道日后沈家的败落,不可能自己往火坑里跳,只是这些话她不能给沈锐说,只好直截了当的说:「我就怕你!」 沈锐笑得更欢了,好像根本不怕将外面的人给引进来一样。 「不用怕,我不是老虎,也不是恶汉。别的也不用多想,安心的等待嫁到沈家去就成。当初你让人换掉自己的庚帖,故意配成恶缘,又让那个什么女神医与你合力演出装病的戏码,别说我不知道。下面还有什么招,你慢慢接着演,我也一一的接招。第一次发现你这个人还挺可爱的。」 第46章 薛愫听了他的话更是惊之又惊,他派人打探自己?还是说这屋里有人是他的眼线?薛愫惊出一身的冷汗,不可思议的望着他。眼前这个男人,不管是上一世的记忆,还是这一世的接触,都让她莫名的反感。虽然弟弟和他有接触,又私下赞扬他,不过薛愫却依旧在下意识的躲避,此刻这个人男人倒是真的让他感到害怕,与这样的人共度一生,不用想就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日子。 「我们都是命运相同的人,你放心,沈家不会倒,至少我不会再让悲剧重演。所以你安心便是。」沈锐留下这句话后,见有一扇窗户没有关,很快的就窜出窗去了。等到薛愫反应过来时,屋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人。 紧接着,帘子响动,紫绢端了木盆走了进来,问道:「小姐刚才和谁说话呢?」 「没,没人。你或许听错了。」 紫绢有些疑惑,不过却没多问。 等到薛愫躺在床上时,耳边还萦绕着沈锐那句话,此儿科依旧让她莫名的震惊,沈锐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命运相同?什么沈家不会倒?莫非他知道沈家未来的命运如何?莫非他说的命运相同,暗示他和她一样,都是死过一回的人? 薛愫又暗暗的回忆了一遍上一世沈家的兴衰,以及沈锐最后的结局,莫非这个人当真和他一样,都是重活一世的人?想到这里,薛愫身子颤抖了一下,再无半点睡意。只听得外面的夜风吹得树叶哗啦啦作响。 她又在枕上自思,没个护院确实不行,这样的不设防,要是有歹人闯了进来,只怕活不出来。所以说还是让吴秋实住进来吧,再去招几个有些武艺的人进来,她也踏实些。毕竟不能再让沈锐像今晚这样自由出入了。 偷换庚帖,请圆静师太与她一道做戏,这两件机密的事,连曾家都瞒过去了。以至于薛太太请了王大夫过来瞧,也没发现什么端倪,为何沈锐确知道里面的真相? 有人充当了沈锐的眼线! 想想身边有这个人,薛愫感觉到如芒在背,坐立不安。她迟早得将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给揪出来! 兰蕙捧了洗脸水进来,薛愫见她还是那么瘦瘦弱弱的样子,皱眉道:「不是说好了,这屋里的事你先不用管,谁派的差事?」 兰蕙低垂着头,小声说道:「我见晚霞姐姐忙不开,不过帮她搭个手。小姐要是不喜欢我再也不进这屋子了。」 薛愫见兰蕙怯怯的,年纪又小,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还不堪大用。心下有些烦闷,便摆手说:「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我让你习的字呢,过会儿拿给我看。」 兰蕙答应着,缓缓的退了出去。 晚霞和紫绢两个有说有笑的进来了,薛愫已经自己洗了脸,正开了衣橱选衣裳。薛愫很快就选好了一套蜜合色的夹袍。 晚霞的手灵巧,擅长梳头。这里已经开了妆奁,取了篦梳,替薛愫打散了头发,拿着犀角梳慢慢的替薛愫梳理着。紫绢则忙着收拾被褥。 看着屋里忙碌的两个大丫头。心想那些机密事她们都是知道的,或许她们中间有一个人就是沈锐布置下的眼线。会是谁呢? 薛愫将她们两个来回的看了一遍,充满了怀疑。却又下不了结论,因为没有证据。 听得晚霞笑说道:「还是戴昨日的那支蓝宝的簪子吧,配着衣服也好看。」 薛愫没有说话。 晚霞自信的替薛愫收拾好了。 薛恒走了来:「姐姐,夜里睡得可好?」 薛愫点点头,接着又问薛恒:「吴秋实每天都跟着你吧。」 薛恒笑道:「这不是他的职责么?」 「那让他下午过来一趟,我有事要吩咐他。」 薛恒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又说肚子饿。 姐弟俩简单的就着酱菜用了粳米粥,薛恒多吃了两个花卷。薛愫又对跟随的书童告诫了一番。薛恒临走前和薛愫道:「姐姐,沈家世子请我去酒楼喝酒。所以今天我可能要晚些回来。」 薛愫眉头一拧:「你和他来往还是这么密切么?」 薛恒笑道:「一直都来往着的,本来就没怎么疏离过。再说姐姐不是立马就要和他们家有婚约了,以后就是一家子,来往密切也很应该。」 薛愫摊手。莫非告密的是她这个最亲近的弟弟,可他知道的不多啊。因此冷冷的和他道:「世事变化无常,谁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数。你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那样的人能远着还是远着的好。」 薛恒虽然心里不喜欢姐姐这话,可也满口应承。 闻莺的婚期不远了,薛愫陪送的嫁妆早已经打点好,王家的新房也妆饰得差不多,如今缺的就是还有些家具没有到位。 下午时,果然吴秋实过来了。 薛愫见他身上还是旧巾蔽服。她叫来了晚霞吩咐道:「我记得还收了两疋蓝缎子,你找了来,给吴秋实裁两身冬衣。」 吴秋实红着脸说:「再下一个莽夫。粗鲁惯了,穿什么绸缎。」 薛愫笑道:「你是武夫和穿绸缎衣裳并不冲突。怎么说来也是跟着恒哥儿出入的人,这穿得太窘迫了也不大像样。快收下吧,我这里还有事要和你商量。」 等到晚霞找了来,将缎子交到了吴秋实的手里,吴秋实脸一阵阵的发烫。晚霞见了他这副囧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47章 薛愫知道吴秋实虽然是个有武力的汉子,可毕竟在姑娘面前腼腆。笑着对晚霞说:「你下去吧,别取笑他。」 吴秋实一个七尺壮汉,被一个小丫头嘲笑,生平一回。当时觉得尴尬难堪。 薛愫支走了晚霞,便和吴秋实商议:「以前在曾家的时候,有曾家的护院也没出什么事。搬到这边来独自过,总有些地方考虑不周。再说就我们姐弟,怕那些歹人惦记,所以想请你也搬过来住,我让丫头们给你收拾间屋子。」 吴秋实脸上还有些发烫,不过听说让他搬到这边来,他还是有些意外,忙道:「小姐这么安排,那小的明日就搬进来。」 薛愫点头道:「甚好,只是你进来了,怕恒哥儿身边又缺人,所以还得请你再帮我物色两个可靠的人。」 吴秋实立马明白薛愫的意思满口答应着。 薛愫没有将昨晚的事告之吴秋实,再说她也说不出口。 薛愫想,真要让护院住进来的话,这院子里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可这边还有好几位年轻的丫鬟,男女有别,多少有些不便。思来想去,找到聂海波商量。 「聂叔,我想,等过些日子,后面的那片地还是别种菜了。收拾平整了,应该还能盖两间屋子吧。」 聂海波笑道:「别说两间,再多盖两间也有余。」 「那好,就先盖起来。」钱上的事薛愫不用担心,怎么着也有支出的地方。 鼓楼街的铺子薛愫也打算收回来自己做,现用得上的人就只有吴春华和王安。一个当掌柜,一个管账本,她再隔三差五的过问一下,应该没多大的问题,到时候再招几个伙计,应该就能应付过来了。不过卖什么成了问题。这也是这段时间来薛愫心中的疑惑。 第二日。吴秋实就搬了进来,住了下面的一间屋子。 薛愫想他一个大男人只怕有些不便,又遣了青柳过去照顾他屋里的事。 吴秋实对薛愫的安排很是感激。做事来也勤勤恳恳的。 薛太太派了婆子来请薛愫过去一趟,连车子都是现成的,薛愫只好登车而去。 且说薛太太在明晖堂焦急的等待,直到薛愫进了院子,薛太太的脸上才渐渐了缓和。见着薛愫第一眼就问:「姐儿,你这病我看有法子,今天真好邢太医过来了。让他给你瞧瞧。」 薛愫没料到姑母给她找了太医,只是这有病一事本来就是幌子。要真让那个什么太医给瞧出什么端倪来,她也下不了台,只好道:「我还吃着丸药呢,先不碍事。慢慢耗着吧。」 薛太太又说:「你姐姐的情况倒好像比以前好些了,多亏了圆静师太的医术,看样子,她或许能躲过这一劫。」 薛愫就顺着薛太太的话道:「这是件大好事呀。看样子圆静师太的医术是有目共睹的,姑母也应该相信她才对。只是圆静师太已经帮我看过,说我这病没有痊愈的可能,不过慢慢的捱着吧。」 薛太太道:「这成什么事呢,往日你也健壮,这才搬过去没多久就染了病。要不你还是搬回来吧。大家也有个照料。」 薛太太还是坚持让邢太医给薛愫看看,她才能放心。 薛愫不敢再十分推脱,不然真的回让姑母起疑心。当邢太医进来的时候。薛愫已经躺到薛太太的床上去了,隔着帐子,邢太医给诊断了一回。 出来时摇头道:「小姐这病有些古怪,老夫只怕无能为力。」 薛太太吃惊道:「到底是什么病,与性命有没有伤害?」 邢太医道:「脉象什么的也还算平稳,只是身上有些寒症。怕将来子嗣艰难。」 子嗣艰难?薛太太的心情立马就沉到了谷底,将来薛愫可要怎么嫁人啊。那沈家也是知道了她的身体。只怕这门亲事难结。都到这个地步了,总不能又让淑苓嫁过去吧,淑苓的身子也还没个准呢。 想到这些,薛太太的眼泪就不自已的掉了下来。 后来薛太太拉着薛愫落泪:「我苦命的愫姐儿,都是当姑母的不好,没有照顾好你。将来到了那边,见着你爹娘我也交不了差。」 薛愫自然能猜到太医给姑母说了什么,劝慰道:「不要紧的,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也是能过的。」 「傻孩子,你怎么还这样说呢。这可是天大的罪过呀。你放心,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大夫给你慢慢的治,总会有法子的。我让你大嫂去打听一下京中哪位大夫在妇科上是圣手。」 薛愫想说不用麻烦了,不过见姑母如此,却不忍心开口。 薛太太心里很是自责,倒是薛愫觉得歉疚。不过淑苓的病控制了下来,这的确是件大喜事。圆静不大下山,虽然给配了丸药,但薛太太依旧请了太医时常过来给淑苓瞧着病情,不再让它蔓延。 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了。薛愫还想早些赶回去,还没走呢。就见鹄大奶奶急匆匆的赶了来:「太太,大喜事啊!」 薛太太忙问什么喜事。 鹄大奶奶又看了眼薛愫,方匀好了气,笑说道:「薛妹妹的亲事给定下来了,还是桩御赐的婚事。」 薛愫震惊无比。 「御赐,与谁?」薛太太忙追问,心里又有些着急,心想这孩子怎么不一次把说齐全了,倒让人焦心。 鹄大奶奶又道:「自然是和沈家世子!」 薛愫更是诧异万分。暗道,他可真有本事,能将这门亲事变成御赐的,这下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她要是再不肯,不就成了抗旨不尊。沈锐,你这一招虽然算不上多高明,但是凑效,让薛愫无法再反驳。 第48章 原本这门亲事多少是曾家的一厢情愿,沈家侯夫人那里的态度一直有些不大爽快。不过突然变成御赐的,让薛太太也很是震惊。 八字不合,薛愫又有隐疾。这本是薛太太最头疼的事,眼见着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此刻竟然变成了赐婚。沈家到底是几个意思,难道他们家真不在乎薛愫的这两件事。不过只有也好,赐婚是不能休妻的,他们沈家也不敢对薛愫抬坏,薛太太心里稍安。 她扭过头去,看了眼早如泥塑木雕一般的薛愫,笑容可掬的说道:「这还真是件大喜事,如今你也不要多想,安心的等上面赐日子吧。」 薛愫只生生的应了个是。 鹄大奶奶忙笑着给薛愫道喜。 薛太太也是满脸欢喜,又和鹄大奶奶商议:「这既然是御赐的婚事,只怕嫁妆什么的还得要好好置办才行。更要多费心思了。」 鹄大奶奶心想这嫁的到底是曾家女,还是薛家女? 薛愫在曾家坐了坐就回了棉花胡同,这边大多数人也知道这个消息了,纷纷向薛愫道喜。薛愫却始终淡淡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 重新来过,她想努力的避免和古家有牵连。这一点上她如愿了,也想好好的教导弟弟,让他走上正轨。如今看来薛恒还算是有点读书的样子,并没有走偏。可就在想要挽救姑姑家,远离沈家时失败了。她最终也被拉下了水。 未来还将怎样?薛愫看不清楚,对于同样重活一世的沈锐,薛愫想,他更比自己意气勃发,想要力挽狂澜才是。可为什么他就这么执着想要缔结这门亲事。在旁人眼里看来。并不是桩恰当的婚姻,难道就是因为她和他一样。是重生而来的人,知道未来走向吗? 对于这场赐婚,有人欢喜,有人愤怒。其中愤怒飞自然是沈锐的母亲。她原本想以薛愫的八字和身体为由。大大方方的推掉这门还没有定下来的亲事。哪知突然闹出这么一招来,侯夫人有些气不过。 不过这皇上也真是正事不干,突然赐婚是闹哪桩。侯夫人越想越难受,只好命人大妆了,去了袁贵妃的宫中。 袁贵妃正在小憩,侯夫人也不敢贸然打扰,倒偏殿里奉茶。 袁贵妃听说永乡侯夫人来了时,心下倒立马明白她跑这一趟做什么。所以当侯夫人向袁贵妃提及此事时,袁贵妃道:「我听说是你们家的世子去皇上跟前求的。他倒有些能耐,竟能说动皇上。」 侯夫人却脸色一沉:「果然是他。这不是乱来么。」 袁贵妃忙道:「夫人此刻生气也没用了,还是好好的谢旨吧。你家世子连我举荐的人也看不上。看样子他早就有自己的打算了。能得到御赐婚姻,毕竟也件是件荣幸的事,等到你们家服一满,就可以选日子成亲了。」 事已至此,侯夫人即便是不满意,可又不敢对皇帝的旨意说不。 薛愫筹备好闻莺的亲事,顺利送她出嫁。至此也完成了一桩心愿。 等到闻莺出嫁后,冬月就过了大半了。眼见着这一年也快要走到终点。铺子的事她已经揽了过来,和王安、吴春华商议过。 等到明年灯节过了就开张,至于卖什么,薛愫也想好了,要卖就卖她通晓的香料。至于货源她也早就考虑好了,已经联系上了做关口生意的三舅舅。他也答应过要帮忙的,这样一来,就有了路子。 薛愫的重心从自己的亲事转移到生意上来。她心里极其明白,不管未来如何,她得有傍身的东西才行。再说也得给弟弟铺下路子。以后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靠人家又不可能靠一辈子。 铺子收拾出来后,薛愫亲自去看过几回,倒还算稳妥。如今只等货到,慢慢的买卖就能做起来了。 薛愫精心的筹划一切,眼见着就到了年底。薛太太又派人来请薛愫姐弟回曾家住,说是过年了,没有把至亲骨肉放在一旁的道理。 薛愫却喜欢这边简单舒心的日子,于是婉拒了姑母的好意。 薛太太见薛愫执意不肯,颇有些烦闷。不过凭心而言,曾家待薛愫是有些疏忽。薛太太如今想要弥补,薛愫却连机会都不愿意给。 薛太太在家思来想去心想终不是法子,也怕外面那些人流言蜚语,让曾家名誉受损,只好让鹄大奶奶亲自跑一趟。 鹄大奶奶不想管这些事,可薛太太派给她,她又推脱不得,只好走这一趟。 当她来到棉花胡同这边的宅子时,却见薛愫正拿着一把剪刀,真在给一盆月季花修剪多余的枝叶,旁边侍奉的那小丫头倒有些面生。主仆俩也不知在嘀咕什么。 院子有些狭小,更谈不上气派。鹄大奶奶此刻倒有几分敬佩薛愫,敷春堂虽然不是正房大院那么宽阔气派,但也精致小巧。搬到这里来住,亏得她也能过下去。 鹄大奶奶一直没有出声,后来还是聂娘子出来倒水才惊呼:「哎哟,这是曾家大奶奶吧,怎么站在外面吹风。」 薛愫闻声方回头来看了看,果见鹄大奶奶披着一领雪青色的镶狐狸毛的斗篷扶着个小丫鬟站在那里,后面还有俩跟随出门的婆子。 薛愫心想来者是客,便上前笑迎:「大表嫂来了怎么也不开个声,倒是怠慢了。外面冷,快请屋里坐。」 鹄大奶奶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怀里虽然抱着个手炉,可也打了两个喷嚏。 薛愫清鹄大奶奶到暖阁上坐,又让紫绢将鹄大奶奶的手炉重新加了炭。又将自己往日里盖腿的一条毛毯给了鹄大奶奶。 第49章 鹄大奶奶见薛愫对她的热情。原本有些冷漠,此刻也软和了些。 薛愫不等鹄大奶奶开口,便笑问:「大表嫂是奉了姑母的命令来的吧?」 鹄大奶奶忙说:「薛妹妹一猜便准,那你也该知道太太的意思了,我在这里也就不多言。大冷天的跑来,还请薛妹妹给我几分薄面,跟我回去住。你这里……」说着张望了一下四周。不见繁华,处处都透露着一股简朴。皱眉道:「你也是侯门之后,将来又要嫁到侯门里去,何苦太委屈自己。要是让沈家知道了,还说我们曾家亏待亲戚呢。」 薛愫道:「沈家他们也知道我住在这里。大表嫂白来这一趟了。我哪里也不去。住在这里也挺好的。这暖阁很暖和,又收拾得干净,住着也早就方便了。姑母的好意我心领就是。到了正月里要吃年酒,我再回去露个脸好了。」 鹄大奶奶诧异道:「那薛妹妹是准备连团圆饭也不回去吃呢?」 薛愫哑然:「这里也能团圆的。」 鹄大奶奶倒想这个表妹倒有几分矫情,行事何必至此,没的叫人寒心。亏得她冒着冷风走这一趟,看样子是真抬举了。 鹄大奶奶见薛愫坚持不肯,也不想劝说什么,略坐了坐。等身子还没有完全暖和,就起身要告辞了。 薛愫也没挽留,只起身告别。让晚霞去送。 鹄大奶奶有些窝火的回到曾家,向薛太太面禀了薛愫的事,正好秦老夫人也在跟前。 薛太太听后,心中便有些歉疚,心想到底是前面出的那几起事让侄女儿心里存了疙瘩,所以有了隔阂。到头来鹄大哥儿也没得到严惩。曾家对侄女儿来说已不是安全的庇护了。想要再挽回局面的确有些困难。 秦老夫人却蹙眉说:「她也太把自己给当回事了。既然如此,就遂她的愿吧。不想回来就别回来。」 薛太太知道秦老夫人心里的嫌弃,忙道:「可老夫人,沈家知道了可不大好交代呀。这么做是不是有点……」 「那她还要怎样,左请右请都不来,到底也仁至义尽了。我看她就是个没心肝的,亏得你们一个二个还纵着她,当成宝贝一样的心疼。不过就是长得好些,我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人,背地里很有心计。」 秦老夫人的数落,直直的打在薛太太的脸上,让她十分的尴尬。鹄大奶奶倒是十分的惬意。 等到淑苓来的时候,这里才止住了话题。 秦老夫人见她比往日又好些了,脸上却没什么喜色,这个孙女终究也是没用的。自己的亲孙女自然比外面的什么人好,可如今也不堪大用。 「宝相,将我的拐杖拿来。」 薛太太便知秦老夫人要走,忙起身搀扶。秦老夫人却挡开了薛太太身来的手。薛太太当谢面红耳赤,鹄大奶奶见状忙上前扶了。 秦老夫人又唤宝相,颤巍巍的离开了薛太太的屋子。 薛太太一丝也不敢懈怠,又命两个婆子好生跟着。一直送到院门外方罢休。 刚才那一幕清晰的落在淑苓眼底,淑苓也替母亲感到难堪。 「我没来之前,母亲和老夫人都说什么呢?」 薛太太叹息道:「说你薛妹妹的事。老夫人心里不舒坦呢。」 「薛妹妹还是不愿意回来么?」 「可不是,她也是个倔脾气,好像想存心给我们划清界限似的。这叫什么话呀。苓儿,等到她下次进来看你,你替我劝解着些。」 淑苓忙说好。 薛太太又担心淑苓的身子,嗔怪道:「天冷,你不在屋里好好的呆着,又出来吹风。这才略好些,又不爱惜自个儿了。」 淑苓温柔的笑道:「出来走动也好,在房里就是没病也要闷出病来。」 腊月初一,薛愫打算去万佛寺上香。 吴秋实不在家,只好带了后面过来的天梁、天栋兄弟俩。丫鬟则只带了海棠和菊明。 车子是从集上临时雇的。三个女孩子挤在车内,略显得有些逼仄。 海棠兴致勃勃的和薛愫说起下午的事:「昨下午我见晚霞姐姐偷偷的让聂大娘做什么好吃的,我嘴馋,让她给我吃点,她竟然不答应。」 薛愫没有理会海棠小孩子气的说话,倒是菊明接了话头:「可能是小姐让她做的,自然就没有海棠姐姐的份了。」 薛愫依旧不插话。 海棠忙道:「才不是小姐吩咐的,后来我发现她四处找桑皮纸包东西。我暗地里问聂大娘,听说是让给做的梅花酥。后来我见吴大哥一早走的时候,晚霞姐姐悄悄往吴大哥屋里跑,还给他塞东西呢。我就找到了青柳问呀,青柳小声和我说是给吴大哥送吃的。」 薛愫听到这里方才有了些许的兴趣,敢情这两人什么时候看对了眼?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 海棠立马表示:「如何不真?青柳和我最要好,是她亲口告诉我的,肯定不会有假。小姐呀。我看晚霞姐姐是不是看上吴大哥了。」 薛愫轻斥了一句:「你也多嘴,张口就胡说。这可是事关女孩子的清誉。」 海棠红着脸吐了下舌头,低头说道:「可是有可能是事实啊。我不多嘴就是了。」 菊明本来一肚子的好奇。原本还想追问下去,不过见薛愫斥责海棠,只好强忍住好奇,私底下再问她好了。 第50章 薛愫却将两个人在脑海中来回想了个遍,吴娘子曾经和她说起过,给吴秋实说亲,吴秋实看不上那些乡下的丫头。难道因为看上了晚霞?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他们两个好像倒还合适,薛愫想回头要不去试探一下? 好不容易赶到了万佛寺。要爬一段长长的石阶。薛愫看了眼,有些犯怵。好在菊明和海棠都跟在后面。今天因为是初一,前来上香的人也不少。还没到寺庙,就听见了僧人们诵经的声音。在这群山峻岭里显得很是宁和。 等到她爬上寺庙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海棠也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倒是乡野里长大的菊明气息还算均匀。天梁、天栋兄弟俩习武之人,这些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薛愫到见大殿里僧人们正在举行参拜。她见人多,也怕挤着并没有上前。因此只去了后面的观音殿上香, 薛愫虔诚的跪拜,又在菩萨面前发了宏愿。捐了十两银子的香油钱。 庙中僧人见薛愫是个出手大方的人,便留了她到后面的厢房用素斋。 热气腾腾的玉米面窝窝头,五香大头菜,配着冒着暖意的红薯粥。乃最寻常的饭菜。不过薛愫却吃得津津有味,还多喝了一碗粥。 接着又有得到的高僧来与薛愫讲解佛法,薛愫坐着听了会儿。睡意却上来了,趁此小睡了不过一刻钟。 那海棠和菊明守在院子里,菊明叽叽咕咕的继续向海棠打听晚霞和吴秋实的事。起初海棠不大愿意说,只听得她道:「小姐不是不让人议论么,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 菊明央着海棠道:「好姐姐,你说给我听听嘛。我就是好奇嘛。不然今晚睡都睡不好。」 海棠咯咯笑着:「你这妮子这么上心做什么,莫非你也看上了那吴老大?」 菊明满脸通红。上前要撕海棠的嘴,口中又道:「海棠姐姐就喜欢胡说。我可不饶你,我才没有看上什么姓吴的。」 海棠呵呵直笑。 后来两人怕动静闹得大了,惊扰到薛愫休息。海棠拉着菊明坐在院子里的那棵古柏下轻声说话。 「这些也是青柳和我说的。说好像是晚霞姐姐的一头热,那吴老大向来不大热情,始终淡淡的。看不出他有什么意思。」 菊明却笑了:「这个吴大哥见着个女孩子就要脸红,他能有什么热情。不过既然没有排斥晚霞姐姐送的东西,说不定这事还有戏。」 海棠听后点头赞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这事还是本人最清楚。我们又不可能去问吴老大本人,且看后面怎么发展吧,肯定少不了的好戏。」 薛愫醒来时,就听见两个丫头在院子里嘀嘀咕咕的。她出来轻斥:「这是佛门清静之地,由着你们在这里吵吵闹闹,乱嚼舌根。」 两人忙止住了话题。 海棠忙上前说:「小姐休息好呢?天色也不算早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毕竟这一路也不近。」 薛愫颔首道:「走吧。」 大家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车上海棠和菊明两个倒沉静许多了。 车子行驶了一阵,突然渐渐停了下来。薛愫有些纳闷,这才没走多久呀,难道就到呢》她掀了帘子看了眼,天栋回头笑着禀报:「小姐,前面有棵大树倒在路中央,阻了去路。我们将它搬开。」 薛愫点头答应,她并没有下车,便放下了帘子。 过了一会儿,她们突然听见一阵打斗的声音。薛愫心里一惊,莫非遇到了什么意外,正欲揭了帘子看个究竟时,突然一柄明晃晃的刀尖从帘子里直直的插了进来。 薛愫和海棠、菊明等吓得花容失色。薛愫活了两世,倒显得略镇静些,颤抖着吼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只听得外面的人嘿嘿一笑:「做什么,请小姐跟我们走一趟。」 「走?去哪?」 那人森然:「这个就不能告诉小姐了。」 薛愫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心想。天梁、天栋兄弟俩多半是抵不住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她从未经历过此事,心里一直在告诫自己,先不能慌,不能自乱阵脚。 偏偏海棠此刻喊道:「你们这些目无王法的人,我们小姐可是未来的永乡侯世子夫人,胆子也太大了。」 薛愫心想糟糕,忙瞪了海棠一眼。海棠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果然外面那人笑道:「倒看不出还是名门家的小姐。那么更得跟我们走一趟了。」 薛愫此刻明白了,她是遇见了劫匪。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只好先尽量依着歹人的意图,不然没有好果子吃,她镇定了几分,方高声道:「我们愿意跟你们走。你放了我手下。」 「好,小姐是个痛快人。」刀尖收了回去。海棠和菊明两个吓出一身汗来,见刀收走了才略放了些心。 薛愫后来听得外面人道:「你们两个没用的,快去给永乡侯府报信。说你们小姐在乱石岗,让他们准备一千两,不对……」听得那人又和手边的人商量了一下又道:「让他们准备万两银子上来救人。不然,我们可是要撕票的。」 又听得大笑声:「今天运气好,逮到了一直肥羊。能过个好年了。」 薛愫哆嗦了一下。心想沈家的人会来救她吗,只怕难说。她得想个自保的法子才行。对了外面的人应该不知道车上有多少人。她看了眼躲在一边的菊明,小声和她商议:「你去找吴秋实,告诉他这里的情况。让他来救我们。」 第51章 菊明指了指自己。瞪大了眼睛。 薛愫点点头,又小声嘱咐她:「机会只这么一次,你可要把握好。我这就下车去,吸引他们的视线,海棠帮忙做下掩护。」 海棠吓得瑟瑟发抖,心想要是不成怎么办。不过菊明却露出了坚定的目光。颔首道:「我听小姐的吩咐!」 薛愫咬咬牙,已经下了决心。她将车帘一撩,便下了车。天梁和天栋已经不见了人影。地上还有血滴,看样子他们受了伤。当下和她料得差不多,有六个人,个个都是粗壮的汉子,都用黑布蒙面。 有人听见了响动,回头来看了眼,只见薛愫已经下了车走了几步,那人大喊了一声:「妈的!这娘们想要逃走!」 其余五个都围了过来。 薛愫一步步的走着,打算将他们引开说道:「突然内急,想要方便一下,还请各位好汉行个方便。」 「呸,哪来那么多事。给我忍着!」 另一个看上去要个子要瘦小一些的说道:「倒不是十分为难的要求,派两个人盯着,她这么娇弱的小姐也跑不了。」 那人才答应说:「好吧。到那棵大树后面去吧。」 海棠几步上来搀扶薛愫,两人战战兢兢地走到大树后面,薛愫假装要方面,负责盯梢的不敢太靠前。海棠帮忙放哨。 薛愫暗中递眼色给海棠,海棠向她点头示意。 薛愫便知菊明抓住机会了,这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不由得暗自祈祷,她一定能闯过这一关的,重新来过的人生,不会这么早早的就收场了。只要留得性命,能好好的活下去,即便是嫁给沈锐那个魔鬼也没什么。 沈家的人会不会来救她?薛愫不敢将太多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只好希冀于吴秋实能尽快找到她。 菊明顺利的逃脱了,薛愫和海棠两个都十分听话,那群歹人要他们走东就绝对不会往西。她和海棠后来用布条蒙了眼,就这样被带到了乱石岗。 薛愫和海棠脸上的布条拿下来了,只见这是间逼仄又暗黑的屋子。窗户上已经订上木条,封得死死的。那扇门不用说照就从外面上了锁。绝了她们的去路。薛愫还听见了外面说话的声音,看样子还有人在外面把守。 屋子里不知什么地方冒出一股恶臭味,让薛愫有些觉得恶心。这样的境遇,薛愫从未遭受过,要是以前的她只怕会立马吓昏过去,如今倒还能保持两分平静的心态。只是她们主仆俩到了这么个地方,不知还有没有出去的可能。 海棠瑟瑟发抖的抱住了薛愫的胳膊,薛愫毕竟经历过生死,倒还勉强能镇定。两人找了条长凳坐了下来。 海棠小声说道:「小姐,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薛愫轻斥了一声:「胡说什么,哪里就这么不济了。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海棠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想沿着门缝里张望下外面的情景。可门缝实在狭小,视野受限得厉害。 她觑着眼看了半天,只见院子里有三四个人来回的走动。其中一个在向另一个低头交耳些什么。她也听不见那人说的是什么,看着也没用。 海棠心里犯怵,沈家世子和吴老大能找到这里来救他们吗。听说沈家侯夫人不满这桩婚事。如今又让拿一万两的银子来救人,那侯夫人只怕是舍不得。吴老大势单力薄,只怕闯不进来。天梁兄弟不也受伤逃跑了么。看样子是在劫难逃了! 海棠越想越害怕。赶紧回到薛愫身边,低声将院子里的情况告诉了薛愫。亦将心里的担忧告诉了她。 薛愫何尝不担忧这些,只是她现在不能乱了阵脚。即便沈家不会拿钱来救她,吴秋实单枪匹马没那个能耐。那么曾家呢?姑母知道她的遭遇总会有法子吧,菊明是个聪明的人,她只要路上不出什么意外,就会顺利的去找吴秋实。自然也会让曾家知道此事。即便这些都行不通,那么她也要坚定能从这里逃出去的信心。 薛愫小声的和海棠说:「你先别怕。养好精神再说。」 海棠在薛愫的劝慰下,稍稍的平息了。 过不多久,从门下塞进来一盘饭菜。海棠过去取了,皆是不堪之物。当时眼泪就滚落了下来。哪里咽得下去呢。 薛愫道:「都这个境地了,我们还有得挑不成。有吃的就成。」倒也不大嫌弃,硬撑着将盘子里的东西吃了一半,留了一半给海棠。 海棠见薛愫都不嫌弃,她自然也只好坚持着吃了。至于什么味道,她也不敢细细品尝,胡乱的塞了进去。希望不至于还没等到人来救她就给饿死了。 这屋子除了阴暗狭小,还有便是四处灌风。主仆俩依偎在一起,方能暖和一点。 直到天色暗下来。屋子里越来越看不清。也没有人来替她们送盏油灯。薛愫心里计议了回,靠在她怀里的海棠已经传来了沉稳的呼吸声,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薛愫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暗自应付一切的变化。就在此时,有人敲了敲门板。薛愫一惊,听得外面的人喊道:「里面的人,听见没有?回个话!」 薛愫身子哆嗦了一下,心想应该不是来救他的人,便不做声。果然。外面那人听见里面没动静,就嘟囔了一句:「看来都睡死了。」接着就没什么动静了。过了一会儿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在外面说着什么,可这里面听不清楚。 第52章 薛愫动作十分轻柔,让海棠靠着柱子继续睡好。她摸着黑,靠白天的记忆辨别方向。好在屋里本身也没多少东西,蹑手蹑脚的好不容易到了门边,就地坐了下来。这里听得要清楚一些了。 「这么冷的天派我们两个来守。其他的狗崽子倒是躺热炕去了,可真不是件好差事。」听得是个粗鲁的汉子,说完这句,嘴里又嚷了两句骂娘的粗话。 薛愫从门缝里看见了外面升起的一堆篝火,看样子那两人正在烤火取暖。就是只看得见两个人影,长什么样瞧不清楚。 又听得另一个抱怨:「我说屋里那小妮子长得倒挺好看的,反正马老大又没个老婆,不如让她做个压寨夫人。不是挺好的。」 刚才说话那人呵呵笑道:「你倒是死性不改,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当我们马老大也和你一样呀。」 另一个又说:「我就说老大没个成算,想个计谋说不定还能人财兼得。」 那人沉闷道:「马老大可没你这么眼皮子浅,捉的不是别人,是沈家未来的媳妇,你以为只是个巧合呀?」 另一个人有些诧异了,莫非这其中有什么早就计划好的东西。他们这些人不是老大跟前的近臣,自然是不知晓的。 在门背后偷听的薛愫也同时讶然,暗想难道是沈家的什么仇人,所以才绑了她来,背后还有什么计谋?如果沈锐识破了,就自然不会掉入陷阱里,看样子沈家人是不会来救她了。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秘密?」 那人继续呵呵笑道:「既然是秘密,岂是你我能知晓的。不该问的别多问,不然哪天突然命丧黄泉,还不知道为什么。」 薛愫脑袋嗡嗡作响,她双手抱膝,脑海中迅速的回忆了下上一世与沈锐有过节的那些人。想了半晌,最终因为她对这个人本身不大熟悉,所以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来。看样子是直接冲着沈锐去的没错,他恶名在外,想来也结了不少的冤家,这些都不奇怪。可是那个马老大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绑了她,然后引沈锐上山来吗? 沈锐不是傻子,他不会明知道是圈套还往里面跳,以身试险。她与沈家而言,太微不足道。不过一颗随时可以弃掉的棋子而已。 外面的两人没有再讨论关在这黑屋里,生死未卜的薛愫。 而是继续他们的谈论。 一人说:「今年这一票大的干好了,过年就不用愁了吧。我爹还想等着我回去种地呢。」 「你还想回去种地?怎么想金盆洗手呢?」 「总不能当一辈子土匪吧,我还想娶老婆呢,有那个正经女人愿意嫁给一个土匪的。」 另一个人便哈哈大笑,很快又压制了下来:「你以为想脱身就脱身,马老大会答应啊,你还甘心回去种一辈子的地?」 「那还怎么着,我们不过小喽啰,于老大有没多大的用处,他难道不放人?」 「小兄弟,你出来混了几年了。还是嫩得很啦!」 薛愫听着这两人的谈话,左右都是些与她无关的事了。后来又吹哪家妓馆好,哪家的姑娘标致活计好,偶尔还夹杂几句骂人的脏话,粗俗不堪。都是些无关要紧的话。她也没有再继续听下去的必要了。 薛愫呆呆的坐了会儿,突然屋子里发出了一声脆响,海棠吃痛的叫了一声。薛愫想,海棠是靠着柱子睡着的,难道滑下去磕着了头?摸索着好不容易到了海棠跟前,胡乱的摸着海棠的衣裳,将她扶好,海棠也有几分清醒了,才要和薛愫说什么。 薛愫却在海棠耳边极细微的与她道:「你不要开口,外面有人。」 海棠瞪着一双黑亮的眸子,只紧紧的拉着薛愫的衣裳,身子微微的颤抖着,看得出来她十分的害怕。 果然院子里的那两人听见了动静,一人走上来,拍了拍门板。薛愫和海棠俱是没听见一般。 过不多久,听见外面的人喝了一声:「那西北角是怎么回事,好像是着了火。」 薛愫甚至能听见竹子迸裂的声音,从门缝、窗户缝也渐渐能感觉到火光。看样子是着火了。 「走,我们快去救火!」一人急匆匆的说道。 另一人却道:「不管我们的事,别乱跑。说不定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我们去走了,屋里的人被救走了怎么办。回头马老大问起来,怎么交差?只怕性命不保。」 渐渐的,远处传来了呼叫声,也嘈杂起来。薛愫心里咯噔着,这突发的状况,代表有人来救她们了吗,只是不知来的是哪路人。 屋里的光线因为那火光倒似乎明亮一些了,薛愫和海棠两个悄悄的往门边移动,可又不敢就躲在门后,怕院子里的那两人突然进来,只好伏于窗下。 海棠自记事以来,从未遭受过如此惊险。这一刻,她心里怕得厉害,她们还有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 就在主仆俩张望情势时,突然听得有人跑进了院子,大声嚷嚷:「情势有变,老大的意思,让你们进去将人给杀了!」那人的声音很是急促,嗓门又大,在黑夜里显得尤为的刺耳。 伏在窗下的两人听见了这句,吓得抱成一团,海棠竟呜的一声要哭,薛愫忙捂住了她的嘴,向她摇头。 又要死一次吗?薛愫她好不甘心,什么都还没开始做呢,难道就要撒手而去。这样的死也太不值得了,她不想成为刀下亡魂。 第53章 两世为人,薛愫从未这样的绝望过。 这一生就要走到终点了吗? 薛愫她还没有看见弟弟振兴家业,她不愿第二次抱憾终身。 薛愫看了眼绝望的海棠,拉着她的手说:「如今只有硬闯这个法子了,我们得活下去。」 「可是,我们出不去啊,外面的人马上就要进来杀了我们。没时间了!」海棠呜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薛愫小声和海棠嘀咕:「你先别急着哭,下午我沿着窗缝看过,背后是山崖,想办法将后面的那扇有些松动的窗户合力给弄开,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海棠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阵搏斗的声音。 薛愫一怔,心想是他们起了内讧,还是有人来营救她们了。薛愫拉着海棠找了个角落先藏匿好,双双竖起耳朵凝神屏息注意着外面的情景。 院子里的搏杀声渐渐停息了,听得一阵脚步声纷至沓来。薛愫心里一喜,心想应该是来救她们的人吧。 接着又听得门环响动,外面有人喊道:「小姐!您在这里吧?」 薛愫听见是吴秋实的声音忙高声答应:「我们在里面!」 「小姐请稍等,小的这就来救你们!」吴秋实提剑砍断了门上的木条。将整个门板都卸了下来。 黑乎乎的屋子,终于迎来了光亮。薛愫缓缓站了起来,刚才的突变对海棠而言。还没有走出来,此刻竟亦如风中瑟瑟发抖的秋叶。 后来是薛愫搀了有些神志不清的海棠走出了这间屋子。只见院子里还有两个人打着火把,地上躺着三具看不大清楚模样的尸首。 吴秋实在一旁恭敬的垂首等候,道了声:「小的失职,让小姐受委屈了。」 薛愫艰涩的说了句:「不怪你。」 其中一个面生的人走上来,对薛愫行了一礼道:「薛小姐,外面已备好了轿子。请薛小姐上轿。」 薛愫不认得他,便有些迟疑。 吴秋实立马向薛愫解释:「这是世子爷安排的。」 也就是说沈锐还是来救她呢。前面有人打着火把引路。薛愫小心翼翼的跟随着。 突然海棠一声尖叫。 薛愫忙回头去看,海棠惊呼:「我踩到死人了!」 薛愫轻斥道:「快别磨磨蹭蹭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终于走出了这座院子,可西北角的火光依旧冲天。还能听见有厮杀的声音。 外面果然有一顶轿子在等着她们。薛愫上轿前,突然想起了那两个歹人的谈话。对身边一个掌火把的人说道:「据说这次是针对世子爷设的陷阱,还请世子爷当心。」 举火把的人会心一笑:「这个就不用薛小姐操心了,世子爷他心里早就明白。还请薛小姐赶快跟我们下山去吧。这里不是久留的地方。」 薛愫也不再磨蹭了,上了轿,海棠也挨着她坐好。此刻薛愫才缓过气来,要是最终没有援救,她和海棠没办法弄开后面那扇窗户的话,会不会此刻已经倒在血泊里呢? 轿子十分的平稳,那火光和厮杀声离他们越来越远。薛愫想这其中的阴谋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沈锐既知是陷阱,还敢闯进去,声势还闹得这么大。想来应该能脱身。她不用替他担忧吧。 后来她也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乱石岗的那些事与她无关了。 她迷迷糊糊地小憩了一会儿,直到轿子停下来,有人来揭起轿帘。 薛愫将手递上了迎面伸来搀扶她的手,弯身下了轿。 「薛小姐请当心脚下!」 薛愫听着这声音陌生,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却见是个面生的丫头,又看了下周遭。她正处在一个陌生的院子。 身旁的丫鬟见薛愫疑惑,连忙解释:「这是我们世子爷的一座别院,世子爷吩咐的,请薛小姐先安顿在此。过几日平静下来再送薛小姐回去。」 薛愫举目看那正北面的一溜屋舍,整整齐齐的,檐下都挂着灯笼,将黑夜照得亮堂堂。正说着又有丫鬟婆子迎了上来,请薛愫进内休息。 刚才扶薛愫下轿的丫鬟一直领着薛愫进了花厅。 待薛愫坐下,厅上服侍的几位丫鬟婆子才来给薛愫行了礼。薛愫才看了眼才那丫鬟穿着浅葱色的袄裙,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倒有几分俏丽之姿。 又听得她笑着说道:「奴婢习秋,暂管这别院之事。薛小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成。」 薛愫微微颔首,经历过那么一出她身上有些不大舒服。 接着又有笑丫鬟捧了铜盆巾帕等物来,请薛愫洗脸净手。炕上已是极温暖了。两个婆子来抬了炕桌上来。小丫鬟们端了饭菜,习秋请薛愫入席。 「天晚了,太油腻的东西也不好克化,所以备了些清淡食物。薛小姐一定也饿了,请用饭。」 上了乱石岗后,她和海棠俩分吃了一盘不堪之物,肚子早就饿了。如今见桌上有清粥小菜,都很精巧细致。她便想起与她同甘共苦的海棠来。那习秋是极伶俐之人,见薛愫有些迟疑,便笑道:「跟随薛小姐的那位妹妹也下去熟悉用饭了,那位妹妹受了惊吓,也不好叫她到跟前来服侍,歇一晚明一早就让她过来。」 薛愫见安排很是周到,也不说什么,点点头而已。 第54章 她略用了一碗紫糯粥,吃了些烧腐竹、炒面筋。 解决了温饱。安全又有了着落,自然身上就困乏起来。 她不大习惯被陌生的丫鬟们服侍,觉得有些别扭。不过海棠此刻也一定困顿极了,实在不好再使唤她。待躺进早就暖好的被窝时,往日里的择床毛病竟一扫而空,迅速的进入了梦中。 习秋放下了帐子,将薛愫换下来的衣物收捡好,赫然发现薛愫的裙子污了,鞋子上赫然有一团血迹。看样子是不能穿了。便命小丫鬟拿去清洗。又在香炉里撒了一把安睡的香料。命人在外间守护,听候差遣。 她走到南面的屋子。叫来管事吩咐:「去给府里的侯夫人报声信,说薛小姐平安。」 管事的忙道:「姑娘费心,老夫已经让人去通报了。」 已是三更天,习秋却因惦记乱石岗的世子。也无睡意。将跟去的人找来打听, 「薛小姐已经救出来呢,怎么不见世子爷跟你们一道回来?」 其中一个回答:「习秋姐姐不知道,世子爷只吩咐我们几个放火,然后寻找薛小姐。对于世子爷的寻踪,我们不知道。也不敢多打听。」 习秋想,有些奇怪,不过和世子爷的作风倒是一样。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或者回不回这里。吩咐了上夜的人警醒些。 习秋又想,这次事件也有些古怪,看样子薛小姐被劫持的事没那么简单。否则动静不会闹这么大了。 等薛愫醒来时,已经是日晒三竿了。她感到有些抱歉,竟醒得这么晚。 听见她的响动,进来服侍的丫鬟已经换成了海棠,还有一位竟然是晚霞。 「你怎么在这里?」 晚霞忙道:「今一早这边派人来棉花胡同接我,所以就过来了。不过小姐平安无事就是最大的荣幸了。」 晚霞顺便还带来了薛愫日常的穿戴。和海棠两个伺候她梳洗。等换好了衣裳,洗了脸。晚霞正替薛愫梳头,习秋就进来了。 「小姐昨晚睡得可还好?」 薛愫答道:「还好,多谢姐姐。」 习秋莞尔:「小姐称奴婢名字就行,叫什么姐姐,奴婢哪里当得起。」 薛愫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还不算差。加上晚霞替她匀了些脂粉,看上去和平时也没两样。 薛愫问了习秋一句:「你们世子呢?可平安的回了府?」 习秋如实答道:「听说还在乱石岗。」 薛愫怔忪,心想他还没脱身么,也不知有没有危险。虽然她对这个人不喜,倘若是因为营救她而犯了险,心里也难安。 习秋见薛愫眉目间有郁色,便劝慰:「薛小姐放心,我们世子爷做事极是周全妥当的。想来还有什么棘手的没有处理好。或许很快就能回来了。」 薛愫想,既然他和她一样,都是历经两世之人,自然会更比以前谨慎小心,不会轻易犯险。她担心也是白担心了。 用过早饭,薛愫便和习秋说起要告辞。 习秋却含笑道:「我们世子爷的意思,请小姐在此多住几天。出了这样的事,得等完全平息,薛小姐确实无忧了才送薛小姐回去。」 「这么说来,我是给看守起来呢?」 习秋忙解释道:「奴婢们哪敢,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请小姐体谅世子爷的安排。世子爷也是替小姐的安危着想啊。」 薛愫道:「算了,住几日就住几日吧。我倒是能随遇而安的。等你们世子爷办好了一切,我就回去。」 回头晚霞和薛愫说起:「这位世子做事还真是细心周到,也是一心为小姐着想呢。可真是不错。」 「得了,你不用在跟前和我说这些。我既然答应留下来,就不会有怨言。对了,曾家应该知道我出事了吧?」 晚霞道:「姑太太都吓晕过去了,鸣二少爷原本都骑了马要亲自去找您,听说后来被姑老爷给训了一通。」 薛愫点点头没有再问别的。 倚春园坐落在一背山靠水,风景如画之处。 山上山下皆是沈家的产业。习秋不仅掌管倚春园,还管着这一带沈家地里的收成适宜。薛愫想,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丫鬟还真有两下子。像习秋这样拔尖出挑的人物,只怕沈家还有不少。 在习秋的引领下,薛愫扶了晚霞和海棠将倚春园走了个大半。一路上习秋和薛愫笑说些地里的收成,山上有什么兔子、野鸡之类。 「这个园子建了三年多,不过世子爷过来住得少。虽然一直有人打扫,不过却冷清。好不容易迎来了薛小姐这样的贵客,一定要好好的款待您几日。所以薛小姐有什么不随心的地方还请您直说。」 薛愫淡淡的说道:「挺好的。」 因为是大冬天,也没多少可看的景致,随意逛了逛,薛愫便回屋去了。 倚春园的人薛愫不熟悉,只好和海棠、晚霞商量:「吴秋实还在倚春园吗?」 海棠看了眼晚霞,晚霞笑眯眯的说道:「还在呢,听说是世子爷安排他暂时住在这里,听候小姐的差遣。」 薛愫点头道:「很好,你去将他叫来,我有话要吩咐他。」 晚霞自然是愿意跑这趟路。兴致勃勃的就去了。这里海棠和薛愫嘲笑:「晚霞姐姐刚才那一脸情深意重的样子,小姐也看见了吧?」 第55章 薛愫不喜海棠多嘴,特别这又是在客中。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海棠这才闭了嘴。 薛愫摆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海棠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薛愫手里捧着茶盏,目光落在那茶盖上一圈缠枝花纹。 「小姐,吴大哥来了。」 薛愫猛然抬头,唤道:「进来说话吧。」 晚霞在帘外笑说了句:「吴大哥里面请。」说着还替他揭了帘子。 吴秋实略显得有些腼腆的走了进来。 薛愫轻轻扫了他一眼,道了句:「昨晚多亏了你。」 吴秋实微欠着身子道:「是小的失职。让小姐犯了险。」 薛愫道:「这是突发状况,哪里能怪你。再说昨晚要不是你及时赶来救我。后果不堪设想。昨儿是菊明找到你的吧?」 吴秋实回说:「说来下午我正好回了棉花胡同一趟,那时候天快要黑了。见她灰头土脸的,脚也摔伤了,一脸惊吓过度的样子。战战兢兢地和我说了小姐的情况。我一听便知不好,心想我一人怎么有那能耐将小姐救出,便上曾家找帮手。后来又遇见了世子的队伍,听从了世子的指挥。」 薛愫微蹙着眉头,说道:「世子还在乱石岗,据说此事没那么简单。我想让你去帮帮忙。」 吴秋实是个明白的小伙,沈家那么多的人马自然不缺他这么一个人手,小姐派他去,自然还有别的用意。吴秋实立马就答应了。 「机敏些。少说话,去吧。」 薛愫原本该又劫后逢生的喜悦,可眼下却让她觉得疑心重重。同时又牵挂沈锐的安危。他重生的这一世应该和她一样也是意气风发的吧,他也给自己定了不少要实现的梦想,总不可能因为这次突发状况让自己栽了进去,但愿他平安!薛愫心里默默念叨。 不多时,薛恒竟然也找来了。 薛愫嗔怪道:「你不好好念书,上这里来闲荡做什么?」 薛恒道:「姐姐遭遇了危险。我哪里还能读得进书。早起来接晚霞姐姐的时候,我就想跟来的。偏不凑巧没一道。我打听了好些地方才知道姐姐在这里。阿弥陀佛,可吓死我了。」又盯着薛愫来回看了好半天,见她毫发未损才放下心来。 「昨儿我下课回去的时候,听家里的丫鬟说起,听得不明不白的,后来去了姑姑家,一晚上都没合眼。一早才知道了姐姐平安的消息,可还是不放心,总要亲眼看看才好。」 薛愫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还没看见你成家立业,不会那么轻易就撇下你的。」 这一次,薛恒的眼角有些微润,不过却倔强的别过脸,偷偷的就衣袖擦拭了眼角。 「姑母说,等姐姐回去了,还是回敷春堂住。姑母是再也不放心我们在外面了。」 薛愫道:「出了这样的事,姑母怎能放心。不过被有心的人盯上了只怕是防不胜防。你呢,你还想搬回去吗?」 薛恒沉吟了下,方开口:「姐姐从那里搬出来是逼不得已。再说姑母家的情况我是清楚的,姐姐不想回去是有自己的难处。」 薛愫道:「那好,有你这话,回头我就和姑母说明。」 姐弟俩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没处住,就住这里吧!」 姐弟俩俱是一怔,还是薛恒的反应要快些,脸上的喜色也浮现了出来:「是世子回来了。」 须臾间,只见一位身着黑狐披风,头戴黑色暖帽的青年男子步履轻快的走了进来,打断了姐弟俩的谈话。 薛愫见了他也缓缓起身,心想她才将吴秋实派出去没多久,他怎么就回来了,看样子想打听什么也是徒劳了。 薛恒喜孜孜的上前与沈锐作揖行礼。 沈锐笑着点头,又夸赞了薛恒几句:「多日不见,薛兄弟倒长高了不少。模样越发的清俊了。还听岳父……」突然意识到称呼不对,连忙改了口:「曾翰林还夸赞你学问也做上去了。说不定过几年,薛家就出了状元,我当姐夫的也有脸面。」 薛恒听了这几句赞扬的话有些飘飘然。很是受用。 还是薛愫在背后提了句:「你也得意得太早了,想要中状元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事啊,快去念你的书。」 哪知薛恒却道:「姐姐要是希望我能中状元,那我考一个让姐姐看看。」 薛愫斥责道:「枉你还知书明理,连这样狂妄的话也说得出口。让姑父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也不知收敛,还是这样的脾性,只怕以后是要栽跟头。」 薛恒见姐姐不喜欢。便不再说了。 沈锐拍拍他的肩膀说:「薛兄弟先去吧,我一会儿就来找你。」 薛恒瞥了一眼姐姐。一溜烟的就跑开了。 「小小的就没了母亲教导,父亲又去了。我当姐姐的没有管教好,倒让世子爷看笑话了。」薛愫面有惭愧之色。 沈锐却含笑道:「他有这样的志气在我看来很是了得。只要有那个魄力,何愁不能成功?」 「世子是做大事之人。有气魄是应当。可他不可有那么大的口气。」 「你这人也太拘泥了,难道凭着我们过往的经历助他一下,还不能达成?」 薛愫听了这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想中状元这事,沈锐能替薛恒办到?她只是不信的。上一世,沈锐也从未走过科举,他一直是个纨绔恶霸,风光了些年,最终不也落得个惨烈下场。哪里还有精力注意到举业上的事? 第56章 面对薛愫怀疑的目光,沈锐并不在意,只道:「薛小姐受惊了。好在是有惊无险。」 「那我一会儿就能回去了吧?」 「这么急着要走?」 薛愫嗫嚅:「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实在不好再给世子爷添麻烦。」 「薛小姐这么说的话,一是没有招呼好你,二是太见外了。过了年就要议婚,婚期会定在哪天,看钦天监的安排。」 「要经过钦天监么?」 沈锐点头道:「赐婚当如此。」 薛愫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也是第一次明显的感受到她要嫁跟前这个人。原本要和淑苓表姐缔结婚约,没想到竟然会落到她的头上。上一世的悲剧她闭眼可见。这一世站在眼前的人和上一世已有了明显的不同。想来不会再走那条悲情的路了吧? 沈锐突然将薛愫的一只手握住,倾了身子,微微低着头,几乎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迎面喷来,似笑非笑的说道:「你放心,既然决定要娶你,就会给你一份安宁。不用担心什么,一切有我!」 薛愫身子微微一颤,抬眼便迎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她有些看不透。上一世和这个人没什么交集,却间接了的影响了她一生的人,她以前是带着惧恨,如今呢?薛愫觉得五味陈杂。他唇角虽然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眼神却是难得的认真。笃定的信念,向她传递着一种可以信赖与依靠的力量。 薛愫将手抽了出来,显得有些无措,偏过了头去。 沈锐以前看见她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不过眼前的景象倒有几分女孩子的扭捏,他一喜,道:「你的手心很暖和。」 薛愫却觉得耳根子一阵阵的发烫,不敢再看他,淡淡的问了句:「你可知马老大设的这个局,故意引你去么?」 沈锐道:「自然晓得。」 「那世子是明知道是危险呢?」 「当然,不过我难道还有退缩的道理?」 薛愫语塞,不过却福了福身子,道了句:「在此向世子爷道谢了。多谢您肯出手相救。」 沈锐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意,此刻竟冷却了下去颇冷淡的说了句:「你歇着吧。」接着就转身离去了。 薛愫一怔,心想传言果然还是不错,他当真是位喜怒无常的人。 乱石岗的事自然吴秋实没能打听到多少。只向薛愫汇报了些只言片语。 「听说这马老大背后有什么靠山,想借此要挟世子什么的,具体的小是不敢多问。毕竟世子爷身边的人口风很紧。」 薛愫想,和她意料的差得不远,既然沈锐不愿主动和她提起,那她也不想多管闲事,横竖大家都安然无恙就行了。 既然事情落下了帷幕,薛愫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住下去,便说要回棉花胡同。 沈锐也答应了:「好,今天就算了,外面风大,也冷。明天再让人送你们回去。」 薛愫只好依从,只是薛恒也赖在这里不走,沈锐带着他骑马射箭,又带着他喝酒作乐,薛恒好不惬意,哪里还想走。 薛愫只当没看见,在房里不是睡觉就是闷坐,也不轻易出门。心想再捱一日,明日必定要回去。 「姐姐外面下雪了。快出来看。」薛恒径直走了进来。 「难怪会这么冷。」待薛恒走近一些,薛愫皱眉道:「一身的酒气,好的不学,年纪小小的就成了个酒鬼。看以后谁还敢要你。」 薛恒笑道:「不过偶尔为之,又不是常常如此,姐姐不用担心。走吧,看雪去。」 薛愫却不想动:「怪冷的,年年都下雪,今年又不是头一场,我不去。」 薛恒没法,只好又去找沈锐。 到了黄昏时。那雪竟然越下越大,外面俨然已变成了一个雪白的世界。 薛愫看着这洋洋洒洒的雪花,心里有些犯怵。会不会因为大雪封路,明日更不好下山。而这雪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沈锐披了一领雪貂的披风大步的走进了院子,赫然见那朱栏边立着个身着蔷薇色织锦镶狐狸毛斗篷的女子。挽着倾髻,正伸手把玩着一簇开得如火如荼的红梅。身后立着个着藕荷色袄裙的丫鬟,手中撑了一把大红色的油纸伞。天然一幅上好的仕女画卷。只是那图画上的人可有眼前的这般漂亮,那梅花也没有眼前的这般精神! 沈锐呆愣的看了一会儿,有些移不开眼睛。 薛愫已经注意到沈锐正在看她。转身欲走。 沈锐却开口叫住了她:「薛小姐请等等。」 薛愫忙道:「世子爷有什么吩咐?」 薛愫这有些冷漠的态度另他心中不悦,不过此刻他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梅苑那边的花开得更好。我已经吩咐人宰了一口羊,温了酒,架了火盆正要烤肉。薛兄弟已经迫不及待了,所以我过来请薛小姐一块儿去品尝品尝。」 薛愫略沉吟了下方道:「既然恒儿在跟前陪您。我就不去了。」 「薛小姐还是这样的冷漠,难道就不肯赏个脸?」 薛愫本来想说她不善饮酒,不过又怕沈锐不高兴,以后毕竟要做夫妻,总是要相处的,不可能一直这么躲避下去。她怕什么呢? 薛愫想到这里,背脊挺直了,含笑着说:「世子爷冒着风雪来请,我再推三阻四的。倒又要说我矫情,惹得世子爷您不高兴了。」 第57章 沈锐自然不知薛愫的情绪变化,不过她能答应。沈锐又立马高兴起来,回头就要去拉薛愫的手一起走,薛愫却急忙的抽了出来,只跟在沈锐的身后。皑皑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的脚印。 梅苑小小巧巧的,位于倚春园一处幽静的角落里。虽然只三间屋子,屋子外却种植了数十株的各式梅花。如今花期正近,加上天气寒冷。被这雪风一次,次第绽放了不少。 薛愫有些怕冷,好不容易进得屋内,忙凑到了火盆边取暖。当下有三四个丫鬟来回的忙碌,又生了两盆滚热的炭火,架了铁丝网。羊肉早就让灶下给处理好。如今正装在青花瓷的大长盘里。炉子上正温着酒。 薛恒原本正拿着根铁钩在火盆,扒拉什么东西,见他翻捡了好一阵,后来勾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接着又找出来几个。直接上手去摸,沈锐却说:「留心烫,等它们凉会儿再吃,你着什么急呢。」 薛恒十分听从沈锐,当真就缩回了手。 薛愫便问:「这些是什么?」 薛恒笑道:「烤的芋头,十分的软糯,很是好吃。一会儿凉一些我剥一个给姐姐尝尝。」 薛愫见黑乎乎的,她如何吃过这么粗陋的食物,不过听薛恒形容的那么美味,到勾起了食欲、连声说好。 丫鬟们帮着烤肉,这边的三人则在一处闲话。眼瞅着芋头凉一些了,不等薛恒动手,沈锐倒不怕脏,拿起一颗,吹了吹上面的灰,轻轻的将皮子给剥了下来,露出里面白色的食物,果真香气诱人。 沈锐顺势将手上剥好的这一颗递给了薛愫,并道:「当心烫嘴。」 薛愫道了谢接了过来,轻轻咬了一口,果然有些烫,不过在寒冬腊月里,能有暖洋洋的东西吃着,本身就是种幸福。 当下有婆子来搬了小几来,三人面前每人一几,一个绣墩。几上同样的杯盘碗碟,还有一把乌银自斟壶。 薛愫连着吃了两个烤芋头,又喝了大半盅香茶,身上的寒意倒取走了大半。 等肉的功夫,薛愫来到檐下,兀自欣赏起这院子里的梅花来。那雪迎着风,簌簌的向薛愫脸上刮来,冰冷的雪花遇着温热的脸,立马就化成了水。有些刺骨。 沈锐隔着窗户喊道:「还是请薛小姐进来吧,外面那么冷。」 「我见这梅花好,还想再看看。」 沈锐便叫过来一个丫鬟,吩咐她:「去摘几枝样子好的花,插在薛小姐睡觉的屋子里。」 丫鬟答应了。 外面实在是冷,只站了一会儿,又觉得脚上发木,双腿都有些站不直了,赶紧又回到屋内。 当下肉已经烤好一些了,分在每人面前的盘内。薛愫面前的杯子里已经倒上了大半杯酒。 沈锐倒先举了酒杯,向薛家姐弟说:「今天自然是我的东家,先敬你们一杯。地方小,又下着雪,找不到更好的食物,先凑活着。等到以后再有机会好好的款待你们。」 薛恒忙高声应道:「姐夫太客气了。」 姐夫?薛愫瞪大了眼,心想恒儿喊得可真顺溜。 不过见沈锐好像十分受用的样子。一脸的欢喜。 薛愫也端了酒杯,却只浅浅的抿了两口,倒不是别的酒那般的辣,而是一股甜丝丝的蜜意。 「这酒应该是有来历吧?不过喝着却不像梨花白。」 沈锐哈哈笑道:「哪里是梨花白,这是庄上自酿的拐枣酒,算不上什么好酒,但是格外的甜。」 这样的酒薛愫还是头一回喝。 喝过了酒,取了筷子,面前的盘子里除了刚上的烤肉,还有些干果碟子,以及一些熏肉。她吃了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羊肉,熟得刚刚好,虽然有一股烟火气,不过味道却很醇厚。 小丫鬟抱了一只大赏瓶来,里面注了水,插了几枝朱砂一般的红梅。 薛恒见了这红梅花,倒随口吟了一句:「年年芳信负红梅,江畔垂垂又欲开。珍重多情关伊令,直和根拨送春来」 薛愫皱眉道:「亏得你还中了两个案首,怎么也说前人的句子,不写一首出来我们瞧瞧?」 薛恒忙道:「诗词上我本来就生疏,比不得鸣表哥。见有现成的,我随口就拈来了。姐姐要我做的话,还得回头斟酌斟酌。」 沈锐笑说:「我也有现成的句子献丑。」说着眉头微拧,随口就吟:「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似君。」沈锐吟完后,目光就向薛愫扫去。 薛愫却只好装作不知一般,低头抿酒。 薛恒忙着称颂,又和薛愫说:「姐姐在家时也读父亲书架子上的那些书,何不吟两句应景?」 薛愫推辞道:「你诗词上疏忽,我更是不行了。哪里会吟什么诗,我还是喝酒吧。」 沈锐正想劝这酒虽然甜,后劲却很足,哪知薛愫已经大半杯下肚了。见她如此豪爽和平日里的脾性大不相同,倒很是喜欢。 外面寒风送雪,屋内却是暖意洋洋,有酒有诗。 薛恒几杯酒下肚,醉意就上来了。薛愫想着明日还要进学堂,若是宿醉的话,明一早又要喊头疼,哪里还有力气拿笔呢。她便说要扶薛恒回去休息了。 沈锐见状,只好命两个丫鬟搀了薛恒去备好的房里休息,又命人煮醒酒汤。 第58章 薛愫本来要亲去照顾。 沈锐却道:「你做着吧,有丫鬟们,不用担心。」 「可是……」薛愫想说的是,弟弟都回去睡了,她哪里还有理由一直呆在这里陪沈锐饮酒作乐,不成体统。 沈锐亲自给薛愫面前的酒杯里满满的斟了一杯,又命服侍的丫鬟上菜,上果子。 「薛小姐再陪我坐会儿可好,这冬夜漫长也实在难熬。」 薛愫道:「我想打听下马老大的事,世子会据实以告吗?」 沈锐点点头,薛愫便又重新坐下。 沈锐看了眼烛光里的薛愫,一如他所见的那般恬静柔美,怔怔的看了半晌才说:「马老大和齐王手下一大臣有裙带关系。」 薛愫一颤,这事和齐王有牵扯?那为何要劫持她要挟沈锐,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 薛愫听见沈锐嘴里吐出「齐王」二字的时候,心里微微一颤。不由得联想起上一世的种种过往。就是因为这个齐王日后的所作所为,关联到几个家族的覆灭。曾家也难逃其害。 这一世提前两年就遇上了,那么马老大会劫持她,自然也是这位王爷背后的授意,目的就是要让沈锐转投齐王么?可是齐王应该很明白,赵王待沈锐很是恩宠,侯府里的大小姐婉玉,和赵王的胞弟又有婚约,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 沈锐沉闷的喝着酒,一面又不住的暗自打量薛愫脸上的神情,忽而又笑了:「薛小姐是个聪慧的人,里面的各种缘由关联,想来已经知晓了。」 薛愫微微颔首。 沈锐又苦笑了两声,别过了目光,看向了一处角落,眸子变得深邃起来。 屋里变得静悄悄的,连丫鬟们什么时候退下去的,薛愫也不知道。等她回过神来时,屋里就他们俩。 赏瓶里的梅花依旧艳丽,香气盈室。火盆里的炭火偶尔爆发出几声清脆的声响。 沈锐沉闷的问了句薛愫:「你也是知道结局的人,你说我该怎么选择,今后该如何走?」 薛愫未曾料到沈锐会这么直白的问她,想了想便说:「世子爷既然知道艰险,想来每走一步都是谨慎思量过的。怎么反问起我来?」 沈锐笑道:「你是我将来要共度一生的人。自然要询问下你的意思。」 共度一生?老实说薛愫一直排斥这个,从未做好心理准备。当沈锐真挚的眼神看向她时,她竟无处逃避。只好说道:「依我之见不如想个日后能脱身的法子,不陷进这个泥潭里才好。」 沈锐笑着点头:「你说得容易,只是做起来太难。我不能不表明立场的,为了我那苦命的妹妹,不得不……」沈锐说到后面腔调有些变了。看来他已是想到了上一世的经过。婉玉和她夫君被赐毒酒,双双殒命。 薛愫这才明白沈锐的艰难,想要脱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有些事在一开始就已经表明了方向了,不能退步。 「要是在我还小的时候重新来过。或许会阻止这场联姻。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大局已定。再有周王这个人又重情义,妹妹跟了他也不算太坏。所以我是没有任何的退路了,只能勇往直前。」 关于沈婉玉的婚姻如何。薛愫是不得而知的。只是婉玉被赐毒酒的时候还那么年轻,的确是太过可惜。眼前的这个人呢?二十几岁生命就走到了终结,后面那几个月里竟然一直在牢狱中渡过,和他之前那么灿烂的人生简直是鲜明的对比。如今重新来过,她想,他应该也是意气勃发,想要更长久的灿烂吧。 「看来是没有回头路了。」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不管我经历几世都无法改变的命运。我能做的就是努力让结果变得好一些而已。其实也不用这么悲观,既然知道将来的走向。对我们是十分有利的,怕什么呢。」沈锐粲然一笑。 薛愫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如此真挚,心想他必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了。亏得以前她还想方设法的提醒他。等等。莫非就是那时候她露出了端倪,让沈锐有所察觉,从而得出了她和他一样,都是重生之人? 薛愫想起来了,还有那次沈锐故意约她到灵犀馆的谈话,如今想来也是疑点重重。对了。还提什么青云街的铺子,敢情这小子一早就设下了圈套在试探她?薛愫睨了他一眼。却见他正低头喝酒。 「你表姐的病怎样呢?」 薛愫道:「控制下来了,看来这圆静师太的名声果不虚传,原本太医都没法子了,她竟然还有本事给救回来。」 沈锐嘲笑道:「太医院的方子才是信不得的。她没有性命危险是好事。」 「既然苓姐姐身体渐渐好转,那我也不用替她完成这桩婚姻。只是我说话不管用,还是请世子出面解决吧。」 沈锐瞪了她一眼,不悦道:「你还真当是儿戏,说改就改,哪里有那么容易的。这可是御赐的,难道你还想抗旨不遵?」 薛愫目光一沉:「这样好么,原本世子和表姐才是一对。」 沈锐便想起前世种种,淑苓跟了他好像过得并不好。那时候他也混蛋,也体会不到女人的心情。如今重新来过,何必再走以前的路。淑苓的脾性他自认为有些不对盘,两人之间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却从来不知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这桩婚姻对淑苓而言,也是个累赘吧。 沈锐突然问道:「仔细的回想了以前的那些事,怎么一点也想不起你来?」 第59章 薛愫目光沉着,哂笑道:「我算什么。世子眼里哪里会有别人。」 沈锐却道:「像你这么光彩照人的女子,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对了,上一世你经历过些什么事,说来我听听。」 「都是以前的事了,提它做什么?」对于前世薛愫早就放下了,不愿再回忆。 「不是好奇嘛。我是个怎样的结局你是清楚的,我只是好奇你。竟和我一样都能重新来过。刚重生时的可怕又惊喜,还以为前世的那些事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可是看见那些经历过的事正一桩桩的再应验,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渐渐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才试着去接受。你呢,想来心情和我差不多。你究竟是为什么重生的?」 薛愫见沈锐逼问,不得不回答道:「我和世子不一样,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吧。那时候怯懦的我,也影响不了别人什么。只是深恨自己没有管教好弟弟,让他误入了歧途,成了不归人。直到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活在这个世上。」 「薛兄弟从目前来看很上进,将来未可限量,一定是个人才。你管教还是有方的。」 「我逼迫得太紧了,他也厌烦,不过他也快是个大人了,不能处处督促着他。」 「倒也是。你是当姐姐又当爹娘,男孩子都有叛逆的时候。以前我也经历过的。不管爹娘说什么都不愿意听。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可笑。」 「我还是对你以前的经历感兴趣,不介意的话说来听听。看将来我能弥补些什么。」 薛愫本来想说不用了,但见他眼神真挚,在他的注视下竟有些无处遁形。薛愫便低低说起了以前的那些过往。 「那时候也住敷春堂,也和淑苓表姐来往亲密。姑母的庇护下,在伯娘的教养下小心翼翼的过着日子。不过那时候胆小怯懦,一切都听伯娘的安排,在人前也不敢露脸。伯娘说什么就是什么。直到姑母家变,我和伯娘搬出了曾家,住在了距离大慈寺不远的一处租赁的房子里……」 薛愫向沈锐道出了上一世她那不堪的过去,后来又提到了在古家的生活。古宜屡试不成,她所遭受的屈辱,以及到后面的夭逝。 那尘封已久的记忆,一旦打开就再也收不住。薛愫说到后面已经是泪流满面,最后她道:「我曾经一度那么的憎恨你,是你带给了姑母家的毁灭,要是姑母活得好好的,我一定会一直受到她的庇护,弟弟不会流散,也不会落到古家手上。」 沈锐听得心里难过,走上前来,轻轻的揽了她的肩膀,柔声说道:「不会再受那些苦痛和屈辱了,一定不会的。」 薛愫满腔的愁怨,以为这一辈子都无法说出口,直到今天才宣泄了个痛快。 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吹得窗户纸沙沙作响。薛愫也才回到了现实中,直起身子来,擦干了眼泪,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回去休息。不然她们又得好等,再不回去,只怕又要找来了。」 沈锐听说她要走,倒没挽留,也跟着起身道:「好,我送你吧。」 薛愫喝了些酒,虽然还不至于醉,但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直到开了门,那迎面而来的雪风一激,顿时觉得寒毛四起。也清醒了不少。 薛愫迟疑了下,举步就向雪地里走去。沈锐却快步上来扶住了她:「当心脚下湿滑。」 薛愫道了句谢。沈锐却没吭声。走不多远,却又觉得薛愫的手心冰凉,这才意识到她穿得不是太厚,因为一只手上还提着灯笼,多少有些不便,于是将灯笼挂在了一枝梅花枝上,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亲手替薛愫披上。 薛愫忙道:「世子爷怎么给我穿,您不也冻着,我身上也披着斗篷,不算太冷。」 「怎么不冷呢,你手都要僵了。你这斗篷只是夹棉的,哪里抵御得了。听话!」不由分说硬要将披风给薛愫。 薛愫心想给她,那他披什么,却坚持不肯要。 后来沈锐拗不过她,只好重新穿上,将斗篷扯开,对薛愫道:「你到这里面来吧,多少要暖和些。」 薛愫几乎是被他拉过去的,两人轻轻相偎。她本来身量就要矮一些,躲在沈锐的斗篷下,觉得温暖无比,他替自己挡去了不少的风雪寒冷。 薛愫却心潮起伏,两世为人,除了家人,头一回有人如此的待她。他当真是那个人们口中所传言的那般喜怒无常,凶狠残暴么? 回到棉花胡同后,薛愫休息了不过一刻钟,就去了曾家,向姑母述说了这几日里的经过。 薛太太却听得胆战心惊的,忙念弥陀:「好在菩萨保佑你没事,不然我以后到了地下在你爹娘面前也交不了差。」 淑苓在跟前也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薛妹妹以后自然还有好日子。」 薛愫抿嘴笑道:「未来怎样我也不清楚,不过苓姐姐看着气色倒好了许多了。看样子渐渐的就痊愈了。」 薛太太道:「这里天气冷,她倒还能坚持住。还在吃王大夫给开的养荣丸。」 再一次薛愫对圆静师太的医术大为赞赏。 「出了这样的事,我自然不再放心你们姐弟住在外面,所以说还是搬回来吧。敷春堂现在空着,你们都回来住都是住得下的。我什么也不求,只希望你们能平安。」 薛愫是早就料到姑母会这样说,含笑的回答道:「姑母,当初我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搬出去的,那边也住习惯了。住得也自由些。这次的事也给我长了教训,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姑母就放心吧。要是姑母觉得将来我从那边出嫁面子上不好,那我答应临嫁前再回来小住几天就行。」 第60章 薛太太道:「你的脾气还真是倔,难道我当姑母的还要害你不成?」 薛愫摇摇头:「除了恒儿,就姑母和苓姐姐是血亲。哪里会害我。姑母是真心待我好,我很感激。再说以前姑母也盼着我和恒儿早些独立的,对不对。所以说既然出去了。还是就这样吧。等到正月里这边办年酒了,我再过来到姑母跟前凑趣。」 「这么说来你是准备连团圆饭也不回来吃呢?」 薛愫笑道:「那边还有十几口人,照样可以团圆。」 薛太太听到这里,便不再开口。淑苓看上去,便知晓母亲是生气了,又暗暗的给薛愫递眼色。薛愫不改初衷,只道:「姑母不要为难。我之所以决意要出去。除了想早些独立,还有些原因。姑母是知晓的。大家都避下嫌,这样也好些。不然以后给鸣二哥议亲了,倘或有什么话飘到毛家的耳朵里,可是不妙。」 薛太太难以释怀。不过却明白薛愫的用心,苦涩的笑道:「你倒是个通透的孩子,只是可怜了你。」 回到抱月轩中,薛愫和淑苓说起了倚春园的事。 淑苓听后点头道:「这个沈世子行事倒还周全,倒让人刮目相看。」 「现在说来还有些后怕,我还以为会再也见不到苓姐姐了。」 淑苓莞尔:「好在只是一场劫数,总算是过去了。」 薛愫此刻面对淑苓竟觉得有些尴尬,总觉得是自己抢了表姐的东西。倘或淑苓的病没有那么惊险,那这场婚姻还会和上一世一样。那个沈锐和她所知的大相径庭。这一世会避免前世的那些劫难。淑苓表姐在沈家会好好的活下去,替沈家生儿育女,幸福的过一生。可她这插一脚算什么呢。 「苓姐姐。我只觉得对不住你!」 「为何要这么说?」 「要是你没有病重,就不会和沈家退亲了。如今你的婚事竟然给耽搁了……」 淑苓没等薛愫说完,便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你说这个。和沈家解除婚约,我可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你知道是,我本来就不想嫁他。这样不是更好。只是薛妹妹。你和沈家的婚事,可是御赐的。想躲也躲不了。除非皇上开口,不然是不能反悔的。」 薛愫道:「可到底难让人心里过意不去。」 淑苓笑着宽慰:「没什么,这或许就是命数吧。如今我把身子慢慢的养起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我也不着急。难得沈家没有因为八字和你身上的事情为难你。」 薛愫却听得心虚,这两样本来是做给沈家看的,哪知却被沈锐给识破了。 薛愫只好迅速的转移了话题,倒没让淑苓一心。两人说了一会子话,喜娇在帘外说:「小姐,鸣二爷来了。」 薛愫想,这不还是念书,他怎么跑回来呢?难道又被他给溜呢? 淑苓看了眼薛愫,低声说道:「定是听说你回来了,这才急急的跑来看你。」 薛愫道:「那我还是从后门出去吧,这样见面也没意思。」 淑苓却拉住了她:「今天不见,难道以后也不见?又不是仇人。有句话我虽然不敢对长辈们说,但是在你面前我还是要讲。二哥对你很真。」 薛愫目光冷静下来,鸣表哥当然对她好,不然就不会为了鹄大哥欺负了她,鸣二哥还会跑去与鹄大哥打架。听说她有危险,鸣二哥也是曾家最着急的那一个。桩桩她都记着呢。 等到淑苓和薛愫走到外间时,曾鸣已经到檐下了。 淑苓见了曾鸣便要打趣两句:「二哥又逃学,当心我回头告诉爹爹。」 吓得曾鸣连忙给淑苓作揖:「好妹妹,请饶我这一回吧。因为实在是担忧,所以必须得亲眼来瞧瞧。」 曾鸣说着,目光已经看向了薛愫,只见她站在淑苓身后。个子竟然比大她一岁的淑苓还高出了一些。穿着桃红色的绫袄,松花色的皮裙,外面罩着桃红色的银鼠褂子。粉面桃腮,柳眉杏眼。多日不见,容颜甚至比在家的时候还要艳丽。看来这场事故并未给她造成什么困扰,那么他也就真正的安定下来了。 薛愫注意到曾鸣投来的目光,便微微的垂了头避过了。跟着向曾鸣福身行礼,道了句:「二表哥别来无恙?」 曾鸣忙还礼:「薛妹妹还是这样的多礼。」 薛愫又客气的说道:「我听恒儿说起二表哥知道我出事了,骑马就要来找我。怎么还这样的莽撞,难道你不知道这里面的艰险吗?要是你在出个什么事,可要不要姑母活呢?」 曾鸣微赧:「这不是心理着急嘛,知道薛妹妹危险,第一个念头想的自然是要去救你。哪里去考虑过别的。被父亲训了一通才清醒过来,从来不会使刀剑,又不会舞枪弄棍,就连射箭也平平,我这不是去添乱么。好在世子他本事大将薛妹妹给救出来了。」 薛愫道:「或许是我命不该绝,所幸逃过了。不过二表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说着又福了福身。 面对这样礼数周到的薛愫,曾鸣觉得越来越疏远了。如今彼此都有了婚约,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当初薛妹妹刚上京,帮着绣屏风,他还在旁边帮忙打下手,赶着上稿,曾经的亲密无间,又哪里会知道有一天会变成这样。那一幕幕还时常萦绕在脑海里,总觉得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样,未曾想,他们之间的鸿沟是再也逾越不了。 第61章 曾鸣怔忪了一会儿,兴致已没有刚来时的那般雀跃了,有些怏怏的与淑苓道别:「三妹妹,我回去了。要是让富先生知道了告我一状可不太妙。」 淑苓笑道:「那快去吧。当心别给逮住了。」 曾鸣又对薛愫作揖:「薛妹妹也珍重。」 薛愫颔首。 等到曾鸣远去,这里淑苓才和薛愫说:「他倒是来去匆匆,难道就为了看你一眼不成?」 薛愫红着脸说:「你还来打趣我。快别说了。」 过不多时,薛太太那边遣了个小丫鬟来请她们姐妹俩过去用饭。淑苓热情的挽了薛愫的手,两人欣然同往。 虽然只是普通的家常便饭,但鹄大奶奶也过来伺候着。淑蓉小妹妹坐在椅子上,晃着两腿正和丫鬟呵呵说笑。见她们来了,忙跳了下来。姐姐长,姐姐短的喊着。 当下摆了饭,鹄大奶奶在一旁布菜。她知道薛愫的喜好,将她喜欢的菜推到了薛愫跟前。薛愫对鹄大奶奶的热情周到显得有些不适应,忙说:「大表嫂快别客气,我自己来就行。」 鹄大奶奶笑道:「薛妹妹该多吃一点,几天没见倒瘦了。该压压惊。」说着又给薛愫的碗里夹了一块鸭肉。 饭后,薛愫又陪着薛太太说了会儿话才告辞。薛太太不放心,又叫上了曾家的护院送薛愫回去。 等到薛愫走后,这里薛太太和鹄大奶奶俩个议论起薛愫的婚事来。 「沈家的服马上就要满了。就看钦天监选什么日子,估计就是来年的什么时候。该准备的要准备起来。别到时候瞎忙。」 鹄大奶奶在旁听着连声答应,又问:「嫁妆的事太太预备怎样呢?」 薛太太道:「当初她爹娘给姐弟俩留了不少的东西,愫姐儿的嫁妆自然也在里面。这一两年愫姐儿能干,自己也挣了些。可是我当姑母的不能不出。想着再给她凑二十抬嫁妆。」 「二十抬?」 薛太太点点头,便又道:「回头我再给老爷商量下。他应该没有二话。我让人拟个单子出来,你照着让人去采办。确实凑不上的,将以前给淑苓准备的先挪过来用一用。回头我给补上。」 鹄大奶奶忙答应着。心里却嘀咕:这哪里是给侄女添妆,快要成了曾家嫁女。毕竟曾家的家境不如以前了,还这样的穷大方。 腊月二十这一天,宫中传出了旨意,薛愫的婚期给定下来了。钦天监给选的日子,定在了二月初四。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薛太太得知以后,只道太仓促了些。不过嫁侄女不是嫁女儿,一些亲眷是不用送帖子请的。以前给淑苓备的那些现成的还能拿来将就应付。 薛太太是满心高兴的,薛愫总算是终身有靠。不过秦老夫人的心里却有些憋闷,当初是淑苓丫头眼见着没法救治看,才让薛愫和沈家定下婚期。哪知淑苓的病又好了,这样一来,不是白忙活一场? 上面的赐婚的又怎样,不过是面子上好看些。要是曾家的女儿嫁过去,未来曾家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薛家丫头毕竟不是自己人,她哪会将心向到曾家。秦老夫人因为这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找来薛太太商议,又再三和她说,要让薛愫心怀感激,将曾家当成娘家人,以后要维护娘家人。 薛太太知道秦老夫人的担忧,只好答应下来。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还有沈家的侯夫人,这事当真是一点变数也没有了么?娶这样一个毫无背景,又蜚语流长的女人进来,她哪里遂心。侯夫人只要一想到薛愫的眉眼就觉得心窝子疼。 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儿子捣的鬼,可惜的是上面赐下的,她就是想方设法的要拒绝如今也不成了。想得多了,侯夫人觉得心窝子疼。一晚上都睡不好,第二日一早只好又忙着请大夫过来看诊。大夫只说要平心静气,别动怒。伤了肝。连药也没给开。 侯夫人见了沈锐依旧是忍不住的动怒:「我知道这些都是你的主意,做得好!诚心想把我给气死。不用气死我,这个家也迟早是你们在当。何必这样的匆忙。」 沈锐道:「娘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干嘛,日子快到了,还是和几个婶娘商量一下婚事的事宜吧。我之偶怕帮娘出不到什么主意,皇上新给我派了事,也没什么时间。」 气得侯夫人胸口又犯疼。直呼孽障。忙让香梅给她揉胸口。 「夫人息怒,别为了这个和世子爷闹开。再说以后新媳妇进门。自然该侍奉公婆,倘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夫人正该管教,怕什么呢?」 有了香梅这话侯夫人倒笑了:「是呢。听话乖巧倒罢了。要是不懂事的话,我可得好好的教导。」 眼瞅着又要过年了,沈锐想到薛愫姐弟独自住在棉花胡同,便命身边的人备了些年礼给送去。 这里薛愫也正忙碌着,庄上送来了年例,一百多两银子,以及一些年货。今年收成还不错,又多打了两担粮食。年货倒比去年还要丰盛一些。薛愫照例拿了些出来让送到曾家去。 接着方家那边来了个婆子,过来给薛愫送了一袋核桃。还说起了薛忆有喜的事。 薛愫听了也是欢喜,忙送了一匹尺头,又问那婆子:「大夫给诊过没有。有没有说怀的是什么?」 方家婆子笑道:「那大夫也不大肯定听说是个姑娘。」 薛愫点头笑道:「不管男孩儿女孩儿,只要健康就好。我还说正月里请姐姐过来玩一会子如今是不成了。让她好生歇着吧。我得空的时候帮她做几套小衣服。也算是尽点心意了。」 第62章 方家婆子忙说:「我听少奶奶提起过说二小姐针线好,只是开没开过眼界呢。有你这个当姨妈的,替未来的小公子小小姐做衣裳可真是求之不得的事。」 薛愫心里高兴,想到她这个堂姐上一世不得夫家人疼爱,更没个一儿半女的。如今方家的家境虽不怎样,但方家姐夫却是不错的。心里也欢喜。方家婆子临走前。薛愫还特意吩咐紫绢赏了她一串钱。 柳氏这里又和薛愫商量:「婚期有了,小姐也该做下决断才好。」 「什么决断?」薛愫忙问。 柳氏笑道:「自然是要选哪些丫鬟做陪嫁,最好是再选一房陪房。不过昨儿太太的意思是曾家送一户陪房过去。小姐自己再选一房吧。」 薛愫这才注意到这个问题,想了想便笑说:「哪里还用得着挑人呢,早就决定好过了灯节铺子开业,舅舅给的货也差不多要到了。我看不如让闻莺他们做陪房吧。只是不知妈妈的意思……」 柳氏忙笑道:「小姐看得上他们,也是他们的福气。」 薛愫点头道:「到时候闻莺也用不着天天过来服侍我。不过是让王安帮我打点下生意,我还送两个小丫头过去给他们用。重新给买处离侯府进的屋子。大家也方便。」 柳氏见薛愫早就准备好了,遂也不再说什么。 「至于丫鬟们……」这是个让人为难的事,屋里的这些用得上手的不多,沈家那边人多规矩也多,薛愫当然是习惯用自己的旧人。说起丫鬟,她就想起倚春园的习秋来,细细想了一会儿和柳氏商议:「第一个紫绢肯是要跟去的。第二个么……」薛愫本来想说晚霞,可是想想晚霞年纪也不小了,闻莺都已嫁人,断没有让晚霞一直跟着她的道理。也得给她寻个归宿才是。 「菊明、菊清两个也都还不错。最后再让兰蕙跟着去。她年纪虽然小一点,但却是极聪慧的。将来调理出来了,一定能用得上。」 这些人选倒是出乎柳氏的意外,见晚霞落选,悄悄的问了句薛愫:「小姐是准备将晚霞给放了么?」 薛愫道:「我得替她谋划一下。妈妈,回头你将吴秋实帮我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柳氏连忙答应。 哪知吴秋实并不在家,替薛恒跑路去了。薛愫想,只好找别的时间和他商议关于晚霞的事。同时她也陷入了沉思,倘或吴秋实对晚霞无心,那又该如何?带她去沈家?想想上一世的事,要是再被什么人给利用了,她又是个嘴没个把关的,惹了祸事怎么办。年纪也不小了,总不可能跟她一辈子,还是得给她谋个出路。倘或和吴家的亲事不成,不如就让她再服侍恒儿两年,恒儿房里的那些人,除了听雪和念春,别的更用不上。 直到黄昏时,吴秋实才回来。 等他一到家,就被叫到了薛愫跟前。吴秋实完全没个准备,还以为是薛愫要给他派事,因此当薛愫说道:「我家晚霞跟了我身边也快十年了。平时人也活泼,手也巧。不知你对她怎么看?」 吴秋实当时就懵了,忙道:「小姐身边的姐姐妹妹们自然是好的,哪里轮得到我们来评论呢。」 薛愫抿嘴笑道:「说话倒有长进了,只是我想问你一句真话。你若是觉得她好,就找个恰当的时机,让你娘上门来提亲吧。」 吴秋实更是糊涂,有些辨不清薛愫的意思,显得腼腆起来,忙说:「小姐,小的从来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什么叫不敢。我见晚霞好,你也不错。这亲事能成的话,照着闻莺的例子给她送嫁。你们俩安安静静的过小日子。再买一处合适的宅子,不是很好么?」 吴秋实脸红得犹如一块布,手心里冒出汗来。 「怎样,要不要考虑一下,回头我和你娘说去。她准没意见。听说还替你的婚事着急呢,这不就有着落了么。」 吴秋实憋了半天,直直的跪了下来,向薛愫禀告:「求小姐收回诚意,我不敢也不能娶晚霞姐姐。」 薛愫一怔,心想果然是吴秋实不愿意么,倒有些吃惊忙问:「你看不上她?论模样她是丫鬟中最出挑的了,还不好么?」 吴秋实索性全盘托出:「小姐,因为栓子他,栓子他早就看上了晚霞姐姐。」 薛愫更是诧异:「什么,吴春华他也……」薛愫想,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听海棠她们口中说,晚霞的心里装着秋实,偏偏春华看上了晚霞。真是一团乱麻,让人觉得烦闷。 吴秋实坚定的说:「是栓子他亲口和我说的。」 薛愫忙道:「当真如此的话,这事倒有些难办。你起来吧,我回头问问晚霞她自己的意思。你弟弟心里真有晚霞的话,让他自己来和我说。」 吴秋实随口称诺。 薛愫回头好好的斟酌了一回。便将晚霞叫了过来,细细的问她:「将你许给吴家的人好不好?」 晚霞听了,脸一红,只低头在那里弄衣带,吞吞吐吐的说:「小姐干嘛突然和我说这个?」 薛愫笑道:「你年纪不小了,自然得为你考虑。只是吴家两兄弟,你觉得谁好?」 晚霞红着脸说:「小姐逗我玩呢。二月就是小姐的好日子了,我要跟小姐去。帮小姐管事。」 薛愫却摇头说:「不,我不准备让你去。闻莺都有了着落,不能让你一直跟着我。你说说看,吴家兄弟俩,你看上了谁?」 第63章 晚霞红着欲言又止,后来在薛愫的追问下,才说了吴家老大。 薛愫心想,这事是真难办了。她该怎么告诉晚霞,吴春华看上了她,吴秋实却根本没那个心思。直说的话,也太伤女孩子的心了。晚霞的心思细腻,刺着她了,总是不好的。 吴秋实从薛愫那里回来后,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负责照料他衣食起居的青柳正好叠了衣裳进来,见此笑道:「吴大哥连晚饭都还没吃,怎么就睡下了。屋里这么黑,我马上去点个灯。」 在昏暗的光线下,吴秋实瞪大了眼睛盯着帐顶看。突然明白了什么,骨碌的就迅猛的起身来,披了外衣就径直出去了。连青柳说的什么一句也没听明白。 正好天梁、天栋兄弟俩回来了,吴秋实叫住了他们,交代了几句话,就准备回家一趟。 晚霞从薛愫的房里出来后,遥遥的看见了吴秋实远去的身影,原本想追上去和他说几句话的。只是见他行色匆匆,转眼已经消失了在院门口,不免有些失落。 她回到空荡荡的屋子,与她同屋的紫绢并没在跟前。便在桌前闷坐了一会儿。回想起薛愫和她说的那些,晚霞心里有些乱纷纷的。她终于向薛愫袒露了自己的心事,想到薛愫待她不错,一定会让她如愿的。 晚霞对未来有所憧憬,胸口砰砰乱跳,见那烛火也跟着跳跃不定,便呆呆的望着那烛火,后来脸上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正好紫绢进来瞧见了这一幕,嘲笑道:「刚才小姐叫你过去,是有什么好事吧?」 晚霞红着脸说:「哪里有什么好事。」 「都明明白白的写在晚霞姐姐的脸上了。我猜猜看……」紫绢说着。仰了头,看看屋顶上空,笑道:「对了。小姐也让晚霞姐姐也跟着去侯府吧?」 晚霞笑道:「若小姐答应让我去就好了,可惜我没这个福分,是被排除在外的。」 「那晚霞姐姐有什么高兴的事,说给我听听,我也替晚霞姐姐高兴高兴。」 晚霞红脸道:「没什么,妹妹别乱猜。」 紫绢见晚霞这副情形,再联系到往日里听海棠她们说的那些。心中便明白了一二,也只是抿嘴笑。并不说破。 第二日早饭刚过不久,薛愫正在暖阁做针线,菊清跑来和薛愫说吴娘子来了。 薛愫便知道肯定是为了晚霞和吴家兄弟的事,忙命让她到暖阁里来。将自己的好茶叶好点心都预备着。 吴娘子走得匆忙。加上天气又冷,所以赶到的时候不住的喘着粗气。薛愫睃了两眼,见她眼圈下面还有暗青便知昨夜肯定没有睡好,薛愫欠身招呼着:「大娘这一路辛苦,快请坐。」 吴娘子便在一张杌子上坐了,躬着身子道:「真是老脸都要被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给丢尽了。实在是没有脸面来面见小姐。」 薛愫笑道:「本来是件好事,希望不要弄成麻烦事就好。」 吴娘子道:「可不是件麻烦事。昨儿老大回去说了以后,我和他们爹将两个不成器的臭小子好好的给骂了一顿。气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早上连水都没喝便急着往这边赶。来见小姐。」 薛愫听说便知道吴娘子饿着肚子,叫来了海棠,让她去告诉聂娘子看有什么给备些吃的来。又将面前的茶点推到吴娘子面前。请她吃。 等到吴娘子吃饱喝足之后,这里两人才继续商量小辈们的事。 「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变得这么麻烦,好在大娘今天过来了,不然我还会让人去借您。你们家商量了一晚,应该有结果了。晚霞的事预备怎么办呢?」 吴娘子脸色微红,显得有些激动:「今天我厚着老脸来。替铁柱来求了。还请小姐答应将晚霞姑娘说给我们家铁柱。」 薛愫感到诧异,原以为吴娘子会说是来替小儿子求的。不免又追问了一句:「铁柱?也就是说吴春华他放弃呢?吴秋实他愿意娶?」 吴娘子忙道:「是的,老二说他退出了,不和哥哥争。我都问过他们的意思了,老头子也答应下来。就这么办吧,还请小姐答应。」 薛愫想,这吴秋实倒有些意思,昨儿问起他时,他还坚持说不敢娶不能娶,今天让他娘来提亲,又算什么意思。不过吴秋实既然愿意,那她也不纠结什么,难得晚霞她也看对了眼,成其一桩良缘,她也办了件好事。晚霞也算是终身有靠了。 「话先说在前面,我不知道吴秋实怎么就改变心意,愿意应承此事。不过他要是日后待晚霞不好的话,我可是不依的。」 吴娘子连忙保证:「小姐,这个尽可以放心,我那孩子老实,对人很实诚。一定不会辜负小姐的美意,肯定会好好的待晚霞姑娘。」 薛愫说:「大娘向我保证也没用这些话让吴秋实亲自来和我说。」 吴娘子忙道:「好,好。回头我就和铁柱说去。」 薛愫又道:「既然这样的话,希望能将他们的事尽早给定下来,毕竟二月里我就不在这边了。不然始终悬着。我看不如请了柳妈妈当保媒。等合了八字再慢慢的选日子。」 薛愫说一句,吴娘子答应一句。 薛愫觉得吴家人不错,吴秋实又是个老实人。晚霞能看上他,自然有他可取的地方。如此以来也了了一桩心愿。 回头当吴秋实再次出现在薛愫跟前时,学区忍不住取笑他:「怎么,又改变心意,愿意接受晚霞呢?」 第64章 吴秋实红着脸说:「小姐就别笑话小的了。晚霞姐姐她也挺好的。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气。」 薛愫点头笑道:「当然是你的福气。好了,别的我也不追究了,我只问你一句,今后可不许欺负我们晚霞,你能办到么?」 吴秋实连忙保证:「小的向小姐发誓,定不负晚霞姐姐。」 薛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你还唤她姐姐,她和你同年的。我见你也是个老实人,做事是有主张的,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成了吧。一些事情我已经和你娘商量过了。我找你来除了为了你和晚霞的亲事,还想说说我走之后,你的任务。」 吴秋实便问了句:「小姐去了侯府也是需要护院的吧,虽说沈家人多,肯定不缺,但是有个自己人办事总要容易些。」 「话是这么说,可是恒哥儿怎么办呢?你得负责他的安危,还有这边屋里的大大小小。我回头好好的交代一下恒哥儿,以后这边里外的事就是他来接手了,有什么差遣,你听他的就成。」 吴秋实只好答应着。 回头薛愫将吴家的事和晚霞说了,晚霞只是脸红,一味的扭捏。薛愫倒和她说:「原本还会有什么枝节,如今能顺心就好。做人家媳妇自然比不得做丫鬟。以后可要好好的侍奉公婆。你还暂时嫁不过去,还得等挑好日子,吴家那边也还需要准备,我还得给你备嫁妆。所以我走后,你还是住现在的屋子,也不用到恒哥儿跟前去服侍,安安心心的养身子就成。」 薛愫说什么,晚霞答应什么。后来越发的羞臊了。 曾家的族学又到了休年假的时候了。薛恒这两日都在往曾家好,回来得竟比念书的时候还晚,薛愫知道他的踪迹也不追问什么。 这日盼得他回来,已经是二更时候了。 薛恒见姐姐还在等他,有些歉疚。 「姐姐怎么不早早睡呢。天气这么冷,还是被窝里要暖和些。」 薛愫笑道:「我得等你回来说会儿话。白天不大见你在家。」 薛恒道:「我倒能猜到姐姐要和我说些什么。你就放心的出嫁吧。我一定会好好的念书,不会让姐姐失望的。以后我隔三差五的去侯府看你。姐夫那人又好,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你倒是随时随地都在赞扬他,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么推崇。」 薛恒说:「姐夫是我接触过的男人里,最有勇有谋的人了,样样都好。」 薛愫看见弟弟那崇拜的眼神,心想,如今姐夫倒比姐姐在他心里还靠前了。便有些吃味。 薛愫又说:「铺子里的事和庄子上的事我还是暂且管着,等到你成家以后再交给你。这两处的收益你拿七成。」 薛恒忙道:「这怎么成呢。两处都是姐姐辛辛苦苦经营的,不如我拿四成,其余六成都给姐姐吧。侯府里虽然不缺这点钱,但是姐姐有产业伴身,旁人也不敢说什么。也有点底气。」 薛愫笑道:「年后我打算再置两处铺子,算是我的陪嫁。这边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人也都是要吃饭的。你又要读书,旁边没个替你打点的人,还是我先替你管着吧。分成就按着我说的那样。以后你出仕建府了,我就不管了。」 薛恒总觉得对不住姐姐。 薛愫怜爱的看着他笑道:「你安心读书就行。有什么事去找姑父,或者来找我都成。」 薛恒应着是,接着又道:「我看不如请姑父姑姑出面将姐姐的嫁妆做下分割吧。」 薛愫便立马明白薛恒的打算,想了想便道:「也行。」 薛恒笑了:「我原以为姐姐能嫁给鸣表哥也是不错的,哪知又会有这样的姻缘。世事真是难料。不过去了侯府只怕也不容易,姐姐将来还有不少的苦。可怜我们又没个爹娘,以后姐姐有什么难处,我能帮上忙的,一定要说啊。」 薛愫点头道:「会的。」 这个年也没怎么过好。值得一提的是远嫁的淑荟回来了,薛太太将她安置在敷春堂。 听说薛愫要嫁到沈家去,刚开始还疑惑不解,后来薛太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淑荟讲了一遍,淑荟听后只道:「我这个妹子也太苦命了些。将来怎么说人家呢。」 薛太太叹道:「发生了这些事我又有什么法子,原以为她平平安安的,顺顺利利的能嫁到沈家去。没想到竟不成。好在病已经好了大半了。说来还多亏了你薛妹妹去请了白水庵的圆静师父来给你妹妹治病,不然只怕你妹妹已经没了。」 淑荟听后不语,心中却想要是没有这一出就好了,妹妹的亲事也不至于让一个外姓的表妹给抢了去。她多少有些替妹妹把不平。可因为是赐婚又不敢再妄加什么评论。 「你是怎么的,我听你奶娘说你年中好不容易怀上了一个,怎么又给弄没呢?」 淑荟一提起这事来就难过:「都怪我,没有保住他。还不满三个月,哪里就稳了。偏偏他来气我,我和他拌了嘴,没想到竟惊动了肚里的孩子。后来流了不少的血,接着就没保住。他们家也都说是我的不是。好不容易有个孩子,哪知却是这样。他娘说了,要再生不出来,就要给他张罗几个通房的丫鬟。听那口气,好像是谁要赶着生下儿女来,就立马抬身份。我见他也很乐意的就接受了。压根不考虑我的感受。他们娘两商量这些事的是时候,我连小月子都没有坐完。」 第65章 薛太太听着,便心疼得紧,抹着眼泪道:「我养了三个女儿。成活了两个。你好不容易嫁了户还算不错的人家。哪知却是这样的心肠。要是早知道就不结这门亲事了。如今隔得又远,娘家是半点也帮不上你。」 淑荟便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薛太太只好又劝:「好了,来日方长,你也还年轻。不愁没有孩子,以后一定要更加小心。就算是丫鬟生下孩子不管男女那也是庶出的。总没有将她扶正的道理。你照样是当家主母,也不怕的。慢慢的来图谋。不如再请圆静师太给你看看。」 淑荟心灰意冷的,不想再提此事,忙转移了话题。 偏偏薛太太也感叹:「你薛妹妹也是这样的,听太医说将来也是子嗣艰难,哎。个个看上去还结实,只是都很娇弱。」 「子嗣艰难?那他们沈家还要娶?」 薛太太道:「这不是上面给赐的么。」 「要赐婚也要有人去提啊,怎么就提到了表妹身上?」 薛太太道:「这个我不是太清楚。不过两家能继续联姻,你祖母,你爹爹都很高兴呢。至于你妹妹。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别的。」 淑荟想,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不过淑荟这次回娘家没有住多久,也没有住到给薛愫送嫁,还没到灯节,便又要跟随丈夫回任上去了。走的时候一直红着眼。薛太太将女婿叫到跟前和他说了半晌的话。女婿在岳母跟前是个老实人,说什么应什么。薛太太后来也不知再嘱咐些什么。 后来薛太太道:「我这个女儿在家的时候娇生惯养,可没受过什么委屈。要是觉得她不好。不许折磨她,大不了我接回家跟着我过。」 女婿连忙磕头:「岳母大人息怒,小婿不敢。」 薛太太很是冷淡:「那就安心的过日子吧。可别再出什么糟心的事。」 女婿连连称诺。 好不容易过完了这个年,薛愫的婚期也渐渐的近了。薛愫在二月初一这一天再次住进了曾家。 薛太太替薛愫挑好的陪房过来见了礼。 薛太太一片苦心,给薛愫选了房以前也是薛家的旧人,姓霍。这霍家人原是薛太太的陪房,后来在曾家做了个二管事。如今挑去的是年轻的这一代。小霍氏夫妻都很年轻,不过才二十的样子。女的长得很白净。个子高高的。说话也温柔。男霍亮的相貌倒很平常,言语不多。两人来见了礼。薛愫给了赏赐。薛太太当着薛愫的面,又说给了霍氏夫妻一大通话。 霍亮夫妻赶着表了忠心。薛愫想既然是以前薛家的旧人。也好用一些。 全福人沈家请了安国公的夫人。那安国公夫人倒也喜欢,两家来回的跑了好几趟。只侯夫人称病不大愿意出来张罗,将这些琐事交给了张夫人帮忙料理。 沈锐心里不舒坦,这以后薛愫过了门,怕婆媳之间又有矛盾。上一世淑苓进门,母亲也没给人家好脸色。他只希望宅院里安静些,他也能全身心的投入到朝堂上的事。上一世他没得到的,失去的,这一世都得统统找回来。 范氏早就听说薛愫要嫁到沈家去,不过装作不知道,迟迟没有露面,不过薛忆倒是催促了她好几次:「我现在不方便走动,也不好去看她。娘还是替我走这一遭吧。我出嫁的时候妹妹还送东西,不能她嫁人了,我们什么表示也没有吧。」 范氏道:「你姑母还当真是偏心。你妹妹现在马上就是世子夫人了,又是赐婚,多么的风光。她眼里哪里会再有我们。在跟前也是惹人嫌。我不去。」 薛忆气绝:「娘,你也是个小气的。难道将来也不走动?我们在京中也没什么亲眷,这里再不走动的话也太不给妹妹面子了,我们怎么说也是她的娘家人,以后还要给她撑腰的。」 范氏被女儿叨扰得烦躁,最后只好勉强答应去凑个礼。薛忆又拿了些自家的积蓄出来让范氏去置办礼。 范氏想到薛忆出嫁时薛愫的小气,她思来想去便将薛忆给的钱扣了一半,自家揣了。让人去买了两匹尺头。摇摇摆摆的送到了曾家。 前来道贺的亲友竟然比薛太太预料的还要多,送添箱礼的亦是不少。 当范氏知道薛太太给薛愫凑了二十抬嫁妆时,眼睛都红了。这个大姑姐偏心得太多,薛忆嫁时也是拿了些添箱礼,凑起来也不过才七八抬。没想到在薛愫的婚事上竟然这么舍得。 后来她听人说起,除了这二十抬嫁妆,还陪了一处田庄,一房家人。范氏既眼红又嫉妒,她花了几两银子给买的两匹尺头此刻上下都透着一股穷酸气,着实拿不出手。送这么点东西过去,只怕薛愫连看也不看一眼。 华姨娘许久不见范氏忙上来和她招呼:「舅太太进来可好,听说忆姐儿有了喜,还没向你道喜呢。」 范氏道:「喜事,喜事。只是听那大夫把脉说,这一胎很可能是个女儿。我听后就心急得,又连忙跑去庙里上香。」 华姨娘笑道:「先开花后结果也挺好的。」 范氏觉得这话很受用,又顺便问候了古家太太并古宜。 一提到古家,华姨娘脸上明显有些不大好看了。只是在曾家她又没个知心的人,和范氏倒还投趣,后来在没人的时候,华姨娘向范氏提道:「这宜哥儿倒长进些了,如今也知道上进,要参加乡试。只是这婚事上一直耽搁着。说了好几家竟不成。我那表姐为了给宜哥儿说门亲事可发愁了好多回。」 第66章 范氏道:「也就是命数。要是当初愫姐儿嫁过去了,只怕都诞下一儿半女了。哪里如此糟糕。」 华姨娘摇头道:「事情都过去了,快别提这事,不然让太太知道了可是会不高兴的。」 范氏撇撇嘴想说什么也没开口。 后来范氏去了薛愫跟前,最终还是将两匹尺头送了过去。、 薛愫只淡淡的扫了一眼,让丫鬟给她倒茶,并不十分的热络。 那范氏亦没多少的言语。 薛愫关心了薛忆几句,范氏有问有答。 后来范氏道:「你就这么一个同姓的姐姐。京中她也没什么依靠。将来你享福了可别忘了她。等你过去了,我让你姐夫过去串串门,找找世子。看能不能谋个职位什么的。日子也好过一点。」 薛愫想,这个伯娘还真是势力,心下有些不喜欢,冷冰冰的说道:「伯娘这话说得我好像多薄情似的。再有姐夫也是个读书人,连举都没有中,求什么官。还是让他好好的念书上进,别的事以后再说。至于世子那里,我不是还没过去么。这也太心急了。」 范氏听说吗,便知道薛愫不肯。心下不快,不过面子还是得挂住。只苦笑了两声掩饰了过去。 及至后来范氏见来串门的亲戚多了,就连徐家也送了礼来。许久不见的曾绮也过来凑热闹。她的那两匹尺头更是显得不值一提。早就坐不住,想要回去了。 薛愫便由着她去,多一句挽留的话也没说。 第二天,方家太太又遣了方远送了一份礼来。方远十分恭敬,又和薛恒攀谈了一阵。薛恒见他说话做事皆是谦逊有礼,倒也不讨厌。 下午时,沈家派了人来过礼。抬了六十六抬嫁妆过去。 侯夫人一听,倒还不算十分的穷酸。听说还陪送了田庄、铺子、仆人,心里又才略好受一些。 薛愫端坐在床上,看着沈家送来催妆的一套吉服。描金的正红色紵丝通袖大衫,并翠色的金边绣花襕裙。深青色的紵丝金绣翟褙子。深青罗蹙金绣云霞翟纹的霞帔,坠着羊脂白玉坠。九树花钗冠,山松特髻,还有装在锦匣里的九枚花钿。 望着摆放着整整齐齐的礼服,不禁回想起上一世的情形来。那时候在范氏的促成下,匆匆嫁于古家。凤冠霞帔据说也是临时借来的,根本没有时间去赶制新的。更不用说这些金银珠翠了。直到进了古家门,古宜就始终惦记着她那口官皮箱子里的陪嫁,最终也没逃过他的魔抓。 这一世她的陪嫁远不止一口官皮箱,和上一世的婚礼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沈锐和古宜相比,是不是也是天壤之别呢?薛愫想起倚春园的那晚来,在他暴躁冷酷的背后是不是也隐藏着一颗温柔的心? 薛太太进来时,见薛愫正坐在那里出神,以至于她进来也没发觉。 「我还以为你已经梳洗了,怎么?还不困吗?」 薛愫这才知道姑母来了,忙起身来。 薛太太拉着薛愫坐在床沿边上,上下打量着她,微笑着颔首:「我们薛家的女孩子就是长得好看。曾家的这些女孩子们都不及你。只是你命苦,早早的就没了娘。爹也走得早,孤苦伶仃的,我说一定要给你说门好亲事。如今这一门亲事你总该满意。」 今生走了一条与前世南辕北辙的路。未来怎样,薛愫不清楚,所以她也答不上满不满意。 薛太太交给了薛愫一口黑漆的大木匣子,推到薛愫跟前,交代着:「里面的东西你找时间看看。」 薛愫便知道是什么东西。红着脸点头答应。 薛太太又道:「什么侍奉公婆,辅佐丈夫的话我就不说了。这个世子,在坊间有许多传言,都说他脾气不大好,只怕以后你要吃些苦头了。都说婚姻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面看上去风光无限,不见得里面依旧甜蜜美满。天天吵嘴打闹的,不一定就不幸福。只是做妻子的。太柔太刚都不好。太柔的比如你姐姐。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就喜欢不起来。太刚硬了,又处处都是磕磕绊绊。所以有一句要教给你。有时候顺势而为,才能百折不饶。你要让他真心实意的敬服你,尊重你。以后的婚姻生活才会不被撼动。」 薛愫感激道:「多谢姑母和我说这些。」 薛太太莞尔,替薛愫理了下有些蓬松的发鬓。温柔道:「这些本是你娘的责任。可如今只有我这个当姑母的告诉你。孩子,你记住以后有什么为难的。就来找姑母。姑母一定会帮你。还有恒儿的事,我也再三向你保证过,一定会好好的待他,毕竟他是我们薛家振兴唯一的希望。」 薛愫便扑到在薛太太的怀里。嗅着姑母衣服上淡淡的香气。这香气十分的柔和,能让浮躁不安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 她想起上一世曾家家败后,姑母只活了四十来岁就匆匆而去了。连副入殓的好板子。连个像样的葬礼也没有,凄凉无比。想到这里只觉得锥心的疼。眼泪就簌簌的落了下来。、 薛太太只当薛愫是舍不得她,温柔的拍着她的背脊说:「好孩子,将来你一定是有福分的。子嗣艰难也不怕,我让人去寻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慢慢的调理,八字上的事也没那么厉害。我见过属鸡和属狗的两口子一辈子也都平平安安,互敬互爱的。所以也不用为了这个太往心里去了,皇上开口御赐的,他们沈家也不敢耐你如何。」 薛愫真切的唤了一句:「姑母!」 第67章 姑侄俩又说了好一阵的话,直到快要三更了,薛太太才告辞。 晚霞和紫绢进来服侍薛愫入睡。 「我都说这些服侍的活不用你干了,你还过来?」 晚霞红着眼圈说:「最后一次了,以后就是想服侍小姐也不能了。小姐就别拦我。」 薛愫微笑着,没有再阻止了。晚霞替薛愫卸了簪环,松散了头发。这边紫绢和小丫头已经备好了热水,准备请薛愫入浴。 泡在温暖的水中,这样的天气不是太冷也不是太热。全身都感觉放松下来。薛愫扶着浴桶的边沿,任由紫绢拿着巾帕和香胰替自己搓洗。她闭上了眼睛,回想起刚到京城那会儿,曾多次想要阻止曾家与沈家联姻。哪知命运弄人,最终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想来也可笑,原本她对他是充满憎恶的,没想到竟然要结成夫妻。两人同是历经两世之人,未来会不会很惊心动魄,薛愫不得而知。 这一夜原本该美美的睡上一觉,哪知薛愫躺在床上,想起了江陵的事,想起了过世的父母,上一世的遭遇。辗转难眠,竟然只睡了两个更次。 第二天起床时,竟然眼圈下面有些泛青。淑苓悄悄取笑她:「薛妹妹昨晚一定是太激动了,没有睡好。」 薛愫红着脸说:「你还不忘来取笑我。」 淑苓咳嗽了两声,又捂着胸口大大才喘了一会儿,平息些才又笑道:「再不取笑你几句以后可就没什么机会了。」 薛愫见状忙说:「又到了这繁花盛开的季节,苓姐姐也要注意些。要不再让圆静师太给你开点丸药,或是针灸一下才好。」 淑苓道:「没什么大碍,今年倒要好受一些。只是不能痛快的赏花了。我这个病也实在繁琐,一年到头也难得利落。」 薛愫眼下的心愿就是希望这个表姐身子康健,将来能得一门好姻缘,能够幸福。不然只怕她一辈子也难安。 薛愫的屋子渐渐就热闹起来,赶着来贺喜的,瞧热闹的,挤了半屋子。 吉时定在申正二刻,沈锐是未初入的曾家。身着蟒衣,披红戴彩。显得眉目俊朗,神采奕奕,又是一脸的喜色。看上去他很满意这桩婚事。曾家他已来过很多次了。不过和薛愫定亲后,这还是第一次踏进曾家。 曾家的子弟们纷纷向沈锐道喜,沈锐皆应付自如。不过当曾鹄向沈锐致贺时,沈锐却撇下了曾鹄,与旁人说话去了。曾鹄顿时很没面子。心里嘀咕:这世子爷记仇呢。他也是混账,去沾惹谁不好,偏去沾惹她。要是以后薛家表妹在世子跟前进言几句,说不定还会给他小鞋穿。想到这里曾鹄就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刮子。 与曾鹄的自悔不同,曾鸣的心情却是有些沉重。他不敢想妹夫会成为表妹夫。看着那位出类拔萃的表妹夫,心里五味陈杂。又艳羡又嫉妒。薛妹妹嫁了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沈锐也注意到了曾鸣的神情,莞尔道:「我听说鸣兄弟是个丹青妙手,以后还请鸣兄弟帮我画幅卷轴。」 曾鸣自谦说:「不过微末功夫,哪里好意思在世子跟前班门弄斧。」 沈锐哈哈大笑:「你何必这么妄自菲薄,我只知道骑马射箭,字画上是一窍不通。鸣兄弟肯画,自然是我的荣幸。我可等着呢。」 后来古宜竟然也送了贺礼来,理由竟然是与薛恒曾是同窗,人情往来也是应当。自从他被逐出曾家族学后,还是第一次露脸。曾家也没什么人去打理他。倒是薛恒陪着他说了几句。 沈锐见了一身新衣的古宜时,却是神情肃穆,眼中带着寒意。 等到薛愫大状已毕,在全福人的搀扶下,与沈锐一道祭了薛家的祖先。给曾谱和薛太太磕了头。 薛太太看着英武不凡的沈锐很是满意,曾谱说了几句,薛太太就落下泪来。 礼毕就要上花轿,前往沈家。曾鸣走上前来,对薛愫说:「妹妹,我来背你吧。」 薛愫一怔,还没说什么。沈锐却冷冰冰的说道:「恒兄弟呢,弟弟背姐姐才对。」 大家也当是看笑话般,那曾鸣便是一脸的尴尬,只好木然的退到了一旁。后来薛恒过来了,背了薛愫上轿。薛恒还不忘在姐姐耳边说了一句:「姐姐,希望你幸福绵长。」 薛愫端坐在轿内,这一身的行头,压得她脖子发酸。心想好在是二月里,要是赶上六七月,再这样穿戴,她准会晕过去。 耳畔传来了鞭炮声和司仪的唱和声,便知道该起轿了。从此以后她的生活也要大不相同了。姑母昨晚对她叮嘱的那些话,重新萦绕在耳畔。两世为人,上一世她的婚姻并不美满,甚至是满目疮痍,今生呢?她知道在前面引领着的那个人,将会引领着她走向崭新的人生。不管如何,她都逃不掉了,只好勇敢去面对! 薛太太见薛愫的轿子已经看不见了,眼泪却越滚越多。 钱氏见了和鹄大奶奶嘀咕了几句,鹄大奶奶又过来悄悄的和薛太太说:「鸿嫂子说,这还是嫁侄女呢。要是以后苓妹妹出嫁,太太还不知要哭成怎样。」 薛太太强忍着说:「我总算能给她死去的爹娘一个交代了。想想这孩子不容易,孤苦伶俐的,我能不哭嘛。」 「好了,太太也该保重些。还有一堆事要应付呢。」 薛太太这才强打了精神。 薛愫在喜娘的搀扶下,随沈锐一道拜祭了沈家的祠堂。接着与他拜了天地,行了大礼。 第68章 接着送入了洞房,坐了床。 沈锐在喜娘的唱和下,取了喜秤,挑了薛愫的盖头。当他看见盖头下面那张艳若桃李的俏脸时,满是惊艳之情。 那喜娘当这对新人也是揭了盖头才是头一回见面了,忙笑道:「新娘这般美貌,新郎有福了。」 薛愫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低了头。 接着喝过合卺酒,吃过子孙饺。 外面依旧有些闹哄哄的,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看见了窗户外不少晃动的人影。 沈锐心想她必定是害羞,便在她耳畔说了句:「不怕,我出去将那些人给赶走。你休息一会儿,我还得去应酬一回。」 薛愫本来想和他说少喝点酒,但心想这么大的日子,才进门,总不可能就约束着他,因此也没开口。 沈锐连身上的礼服都没有换,便开门出去了。留下的薛愫独坐床前。案上供着一对琉璃的和合二仙,并一对犹如婴儿手臂粗细的龙凤大烛正炽烈的燃烧着,将屋子里照着亮堂堂的。 薛愫被头冠压得脖子发酸,心想能不能取下来,不然明一早颈椎就出问题了。薛愫想了想,便伸手取了下来。放在了那张花梨木的四方桌上。 新漆过不久的门窗、贴着的大红色喜庆的窗花。悬着的销金大红色的纱幔。红色的双面绣纱帐,并排着的鸳鸯枕。堆放得整整齐齐的缂丝百子被。 这满屋子的红色看得薛愫觉得眼睛疼。心想昨晚没有睡好,要不靠着小憩一会儿,反正一时半会儿沈锐回来不了。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门开了。薛愫的睡意就去了大半。连忙正襟端坐。 接着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和环佩之声,那纱幔后闪出一道人影。 及至跟前,薛愫看见个穿桃红色比甲的年轻女子。后面跟着两婆子,婆子手里提了两个攒盒。 「见过少夫人。世子说怕少夫人饿着,所以吩咐奴婢给少夫人送些吃的来,请少夫人填填肚子。」 大半天都没怎么好好的吃东西,当真有些饿了。小方桌上立马就放了几个碗盘。薛愫端坐在桌前。见都是些清淡的小菜。倒还算对胃口,随意吃了些。 薛愫见了那女子,心想只怕又是习秋一样的女子。便笑问她:「你是世子房里的人?叫什么名字?」 女子福礼道:「奴婢宝琴。」 薛愫点点头,便记下了。 填饱了肚子,睡意当真就袭了上来。加上有些百无聊奈,便靠着床头闭眼休息。 外面依旧是闹哄哄的人语声。仿佛还听见了此人的鞭炮声。突然听见了门开的声音。薛愫连忙坐了起来,从外面进来了一个身穿红袍。头戴着纱帽的男子。面容竟有些模糊,直到他转过了屏风,来到了薛愫的跟前。薛愫才看清了那人的长相,赫然见是古宜。 薛愫杏眼圆瞪:「怎么是你?」 古宜弯腰笑道:「我是你的夫君。才见过面的,怎么不认得呢?」说着眼睛直勾勾的往薛愫的脸上瞧,又露出十分中意的笑容来:「娘说给我娶了一个大美人回来。我还当娘是开玩笑。没想到你当真这么绝色。我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娶到你。娘子,为夫这厢有礼了。」说着便给薛愫作揖行礼。 薛愫急得忙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口中大喊:「不对,不对。这怎么是古家,我不该来这里的。世子呢,他怎么不在?」 薛愫见古宜要拉她的衣裳,薛愫就要躲避,急得满头大汗,哪知脚下被什么东西给一绊,就倒在了地上,古宜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就凑了上来,薛愫吓得大叫又费力的去推他。直到后面有人将她给摇醒了。 薛愫这才努力的睁开了眼皮,心想果然是一场梦。 「小姐怎么睡着呢?」 旁边立着的人已经是跟来的紫绢了。 薛愫揉了揉眼,紫绢正浅笑盈盈的望着她。薛愫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太困了,所以就睡着了。世子呢,是不是还没有回来?」 紫绢笑道:「世子才进来过,见小姐在睡觉也没忍心叫醒小姐,去净房沐浴去了。」 紫绢过来替薛愫解了头发,卸了簪钗。去了外面厚重的吉服。 紫绢悄悄的和薛愫低语道:「我和世子爷房里的宝琴姐姐就住在隔壁的屋子,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叫一声就好。刚才那光景我见世子倒挺心疼小姐的。才府里的大小姐带了人要来看小姐,都被世子爷给挡回去了,说要见明一早再见吧。这时候不早了,别打扰你们嫂子休息。据说大小姐还不高兴呢。」 薛愫脑海中立马浮现出沈婉玉那张英气勃勃的面孔来,嘴角含笑。 不多时,沈锐穿了一身家常的袍子便进来了。见薛愫正坐在妆台前,披散着一头犹如黑缎子般的秀发。紫绢正和她说些什么,薛愫咯咯的笑了两声。 直到薛愫意识到身后有人,这才回过头来,却看见沈锐正环胸依靠在屏风边,正呆呆的看着她。 薛愫赶紧起身。 紫绢放下了梳子,笑着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沈锐轻步走来,温柔的揽了薛愫的肩膀,看着玻璃镜中的妙人含笑道:「真不敢相信能够娶到你。」 薛愫却道:「好像你并不怕什么八字不合,也不怕流言。甚至还拉了皇上这张大旗来做幌子,使我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沈锐身子更低了些,将薛愫整个上半身都搂进了怀里,嗅着薛愫头发上的芬芳,温柔的笑道:「擦什么脂粉呢,这么好闻?」 「都洗过了,哪里还有脂粉。」 沈锐又深深的吸了一口。 「时候不早,该睡了。明一早还要认亲。」 薛愫便想起大早要给公婆奉茶的事来,她又知晓整个婆婆对这门婚姻不大满意,心想只怕以后有些难办。 沈锐则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一般,在她耳畔说道:「不怕的,献新媳妇茶,娘她也不会为难你。她这个人有时候未免有些好强争胜,别的都很好。」 薛愫便想起上一世古宜那个娘宝,什么都听卓氏的话,一点主见也没有。后来卓氏甚至连闺房之事也要过问,这让薛愫十分窝火,可又不敢对卓氏挑不是。 沈锐拉着她两人躺到了床上,薛愫却坚持要睡外面。沈锐却不依:「我早上起来得早,要练剑,怕惊扰到你,你睡里面吧。」 「可是……」薛愫想起姑母和她说过,女子侍奉丈夫天经地义。睡在外面,丈夫要个茶水也好方便去倒,如今都要倒过来,显得有些不适应,但见沈锐坚持,只好往内躺了。拉过一副被子盖在身上,合眼便睡。 沈锐紧跟着就躲了进来,要搂着薛愫一道睡。 薛愫却推着他说:「不行,我小日子来了。要不请世子去别房睡吧。」 沈锐略略的有些失望,不过却搂着薛愫的身子不愿意撒手,缠着她说:「哪里有新婚之夜赶丈夫出去的。既然如此我不碰你就是。你安心的睡一宿吧。」 薛愫感到有些抱歉。原本小日子还有几天才会来。可能是这两日烦心事多,加上情绪紧张便提前了几日。 薛愫试着闭眼睡觉,却觉得帐内甚是明亮,再加上身边多了一个人,怎么也睡不好。 她辗转了一次身子,沈锐在她身后说:「怎么,不好睡吗?」 薛愫嘟囔道:「没事。」 沈锐没有搭话。薛愫感到沈锐亲吻了她露出来的颈子,身子立马就绷紧了,有些防备。 沈锐明显感受得到她身子的变化,便放开了她:「好吧,我不打扰你了。知道你困了,好好睡吧。」说着便退出了被窝,重新拉过一副被子盖了。安安分分的躺在薛愫身旁。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看帐子上的花纹,床顶的彩绘。心想这些颜色真是刺眼得很,过了这两日便让他们还是换了素净的好。 薛愫躺在衾内心想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了,原本打定主意不再嫁人,竟没想到还是会有这么一天。也不知他睡着了没有。今天她还可以以月事为由推诿,等几日呢?她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身心都接纳他。可是毕竟拜了堂,两人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他要得到她是天经地义的事。 想到上一世古宜那个人在夫妻之事上有些古怪,从来只顾自己的感受,从未怜惜过她。后来她就惧怕此事。再加上孩子没了之后,古宜不大进她房了,床笫之间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可言。想到曾经的那些经历,薛愫没来由的又添了抗拒之心。 「你还没睡么?」 沈锐听见了窸窣声,便转了身去看薛愫。薛愫却含糊不清的说道:「马上就要睡了。」 沈锐见她一头青丝拖于枕畔,心中一动,不由得又伸手去抚摸。想到古人有‘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句子。便牵过薛愫的一缕,和他的一缕头发合在一起,轻轻的打了一个结。 一夜无梦,等到薛愫醒来时,帐子里弥漫着轻微的晨曦。龙凤喜烛烧了一夜,此刻也殆尽了。 身畔已经空空如也,昨晚于她仿佛一场梦而已。她牵了帐子披衣下床,又唤紫绢。 不多时,听见推门声,紫绢和宝琴两个进来了。 「小姐睡得可好?」 宝琴在一旁笑着纠正:「妹妹还称‘小姐’呢,该称少夫人。」 紫绢这才唤了称呼。薛愫倒有些不适应。 宝琴开了衣橱,替薛愫选了套洋红色的袄裙。小丫头端了铜盆进来,伺候薛愫梳洗。 薛愫便问宝琴:「世子他每日都是很早就起来了么?」 宝琴笑道:「世子爷卯初便起,这是多年的习惯了。每天一早还要练一遍剑才去如意馆给侯爷和夫人请安。用了饭才去朝堂。」 薛愫想以后也要跟上沈锐的步伐才行。 等到她穿戴完毕,沈锐便回来了。薛愫瞥了他一眼,只见穿了身灰色软缎子的裋褐,手中提了把长剑。 宝琴赶紧上前接了剑挂回原处。 沈锐踱了过来,看着镜中的薛愫,满意的点点头:「今天也好看。」 薛愫两颊悄悄的染了红晕。 沈锐继续在薛愫耳边念叨:「爹说了,午后让我带你去给贵妃娘娘请安。」 「进宫?」 「是啊,所以你先有个准备。」 薛愫以前所见范围并不大,听说要进宫,不免还是有些胆怯。这时候沈锐又在旁边道:「不必担心,我一路陪着你。娘娘她又最是个心慈面善的人。不过问你几句话而已。」 薛愫颔首道:「我知道了。」 「那好,我去换身衣裳就上如意馆去。」 薛愫让紫绢帮准备了给平辈们的见面礼。头一回拜见公婆。毕竟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沈锐很麻利的换了身茄灰色紵丝直裰,便与薛愫同往如意馆而去。后面跟随着些丫鬟婆子。 途中,沈锐向薛愫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家里的成员,又说:「母亲这两日胃病犯了,可能脾气糟一点,你别往心里去。」 薛愫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却笑着说:「我知道了。」 且说如意馆早就坐了一屋子的人。侯府大小姐沈婉玉今天因为要瞧新嫂子。所以也起了个早。此刻正在侯夫人跟前撒娇。沈锐的胞弟沈钧。此刻坐在东面的雕花椅上正闭目养神,一脸的安静沉着。 沈锐和薛愫齐至如意馆,小辈们都起了身。 侯爷倒气定神闲的轻轻的叩着桌面。侯夫人见了这对新人,脸上倒是颇有些冷淡。 婉珂悄悄的拉了下婉琪,小声说道:「新娘子真好看。」 丫鬟捧了茶来,薛愫和沈锐一道行了礼。第一盏先捧给了侯爷。侯爷慈爱的接了过去。和沈锐道:「我知道你性子有些暴虐,以后不许欺负媳妇。」 沈锐笑道:「这么温柔漂亮哪里舍得呢。」 侯爷给了两个封红。薛愫跟着叩了头。 第二盏捧给了侯夫人。 侯夫人看了薛愫两眼。因为心里不满所以不管怎么看薛愫都觉得刺眼,也不去接茶碗,只似笑非笑的说了句:「难怪世子这么坚持一定要娶进来呢。长得是好。只是前面那些传闻出来的时候,世子还让人阻挡什么。我看呀你们俩怕早就看对眼了。这下好了,总算如世子的意了。」 沈锐心想母亲这时候说这些干嘛,不接薛愫奉的茶。不是给她难堪么。张夫人和三夫人孟氏两个交换了个眼神,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俩人是有私情在先的? 侯爷见夫人如此。皱眉道:「人越老,话就越多。新媳妇茶你不喝么?」 侯夫人笑道:「有些话我要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我们沈家是侯府,可不比那些没落的小户人家。最是讲究规矩礼数的。我眼里可揉不得一粒沙子,千万别做出让我们沈家丢脸的事来。」 沈锐看了眼薛愫,知道母亲是有意刁难,便道:「母亲要训话什么时候都行。媳妇她举了这么久,手也累了。」 「哟,还真是娇生惯养的。一早我让林云家的去收喜帕,听说上面干干净净的。」 薛愫登时就脸红了,这侯夫人提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怀疑她的清白不成。屋里人的目光纷纷都向薛愫刺来,让她无处躲藏,仿佛她像个罪人一样。 沈锐便要拉薛愫起来:「娘要这么有意刁难,我看也不用献了。我们回去。」 「怎么,这可事关我们沈家的清誉,难道就问不得呢?」 沈锐便道:「有娘这样问的吗?媳妇儿她来小日子了,昨晚我们并没有圆房。偏偏母亲不打听清楚,还要拿这个大肆做文章。我一早就知道了母亲的打算。你相中了芳菲表妹,我不愿意,你就迁怒到媳妇身上。这也太没道理了。」 屋里还有不少未婚的姑娘听了这话,脸上便觉得有些害臊。 侯夫人瞪了沈锐一眼,侯爷已经有些不悦:「够了,有你这样让新进门媳妇难堪的吗?亏你还是侯夫人,说话也这么不着调。你不觉得丢脸我还觉得丢脸。快给我打住!」 侯夫人见丈夫吼她,心里就不痛快,但当着二房、三房的脸也不好发作,只好从薛愫手中接过了茶碗,也不喝,重重的放在一旁,扔了一个封红到薛愫怀里。 接下来便是二叔沈修、二婶娘张夫人;三房沈仁,三婶娘孟夫人。薛愫硬着头皮和他们见了礼,彼此又都有礼相送。接着便面见平辈们。由于沈锐是长房长子,他最大,余者都是弟弟妹妹们。薛愫早就备了见面礼,大家相互厮认过。 薛愫眼里流露出的羞辱和委屈清晰可见,好不容易见完礼。沈锐便对侯爷和侯夫人欠身道:「媳妇儿她身上不大好,就不陪各位了。」 侯爷倒没什么,侯夫人还想说几句。侯爷却一再的暗中给侯夫人使眼色。侯夫人一肚子的闷气才又咽了回去。 沈锐拉了薛愫匆匆离去。 婉玉看了看母亲,觉得母亲今天有些奇怪,怎么偏偏要在第一天寻大嫂的不是。这样不好的开端,以后只怕没个宁静的日子过。 薛愫步履匆匆的回到这边的新房,才一进门,眼泪就落了下来。沈锐赶紧上来扶着她的肩说:「对不起,才第一天就让你受委屈了。」 薛愫想这一世和上一世又有多少区别了。 沈锐赶紧上来安慰她:「我母亲这个人就是如此,刀子嘴豆腐心。我想等过阵子,她了解到你的为人,你的好时,一定会对你改观的。」 「你千方百计的弄了我来,难道就是为了受这些屈辱的?」 沈锐又道:「你放心,以后不会了。我母亲一心想将我舅舅家的女儿弄进来做儿媳,结果我不愿意。她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就迁怒于你。并不是你不好。日子相处得久了就好了。」 有这么一个婆婆,哪里能说好就好了。她看了眼一直软言相慰的沈锐,想起刚才在如意馆,婆婆在给她难堪时,他也站在自己这一边。和上一世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至少丈夫不是个娘宝。这样一想,心里才略好受一些。 一上午,薛愫都没再出过门。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流传她和沈锐的诸多言论。此刻也顾及不到那些了。后来房里服侍的下人们来见了礼。 第7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薛愫第一次认识了沈锐房里的四大丫鬟,以宝琴为首。其余三个分别是锦瑟、良箫和玉笙。薛愫让紫绢拿了见面礼出来。四人便又给薛愫磕了头。 沈锐道:「这是你们的少夫人,以后怎么服侍我,就怎么服侍少夫人。可不许偷懒懈怠。」 紧接着婉玉过来了。 沈锐道:「你跑来做什么?」 「这也是我家,难道来不得。我来找嫂子说话了。」 沈锐想,薛愫心里有疙瘩,女孩儿的那些心思他不大能弄得明白,让婉玉陪陪她倒也好。 「也好,和你嫂子说会儿话吧。我去前面忙会儿。可不许惹你嫂子生气。」婉玉吐了下舌头:「大哥有什么不放心的,快快去吧。」 沈锐又看了眼薛愫:「我去外书房,有什么事,你差人来找我就成。」 薛愫答应着,沈锐便去了。 「苓姐姐的病怎样呢?」婉玉劈头句是这一句。 薛愫倒有些意外,忙道:「好许多了。」 「是么,那就好。这世事可真是难料啊。看样子大哥对你,是早早的就惦记在心上了。」 薛愫红着脸说:「大小姐也来说这些取笑我么?」 婉玉摇头笑道:「我哪里会嘲笑嫂子呢,放心吧,我不是娘亲会找嫂子的麻烦。不过我刚才那句却是真话。嫂子你或许还不知道吧,早在一两年前,我大哥就暗自的让人打听你的事。」 薛愫瞪圆了眼睛,问了句:「当真?」 婉玉笑着点头:「骗人是小狗!」 薛愫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呀,那时候世子他和苓姐姐订了亲,干嘛要打听她的事。哦,对了,一定是她无意中露出的行为,让沈锐有了察觉,所以那晚才会跑到房里来说了那一通话。只是为了证明,她和他一样都是活了两世的人。 午后用了饭,沈锐便要带薛愫一道入宫去给贵妃请安谢礼。 薛愫毕竟是第一次进宫,难免有些胆怯。 这里盛装穿戴了,丫鬟中只选了紫绢与她同路。 沈锐过来道:「别怕,我在旁边陪着你。」 原本也备了马的,但是沈锐并未骑,而是和薛愫一道挤了车。 狭小密闭的厢车内,与沈锐呆一处,这还是头一回。 薛愫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有些惴惴不安。 沈锐靠过去了些,拉着她的手,温和的说道:「怎么呢,还在为我母亲不高兴,还是担忧一会儿的事呢?」 薛愫有些没情没绪的:「都有。」 沈锐想,这门亲事几乎是他一厢情愿给促成了。从来没有问过薛愫的感受。虽然促成这门亲事有好几方面对他都有利。可是毕竟两人要生活一辈子,得让她尽早的融入自己的生活。这个开端就不大好,接下来该如何相处呢。 「阿愫!不如等回门后,我与你一道再去倚春园住几日吧。」 这句突如其来的称呼,差点让薛愫没有回过神,愣了半晌才道:「怎么想着出去住?」 沈锐笑道:「不好么?反正我这里还有几天假,多陪陪你。家里的这些烦心事我们暂且不用管,自由潇洒几天我倒觉得不错。」 薛愫想了想,大家缓和一下倒不错,因此便答应下来。 「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好歹也笑一笑嘛。」 薛愫也想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来,可是觉得有些艰难, 沈锐看着她心疼,便将她揽入怀里。轻轻的在她耳畔印下一吻。 薛愫的脸登时就红透了,便急着要将他推开。 沈锐却紧紧搂着她有些发抖的身子,柔声道:「不怕。我想抱抱你。」 两人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入了宫门。 车子缓缓停下来时,沈锐先下了马车,还不等紫绢上来。他便伸手来扶薛愫。 薛愫微怔,便将手递了上去。 才下车。就有身着红色绣葵花衣裳的内侍上来给沈锐打千儿。沈锐笑道:「麻烦向贵妃娘娘通传一声。」 不多时又有内侍出来传话:「娘娘午睡未醒。请世子和世子夫人到偏殿歇息。」 紧接着,薛愫便跟随沈锐在内侍的引领下,跨进了一扇大红色的宫门。四周是抄手游廊。中间一片宽敞的空地,铺着平整澄泥金砖。 薛愫目不斜视,只顾跟随着他们的脚步,游廊柱子和顶上的彩绘她也不曾留心到底绘的是什么。 及至偏殿。又有宫女上来招呼接待。沈锐常来长安宫,倒是一副的气定神闲。 薛愫跟随着他。在一张黄花梨木的圈椅里坐了。便有两个身着碧绿色比甲的宫女上了茶来。 薛愫惴惴不安的心此刻更加放大,也不吃茶。目光停留着那一扇扇或开或闭的长窗上。窗上糊着高丽纸,映出窗格子一组组吉祥的图案。有流云百福,有富贵长春。 脚下也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花纹炫目又繁复。据说这样的地毯是以寸论价,价值堪比黄金。寻常人家是想用也用不上。上顶是浮雕着蓝红黄三色的藻井,以荷花、莲蓬、菱角作为纹饰。 「你喝一下这长安宫里的茶。看看与我们家的有什么不同。」沈锐笑说道。 薛愫便轻抿了一口,果然唇齿芬芳。回味余甘。香气悠长:「这是上贡的明前龙井,自然比家里的要好许多。」 第7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沈锐揶揄道:「没想到你倒挺识货的。」 薛愫却想,虽然我们薛家早不比以前了。但茶叶的好坏还是能尝出来的。 听到别的屋子的座钟响了三下,过不多久,便有宫女过来道:「娘娘醒了,请世子和世子夫人到德芳殿奉茶。」 沈锐道:「走吧,总不能让娘娘等。」 薛愫便起身来。 夫妻二人及至德芳殿。对面的罗汉床上早就坐了一位贵妇人。薛愫也不敢随意乱看,跟随沈锐便行了叩拜之礼。 「快起来吧,别多礼。」又命赐座。 当下就有小内侍抬了两张描金绣墩来。 「娘娘最近可好?」 袁贵妃点头含笑道:「好着呢,世子也许久没上我这里来了。」 沈锐笑道:「这不一直忙着娶亲嘛,皇上又派了别的差事,有些分身乏术。礼数上的事倒疏忽了,还请娘娘海量。」 贵妃一笑,目光自然又看向了沈锐身旁的薛愫:「新娘子过来我瞧瞧。」 沈锐暗暗的握了下薛愫的手,示意她别害怕。 薛愫应了个便踱步到贵妃榻前。袁贵妃让她在身边坐着。 只见这位妇人看上去像是四十几岁的光景,戴着特髻,髻中一支赤金的大凤钗,凤嘴衔了三串南珠,每颗珠子皆有莲米搬大小,十分的富丽堂皇。身着一袭橘灰色宫绸缂丝宝瓶花的宽袖褙子,脖子上挂着一串赤金螭龙填玉的璎珞圈。 虽然眼角爬上的细纹,在暗示着这位贵妇已不在年轻,但那端庄大气的仪容,可以想象年轻时也是一等一的美貌。 袁贵妃也打量了一番薛愫,看罢便和沈锐笑说:「当真是绮年玉貌,与我们世子是一对让人艳羡的璧人。看着长相定能旺夫多福」又问薛愫多大呢,几岁进的京,路上走了多久。 薛愫皆有问有答,言语清脆,并不畏怯。 袁贵妃又拉着薛愫的手看了一回,笑说:「这手生得也好。只是你怎么不养指甲呢?」袁贵妃看见薛愫纤纤玉指上却并未蓄指甲,觉得有些奇怪。 薛愫忙道:「回娘娘的话,民妇因平日要做针线,要制香,蓄了指甲倒不方便了。」 袁贵妃听后呵呵笑道:「难道沈家还缺针线上的人不成。难道你还要自己做衣裳?」 不待薛愫回答,沈锐倒替她说了:「哪里用得着她裁衣裳穿。只是娘娘不晓得,我这位新媳妇有一双巧手,当年祖母寿诞时,她还亲手绣了一架双面的绣屏呢。那针线功夫,我看没几个能比得上她。」 「哎哟,那还真是了不得。不过做了沈家的媳妇倒要会过日子。这拿针线毕竟伤眼睛。什么事情吩咐给丫鬟们去就好。对了。你刚才说会制香?那更是能干了。我这殿里也焚香,新娘子可说得出来这焚的是什么?」 薛愫刚刚踏进德芳殿就已经嗅出博山炉里的香气了,含笑恭敬的回答道:「民妇猜想。这焚的应该是《芙蓉香》的那个方子。取沉香一两五钱、檀香一两三钱、片速三钱、冰脑三钱、合油五钱,另俱生结香、排草、芸香、丁香、朗台、藿香、零陵等,还有一些配方,记不大清楚了。还请娘娘勿怪。」 袁贵妃听后,不由得抚掌笑道:「果然是行家人。一闻便知。昔年做女儿时也跟着授业的先生学过一点这方面的知识。年岁久了倒忘了大半。今天世子夫人这番言论倒让我大开眼界。以后你制了什么好的香料,不如送些进来,我们一道品评。」 薛愫忙应了个是。 沈锐见贵妃喜欢薛愫,遂也高兴起来。 袁贵妃又命人拿了她的赏赐之来。剔红的圆盘里。放着一对和田白玉的镯子,一对赤金臂钏,一对玉兰琉璃簪。还有一匣宫中自己制的香粉。 薛愫赶紧谢了礼。 这里袁贵妃又和沈锐说:「等下个月。我都打算和皇上提一提晖儿的婚事了。再不提,只怕他就去就藩了。将他们的事办好了。我也才能放心。」 袁贵妃口中的晖儿便是周王。赵王的胞弟。 沈锐听说道是满脸堆笑:「这是一件极大的喜事呀。」 「哎,孩子们大了,个个都远离我而去。此刻倒羡慕寻常人家,还能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袁贵妃的眼里闪出一丝寂寞来。 沈锐又赶紧宽慰了几句。 薛愫想到上一世这位贵妃的结局来,因为宫中无皇后,康皇贵妃摄六宫之事,袁贵妃协理。齐王登基后,康皇贵妃已经去世。便尊自己的生母敬妃为皇太后,而袁贵妃为袁太妃。两个儿子相继被打压,她最终悬梁自尽,悲惨的走完了一生。上一世她也只是听说而已,并未真正的见到过这个人,可今生不同,袁贵妃是个和蔼可亲的人,薛愫想她今生的命运又会有什么不同。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沈锐的话语才让薛愫猛的回到现实中来,听得她幽幽叹了一声:「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心里有些感概。」 沈锐笑道:「没想到阿愫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 薛愫凝神道:「贵妃娘娘倒是个和善的人,只可惜……」 沈锐便知道薛愫想说什么了,打断了她的话,便说:「你放心,这一世不会再重演了。」 「这一生,我原本只在乎姑母家和弟弟,心愿也不算大。没有世子要顾虑这么多,看来是任重道远啊。」 沈锐微笑道:「那一起好好努力吧。还没见着贵妃时,我还以为你会出什么岔子,没想到竟个娘娘投缘,这真是件大好事。等以后再熟络些,我让娘娘出面敲打一下我母亲。母亲她就不会怎么对你了。」 薛愫却撇嘴道:「算了,内宅里的这些事世子还是别插手,不然侯夫人肯定又要说是我唆使的王爷。」 沈锐笑道:「你放心,我自有计谋。对了我字清和,以后你唤我字就成。」 薛愫便答应着。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名门藏闺秀》卷一 作者:孜亭 02、《名门藏闺秀》卷二 作者:孜亭 03、《名门藏闺秀》卷三 作者:孜亭 04、《名门藏闺秀》卷四 作者:孜亭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