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有才又有财 卷三》 v第01章[02.23] 【正文开始】 七月二十六,宫中定了秀女入选名单,包括那些本就预料在内的,如向家两姐妹,华家两姐妹,凌雪霓,还有梁纤纤等一共有十六个女子入选,其中出人意料的竟然还有名声不佳,改了宗换了姓的静姝,容静姝。 这些秀女将在八月二日入宫,然后在宫中住到中秋节翌日八月十六离开,中秋节那日便会宣布选秀结果,陛下会亲自在中秋节那日为三位藩王子赐婚,另外也可能会给几位藩王世子赐侧妃,以及……直接被选入宫为君王妃。 在这之前,静姝就已经放出风声,会在月底七月三十上千叶寺上香。 千叶寺,七月三十。 这日上千叶寺的并非静姝一人,容静妘这段日子因退亲一事心情也有些抑郁,便表示了也想去千叶寺上一上香,然后容二老爷这些日子反正闲赋在家,两女儿都要去寺里,他也难得的表示要陪着两人一块儿去,认真的做上一回慈父。 静姝想了一想,虽然这样和她原计划不符,但她看自家姐姐这些时日强作欢笑的样子,出去散散心也好,至于自家老爹,他难得的想往慈父方向发展,她也不能阻止不是? 所以这一日便成了一次难得的父女三人的郊游行。 容唯嘉在暗处看着容二老爷一家和乐融融温馨相处的画面,脸上露出一些凄惶,为什么他们露出真实身份,仍可以这么幸福自在的生活,而容静姝,竟然还可以入宫选秀? 她的一颦一笑都那样灿烂,那样惹人夺目,明明她们原本生得很像,可是她却越来越夺目,而自己却越来越黯淡无光。这一点,就是她再不想承认,都不得不承认…… 她的要求已经不算高,只是想平平安安简简单单嫁一个人都那么难。 她的表姨母,凌国公夫人前几日已经满含愧疚的跟她表示,要送她回渭地,因为她二叔的归宗,她留在京城就太危险了。 可是她已经是凌修安的人,难道要回渭地再另寻他人嫁了吗?她的表姨母劝她说,她一定会帮她想办法,让她先在渭地呆上一段时间避避风头再说。 可是她知道,只要她回去了,她大概就只能一辈子呆在渭地了,或嫁给一个偏僻角落的老实人,或一辈子被养在渭地做凌修安的外室,说不定,以后都没什么机会再见到他。 最后还是她哭着苦苦哀求,道是现在正值她二叔认祖归宗之际,皇帝又派了人来调查,此时她回渭地,说不定更引人注目,风险更大,不若过了这一阵才走,这才把事情拖了下来。 后来她又想方设法见了凌修安一面,他不知为何,也情绪非常低落,或者,大概,是为了容静姝要进宫选秀的事吧。 然后他们又再一次发生了关系,那种事情,其实开始了第一次,后面便没有那么难了。 可是他也什么都帮不了她,也只安慰她道,让她先暂时回渭地,或许,他也会争取去渭地的军中历练一段时间,让她在那边等他。 可她不能把希望放在他的或许上,自她知道他对容静姝的心思后,就不怎么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了。 「看见了吗?以你的心性,其实你一辈子都没有办法那样子生活,笑得那样灿烂和纯净。因为,你身上流着最高贵的血脉,你天生的就渴望过上高高在上被人仰望的生活,这些,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容唯嘉回头,就看到了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那个女子,自从离开渭地,她已经好几年没见到过她了,没想到她也来到了京城。 女子消瘦,年纪约莫四十左右,面容慈和平凡,是那种普通到一站到人群就会被人忽略那种,可是此时她看着容唯嘉的眼神却犀利尖刻,因着这眼神,整个人的气势也是陡然不同。 容唯嘉看到她,眼里迸发出了一丝光亮,随即却又黯淡下来,她嘴唇抖了抖,然后低声道:「念姑,我现在,还能怎么办?我不想回渭地,我该怎么办?」 又落泪道,「我错了,当初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不肯习武,不肯听你们的安排,也不肯断了对凌修安的念想,这才把自己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现在几乎已经到了绝境。不,其实她一直都在绝境挣扎着,曾经以为看到了一线希望,结果却仍是被人打碎了,打碎之人还是她在这世子仅剩下的亲人。 念姑略带怜悯的看了容唯嘉一眼,道:「京城,你暂时肯定不能待下去了。」 「不,念姑,我不想回渭地,我不想回渭地。」容唯嘉哭道。回渭地,她就再也没有什么希望了。 「只是说暂时不能待下去,没说不让你回来,也没说让你去渭地。」念姑冷冷道,「不过,你也不要再打那个容静姝的主意了,我已经试探过,她身边有不少高手护着,稍一不慎,就怕是有去无回。」 「你二叔一家的情况十分蹊跷,你也不要抱着幻想去求你那个二叔,走仕途的男人,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绝情,那个凌修安,还没让你看透吗?不过,」 她看了一眼容唯嘉,带了些凉意笑道,「京城容家这边不容易突破,却并非没有突破之处。我送你去蜀地,重新给你换个万无一失的身份,然后安排机会让你从容夫人,你二婶那边寻找突破口,然后,再跟着你二婶从蜀地再回京城吧。」 容唯嘉想抹去自己的泪水,可是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的往下掉。她知道,她一旦听从了念姑的安排,她可能就再也没有回头路走。 v第02章[02.23] 她并不笨,念姑她们这些人都是前朝死忠之士,可以说他们是亡命之徒都不为过,他们一心想要做的就是复仇和复兴旧朝,听从他们的话,她的人生就再不可能安安稳稳又风光又安逸的度过了。 可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她已经根本无路可走…… 泪眼朦胧中,她突然看见窗外大树阴影下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眨眨眼,以为看错了,可反而看得更清晰。 那个身影挺拔俊朗,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微蹙的眉,有些沉郁的表情,还有那形状姣好的唇。因为曾经这个身影牵动着她的心,是她为之心动,痴恋追逐的对象,是她美好生活的希望。 这个人两天前还和她在床上抵死缠绵,抱着她揉着她双手紧扣她的身体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心头宝,印在她身上的一串串的吻火烫炙热又疯狂,要她的时候恨不得将她撕碎揉入他的身体…… 可是现在这个人的目光正痴痴的紧盯着那个让自己又羡又妒又恨的,自己的堂妹。那个眼神,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她都仍能感觉到那眼神中的火热和痴迷…… 她猛然醒悟,也许两天前的那晚,甚至她的初次那晚,她虔诚献上自己宝贵的身体,与其交缠,与其融合,献出自己的身,献出自己的心,他却可能不过一直都只是把自己当做那个人的替身而已,幻想着和那人…… 容唯嘉一刹那间只觉心如刀绞,又只觉心中一股怨愤横冲直撞却无法发泄。 她终于艰难回头,对着念姑那似讽似怜悯的眼神带着些颤音道:「好,我听你们的安排。但是,你要记住,我才是前朝县主,而不是你们的工具。」 她的乳嬷嬷曾告诉过她,她甫一出生,前朝皇帝她的外祖父,就册封了她为宝嘉县主……这是个多么令人思之又骄傲又痛苦的封号。 「当然,您的身份是最尊贵的。」 念姑满意笑道,「您身上流着最尊贵的血液,就是容二小姐她,也是比不上您的。」 「为了和凌国公府作个了解,也为了安全无虞的出京城,县主您就顺着凌国公府的安排,让她送您出京去渭地吧。凌千丰那个老贼,事到如今,怕是已经对县主起了杀人灭口之心,哼,也就县主您还做着嫁入凌国公府的美梦。」 容唯嘉一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向念姑。 念姑瞥了她一眼,看着窗外凌修安的身影冷冷笑道,「也亏那老贼不知县主您已经和他那怂包儿子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否则要杀你之心怕是更盛。你若不信,就在去渭地的路上等着看吧!」 当年前朝皇帝待凌家不薄,结果凌家却是私通华家,背叛了前朝皇帝,出卖军情,偷袭容家军,这才致前朝失守最后退居的渭地,彻底被灭。 所以前朝死忠之士不仅对当今皇室心怀仇恨,对凌家还有华家也同样是恨之入骨的。 「念姑!」容唯嘉有些惊恐无措的叫了声,抓着窗棱的纤瘦手指透明又苍白,绞动着近乎痉挛。 念姑上前抚了抚她的脸颊,怜惜的叹息了声,终于不再冷言冷语,恢复了平和到近乎温柔的声音道:「县主,您放心,这一路上我们都会安排好人保护您,等凌国公府的人动手,我们就会助您借机死遁。届时,凌国公府只以为您已经死了,不再对此事穷追不舍。等将来您换了身份入京,他们就算心中有所怀疑,也不敢冒然行动,如此,对您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七月底上山烧香的人很多,撞到官家女眷的机会也很多,只是静姝姐妹都是未嫁女身份,大嫂李氏又没有跟着一起来,虽也有一些夫人太太有意示好的,因没有人引见,却也不好无故拉着两人寒暄。 只是静姝几人上完香后在后山厢房里歇息的时候,便有太医院院判田大人来访。因是外男,静姝姐妹便退到了隔间避过。 太医院院判田大人家素来和白家以及容二老爷都无甚来往,突然拜访,自是让容二老爷颇为诧异。 各自见过坐下之后,田院判就笑着解释了番,先解了容二老爷心中的疑惑。 原来这院判大人家祖籍在北地,当年新朝新立,前朝退守渭地时北地也是乱得很,田家那时也曾受过容老将军的一些恩惠,所以虽然容二老爷现在被御史参劾,并休假在家,在外风言也不好,但田家却丝毫没有避忌,光明正大的特来相识叙旧一下。 一番寒暄过后,田院判又道:「容大人,今日家母和拙荆也到了这寺中上香,先时家母见到令爱,道是如同见到旧人,就有心见上一见。不知容大人可否让令爱去隔壁见见家母,也好圆了家母思念故人之心。」 却原来田家在前朝时便是前朝御医世家,和容家也有些往来,道是田老夫人也曾常去京城容大将军府中拜访,和容二老爷的祖母及母亲都是相识的。 田院判在太医院任职,虽然也只是个五品官,可平日里接触的都是陛下,太后娘娘,和后宫各娘娘们,听说还十分受华皇后信任,容二老爷见田家和容家还曾有这样一层渊源,且田院判不避讳外人眼光,有意示好,自然十分高兴。 后日小女儿入宫,说不得还能照顾女儿一二。 便忙唤了小丫鬟去了隔间叫了静妘静姝两姐妹去隔壁拜见田院判的母亲田老夫人和夫人田大夫人。 而静姝却在细思,田院判田家,不就是觊觎原家祖传典籍和秘方,引乱匪灭了原家满门的那个北地田家吗?还有可能是害得幼惠前世自缢身亡的那个田家…… 还没有去找他们,没想到他们竟是自己先贴上来了。 v第03章[02.23] 静姝是不太相信田院判所说什么曾受过容老将军之恩之类的鬼话,她更相信田家怕是知道了原苓跟着自己到了京城,现正住在自己的庄子上…… 田老夫人和田大夫人长相都很慈和,保养极好。静姝查过田家各房的详细资料,知道田老夫人也是北地世家之女,而田大夫人则是出自太医院吴家。 吴家和出身北地的田家不同,是南地的医药世家,数代都是服侍南平王府上的,当年归降的田家和吴家联姻,也是为了自家在太医院的地位巩固。 田老夫人见到静妘静姝十分喜爱,拉了两人到近前好一番细看,夸赞两人相貌生得好,又和田大夫人均都送了一份不薄的见面礼。 然后又唤了站在一边的孙女田三小姐田芍歌上前来互相见礼,道是让大家以后多多来往云云。 静姝一直跟着姐姐容静妘中规中矩的见礼说话,其余时间皆是低头保持着沉默。容静妘落落大方,则是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引得田老夫人和田大夫人暗自点头。 两人离开时,由田三小姐送二人出门,却是不意在门口遇到一相貌俊雅的公子。见到几人出来,那公子先是微愣,田三小姐便上前唤了声「四哥」,却正是那田院判家的四公子田中和。 几人见了礼,田四公子便退到了一侧礼貌的请静姝姐妹先行离去。 只是静妘静姝姐妹离去后,那田公子却是暗中看着静姝的背影好一阵心神恍惚,还是身边的小厮提醒这才醒了神恍然若失的入了屋。 田四公子入了房间,田大夫人见他颇有点失魂落魄,想到刚刚离去的容家两姐妹,这能引得儿子这般模样的怕不会是那长相端庄秀丽的容大小姐,想来必是那位后日就要入宫备选的容二小姐了。 田大夫人并不知道自家婆母和老爷为何突然要对这名声不佳的容家套近乎,此时见到儿子更可能对那有「命中带煞」的容二小姐一见钟情,田大夫人就不禁有些紧张。 她想了想,就挥退了众人,意有所指的对婆母田老夫人笑道:「母亲,刚刚那个容二小姐果真生得天姿国色,不怪得纵是外面有那各种不好传言,皇后和贵妃娘娘都不怎么喜爱,太后娘娘和陛下却都执意要选那姑娘入宫,儿媳还听说那蜀王府的王妃娘娘也十分喜爱这姑娘……母亲,莫非这陛下是想把这姑娘赐到蜀王府为世子侧妃或者三公子侧室不成?」 田老夫人看了儿媳一眼,再看了一眼听了儿媳的话面色就有些紧张竖着耳朵听着的孙子,心里就有些不悦。 哪个少年不爱好颜色,这儿媳也忒紧张了些,为此还不惜编排上皇家之事。 她喝了口茶,好一会儿才对因她久不回复而面色有些尴尬的儿媳吴氏道:「这天家之事,还是莫要妄自揣测为好。只是……」 她看了一眼孙子,道:「和儿,你甫一出生就是在京中,亦从未去过北地,可听说过北地原家?」 田中和愣了愣,不知为何话题就从那美若天仙的容二小姐身上跳到了北地原家,但他素来对祖母恭敬,忙敛了敛神,回道:「可是三堂兄未婚妻原姑娘的娘家?孙儿听说这北地原家也是我们北地有名的医药世家,虽然原家隐居不出世,但医术十分高明,且祖传很多秘方都是外界所不知的。」 「可惜原家在旧年北地匪乱时却遭了洗劫,可怜全族人只剩下了原姑娘母女……那些祖传典籍和秘方更是不知所踪,原姑娘又不懂医术,真真是可惜了……」 田老夫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你这话前面说的都对,不过旧年匪乱原家并未灭族,听说当时原家老爷子带着孙子孙女正在外行医,避过了一劫,后来更是巧遇了在北地平匪赈灾的蜀王三公子,幸运的获救被三公子派人送去了蜀地。」 「你三堂兄因着原姑娘的缘故一直很关心原家,经多方打听才得知原来其未婚妻的堂姐原大姑娘也到了京中,好似就是住在这位容二小姐那里。你父亲对原家医术向来推崇,听你三堂兄的未婚妻说她堂姐那原大姑娘的医术也十分高明,想来他也会乐于见到你妹妹和原大姑娘多些来往的。」 「孙儿明白。」田中和忙道。 听到此处他心里不禁就也有些雀跃,祖母的意思是说要让自己多些和容家来往好接近原大姑娘,打听到原家的消息?父亲对原家医术和典籍的向往他还是很清楚的。 而田老夫人这一番话不仅是对着田中和说,更是对着田大夫人说的,让她莫因着外界传闻便误了田院判的事罢了。 这些田大夫人自然是听懂了,虽然心中有些不敢苟同,但倒是明白了自家婆母和夫君的真实意图,只是儿子这? 这个儿子其他方面都很好,医术也颇得他父亲的真传,就是自己父亲也是赞的。可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儿子就跟他三叔一个德性,看见个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了,这性子真是愁死田大夫人了…… 且说因着田院判的有意奉承,容二老爷与其相谈甚欢,两人说到兴起田院判便约了容二老爷一起下山。 田院判又道自己家中在这长梅山山脚就有一个小庄子,诚意邀请了容二老爷一家去自家庄子上坐坐歇息一阵用了午膳再回城中。 这不过是初次相会相识,容二老爷只当对方是客气之词,便道是自家在山下也有庄子,就不去叨扰了,两人这般说过,才知两家的庄子原来不过才相隔几里,坐了马车不虚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到,直叹真是意外的缘分,改日定要互相拜访拜访。 如此两家稍在千叶寺歇息了一番便相约了在巳时末一起下山。 静姝对田家这样凑过来并不怎么担心,不凑过来才不容易抓把柄,她和父亲日益亲近,也并不担心父亲会被坑什么的,田家的目标在原苓而应不是父亲。 回程时,她一直紧张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v第04章[02.23] 出发前,冬影便告诉她有人在她和姐姐同乘的马车马匹上做了手脚。 众人清晨到了寺中上香时,姜琸派来的一个暗卫一直在注意着马房那边的动静,果然中间就有人过来喂了那马吃了些东西,还在其鞍下做了些手脚。暗卫为着观察后续,并未直接捉拿那人,只是让人尾随跟踪了。 所以回程前静姝姐妹就和千梅千雪稍微换了外装,戴了面纱,在众人不注意时千梅千雪上了原先静姝姐妹的马车,而静姝则和姐姐就坐在了后面原先丫鬟们坐的不起眼的那辆青蓬马车。 果不其然,马车行到半路时,半山腰突然泥石滑塌,马匹受惊,一时容家和田家的马车都乱成一团,然后静姝姐妹原先乘坐的那辆马车的马匹大约是被泥石击到,狂性大发,直接就拖着马车往山坡一边奔去,那边奔不到多久就是悬崖峭壁。 就算是知道千梅千雪的功夫很好,静姝见状也不禁惊出一声冷汗,且眼看着马匹这样奔出,马夫被甩下马,马车里的千梅和千雪却是半点不见动静…… 就在静姝都想跳下马车冲过去时,侧面却是突然飞过来一个黑影,飞坐到了那匹飞奔的马车前驾驶位置,一手拉住了那马匹的缰绳,一手却是飞刀直接刺入了马脖子,又另有两人紧随其后,拖住了继续往山坡方向滚落的马车。 接下来静姝就目瞪口呆的看到那位玄衣青年利落的跳下车,扔了缰绳,和其随从掀开了马车,从里面救出了此时满面惶恐似乎吓傻了般无比娇弱的千梅和千雪…… 饶是容静妘向来镇定,此刻也有点吓傻,站在犹自目瞪口呆的静姝旁边不知所措,而另一边厢,不知女儿换了马车的容二老爷已经满脸苍白惊慌的冲上了前去查看「女儿们」的状况。 紧随其后跟着冲上去的竟还有那位新认识的田四公子田中和…… 这次的千叶寺之行还真挺热闹的。 当然静姝还不知道暗中窥伺的容唯嘉,极少出现的前朝死忠之士,还有凌国公世子凌修安,甚或还有其他人,否则她大概会更加感叹…… 那玄衣青年救出了千梅千雪便很守礼的退到了一边,只是静姝一直注意着他,便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救完人后似乎顿了一下,然后目光就又往马车里面探了探,马车中未发现他人,便又回头四顾望了望。 这一望目光就定在了静姝姐妹的身上顿了一顿,虽然那一顿一错愕只是一刹那间,他很快就转开了目光,但静姝立即猜出,他分明就是认识自己姐妹…… 而且静姝敏锐的感觉到,当时他的目光在她们两姐妹转过的时候,在自己身上并没有停留,反是看着姐姐脸色奇异的红了一下…… 这青年是习武之人,又常年在军营,风吹日晒皮肤又不白且还离得远,怎么可能看得到脸红?但这个静姝可没有细想,反正她就是感觉到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且说玄衣青年扶了千梅千雪出来后便立即守礼的退后而立,容二老爷便冲上了前去,一脸紧张的去看两人状况,然后一见到两人便先就愣了愣,随即也没顾上慰问千梅千雪,同样的也是先探头去查看了马车一番,等他发现马车上啥也没有,然后四顾后才发现自己两个女儿正披了披风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的对他示意时,他这才反应了过来。 容二老爷有瞬间的茫然,但他很机灵,很快便调整了先前慌张的模样,又恢复了一派儒雅文士的风度…… 容二老爷也没去理会已经冲上来去查看千梅千雪伤势的田四公子,就对着玄衣青年行了一礼,道是谢过公子相助之恩,抓住他一顿斯文的寒暄道谢。 玄衣青年生得浓眉大眼,面目清朗,绝不似什么居心叵测的歹人,他知道自己救错了人,也完全没有什么失望的表情,只对容二老爷的相谢略略有点无措,似乎还颇有点不习惯容二老爷文绉绉的寒暄。 谢过青年的救命之恩,容二老爷便询问对方名讳道是改日定要登门道谢…… 虽然实际救的并非自己女儿,但若那马车掉下悬崖,估计容二老爷的魂都能吓飞。现如今的容老爹经历多种变故,那慈父之心绝非以前的白二可比,所以他还是十分感激这青年出手相助的,毕竟当时的情况真的十分凶险。 青年闻言更是有些窘,好在习武之人总能将无措掩饰在面无表情木头脸中,他还是很认真的报了名讳,道是姓云名征,乃是在离京不远的常山大营里任武职,这几日休沐,今日是过来千叶寺拜访旧人。 容二老爷见云征的衣裳因刚刚救人有所破损,手上面上也有些微狼藉,便邀请云征去映梅山庄稍作休整,云征稍微犹豫了下,还是拒绝告辞了。 临走时他又似无意的看了静姝姐妹这边一眼,当然,看的千真万确的是大姐容静妘,这次就是连容静妘自己都感觉到了,脸不知为何腾一下就红了起来…… 这事蹊跷得很,静姝被各种坑坑怕了,自然不敢大意,当晚便叫了冬影派人去查这个云征的底细。 只是静姝还没收到回复,第三日一大早就入了宫。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中秋过完回到家来,就在这事的几天后云家老爷子,也就是云征的祖父便亲自登上了容家的大门,跟容老二老爷替孙子云征求亲,求的便是容二老爷的长女容静妘…… 且说回千梅千雪,两人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不过是一些表面擦伤而已,田四公子倒是个好人,并没因发现受伤的是两个丫头而置之不理,仍是颇为热心的帮忙简单处理了伤口包扎了一下,看得随后而来的田大夫人一阵的皱眉。 田家人心中自然都十分奇怪为何那辆马车上坐着的是两个丫鬟而不是容家的两位小姐,但一来两家还不怎么熟,二来田家是御医之家,见过的经受的阴私手段见得多了,疑心本就比一般人家重,此时看这情况,哪里还不知其中必定有什么猫腻……更何况这容家二小姐后日就要入宫选秀…… 田大夫人越发的不愿和容家再多接触,就是一心结交的田院判此时都踌躇起来,原家之事可不急于此一时,没得触犯了贵人们的霉头。 v第05章[02.23] 田院判犹豫了好一阵,终是上前和容二老爷客套了几句,听容二老爷并不需要田家的相助,也不知是遗憾还是松了口气似的先行离开了。 那田四公子离开时还是一步三回头,只把个田大夫人直看得眼睛都抽了好几抽…… 不过不管怎样,这日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静姝,既没死也没残,八月初二,她仍是如期的入了宫中。 景元帝不好女色,本朝自景元帝立朝以来,基本上就没选过几次秀,每次进入复选的人数也都是少得可怜。 此次因是要为几位藩王子选妻,人数稍多了些,但其实也不过只有十六个而已。规模和方式都和前朝那种隔上几年就广选秀女,大批送入宫中充盈后宫的情况都很是不同,秀女们在备选期间也没有状况百出,人少,时间短,管得严,相对来说也消停很多。 因为可以让她们折腾的条件并不多,而且,她们还有任务。 她们入宫的时候,除了一个丫鬟和她们自己这个人之外,一切身外之物都不可携带入宫,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全部都是宫中统一配发。 到了宫中,住的全部是标准配置的单间,除了她们自己的那个丫鬟,每个秀女宫中都另配有两个宫女服侍她们,可以说一言一行都在宫女们的眼皮子底下。 她们这十几日每日的日程排的也很满,每日除了上午要习宫规礼仪之外,下午还要准时一起轮流去各宫,或太后娘娘,或皇后娘娘,或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处听她们问话,陪她们说话,哪怕娘娘们没空,也会让管事嬷嬷或女官们主持,让她们坐够两个时辰,或帮着做些事情,甚至让她们选个自己擅长的才艺技能,各自去给尚在受训的小宫女们上课…… 总之,决不会让她们有半日闲着。 除此之外,她们还需要在十二日之后,也就是中秋节那日,献上一份贺礼给庄太后,因为中秋那日同时还是庄太后的寿辰。 这份贺礼她们不能求得宫外任何帮助,就得完全靠她们自己在这十几日想法子弄出来,当然了,她们可以出一份简单的材料单子给掌事女官,审核过后不逾矩,便可以给她们送来,但只能是些日常普通的东西,想要什么名贵的材料什么的,那就别想了。 所以,她们能坚持每日表现良好,最后还能在没时间没材料没条件的情况下,整上一份别出心裁的贺礼送给太后娘娘,那就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还想坑害别人?那大概就是或者背景强大,或者破罐子破摔了…… 因为这种选秀并没有先例,具体方式还是景元帝心血来潮临时和庄太后商量定下来的,就是华皇后向贵妃等人事前也是半点没听说,所以就是华家姐妹,向家姐妹还有凌雪霓等人都是措手不及。 她们虽然才艺学识都不错,但除了华语荷,却全都是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又多是宫里的常客,少了一份敬畏之心,且认为这选秀不过是走个过场,她们的婚事其实已经内定,结果出状况最多的却就是她们,且很多时候都犹不自知…… 静姝每日的在宫中忙忙碌碌,姜琸也没闲着。 七月底静姝在千叶寺马车遇险的事情线索不少,姜琸很快便将来龙去脉查了个清楚。虽然在马匹上动手脚以及在山上暗中操作山坡滑塌之人皆是被人雇来的惯犯,但暗探自有办法寻着蛛丝马迹追踪。 事情并没有什么出人意料之处,此次操纵马车意外的背后之人和先时挑唆韦家和白家三房在外败坏静姝名声的都是安西侯向家,也就是向贵妃的娘家,目的大约不过就是阻止静姝进宫或者碍了向依兰嫁入蜀王府而已。 姜琸这么些年一直都是在军中历练,并不曾和朝中大臣太多来往和恩怨,和承恩公府华家以及安西侯府向家向来也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姜琸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华皇后挑拨,向家突然直接出手狠厉的想除掉静姝,这都触犯到了他的底线,原本他还想着该如何顺理成章的让向依兰嫁不成自己,众人也不会觉得奇怪,现在都不用想了,准备直接从向家开刀,然后让华家背锅,让华向两家互咬就是了。 至于那个云征,静姝在查,姜琸自然也没有漏过。 云征的祖父曾是静姝的祖父容老将军的属下,不过职位不高,在容老将军追随前朝末皇帝退守渭地时并未跟去,而是因为意外留在了京中。 容老将军旧时在军中威信很高,多有忠心耿耿的部下不足为奇。 大概就是因为这么一些渊源,所以容二老爷归宗,容静妘被退亲,云家老爷子便召回了孙子,想让孙子求娶容静妘。而那日,云征的确是特意去千叶寺想见见容家大小姐的…… 但云家到底涉及前朝,姜琸自然特意查过云家背景和这几十年的动静,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云征更没有什么不良习性,因此便也放下了此事。 八月十二,碧鸾宫。 向贵妃的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且休息不好憔悴不堪的样子。 她的心腹大宫女秋环看着桌上半点没碰的燕窝粥,劝道:「娘娘,您可千万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现下侯爷被人参劾,但事情到底如何还不清楚,若是娘娘您现在就倒下了,可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侯爷那边也还需要娘娘您在陛下面前多加周旋呢。」 向贵妃有些失神的苦笑了一下,低喃道:「秋环,你不是不知道,陛下他有多久未宿在我这宫里了……」 外面风光,吸引了多少仇恨,那个说是最宽和大度,端庄厚德的皇后娘娘看自己的眼底都是淬了毒的刀渣子。 v第06章[03.02] 可也只有自己知道,陛下那所谓的「厚宠」是有多宠了…… 更何况,多年未曾选秀的陛下竟然就要选秀了,想到新进秀女中那几张鲜花般一掐都能掐出水的鲜嫩小脸,她这心里就滋滋的冒小火苗子,而偏偏这个时候父亲还出了那事! 华皇后,华家!父亲让人传信说必是华家不想兰儿嫁给姜淮之,所以才在选秀这个节骨眼弄出那事儿,否则十年前的旧事如何恰恰就在现在给翻了出来? 且父亲当年的一个亲信下属正是不久前和华家一个旁支联了姻!真是可恨可恨! 其实要向贵妃觉得,那姜淮之有那么重要吗?想起那容家女素布衣裳丝毫脂粉不施都让人忍不住失了魂落了魄的那张脸,向贵妃那心就又是一阵扭曲。 竟是下狠手都没能弄死弄残她,那样的谣言满天飞的情况下,陛下和太后都执意让她进了宫参加复选,她实在不能不防。 可是父亲竟然说宁愿让她进后宫也要保了兰儿嫁给姜淮之……向贵妃实在不能理解,嫁给姜淮之为何就不能谋一谋嫁给姜珏,她是不信那姜珏对华语蓉那蛮丫头是有多少真情的…… 八月十三,慈寿宫。 十六位进宫复选的姑娘已经在这宫中住了十一日,这十一日下来,不少姑娘们都瘦下了好大一圈。 因为,她们这哪里是到宫中来选秀,简直就是到宫中来受罪服役的! 这些时日她们每人每日穿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普通细布绣花滚边衣裳,戴的是一模一样的普通宫花钗环,这些也就罢了,就是连最骄傲最喜华裳美服的华语蓉也被华皇后派人叮嘱过,务必要恪守规矩,不可娇蛮无礼,任性妄为,无论如何也都要忍过中秋赐婚之后。 可是最让这些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姑娘不可忍受的是,她们每日的饮食也是有规格配置的,见多识广知道些事的,就知道那规格竟是和那城外女子善堂是一样的伙食。 虽然姑娘们大多规矩都学得很好,在宫中更不敢放肆,表露出不好性情落在太后及各位娘娘的眼里,吃得时候也是端庄文雅,但吃不吃得下,那日渐消瘦的面庞和配发的普通胭脂都遮盖不住的面上菜色却是骗不了人的。 然后还有高强度的宫规礼仪训练和每日午后的劳心劳力,能一点儿也没瘦的真没几个…… 庄太后坐在凤榻上,身边靠着她坐了向贵妃所出的长荣公主,往下两侧分别坐了华皇后和几位高阶妃嫔,再下面便是齐齐的坐着的两排秀女们。 庄太后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姑娘们强撑着的笑颜下苦兮兮的内心,零星的和华皇后说着话,然后还偶尔点一下下面的姑娘们,问问她们的情况。 这些时日在宫里,庄太后并未对静姝有什么特别喜爱之举,待她和别的不显眼官家之女并无分别。 只是此时却是点了静姝之名。 庄太后笑着问静姝道:「容姑娘,听说昨日你教小宫女们账目知识来着,怎么会想到教她们这些?」 静姝恭谨答道:「回太后娘娘话,因臣女咨询过掌教女官小宫女们的受训课程,得知读书习字等均有专人教习,基本的算术也学过一些,但账目方面却是一点也没有涉及,臣女想着将来这些小宫女分配去各宫室,懂些基础账目可能也会有用,而这些臣女又熟,便偷懒,教了些,也算是投机取巧了。」 庄太后点头,道:「这想法也不错,她们的确该学些这些。我听掌教女官说过了,你教的很好,和她讨论细节时也似受过系统的训练,你在家学过这些?」 静姝答道:「是的,太后娘娘。臣女在家时家母曾专门请了一个女账房师傅教过臣女这些。」 这时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长荣公主突然插言好奇道:「皇祖母,孙女听说大家闺秀在家时会学些管家理事,但却还第一次有听说专门跟账房师傅学算账的,是孙女孤陋寡闻了吗?」 庄太后转头笑着拍拍她的手,却没有回答,反是笑着看向向贵妃,道:「你来跟长荣说道说道,虽是公主,也该多知道些外面大家族的情况。」 将来终归也是要嫁出宫的。 向贵妃便跟庄太后躬身答了声「是,母后。」 这才转身对着女儿温声道:「学其实很多也是会学的,但大家闺秀多是学琴棋书画,管家理事方面母亲也会教些,将来女儿出嫁更会挑得用的管事嬷嬷跟着,所以也无需专门的花时间跟着账房师傅去学。但民间却也有例外,像商户之家,就需要专门学习,这也是她们日常生活的需要。」 又道,「这位容姑娘的母亲便是出自蜀地有名的大商家陈家。商家之女,尤其是这种大商家之女,如无意外,将来也多是和大商家联姻的,所以很多幼时都会受系统的一些账目甚至营商方面的训练,以便将来也能从旁协助自己的夫君,打理一些生意。」 向贵妃语气温和认真,完全便是在给女儿解惑,半点不带歧视的。 长荣公主「哦」了声,看向静姝的目光就带了些若有所思,她心中其实还有疑问,但却也知礼的打住了。 庄太后像是听不出其中任何机锋,仍是笑着点了点头,就把目光转向其他秀女,然后看着向依兰温和道:「兰丫头,听说你昨日是教小宫女们习字来着,就像容姑娘先前所说,这些小宫女都是有专人教她们习字的,你再花时间教她们,岂不是多此一举?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v第07章[03.02] 向依兰便行礼道:「回太后娘娘话,宫女们还小,宫中教习虽然有教她们习字,不过是为着让她们识字记字,但臣女教她们的,却是希望她们能够练习心境。将来她们都是要在宫中做事的,学做事,先做人,臣女希望她们能戒骄戒躁,心境平和,如此才能做好自己的本分……」 庄太后听言满意点头,笑道:「果是个心思灵透,充满慧根的丫头」。 然后庄太后便问其他姑娘们对此的看法。 因向依兰是向贵妃的侄女,为人又随和低调,虽然生得出众,但众人皆知她是被内定给蜀王三公子的,其他秀女则多是冲着陛下的后宫去的,不存在利益冲突,因此对向依兰都十分友好。 而静姝家世虽不显,但在同样的布衣钗环粗茶淡饭之下,竟是越发的冰肌玉透,容光逼人,望之令人自惭形秽,心中早就日渐生了不少的敌意。 此时太后问起,不少人便纷纷暗中贬低静姝,而拐着弯的赞向依兰,向向依兰和向贵妃示好,只道是账目知识随便请个宫中管事都可教,娘娘们让她们教小宫女的,自然是要教她们心境气度这些寻常教习教不了的…… 有人心中已暗自腹诽,原来这容家女不仅是前朝余孽,其母还是个商家女,瞧她生得那副模样,必是承继至其母,其父怕也是看中了其母的美貌,这样肤浅的父亲才会一得知自己身世就忘恩负义…… 而这日强撑着言笑的向贵妃听了庄太后的话和看她对向依兰的亲切赞赏态度心中却是定了许多,看来太后并未因父亲的事就否定兰姐儿,太后一向和陛下大面上的态度都是一致,那……父亲的事应不至于多严重。 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日上午宫中为着众秀女们特地办了一个小小的宫宴,宫宴上众人要送上自己的贺礼给太后娘娘,然后陛下和太后以及各位娘娘会问上几个问题,最后评估她们的才学性情,决定她们是否适合几位藩王子或者纳入后宫。 因主要目的是给几位藩王子赐婚,这次的宫宴景元帝还特地邀请了三位藩王子一起参加。 宫宴过后,这些秀女们便会被送回家和自己家人度中秋,等候赐婚圣旨了。 因着材料和时间都有限,众人送上的贺礼多是自己的字画,简单的绣品,或者别出心裁的送上一份自制的点心佳肴,也有姑娘大概是送贺礼为假,表才艺为真,上前直接为太后娘娘弹上一曲,舞上一段的。 贺礼中比较标青的是梁首辅家的孙女梁梦茹,她送上的是一副精巧灵致的苏绣双面绣扇面,红桃碧叶,栩栩如生,虽然图案简单,但短短十几天时间,只有晚上时间可用,竟然可以绣上一副上佳的双面绣,可见其绣技之出众。 这些秀女之中,庄太后一直另眼相待的就是梁梦茹,见了她的这个贺礼更是高兴,她唤了她上前,亲自从她手里取了那贺礼细看了一番,就笑着跟景元帝道:「过往只听说梁首辅熟读百书,能谋善断,没想到他们家的孙女竟养得这般灵秀,怕是那江南百年书香世家的女子也不能养得这般好。」 梁首辅是景元帝的心腹老臣,老南平王时代就是王府旧臣了。 景元帝听完却差点笑出了声,他从庄太后手中接过那扇子,掂了垫,笑道:「确实想不到。」 「不过母后,你说这江南百年书香世家养的女儿,朕就想起了那白老翰林家,据称就是江南的百年书香世家,说来工部郎中容大人家的女儿可不就是白家养大的吗?」 说完就看向下面,问道:「哪位是容大人家的姑娘?」 静姝上前行礼,景元帝点头,道:「免礼平身吧。你且送上你的贺礼给母后和朕看看,朕和母后比较比较。」 静姝心中很有些无语,想到自己的礼物,硬着头皮就送了上去。她这一送上去,景元帝就笑得更开怀了,就是庄太后都有些忍俊不禁起来。 却原来静姝送的是一尊手刻的只有手指长巴掌大小的金丝楠木观音像,这金丝楠木还是她旧地取材,求得了掌事女官的意见,直接把房间里的一个摆件拿来改刻的。 雕刻篆石这种技艺,说雅不雅,文人雅士有个兴趣爱好还行,但大家闺秀擅长的还是少见。 景元帝细细看了看,笑道:「刀工不错,虽还比淮之差上许多。哈哈,你倒是和淮之真是匹配,他喜武不喜文,平日里都是削着这些东西练刀工,又不喜费心思,每次朕或者母后生辰,他都是拿自己刻的些玩意糊弄一下……」 说着摇摇头,笑道,「若这不是送给母后的贺礼,朕就直接将此物赐给淮之了。」 这话一出,场上好几个人的脸色却都是变了,变得最厉害的自然是以为稳稳会被赐婚蜀王三公子的向依兰以及她的姑姑向贵妃。 向贵妃听言简直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悲。她作为景元帝的宠妃多年,哪里不知道景元帝从来不做无的放矢之事,不说没有内涵的话语。 果还是着了华家的道吗? 景元帝把那观音像递给了庄太后,又笑着问了两人几句话,均是两人的兴趣爱好一类,但很明显,众人看出,景元帝对着梁梦茹的态度是对一多才女子的赞赏欣赏,而对着静姝却多是对着一个小辈的调侃。 及至众人都送完了贺礼归位,最后景元帝却没跟庄太后和华皇后几人商量,反是又不按常理出牌的直接就问几位藩王子道:「此次选秀,朕本来的目的就是为着给你们选妻,现在你们也都见到了诸位秀女,看了她们给母后的贺礼,朕今日就给你们一次机会,让你们自己从中择一良配吧。」 又补充道,「不要说什么一切全听皇伯父旨意,到时候后悔可是你们自找的。你们且就由长至幼回答吧。」 v第08章[03.02] 三人本是同龄,不过是相差了月份而已。 康王家的姜珏最大,他很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斜对面坐着的华语蓉,红了脸道:「皇伯父,臣侄愿凭皇伯父作主,臣侄必不会后悔。」 本来还挺期待的华语蓉感觉到姜珏的目光心都飞起来了,结果他就来了这么一句,立时脸就沉了下去。 姜珏看到,心中叹了口气,怕是之后又有的哄了……说实话,他现在倒是更宁愿陛下给他赐那梁首辅家的小姐了,华家和华语蓉,已经让他越来越有被捆绑的感觉了…… 接着便是闽王家的姜琏,最后才是姜琸。 姜琏垂了眼,想到刚刚那个曼妙的身影,寒星般璀璨的眼睛,心中就非一般的苦涩难言。 他想开口求娶容静姝,可是先前只是多看了她一眼,坐在他隔壁的堂弟姜琸那刀子般的眼神就杀了过来,及至皇伯父拿容家小姐和姜琸开玩笑,姜琸那副理所应当的表情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嘴巴张了又闭,最后吐出的只是一句:「皇伯父,皇祖母,母妃向来喜爱崔家表妹,臣侄斗胆恳求陛下赐婚。」 崔家表妹,姜琏的姨表妹,礼部侍郎崔喆崔大人家的孙女,也是这其中的秀女之一。 景元帝哪里看不到两个侄子之间的暗涌,他对姜琏的回答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就笑着将目光转到了姜琸身上。 姜琸便起身行礼道:「皇伯父,您之前既然已经说过容姑娘和臣侄最为相配,臣侄不敢有违皇伯父皇祖母之意,且容姑娘在蜀中长大,其性情母妃再熟悉不过,其他姑娘母妃却全未见过,臣侄恳请伯父赐婚于臣侄工部郎中容大人之女容氏。」 景元帝呵呵笑道:「朕不过是一句戏言,你皇祖母之前还曾说过安西侯向家大小姐性情温婉,与你的暴躁性子最为相衬,你这如何又不说了?」 姜琸正色道:「向家大小姐性情如何侄子不知,但十年前安西侯身为与西凉作战的主帅,克扣军饷,贪污军资,延误战机,致数万军士寒冬饥寒中病亡,令我大周损失惨重。臣侄在军中多年,深知每一点滴军饷物资俱是边关沙场将士的鲜血和性命,此等人家教养之女,臣侄不敢求娶。」 「砰」的一声,一个茶杯落地,碎瓷满地。 向贵妃摇摇欲坠的身影跪地,落泪对着景元帝泣道:「陛下,此事尚未查明,父亲定不会行此等不忠之事,三公子如何竟因别人的一面之词便直接定罪于家父之身,并因此连罪至臣妾之侄女,陛下……」 这些时日,向依兰向依薇一直就住在宫中,对宫外事情一无所知,此时见这变故直接就懵了。 向依兰听到姜琸求赐婚容静姝然后再直接拒婚自己已经脸上如同火起,脑子「嗡」得炸开,及至听到后面有关自己祖父的控罪,全身的血液都如同被抽走,要靠勉强攥着椅子扶手才能勉强维持自己不晕过去。 景元帝看着向贵妃,皱眉道:「淮之只是说了实情,你这是做什么,无论事情真假,这些朝堂之事自然有刑部和大理寺那边负责去查。但婚姻大事,却是半点马虎不得,淮之求娶其母妃首肯之人,是他的孝顺,你也不必因此就在中秋日和母后的寿宴上这般哭哭啼啼。」 庄太后叹了口气,道:「贵妃既然身体不适,便先回宫中歇息着吧。淮之的婚事,其实日前哀家已经收到蜀王妃的来信,替淮之求娶容家姑娘,道是这姑娘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最是熟悉不过,哀家原本还犹豫着,觉得容家官职低微,委屈了淮之,现如今既然淮之自己愿意,陛下也觉得性情相配,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些和什么朝堂之事却是不相关的,你是陛下的贵妃,协助皇后打理后宫,当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如何今日这般失了分寸?」 向贵妃听了此话,犹如被抽了一棒,那原先还想的话就给堵在了喉间,竟是再说不出了…… 她父亲被参劾一事不过就发生在几天前,她这几天并未召见其家人入宫,她在后宫之中,如何就对此事知道的这般清楚?细思都是罪啊…… 而且,姜琸已然严词拒婚,再多说也无益,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她下意识间转头看向华皇后,两人目光相对,华皇后微蹙了眉,面上满是惊讶和不赞同的表情,但在她眼底,向贵妃分明看到了冷笑和傲慢的得意。 向贵妃的指甲直直刺进手心,心头恨极,人却清醒过来,她低了头,向庄太后和陛下跪礼泣道:「臣妾知错。是臣妾乍闻三公子以父亲莫须有之罪名拒婚兰儿,一时心惊失态,这才失了分寸,还请陛下和母后恕罪。」 景元帝沉着脸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冷声开口道:「既如此,你便依了母后所言,且先回宫歇息一番吧,今日的晚宴也不必再出席了。」 向贵妃眼睛又是一热,强忍了心中屈辱滋味,应了声「诺」便起身带了自己的宫女垂首离去了。 饶是向依兰向依薇姐妹平日里教养不错,此时也只吓得面色苍白,又惊又恐又羞又急,只浑身颤抖却不知如何是好。 但仿佛所有人都遗忘了她俩,庄太后经了向贵妃刚才那一闹,似乎就对这秀女啊赐婚啊什么的都失了兴趣,只道是乏了,让华皇后继续主持这宫宴,由景元帝亲自扶着回了慈寿宫去。 太后皇帝皆离了席,三位藩王公子告退,皇后对着这些新兴秀女能有多好的心情,没多久便宣布散了席。 待众位娘娘离去,才有掌事女官过来安排众秀女们回住所收拾东西再送她们出宫。 v第09章[03.02] 在这宫中一言一行都受人注目,转身可能就会传到陛下和各宫娘娘们的耳中,纵使各人心中各有心思,但半点不敢表露,皆战战兢兢的待各宫娘娘以及几位藩王公子离去后,起身跟着掌事女官离开。 但这里面自然不包括华语蓉,她因着姜珏的回答不合她心意,正气不顺中,且这十几日过得又实在不是什么好日子,看见老宿敌向依兰向依薇姐妹两那狼狈样,心中才觉畅快些。 她冷哼一声,走到她们面前就带了些出气般地低声冷笑道:「要学做事,先学做人,这样人家教出来的女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要教别人去做好自己的本分,哼!还是先想想自己的本分吧!」 向依兰又羞又气,眼泪在自己眼眶里直打转,向依薇忍不住就想扑过去却是被向依兰一把按住。 华语蓉看两人那样「嗤」一声,也不纠缠转身就走,路过静姝的时候又是冷哼一声,用近处才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妖女」,就扬长而去了。 对华语蓉这般挑衅,静姝倒没觉得啥,她身边的梁梦茹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声对静姝劝道:「容姑娘,你不必跟她一般见识,她这是失了面子,心气不顺,对你又嫉又恨呢。」 静姝摇摇头,笑着道:「我怎么会和她计较这些口舌之争,放心,要计较的,我就会反击回去,这样无关痛痒的小事,断不会往心里去为难自己。」 梁梦茹心道,果然是蜀王家的那位看中的人,怎么会只空有美貌,但她不再说话,只笑着点了点头,便跟着过来的掌事女官离去了。 众位秀女离开,紧接着这晚景元帝宴请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宗室勋贵的中秋宫宴上,景元帝便直接宣布了,赐婚承恩公府三小姐华氏语蓉于康王五公子姜珏,礼部侍郎崔喆之孙女崔氏月熙于闽王次子姜琏,工部郎中容谦之女容氏静姝于蜀王三公子姜琸。 同时景元帝又特意道说工部郎中容谦虽为前朝容大将军府后人,但其为大周臣民,过去十数年都为大周尽心尽力,为官清廉,地方上造福百姓,并无丝毫不妥。至于其得知身份后认祖归宗,当年容家于白家全族有救命之大恩,以重金托付幼子于白家于乱世,及至太平盛世本就该认祖归宗,何来不孝之说? 陛下说容郎中没有不孝,那就是没有不孝,所以第二日工部就派了请容郎中回衙门继续效力去了。这事过了没多久,工部尚书田正其就上了书以「年老体迈」为由请求致仕,陛下都没怎么挽留,大笔一挥,就准了,这且是后话。 景元帝在中秋宫宴上只宣布了给藩王子赐婚一事,丝毫没提纳妃一事,但纳妃一事的反响却绝对不会比给藩王子赐婚要小。 因为第二日众人就知道了陛下册封了梁首辅家的孙女梁梦茹为正二品昭容,宁平侯家的孙女尹氏为正五品的美人,另一地方知府的女儿刘氏为从五品的贵人。 虽然此次选秀后宫只纳了三人,但其中一人却是陛下心腹重臣首辅大人家的孙女,且甫入宫就册封为正二品的昭容。 联系到朝堂上向贵妃的父亲安西侯被参一事,不能不让人觉得后宫格局大概是要变了,且若是梁昭容有了孩子,那绝不是普通宫妃的孩子,皇后想抱养就抱养的。 所以华家的被动局面可想而知,也因此安西侯兼吏部侍郎向政被参,华家也没开心到哪里去,而是一面筹谋着该如何安排悄然安上亲近华家之人坐上安西侯一系的位置,一面开始费心这储君之位。 华家暗中的动作向家有心自不难察觉,兼安西侯被参一事的确与华家的那个姻亲安西侯曾经军中的下属兵部郎中程为业有很大关系,此一账向家是完完全全的记在了华家身上,对华家恨极,及至缓口气来,便出手狠厉的开始反扑,这且是后话。 且说回容家,虽然容二老爷早就知道结果,但中秋爷收到陛下给女儿的赐婚圣旨以及宫中特意赏赐的中秋月饼,容二老爷还是激动得两眼泛湿,实在是这段日子太糟心了有没有,这赐婚圣旨没下来,他的心就还一直悬着,小女儿的婚事定了下来,他的心也就跟着定了下来了。 只要小女儿顺利嫁入蜀王府,其他的事情便也能迎刃而解了,例如大女儿的婚事,关于小女儿的那些不实传言,自己的官位等等。不知不觉中,容二老爷对自己的这个未来女婿也开始有了盲目的信任…… 诚如容二老爷所料,容静妘的婚事的确立即来了神转折。 且不说前些日子在静姝还在宫中的时候,云家老爷子就亲自上门替其子在常山大营里任正七品都事的云征求娶容静妘,彼时正值容家低谷时刻,不过虽然容二老爷对云征观感很好,但经历了几次女儿被退婚等等事情,他还是谨慎了许多,只说会考虑考虑便拖了下来。 他大概也已经有些意识到,他自己相女婿的眼光还是有些不行,事关女儿的一辈子,还是要等自家夫人回了京中,请她一起帮着参谋参谋相看相看才行。 容二老爷此时还在小女儿被赐婚的喜悦之中,他想到此等大事自然要立即告知自己的夫人一起分享,且之后家中必然还有很多事务需要夫人操持,当即便手书了封信让人送去了给尚在蜀中的陈氏,让她身体许可的话,便雇了镖局之人送了她和儿子圆哥儿一起早日回京。 同时让妻子顺便将小女儿在蜀中的嫁妆也带回京城,回来后也还要再继续给女儿添置嫁妆,毕竟是嫁到王府,决不能让小女儿的嫁妆薄了。 当然,这次他是没好意思再提大女儿的嫁妆一事,但妻子贤惠,他知道就是他不提,现在他已归宗改姓容,家中再无长辈,大女儿的事情妻子也定会操持的。 此时,他虽不愿承认,但心底还是非常庆幸自己已经离开白府,否则白府那团乱麻深潭,真是烦都让人烦死。而且很明显,之前回到京中,他夫人已经有把他仍给白家,不再给他操持的意思…… 总之容二老爷接到陛下的赐婚圣旨之后还是非常忙碌的,尤其是第二日他就已经又回了工部衙门开始办公。 让容二老爷万万想不到的是,赐婚过后没过多久,大女儿的前未婚夫郑家就上了门。 郑家三老爷任职鸿胪寺右少卿的郑翰亲自登门致歉,并恳切的表示想恢复婚约。 郑三老爷恳切道:「谦兄,我们同窗数载,相交几十年,你当知道小弟并非那等嫌贫爱富或者攀附权贵之人,实在是当初我家老太太听了外面的谣言,信了那荒谬的不孝之说,这才趁小弟不在京中之时逼着我家夫人取了庚帖信物私自和谦兄解了婚约……你有所不知,为着此事,犬子在家中也是一直郁郁寡欢。」 「如今谦兄的污名已解,我家老太太再无理由反对这门亲事,小弟便厚着面皮过来想求谦兄能否再续小儿和令爱的婚约……」 v第10章[03.02] 容二老爷面色难看,若是以前的他可能还会对这些话信上几分,谁叫他家曾经也有个这么霸道的老太太呢? 可现在的他没有将郑三老爷扫地出门已经是因他顾着自己的斯文儒雅形象了。 说什么解除婚约全是郑家老太太的意思,那在小女儿被赐婚,陛下亲自为自己正名之前,自己这相交几十年的好友可是连面都没现过,一句解释也没有就打发下人逼着自家把婚给退了…… 就算真的全是郑老太太的意思,有这样的祖婆婆,女儿将来嫁过去的日子能好过? 想到大女儿那些时日强颜欢笑的样子,容二老爷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想跟郑三老爷多说,只道是:「君子一诺,重若千金。这婚约一事,岂可说退就退,说续就续,如同儿戏?」 然后不顾郑三老爷那又羞愧又真诚的模样,直接就唤了小厮送客了。 且说郑三老爷被小厮请着送出了客厅外,竟是意外的看见了容静妘。 容静妘就静静站在回廊处目光冷漠带了些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 郑三老爷肃了肃面容,重新摆好了一副真诚的模样,出声道:「贤侄女,那退婚一事委实是个误会,皆是我家老太太误听了谣传……唉,阿业他这些日子为着此事也是很不好过……」 「很不好过?」容静妘似笑非笑道,「他不是因退了婚约自在的很吗?终于不用日日哄着舅祖母家的表妹求她露欢颜了,这回,他便可以正儿八经的娶了她了,而不是偷偷摸摸的想着如何哄着她作妾了……」 看着郑三老爷不可置信陡然变了的脸色,容静妘继续带了些讽刺笑道,「怎么?莫非你们家还嫌弃那表妹家世不好?反正你们家是老太太说了算,她自己的娘家总不能也嫌弃吧?」 这事是静姝见她被退亲郁郁寡欢之时,让人调查了告诉她的,道是这样品性之人,经了此事让他们家主动退婚简直是她们容家烧了高香了,才不致让姐姐误入火坑…… 郑三老爷颤抖着嘴唇,想解释又想训斥,刚道了句「贤侄女,你这是哪里听来的……」,就听到斜后方有个清脆的声音唤道「姐姐」,打断了他的话。 他错愕间,容静妘已冲他微一颔首,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了,只剩下郑三老爷呆立着,一直远远看着两姐妹的身影消失,又羞又愤,还是一旁容二老爷的小厮提醒了好几声才醒过神来,然后羞躁的急急离开了。 且说容二老爷还在郑三老爷上门的余怒之中,只想着这天下怎么会有此等无耻之人…… 然后这事的第二日,白老太爷就亲自登门造访了,令容二老爷再想不到的是,此次白老太爷上门竟然也为的是他长女的婚事。 白老太爷是想替白大老爷的次子白延枫求娶容二老爷的长女容静妘。 白老太爷言辞恳切又带了些伤感,望之疲惫又苍老,再不是以往那个自诩名门百年书香世家大隐于市的儒雅老者,也不再是在白家威信甚高,只能让人恭敬顺从的老太爷。 这样的白老太爷,就算容二老爷对白家已经心结甚深,这么多年的父子之情,父严子孝的相处模式,容二老爷也没办法真的对他冷脸相待。 白老太爷道:「仲谦,为父知道,你三弟妹行为不堪行些鬼祟之事,让你不悦,为父也早已命你母亲将她禁足于家。唉,这都是家门不幸,其实若不是为了三房的哥儿,姐儿,为父已经直接让你三弟休了她……」 他摇了摇头,深叹了口气,继续道,「仲谦,此次为父厚着脸皮过来,是想替你大哥的次子枫哥儿求娶妘姐儿。」 饶是容二老爷对白老太爷的突然到来早已提着戒心,对他会提出什么为难人的要求已经有各种心理准备,可此时听他说明来意仍是给惊了一惊,看着白老太爷目瞪口呆。 「父,父亲……这,这事如何能行……不,父亲,这可是老夫人的意思?」 虽然近乎反目的离开白家,容二老爷还是没能绝情的改口叫面前的这个人为白老太爷。 「仲谦,」看着曾经的次子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抗拒,白老太爷叹了口气,道,「不,这次是为父的意思。」 「仲谦,若是三房的杉哥儿,为父是再开不了这个口的。可枫哥儿你是知道的,那是最敦厚质朴不过的孩子,读书也很不错,家中子弟除了樟哥儿也就是他了。」 看自己曾经的次子听着他的话,只沉着脸却半点不为所动,白老太爷又带了些微恳求劝着道:「仲谦,妘姐儿尚在襁褓之中便丧了生母,这些年你在蜀中,她养在家中,一直都是她大伯母悉心照料,饮食起居,衣食住行,无一不是你大嫂操持。虽不说两人亲如母女,但她大伯母向来待她和婈姐儿,媱姐儿也是一般无二的。」 婈姐儿,媱姐儿便是大夫人杨氏所出的长女白静婈和次女白静媱。 「你大嫂的品性你也当信得过,最是端方慈和,将来妘姐儿嫁回家中,你也不必担心她在婆家会过得不好,受到婆婆苛待。」 「再者,你母亲虽因着那命相相克一说对姝姐儿心结甚深,错待了姝姐儿,可凭良心说,她对妘姐儿却是从来也没有差过的,更何况,妘姐儿也还是她娘家侄女的孩子,更是近了一层……」 「父,父亲,此事实在不妥。」容二老爷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断道。 v第11章[03.07] 容二老爷本是方正之人,曾经以白家为傲,后来却被白家内宅的事给打击坏了,只恨不得能避多远就多远,所以他是半点不想把长女再嫁回白府的。 「虽然儿子已经离开白府归宗容家,可是儿子仍唤您一声父亲,外人看妘姐儿也都知她曾是白家的孙女,枫哥儿的妹妹,他们,同府居住十几年,这,如何能结亲?伦理道德何在?外人又如何看待?!」 反正有理没理扯点理出来义正辞严的拒绝也好。 白老太爷的老脸一红,他看着一脸肃穆正气的儿子,突然觉得无力,这个儿子已经会用搪塞外人的面具拒绝自己了。 他闭了眼沉默了好一会儿,再睁开眼时满面疲惫,带了些痛色道:「仲谦,为父过来替枫哥儿求娶妘姐儿其实还另有原因…… 「如今白家……白家就快名声尽毁,百年书香世家的声誉就要在为父的手中败坏殆尽,请你,请你看在父亲这么多年待你从来真心,你们兄弟几个中,也最为器重于你,救一救白家吧!就算是,就算是父亲求你了,」 容二老爷大惊失色,这,这从何说起? 「父亲,这,您这是什么意思?这跟妘姐儿的婚事又有何关系?」 白老太爷苍老着声音道:「唉,仲谦,你是不知道,自从陛下中秋那日,亲口说我们白家是身受容家大恩,才抚养于你,你归宗容家,并无不孝,又亲自赐婚姝姐儿于蜀王三公子后,这些时日,不知为何坊间却在流传,说我们白家,我们白家苛待恩人之子,为谋夺儿媳嫁妆毒害……毒害恩人后嗣,更以孝道相逼,逼迫姝姐儿嫁予破败的韦家,以谋取姝姐儿的嫁妆……」 这却是前一段日子,也就是中秋赐婚前坊间流传容二老爷如何忘恩负义,不仁不孝,容二小姐如何命相不好,天煞孤星,戾气满身等等谣言的反啮,因陛下亲口破谣赐婚,总有人再会去扒拉「真相」,这事当初闹成那样,白家韦家那么多下人,静姝又没禁这边宅子下人的口,哪里经得起别人的深扒? 然后扒拉出来的事再被人有心无意的传播,事情便愈演愈烈了。 「仲谦,这中间有多少误会为父也不想再多说,但因着此事,你大哥已经被书院劝休,桧哥儿也被衙门停职,就是枫哥儿和杉哥儿在书院也受尽了风言风语和奚落。」 桧哥儿,枫哥儿和杉哥儿分别是长房嫡长子白延桧,嫡次子白延枫,以及三房的嫡子白延杉。 「这些流言,虽然伤的是白家,但市井流言,传来传去便变了味,对你,对姝姐儿同样也都不是好事。」 「事到如今,不管是什么流言,破解的最佳方式就是让妘姐儿嫁回白家,破了外人以为我们不和的结……」 看次子面色不好,似乎张口想说什么,白老太爷又补充道,「当然,这事为父也是细细考虑过,觉得这样对妘姐儿也是一件好事,毕竟知根知底,为父,还有你母亲,你大哥大嫂都是真心想将妘姐儿娶回白家的。」 「仲谦,父亲从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次,就当是父亲求你,为了白家,你住了毕竟近三十八年的白家,此次就应了父亲吧。」 容二老爷定定的看着白老太爷,看他面色疲惫苍老,眼中满满都是恳求之色,眼底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这,哪里还是他记忆中的父亲? 拒绝之辞竟是再也说不出口。 他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终于只道:「父亲,您,让儿子考虑几日吧,儿子,儿子也问问妘姐儿的意思。」 白老太爷点头,道:「那是自然,仲谦,无论如何,为父还都当你是我最器重的儿子,为父也希望你仕途顺利,你要相信父亲,流言都是双面刃,我们和和美美的,传为美谈,对你,对姝姐儿将来才是最好的。」 白老太爷离去,容二老爷坐在厅里半晌都没挪动位子,他心里,当真也是挣扎得厉害。 过了不知多久,客厅的门打开,容静妘如游魂般走到容二老爷的面前,面色苍白,失魂落魄,眼睛里面颊上还有些未干的泪迹。 容二老爷抬头看女儿这样,便知她应该是知道自己和白老太爷的谈话内容了,且,看她失魂的模样,怕还是不愿嫁到白家去的。 容二老爷心中就是一痛,他偏疼小女儿,但其实也重视长女,心中更因她多半不在自己身边而多有愧疚。 他张口,刚唤了声「阿妘」,容静妘的眼泪就刷一下又落下来,然后跪到他的膝边忍不住就「呜呜呜」的哭了出来,竟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容二老爷就是在厅中见的白老太爷,现在这宅子里除了白延樟夫妻还有容静妘从白家带过来的那几人,几乎全部是静姝的人,所以厅里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每个人说了什么话,静姝都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静姝站在门外看里面伤心痛哭的姐姐容静妘和面色痛苦的父亲,手蓦地捏紧。 她可不像容二老爷和容静妘,对白家感情各种复杂,她没在白家养过,白家对她几乎可以说只有仇没有恩,她一点也不想再和白家扯上任何关系。 上一次那样撕破脸的摊牌,她以为还要点脸面的都该消停了,没想到白老太爷竟然还有脸上门自称「父亲,祖父」,软硬皆施信口雌黄的求娶容静妘,还什么两家和和美美,仍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才是对父亲,对自己的将来最好的! v第12章[03.07] 呸!想到前一段时间那些恶毒的谣言,静姝再不想忍! 她转身就回了自己书房招了人去布置。 十日后,白老太爷再次上门,这一次他更显苍老,连身子都有些佝偻了,只是这次他入了容府,门房通报后,没有小厮直接领他去前院客厅,反是有一个婆子过来领着他穿过了重重石径,去了西园内一座院子。 白老太爷被领着进了一间窗明几净的屋子,看屋内简单清雅却书香味极浓的摆设,应该是间书房。 婆子退下,白老太爷转头,这才看到窗台边大书桌边正坐了一名碧衣莲纹锦裙的少女,她正低头习着字,白老太爷看着她,站立了好一会儿,她才似有所觉,抬起头来,对着白老太爷展颜一笑。 这一笑却是笑得白老太爷原先因见到她而不是自己「次子」时的诧异顿失,心头那苦涩的种子却猛地化了开来,只觉满心满嘴都是苦味涩味。 当初她小小年纪便已姿容出众,他早就觉得她必不凡,可恨那老婆子却被猪油蒙了心,好端端的把自家的一个好苗子给推了出去,才致白府今日的困局。 静姝似乎没有看到白老太爷的晦暗面色,她笑着示意了一下她对面的一个扶手椅,道:「老太爷,您过来了,请坐吧。」 白老太爷听了她的称呼,有些艰难的走了过去,沉默的坐了下来。 片刻后便有小丫鬟捧了新沏的茶进来,放置到了白老太爷的面前,行了一礼退下。 静姝等那小丫鬟退了出去,就笑着道:「老太爷,这是今年初秋新产的蜀北雪山冻顶茶,一共也就没多少,外祖母知道我喜欢,特地从贡品里面留出来的,您尝尝。」 白老太爷听言心头更是滋味难言,伸手端了茶杯饮了一口,茶味甘甜,暗香沁人心脾,可饮到他的嘴里,却只觉比那黄连还苦。 他放下茶杯,艰涩的问道:「姝姐儿,如何是你,你父亲可在家?」 静姝看了看他,手抚上了桌上摆放着的一青瓷小碗养着的一弯紫色睡莲,笑道:「老太爷,不巧得很,父亲今日约了旧友相聚,怕是没有那么早回来。」 「不过,不知道老太爷您今日拜访,所为何事?如若您是有什么事寻父亲帮忙,跟我说,其实也是一样的,或者,效果更好。」 「您知道,父亲一向不理庶务,母亲尚在蜀中,京中产业啊什么的,其实都是我打理的。」 「老太爷您大概不知道,我未入京之前,其实母亲就已经在京中置了十几处的商铺,庄子,宅子在我名下,说是给我将来的嫁妆,让我先打理着。所以祖父您有什么银钱上的难处,其实跟父亲说,还不如跟我说。」 白老太爷的脸猛地涨红,瞪着静姝,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他今日过来,可不就是需要银钱周转,不,除了银钱,他还有好多事情需要次子帮忙周旋。 这几日,不,这段日子白家都霉运连连,厄运不断,然后在这几日达到了巅峰。 三房。 三儿媳的兄长又被人设局,欠下赌资三万两,韦家的家底早已在上一次白大老爷滥赌时就被卖的精光,哪里还有什么钱再还赌债? 然后对方便给他指了条「明路」,道是有人愿意出资五万两买了他的外甥女白静妍为妾,他只需如何如何便就可以还了赌债,还另赚两万两。当然了,如若他不肯,那便直接把他和他两个儿子的腿都卸上一条做赌债也可以…… 然后韦大老爷便约了白三老爷喝酒,在白三老爷醉酒后,让他画押了一份把女儿许给某富商为妾的文书。 白三老爷酒醒后自然不认,韦家老太太带着全家老小跪在了女儿女婿面前求他们救命,只要肯把白静妍舍下,还了韦家三万两的赌债,还能另得两万两…… 白三老爷虽然懦弱无能,但却还做不出卖女为妾的事,这事闹出来,父亲不说把他除族,打死恐怕都有可能。 所以白三老爷只能硬着头皮求到了一向溺爱他的白老夫人的头上,求她帮忙还了韦家的债,白老夫人听了他的哀求,当即眼一翻就晕了过去,所以这事最后还是瞒不过到了白老太爷的手上。 白家可以不出钱,这事也不难解决,只要狠心把韦家送进牢房也不管他们全家的腿能不能保住就行……可这事闹大了,大概三房也毁了,白静妍的名声也不能要了,白延杉的前程那就更别提了…… 长房。 前些日子白大老爷被书院院长劝休,接着在书院读书的白大老爷的次子白延枫因受不得气,在书院和人斗殴,自己被打得吐血不说,对方却还一纸状书把他告去了衙门,说白延枫在书院偷他价值千金的名砚和古籍名画,被当场抓住还狗急跳墙直接把砚台摔了,把画毁了,让他赔钱他不赔竟然还仗着父亲是书院先生动手打人,派人告状的人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不能动弹。 现在那人说他不要钱,只想要个公道,以及让白家还他原先的那个百年古砚和古籍名画。 v第13章[03.07] 然后,书院院长直接就让白大老爷卷铺盖回家了,且是再不用回去的那种,同时把白延枫也从书院除名了。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对方家里也是有权有势的,白家求私下和解人家不理,往顺天府去打点却根本打点不通。这事闹得不好,白延枫怕是就得被革秀才功名,直接被判入狱,一辈子也是毁了。 还有白家的声誉也要彻底毁了。 所以白老太爷这次过来主要是想求次子帮忙打点,毕竟白家现在无人为官,他以前也只是个无钱无权的老翰林编修,现如今致仕在家更是没人理他了…… 还有,大房也好,三房也好,两边的事要想掩住私了,怕是要费不少钱的,而白家其实真的没什么积蓄了,白老夫人这么些年从二房克扣过去的东西多是些什么珍贵药材啊,绫罗绸缎啊,名茶瓷器啊等等,真金实银的毕竟有限,陈氏可不是傻子,每年送回来的孝敬银子也都是有限的。 白家现在与日俱下,再也没有什么进项,白老夫人如何舍得把全部私房拿出来填这些黑坑黑洞,自然是逼着白老太爷来寻次子容二老爷。 现在的容二老爷可是不仅富而且贵啊。 白老太爷听了静姝说什么十几个铺子庄子什么的轻飘飘的如同说她的几个首饰一般,想着白家近些日子的处境,真是…… 此时他瞪着一派怡然笑得清新动人的静姝,脑海中又闪过她初次入京素衣朴实被打发到庄子上可怜兮兮的模样,真真如同盯着个妖孽…… 静姝见白老太爷只是瞪着自己却说不出话来,便笑道:「其实,白家最近的事情我也都有所了解,毕竟白老夫人和三夫人对我恨之入骨,对我的嫁妆又觊觎得很,所以我不得不留心着点啊。」 「前些日子,中秋陛下赐婚之前,满城都传着我的天命煞星克星的命相,老太爷不会不知道都是韦家和三夫人房里传出来的吧?」 白老太爷看着静姝这个模样,听着她的话,见她眼睛带着笑却闪着刻骨的寒意,心头一凛,一个荒谬的想法涌上心头,只是他看着静姝,却是半点出不了声。 静姝并不理会白老太爷的面色如何变幻,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就随手翻过桌上一张发黄的纸,轻轻一弹,那纸便滑到了老太爷的面前。 白老太爷下意识低头一看,这一看,眼睛瞪大,脸上却是血色尽失。 「这个,老太爷应该认识吧。这个就是白府现在宅子的地契。当年母亲初嫁入白家,见白府房子实在太过挤逼,便用自己的嫁妆购置了那座宅子,让白府一家入住。不过住虽住了,这地契却一直都在我母亲那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老太爷老脸涨红,终于忍不住怒喝道。 「意思?意思就是一个月之内我会卖了白府大宅,还请老太爷尽快安排白府众人回江南故乡,这卖宅子的钱到时候我就送给老太爷做返乡和在江南安顿的盘缠。至于京中白家惹出来的那些烂事,我心情好,自然也会帮你们收拾干净。」 「不过,老太爷您可千万记住了,容家,我父亲还有我,都不欠白家的,还希望老太爷能约束族人,不要传出任何不实的传言,否则,那就不只是让你们返乡这么简单了。就是你们在江南,我也一样能知道你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静姝看着白老太爷一字一句冷冷道。 原本父亲归宗,自己和白家摊牌,划清界限,各不相干,便也罢了。可是白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上门来,只以为父亲性子软好拿捏,但凡有空子,他们就什么都干得出来,既如此,那就请他们卷铺盖回老家吧。 白家的事情本来就是静姝暗中安排,她出了手,事情自然也就压了下来,但她并没有直接让自己的人出面,而是把事情交给了自己的父亲容二老爷。 容二老爷看到白家犯的那些事,胡子都给气得翘了起来。 白延枫那事,虽然赔了东西和不少银子,勉强息了对方的怒火,对方还说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此事才算罢了,但临了还要含讥带讽的将白延枫贬成一无是处的废物,容二老爷陪着僵硬的笑脸心里真是又羞又气又恼。 不过等到回到家中,想到自己之前竟然还因为对白家的养恩和一时受不住白老太爷的哀求曾犹豫是否真要把大女儿嫁回白家,现在只能惊出一身的冷汗。 他差点因为自己的私心把大女儿推入了火坑!让大女儿以后过那种水深火热的日子! 不知不觉中,他不自觉地也已经把白家当成火坑了……若是让静姝知道,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更别说三房和韦家那烂事,想到以前白老夫人以死相逼要他把小女儿嫁到那样的韦家,他当真再生不出对老夫人的一丝情意! 所以白家要回乡之事传来,容二老爷不仅没有丝毫不舍和因着幼时抚养之情而同情心泛滥,而是根本都不想探问其中缘由,只觉得松了一大口气…… 这回白家举家离城也再没出什么幺蛾子,大概是白家元气大伤,白老太爷又是打心底忌惮起了静姝这个「妖孽」,直至到最后走,白家也再没人到容家来卖惨什么的刷存在感求好处。 至于大房的白静媱,原本许给翰林许家的,自白家出了那些不堪事,许家早就上门退亲了。静姝对白静媱并没什么恶感,但对这事也并不觉得愧疚,这就像上一世白家大房享受着从静姝自己以及母亲那里带来的好处,也不会对静姝母亲的遭遇以及静姝的遭遇感到丝毫愧疚,不过是默然无视一样。 从此陌路人而已。 v第14章[03.07] 九月末,陛下在朝堂上宣布了几件事。 一件是今年夏季黄河中段尤其是豫地濮阳郡一代河水泛滥,两岸百姓不少都深受其害,便命了在工部任职的康王五公子姜珏协同工部郎中容谦一起去濮阳督工黄河防洪堤坝修建一事,顺便抚慰一下灾民,复查一下七月份的赈灾效果。 另,安西侯十年前贪污军饷军资一事,因年代久远,虽已取得一些证据,但仍不可武断其罪行之大小,故陛下命刑部侍郎王安携兵部侍郎镇国将军蜀王三公子姜琸一起前往西宁取证,又命姜琸之后暂留守西宁,处理上一次和月支国战后相关事宜,以及作为使臣代表大周在西宁和西域诸国和谈。 两件事都和静姝有很大的关系。 另外陛下赐婚之后,几家王府和被赐婚的几家闺秀也都将婚期陆续定了下来,康王府姜珏和华语蓉的婚期定在了下年年初,闽王府和蜀王府都是将婚期定在了下年年底。 静姝坐在二楼的小阁楼上看着园外的风景,想着近日里发生的事,只觉一切都如做梦一般。她没想到,此次她入京不过半年,前世今生的事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压在她心头的重担也终于烟消云散,现如今,不过是看她心情好坏,怎样去收拾前世剩下的那些曾坑害过她的人而已,例如,凌国公府,例如,不知道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的前朝余孽。 她正趴在窗台上拨弄着窗外露台一大水缸养的青莲,突然似乎感觉到了身后有些黑影,还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压迫感,回头去看,便见到了姜琸正站在一大书架边看着她。 静姝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四周和楼梯口,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不过自从赐婚以后,他们两人私下几乎没有再见过面,他倒是正式的来他们容家两次,都是直接见父亲然后商议婚事的……很奇怪他商议婚期什么的都是自己亲自来,而不是请蜀王世子妃……不过静姝母亲也不在京中,反正这些常规细节也就罢了。 姜琸看着静姝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有些懵懂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他也不知道为何,每次看见她都会有点好笑,她总是让他又诧异又惊喜。 他看她这个样子,心头不知为何突然萌生出了一个奇异又荒谬的念头,上了前去,道:「姝儿,我去西宁,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静姝蓦地睁大眼,这,这是什么意思? 姜琸看她似乎快惊掉下巴的样子,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不合礼节,虽然对他来说,世俗道德规范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但对有的姑娘家来说,却是重愈性命的。 姜琸伸手拨了拨她刚刚因为低头玩耍额前掉下来的细细的碎发,温声道:「姝儿,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在京中可能会很闷,想带你去不同的地方去看看,西宁和京城蜀中都不同,那里风光很是独特,还有榷场,西域的商人胡女……」 看着静姝惊愕的神情慢慢被若有所思甚者神往的表情取代,他笑道,「想来你应该会喜欢的。不过,就算此次不去,等我们大婚后,也还是有很多机会,我再带你去别处玩。」 他发现她性格中矛盾独特并不恪守陈规世礼的一面,他喜欢她,便试着引导这一面让她生活的更自在更开心一些,因为每次她小心,跃跃试试却又故作坚定的样子,真的是灵动璀璨,让他心动不已喜爱不尽。 他并没有想过把她娶回去后便往后院一放,然后让她相夫教子便罢了,如此她也大概便不是她了。 静姝有些呆呆的看着他,不得不说,听起来实在有些心动。她都重活过一世,对那些束缚人的礼教规矩什么的从心底抵触,只是现在跟着他去西宁,也太……虽然她已经是他圣旨赐婚的未婚妻,但是…… 姜琸看她傻傻的样子心情很好,他上前伸手把她捞入了怀中,笑道:「不过是我一时突发奇想,这也没什么,你想去我就安排,届时我让人扮了你去蜀中,只说你是去蜀中接你母亲和弟弟了,然后年底时我们一起去蜀中,明年初我们再和你母亲一起回京。不过你若不想,便留在京中或去蜀中接你母亲都可以。」 原本容二老爷希望妻子陈氏早点回京,但毕竟圆哥儿太小,赶在年底回京路上怕是太过辛苦,现如今陛下又发了圣旨让他不几日十月初就要去濮阳督工河道河堤修建,都不知道自己年底能否赶回来,还不若让妻子在蜀中过完年再回京。 静姝被姜琸突然拉入了他的怀中,然后完全不以为意自然又亲密的说着话,好像这样子再理所当然不过一般。 在赐婚前,他们私下也常有见面,但那时多是谈事情,他对她除了几次情难自禁时浅尝辄止的浅吻之外,通常并不会行些太过逾矩之举,这般自然又亲密的把她抱入怀中说话,还是第一次。 静姝脸色绯红,有点小小的不习惯,推了推他,可是她的力量根本在他面前不值一提,哪里撼动得了他半分。不过他也怕她不舒服,稍微松了松,然后拉了她一起坐下。 她有点不敢直视他,低了头,听着他的心跳,莫名的心跳也加快起来,只觉得脸上身上都有些热热的,她努力镇定了一下自己,想着他说的话,细细的「嗯」了声,然后道:「好像,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但是总觉得,总觉得哪里不妥当。」 姜琸又笑,他道:「你这样说的好像我拐骗良家闺秀私奔似的。」 静姝听了他这话,脸又是一热,可是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心情也莫名的愉悦起来。 其实她经历了前世今生这许多事,太知道规矩什么的在绝对权力和强势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若是姜琸不愿意娶她,或者将来真的有了其他的什么心思,以她的家世他的手段就算她再循规蹈矩恪守妇训妇德,也是没有用的。 不,估计什么样的家世他若不想要他都能有手段给处理掉…… 所以最重要的从来都是自己本身,而不是那些规矩教条。 她道:「那让我想想,最近事情好多,我都有些混乱……」 v第15章[03.07] 又忍不住问道,「淮之,我用了那样的手段逼走白家人,你说,我是不是太过了?我,那个结果其实我已经觉得仁至义尽,只是中间……」 只是中间手段太不光明磊落,尤其是对付三房那里。 姜琸看她眼睛中一刹那的茫然和失落,心中微痛,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道:「若是让我说,只会说你太过心慈手软,不过是因为你说你要自己处理白家之事,我才没有插手。如果是我,」 「呵,他们敢行那样的事就该知道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如果是我,我大概会直接让他们在回乡途中沉船。」 看她一愣,他又笑了,道,「不过这也罢了,让他们蹦跶不起来便也罢了,毕竟为那样的人脏了手对你来说也不是件愉快的事。姝儿,以后你有什么想要做又不想去实施的,告诉我,我帮你处理了就可以了……你看,我只是听你的帮你处理一下,并不是什么都自作主张的帮你做了……」 这话有点绕,静姝却听明白了,她忍不住又抿嘴笑了起来。 她这样一笑,大大的眼睛弯起,红唇微翘,水润凝白的肌肤清凉又凝透,如同夏季最冰凉的青果般诱人,既已订婚,姜琸自然不会再忍,低头就趁她不觉意间咬了下去。 姜琸离开后,静姝就搬了许多西宁北地还有西域的地理志杂志奇谈等等的书籍来看,说实话,她对姜琸的提议是真的有些动心的,挣开了前世的阴影,她并不想嫁人之后就永远在后宅那方寸天地生活,把自己的命运交由他人的喜好来决定,那个人哪怕是她的信任的夫君,是他,她也不愿意。 她想变得更强大一些,总要看得更多见得更多才行。 静姝甚至召了冬影细细的问了她以前的生活,避开那些皇家暗卫营不能外传之事,冬影跟她说了很多她在各地做任务的见闻,三教九流的什么都有。 冬影差不多是自出生就被训练的暗卫,思维颇有点迥异于常人,任何奇怪艰难甚至残忍的事情从她嘴里说出来,都仿佛是件有趣好玩的事,说的生动活泼,让静姝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羡慕。 她一直很喜欢冬影,并不只是因为冬影有多能干,任何交到她手里的事情都能让人放心,而是因为冬影的性子,她虽然在自己身边几乎片刻不离保护自己,但是她却觉得冬影是自由的,是那种能干到一定程度率性的自由。 静姝心中慢慢自有了决定,不过她却也不愿直接跟了姜琸去西宁,总觉得怪怪的,便去了映梅山庄寻了原苓,问她可愿意陪她一起去西宁。 原苓听了这话眼睛就是一亮,她虽也习惯枯燥乏味的每天制药钻研医术的生活,但却也喜欢治病救人,更希望医术不断突破,但在这京中,她暂时没打算去考太医院,此时又非寻田家报仇之机,日日在这山庄中也是无趣,若是能去西宁看看,说不得有些其他机会,西域那边的医术药术和大周手法相差甚远,她一直都有心想研究一番。 且去西宁不过只是待上两个月,年底她又可回了蜀中探望家人。 说到田家,这些时日田家人也拜访过容家两次,上一次更是让田三小姐田勺歌携了原苓的堂妹原芙试探静姝,想打探原苓的情况,却是被静姝敷衍过去了。 原苓暗中观田家的行事,又那么急切的想找自己拉关系的模样,怕是丝毫不知自己已经知道当初原家灭族的真相。 她心中另有了打算,便也不急于一时的报仇,听了静姝的询问,略思了一转,便应承了下来。 如此,静姝的心更是定了下来。 十月初五,容二老爷和康王五公子姜珏离开京城出发前去豫地濮阳郡督查黄河堤坝修建。 静姝送完了父亲离京,和大搜李氏姐姐容静妘细细嘱咐了一番之后,便于十月初七随同回蜀中过年的二舅及二舅母陈二老爷夫妇回蜀中,却在半途带了冬影和千梅和原苓转道离开,追上了姜琸去西宁的队伍。 随同陈二老爷夫妇回蜀中的则是扮了静姝的千雪。这之前静姝自然有细细跟陈二老爷解释,虽然陈二老爷心中忧虑且不赞同,但蜀王三公子并非常人,且静姝是和原苓一起,身边又有冬影和千梅保护,他虽不赞同也只能尽力帮静姝掩饰,又给了静姝西宁那边陈家商行分号的地址和信物,若是需要,便可以直接去那边寻求帮助和提钱。 去到姜琸的对伍时静姝已经作了乔装,肌肤不似原先似冰雪般的莹白凝透,而是微黑,面上还有点点的雀斑,看起来就像一常在外行走的娇俏的少女。 姜琸跟刑部侍郎王安并没有隐瞒原苓的身份,直接道她是北地医药世家原家的传人,此次是他特地请来随行,以防遭了西域小国的暗算的,因为众人皆知西域小国有很多秘药秘术,很是诡异,若着了道影响了国事真是非同小可。 王安本就没有多心,一路同处一段时间后,更是对原苓的身份确认无疑,因为他在刑部多年,观原苓一路行事和她身上少有的药香,便知她医术高明这一点是半点虚假也作不来的。 而静姝则是原苓的表妹兼小师妹,是跟着她去西宁增加些见识的,名字唤作阿苏,其实是阿姝…… 十月十五,京城往渭地的半途,西陵山。 容唯嘉跪坐在大石旁,看着山道下面满地的血迹,满脸泪痕,面色如纸,瑟瑟发抖,手吃力的抓着山石,划破了手指幼嫩的肌肤而不自知。 刚刚她亲眼目睹了一群「山匪」先是射杀了护送她回渭地的护卫,然后到了近前又手起刀落一个不留的杀死了她的乳娘,嬷嬷,还有两个丫鬟,以及乔装了自己的那个姑娘,然后劫走了她们身上的财物,再直接将所有人的尸身扔下了山崖。 这段山路山崖下面是片死谷,除了野兽,人迹罕至,是处理掉尸体简单又有效的方法。 她想尖叫,那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半点发不出来。 v第16章[03.11] 昨晚她就已经被念姑用那个乔装了自己的姑娘换了出来,因为她这几日都是自己坚持独自坐了一辆马车,她的乳娘等人都没有发现她被换了。那个姑娘大约是被喂了药,安静的异于寻常。 然后念姑就带了她到这山崖,亲眼目睹了「她」以及所有服侍她的人被杀的经过。 她以为念姑所说的届时自然会救她,是指会救包括她的乳娘嬷嬷丫鬟等人所有都在内,可是没想到,她救了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你不要觉得我狠心,且不说我能否敌过那些特别雇来的山匪,救了这许多人,且若不如此将计就计,凌国公不会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肯定会一直追查你的行踪,将来你再出现,乔装得再好,他也不会放心,必会想方设法的除了你杀人灭口。」 看容唯嘉听了她的话并没什么反应,仍是一副惊恐痛苦要死不活的模样,念姑冷哼了一声,带着无尽的冷意和恨意继续道, 「哼,现在这样你就受不住了吗?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的外祖,外祖母,前朝皇室所有的血脉,还有你的父母都是死在凌千丰和华家那个老贼无耻的背叛手上的,然后被大周的狗皇帝屠杀殆尽,当年渭河的水都被你的父族和母族的鲜血染红,可是你,竟然还想嫁给凌千丰那个老贼的儿子,那种出尔反尔,随时背后捅你一刀,致你于死命之人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你以为,凌千丰送你回渭地,他儿子会猜不到那老贼心里的打算?他不过也是始乱终弃,不知如何安顿你,便由了他的父亲来处理你罢了。你若现在都还不肯睁大眼瞧清楚,不肯死心,那你可真不配是大魏朝公主的女儿,不配是忠勇大将军的女儿。」 容唯嘉全身发寒的任由念姑说着,她心中的恐惧害怕其实不止是来自之前山道上那些人残忍的杀人手法,来自失去从小到大陪着她长大教养她的乳母嬷嬷们的被世界抛弃的孤单恐惧,来自对凌国公府的痛恨,同样也来自对身边这个不停说话之人的隐恨和深寒! 过了很久,她才抑制住了身体隐隐的颤抖,出声问道:「那么,后面我该如何?」声音虽薄弱如同碎瓷片,却总算是稳定下来。 念姑看了一眼已空无一人只有地上血迹的山道道:「知道刚刚替你死去的姑娘是谁吗?」 容唯嘉木着脸,没有出声。 念姑显然也没想要她的反应,自顾接着道,「那个女子,说来和你还有些亲缘。你们容家向来子嗣不丰,你曾祖父也只有一子一女,就是你祖父容老将军和你姑祖母。你姑祖母当年嫁的朱家也是一个武将之家。」 「那个女子就是你姑祖母的孙女,姓朱名唤容真,是你姑祖母长子之女。你祖父是个忠勇之人,但你姑祖母所嫁之人却是个阴险毒辣的软骨头,当年京城破城,这个软骨头就投向了新朝狗皇帝。」 「可惜就算他投了新朝狗皇帝,狗皇帝也没怎么待见他,这个贱人就觉得这都是是你姑祖母的缘故,所以没过一年就暗中毒杀了你姑祖母,新娶了南地官员的一个庶女。」 「那时你姑祖母已经育有两子,这两子自然也成了那续娶庶女的眼中钉,没过多久,那续娶的庶女生了儿子,你姑祖母的幼子便溺水身亡了,长子虽然逃过了一死,却不幸一次惊马摔断了腿,也是毁了。」 「之后在渭地我们大魏被灭之后,那朱贼一直都在大同一个千户所任世袭的千户,现在朱贼退下,便由那庶女之子袭了千户的位置。但你姑祖母的长子不良于行,并没有跟着去大同,一直都守着些产业在朱家祖籍西陵的一个破庄子里生活。」 「朱容真自幼丧母,年初又丧了父亲,孤苦无依,她父亲生前一直记挂着的都是报仇,报杀母杀弟害他一辈子困在西陵之仇。这次我们寻到她,她是自愿跟我们做了交易,她替了你的身份,你则要替她父亲报仇,让朱家家破人亡。」 容唯嘉麻木的听着,心底凉极却又有些想笑,谁会自愿去死?这中间谁又知道你们又做了什么。不过反正无论什么事,只要从她们口里说出来,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为了她们的大仇,什么旁枝末节都是不重要的。 念姑伸出冰冷的手摸了摸容唯嘉惨白的脸,道:「记住,以后,你就是朱容真。她自小生活在那偏僻的庄子上,识得她的人极少,那仅有的几个老仆,我都已经处理了。但是,你的相貌生得像容二老爷,却是承继了不少你祖母容老夫人的样子,所以我们还是要处理一番。」 容唯嘉打了个寒颤,猛地看向了念姑。 念姑看她那惊惧的模样,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们的人技术很高,也不用太伤筋动骨,不过是一些小的转变,就会让你的相貌变上不少,看起来更像朱容真,但你的美貌却半分不会减。」 「你毕竟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不少人都见过你,更不必说对你深为忌惮的凌国公府,更不知道容二老爷见没见过你。我们这次送你去蜀地,到时想了法子近了容二夫人的身边‘认亲’,让她同情你,收留你,再带你去京城。但若是容二老爷见过你认识你,到时候就会功败垂成了,我们不能允许一丝一毫的差错。」 容唯嘉脑中闪过堂妹容静姝的脸,她是见过自己的,不由得就沉默了下来。 隔了一会儿,她低低问道:「再去京城,又如何呢?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远房亲戚之女,又能如何?」 念姑冷笑道:「你急什么?这只不过是个开始,狗皇帝无子,哼,他以后也生不出健康的孩子,所以下一任皇帝必是他弟弟康王的那个儿子姜珏,听说姜珏已经被他派去豫地,此次我们去蜀地前,便先去豫地一趟,先偶遇偶遇那个姜珏吧。」 容唯嘉抬头看念姑,看她恶意满满又带了些得意讥讽的笑容,听到那句「他以后也生不出健康的孩子」,心里只觉像一团乱麻,可今天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多,她虽震惊,却又觉得无穷无尽的疲倦,再生不出相问之心。 可念姑却一扫以往什么都不肯说的态度,今日竟是特别的耐心,看容唯嘉抬头那样震惊的看着自己,就直接解释道,「你不必太过惊讶,当年在渭地,那狗皇帝执意要亲手杀死你外祖父,被你外祖父临死前暗算,身中秘毒,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却坏了根基,很难有子,那些宫妃即使有孕,也很容易流掉,就算万幸生出来了,也多半先天不足长不大……」 那个长荣公主,竟然能活下来,当真是个意外。但听说她其实也是个药罐子,长年更是要用各种珍贵灵药吊着性命,只外人看不太出来而已。 所以景元帝除了自己最信任的两个老御医,从来不让别的御医近身的原因,又因宫中是非多,这么些年来也有宫妃陆续有孕的,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狗皇帝身体有问题,只暗中猜测是后宫不太平之故。 这大概也是景元帝为何在从渭地回去后不久,就接了三个侄子到身边养着,还特意请了名门大儒精心培养的原因。 当然念姑他们觉得闽王次子姜琏和蜀王三公子姜琸都不过只是烟雾弹,景元帝真正精心培养的一直都是一母同胞康王所出的姜珏,看他这么多年来唯有对姜珏的课业最为重视,对姜琏姜琸却是一直放养的缘故。 v第17章[03.11] 这两年景元帝也常让姜琸去军中历练,外人看来是重视,但景元帝长子就是死在战场上,他肯不顾姜琸安全放任他去战场,而给姜珏历练的机会却是没有危险但能提高威望的任务就知道他更在乎的是谁。 念姑他们并没有想直接除掉姜珏,因为就算姜珏得景元帝重视,但也不过只是侄子,杀了一个,他还有大把侄子,他们想要的,是大周的覆灭,是华家还有凌国公府的血债血偿。 「朱家最为势力,现如今容二小姐是蜀王府公子的未婚妻,容二老爷将来的官运想来也会不错,只要你攀上了容家,朱家必定又会来哄着你,届时,自然又会有另一番天地。」 且说姜琸和静姝原苓一行人。 他们到了西宁,姜琸很忙,原苓也很忙,姜琸忙着公务,一边要配合刑部侍郎王安查寻安西侯向政当年滥用职权贪污军饷军资的证据,一边还要整顿将士安排西宁战后的各项整顿措施,和西域小国的来往互动,询问暗探西域各国最近的动静等等。 原苓也很忙,她忙着逛药铺,榷场,收购西域各种奇奇怪怪的药草。静姝并没怎么理会姜琸,而是每日跟着原苓到处转悠,尽心尽职的帮着原苓做些琐碎的小事,非常乐于其中。 姜琸让静姝到西宁来本身就是不想她在京中太闷,想让她四处走走,增加见闻,心情开心些的,当然心底也是希望能够常常见到她,和他的生活更贴近一些,如今见她和原苓每天忙忙碌碌精神百倍的样子就已经足够了。 这日原苓和静姝正在试着一些从边境榷场买回来的一些从西域那边流进来的药草,就有人来拜访求医。 因着姜琸并没有特别隐瞒原苓的身份,直说她是他特意从京中请过来的医官,这些时日,常有当地的将领官家家眷请原苓帮忙上门诊治的,原苓一般也都会应承。 此次上门求医的是一个正四品将领史将军家派来的管事嬷嬷,为的是史将军的母亲史老夫人。 史老夫人年纪大了,旧疾很多,常常头疼头晕胸闷什么的,平日里看的大夫都只开些温养着的药,但也不见什么效果,此次也是听别的官家女眷都在说原姑娘医术不错,所以就想请她过去瞧瞧。 原苓也并不因这史府派过来的只是个管事嬷嬷而有所不悦,听那嬷嬷说了来意,这日也正好并无其他特别的安排,便携了静姝带了冬影千梅以及她自己的丫鬟桑叶一起去了史家。 到了史家,这回倒是史夫人亲自接待了原苓,说话行事也颇为热情,看到随行的静姝,她也没有太过惊讶,她早就听说这位原姑娘身边有个妹妹和她形影不离,只是不过是个医女,身后竟然跟了三个丫鬟服侍,这…… 而且静姝虽然已经经过乔装,遮了太过夺目的容色,但形容气质却仍是脱俗,让人不自觉的就想多看上几眼,这史夫人是个心眼多的,想到之前打听来的消息,不免心里又多转上了几圈。 原苓在外性子冷情,史夫人再热情,只略寒暄了几句,便就有点冷场,史夫人只得陪着笑直接领着原苓静姝几人去见了老夫人。 老夫人的病症并没有什么,只是年轻的时候也是捱了不少苦,身体底子薄,富贵之后也不懂得如何保养,只一味的吃那上等的参茸等大补之物,结果看样子是血气起来了,但却烧了底子,现如今各种毛病便慢慢露了出来。 原苓细致的拿了她过往吃的药物看了看,又问了她身边丫鬟嬷嬷平日里的饮食,便重新给她定了一份饮食宜忌的单子,开了些驱热补食的普通药材而已。 看诊完毕,史夫人又请了原苓到花厅中说话,可惜原苓是个冷冰冰的性子,除了解释了老夫人的情况,史夫人再旁敲侧击的想打听些京里的事,却都被原苓直愣愣的挡了回去,几句话后,原苓就已经起身告辞,史夫人面色尴尬,但也不好强留,只得压了不甘心,派了嬷嬷送了她们离开。 回程的马车上,静姝就笑道:「我看这史夫人眉宇气质应该本是个傲慢性子,今日却陪着笑脸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拉你说话,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何不和她寒暄几句,看她到底目的何在?」 原苓瞥了静姝一眼,轻哼了一声,带了点讽意道:「我开了单子,看那史老夫人和史夫人的样子,怕是一转眼就给扔了一边去,这样的人家,有何好多说的?」 说完看静姝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又道,「来来去去大概为的不过是三公子罢了,我听说史家有两个待嫁的闺女,大约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跟你有些渊源,便想着打听你的情况罢了。」 因姜琸身份高贵,她们来了边境多日,也知道不少人家对姜琸有些特别的小心思,只不过世情如此,她们也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有些小心思有什么关系,到最后还不都是该嫁人的时候都嫁人了。 静姝愣了愣,这个,她还真没往这上边想,她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像,这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哪有这样打听的,况且打听些我的皮毛又有何用?反而我觉得,史将军在边关多年,听说他的位置便是十年前和西凉一战之后升上来的,说不定,是和安西侯向家的案子有关。」 毕竟这位史将军是正四品的武将,自己父亲也不过只是个五品官而已,既然赐婚圣旨都已经下来,再无更改的可能,史家再有心此时也只能歇了这份心思了。 这事说来可能陛下心中早已对几位藩王子甚至自己选秀有了人选,所以此次选秀从宣布报选到最后复选名单出来,时间都非常短,那些外放的官员根本就来不及报选及送女儿入京,几位入选的外放官员的女儿也都是住在京中祖父母家里的。 所以静姝压根就没往感情一事上去想,难道史家还想把嫡女送给姜琸为妾不成? 反而她在来西宁之前,冬影就奉了姜琸之命细细跟她讲过西宁边境指挥使司各官员的背景,所以这史家有异,她直接就想到了和向家一事有关。 西宁的指挥史司最高品阶的是一名正三品的指挥使,接下来是两名从三品的指挥同知现有一空缺,以及四名正四品的指挥佥事也同样有一空缺,这史将军便是这在任的三名指挥佥事其中之一。 这正三品指挥使是一直驻守此地的边关大将徐大将军徐承达,徐大将军曾追随景元帝南征北战多年,算得上是景元帝的心腹之臣。徐大将军的嫡长子徐远自小就养在京城,虽岁数上大了姜琸有七八岁,但却陪着姜琸习了好几年的功夫,之前姜琸去北地赈灾平乱,徐远便一直跟随姜琸同行。 那史丛史将军是西宁当地军士立了战功一路提拔上来的,但其战功主要是当年跟随安西侯对战西凉时所立,也算得上是安西侯的心腹了,几年前,史丛更是将其嫡长女嫁予了安西侯向征的堂侄,关系更是近上一层。 今年年初和西域月支国之战,一名指挥同知战死,史将军便一直盯着那个空出来的指挥同知的位置,原本他以为以他的资历以及和安西侯的关系,那个位置必然是他无疑。 v第18章[03.11] 却不想就在这节骨眼上安西侯却被人弹劾了,而且弹劾的罪名还是十年前和西凉对战之时的事,当时很多事情包括部分粮草和物资安排的经手人可都是他,史丛。 所以这些日子史丛的不安可想而知,可惜他早在西域之战中便和姜琸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个心思难测出手狠厉之人,并不敢随意走他的路子,这次派来调查的刑部侍郎王安又是个黑脸严肃的,他更不敢轻举妄动,这才不停的动脑,想着从姜琸和王安带来的随行之人中下手,打探些消息。 毕竟西宁偏远,那安西侯被弹劾一事他都是在不久前姜琸和王安同时到了西宁之后,他收到嫁去京中安西侯府的女儿芳姐儿的来信这才知道的。可女儿的信说的也是中秋那时的事了,现如今京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是真不知道。 原苓离开,史老夫人看了那新开的方子,和对她平日的饮食叮嘱,尽是些低廉粗鄙之物,不禁就对史夫人没好气的嘀咕道:「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跟着那三公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就把她叫来给我看诊,看看这都开得是些什么东西,还不如当年那村里出来的土大夫……」 史夫人心里也对原苓医术不信任,她请她过来也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听老太太嘀咕,也就好言好语的附和着哄了一阵,这才去寻了自家老爷。 史将军已从下人那里得知那医女嘴巴竟是严得很,他不过是想打听些京中情况,竟也是一无所获,想到女儿芳姐儿的来信,心中更是心烦意乱。 芳姐儿来信说,原本侯爷有心将向家嫡小姐许给姜琸,这事就是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已经默认了,谁知道就在赐婚那日,姜琸竟然在御前直接撕破脸拒婚…… 史夫人看自家老爷脸色难看,劝道:「老爷,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您也不必太过忧心了。宫中不是还有贵妃娘娘嘛?毕竟那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有人弹劾,陛下也不好当听不到,也就派个人过来问问,这也就是个形式。十年前的事,哪里还有什么证据?」 史丛点点头,沉吟道:「女儿信中说,弹劾一事之后,陛下和太后娘娘还有意将向家小姐赐婚给姜琸,说明陛下还是信任侯爷的,这边只要他们查不出什么东西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我担心此事都是那姜琸搞出来的花招,在这个节骨眼上弄出这事来,目的根本不过是让侯爷再插手不得这西宁武职任免,然后将这西宁边关指挥使司的人全部换成他的心腹!」 可侯爷远在京城,这一局,他要怎么破?让他放弃,他实在不甘心,而且他担心的是,就算他不去争那指挥同知的位置,以现在姜琸和安西侯撕破脸的架势,他现在这个指挥佥事的位置也不知还能不能保得住! 史夫人听了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 不过这事她也琢磨了一阵了,此时就忍不住道:「这,说来这三公子也是奇怪,向家这么好的婚事,他竟然不惜得罪侯爷和贵妃娘娘都要给拒了……不过,芳姐儿信上说,他求娶的那位虽不过是个微末小官之女,却真真是个绝色,难道这三公子,喜好美色?……」 看自家老爷皱眉,史夫人知道他有些不认同,就笑道,「以往你觉着他不重女色,那想必那些姑娘还没入他的眼,这些王公子弟,自幼见到的美人不知凡几,普通的女色又岂能入得了他们的眼?我以前就听芳姐儿说,向家小姐像了贵妃娘娘,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可是三公子求娶的这位,竟是连向家小姐都比不上,可见是何等绝色……所以,普通的美色自然是不行的……」 说到这里,想到以往还觉得自己家的闺女生得不错,萌生了攀附之心,此时想起来还真是…… 史将军听她嘀嘀咕咕,烦躁的冷哼一声,道:「尽是说些没用的,哪个男人不爱美色?若真有那样的绝色,天下哪个男人能抗拒得了?!可这西宁关,你就怕是找个能比得上跟着那医女的丫头容貌的都找不到!」 史夫人一听脸上就是一黑,心里隐怒但也只能忍了,她也没好气道:「西宁没有,别的地就没有吗?那西域不是专门出大美人?哼,他不是为了个微末小官家的女儿能陛下和太后娘娘的赐婚都给拒了,一点儿也不怕得罪向家和侯爷吗?就那点子出息,看他再迷上个西域的美人,是不是连皇上都敢得罪!」 这话却是听得史将军心思一动,这……反正不搏自己可能失去一切,搏一搏说不得帮侯爷和贵妃娘娘出了口气,过上几年,徐大将军退下,那位置…… 不过史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她又冷哼了一声道,「说到那医女身边的那个丫头,哼,我可也是仔细打听了,这一位,怕也是不简单的,我听人说了,说不得这位也是那三公子的人,据说因这小丫头生得美貌,在榷场时被人看上上前调戏了几句,结果那人第二天就暴毙身亡,官府吱都没吱一声,事情被压得一点水花也没有……」 「这西宁的边关大将毕竟还是徐大将军,他可是陛下的心腹,你不敢跟那三公子对着来,就不能想着法子让徐大将军跟他对上吗?」 史丛皱眉道:「这道理我自然知道,可大将军岂是那等随意可挑拨之人,且我听说大将军的长子跟姜琸关系可是好着呢。」 「哼,徐大将军是个老谋深算的,可架不住他宠爱他的如夫人和那如夫人所出的幼子……」 徐大将军的结发妻子几年前病逝之后一直未有续娶,后院现时便一直是生了次子徐维的妾侍杜氏管着。 史将军看着自家夫人,心思转了两转便豁然开朗,心道,女人的心思果然灵透许多。他也心知自己能走到今天,跟娶了一位心思活络的夫人绝对是离不开的,顿时那眉毛也不打结了,直搂了自家夫人夸她「贤妻」,让她想着法子帮忙细细布置不提。 刑部侍郎王安在西宁待的时间并不长,他查阅誊抄了当年军饷物资的入账还有花费记录,又亲自找了不少当年的军士将领谈过,带了一些自愿去京中的人证,便在十一月中赶着告辞离开了。如此,加快行程,还能赶在年前跟陛下汇报。 姜琸将在十一月二十在边城宴见西域各国使臣,如无意外宴见完各国使臣几日后,就会送原苓和静姝几人去蜀中。 所以这几日原苓和静姝就特别的忙碌,也因为西域各国使臣要过来,这几日榷场那边已经越发热闹了起来,更是多了不少西域那边过来的商人,卖的商品种类也多了起来。 史将军家的独子史良青和徐家的二公子徐维坐在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上喝着酒,酒楼里热闹得很,中间舞台一个西域美人正在跳着胡旋舞,可是徐维也不知是酒太烧心的缘故还是自己本来心情就不好的缘故只看得一阵阵的烦躁。 史良青看了一眼窗外,然后劝徐维道:「别愁眉苦脸了,卫屏儿不是挺好的吗?这西宁门当户对的就那么几家,你爹让你娶他也是为了你的前途。」 卫屏儿是另一位正四品指挥佥事卫懋的嫡女,这卫懋脾气忠厚,跟随徐大将军多年,深得徐承达的信任,当初史家也有意把女儿许给徐维,可是徐家却是选择了卫家的姑娘。 只是卫家的姑娘什么都好,就是长得不怎么好…… v第19章[03.11] 史良青又瞄了一眼楼下,笑道:「这天下漂亮的女子那么多,卫屏儿虽生得不好看,脾气却好,你把她娶回来,总好过娶个醋坛子,届时你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就纳回家好了。」 徐维听了他的话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目光却是不自觉的顺着史良青的目光从窗户看了下去,这一看脑子就是「轰」一声,脸色霎时一片涨红。 那楼下不是别人,却正是站在对面药铺门口的原苓和静姝几人。 西宁关就那么些人,美人更是屈指可数,这些时日原苓和静姝四处的晃悠,徐维想不知道那是谁都不行。想到他父亲特意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再看对面史良青一副诱拐良家妇女的那副样子,徐维心里就莫名一股怒火升起。 难怪他爹和他姨娘都让他少点和这姓史的来往,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吃吃喝喝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想把自己往火坑里拐? 呸!真把他当傻子呢!当初三番两次想把妹妹塞给自己,自己也没上那当,不过是这西宁关能陪他耍乐子的人少,他懒得揭穿而已,反正那又不是自己妹妹,姓史的乐意今天塞这个,明天塞那个关他什么事…… 不过这次竟然使这种恶毒的心思!想让他去找死吗?他可是很清楚那下面几个女人长得是好看,但下起手对付起登徒子来那叫一个心狠手辣,而且,她们后面有三公子撑腰,根本就是肆无忌惮。当然,别问他是咋知道的…… 徐维压了压怒火,扯了一副平日里的纨绔相,笑道:「良青,你总盯着下面那几人看什么?莫非是看上哪个姑娘了?」 「不过就是个医女,简直是反了天了!反了天了!我们家青儿喜欢,那是她的福气和造化,竟敢如此歹毒!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丛儿,你还不快去派人把那两个小贱人给我抓来,若是我孙儿无事,看情况惩罚一番也就罢了,若是青儿有个什么事,我必要她们赔命!」 史老夫人坐在床边狠狠地跺着拐杖,怒气冲天的冲着一旁黑着脸站着的史丛骂道,然后听到身后床上传来一阵微弱痛苦的哼唧声,忙又转过头去,看到脸肿成猪头,身上长了不明红斑也肿了一圈的独孙苗苗史良青时,又是一阵的心肝肉疼提泪横流的直唤「我的乖孙,我的心肝啊,这是多歹毒的人哪……」 旁边是瘫在地上眼如肿桃面色惨白目光都有些呆滞的史夫人,后面床尾不远处则立着两个小姐打扮战战兢兢不敢上前勉强称得上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史家是一片鬼哭狼嚎鸡飞狗跳,这事说来话也不长。 且说史家独子史良青这些时日奉母命摸清了原苓和静姝的日常行踪,活动规律,今日上午就趁原苓和静姝逛榷场药铺之际,约了徐维这个史家甚至整个西宁关都认为的大纨绔在榷场酒楼吃饭,想着给他喂些助兴的东西,勾他在原苓和静姝回程偏僻的路上上前调戏调戏她们。 徐维向来胆大包天,又是个贪花好色的,那原苓的表妹生得那般娇俏,西宁关可是少见,在药物作用下,不怕他不动心…… 史良青甚至史夫人都想得很好。 结果他哪里知道徐维早就被自家父亲徐大将军警告,别去招惹原苓姐妹,徐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又好奇心旺盛的,他父亲那般神情严肃的警告了,他自然要去调查一番,结果就发现了原苓姐妹的「凶残」,他自认是最怕苦怕痛怕折磨纨绔,哪里会去招惹这样满身是毒的「煞星」? 他其实精得很,发现史良青不怀好意,就反是哄起了史良青,然后就趁着史良青不注意,直接把加了料的酒给换了,然后由着史良青领了自己去了原苓和静姝回程的必经之路,再在关键时刻说是好像拉了什么东西在酒楼,要回去找找,让史良青稍等稍等,务必一定要等他,然后就直接遁掉了…… 可是不一会儿原苓和静姝几人已经过来,史良青无法,又有不知是酒意还是药意上头,便不想错失机会,想着上前阻一阻原苓和静姝,再等徐维回来,就装病拦了原苓和静姝的去路,结果这一个不受控制,举止就逾矩了。 然后等徐维回来,就发现史良青已经被毒得跟个猪头一样扔到了路边的小水塘里,佳人们自是早不知去向,徐维「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就唤了人把史良青给捞了上来,然后送去了史家…… 到了史家,徐维满脸愧疚,哭丧着脸就对面色铁青和吓得面无人色的史夫人搓着手道:「这,这小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侄不过是走开片刻,回来,回来就看到良青变成这样了……这,这中间……」 他又支支吾吾道,「小侄听良青说,原姑娘她们会路过那里,但小侄也没见着她们,只是送良青回来的路上,就听他的小厮说,是原姑娘她们命人把良青扔下水的……这,这,原姑娘她们都是斯斯文文的姑娘们,这事小侄真是……」 史夫人看到被抬回来的独子那不堪入目有进气没出气的猪头样,哪里顾得上听徐维解释,早又惊又恐心急火燎的一边命人去请大夫,一边心痛如焚的命人收拾打理满身狼藉惨不忍睹的儿子去了。 史丛也是又急又气,哪里有时间和心情去敷衍来来回回就只会念叨那么几句话的徐维,可那又是大将军的爱子,他就算气极也不敢直接跟他上脸色,只能敷衍了几句把他给打发出去了。 徐维出了史家门,心情甚好,想着史良青那猪头脸,阳光灿烂的差点哼出小曲儿。 已所不予,勿施于人。这史良青不就是想把自己害成这个鬼样子吗?那他自己成了这样也就怨不得别人! 坑他?也不看看小爷是谁,他那贪花好色的名声不过是那些窑姐儿为着给自己贴金自己宣扬的,他懒得计较而已,他若真的贪花好色,还敢沾惹良家姑娘,还不得被他那暴性子的爹给打死! 他能好好的在他那个野蛮又老谋深算的爹眼皮子下面做个纵横西宁该享受享受的纨绔,没点眼色能行么? 史家请了一溜儿的大夫,个个大夫看了都面带苦色的摇头,无人治得了,瞅着那形状恐怖的疹子突然爆开,血脓飞溅,还一个个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普通的祛湿治疹的药方也不敢乱开,只都直接说是治不了。 还是一个稍有见识的大夫道:「二公子这怕是中了别人的毒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得找到施毒之人给了解药才行。」 史老夫人哭着大骂,忙就让儿子史丛快去把原苓姐妹抓过来给儿子……先救命后赔命。 想到那个据说调戏原苓姐妹然后第二日就暴毙了的登徒子,再看看儿子现在这越来越恐怖的模样,史丛只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寒意升起。 v第20章[03.11] 他就一个儿子,金贵得很,所以儿子性命为重,再也顾不得其他,就连声命了管家带了人赶紧去原苓住处请两姐妹。 那管家领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军士去了原苓那,原苓和静姝两人眼皮都不抬一下,自顾下着棋,那管家急了,这就派人上去抓她两,结果那几个军士还没上到前面就齐齐扑倒了,然后哭爹喊娘的哀嚎。 原苓这才对那管家冷笑道:「不必担心,你们家少爷死不了,只要他受罪受足七七四十九天,每天用深井水早晚冲上一遍,记住是凉的,越冻越好,哦,现化的雪山水更加好了,那毒自然就解了。不过,那满身满脸疤痕却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的,留着给他做点纪念,让他以后记住要谨言慎行,正规做人吧。」 来人被人全部扔出去,静姝看着原苓笑,原苓没好气道:「这般恶心人的事,你以为我想?还不是你们家三公子吩咐的,你这般没心眼,真担心哪天他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银子。」 静姝摸了摸鼻子,笑吟吟的嘀咕道:「我怎么觉着你挺乐在其中的?」…… 史家的官家灰溜溜的回了史家,史老夫人史丛极其夫人听到管家的回报都气了个倒仰。 史老夫人声嘶力竭的喝问管家为何不直接把人给抓来,管家才苦兮兮的道:「将,将军,带去的人全部被药倒了,老奴老奴……」说着眼睛一翻,也瘫地上了…… 史丛暴怒,再也忍不住,直接换了盔甲出了门去到了徐大将军府上,然后就跪倒在了徐大将军府的门口,求徐大将军救他儿子的命。 徐承达是什么人,他跟着景元帝东征西战大小战役经历了多少场,然后深得景元帝信任让他留守西宁关,西边是西域各国,北边是北军都督府,不知道多少华家的残留人马,他能是个简单的人吗? 史家就史良青一个独子,史丛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徐维深知此事必然会闹大,他可不敢瞒他爹,回了家早就已经跪着一五一十把事情丝毫不带隐瞒的说了底朝天。 所以史丛来之前,这事徐承达已经摸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就是这事的由头,史丛那点子小心思,他也清楚得很。 他亲自扶了史丛起来,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又细问了一遍。 史丛自然不会说是他家儿子上前调戏人家姑娘然后被人家姑娘给下了毒,只说儿子是今日和徐维出去游玩,不知如何得罪了三公子的原医官,回来就被毒了个半死在床了,上门求解药却被打了出来,只求大将军帮忙求三公子饶了独子一命。 徐承达闻言表示震惊又同情,还痛骂了自己儿子一通,道是「只知道整日里的惹事生非」,然后又再劝慰了史丛一番,就亲自带着史丛去了姜琸住处求姜琸帮忙。 姜琸听了两人的来意,直接就问徐承达,道:「徐将军,在这西宁关,若是有军士意图对良家闺秀意图不轨,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徐承达面色一凛,道:「自当军法处置,重则杖毙,轻则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姜琸这才转向史丛,冷道:「发生这样的事,本将军倒是没想到,史将军还有脸替儿子到我这里要公道,求我去找原医官要解药?若是我的公道,就该将令郎杖责五十军棍,然后苦役十年。他对我的医官不轨,我的医官惩罚了他,那是他和医官的私事,但若是到了我这里,就该先按军法处置了,再来谈解药不解药的吧。」 史丛气得脸都白了,这不讲理的! 可是姜琸根本就不想跟他废话,就一句话,若要他出面,可以,他先受理了这案子,军法处置了史良青再谈其他。 这事就是徐承达也是半点忙都帮不上,姜琸根本就是个黑面阎王。 史丛满心不甘郁愤,可是儿子那情况,别说是五十杖,几杖下去小命就该没了。 史丛面色灰败的回家,此时史良青已经吃了大量的安神药睡了过去,实在是他醒着那就是生不如死活受罪,可此时就是睡着了,也不时抽搐两下,手脚还是被绑着,免得他不停的挠着自己,一挠就是一道血条…… 史丛看着自己儿子的惨样,心里真是恨得滴血,那医女哪里是人,简直是恶鬼转世! 可是难道真的要让儿子就这样在家凄惨的过上七七四十九日,然后以后都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他可就这一个独子!听着自家夫人在旁抽泣着,史丛真是要爆炸! 他实在在屋子里待不下去,去了院子里,拿了大刀对着一棵大树猛地砍,发泄着心里的愤怒和不甘,直到精疲力尽,坐在地上喘气。 一个老仆端了茶水上前,看他不言不语痛苦郁愤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将军,老奴听说西域兰牙国的医术巫术都非常厉害,此次兰牙国的二王子也过来参加后日的宴席了……」 史丛一愣,这兰牙国地处月牙雪山山脉,雪山奇药无数,也因此造就了兰牙国的绝顶医术和巫术,儿子如今这样,西宁大夫束手无策,那姓原的毒妇是不能指望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折磨至死,也只能试着看看那兰牙国之人能否解这毒了…… 十一月二十,姜琸宴请西域各国使臣。 这一日大周除了姜琸,西宁关诸将,统领北地军队的北军都督府也派了人来,派的是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韩拓,他曾算是承恩公府华家的家臣,是华家老太爷一手提拔培养出来的。 在大周灭大魏,统一全国之前,大魏驻守北地的一直是世袭武将世家华家,华家在北地的势力根深蒂固。 大魏末年战乱四起,华家未尝没有涿鹿中原之心,奈何北地苦寒,军资一直依赖朝中供应,当时南边几方都实力雄厚,长期打下来,华家根本坚持不住。所以华家在多番考虑了之后,选择了和南平王府联姻,共同打下了这天下…… v第21章[03.16] 前朝皇室在渭地彻底被灭,华家也入了京,景元帝重新改兵制,在北地设立了北军都督府,都指挥使为景元帝的心腹大将易慎易大将军,北地军士也重新打散融合,其中华家兵占了其中约三分之一的兵力。 这十几近二十年来,北地军士换了一拨又一拨,将领也换了一拨又一拨,华家在北地的影响力日渐减弱,而这韩拓便是华家在北军都督府剩下的最大的一支势力了。 从某一层面上来说,西宁其实应该隶属于北军都督府,只不过景元帝给予了西宁关指挥使司独领军士的特权,所以名义上西宁军虽仍隶属北军都督府,但实际却是由徐承达独立掌控的。 但北军直面西域各国,大周和西域的关系直接影响北军都督府的战略安排,所以此次都督府特意派了在北军中影响力甚大的韩拓过来。 这日和西域各国使臣的和谈很是顺利,众人夜晚宴席狂欢了半宿才各自散去,子夜边城灯火才渐次熄灭,却在丑时初突然火光大盛,嘈杂声四起。 是晚,北军都督府从二品都指挥同知韩拓遇刺中毒身亡,中的还是西域兰牙国王室的密毒,其随行将领军士封锁了现场,在其住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随身物件中发现了他的手书,写给承恩公也就是华皇后的父亲华老太爷的密信,控告向政私通西域,这些年也都通过其心腹史丛与西域诸国有诸多联系…… 此事姜琸和徐承达都未有插手审理此案,只立即命人捉拿了和此案有关的史丛相关人等,封了史家。 同时也封锁了西域各国使臣住所,不过却发现兰月国二王子及使臣早已在宴会结束时便连夜离开了西宁,此时已经离开了近两个时辰。 翌日姜琸立即召回了名义上回京,实际一直在秘密追查向政十年前贪污一案证据的刑部侍郎王安,由他全权负责审理韩拓被毒杀一案,徐承达和姜琸自己则只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听他调遣安排此案相关武力所需,以及维持西宁的稳定局势…… 忙了整整一日一夜,徐承达才算控制住了西宁的局势,让此时各路进驻西宁的人马稳定了下来,尤其是韩拓带来的那批北路军。 他回到府中,刚想换了盔甲先歇息一番养养精神,就见到了门外探头探脑的小儿子徐维,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欣慰,次子其实天生聪慧,就是一副惫懒的脾性,不过此次他帮了三公子的大忙,想来自己若是把他送去三公子身边,三公子应是不会拒绝的…… 徐维见到他爹闪着寒光和算计的目光,后背就是一凉,他缩了缩脑袋就想溜掉,转身刚拔脚却见一把弯刀「嗖」得一声飞到他的前面一步远处,然后插到了地上,寒光凛冽。 徐维脸就是一黑,他这是他爹的亲儿子吗? 人人都道他爹最宠爱他这个幼子,可谁知道他过得日子其实有多水深火热?所以他功夫学得不好,逃命的功夫却还是不错的! 西宁的事情处理完,姜琸便告辞了徐大将军徐承达,从西宁离开,送原苓以及静姝回蜀中过年。 而刑部侍郎王安则是带了护卫军押解了史丛等一干嫌疑人等回京。 私通西域,毒杀朝廷从二品大员,这些罪名可不小,自然要在收集了证据之后,押解相关嫌疑人等入京由陛下圣裁。 史家真是满腹冤屈无处诉,史丛不过是倒霉的接触了兰牙国二王子几次,然后邀请他们的国师想让他们帮忙给自己儿子史良青解毒而已,可真是万万想不到那天杀的兰牙国人竟然毒杀了韩拓,然后把罪名按到了他身上了? 可是无论他如何对徐承达和王安辩解说他只是着了兰牙国的道,他们也都是冷脸相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定要押解他入京…… 只最后他要被押解入京的前一夜,王安不在,徐承达看在多年同袍之情的份上和他告别,半是感叹半是提点道:「史丛,无论你接触兰牙国的二王子缘由何在,但接触了就是接触了,韩拓被兰牙国之毒毒死是真,此事到底该如何判,只能由陛下定夺了。」 「你当知,多年前,韩拓将军曾率兵攻破兰牙三座城池,屠杀三城百姓无数,其中还包括驻守城池的兰牙王的弟弟,所以兰牙国人跟韩将军有死仇,你这次是被兰牙国人利用了啊!」 「且你闺女嫁入了安远侯府向家,韩将军是承恩公府华家之人,承恩公府向来和安远侯府不睦,如今韩将军在西宁出事,如何不找你先出这一口气?所以这次,就是我想保你,也保不了你的,否则我们西宁边关都将会受到动荡。」 「到了京中,你且想法子联系安远侯府,看看向侯爷能否保住你了,至少,你若被按上私通西域的罪名,安远侯府也会清白受损……甚至这次向侯爷被弹劾,怕也是和华家脱不开关系,你想想韩拓死前的那封手书,怕是华家本就打算给你和向侯爷加上私通西域的罪名的。」 「北军都督府,华家,说不得他们是想吞了我们西宁的兵权,可恨如此情况下你竟是给他们抓住了把柄……」 徐承达离开,史丛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一片,他走到今天都是无数鲜血换来的,如何甘心莫名其妙就身陷囹圄?他实在不甘心自己竟是成了华家向家还有兰牙国仇怨下的牺牲品。 徐承达走出了大牢,心中暗叹,这一环扣一环,拔掉西宁向家的势力,安远侯向政的罪名再难洗刷,顺手除掉了北军都督府华家最大的钉子,粉碎华家在北军的势力,同时激化了向家和华家的仇怨,让他们在朝中互咬无暇顾及西宁和北地的形势变化,还有西域那边让兰牙国背上毒杀大周大将的罪名,进可直接攻城,退可让他们再大放血…… 不过短短数日,布置缜密,且这中间丝毫不曾出错,还有韩拓在北军和指挥使易大将军斗智斗勇多年,又身经百战,经历了多少生死,竟然说被毒死就被毒死了,就是徐承达也不得不震惊于这手段之毒辣狠厉迅速…… 如若不是知道些当年旧事,亦收到陛下密旨知其心意,这样的人不趁早除去简直是未来江山安稳的大患!现在反倒是可以让人安心了。 不管史丛如何郁愤绝望,但史家勉强可以称得上因祸得福的倒是有一位,就是史丛的独子史良青,因为要被押解进京,他原来那吓人的鬼样子显然是不行的,原苓便「善解人意」的「赐」了解药,暂时解脱了他。 徐维没有依他爹徐承达的意思跟着姜琸去蜀中,他觉得姜琸是个黑面阎王,比他爹还狠厉,整日里跟他在一起,那日子还能不能好好过了? 反正徐维死活不干,最后徐承达看他那样,也担心现在就让他跟了姜琸实在讨人嫌,便想着还是打磨打磨他的性子,便让他跟了一名副将一起护送刑部侍郎王安回京,然后特意写了信给长子徐远,让徐远好好管教一下幼子。 v第22章[03.16] 徐维还是不乐意,徐承达便使出了杀手锏,道若是他再不乐意,立时就把他跟卫家小姐卫屏儿的婚事给定下来,明年就成婚…… 边关的民风开放,门第相当的也就那几家,这几家的公子小姐差不多都是一起骑马涉猎长大的,谁不知道谁的事,更何况徐承达有意让徐维娶卫屏儿,徐维自然将她的事都查了个底朝天。 徐维还真不是像史良青所说是嫌弃卫屏儿长得不好看,而是那卫屏儿根本就已经心有所属,和她父亲的副将郎情妾意,可这是别人的事,他也不好跟自己父亲明说,所以此时听父亲一说婚事立马就蔫了,很乖觉的收拾了行礼乖乖跟着王安上路了。 只是这一上路没多久,徐维的肠子都悔青了,因为这一路上,他们遇到的刺杀暗杀「劫匪」简直就跟家常便饭似的,整日里提心吊胆,狼狈不堪,也因此连外面的饭菜都不敢随意吃,回京的一两个月,每日都跟囚犯一样啃着自带的面饼馍馍,徐维这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个苦啊! 他想姜琸虽然面黑了点,手段狠了点,生活无趣了点,但跟着他至少安全有保障,吃东西够水准吧! 果然他的脑子还是不够用,人不聪明,就得受苦啊! 徐维瞥一眼那被押解的史良青,对这句话越发的信奉,那个货不就是毒且蠢,才葬送了自己一大家子的? 当然徐维是不会承认那都是自己坑他的! 不过徐维虽然觉得自己料事不够,做了错误的决定,但此时他也庆幸着自己临行前聪明的和原苓做了交易,从原苓那里换来了不少保命的宝贝! 他自幼在边关长大,又自小不爱读书也没怎么好好习武,反是旁门左道的知道的不少,认识的人也多,所以他眼红原苓那么多好使的玩意儿,知道原苓喜欢西域的那些稀有药材秘药什么的,便托了人收集了不少,然后和原苓换了不少防身的迷药毒药什么的。 如此才保了他这一路没被那些刺客劫匪什么的害死,还顺便救了王安多次。 回到京城之后王安更将他的护送之功禀告给了景元帝,景元帝还特意嘉奖了他,给他在京卫指挥史那边弄了个正六品的武职,这且是后话。 徐维猜测的没错,跟他那十分简陋的马车相比,此时姜琸和原苓静姝两人各乘的马车十分的奢华且舒适。 原苓在车上摆弄着从徐维那里弄来的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根茎,静姝则是静静的看着姜琸给她解闷送过来的西域地理札记。 马车再稳都有一点点颠簸,看一会儿眼睛累了,静姝合上了书,抬眼看原苓,笑道:「你都研究那东西小半个时辰了,知道的晓得你是药痴,不知道还以为那是别人送你的定情信物,在睹物思人呢。」 然后又想起在原苓面前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多喘似的徐维,静姝越发的觉得好笑。 那小子他明明怕原苓怕得要死,还偏又对原苓的东西眼红得很,千方百计的投原苓所好,就为了换点在原苓那里根本不值钱的小玩意。 原苓「嗤」一声,道:「难道你整日里捧着那本书看,不是因为那书的内容,而是因为送你书的那人?我这几日看三公子看我的眼神都凉飕飕的,我看你还是坐前面那辆马车吧,也不用睹物思人了。」 静姝靠到马车大靠枕上,笑道:「少来了,他那般看你又不是一日两日,你什么时候在意过?」 不过说到此处,她却似想起了什么,微蹙了眉问道,「师姐,你知道,那兰牙国的二王子现在怎么样了?」 原苓挑眉,略有些诧异的看了静姝一眼,她原先只当静姝这丫头没心没肺的全然无知,却不曾想,这丫头心里也门儿清。 其实说来那兰牙国二王子也是个倒霉催的,这次这黑锅也是背得不轻。 这二王子生性浪漫爱玩,在这次宴会前几日,就过来了西宁闲逛。兰牙国医术和制药之术是很出名的,这二王子自己就懂得不少,因此一次在榷场和原苓静姝偶遇之后,相谈甚欢。 西域民风奔放,这二王子大概平日里接触的西域美人很多,但中原的美人却见都见得很少,对着静姝,若说真心有多爱慕大概也没有,只是习惯性的对美人儿撩上了一撩。 但这一撩却是惹怒了姜琸,然后就悲剧了。姜琸正缺一把借来杀人事后再背锅的刀…… 原苓细细看了一下静姝表情,道:「想必不能多好。不过,阿姝,此事和你并无多大关系,公子行事,想来是经过多方考量,深思熟虑过的,毕竟是国家大事……」 静姝摇了摇头,略带了些苦笑道:「我知道,只是觉得那人并不坏,发生这样的事……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并不是多同情那什么兰牙国二王子,只是这段日子在西宁经历的一些事,到底还是在心里或多或少添了一些说不出的阴影。 姜琸向来待她温柔,对她好得无话可说,她因着前世的记忆知道他是个杀伐果断手段非常之人,但因为前世今生他都没有对她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所以她便渐渐只看到他的优点,全然的信任他。 可是在西宁,这些日子,前一日对她稍露出「善意」或者稍有出格之举之人,第二日就可能会落得不同程度的悲惨下场。 有些人误以为那是她们两师姐妹出手狠辣,但静姝却很清楚知道不是。 v第23章[03.16] 静姝因着前世的事,虽然信任姜琸,对他的帮助非常感恩,也因此接受了他的感情,可是她心底却一直要求自己独立,不可依赖任何人,对姜琸,甚至内心深处,一直有即使他们最后没能在一起,也没有关系的态度。 可如今在西宁的这些事,却让她产生了另一种隐隐的不安,甚至是有那么一些害怕。她怕,她再也控制不了她和姜琸之间的距离,然后再一次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看到原苓看着自己带了一些担心和若有所思的表情,静姝摇了摇头,将那些莫名其妙的阴影压下去,深吸了口气,笑道:「师姐,你说圆哥儿会不会长得像我?」 想着很快就能见到母亲和弟弟,静姝的心情一下子便又灿烂起来。她已经整整快一年没有见到母亲了,想到这里,真是恨不得立时就能回到蜀中。 原苓笑,难得的这次的笑容温暖又和煦。 她伸手摸了摸静姝的小脸,笑道:「你还是祈祷她不要太像你吧,男子生得太过美貌,难道能是什么好事?将来娶媳妇都娶不到比自己好看的,人生该有多难过……」 「胡说八道!」静姝拍掉她的手,笑骂道。两人说说笑笑,一时间马车里的气氛又温馨热闹起来。 静姝坐着马车回蜀中,此时还有另一人也正带了一个陌生的丫鬟坐了一辆简陋的马车往蜀中去。 容唯嘉坐在马车中,举了一枚铜镜看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里一阵的紧缩。那铜镜之人和她以前的样子其实很像,但只因用了各种药水和药物做了细微之处的修整,整个人又似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仍旧是美的,但却再也不是她容唯嘉,而是,朱容真。 连她的声音,都因喝了一种药水而变得有些沙哑,虽然那沙哑莫名带了些性感,勾人得很。 且说回前往豫地的康王五公子姜珏和容二老爷那里。 姜珏自幼养在宫中,深得庄太后的宠爱,虽然读书勤力,文才也受到大儒的夸奖,举朝都认为他是个不错的青年,但却着实是锦衣玉食仆从无数的长大,没怎么吃过苦,身体也有些弱,所以奉了皇命去豫地镀金……呃,监修黄河堤坝,这从京城到豫地,一路上虽然马车也够舒适,开始时看一路风景也别有一番趣味,但几日之后身体就有些受不住,人也蔫了下来。 为了照顾姜珏,容二老爷也放慢了行程,两人差不多是到了十一月初才到达目的地豫地的濮阳郡。 虽然姜珏也有心做点事,但他经了这近一个月的马车劳顿,这一日又跟着容二老爷上了大坝上巡视,第二日就病倒了。 容二老爷怕他出事,自己那就真是好端端的惹了一身腥,就好说歹说劝了这位金尊玉贵的小王孙先养好病,然后自己每日里和当地的官员见面去堤坝视察,晚上回来再看情况挑拣一些和姜珏汇报。 如此过了一些时日,姜珏身体渐好,在当地官员土豪的奉承下,他觉得这样也挺好,并不耽误事儿,便隔上一日见容二老爷和官员们一次让容二老爷汇报一番,其余时间便去濮阳城内四处晃悠,逛逛书院,见见学子,「体察民情」去了。 这些时日,姜珏常往濮阳郡在砾原山上的官学去,众人只当他是去和山长书院老师学子们交流,只有他的贴身侍卫暗暗叫苦,因为没过上几日,他便知道姜珏去书院不是去找先生,而是先生那美貌娇艳的远房亲戚了。 这书院有一位老先生朱老先生,据说还是前朝两榜进士,只是性子孤僻不擅与人交往,在前朝时仕途便不顺,也不知祖籍何处,新朝建立后就流落到了濮阳的这个书院里面做了个先生。 但他学问极好,诗文书画在当地都是有名的。 他一生未婚,以前也未听说有什么亲戚,近日才有一个远投而来据说父母双亡的堂侄孙女过来和他一起住。 这位堂侄孙女朱姑娘生得极好,且灵秀慧中,琴棋书画无一不晓,到这书院不过短短数日就已经被不少书院学生称道,暗中对她倾心的也不在少数。 但这姑娘却是个非常规矩的好姑娘,因尚在父亲孝中,甚少抛头露面,不过都是在院子里帮朱老先生抄抄书,修补一下旧画而已。 姜珏起先是仰慕朱老先生知识渊博,常来和他谈些学问,及至过来久了,不知不觉就对这位朱姑娘有些魂牵梦绕了。 朱姑娘其实对姜珏向来是客气疏离的,只偶尔她作画时姜珏看到,在旁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及后又能画龙点睛的指点上那么几句,那心有戚戚焉天地唯有我二人为知己之感在那山间幽静小院真是格外的动人心魂。 此时姜珏哪里还记得在京中,那个锦绣堆里长大热爱火红衣裳性情也是热烈如火娇蛮任性的大小姐华语蓉…… 只是及至一日,姜珏小心翼翼,捧了一对薄如蝉翼精致如少女心事的碧玉耳珰去那山院中寻那灵犀少女时,那院中除了一白发老者慢慢晒着书,却再无旁人。 朱老先生看姜珏那失魂落魄的样,只当不知,只摇着头叹息道:「你寻真儿啊,她已经去蜀地投亲去了。说来这孩子也真是可怜,父母双亡,明明祖父尚在,却对她不闻不问,她亦不敢去大同寻他们,只能打听着寻些远亲去投奔,唉……」 「老夫年纪大了,又与世人少来往,照顾不了她了,更怕耽误了她,便指点了她去寻她祖母那边的亲戚,听说那也是一个好人家,想来比跟着老夫要强不知道多少倍……」 容唯嘉放下了镜子,靠在马车壁上,背后感觉到木板的硌人。 若是以前她必然会觉得辛苦,会撅了嘴儿和乳母嬷嬷撒娇,然后乳母嬷嬷便会哄着她……不,若是以前,自己怎么可能会坐这样的马车? 可是此时的她却有些麻木,想着这些日子的事,心情颠簸得比那马车还要厉害,只是面目更显麻木而已。 v第24章[03.16] 朱老先生并非念姑的人,他当真是朱容真的远房族亲,也亏得念姑能寻到他,安排自己在他那里住了一段日子勾了姜珏一场。 朱老先生是冷情怪癖之人,也是自己这段日子帮他各种打理书籍,还送了他「家中祖母原先珍藏的典籍」,这才勉强让自己在他那里住了一段日子。 自己要离开,他是巴不得的。 在她从豫地离开之时,念姑曾道:「这男女之间的事,想来你乳母和嬷嬷们都没少教你,可惜她们只教了你宫中那些魅惑人的道道,却没教你欲拒还迎,失而复得,越难得到的越珍惜这些矜持的理儿。」 「哼,那魅惑人的道道儿,只能诱得了人一时,却勾不住人长久的心。你看看你,把自己都送了出去,那凌修安可顾念了你一点点……」 此话一出,容唯嘉脸色就刷地一白。 念姑冷笑,只作不见,继续道,「如今,那姜珏正是对你遐想连连之时,此时掐断,他只会越发的把你在心中美化,待他日你回到京城,他自会对你越发的情浓。」 容唯嘉嘴角滑过一抹讽刺,他对我情浓又如何?她难道还能嫁给他不成,还不是为妾? 念姑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轻哼了声,道:「将来他就是大周的皇帝,那华语蓉,不过是他迫于华家之势才娶的,华家……迟早都是要败的,将来到底如何,可就难说了,什么样的造化,还都得看你自己的手段。」 「嫁给他,尚有一搏之机,嫁予那姓凌的为妾,你能有什么?有的不过是凌老贼悬在你脖子上的刀而已!」 可是难道你们是为着我好不成?你们也不过是把我当成一把报复的刀而已。只是早晚一日,握着这把刀的人,只能是我自己。 十二月下旬,蜀中绵州城一处宅院。 绵州城距离蜀中王城益州城约两个时辰马车的路程,这日姜琸静姝他们一行到了绵州城已经天黑,正好姜琸在绵州城也有别院,便歇在了绵州城。 这宅院虽然只是个别院,但却很大,布置得也很舒适,而姜琸给静姝安排的院子自然也是极其用心的。 这些时日都在客栈中将就,就是在西宁,条件也是简陋的,想到明日就要见到母亲,静姝更是心情美得冒泡,她命冬影准备了浸浴的药水,足足浸泡了半个多时辰,最后几乎是半睡半醒之间了。 她习那功法也已经将近一年,此时浸泡的药水不再是初初那种脱髓洗骨般的折磨,更多时候只不过是会让人消除疲倦,昏昏欲睡而已。 待她浸泡完药浴,再冲洗完,裹了自己,迷迷糊糊的勉强把头发擦了个半干,回到房中时,看到静坐在房里翻着书的姜琸,眨了眨眼,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说来她虽然和姜琸有过一些逾矩的亲热,但其实那样子的时候真的很少,此次她去西宁,基本是和原苓黏在了一起,为着行事方便,甚至和他都不是住在一个宅子里,姜琸大概也是太过忙碌,甚少来寻她。 此时姜琸突然到她房中,着实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尤其是在浸泡完药浴之后。 姜琸看见静姝出来,放下了手中的书,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去。 静姝皱眉,本能的就有些不乐意,可是看着姜琸严肃的样子,她尚处于迷糊懵懂的状态,没来由的又有些生惧,就垂了眼撅了嘴走了过去坐下。 姜琸伸手,拉了她贴着自己自己坐下,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看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握着她的小手用指腹来回揉搓了好一会儿,才温声问道:「姝儿,这些时日你是在躲着我吗?」 静姝抬眼,大大的眼睛雾气朦胧的看着他,像是寻思了一会儿,然后竟是坦白的点了点头…… 姜琸手一紧,可是此时静姝的表情认真又纯净无辜得可爱,明明在很认真的问她问题,想趁她不是用理智包裹自己的时候和她谈话,可此时她这个样子,着实让他有些谈不下去了。 他低头,想吻一吻她的额头,也不知是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却不曾想她一伸手就挡了他。 他无奈的拉了她的手,伸了另一只手搂了她,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问道:「姝儿,你是在怕我吗?是因为什么?」 静姝抬头静静看着他,微微皱了眉想努力找回自己有些游离的理智,可是这样也不过只是做些徒劳功而已,反是越发的晕沉了。 她从姜琸手中抽出了自己的小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凝眉低喃道:「我不知道,我大概怕我会不见了自己吧,就是,消失掉……」 这是什么话? 可姜琸一点也不觉得这话很好笑,他看着此时靠在自己怀中的小姑娘,看她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肤,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紧缩。 v第25章[03.16]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这样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你放心,姝儿,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放手让你去做。但,你永远都只能是在我的身边去做。」 静姝摇头,她靠在了他的怀中,轻叹了口气,道:「淮之,我也不知道,可是你是这样一个强大的人,你可以完全不需要我,可是我却一直需要你,而且你可以掌控我的一切,这样,我们之间……」 语声渐消,姜琸低头看她,却是已经睡着了。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轻叹了口气,抱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上,然后抚了抚她的脸颊,到底没忍住,低头细细的从额头往下轻柔的吻了好一会儿才撤开,帮她盖好了被子,转身去了门外,吹了好一阵冷风才离开。 静姝在他离开不久之后却是睁开了眼睛,看着门外黑夜中他隐隐绰绰的身影,其实她虽然受了那药浴影响,却并非完全无意识,她只是,也不知如何表达而已。 她想,他那样的人,大概永远不会改变,而她能做的,只能去努力改变自己,然后去适应他的感情而已。 不过既然能重来一世,她永远也不会放弃努力去掌控自己的命运的。 第二日,静姝终于回到了蜀中王城益州城。这一年来,陈氏一直都是住在娘家陈家。 众人入了城门,姜琸便命人快马加鞭先去了陈府送信,因此待姜琸送了静姝至陈家时,陈府早已开了大门,陈老夫人亲自带了陈氏母子,陈大老爷夫妇,陈二老爷夫妇一起在门外等候。 姜琸下了马车,行到后面静姝和原苓的马车那边,本待扶静姝下来,却不想迫不及待的静姝早在马车刚停下,就已掀开了车帘,很不大家闺秀的自己跳了下来。 姜琸扯了扯嘴角,目光对上面无表情实则心里笑翻了的原苓,转头就跟在了静姝后面往前去了。 静姝已快步行到了陈氏以及陈家一家子人的前面,先给外祖母舅舅舅母们行了礼,接着便迫不及待的扑到了陈氏的身边,抱了陈氏的胳膊,先软软的唤了声母亲,然后便瞪大了眼睛,伸手好奇又小心翼翼的去摸陈氏身边一个乳嬷嬷怀中的小孩儿,那个,自然是她的弟弟圆哥儿了。 圆哥儿眉宇之间是有点像静姝,但,也就是那么一点而已,他其实就是容二老爷的小翻版啊…… 静姝捏着圆哥儿的小脸蛋表示心情很复杂。 圆哥儿显然不喜欢别人捏他脸蛋,哪怕是漂亮姐姐也不行,脾气还挺大,「啪」得一下就拍在了静姝手上。 静姝先是一愣,然后便哈哈笑起来,也管三七二十一,又伸了手上去,和圆哥儿斗智斗勇着…… 静姝逗弄着圆哥儿,完全忘记了她身后的姜琸。 静姝忘记了,可其他人当然不会忘。 陈老夫人领了陈家众人就要给姜琸行礼,姜琸绷着脸免了众人的礼,却拒绝了陈大老爷的邀请入府小坐…… 他回了蜀中,还没回王府就直接送静姝到陈府了,这要是进去一喝茶一寒暄,在蜀王府等他的蜀王和王妃还不得在心里把他给念死。 因此等静姝在母亲陈氏的提醒下,终于记得后面还立着姜琸时,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好像还奇怪他为何还在这里似的…… 姜琸眼睛瞅了一眼夺去静姝所有注意力的那个小毛孩,看那小毛孩见他看过来也不再理姐姐,瞪大了黑黝黝的眼睛看姜琸,姜琸看着这个翻版的小「容二」,实在也觉得滑稽得很,就他岳父那一本正经的端正样,真是难以想象。也不知静姝这样戏弄那小孩儿,到底是什么心态。 姜琸看静姝那每根头发丝都开心到发光的模样,心里也开心起来,也不再理会她,面色和煦的跟众人告了辞,转身就上马走人了。 原苓也下了马车给陈氏和陈府众人请了安,同样未有停留,便唤了车夫送了自己直接回原家住所了。 众人迎了静姝入府,陈老夫人等人知道静姝必是有许多话要和陈氏说,便只叮嘱了她好好歇息,晚膳时再一起用膳,就任由陈氏领着静姝去了她的院子说话。 回到院中,陈氏拉着静姝的手,看着又长高了几分,越发的妍丽娇柔肌莹胜雪容光逼人的女儿,眼圈忍不住就红了又红,眼泪是再也忍不住,扑簌簌落了下来。 女儿一直在她身边长大,哪里离开过这么长时间?可是现在看她离开自己一年,个头长高了,人也长开了,越发的精致水灵了,她先时就听千雪说了京中有关白家的事,对女儿的机灵和能干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过往女儿在蜀中,哪里曾受过丝毫这般的委屈,要一个人去对付整个白家?想到白家那些人对女儿的恶毒算计,她就心疼到后怕。 静姝看母亲这样,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抱着陈氏的胳膊就嗔道:「母亲,您别这样,您看女儿不是好好的吗?只是好想娘亲,这一次我们回京,就再也不分开了。」 又有点小骄傲道,「而且,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和那家人住在一起,是不是很好?哼,女儿将他们赶出京城了呢。母亲,您开不开心?」 第26章[03.20] 陈氏摸了摸女儿微微抬起的小脸,看她一脸娇憨骄傲的样子,心里简直酸软到极点,她拍着她,又细细的把京城的事情问了一遍。 虽然很多事陈氏都已经从千雪那里听了个大概,但此时听女儿说起,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不过陈氏想到女儿是跟着姜琸一起回来的,便问她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却是静姝去了西宁一事陈二舅怕陈氏担心,从未跟她说起过。 静姝解释道:「母亲,是女儿想在大婚前多出去走走,见识一番,原师姐又对西宁还有西域那边的药草以及制药之术很有兴趣,正好三公子去那边办事,有他们的护卫,安全无虞,女儿便和师姐一起结伴过去了。」 陈氏吃了一惊,她还只以为姜琸是送了女儿从京中过来,不曾想女儿竟是跟着他一起去了西宁一趟…… 陈氏微微皱了皱眉,这事如果是在事前,她必然是反对的,但现如今女儿好好的站在了自己面前,并无丝毫损伤,反是眉宇间可以看出更加自信有主见,外面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都只当女儿是直接从京中回来探自己的。 陈氏出身陈家这种大商家,并非一般闺阁女子,她内心也是觉得女子当见识多些能干些才能立得起来,只不过当初由商家嫁到「书香世家」,想着女儿也是要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才由了白家让嬷嬷教女儿那些古礼闺训…… 陈氏看着女儿,她现在是要嫁入王府,容家门第又不高,将来若是受了委屈,怕娘家也是帮不上忙的,如此更是要自己女儿能立起来了。 所以,她更不愿用常规的闺礼闺训来教导女儿,什么事情,也没有女儿将来能过得好重要。 她细细的问了静姝和姜琸的一些相处之事,以及在西宁的事宜,静姝总是拣着好的说了,陈氏才慢慢放下心来。 她知道自己对女儿嫁入王府之后的生活能帮她的有限,但却更加思虑着要好好筹谋,打定主意要尽自己所能帮着女儿让她以后能过得好些顺些,这其中她能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帮女儿再置办多些嫁妆,教她管家理事,替她细细挑选掌柜等等了。 至于静姝要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行事越发有主见,又喜欢打听些外面的事,这些陈氏也觉得是好事,总是默默支持的,甚至在年末陈家各地商行掌柜来府中汇报时,还特地请了他们过来跟女儿说些各地的各色情况。 在陈氏看来,懂得多总是好事,那些养在深闺中只会背女则女戒的小姐遇事才更容易出问题。 且说静姝回到蜀中,暂时抛开了以前还有京中的各种烦心事,每日里不过陪外祖母母亲说说话,逗逗弟弟,当真是过得无忧无虑又满足欢喜,却不曾想,这日子不过是过了两日,就有闹心的远房亲戚过来投亲。 不是别人,还正是静姝最最厌恶的容唯嘉。 念姑她们并没有帮容唯嘉刻意的制造什么报恩啊救人啊之类的桥段,不说陈氏自生子之后只专心在陈府带着孩子,甚少出门,且陈府为大商户之家,护卫也有不少,陈氏身边更是有几个功夫不错的丫鬟侍卫,做得多可能出的纰漏也多,反正朱容真的身世摆在那里,还不如编了一套说辞光明正大的上门投亲。 静姝看着满面憔悴着了布衣打扮只带了个小丫鬟的容唯嘉,初时心中还只是又厌恶又惊愕不已…… 呃,虽然容唯嘉换了副相貌,但说实话,静姝从前世到今生,见到容唯嘉的次数虽不多,但每次她的相貌都很有些不同,静姝都怀疑她那副面皮是不是真的了,怎么能每次说变就变呢? 所以,静姝看到容唯嘉,大约她变成什么样子,只要看她一眼,那种眼神,那种神情……嗯,反正属于容唯嘉的那种感觉,静姝就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她是真没想到她竟然会跑来蜀中跟她娘认亲……她堂姐?她第一反应当然以为她是以容唯嘉,她大伯容大将军的女儿的身份来认亲的,所以才一时间惊呆住,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而容唯嘉却不知道静姝已经认出了她。 从始至终,从容唯嘉的角度,她虽然暗中窥伺静姝这个堂妹多年,但她们俩真正的见面只有一次,就是那次在千叶寺凌修安搭讪静姝,容唯嘉上前领走了凌修安的那次,当时静姝表现的对容唯嘉冷漠又淡然,完全就是一副陌生人的表情。 所以容唯嘉乃至念姑那些前朝之士都作出了一个最大的判断失误,她们以为静姝对容唯嘉一无所知…… 所以容唯嘉此时非常投入的在进行着自己的投亲表演,跪在了陈氏面前面容凄苦的诉说自己的身世,然后一边诉说一边还从身上摸出了相关的一些信物,例如她祖母容老姑太太留给「她」的贴身玉佩,一些旧的家书,甚至,一封未能送出,容老姑太太临死前写给自己兄长容老将军的旧信…… 陈氏又没长天眼,这些不可能不让她动容,她只听了个大概,也已经听出了朱家过往的惊心动魄,对眼前的朱容真更是心怀同情和怜惜。 只是这姑娘到底是朱家的姑娘,就算有亲,她也只是个外人…… 而坐在一侧的静姝却是怒火腾腾地往上窜啊,手紧紧按在扶手椅上差点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真是想直接上前踹上前面跪着的容唯嘉身上。 她,她,竟然敢?! 不要脸啊,不要脸,真是人要心烂到一定程度,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下她都能做出伤天害理毒害别人的事!还挂着一幅恶心人无辜的嘴脸! 前世她坑了自己,害死了自己,今世她竟然又做了同样的事,只不过被害得那个人不是自己,是那个名叫朱容真身世凄惨的女子! 第27章[03.20] 静姝毫不怀疑那真正的朱容真的身世,毫不怀疑朱容真一家的悲惨遭遇,但她更知道的是,这朱容真最惨的怕就是倒最后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就被人夺了身份,然后被面前这个女人拿来发挥利用到极致! 这个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女人,难道她就只能用卑鄙的手段去抢别人的身份来生活? 她不过是个什么前朝公主的女儿,只要她肯安安静静的待在某个角落好好生活,以凌国公夫人对她的用心,一世安稳富贵必少不了,可她,偏偏总要去为了自己的私欲踩着他人的尸体上去…… 静姝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垂了眼掩饰着自己的痛恨,另一边厢,陈氏还在温和的和容唯嘉说着话。 陈氏并不怀疑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份,实在是,谁会想到有人去冒名顶替一个身世凄惨的女子身份呢?更何况,朱容真在这世上并非没有亲人,她那亲祖父,继祖母,叔父等一大家子都还在大同呢,这要是冒充,还不是很容易戳穿的…… 还有,陈氏是不难看出容唯嘉眉宇间和自家老爷的那一抹相像,想来便是容家血脉的缘故了。 陈氏让人扶了容唯嘉起身,让她坐下说话,然后温声问道:「朱姑娘,只是你祖父母尚在,如何千里迢迢寻到了蜀中,可是担心北地太乱,不敢独去?若是如此,你便安心住下,我这便派人送信你给你祖父,让他们安排人来接你如何?」 容唯嘉一听,眼泪就刷的一下飙了下来,她从椅子上滑下,再次跪下哽咽道:「夫人,表舅母,家父临终拽了阿真的手,让阿真就算去死也不要回朱家。阿真本也打算一直守在庄中……」 「只是父亲临终前还嘱咐了阿真一事,道是当年祖母临终前曾有一遗愿,除了这封遗书,还有一些物件想送去给舅爷容老将军,奈何当时大周大魏两相对立,之后更是天人永隔,祖母那些东西父亲生前一直没有送出去。」 「阿真守满了父亲一年的孝后,便一直想着该如何完成祖母和父亲的遗愿,及后在豫地一个远房族亲那里才得知原来舅爷家尚有血脉在世,便带了这封遗书寻了过来。」 「阿真知道,想来夫人下年也会回京,阿真只恳求届时夫人可否派人去西陵取了祖母那些东西给表舅容二老爷。届时,阿真便守在西陵父亲待了一世的庄子上,或者寻个庵堂,青灯古佛便可了,此生再无他求。」 看着面前和自家女儿一般年龄的小姑娘说着这样令人心酸的话,陈氏忍不住就红了眼圈。 她不由得就想起女儿静姝,当初可不是也不被其祖父母待见,被赶到庄子上,后来还被各种算计? 这孩子生得不错,朱家人那般势力狠心,若是等他们注意到了这孩子,说不定会起什么心思都不一定…… 陈氏本来就是个心地善良豁达大度之人,此时对朱容真起了同情怜悯之心,便也不再询问她的打算,想着不若就先让她住下,过了年,带了她一起回京,届时再和自家老爷商量如何安置她吧。 想到容家百年名将世家,满门忠烈,后人却没剩下几个,自家老爷那边也没什么亲戚,便不由得对她又多了一份怜惜。 总不过只是个女子,将来给她置办上一份嫁妆,帮她择户人家嫁了对陈氏来说当真算不得什么事,但对面前这可怜的姑娘来说,却是一生的幸福了。 主意拿定,陈氏便温声抚慰了她一番,让她且安心住下,又吩咐了人帮她安排住的地方等等。 容唯嘉自然是感激涕零的谢过。 静姝看着容唯嘉那惺惺作态的模样,真的,真的,超级想上前踹她两脚,或者把她那张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面皮给撕下来啊…… 可是容唯嘉的存在姜琸是知道的,她以前听姜琸说过留着容唯嘉是为了引蛇出洞,钓那些前朝余孽出来,所以她虽气极,也只能把牙咬得咯咯响,默念着忍忍忍! 回到房间,静姝便命人给姜琸送了信,也没说什么事,只是让他有时间就过来寻自己。 姜琸收到传信,可不会认为他的小姑娘是一日不见他,就如隔三秋什么的,她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没什么紧要事岂会这般没头没尾的要见他? 他召了人问了一下这两日陈府发生的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也是他这些时日太过忙碌,一时之间没有及时过问容唯嘉之事,竟是让容唯嘉先摸去了陈府……虽然这事…… 及至晚间,姜琸到了静姝在陈家的小院子,看到静姝披着裘衣坐在院子走廊的石阶上吹着冷风时,一刹那间,很是有些无奈。 他觉得他的小姑娘现在的小性子越来越多了些,偏偏他是个极其敏锐的人,总能捕捉到她那些细微的变化。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站定,低头看她,她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瞪着他,颇带了些不满的味道。 他伸手道:「外面风大,进房间说话吧。」 静姝仍是瞪着他,不说话。 第28章[03.20] 姜琸微微叹了叹,直接伸手把她捞到了怀中,抱着她就入了屋。 姜琸把她抱到坐榻上半拥了她放下,摸了摸她被风吹得有些发凉的脸颊,也没有说话,只握了她的小手在自己手心,等着她自己说。 姜琸的手粗粝而温暖,和他冷厉的气质完全不同。虽然在她面前,他也向来是温煦宠溺的。 静姝有些不自在,抽了抽手,却发现完全是徒劳,反是让他握得更紧了些。 静姝撇了撇嘴,抬眼瞅了瞅这个在自己面前最会装的家伙,心里的气却也消了一些。 她自然比不过他的耐性,一直这样坐着也气闷不自在得很,便开口出声问道:「那个,那个容唯嘉,你知道她换了身份变成了朱容真吗?那个真正的朱容真去了哪里?」 声音娇嗔中带了些委屈,听得姜琸的心莫名就软了一软,想着,她对自己有这么些小性子也可爱得紧,反正他也丝毫不介意,反而喜欢得很。 他喜欢她在自己面前任性撒娇的一面,这大概本来就是他宠出来的。 只是他微微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她最先问的不是「容唯嘉跑到我家里认亲你知不知道?」,她最关心的竟然是那个朱容真…… 他稍微一思索,便想起了一事,他的小姑娘很早以前,第一次跟自己说那个什么容唯嘉的时候,曾经说过她做梦,那女人在梦中夺了她的身份,可她身边的所有人却都接受了那女人,仿佛她不存在般,最后还为了那女人,毒杀了她…… 想到这里,思及此次那女人联合前朝余孽杀了朱容真取其身份代之…… 姜琸的脸色就是一寒,那梦境一事委实蹊跷,但他也有些明白了他怀中的小姑娘愤怒从何而来了。 他带了些探究看着静姝,慢慢道:「真正的朱容真,被容唯嘉和前朝之人喂了药,在去渭地的路上,被凌国公府派去的人当做容唯嘉杀死了,连尸骨都扔下了悬崖喂了山中野兽。」 静姝的脸色瞬间转为煞白,眼睛里迅速有水光泛起。虽然早已猜到,此时听到,也仍是一阵刺痛袭来。 不是她有多同情从未见过的朱容真,实在是前世被坑杀的阴影太深。 姜琸看她的样子,便立时猜到那所谓的「梦境」怕不是当初自己以为的她只是编来给自己为何会知道容唯嘉的理由。 他抱了她,慢慢帮她擦了擦泪水,柔声道:「姝儿,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是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到蜀中来投亲。」 虽然他有派人监视容唯嘉,但主要还是监视她和前朝之人的联系,一般的事情并不会让暗探日日来回报自己,非紧急的,只会隔一段时间听暗探首领回报一次。 「她换了身份之后,在来蜀中之前去了豫地,目的应该是搭上姜珏……也的确成功了。这件事我是乐见其成的,只是没想到她们会又改道来了蜀中。想来是为了提高身份砝码,想借你母亲之力,带她去京城,届时再和姜珏再续前缘吧。」 「现在想来,从她们的角度,其实她们这么做是非常正确的选择。姜珏不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他可能会对个女人生情,但若只在渭地,也仅就如此罢了,不会有什么后续的。回到京中,将来再见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就很难说了。」 静姝听言,有些赌气道:「我管她们想做什么,可是难道为了诱出前朝之人,我就要忍受她吗?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我面前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而只做视而不见吗?我不管,我不想见到她,我一看见她那张脸就恨不得剁了她。」 姜琸难道听她说这样孩子气,纯属赌气而不是小心谨慎经过深思熟虑的话,他看着她气鼓鼓的表情,黑色宝石般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自己,又委屈又恼怒,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实在喜欢她这样在自己面前毫不遮掩的说话,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哄道:「我又没有说你一定要忍她,你只要不弄死她,想怎么做都行。」 顿了顿,又道,「不,如果她真的让你不舒服,弄死她也没所谓。虽说少了个诱饵,但我也自有其他的法子,不过是个棋子而已。」 静姝抬眼看了看一开始还只是哄着他,渐渐却神色认真的姜琸,知道他这般说并非完全是哄自己,他大约就算哄人,说话也都是算数的。 静姝靠进他的怀中,想想今天冲他发脾气委实有些无理取闹,他,哪里就欠了自己? 她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无能就迁怒于他呢?只因为仗着他喜欢自己? 她伸手绞了绞他袖子上的衣服,看那衣服皱起,才细细「嗯」了声,想了想,便低声说了几句,然后问道:「这样可以吗?」 姜琸笑,道:「这样很好,不过最重要还是你开心,不必为了我的事委屈自己,她还没有那么重要。」 他知道她最初接受自己的感情是感恩信任和被动于自己的强势多于真正的男女之情,现在他一步步看她在自己面前表达真正的自己,看到她因为对自己产生了越来越多的男女之情而各种不安却不自知。 第29章[03.20] 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让她慢慢适应。 第二日一早,静姝就寻了母亲说话。 容唯嘉的事,静姝从来没有开口跟母亲说过,并不是有心隐瞒,而是她刚回蜀中才几日,她原以为父亲认祖归宗,与白家那边了断后,容唯嘉必不敢再靠近过来,那事也就差不多了了,哪想到这位竟是咬住了自己家不放,竟是变了身份也要靠过来? 静姝觉得自己母亲虽然善良宽和,却并非没有见识固执古板的深闺妇人,更不是那等没有脑子经不住事的,所以仔细想了想,便把事情整理了一番,寻了母亲有针对性的说了。 她没提前世的事,而是把容唯嘉的真正身份,白家和凌国公府曾想逼父亲认其为女,然后父亲归宗,凌国公府欲杀容唯嘉灭口,容唯嘉借前朝余孽之力夺朱容真身份取而代之,勾引姜珏,想借自家之力回京等事都一一跟陈氏细细的解说了一遍。 只听得陈氏心惊肉跳,面色先白后红,着实气得不轻。 天高皇帝远,她对前朝公主之女什么的并不那么敏感,也不觉得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姓容,是容家的女儿,抄家灭门还罪不及出嫁女呢,更何况她是出嫁女在别人家生的女儿?她自家夫君刚了祖归了宗,陛下也没揪住前朝之事不放,还给自己女儿赐婚了皇家子弟。 可这容唯嘉和那前朝之人竟然这般歹毒,为着一己之私拿别人的命当草芥,当真是令人深觉厌恶和不齿。 尤其是昨日还听了朱容真一家的悲惨故事,没想到那可怜的女孩竟是已经被害死了…… 陈氏好一阵才勉强消化了这些事,然后转眼看女儿,就道:「这些事,是三公子跟你说的?」 静姝点头,道:「母亲,女儿曾在京中千叶寺见过她,因那时她生得和女儿有些像更是特意留意了,此次她虽然乔装了,但还是认了她出来,对这事又迷惑又诧异,所以才特意询问了三公子才知道她竟是这般丧心病狂的。」 陈氏皱了眉,道:「这事,三公子怎么说?」 要陈氏的第一反应,这种事自然是要交由官府处理的,可仔细想,她们却并无丝毫证据,且牵涉甚广,弄不好还得惹来杀身之祸,那群丧心病狂之人,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过三公子既然一直有监视容唯嘉,想必有他的计划,这事,交给他去办,才是最妥当不过的。 静姝便道:「三公子要留着她引那些前朝之士出洞。可是母亲,那些前朝之人最是心狠手辣,若是知道我们识破了她们,谁知道会做些什么事出来,依女儿只见,我们现在也不能直接怎么着她们,不若……」 静姝跟母亲细细商议了一番,陈氏点头,此事便定了下来。 这边静姝在和母亲说话,另一边厢住在客院里的容唯嘉起身,原本想着去给容二夫人请安,也去刷刷存在感和好感,却不想刚起身就一阵的天旋地转。 容唯嘉感觉到不舒服,但还想强撑着去给容二夫人请安,这边就有下人送来了饭菜,告诉她夫人早上都是忙着的,让她用过早膳之后再说,容唯嘉也觉得头晕眩的厉害,便点头应了。 只是她用过膳之后,就直接晕倒了。 待她醒过来,念姑派了一直跟着服侍她的小丫头就跟她道,大夫已经来看过她了,道是她这些日子因为太过劳累,心思又太重,忧劳成疾,这才一到陈府放松下来,就倒下了。 容唯嘉皱眉还在想着怎么这么不巧,眼看着就要过年,她这一刚到人家府上就生病,着实会让人不喜…… 她只是想着会让人不喜,却万万没想到这日刚用了午膳,喝了药,就有管事嬷嬷领了人过来让她收拾了东西搬出府去。 容唯嘉大惊失色,这?她知道跟个管事嬷嬷也没啥好说的,便塞了银子给她,求她让自己见见自己的表舅母容二夫人。 管事嬷嬷皱眉,刚想跟她说道说道,就有人说是小姐过来了。 静姝领着冬影千梅进了屋,管事嬷嬷就乖觉得退到了后面。 容唯嘉忙唤了声「表妹」,道:「表妹,这,刚刚这位嬷嬷说要让我搬出去,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 说着还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静姝站在她的床前,看她那一副病弱的样子,面色淡漠道:「朱姑娘,我问过大夫了,道是你这病是慢疾,我弟弟尚幼,不可和病人同住,所以还麻烦姑娘搬到外面去住。我母亲心善,已经让我替你安排好了一个小庄子,想来姑娘住惯了庄子,必不会不惯的。」 容唯嘉大惊,道:「表妹,我,我只是一时劳累……」 静姝皱眉,带了些微厌恶道:「朱姑娘,说来你父亲刚丧,父孝三年,你父孝未满,实不该现在就出门投亲。我母亲善良,并不计较此事,但眼看着就要过年,我看姑娘还是住到庄子上去为好。」 第30章[03.20] 又道,「你放心,我已经命人送信去了大同朱家,年后我们就会启程先去豫地再回京,届时会请了朱家在豫地接你回去。」 容唯嘉对着静姝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那张让人嫉恨的脸,心中恨极,但面上却是一派凄惶模样,落泪道:「表妹,表妹,昨日你也听到了,我……」 静姝「呵」一声笑出来,道:「少拿那副哄我母亲的那一套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不愿回朱家那就不回呗,我们又不会逼你,到了豫地你自便就是了,或者就是你提前想走,我们也是不介意的。姑娘你能从孤身一人从西陵跑到豫地,再从豫地跑到蜀中,想来是个十分能干的。」 「你都说了,这些事情了了,将来也是或回以前的庄子上或者就去哪个庵堂了却此生,现在不过是委屈你先住到庄子上,免得过了病气给我弟弟,怎么就不肯了?」 到了庄子上,你且好好享受吧! 容唯嘉看着静姝,一时之间都迷怔了,她在蜀中住的那几年暗中观察到的容静姝,是十分单蠢易骗好哄的,到了京中,她也是个被白家赶到庄子上的可怜虫,哪里能和面前这个一脸恶意蛮横无理又油盐不进的人联系到一起? 原来这竟是个两面三刀之人吗? 静姝才懒得理会容唯嘉想什么说什么,她能有什么好心思才怪,这样的人为了她自己的私欲把你毒杀了,还会觉得她自己最无辜最可怜,反正全天下没能如她愿给她做垫脚石的都是对不起她的人…… 静姝却不知道,容唯嘉那怨恨之火还特别容易澎湃,你比她好看她会气,你比她好命她会气,你就是比她会说话,她也会气…… 静姝说完话,根本不看容唯嘉泪水涟涟无限可怜无辜的模样,只冷冷扔了句:「你这样子的人,识相点以后就都不要出现在我母亲和弟弟面前,否则我可不保证我会做点什么。我跟我母亲不一样,对你这样自私自利之人可完全没有什么同情心。」 静姝转身离开,那一刻,容唯嘉眼中的滔天恨意简直没法隐藏,瞪着静姝离去的方向牙根紧咬,眼神能淬出毒来。 先前一直站在静姝身后的管事嬷嬷见了,原本内心还对容唯嘉有那么一丝同情,此时见到容唯嘉看着自家小姐背影那眼中的怨毒之色立时就觉得自己白给同情心了! 哎哟,我的天哪,竟敢这样恶毒的看着自家小姐,敢情这位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竟都是装出来的,说不得这过来投亲是打着什么龌蹉主意的,这样的人她可见得多了! 待静姝走后,管事嬷嬷看那容唯嘉垂头坐在床上不动,也不知心中在动什么坏心思,便上前冷笑道:「姑娘,我看你还是利索点命你的丫鬟收拾了东西跟我们出去吧。你这般能干又侍父至孝,怎么就不会丝毫替别人想想。」 「既然身体有病,又是在孝中,就不该年前跑到别人家来。我们小公子身体向来不错,就因为你,昨儿个哭了一晚上,夫人身体也不舒坦。」 「我们夫人善心,没赶你走,还给你安排庄子去住,又应承年后送你去豫地,你竟然还不知感恩,快大过年的一味的在人家哭哭啼啼,还要病着去求见夫人,你难道真不知自己有多晦气?」 「你以前不也是一直住在庄子上,将来也打算回自家的庄子上?难道那些都是托辞,你是打算着跑到我们夫人这里赖着不走,想做千金大小姐的?」 管事嬷嬷说着说着就越发的狐疑,看着容唯嘉眼神越发不善起来,她是看着她家小姐长大的,自然知道自家小姐不是蛮横傲慢无礼之人,如今对眼前这女子这般不客气,必然是有缘由的! 瞧那狐媚样子,那眼神就不像个好人家的女儿!哎哟哟,别是想打自家老爷或者自家姑爷主意的吧?! 管事嬷嬷越发的不客气,只催促着便将满心不甘不愿的容唯嘉送去益州城郊外的一个小庄子上去了。 待容唯嘉被送到庄子上,拖着病体看到新的居住环境,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这,这算什么庄子?就是一农家大院里两个一进的茅草院子,一个据说是庄头一家住的,另一个空着偶尔有人来住的。 那院子里面房间的摆设更是比农家还农家,容唯嘉被扶进那昏暗的屋子,躺在木板搭起,茅草垫着,粗布铺着的床上躺下,闻着隐隐约约的霉味,眼睛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是被那窸窸窣窣叽叽吱吱的老鼠声吵醒的,可她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不得不说容唯嘉的生命力还是很旺盛,过了几日,也就是到了大年三十,她的病竟然就已经慢慢好了,味同嚼蜡般吃完庄头特意送来的「丰盛的」年夜饭菜,听着远处远远约约传来的鞭炮声,容唯嘉心中的怨恨之火和斗志力也上升到了空前的高度。 总有一天,她要百倍千倍奉还这些作践她的人,把她们踩在泥地里,受她曾经受过的苦,捱她曾经捱过的痛! 她穿着半旧的袄子,看着外面荒凉的夜色,带了些讽刺问身边的丫鬟小碧道:「现在这个情况,念姑怎么说?」 小碧是念姑他们从盗匪手里救出来的孤儿,对这些前朝之士忠心耿耿,她自小跟着念姑他们就过的颠沛流离的苦日子,可不觉得现在情况有多差。 她道:「小姐,那日那位管事嬷嬷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当日容二小姐让您来庄子上,您就应该道歉认错,顺着她的话乖巧的来这庄子上……」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看到容唯嘉眼睛冒火,心中有些不屑,话却转了个弯,面上也乖巧劝道,「现如今我们且就等过了这个年,便和容家夫人一起回京即可。」 第31章[03.27]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笑,道,「容家小姐这般对您,其实也不是没好处,听她们话的意思,该是去豫地寻容二老爷,届时那姜公子也在,这一路一起回京……至于说什么朱家之人,届时想了法子打发了他们就是了……」 且说静姝将容唯嘉送到庄子上,又知道她此次投亲过来不过是为了提高身份好攀附姜珏,静姝也不担心她再整什么幺蛾子,倒是不再理她,和母亲陈氏在舅家开开心心过了一个好年。 此时圆哥儿已经半岁多,已经会蹭蹭蹭的爬爬爬,还特别喜欢别人的注意力,和静姝熟了之后,总是趴在软垫上要静姝像遛小狗一样遛他玩,静姝要是不理他,就会蹭蹭爬过来抱着人家的腿求注意力。 静姝对着这个翻版「爹」各种无赖讨好求注意的萌态,常被惊得直抽抽,她真是难以想象她爹幼时是这般个模样…… 因为是过年,年后又要回京,陈氏又要静姝一起整理静姝的嫁妆,因此都忙得很,圆哥儿太粘人,本还愁得慌,不想没两日圆哥儿又转移了黐粘的对象,他和冬影较上劲了…… 冬影弄了把小木剑给他,他不过是个刚会爬的孩子,竟对那新玩具痴迷不已,缠着冬影给他开发小木剑的各项新功能。 冬影还道:「不愧是将门虎子,瞧这根骨,应该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静姝也就罢了,陈氏则是听得有点目瞪口呆,她想的是,真不知道她那自诩名门儒士最喜诗书才子最厌人舞刀弄枪的夫君听了这话会是何感想…… 年后众人启程回京之前,陈氏还带了静姝去蜀王府给蜀王妃夏氏请安,此次静姝已和三公子定亲,去了蜀王府众人对之态度又是不同。 蜀王妃原本就喜欢静姝,此次对她更是亲切温柔,还特意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了一串红珊瑚配白玉珠的手链亲自给静姝戴上了,道这是当年其外祖父庄老将军在沿海得的,当时一共得了两串这手链,就分别给了庄太后和其幼妹蜀王妃的母亲夏夫人。 静姝摸着手链,自是知道蜀王妃的心意,这串手链本身的价值贵不贵重且不说,庄家几乎已经没人,蜀王妃送了这串手链给自己,其实也就等于是送给了自己将来在宫中行走的一个保护符,让庄太后看在其幼妹的情分上,对她多加照顾而已。 姜琸过了大年初三就离开了蜀中回京,临行前又拨了些人给静姝,护送静姝回京。 而静姝和母亲陈氏则是过了正月十五和陈二舅夫妇一起出发的,且是先取道豫地,想着到了豫地和容二老爷汇合,再一起回京。 容唯嘉和她的丫鬟千般算计,奈何静姝压根就不跟她们啰嗦,也懒得让她们出现在自己面前碍眼,吩咐了管事嬷嬷,待她们行了一日之后,这才让人送了容唯嘉坐了外观还行实则会很让人受罪的马车一路跟着一起去了去豫地。 静姝是打算到了豫地,便把她扔到个客栈,届时留了人和消息给大同朱家的人,让她们自己处理家事就好了,至于容唯嘉要再怎么蹦跶,反正只要不蹦跶到自己面前,别说是她要上赶着去给姜珏做妾,就是她闹翻了天,她暂时也不想理她。 反正那朱家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如此这一路,静姝和母亲弟弟一路行一路观风景,而容唯嘉和她们差了一天的行程,一路颠簸着往豫地行去,如此七八日才到了濮阳郡。 容二老爷早得了消息知道自己妻子女儿儿子差不多今日到,特地和平日里一起办工的官员说了,算是请了假,一早去了城门外候着,甚至姜珏,也不知道哪里脑抽风,也跟着容二老爷去了城门外等候。 姜珏的行为闹得容二老爷很有点不适,况且姜珏已定亲,他女儿也已定亲,都是御赐的婚事,看着姜珏特意打扮了头发锃亮长衫笔挺大冬天拿把折扇摇晃着,还有两眼放光一直翘首以盼的模样,容二老爷就气不打一处来,这都啥人啊?…… 及至陈氏等众人的马车行到,容二老爷也没再理姜珏,急急忙忙的就上前等着妻子下马车,看到妻子亲自抱了圆哥儿过来,都没顾上和陈二舅寒暄,就上前从妻子怀里接过来儿子抱着喜得见眉不见眼。 虽然在陈氏眼里,容二老爷除了愚孝不怎么好之外,其他都还不错,两人之前又一直在蜀地生活,就是愚孝也没对生活特别大的影响,但这一年不见,自家老爷的改变也让她吃惊不已。 以前的容二老爷对女儿虽然也很疼爱,但在外面也是装模作样更重儒士风度的,女儿小时候,陈氏也不记得他有抱过她,她记得白家那古礼之中就有条是什么「抱孙不抱子」的。 这一年多没见,眼前这个黑瘦黑瘦对儿子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还直接上手抱然后逗弄的人是当初那个白二? 陈氏还在诧异于自家老爷的变化之中,那边厢容二老爷已经逗完了儿子,按下了激动的心情,过来就对着自家夫人慰问了…… 姜珏自然对容二老爷一家相聚的戏码其实没啥兴趣,自马车停下,陈家和容家众人一一下马车,他的眼睛就随着一个个下马车之人滑溜过去……虽然他那样子还是挺正派挺风度翩翩的,但这世上还少了眼神锐利之人? 及至静姝下了马车,姜珏看着她目光就呆了呆,咳,虽然这不是他等候之人,但绝色佳人,总不妨碍风流雅士欣赏的。 虽然中秋选秀时他在宫中也已见过静姝,但当时美人太多,又有华皇后华语蓉盯着,他还是很注意自己一言一行的…… 待容二老爷看到姜珏看自己女儿那目光,面色更是一黑,他就知道这小子不安好心! 好好的王孙公子,陛下看重他,让他到豫地来办差,整日里不正经办差事只会吟诗作画也就罢了,怎么还有登徒子的倾向? 还好陛下给女儿赐婚的是蜀王三公子,要是这位,简直了! 第32章[03.27] 不知不觉中,容二老爷的眼光也是大有改变而不自知,当年的他,喜欢的可不就是姜珏这般才华横溢风流俊雅的文人才子型? 姜珏在宫中长大,也不是没有眼色之人,察觉到容二老爷不善的目光和静姝戏谐的笑容,忙敛了敛容转过身,给陈氏行了一礼,问道:「见过夫人,小侄今日是受了朱老先生相托,听说朱老先生侄孙女年前去了蜀地寻夫人,不知今日可有一同前来?」 感觉到四周或诧异或惊愕的目光,他忙又补充道,「朱老先生亲人无多,对这侄孙女甚是关心,这才特意相问,听朱老先生说,这朱姑娘正是容大人嫡亲姑母的孙女,所以年前特地去了蜀地投奔夫人……」 若说陈氏之前对容唯嘉的身份和她勾引姜珏一事尚存一丝怀疑的话,此事终是再确信不过了。 她对这位明明已有御赐的未婚妻却还和人勾三搭四的康王五公子着实没有好感,哪怕他是王孙公子也觉得隐隐厌恶,所以听了姜珏的询问,只带了些冷淡道:「五公子说的可是朱家姑娘?」 「她的确有去蜀中,不过她身体有恙,马车行得慢些,可能要过上一两天才能到。这两日朱姑娘的祖父应该也会派了人过来濮阳,这姑娘祖父母叔父都尚在,哪里需要投奔我们这些远亲,五公子说笑了。」 郎有情妾有意,将来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丑事来,这样投奔过来的远亲她们容家可不敢当!更别给自己家以及女儿女婿招了承恩公府这样的对头来! 果然还是女儿说得对,这人和这事能撇多远就得撇多远! 容二老爷听完姜珏的话对他却是更加鄙夷了,以前在京里的时候经常听人赞康王五公子如何有才华,如何聪敏好学,年纪轻轻学识非凡等等,兼他又生得玉树临风,俊雅如玉的,乍一观之,可不是一难得的翩翩贵公子? 两人奉旨一同来豫地办差,初初谈古论今,说琴议画,也是相谈甚欢,可经了这几个月的相处,现如今再看他真真是颠覆了容二老爷对青年才俊的认知。 不过,人家是王孙公子,尽管心中鄙夷,只要不是打他家姑娘的主意,其他的他也管不着。 只是什么朱家姑娘,什么他嫡亲姑母的孙女,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他姑母,他还有个姑母吗? 姜珏听完陈氏的话则是有点蒙圈,不过刚刚他为了掩饰自己看静姝看得有些失态才一时冲动把自己其实是过来探问「朱姑娘」的事给爆了出来,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说完也有些后悔,这,到底不大妥当。 姜珏拱了拱手,笑着描补道:「小侄不过是受朱老先生所托,想必朱老先生听说朱家有人过来接朱姑娘,也是非常欣慰的。」 之后便闭了嘴再不出声,他也着实觉得自己今日所作之事有些唐突了。想起他在京中平日里也算谨慎,怎么到了豫地经了这些时日随心所欲吟诗作对的生活,怎么行事这般不注意起来了。 他心中不免有些懊恼。 容二老爷接了妻子儿女和陈二舅等人去了他先时得知妻子儿女要过来,特意临时租来的一个二进的院子,虽然简陋,但也好过住在客栈或者原先他住的官衙。 另外还有和他们一直结伴而行的原家一家,原老太爷,原夫人以及原荻原苓两兄妹。 原家身负大仇,不能不报,此时原老太爷身子也好了许多,兼他们知道陈氏和静姝一行带有不少功夫很好的侍卫,安全无虞,好过将来他们自己上京,难保不被田家算计。 且原家已经等于投靠了三公子姜琸,姜琸给了他们建议,为着方便保护他们,就算入了京,也是让他们和容家毗邻而居的。 因此当陈氏和静姝准备离开蜀地,静姝邀请原苓再次入京时,原家和静姝商议了番,便辞了蜀王妃,全家一起和陈氏静姝一行同行了。 安顿好了众人,趁房内只剩下自己一家时,容二老爷便询问起这「朱姑娘」一事,陈氏听他问起,便把目光投向了女儿静姝。 静姝挥退了众丫鬟仆妇,命乳母抱走了圆哥儿去院子里玩耍,又命冬影和千梅千雪在外面守着,便直接把容唯嘉如何变成了朱容真,继而到蜀中投亲一事给说了。 静姝也算是了解自己的这个爹了,有些关键的事情,你跟他说清楚了,他到底是为官之人,反而因此行事谨慎,但你若是不跟他说清楚,他便很容易被人用些「仁义道德」什么的大道理给哄了,行些糊涂事。 所以她完全没打算把容唯嘉这事跟他爹瞒着。 更何况,陛下似乎有意让他爹搅和到前朝之事中去,她更加不敢瞒他以免他失了警惕之心,着了那些人的道。 容二老爷听完这事脸那叫一个黑,细思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一是为着自己的嫡亲侄女竟这般心狠手辣,还和前朝余孽勾搭到了一起,想到当初若是认了她为女,那别说自己的仕途,就是满门抄斩都不够杀的,二是为着自己唯一的姑母一家母子几人竟被大同朱家那起子势力小人这般虐杀,却是求救无门,心里又是另一番痛恨和憋屈。 「父亲?」静姝说完,看容二老爷黑着脸不出声,就带了些试探唤道。 容二老爷看了静姝一眼,沉声问道:「此事陛下知不知情?」 第33章[03.27] 静姝心中一跳,看向自己父亲,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因为当初北地匪乱一事牵涉到前朝,陛下让三公子处理,容唯嘉一事想来时机合适,三公子便会和陛下回报的。」 容二老爷点头,他仔细思索此事,简直是越思越恐,如果不是三公子,自己一家都不知道被那「侄女」和前朝之士坑多少次了,还有白家,明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还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罢了,这侄女如此心狠手辣,和前朝之人又搅和到了一起,他是再不想和她有任何牵扯,更是歇了曾经还想向陛下替其求情的心思。 过了两日,一路备受折磨的容唯嘉终于也到了濮阳,静姝命人把她安顿在了客栈。 容唯嘉在客栈中百般求恳那送她的管事,可是那管事受了静姝的吩咐,冷漠而又油盐不进,容唯嘉是半点机会也见不到容家之人,反正就是给你吃给你喝,你要干嘛也自由,但是想见夫人,对不起,姑娘你有病又有孝在身,怕冲撞了哥儿,是不能见的。 容唯嘉便试探问道:「那能否让我见一下表舅容大人,我……」 话还未说完,就被管事打断道:「姑娘,你的事情夫人已经跟我们老爷说过了,我们老爷说了,姑娘是朱家女,朱家长辈尚在,姑娘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过问,待过些日子朱家来人,领了姑娘回家,我们老爷也就算尽了心了。」 容唯嘉脸上气得煞白,她并不傻,经了这些时日,她再怎么样也算是看清了,容家这根本是在打发叫花子呢,想让她们带自己回京,怕是不可能了。 世态炎凉,这些人哪里还有什么良心? 想到容二夫人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让自己安心住下」,再远些想到那凌国公夫人曾经跟自己说过多少好听的话,许过多少的诺,可最后要舍弃她的时候还不是说舍弃就舍弃? 她再不信任何人! 可是难道她要真等在客栈里被大同朱家的人领走? 容唯嘉心中各种焦虑,好在不久之后她就收到了念姑她们那边的消息,大同那边的确来人了,而且并非只是管家之流,竟是她的一个堂兄亲自陪了她的「祖父母」过来了! 容唯嘉仔细一思索,便知她的这对便宜祖父母怕是收到容家的书信,心中或是心虚,亦或还想和容家攀上关系,所以他们亲自过来,并不是为着自己,更多是为着容家人而已! 毕竟现在容家可非昔日敌方战将,而是大周朝的官员,新近容家女儿还被赐婚给了蜀王府的公子! 而她那「祖父」有多势力,看他逼死发妻嫡子就知道了,可就算他逼死发妻嫡子却也只能在边关寒苦之地做个千户,京中更无丝毫人脉…… 人的贪欲越重,却也越好利用,端看怎么操作而已。 这边容唯嘉收到了大同朱家朱老太爷夫妇亲自来豫地的消息,另一边厢容家也同样收到了朱家的来信,道是朱老太爷夫妇会亲自过来接孙女回朱家,并多谢容夫人这段时间照顾孙女,届时会上门拜谢云云。 容二老爷和陈氏想到朱家那乱糟糟的恶心事就厌恶,现在的朱容真又并非真的朱容真,他们还不能揭穿容唯嘉的身份,也不能帮着朱容真翻几十年前的旧账,所以他们根本不想见朱家人。 静姝看自家爹和娘家那打了结的眉头,就笑着把此事包揽了过来,反正朱家人也好,容唯嘉也好,她得让他们以后都消停点,别再来烦他们家! 她去了客栈见容唯嘉。 容唯嘉看着笑意盈盈容光逼人的静姝,都不知是该高兴终于见到一个容家人还是该嫉恨此时静姝的好气色。 这些时日容唯嘉被折腾得够呛,那面色就是上了几层胭脂也难掩晦暗之色。 静姝看着她那矛盾到近乎扭曲的脸笑着道:「朱姑娘,你知道一直以来我为何阻止你见我母亲和我父亲吗?」 容唯嘉猛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笑意盈盈姿容脱俗的静姝,脸色大变。 失声道:「你,是你?」 静姝点头,拨了拨今日特地戴了的一只莹光碧透一看便价值非凡的碧玉手镯,笑着用颇有点得意听在容唯嘉耳里却非常可恶的口吻道:「就是我。你心里难道不奇怪为何我母亲那日明明对你很是同情,第二日之后却再不肯见你吗?」 「呵,这些,都是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吗?」 容唯嘉瞪着静姝,眼睛都能喷出火来。 她想也许她该滴上两滴眼泪,装可怜扮无辜博同情,可是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像恶魔一样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大概再怎么流泪也只会让对面这个恶毒的人看笑话而不会有丝毫用处的。 第34章[03.27] 「为什么?」她恨恨地问道,「我不过已经是个可怜之人,你却拥有所有的一切,我对你也根本没有任何威胁,你为何还要切断我最后的一点生机?你的心为何如此这么恶毒?」 静姝看着她,简直像看着一个笑话。 但她才懒得跟她辩论谁是真的恶毒,如果她因为认为自己恶毒而觉得痛苦愤恨的话,那她就慢慢受着吧! 静姝笑得更愉悦了,道,「我恶毒?嗯,我就是觉得,对你这样的人再怎么恶毒大概也不为过呢。」 然后低声道,「那日你过来我家投亲,说什么侍父至孝,青灯古佛的,可是我身边的老嬷嬷却发现你根本早就已经非完璧之身,且还修习了那些青楼女子才会习得勾人媚术。」 容唯嘉脸色又是一大变,她非完璧一事,明明就已经用了秘法掩饰,为何?还有什么青楼女子媚术什么的,她习得明明是前朝宫廷内的一些秘法…… 她脸色红得近乎滴血,嘴巴颤抖,斥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小小年纪,不知羞耻……」 「闭嘴!」静姝喝道,「你能做得出,但我只是说说就是我不知羞耻?哼,原本这事也不关我事,更管不着,但你做一套行一套还跑到我家哭着说要青灯古佛了却余生,那我就不能不查了。」 「你在你父亲孝期失贞,且修习那种东西,在查清楚之前我如何会允许你近我母亲之身?所以,我特地派人回了豫地查你过去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哼,你看,你和康王五公子的那些事全砾原山官学的人都知道,不会是我冤枉你吧?」 「陛下明明已经给康王五公子和承恩公府华家的小姐赐婚,你竟然还在父亲孝期之内明目张胆的勾引他,才真真是不知廉耻!怎么还好意思在我母亲面前楚楚可怜的说什么要在庄子上或者青灯古佛相伴了此一生?」 「朱家人可能势力狠毒,但你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过两日朱家老太爷老太太就要来豫地了,我告诉你,我们容家不待见你,也不待见朱家的人。你最好乖一点,以你那装模作样的本事,想来去哄朱家人是绰绰有余的,以后你,还有朱家人,都不要出现在我们家人面前。」 「至于你是要给康王五公子做妾也好,还是另寻他人攀附也好,我们管不着,但我们容家却是不屑有上赶着做妾的亲戚的。总之,你要做什么随便,但不允许和我们容家扯上任何关系!」 「否则,」静姝笑了笑,伸出右手,那手上闪着寒光,不知何时竟是多了一把薄薄的刀片,她弯了身子,拿着刀片在容唯嘉胳膊上滑过,立时便有血珠滚下来。 「否则,你也说过,你不过就是一介孤女,我想要让人杀了你或者毁了你,还是很简单的。你说是吧?」 「叮」一声,刀片掉到地上,容唯嘉也不知是一时吓傻了还是魔怔了,这期间竟是盯着静姝一动也未动。 静姝说完再不废话,转身离开,容唯嘉盯着她的背影只气得全身发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站起身,把桌上一个杯子砸向了站在一旁装得大气也不敢出的丫鬟小碧身上,泪流满面的怒骂道:「你不是很有本事吗?刚刚看她那般欺辱我为何不出声,不动手?」 小碧让都没让那砸过来的杯子,任那茶水浸湿自己的衣裳,滴滴答答滴下来,只垂着头,过了很久才低低道:「小姐,她身边那个婢女,功夫比我强多了。而且小姐,你不要忘记了,你只是一个孤女,你的丫鬟如何能会什么功夫?」…… 「你!」容唯嘉手指着小碧,那手抖得更厉害了…… 容唯嘉当日便带了丫鬟小碧去了砾原山官学其堂伯祖朱老先生处,并对容家的管事道,若是大同朱家的人来,就让他们也去朱老先生那边去接人吧。 既然和那容静姝把话已经说到那个地步,她深知在容家这边是再捞不到什么好处,因此连多余敷衍解释的话都不想再说了。 朱老先生看她突然回来很是诧异,容唯嘉知道他怕麻烦,只哄了他道她是随容家路过豫地的,这两日朱家便会过来接她云云。 第三日,朱老太爷夫妇到了濮阳城,寻容家,容家并无人见他们,只派了个管事告诉他们,他们的孙女「朱容真」去了砾原山官学书院。 如此等朱老太爷这日寻到书院朱老先生的住处,朱老先生去了书院中上课,丫鬟小碧领了他们去后院,他们便见到了一绯裳妙龄少女正在院中和一锦衣贵公子一起默契的作着画。 哪怕只是背影,也可看出男清俊女动人,轻风吹过竹林,真真是一副美景。 小碧对着他们微微压低了声音笑道:「老太爷,老夫人,你们看,不若还是先等等吧,小姐和五公子一起作起画来,最厌别人打扰,看着样子,约莫还要半个时辰就可以了。」 朱老太爷心中惊疑不定,他不自觉重复道:「五公子?」 「嗯,」小碧脆生生笑道,「那是康王府的五公子,奉圣旨过来豫地和容大人一起监督堤坝修建和查核豫地水灾后赈灾措施的效用的。五公子仰慕小姐才华,这些时日常过来朱老先生这里看小姐作画的。」 朱老太爷面色转换了一遍又一遍,他一生钻研仕途,康王府的五公子是谁他当然知道。却不想,他那被他流放从来不管不问的孙女竟有这样的运道…… 第35章[03.27] 半个月后,容二老爷终于办完了豫地这边的差事,准备带了妻子儿女回京复命。 陈二舅夫妇,原家人这些时日一直都留在豫地等他们,更是尽他们之力多方帮忙,原老太爷就无偿送了瘟疫防治的处方给官府,因所用药材便宜易得,很得当地百姓感激,为容二老爷此行的功绩又添了一笔。 所以容二老爷此次回京是相当圆满的。 只是这日一早出发之际,姜珏却是过来送行,道是他要和濮阳郡的友人辞行,要晚一日才能出发,让容二老爷先行回京…… 容二老爷看姜珏说这话时一本正经清俊温雅的贵公子模样,脸上的肌肉都忍不住抽了抽。 因为就在这前一晚她闺女跟他先说了,「父亲,女儿打听了,朱家老太爷和老太太要亲自带了那假冒的孙女朱容真入京,就定在后日出发。所以明日若是那康王五公子过来跟您说他要晚一日出发,您可千万别纳闷,也别劝说啥的。」 容二老爷自然不会劝说姜珏啥的,他有时候虽然是有点榆木脑袋,但却最是个端方清正之人,最见不得好好的读书人不学好,自诩风流沾花惹草的。 所以姜珏这性子初始还只是让他觉得可惜,后来简直就是厌恶了,尤其是得知和他不清不楚的女子还是他嫡亲的侄女时,那真是满心的膈应不适甚至羞恼,可是他却又什么都不能做,也只能眼不见为净了。 于是容二老爷便携了一家同陈二舅夫妇以及原家一家便先行回京了。 只是令容二老爷万万想不到的是,他们这一路回京,竟是格外的不太平,一路上遇到了数次的明劫暗杀,好在陈氏和静姝离开蜀地时蜀王府特地派了侍卫护送,又兼有姜琸派来的护卫功夫都极好,前几次也都是有惊无险。 唯最后一次刺杀竟是在客栈中,当时静姝正抱了圆哥儿玩耍,原本她还是可以避开攻击的,只是顾忌着怀中的圆哥儿,胳膊还是被一枚暗器飞刀伤了。 静姝觉得只是小伤,倒是没所谓,但是却把容二老爷陈氏等人给吓坏了,好在原家人都在,那飞刀虽淬了毒,但经了他们手也并无大碍。 此事当真是蹊跷得很。 如若只是普通的劫匪,贪图容家此行从蜀中带过来的静姝的大量嫁妆,却也不该一路追杀几次,而且这些人出手狠辣,很明显目的是在杀人而非劫财。 容二老爷想着他此次的差事,心中揣测是否有些东西触碰到了某些人的利益。虽然他并未特意去查他来豫地之前是否有人贪慕赈灾和修堤银两,但他的到来,的确阻了不少人的财路。 可这也说不过去,要杀他早该杀,现在杀能有啥用?或者杀了他,这几个月的辛苦功绩就能被别人领去?还是查到的往年的一些旧账就能抹去? 从白家各种事情开始,及至容唯嘉以及前朝之事,容二老爷不知不觉已经开始习惯和女儿商谈重要之事,甚至自己的公事,因此几次刺杀之后,静姝询问容二老爷有关他此次差事的细节,牵涉的官员,容二老爷也都细细跟静姝解说了。 只是容二老爷和静姝都觉得容二老爷手上的东西呈到陛下手里,是会影响某些官员的前途,但却还真不至于让他们冒险来行刺杀之举。 就算刺杀成功,容二老爷算是钦差大臣,静姝还是姜琸御赐的未婚妻,此事必然会被彻查,对某些官员来说,结果怕是还要更难看。 而且静姝觉得,当时最厉害的杀手冲的,明明就都是自己,若不是冬影等一众暗卫,还有她自己也习过武,以及又有原家人帮忙解毒,此次当真小命大概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自己有什么好杀的?还下了这么大的血本!对方此次死的人可不少! 容唯嘉让前朝的人干的?但静姝直觉觉得不至于……抑或是冲着自己那个蜀王三公子未婚妻的位置? 待静姝回到京中,让冬影打探坊间可有什么流言时,果然就发现了问题。 京中已出现容家一家从豫地上京的路上曾数次遭劫匪劫杀,容二小姐曾不幸遭劫匪绑架,救回时已遭人奸淫这种传言传了出来。 只是这流言甫一传出,便被姜琸给火速灭了,同流言一起被灭的还有几家官眷,一个五品官员全家被流放,一个四品官家夫人被休。 明面上的原因自然是些贪赃枉法,或者内宅不净之事,半点也联系不到有关容二小姐流言一事上。 因流言被压得狠且快,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自然也没有传到刚回京的容二老爷等人耳中。 可是先追杀,后流言,显然是不想自己嫁入蜀王府,静姝可不信区区四五品官员就敢自作主张买凶多次杀人,那到底是谁想要自己的命?或者说那么想要姜琸未婚妻的位置? 所以这日容家全家甫一回京,姜琸当晚带着满心沉郁隐怒和担心过来探望静姝的时候,就看到了穿了月白流纱裙裹了雪白狐皮袄子的小姑娘看着自己微微歪了脑袋有些俏皮挑眉冲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目光。 静姝是有那么些不满但……更多是撒娇,她也知他根本就不是招蜂引蝶之人,但就是忍不住要招他一下,看他是不是招惹了哪家闺女结果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 第36章[04.02] 偏偏小姑娘不知道自己容色越长越开,兼又浸那去尘洗髓的药浴浸泡得多了,一副冰肌玉骨,莹媚肌透的模样,大大的眼睛如水浸染的宝石,明晰黑亮,再这样微弯了眼似笑非笑的看人,月色下,当真是勾魂得很。 更何况那是姜琸放在心尖子上的小姑娘。先时虽知道她无大碍,还是满心的挂念过来了。 此时见她这样,饶是姜琸自制力惊人,他心中也先是微微一松然后就是一荡,心跳加剧,他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垂了眼,默默入了屋坐下,端起桌上的水杯便喝了几口。 他的克制力得有多好,这么久以来才能对着自己越来越喜欢,有时恨不得捧到手心里的小姑娘都只是抱抱亲亲额头面颊而已,不过只是因为不想太过鲁莽而吓着她而已。 可是他守着她,把她护在手心,她却是越来越喜欢做些挠人心肺的小动作…… 姜琸忍了。他在想,她越来越美,这样夺目,他会不会有一天要把她藏起来,或者开口不允许她对别人笑,不过他不喜欢她不开心或者受到任何影响,所以大概不会吧,他大概只会去挖别人的眼睛…… 可是这一次,竟然有人想要杀她,还差点成功,且就是他都不能完全肯定到底是哪一方安排的刺杀 –他不想太早下决断,因为不想漏过任何可能背后的黑手。 这次刺杀着实触到了他的底线,就是他自己,因为景元帝的各种制衡安排,这么些年也很少受到什么明刺暗杀的。 这些人竟然就敢……这么想把女儿嫁给他,等他查清楚,且有的他们好受…… 他喝了几口茶,慢慢心绪已平,抬眼看静姝,此时眼睛也已恢复了平日里对着静姝的温和和宠溺,只是多了些晦暗不明而已。 他出声唤道:「姝儿,过来。」 静姝一愣,看向他,觉得今日的他有点怪怪的,她想到自己的受伤,莫名的就有些心虚…… 但,明明可能就是因为他,她才受伤的,她心虚什么呀…… 看她瞪大眼睛只是不动,姜琸又收了收自己的冷意,上前有些小心的抱了她坐下,然后道:「把胳膊给我看看。」 静姝伸出右手,因为受伤,她穿的衣裙袖口都是广袖的,雪狐袄衣也只是披在了身上,姜琸掀开她的袖口,看到的也只是裹得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并无其他异样。 静姝感觉到他的不开心,此时倒是忘了想要责问他,反是道:「其实只是一点点小伤而已,并不碍事,你也不要和我爹爹还有母亲他们一样大惊小怪的。」 姜琸托了她的手在掌心,抱了她在怀中,没有出声。 只是一点点小伤,可是若不是当时正好有原家人在侧,哪怕是一点点小伤,都可能致命。经了这一次,他才发现,他一点也不能忍受,她可能会出什么事,她对他来说,已经比想象中还要重要得多。 静姝看他沉沉的样子,突然就不想再直接问他那些追杀和流言的幕后黑手是谁了。 她想了想问道:「淮之,那个,上次西宁史丛通敌毒杀北军都指挥同知韩拓一案现在如何了?」 他抚了抚她有些发凉的小手,语气平淡道:「史丛从兰牙国购买西域秘毒毒杀韩拓的罪名成立,但通敌叛国之罪证据却并不充分,这个影响甚大,陛下便按下了,只是史丛同时还顶了十年前安西侯向征贪污军饷挪用军资的罪名,这些罪加上毒杀从二品大员,都已经是死罪,华家和北地不少将领不依不饶,史家满门十五岁以上男丁都被判秋后立斩,女眷则充作官奴。」 看了一眼有些怔怔的静姝,补充道,「不过史丛长女嫁入了向家旁支,史家女眷皆是被这位向少夫人赎了安顿了下来了。不过史家人感不感激就不好说了,她们觉得,她们家是被冤枉的,而贪污军饷什么的,完全就是替向征顶罪。」 「这番判决,也和兰牙国上贡求和有很大的关系,陛下接受了兰牙国的求和条件,也算是放过了安西侯向征,但却降了安西侯的爵位至安西伯。」 只不过虽然向征逃脱了罪名,但向征在军中的声誉却是毁了,史丛顶了那贪污军饷挪用军资的罪名,其实就是在军士的心中落实了向征的罪名。 可以想见,向家现在有多恨承恩公府华家。 看静姝微微凝眉不知想些什么,姜琸亲了亲她的额头,又轻轻笑了一下,道:「向家一时败不了,向贵妃已经求了陛下将长荣公主赐婚给安西伯世子也就是向征的长子,估计不日赐婚圣旨就要下来了。」 静姝吓了一跳,忍不住失声道:「啊?向贵妃竟然为了娘家,就不顾唯一的女儿?还有陛下,陛下和太后娘娘如何能允?」 前世的时候她记得长荣的驸马并不是安西侯世子。 姜琸扯了扯嘴角,一抹讽刺的笑划过,然后道:「长荣和安西伯世子本来就是青梅竹马,早就对安西伯世子情根深种,只不过以前向家心大,且长荣身体不好,子嗣怕是艰难,所以向家原没打算让世子尚主。」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向家却没多少选择了。因着长荣的身子不好,皇伯父和皇祖母向来是能顺着她的心意就顺着她的心意的,不过是个驸马,只要哄得长荣高兴了,是谁有什么重要?不过如此倒的确能暂时保一保向家的富贵。」 第37章[04.02] 静姝沉默。这事,她也不知说什么好。 她低声道:「我原先还想着,向家一直想把女儿嫁给你,此次刺杀是不是他们家的手笔,可看他们这般自身难保焦头烂额的样子,怕不会是他们家了。」 顿了顿,继续问道,「华家呢,向家这般折腾,华家没做什么事?或者华家把嫡女嫁给了姜珏还不够,还再想把庶女嫁给你?」 姜琸捏了捏她的手,无声的笑了一下,道:「不管是向家,还是我,华家现在都怕是顾不上了,华家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应该放在了宫中梁昭容那里。因为,年后不久宫中就传出了消息,梁昭容现在已经有身孕三个多月了。」 静姝一愣,微张了嘴抬头看姜琸,目光有些茫然,她记得前世的时候梁梦茹也入了宫,可是到她死的时候,也未听说陛下有再添小皇子或小公主。 静姝不知道,她就是这样有些茫然带了些脆弱丝毫不设防的样子最令姜琸心软心动,她笑容勾人时姜琸会忍,但每每在她露出这样茫然无措的表情之时,姜琸却最不会想起来去忍。 他不再说话,低头毫无预兆的开始细细密密的吻她。 两人原本是在说着事情,如何他就会突然开始吻她?而且她感觉到他有些不一样,这次的吻不是抚慰性的一吻即撤,而是越吻越深,一路向下。 姜琸吻着她,原本他只是看着她,可是她那样无措又带了些脆弱的表情让她在他的怀中似乎随时就要消失掉一般,让他升起一股从来未有过的不安,也或许,是这次刺杀让他产生的心理阴影。 你要摧毁一个强大的对手可以有千百种方法,无数次机会,可你要守护一个对你来说独一无二的脆弱的小姑娘,不容有丝毫闪失,却并不容易。 他抱了她在怀中,但仍觉得不够,似乎只有吻着她,感觉到属于她的温软的气息,唇齿间肌肤相触的质感才能让他有些焦躁的心平复下来。 他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心跳如擂,感觉到她初始时有些慌乱的挣扎,他伸手抚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及至她在他怀中安静下来,只残留些微的颤抖,甚至抓了他的胳膊似乎寻找着支撑和攀附,而他自己,却在她的甜美柔软中越来越有些失控。 及至他听到她带了些哭腔颤抖微弱的唤他「淮之,淮之」时,他才惊觉过来。 他勉强压着冲动,从她身上撤开,看她脖颈上串串或含苞欲放或已绽开的粉色桃花,伸手抚过,再拉过衣裙遮住,也遮住了自己的视线。 此时她的眼睛也因着情动而迷蒙又盈满了水汽,鲜红欲滴的唇瓣似控诉他先前的无礼又似无声的邀请,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揽了还有些微颤抖的她在怀中,拍着她安抚着她明显慌乱的情绪。 听到她小声的啜泣,他没有出声,及至她平静下来,他才哑声安抚道:「姝儿,好了,你放心,我们大婚前,我,是不会做什么的。我只是,有些担心,好像突然觉得你会从我的怀中消失般,这些日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些不安,好像你会突然离开我似的。」 静姝听到他这话,手就不自觉的拧紧了他的衣襟,她从他的怀中探出头来,偷偷的瞄他,看他微皱了眉的模样,脑海里突然就想起前世她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看着自己背脊挺直傲慢冷厉,但眼底却难掩落寞晦涩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不懂那是什么情绪,此时的她却突然懂了。 她的心没来由的一阵抽痛。 是她,是她自己,拒绝了这世上除了母亲之外待她最好的他,才让自己陷入了那样的困局,可是他,他后来怎样了呢? 她眨了眨眼,一滴泪水滑下,她想,今世她必不会负他。 她伸手把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手心,他反手握住。她靠入他的怀中,过了一会儿才细细的「嗯」了声,然后低声道:「我大概离开不了的,淮之。不过,好像有很多人不想我嫁给你呢,怎么办呢?」 她的声音还未能从刚刚情动之中完全抽离,软软糯糯,仿佛能融化到人的心里,他的心这一瞬间也软得一塌糊涂,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柔声道:「你乖乖的,其他人我自然会处理。」 如此相拥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道:「这次的刺杀并非是同一拨人。先是有人将你们身带嫁妆的消息递给了豫地山匪,扰乱视线。然后又请了一拨亡命杀手组织刺杀,最后却是一批死士,这中间还有另一批浑水摸鱼的。」 「姝儿,能花这么大的心思心机定要杀你,或者你们容家一家,怕不只是觊觎我的未婚妻位置这么简单,这其中怕是还牵涉到其他的事。」 想把女儿嫁给他的人家,势大的就那么几家,但即使他们杀了静姝,他们也该很清楚,他娶不娶,决定权在于他,所以这么强势不计代价的要除掉静姝,就应该不会那么简单了。 静姝的手一抖,她脑子闪过什么,开口带了一丝不确定道:「凌国公?」 姜琸的手顿了顿,细细看了一眼静姝的表情,「嗯」了声,道:「为什么会猜到凌国公府?」 他也怀疑凌国公府有出手,但凌国公那只老狐狸,行事谨慎,他暂时并没有拿到证据。 静姝的小手无意识的挠着他的胳膊,低低道:「你刚刚说牵涉到其他的事情,可是除了在西宁我有和原师姐得罪人之外,我又没有和多少人结仇。」 第38章[04.02] 「白家人可能很恨我,可是他们应该没什么能力买凶来杀我,然后想想可能忌惮我或者容家的,也就是凌国公府了,因为容唯嘉的事,对他们那样的家族,又是那样的背景,暗中抚养前朝遗孤这么大的把柄抓在别人手里,怕是晚上觉都睡不好呢。」 「还有,你说过,因着我们家认祖归宗,他已经不顾自己的夫人直接出手杀容唯嘉灭口了。能一就能二,既能杀容唯嘉,为何不索性把我和我父亲都给杀了,又正好借着父亲的差事啊,劫匪眼红嫁妆啊,还有不少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你,多好扰乱视线呢……」 姜琸被她挠得一阵难受,可又不舍得打断她这样带着些娇嗔的说话,只好自己生生忍了。 静姝说到这里,却又突然觑了他一眼,撇了一下嘴继续道,「唔,还有,大概容唯嘉也很恨我,嗯,估计恨毒了我。」 然后又近乎赌气道,「不过,我才不管她恨不恨我,越恨我越好,看她一脸扭曲还要假装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就觉得开心。」 姜琸笑,他抓了她不停乱动的小手,低笑道:「嗯,你开心怎样都好,凌国公府也好,前朝余孽也好,还有那个容唯嘉,我总会一个一个收拾了的。不过,我会再拨些人保护你,这些日子你也暂时不要随意出去了……」 且说静姝她老爹容二老爷那边。 翌日,容二老爷便将一早整理好的有关豫地那边的情况分了两个折子呈了上去,一个是和姜珏联名的有关堤坝修建的情况,另一个则是他整理的关于赈灾审核建议的。 姜珏当初为了佳人,虽然晚了容二老爷一天出发,却是意外的和容二老爷同一天抵达京城的,而且还是利利落落干干净净自己一个人带了侍卫回京的。 姜珏虽然喜欢容唯嘉,但却并不笨,相反,还颇有点小聪明小智慧。 他在豫地行事可能随心所欲些,但越临近京城,那身子也就越紧绷了些,也不知是京城众多视线束缚了他,还是华语蓉那娇蛮的气场太过强大,他已经习惯在她火红的气势下做个温柔体贴的小情人。 所以离京城尚有两日马车行程时,姜珏便委婉给了容唯嘉一些安抚承诺的话,辞了朱老太爷,骑了马,先行回京了。 而容唯嘉和朱老太爷朱老太太等人便在途中歇了几日,之后才慢慢坐了马车到了京郊,住进了京郊的一个小庄子,说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容唯嘉特别喜爱长梅山,竟仍是住在了长梅山脚下,离静姝的那个庄子不过几公里处,比以前还越发的近了些。 景元帝看了容二老爷和侄子姜珏分别呈上来的折子,又特意召了两人在御书房问话。 此时对着景元帝的姜珏侃侃而谈,条理清晰,说的端的是头头是道,就是容二老爷,若不是跟他相处了几个月,知道那几个月他都在干啥,必然也会听得连连点头,觉得他办差用心,做事细致了。 景元帝心里想啥不知道,但观他面带笑容,神色和煦,显然也是非常满意的。 待两人都回报完,景元帝点了几个问题问了,便对姜珏道:「阿珏,这次你差事办得很好,也很用心,你也好几个月没有回京了,你皇祖母很是挂念你,你这便去慈寿宫去给你皇祖母请个安吧。」 说着又笑道,「这个时辰,说不得华家的姐儿听说你回来了,也在慈寿宫等着你呢,快过去吧。」 姜珏忙带了些腼腆的谢过了景元帝,应着「皇侄谨遵皇伯父命」,便躬身退下了。 姜珏离开,景元帝才慢慢隐了笑容,看了容二老爷一眼,此时的他,面上哪里还有丝毫和煦的影子,只余神思莫测罢了。 他看着容二老爷问道:「听说爱卿这一路回来遭遇了多次刺杀,令爱还受了伤?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威难测,容二老爷早知景元帝变脸就跟翻书似的,他从始至终也半点没敢松懈,此时听景元帝突然问刺杀一事,他也是面带苦色,禀道:「陛下,微臣无能,此事微臣暂时并无线索,断不敢妄加揣测。」 景元帝点头,他盯着容二老爷好一会儿,只盯得容二冷汗都噌噌的冒出来,他却似随手就从书桌上抽了一叠文件递给容二,道:「你先看看这个吧。」 容二躬身双手接过,想到上次从皇帝那里看到的劲爆内容,此时心中也是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惶恐。 及至他打开资料,只看了数行,那冷汗已经抑制不住开始往下掉了。 看完那沓资料,他跪下,也不敢抬头看景元帝的神情,只道:「陛下,前朝余孽不顾百姓疾苦,四处为乱,危害社稷,臣愿鞠躬尽瘁,为陛下分忧。」 景元帝点头,道:「之前朕将此事交予了镇国将军蜀王三公子,只是以他的身份,只能幕后调查,而你,是容老将军的后人,朕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上门寻你。而且前年北地之乱,淮之抓了些人尚在狱中,只是这些人都很嘴硬,你有空便去探探他们吧。还有北地的一些官员,你有空也多和他们来往些。」 容二老爷应诺。 第二日早朝,景元帝连续宣了几道圣旨,朝堂上众臣听完是一片诡异的平静,私底下却又是炸开了锅。 景元帝下旨,因梁昭容孕龙子有功,擢升梁昭容位分为从一品妃位,赐字「敏」,为敏妃。 第39章[04.02] 康王五公子姜珏豫地监修黄河堤坝不辞辛苦,且其品性端正,赐郡王爵位,为福郡王。 蜀王三公子姜琸西宁平乱,主持西域和谈,稳定西宁局势,同赐郡王爵位,为肃郡王。 工部郎中容谦豫地监修黄河堤坝及监理豫地赈灾有功,升任通政司正四品右通政。 凌国公府。 肃郡王,肃郡王,竟然直接被封郡王爵位! 暗室中凌国公凌千丰一拳击在桌上,「砰」得一声,桌上的笔墨纸砚飞起,又是一阵的噼里啪啦。 而下面跪着的死士头领垂着头,半点不敢吭声。 白老太爷离开京城之前,曾私下秘密见过一次凌国公,将自家离开京城的缘由对凌国公和盘托出。 白老太爷的毕生心意就是振兴白家,恢复白家百年书香世家的声誉与名望,却不曾想,他精心培养的次子仕途有望,孙女嫁入王府,但白家却被钉入谷底,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还是那个即将嫁入王府的「孙女」。 离京之前,白老太爷细细琢磨白家如何弄到这个地步,和次子如何竟是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他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不是有人挑唆和使手段,他是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因为过去几十年来,他都是一个非常孝顺对自己言听计从对他母亲从不反驳的好儿子。 最后静姝对他的摊牌和威胁,狠辣的逼白家离开京城,让他不敢相信,却不得不信,那挑唆得儿子彻底变了的就是那个孙女,容静姝,曾经的白静姝。 再一次印证了那些师傅所说,这个孙女是白家的克星,她的荣华富贵是要靠吸着白家的福禄来成就。 所以白家要翻身,必须要毁了她。只要她死了,以次子的性子,并不难哄回,白家这才有翻身的余地! 可是以白家的状况,白老太爷自知没有能力做到,所以临行前,他私下寻了凌国公,将静姝的心计和心狠手辣告诉了凌国公,道,静姝不除,容唯嘉一事必将成为凌国公府握在静姝和蜀王三公子手上的把柄,将来如何,当真难料。 这事便成了凌国公的心病。 凌国公是武将,还曾是把持渭地兵力的一地枭雄,自幼就是在战乱中长大,自然知道兵权的重要性。 景元帝毫不顾忌的培养姜琸在军中的势力,让他心惊。 且因着疑心,凌国公越发的留意琢磨起姜琸,这一琢磨,朝堂上某一刹那间,看姜琸和景元帝七分相似的相貌,再忆及当年景元帝带兵时的冷漠,灭杀前朝所有皇室子弟时的狠辣,那时的神情分明就是和现在的姜琸某些片刻的神情有九成的相似! 那一瞬间,凌国公如同被雷电劈中,然后冷汗涔涔得下。 所有人都觉得若陛下无子嗣,那么康王五公子姜珏必然会是那个被选中的储君,无关能力,无关品性,不过就是因为他是陛下嫡亲弟弟的儿子,自幼养在陛下和太后身边,得两人爱重而已。 可是…… 不管那个可怕的想法多么荒谬,但哪怕只有万中之一的可能性,让捏着自己家那么大把柄的容静姝嫁给姜琸,便是万万不行的,更何况她还是那样一个有心机有手段心狠手辣的人,这实在让他如坐针毡。 可是层层布置,环环密谋,刺杀竟然还是失手了。 他们凌家从渭地起就精心培养多年的死士损失泰半,而且最后全身而退甚至负伤逃走的几乎没有几个,还是他谨慎,命死士头领未有出手,只在暗中观察,如此他才能不被人跟踪的回来跟自己汇报。 那几个受伤的,难说已被人监视,暂时是都用不得了。 而容静姝身边的侍卫暗卫甚至丫鬟的功夫都令人心惊,她不过是个五品郎中的女儿,她身边那些人哪里来?自然只能是姜琸给的! 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那冷心狠辣的姜琸竟然那般重视那个女人,竟派了如此多高手在她身边! 还有,姜琸能给这许多人给容静姝用,那他自己身边得有多少这样的人?普通的亲王怕都养不了这样的侍卫和暗卫!简直是越往深想越心惊。 此事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现如今陛下又封了姜琸郡王爵位!直接刺杀那是万万不行了,姜琸如此重视那个女人,哪怕被姜琸抓到一丝一毫的把柄,凌国公府都危矣! 第40章[04.02] 硬的,凌国公向来行事谨慎,如若那个荒谬可怕的猜想哪怕有一丝可能性是真的,那陛下花了那么大心思保护和培养姜琸,他是决计不敢也斗不过姜琸的。 在得知容静姝并非是姜琸从母命或者为了避开其他联姻如向家而低调将就的未婚妻,他现在就更不敢再派人动手去除容静姝。 那就只能一面见机行事,一面另行软招了。 见机行事便是看情况挑动其他人对容静姝下手,如前朝之士,如承恩公府华家等。另行软招,便是向姜琸投诚示好,最好的自然就是联姻了。 女儿怕是嫁不成姜琸的了,再谋划把握性也不大,那就只能是让自己儿子联姻,蜀王府的成仪县主,亦或是……容家的那个大女儿? 儿子若是能娶到成仪县主和蜀王府联姻自然是最好的,可惜现在同样瞄着成仪县主的人家却也不在少数,尤其是,向来只忠于陛下的那一派……万一试探失败了,再想求娶容家那位,意图也就太明显,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不过联姻一事,华皇后那边,也得好生解释一番,就只说陛下重视容谦和姜琸,只当是替华家拉拢些势力罢了。 凌国公细细思虑盘算过后,便去到正房寻自家夫人说话,却不想看到女儿凌雪霓也在正房。 他去时她正趴在自己夫人怀里,肩膀抖动,而自家夫人一边拍着女儿,一边说着什么,满脸都是愤恨,两人见到他入房,忙都起了身。 凌雪霓擦了擦眼睛,就垂首给他请安。 凌国公见女儿眼睛红肿如桃,神色狼狈,一看便是受了大委屈那种。 凌国公皱眉,他只得一对儿女,自然对女儿也是非常宠爱的。 他把疑问的目光投向自家夫人,他记忆中女儿向来是活泼机灵的,最多撒娇时掉几滴眼泪,很少见她委屈成这副样子的。 凌国公夫人周氏拍了拍女儿,柔声哄了她让她先下去,凌雪霓便一副凄惨模样的又给父亲凌国公行了个无声礼,垂着头红着眼睛退下了。 凌国公面色沉沉的走到扶手椅上坐下,周氏给他斟了杯茶,到了他对面坐下,这才恨恨道:「国公爷,此事您可定要给霓姐儿作主。」 凌国公皱眉盯着她,她便解释道:「就是新近才冒出来的那个姓徐的天杀的混子,没有家教的东西,不过是个偏远将领家的庶子,就敢先放恶犬惊吓我儿,继而再用言辞羞辱她。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在这京里,谁还把我们国公府看在眼里?还有我们的霓姐儿,将来要如何做人?」 她口中那天杀的混子,便是京中新近来的纨绔,西宁指挥使司指挥使徐承达徐大将军的次子徐维。 那徐维本就是个极会玩乐的,从骑马射猎到斗鸡走狗,从打马球到斗骰子,无一不精,到了京中也很快就如鱼得水,混得很是不错,承恩公府华家有心拉拢徐家,平日里华家的公子便也常邀了徐维一起游玩。 这日华家公子就约了徐维以及几家勋贵公子陪了华语蓉姐妹并凌雪霓等各家姐妹一起出外踏青游玩。 徐维还带了只他从西宁带过来的养了几年一只恶犬,凶猛高大,猛一观,煞是吓人,众人对他那只恶犬颇有点又怕又羡慕的。 本来大家玩得其乐融融,男女各一边,小姑娘们在一起亲亲密密说得很开心,却不知道徐维那恶犬怎么就突然发了疯,好端端就冲着凌雪霓扑了过去…… 然后就是一阵的人仰马翻,尖叫声此起彼伏。 人倒是没怎么伤着,凌雪霓只是滚到了地上爬了几下,然后衣裳给划烂了,娇嫩的小手也给划破了。这「意外」不单是把凌雪霓给吓得涕泪横流哭爹喊娘,形象丢失殆尽…… 可以想见此事让凌雪霓在那一众勋贵公子小姐面前脸丢得有多大。 那徐维自然是大惊失色,即时就大声把那恶犬唤了回来,然后还诚惶诚恐的大声给吓破了胆的凌雪霓道歉,说道:「哎哟哟,哎哟哟,我的天哪,这是怎么了,我家的狗平日里只会咬那些四处造谣搬弄是非的长舌妇,怎么现在连世家小姐也咬了?唉,定是我家的狗狗眼看人低,错认了凌小姐。」 又骂着自己的狗,道,「这可如何是好?唉,唉,也亏得凌小姐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会和狗一般见识,整日里造谣生事口毒心更毒的恶妇,不然你可不是惨了,怕只能成为凌小姐的口中餐了……」 这话说的! 他是个纨绔加无赖,那凌雪霓那时已是又惊吓又羞窘,只恨不得晕过去,其他人只忙着又是寻大夫又是慰问凌雪霓的,混乱中,也没顾得上怎么着徐维,竟是让他拉着恶犬扬长而去了…… 其实没敢管徐维大约也是有些怕,怕丢脸…… 凌国公听完夫人的话,脸色别提有多黑了,那徐维,他自然知道是谁,那是西宁徐承达的儿子,徐承达是陛下的心腹大将,而徐承达的长子徐远和姜琸关系亲密,姜琸多次征战都有徐远跟随。 第41章[04.13] 他自不信那恶犬扑人是个意外,而且徐维那话中的讽刺挑衅之意简直是个人就能听得出来! 他黑着脸直接问周氏道:「霓姐儿之前在跟别人说什么?」 周氏脸色就有点尴尬,但在凌国公严厉眼神的逼问下,也只得有些含糊不清的道:「说什么,能说什么,不过是小姑娘们在一起说说小姑娘们的话题。您知道,新近陛下新封了两位郡王爷,这可是这几十年来少有的大事。」 「华家的蓉姐儿又在那里,大家自然是要恭维她几句,说着又有人不忿那容家二小姐,只凭副狐媚的长相就能直接做郡王妃的,又知道她和蓉姐儿有些嫌隙,就踩了几句……」 其实大概也就是说容静姝就凭了狐媚样子勾了肃郡王,还不学好,整天和个医女混在一起,就凭她,迟早肃郡王也不会要她。又赞福郡王姜珏,就是知道容静姝那狐媚不正经整天就知道乱勾人,从豫地回来时根本就不屑于和她同行…… 「祸从口出!」凌国公正因那容静姝之事而心中煎熬着,听了此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训斥道,「你平日里是怎么教的霓姐儿,好好的大家小姐都给教坏了!这些是非是可以随便掺和的吗?」 周氏被斥得脸色通红,以前凌国公虽然严肃,但对她一直不错,最近却不知怎么回事,脾气越来越爆。 她红了眼圈,气道:「小姑娘家能说得多严重!不过是话赶话而已,那种时候大家都奉承着蓉姐儿,哪里就有那么严重?可那姓徐的小子恁般可恶,小姑娘们说话,他竖着耳朵听什么!还有他那般维护那姓容的丫头做什么,莫不是也被那狐媚子……」 「闭嘴!」凌国公砰得一拳击在桌上,简直是怒不可遏,立起身,喝道,「他维护的不是容家的姑娘,他维护的是肃郡王,肃郡王姜琸!真真是愚昧,愚昧不堪!」 周氏被他这么一训斥,差点也跳了起来,可是看凌国公那黑气腾腾甚至带了煞气的脸,到底有些心虚,忍了。 她嘀咕着不悦道:「姐儿年纪小,不过是跟姑娘们说几句话,错了也就错了,可不管怎么样,那姓徐的小子这般羞辱人,让那恶犬行凶,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 说着又落下泪来,「姐儿受此奇耻大辱,说不得连婚事都要耽搁……」 凌国公努力的摁了摁自己的火气,他当然也气,那小子这般欺辱自己女儿,这事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可是却不能拿这件事做由头,事情闹大了,女儿说不得就真毁了! 他恶狠狠道:「这事我自有计较,这些时日你且约束着霓姐儿,让我来处理,我会给霓姐儿讨个公道的。但霓姐儿名声要紧,先把此事按下再说!」 周氏何尝不知这个理,若不然她早就去找徐家讨要公道去了! 此时听凌国公说他来处理,她这才息了声,可待她再听凌国公说有意让儿子凌修安与容家大小姐联姻时,却是一下子又炸了。 周氏怒道:「就算蜀王三公子封了郡王,容家那丫头那郡王妃的位置稳不稳还难说,你就这么急着和容家联姻?不过是个郡王妃,那容家大小姐还不是她嫡亲姐姐,又有什么用处?」 「若是要和蜀王府联姻,就是那个庶出的成仪县主,那也好歹是个县主,总比那容家的大小姐好吧?」 说着还又红了眼圈,落泪道,「国公爷,您明知道霓姐儿对肃郡王情根深种,您不帮着她想些办法,还要和容家联姻,这岂不是往霓姐儿心口插刀子吗?」 心中又恨容家当初为何不肯认了唯嘉为女,否则现在让儿子娶唯嘉,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凌国公脸上尽是黑气,这还不都是你这个无知妇人惹出来的事,要让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他冷冷道:「现如今容谦受陛下重视,仕途稳步上升,肃郡王军中势力与日俱升,就是承恩公府都想拉拢肃郡王,只不过现如今敏妃娘娘有孕,北地那边又出事,华家抽不出手来顾及肃郡王这边而已。」 「最重要是,容唯嘉一事,现成的把柄握在人家手里,若是当初的白仲谦也就罢了,可现在的容谦早非当初的白仲谦,容二小姐也非当初的容二小姐,不是我们凌国公府可以拿捏的了。」 听到凌国公提起容唯嘉,凌国公夫人又是悲从心来,她至今都还以为容唯嘉是在去渭地的途中遭遇山匪,跌落悬崖身亡了。 都是容家,都是容家那心狠的,自己嫡亲的侄女都不肯认,这才导致了唯嘉的死! 可如今竟然要让儿子屈尊降贵去娶容家的大女儿,还要让她亲自去容家说合?一想到这,她那口怨气就堵在胸口下不去出不来,只觉得整个人都没办法好了。 且说徐维犯了这么大一件事回家,自然会被他兄长徐远敲。 徐远就这么一个弟弟,虽然是个庶的,但对他管教也是尽心尽责的,他气恼弟弟怎么这么犯浑,好端端的放犬咬贵女,这不就是存心惹事吗?那凌国公府还有承恩公府是好惹的吗? 可是就是他怎么问,徐维都不肯说究竟是为何要那般做,就在他气得都要拿鞭子抽他的的时候,姜琸却是命了人送了把长刀过来指明送给徐维,道是让他好好跟兄长习徐家的刀法。 徐维瞅着那把刀,刀是好刀,却是要逼他受累习武的,他又是喜欢又是有点不愿,不过却算是把他从他兄长的鞭子下面解救了下来。 第42章[04.13] 徐维离开,徐远又召了这日跟着徐维的小厮细细问了,虽说小厮没自家公子耳朵灵,没怎么听到那凌雪霓之前说了啥,但却把徐维的话给惟妙惟肖的学了出来。 小厮退下后,徐远的夫人全氏看着自家夫君坐在椅子上沉思的样子,就笑着劝道:「那几个姑娘,素与容家小姐有些嫌隙,她们能说些啥,猜都能猜得出来。夫君,我看你这些日子一直愁着二弟的性子,其实依妾身的观察,您大可不必太过担心了,二弟虽贪玩了些,心中却是个明白的。您看,郡王爷可不是会随便夸人的性子,连郡王爷都特地赏赐他,想来做的事是合了郡王爷心意的。」 徐远点头,道:「我也知他是个机灵的,也正因为如此,才希望他能敛一敛性子,好生的读书习武,不要这般整日里胡闹,白白浪费了天赋。」 全氏又是笑,摇头道:「各人有各人的脾性,夫君您顺着他的性子好好引导就好了。他那性子,若是能改成头悬梁锥刺股的,父亲早就给他掰过来了,哪里还需要您特地管教?」 全氏慢慢劝着,徐远心里慢慢也放开了些,心里倒是想,自已儿子也没这样令人头疼,整天提心吊胆的。 京中有人欢喜有人愁。 康王三公子姜珏被封为福郡王,这对承恩公府尤其是对三小姐华语蓉来说本是件大喜事。 可华语蓉只欢喜了一天,心中便慢慢不快起来,在姐妹好友间玩耍时,不过是强撑了骄傲而已。 原因无他,此次姜珏从豫地回京后,竟是处处躲避于她,言谈间也再不是以往那般温和宠溺,竟是隐隐透出了逃避和不耐烦来。 景元帝封了姜珏和姜琸为福郡王和肃郡王,除了爵位,还分别赐了两座郡王府邸给两人,就是闽王次子姜琏,虽没封什么爵位,但陛下也赐了个宅子给他,道是分别给几人成婚用的。 姜琸和静姝的婚期是在今年年底十二月初二。 姜琸收到了陛下的赐宅,就把宅子的图则什么的派人全部送去了容家,给了静姝,让静姝看着根据需要和喜好怎么改建布置安排,又特地吩咐了管家和礼部负责改建的官员,关于宅邸修改布置什么的,所有的事情都听容家二小姐的。 这事姜琸根本就没瞒着任何人,直接就吩咐了礼部负责的官员,所以这事很快就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以前姜琸虽然也是养在宫中的藩王子之一,但他性格恶劣,脾气暴戾,文才不显,美名没有,恶评如潮,又不是蜀王世子,将来也没什么爵位,都道是太后看在他母亲夏氏的份上才对他薄爱几分的……所以那时候他可不是勋贵世家心目中好女婿的人选。 可如今,他战功赫赫,年纪轻轻就已经被封郡王……郡王啊,整个大周朝就没封几个王啊,女儿嫁过去就是超品郡王妃啊。 更何况更没想到的是性格冷漠狠厉的肃郡王他,对未婚妻竟然还这么好…… 不少人家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那个容家二小姐算个什么东西啊,除了长得好看点,哪儿就比别人出众了?真是……让人眼红啊…… 不管外界反应如何,容家却是一派和乐融融。 静姝收到那宅子的图则和姜琸管事过来的传话时,虽然表情认真,仿佛就是在就事谈事,但待姜琸的管事离去,看母亲温柔欣慰的笑颜,姐姐戏谐的模样,她心中原本就算没什么特别感觉,好像也开始有些甜蜜。 待她细细看那宅子的图则,想着大概房间布置园景安排的时候,竟升起一股岁月静好的感觉。 虽然前世害自己的人如凌国公府众人还未受到惩罚,但前世留给她的阴影却已消散,那些再不能影响她的心情,她的生活终于开始以全新的轨道开始往前行,这让她的轻松而又快乐。 对姜琸,她也从一开始的感激内疚,然后被动接受他的感情,却并不考虑将来,到现在欢欢喜喜的开始规划两人将来的新居,憧憬两人一起未来的生活,很多东西,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景元帝赐的这宅子让静姝成为京中令人又羡又恨的对象,却也让有的人倍感失落和不快。 那便是婚期比静姝还要早了大半年,就在几个月之后五月初的华语蓉,她至今,别说是姜珏的新宅子,就是姜珏本人,她都难寻他的踪影。 且说姜珏。 姜珏与华语蓉的感情最最初的时候还当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真情。 那时太后从各王府接了几个孩子入宫养着,宫中仍偶尔有妃子有孕,谁也不知道陛下他将来会无子,只当是太后嫌宫中孩子少,接了几个孙儿养着玩的,或者是陛下嫌制衡几位王爷接了几个世子到京中还不够,恨不得把几个王爷的嫡子都弄来养着的…… 华家那时权大,后宫朝堂上声音都很大,他们那时也真没必要让自家唯一的嫡女去接近姜珏,一个藩王府的嫡幼子。 第43章[04.13] 姜珏初初入宫的时候,不过也就是个小男孩,他性子本就有些弱,不是很刚强独立的那种,远离父母兄弟姐妹,住到陌生的皇宫,虽有嫡亲祖母太后的宠爱,但小小心灵的失落和惶恐还是掩都掩不住的。 那时同住在宫中如火焰般热烈的小姑娘华语蓉喜欢这个玉雪漂亮斯文的哥哥,便常找了他玩儿,那时的她着实是他凄惶落寞生涯中的一抹亮色和阳光呀。 可是年岁渐长,华语蓉的性格越见刁蛮强势,再不复幼时娇蛮中带着可爱,也或许他在宫中越来越适应,不再需要烈火来温暖了,两人虽还是感情不错,他也还是喜欢她,有时候却也有有些不适。 再然后,随着景元帝多年无子,后宫和朝堂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都越来越多。 他不常见到自己到自己的父王和母妃,但每次见面,他们都要叮嘱他要好好读书,好好表现,最后还要加上一句,好好和华语蓉好好相处。 他突升一种骑虎再难下的感觉,啥时候就被绑着了呢? 华皇后和华家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让他觉得束缚和压迫,好像他若是不喜欢华语蓉那就不行似的。 他知道他父王母妃的期待,也知道华家的意思,可是他自己其实对那个位置并没有很大的野心。 这个大约一部分来自于他的本性一部分来自于景元帝「精心」的培养。 姜珏聪明但性子偏软,景元帝请了不少名家大儒教他诗书礼仪,培养他琴棋书画,陶冶他高雅情操,教他温良恭谨让,可没人教过他为君之道,治国之道…… 当然三个藩王子都是这么教的,只是姜琸喜武不喜文,后来基本不上那种课而已。 总之,种种内外夹击的原因,也越来越让姜珏开始怀疑华语蓉对自己的感情,怀疑她对自己的喜欢也是因为她想做未来的皇后。 梁昭仪,即现在的敏妃娘娘有孕,姜珏被封为郡王,他竟是意外的松了一口气,是不是如果敏妃娘娘产子,这些人就能放过自己? 他不想坐那个位置,因为他父王母妃还有华家给他的压力都太大,即使坐上那个位置,他也不觉得自己的日子能有多好受。 现在他已经被封为郡王,做一个逍遥王爷有多好。 想到朱容真,那个长相柔媚温柔似水可以和自己吟诗作画的女子,他觉得日子就该那么过才好,他觉得以前他对华语蓉的喜欢不过是相处久了的习惯,他真正喜欢的就该是朱容真那样的女子。 当然他也没想娶朱容真,因为他也觉得她身份还不够做自己的妻子,但现在他也同样不想娶华语蓉了,他不想被束缚着过一辈子。 女孩儿对感情向来敏感,更何况一直被捧在手心里的华语蓉,姜珏态度明显的转变她自然感觉到了。 尤其是景元帝赐的那宅子,姜琸全盘交给了容静姝打理,就是姜琏那里,也是他自己监工,其未婚妻崔家,也多次去看了宅子,讨论新房的布置。 可姜珏别说宅子了,就是即将到来的婚事,他也都全盘交给了康王世子妃,就是连人华语蓉都不怎么寻得着。 华语蓉性格虽娇蛮,但却不是个大大咧咧没脑子的,甚至,因着向来有些霸道,别人又多顺从娇宠她,平日里就很有些掌控欲。 她察觉到了姜珏的不对劲,就寻了和她关系最好的三哥华家三公子华绍堂要了人手监视姜珏的行踪。 而这些日子姜珏没少往容唯嘉住的庄子里去,就是容唯嘉觉得不妥,劝也劝不住他,所以容唯嘉,也就是朱容真的存在很快就被华语蓉给查了出来。 就这还不够,华语蓉再逼问姜珏身边的小厮,然后就是连姜珏在豫地的那些个事儿也都给问出来了。 长梅山朱家庄子。 容唯嘉回到京中也已二十来日,这些时日她并不常见姜珏,倒并非是姜珏回了京中就冷淡了她,这些时日,有着华语蓉的对比,姜珏越发的觉得他真正喜欢的是容唯嘉这样的女子,想多多和容唯嘉在一起。 但姜珏隔三差五的过来,容唯嘉并不欢喜,甚至为着避开他特意多去长梅山上的千叶寺礼佛,姜珏每次过来最多也只能见上她一面,话也说不到几句,次次都被朱老太爷给有礼又殷勤的拦了。 只是他每心有恼怒,可是只要看见容唯嘉那欲语含羞,媚眼含愁,眼中隐隐约约带了泪光的模样,那怒火也就烟消云散了。 再过不到三个月他就要成亲,再怎么样,朱容真也是官家女子,她这样避嫌的态度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日天气微微细雨,姜珏看着这样的天气,想着容唯嘉应不会去山上礼佛,特意又来了庄子上。 第44章[04.13] 果然,容唯嘉是在庄子上,而并未去千叶寺。 容唯嘉仍是想避开他,但姜珏和朱老太爷软硬皆施,终于还是捉了容唯嘉在园中亭子里说话。 姜珏看着容唯嘉微蹙的眉,特意拉开的距离有些难受,他诚恳道:「阿真,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你相信我,我会寻了合适机会求皇祖母,让她允你嫁我为侧妃的。」 容唯嘉心里是真的难受,她自幼被乳母嬷嬷教养她有最高贵的血统,从来也没想过要给人为妾,侧妃难道就不是妾了吗?更何况还不是他喜欢的人。 她苦笑了下,道:「郡王爷,阿真是个苦命人,并没有也不敢奢求那么多。华姑娘出身高贵,听说十分受皇后宠爱,平日里比公主还要娇贵,她如何能容得下我?还是请郡王爷放过阿真吧……」 姜珏看她楚楚可怜,面色凄惶的模样,只当她是听说了华语蓉的恶名这才退缩,情急之下拉了她的手想再解释,然后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从她身上隐隐传来,心神就是一荡,有些冲动道:「阿真,你不必理会她,我和她的婚事不过是华家逼迫,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娶她……」 「你说什么?」 突地一道尖利的女声传来,两人都大惊失色的转头,便看见一个着了暗红色衣裙的少女拎着马鞭站在亭外面色苍白的看着他们。 外面还在飘着细雨,她没有撑伞,那惨白的面色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听了他们的话给气的。 少女往前,走到他们的面前,然后目光锁住已然变色的姜珏,有些艰难的问他道:「你说什么?你说,如果可以,你并不想娶我?」 姜珏张了张嘴,可是看着华语蓉惨白的面容,但却犹如火焰般燃烧的眸子,一时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说不出话来,华语蓉却有很多话,她继续盯着姜珏,一字一顿继续问道,「那么这么些年来,你跟我说过的话,做出过的承诺全部都是假的?那些送给我的东西全部是我华家逼你送的?」 「华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啊!」 容唯嘉本欲劝一劝华语蓉,谁知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华语蓉却是把怒气全发泄到了她身上,华语蓉转头就直接一鞭子抽向了她,只一鞭,容唯嘉的衣裳便已绽开,白色长裙上立时出现一长条骇人的血痕。 姜珏原本被华语蓉的突然出现震惊到,又被她的质问问得有些心虚理亏,可此时见华语蓉一言不和就直接动手拿马鞭抽人,再看容唯嘉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痛得香汗淋漓眼眸含泪的模样,立时大怒! 他喝道:「华语蓉,你是个疯子不成?别说我们还未大婚,就算我们大婚了,你也没有资格随意鞭打我的人!」 ……我的人……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句话简直就是火中浇油,华语蓉气极,眼前差点就是一黑,直接又挥了鞭子继续抽了过去…… 慈寿宫。 庄太后满脸震惊的看着自己膝下长大的孙儿跪在堂前,身上衣服绽开,两道血色鞭痕触目惊心。 她语音都带了些颤声问道:「这,珏儿,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 姜珏跪着,来来去去只有一句话:「求皇祖母开恩,解除孙儿和华家小姐的婚约,否则孙儿怕命不久矣。」 庄太后问不出个所以然,不一会儿太医过来,便忙命人扶了姜珏去内室换衣上药医治。 姜珏离开,庄太后眼神扫过跟随姜珏的小厮侍卫,小厮侍卫自不敢隐瞒,便将今日在长梅山朱家庄子发生的事禀告了。 庄太后怒极,道:「荒唐,荒唐!还不把那朱姓女子的事情统统给哀家说出来,你们王爷是什么时候识得她,又被她勾得失了心志的?」 小厮侍卫早已受姜珏叮嘱,便把这两人相识相知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但却也算是偏袒容唯嘉了,只道这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公子不过是爱慕其才学,觉得比较能说得上话而已,两人当真还是清白的。 又道,自朱姑娘到了京中知道自家主子已经定亲,和自家主子相处也是十分注意分寸,平日里都是能避则避的。 庄太后冷笑,心道,能是个什么好东西不成。 姜珏在她膝下长大,他的性子她能不了解?不是平日里用法子勾着,他也不是个会拿热脸蛋去贴凉屁股的。 只是这华家姑娘也太过霸道,他的嫡亲孙子,皇帝亲封的郡王,她气极时就是说拿鞭子抽就拿鞭子抽的,她还真以为她是谁?华家还真当这天下是华家的天下不成?今日能抽珏儿,明日是不是就能谋反了? 第45章[04.13] 还一门心思想着让珏儿继承大位,让那华语蓉做皇后,难道他们觉得他们大周的江山,大周的天子之位是任由他们来指点说由谁来做就由谁来做的? 坤宁宫。 「姑母,姑母,我错了,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昏了头,连他一起打了……」 坤宁宫中,华语蓉满脸泪痕的抱着华皇后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是认错,又是求,又是不知所措。 「可是,可是他竟然那般狠心,置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于不顾,竟然对着那个女人说不想娶我,说那个女人是他的人,我抽那个女人,他竟然冲上前去替她挡鞭子。」 「姑母,姑母,您帮帮蓉儿,蓉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华皇后眼神冰冷的盯着脚下这个往日自己最疼爱的侄女,刚刚听到消息的震惊和怒气已经逐渐消失,现在心里眼里都只余冰冷。 就在华语蓉满身狼狈哭着来找她之前,她还正在和太医院田院判说着话。 田院判说陛下的身体看着不错,但观其气色,似有隐疾,只可惜陛下除了两个固定的老太医,其他人从不许近他身…… 就是隐疾一事,也是田院判多方观察判断出来的,但却判断不出陛下身体状况到底如何。 无论外面别人怎么说陛下对自己多么爱重,华皇后却知道,景元帝对自己防范之深,比别人能想象得到的都要多得多。 可这都是有缘由的,也怨不得人,华皇后并非怨天尤人之人。 她只知道她必须保证下一任的皇帝必须是亲华家之人,否则华家过去这么些年做过的事若是被翻出来,承恩公府怕是…… 有些事情,是当时形势如此,景元帝心里也都知道,但景元帝会看在江山稳固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下一任皇帝在别人的挑唆下却未必会。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北地华家的势力被一再削弱,敏妃怀孕,然后侄女还和姜珏闹出了这么大的矛盾! 华皇后低头看华语蓉,只恨自己当初怎么没好好教导她,把她养成了这么一副性子!也是当初并未想到自己会无子,其他宫人也不能产子,最后华家竟是要靠蓉姐儿来继续撑着宫中的担子! 她伸出手抚上华语蓉的面颊,语气带了些失望的问道:「那你想怎样?蓉姐儿,人是你自己选的,陛下亲赐的婚事,你现在是想怎样?」 华皇后的手冰冷,华语蓉感觉到脸上冰凉的触觉,不自觉对上华皇后的眼睛,那双眼睛冷漠而又深邃无波。 这个完全不是自己平日里熟悉的对自己宠溺又和煦姑母,姑母从来未曾这样对待过她。 可是的确,她是想怎样? 华语蓉张了张口,却发现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怎样。嫁,她不甘心,不嫁,更不甘心。 华皇后看她有些茫然的目光,冷冷道:「他是皇帝御封的福郡王,整个大周,你数数陛下封过几个王?就为了一个女人,一个还没纳进门女人,你就敢拿鞭子抽他,你当他是什么,当你自己又是什么?」 她抽回了手,转过身接过大宫女递过来的热毛巾帕子,擦了擦手,再帮华语蓉擦了擦脸,然后再把巾帕递给宫女,转身缓步坐回了凤坐。 再开口,她的声音已经缓和了许多,带了些倦色道:「蓉姐儿,也是本宫的错,这些年把你宠坏了,竟让你有胆子把鞭子抽向了姜氏王子皇孙。你知不知道,此事可大可小,若是被宗室和朝臣盯上,别说未大婚,就是大婚了,皇家要把你给休了,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华语蓉一哆嗦,她心中疼痛,但却更愤怒,一想到姜珏握着那女人的手说着不想娶自己的话,一想到她挥鞭时他抱着那个女人替她挡鞭子的情形,那尖锐的痛夹着愤怒和羞辱让她完全无法冷静。 她并没有要抽他,是他为了那个女人自己扑上去的! 可是她现在该怎么办? 华皇后看她神色转换,自己心中那被压制的情绪也阵阵翻滚,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是一派沉静。 她转头就对那服侍的大宫女道:「阿兰,你带表小姐下去,帮她收拾一下,换一套衣裳,一会儿本宫就带她去慈寿宫请罪。」 然后又对着华语蓉道:「蓉姐儿,你想要嫁作皇家的媳妇,就得先学会忍,将来一个两个侧妃,三个四个侍妾,难道你都要这样闹一回?今日是挥鞭子,下回是不是还要动刀子?」 第46章[04.20] 「这婚约,是你求来,陛下亲赐的,你甘心也好,不甘心也罢,只能把这果子吞下去,还要学着优雅的吞。往日里也是本宫太娇惯你了,今日事了,便让你祖母领你回去好好管教管教你吧。」 华语蓉听了华皇后的话,心中简直疼痛到麻木,她看着自己姑母有些遥远的脸,仿佛有一种自己被世界抛弃的感觉,亦或是她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世界? 大宫女阿兰低声唤了几声「华姑娘,华姑娘」,她才转头,有些失魂落魄的跟着她下去了。 华皇后在她走后良久,才靠在了凤榻上,闭了眼,面上露出疲色。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心腹嬷嬷秋姑姑上前小心的给她按着头颈,有些心疼的劝道:「娘娘,姐儿还小,但好在天性聪慧,让老夫人领回去好好教导一番即可,您也别太忧心了。」 华皇后摇头,叹道:「小什么,几个月后就大婚了。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已经背井离乡,远嫁南地,当年,那是什么状况啊……不过是个女人,不过是个女人,她就闹成这样……」 秋姑姑劝道:「娘娘,姐儿不是一直有您护着吗?怎么能和当年的您比?这次的事情总能让她吃点教训,让老夫人好好教导一番也就罢了。康王府那边,让人跟康王府世子妃说说,也让世子好生劝劝福郡王,这事情也不是解不开。」 华皇后苦笑,此事只是个开始,她不是担心此事,而是没想到姜珏这么容易被人勾引,没想到姜珏和侄女青梅竹马的感情这么容易被粉碎。 若是如此,以侄女的性子,将来……只能让母亲好好教导侄女了,只希望她那性子还能掰过来,不然,就算嫁给了姜珏,能有什么用? 过了好一会儿华皇后才「嗯」了一声,道:「也只能这样了。康王府那边,你去安排吧。蓉姐儿的性子的确该好好磨上一磨了。」 内室,大宫女阿兰帮华语蓉净了面,换了裳,看华语蓉一直都只是 怔怔的,如同失了魂魄般,知道她这个样子去见太后怕是不行的,便叹了口气,柔声劝道:「姑娘,其实这样的事情再寻常不过。这世间男子多是贪新鲜的,别说是郡王爷这般身份人才,就是民间富贵人家,不三妻四妾的能有几个?」 「您又何必在郡王爷正兴头上和他较真,待他过了这个新鲜劲,到时候,那位姑娘,您想怎么收拾还不都随便您?」 「所以为何说出嫁了的姑娘娘家顶顶重要,只要承恩公府在,皇后娘娘在,您抓住了正理儿,太后娘娘和陛下都是公正严明的,自然也会帮着您。」 华语蓉转头看阿兰,脸上划过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道:「那样,我又为什么要嫁给他?」 如果他待我,同世间其他薄情寡性的男子一样,我又为什么要嫁给他? 阿兰一怔,不过她却是听懂了,心里叹息,嘴上却道:「姑娘,您的婚事是陛下御赐的婚事,郡王爷年纪轻轻就有了郡王的爵位,在我们整个大周,现在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婚事了。」 看华语蓉眼中出现讥讽,阿兰垂了眼,声音低到近乎于无,道,「姑娘,无论您心里怎么想,去了太后那里,先道了歉认了错,不能因这个事而解除了婚约,否则,承恩公府和娘娘怕都要受到责难,您将来怕也再难说上什么好婚事……姑娘,您有什么想法,将来徐徐图之,未尝不可。」 「况且,就算您撑着一口气不服软,这御赐的婚事未必能解除得了,反而让太后娘娘,陛下生怒厌烦,将来再有什么事,怕就是皇后娘娘都帮不了您。」 半个时辰后,慈寿宫。 华皇后带着两眼红肿的华语蓉跪在面色冷凝的庄太后面前。 华皇后道:「母后,都是儿媳的错,这些年,儿媳将蓉姐儿养在宫里,却疏于对她管教,以致她性子被养得鲁莽直率又天真,被人有心设计犯了大错还不自知,更是误伤了福郡王。这都是儿媳的教导不足之过,儿媳愿受母后责罚。」 华皇后这话一出,就是木木呆呆的华语蓉都一脸吃惊的看向她。 来之前,并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过她是「被人有心设计犯了大错还不自知」,什么设计? 庄太后似也有些意外,问道:「皇后,你这话是何意?」 华皇后苦笑了一下,道:「发生这样的事,儿媳自不敢轻忽,也立即着了查了一下事情始末,便发现了此事的蹊跷。」 「如何这一早刚巧福郡王和那位姑娘在庄子后花园说话,蓉姐儿就能找过去。母后您知道,蓉姐儿的性子,她不是个会偷偷摸摸行事的,她那般直闯入朱家庄子中,竟然没有任何人阻拦,然后还有人指点了她去到后园中,福郡王和那位姑娘却还丝毫不知,依旧说着体己的话,刺激到蓉姐儿……这未免也太多巧合了。」 「可是就是这样,蓉姐儿回来还只因误伤了福郡王而又惊又吓又伤心,半点没想到自己是被人设计了。儿媳一面恼怒她不知分寸伤了福郡王,一面也为她的鲁莽天真而担忧自责。」 「母后,蓉姐儿行此大错,无论受何惩罚都不为过,儿媳也甘愿一起受罚。」 庄太后听了华皇后的话后,心情倒是好了些,她把目光投向因听了华皇后的话而有些茫然有些震惊又有些愤怒的华语蓉,面色和缓了些,问道:「华姑娘,对此你可有什么话说?」 第47章[04.20] 华语蓉咬着唇,先给庄太后磕了个头,然后抬头道:「禀太后娘娘,是臣女的错,是臣女一时气极,拿鞭子抽那女子,却不想阿珏会甘愿替她挡鞭子。臣女误伤了阿珏,甘愿受太后责罚。」 她嘴上说是自己的错,甘愿受罚,说完却有两行清泪无声的落下来,在那雪白凄惶的面容上,印着那仍是大红的衣裳,竟是从未有过的落寞孤寂之感。 这一向是个性子热烈活泼如火的孩子。 庄太后见状,心中那本来因见到姜珏被鞭伤得怒气又消散了几分,她自然看得出来,不管华家和华皇后如何想,这孩子是真心喜欢姜珏的,这也是她默认了让皇帝这般赐婚的缘由之一。 庄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也知你一向性烈如火,但正如你姑母所说,此事内情颇多,你不过是看见了阿珏和一个姑娘说了几句话,不查清楚,直接就上前动鞭子,更是不慎抽伤了阿珏。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做好皇家的媳妇?」 转头便对华皇后道,「你领了她下去吧,让承恩公夫人领回承恩公府,再送两个宫里的教养嬷嬷,好好管教于她,在大婚前就别再闹出什么其他事来了。至于福郡王那里,哀家自会与他分说,此事也有他的一份责任。」 「谢母后!」 华皇后忙感激的跪谢过庄太后,知道此事便暂时如此了,领了华语蓉下去,又传信给承恩公府让母亲承恩公夫人来接人不提。 华皇后领了华语蓉离去,庄太后冲着那内室的方向道:「听了这许久,也该出来了吧。」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便见到披了袍子的姜珏走了出来,他的鞭伤只是皮肉伤,并不伤筋动骨,看着吓人,其实养上几天也就好了。 庄太后道:「刚刚皇后的话你都听见了,你有什么想法?」 姜珏抿了抿唇,内心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鼓了勇气低声道:「皇祖母,朱家初回京中,只带了几个老仆,您知道,蓉……蓉儿她脾气大气势大,当时她那样闯进去,她的丫鬟又说她是承恩公府的小姐,谁敢拦她……」 庄太后听言,眼中闪过失望,这个孙子……以往倒没看出会是个色迷了心窍就这般糊涂之人。 她不愿就那事多说,因为深知说了也是半点用处也没有。 她只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还想解除和华姑娘的婚约吗?你和她青梅竹马长大,当知道她除了娇纵些,对你却是一片真心,你若是和她解除婚约,要叫她将来如何是好?」 姜珏垂首,他先前见了华语蓉那个样子,其实也有些心软,只是……他低喃道:「皇祖母,孙儿也知道这婚约是皇伯父亲赐,不可儿戏。只希望,只希望华家能真的好生教导于她,让她把那性子改了。」 庄太后点头,道:「你明白就好,这事先且就这样吧。至于那位朱姑娘,你大婚前也消停点,别再闹出什么事了。算着日子,你父王母妃他们也该快到京城了,届时,你就问问你母妃该如何处理那位朱姑娘吧。」 「谢皇祖母。」 姜珏本还想求庄太后将朱容真赐给自己做侧妃,可是看她意兴阑珊的模样,也知道她对自己的行为不满,便不敢再造次,想着这事也不急,等过了这段日子再说好了。 且说回容家。 容二老爷新近升官为通政司正四品右通政,虽说官阶只升了一品,但却着实不容易,多少官员一辈子都困在五品上再升不上去。 然后女儿容二小姐的未婚夫被御封郡王爵位,这容二小姐一嫁过去可就是超品的郡王妃! 可以想见容家的门第一下子拔高了多少! 所以水涨船高,那曾因容二老爷认祖归宗而被退亲的容大小姐容静妘一下子就成了京中不少人家考虑的热门媳妇人选。 容二夫人陈氏回京不过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见了好几家的媒婆到自家里来提亲,且相较当初静姝刚刚被赐婚的那时候,现在提亲的人家,门第可都高上了不少。 陈氏觉得自己初到京中,对这些人家底细门风子弟品性都不怎么清楚,并不敢擅自拿主意,以免误了容静妘,便多半把此事交给长媳李氏,让她去打探各家情况。 可这却也愁坏了李氏,她父亲也只是个穷翰林,出身不高,嫁入白家也是规规矩矩守在后院,并不常见客,其实虽在京中,消息也没灵通到哪去…… 所以这些日子在静姝一门心思投入到了规划和布置未来家居的时候,她母亲陈氏和大嫂李氏也是各种忙碌。 这日就又有容二老爷的昔日上司工部右侍郎刘大人家的夫人约了陈氏一起去长梅山千叶寺去上香,还特地委婉地说让陈氏带上容大小姐容静妘,说是她也会带上自家的几位姑娘,届时也好让她们认识认识。 陈氏回京后一直忙着,还没去过映梅山庄和千叶寺,静姝便也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想着不如就陪着母亲和弟弟一起去映梅山庄住上一段日子。 第48章[04.20] 这些日子,原家一家人便也暂时住在了映梅山庄。 只是陈氏和静姝都没想到,这一日她们一家人去了千叶寺,刘夫人就笑盈盈的给她们介绍了凌国公夫人周氏,道是在庙中偶遇,索性就约了一起说话…… 若是陈氏对凌国公夫人周氏一无所知,她可能也会客客气气甚至殷勤的和凌国公夫人说话,虽然女儿将来是郡王妃,但自己身份在那里,陈氏不妄自菲薄,但也从不妄自尊大。 可偏偏就在回京之前,陈氏听静姝说了容唯嘉一事,而容唯嘉,便是这位凌国公夫人周氏养大的。 凌国公府算计过自家而没成,据女儿说这位凌国公夫人心胸狭窄高傲自大还十分疼爱容唯嘉,心中怕是对自家没应承了那事心怀怨恨,所以先入为主就对其有了不好的印象。 陈氏因着容唯嘉一事对凌国公夫人多有芥蒂,心怀警惕,而凌国公夫人也因为容唯嘉的事对容家多有怨怼和迁怒,不过是被凌国公所逼,按了性子过来找陈氏搭讪而已。 一个虽主动谋划的搭讪却难掩屈尊降贵,一个心怀谨慎,态度有礼却冷淡疏离,哪怕有刘家夫人在中间插科打诨,也掩不了这气氛的尴尬。 刘家夫人也很是无奈,这凌国公夫人还真不是她招来的,她今日约了容二夫人其实主要是为了见见容静妘,她的幼子也尚未定亲,想着如果容静妘不错,便上门提亲。 不过凌国公夫人身份高,往日里凌国公夫人和上一任的工部尚书田家的老夫人夫人关系不错,大家也都是常见的,她过来自家订的院子里说话,暗示想见见这位容二夫人,她自然不能推辞。 互相见过寒暄了两句气氛就有些冷场,凌国公夫人还认为是这位出身商户的容二夫人因官话不标准,有些怯场。 刘夫人看气氛尴尬,就唤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女儿上前给陈氏见礼,陈氏自也唤了静妘静姝两姐妹上前见过刘家夫人和……凌国公夫人。 这是静姝今世第一次见凌国公夫人,前世「满怀慈悲」的赠了一杯毒酒给自己毒死自己的人。 凌国公夫人不仅因着容唯嘉一事对容家不满,且又因女儿凌雪霓对姜琸情根深种,凌国公夫人怨恨静姝夺走了女儿郡王妃的位置,对她更是厌恶不喜。 所以容静妘对她毕恭毕敬乖巧有礼也就罢了,待她见到静姝给她见礼时那面上虽带了笑,但眸子却冰冷甚至不知为何闪着恶意时,惊愕之中那装出来的笑容都差点挂不住。 然后静姝浅浅的给凌国公夫人行了一礼后,就好死不活的转头对一旁的凌雪霓笑着道:「听说凌姑娘前些日子因口舌是非被恶犬咬伤,不知可大好了?」 又温和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和善道,「我们家有从蜀中带过来的上好的冰肌玉雪膏,对祛疤祛痕最是有效的,凌姑娘若是需要,倒是可以给凌姑娘送上一些过去。」 自发生那事后好久未出门,今日还是听说母亲周氏要见那容家母女才特意跟过来的凌雪霓听言脸上瞬时涨得通红,凌国公夫人周氏的脸也立时垮了下来。 尤其是她们看静姝虽然对着她们笑着,语气也和善的不得了,但那眼神绝对是妥妥的讽刺和讥笑,还有,什么叫「因口舌是非被恶犬咬伤」? 当时凌雪霓正是因为说静姝的坏话而被徐维放狗咬的! 凌雪霓气得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周氏垮着脸冲着静姝不悦道:「容二小姐哪里听来的谣言?那日不过是个误会,徐二公子一时没注意自己的爱犬,那猎犬冲到了小姐们那边,我们家霓姐儿还有其他一些小姐受了一些惊吓而已,哪里有什么咬人的事?」 「容姑娘当知道姑娘家当贞静贤淑,如何能道听途说,以讹传讹,整日里逞口舌之利。」 此话一出,陈氏的脸也是瞬间变黑,刘家夫人脸色都尴尬的遮都遮不住了,都不知该如何打圆场。 但周氏还知道自己今日的任务,若是跟容家闹翻回去凌国公那里肯定不是闹着玩的,她说完这些,不待陈氏和静姝出声,就立即又拉了容静妘的手,慈和的笑道:「我看容大小姐就很好,不愧是书香世家养大的,乖巧知礼,前些日子就是我姨母承恩公夫人偶然见到了,回来都跟我夸说,真是个不错的好孩子。容二小姐平日里也当多和姐姐学学。」 说着就褪了手上一个水头很好的翠玉镯,要给容静妘戴上,道是见面礼…… 容静妘忙抽了自己的手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脸微很垂首恭敬道:「国公夫人谬赞了。国公夫人怕是误会了妹妹,妹妹最是善心,也是我们偶然听别人说起凌姑娘被恶犬所伤,可能身上会落了疤痕,我们蜀地的冰肌玉雪膏祛疤祛痕最是有效,这才好心相问,还盼国公夫人和凌姑娘不要曲解妹妹的好意。」 周氏握着手上的玉镯脸有一刹那的扭曲,可容静妘已经退到很远,送,这是送不出去了…… 凌雪霓看着容静妘那样,心中大厌,让哥哥娶这样的人做嫂子?哼,那以后自己还不要气死! 她插言道:「那真要谢谢容二小姐了。不过那冰肌玉雪膏听说是蜀中贡品,因配方是蜀中雪山紫莲花,每年就那么一点,蜀中官员说每年所得尽是进贡宫中了,却不知容二小姐如何还能从蜀中得来随意送人?」 据她所知,宫中那几小瓶,也只够太后娘娘,皇后和向贵妃那里分的,就是韩淑妃娘娘都未必能有! 第49章[04.20] 听说这容静姝的外祖家是蜀中巨商,莫非偷购贡品?! 静姝笑道:「凌姑娘不需要也就算了,想必皇后娘娘疼爱凌姑娘,早就赐了这药膏给姑娘了,倒是我多事了。我们家的冰肌玉雪膏,不过是我师姐闲暇时配来自用的,就不牢凌姑娘挂心打听了。」 「国公夫人说小女道听途说,以讹传讹,逞口舌之利什么的,这些罪名小女可不敢认。凌姑娘被恶犬所伤,乃是徐家大少夫人亲口所说,徐家和我们家多有来往,徐家的那只猎犬也非普通猎犬,如何会随意去惊吓别人?那只猎犬最通人性,只会去扑咬造谣生事心怀不轨邪念之人,这事整个西宁军区的人都知道,国公夫人和凌姑娘不会不知道吧?」 「哦,不要责问我怎么知道,我师姐是医官,旧岁曾跟随肃郡王和刑部侍郎王大人去过西宁,此事她最清楚不过。」 凌国公夫人大怒,真是恨不得撕了静姝,这里这许多人,静姝这话传出去岂不是坐实了女儿是「造谣生事心怀不轨邪念之人」? 凌国公夫人气极,站起身伸手就想直接给静姝一巴掌,却是被冬影一剑挡住了。 到了这个地步,未等周氏再说什么,陈氏已立即起身对早已被这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的刘家夫人道:「刘夫人见谅,想来国公夫人今日心情不好,对我家姐儿一直曲解,更是一言不合就想动手打人,我家姐儿虽言辞笨拙,也是一片善心。我想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我们改日再约过。」 陈氏带了也是被惊到不行的李氏和静妘静姝姐妹离开,刘夫人看着气得全身发抖面色铁青的凌国公夫人以及眼里含泪的凌雪霓,简直恨不得自己也能立即走掉! 她尴尬的唤了声「凌夫人」,周氏终于调整了一下情绪,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不过是仗着一副狐媚长相被肃郡王看上,就当自己已经是郡王妃了!这般无礼蛮横,此事我必当和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分说!」 刘家夫人更是尴尬,只恨不得塞了自己的耳朵,再看自己那两个努力低头缩小自己存在感却竖了耳朵的女儿,觉得今日真是倒霉透顶。 她怎么就忘了以前就有传言说凌家想把女儿凌雪霓嫁给肃郡王的!看这样子,两家分明就是早有仇怨! 只是这凌国公府,好歹也是国公府,陛下都已经赐婚了,还这般不依不饶也真是…… 且说陈氏带了儿媳女儿们回了庄子,她本还十分气恼,可是看小女儿一副神清气爽并不在意的模样,想想今日这事,缓过劲来,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陈氏到底担心这事会不会对女儿的名声婚事有些影响,及至静姝仔细劝了她一番,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而晚间,李氏却是去了容静妘的房间寻容静妘说话。 李氏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担忧道:「前些日子,就有人跟我私下递过话,道是凌国公府有心和我们结亲。凌国公世子,那可是京城里多少人家盯着的好夫婿人选……唉……」 客观上来说,所有来提亲的人家,无论从家世长相人品,再没有比凌国公世子更出众的人选了,李氏初初听到这个消息,还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今日这么一闹,不仅是凌国公府的亲事肯定不成了,李氏更担忧的是,这事会不会对静姝的亲事,对容家都有影响,毕竟凌国公夫人那是皇后的表妹,常出入宫中的。 只是自白家之事后,李氏心中没来由的就对静姝有些发怵,这些担忧她根本不敢跟静姝说。 而她和继婆婆陈氏自来没怎么相处过,她性子柔顺,更不敢拿这些话来跟婆婆说,免得让婆婆误会,以为她对静姝有什么意见。 容静妘听大嫂这么一说,先是一愣,随即就摇头笑道:「大嫂想岔了,那凌国公世子再好,凌家却算不得什么好亲事,你看今日凌国公夫人和凌家小姐,哪里是什么好相处的?」 「若他们家真有意求娶,如何会对妹妹出言不逊,步步相逼?分明对我们家就没存什么善意。这样还说想求娶于我,怕是别有用心吧。这样子,就算我嫁过去,怕也会被拿捏死的。」 李氏皱眉,在她看来,步步相逼的分明是二妹静姝,对方毕竟是国公夫人和国公府的小姐,二妹那些话,饶是哪家夫人听了,也会大怒的。 容静妘看大嫂似不赞同的表情,叹了口气,劝道:「大嫂,妹妹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她行事向来都有章法,今日这般,必是有缘由的,有些事情我们不太清楚的时候,定是要团结一心支持妹妹的。」 「再说,我的婚事,也并不求多富贵的人家,只要家中和睦,家中人都品性宽和好相处便可以了。」 又看了大嫂一眼,也不知是随意还是特意道,「若是能遇上像母亲和妹妹这样的,便是我的福气了。」 李氏听言微微怔了怔,她自然知道家中婆母和妹妹们都是好的,陈氏大方宽和,家里吃穿嚼用都是婆婆自己拿出来的私房钱,和以前在白家苦巴巴的日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妹妹静妘不仅人好,这么些年不说自己这个嫂子照顾她,其实还多靠她在白老夫人面前周旋和时不时的宽慰开解自己,自己在白府才能好过些,而小妹妹静姝虽然有时候好像厉害些,但那也都是对着外人,对家里人向来也都是温柔和善的。 只是,如何说到这个,她的意思并不是这个。 她是当真觉得凌国公府是门好得不得了的亲事,凌国公府家风清白,凌国公世子文武双全,相貌俊雅,是京中多少闺秀的理想夫婿…… 第50章[04.20] 两个妹妹一个是未来的郡王妃,一个是未来的国公夫人,这在以前可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她也是一心为了她们好。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用,见容静妘这般说,她也只能点头道:「母亲和妹妹们自然都是再好不过了。妹妹放心,妹妹的亲事大嫂定会细细察看过对方家里人的人品性情,断不会委屈妹妹的。」 见容静妘只是温和的笑笑,并不言语,李氏终是难掩忧心,还是忍不住又道,「妹妹,今日二妹这般,得罪了凌国公夫人,我听说那国公夫人是经常出入宫中的,也不知此事对二妹,对二妹会不会有影响?」 容静妘听了这话,才明白自家大嫂这不安的所在。 说实话,以前白家名头上虽说是什么百年书香世家,但那毕竟是前朝,在京中,也不过是个小官宦之家,平日里来往的也都是普通官家夫人,那常出入宫中的国公夫人什么的,当真是高高在上的所在了。 今日妹妹静姝对凌国公夫人及凌家小姐那般说话,就是容静妘初初也是吃惊不已的,不过她性子稳重,心思细密,又经了家里的各种变故,早就颇有些处变不惊了,当时便很快调整了心态,和静姝同进退了。 此时见大嫂担忧,就劝道:「大嫂,外面的事情我们知道的少,妹妹虽然年幼,但行事却灵透,你看父亲有什么事都和妹妹商量,可见其见识比我们是多的,想来她做什么这背后必然都是有原因的。你只要相信她就够了。」 又笑着摇头有些叹息道,「你想,当初父亲搬离白家,又被闲赋在家,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多么难听,可是妹妹却都一直镇定如初。后来陛下果然亲赐了婚事,现在家里的境况,比当时不知道好了多少,就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容静妘一边说着话,一边想着家中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和外面众人对自家不同的态度,看大嫂虽在自己的宽慰劝解下好上了许多,但仍似有些愁闷的样子,心中突然一凛…… 便正色道,「大嫂,你说有人私下找你递话,道是凌国公府想提亲于我?若是光明正大有意提亲,就算试探如何不直接找母亲相询?」 「您看今日之事,那凌国公夫人和凌家小姐分明就对妹妹不善……妹妹被赐婚于肃郡王,不知道碍了多少人的眼,挡了多少人的道,那些高门大户还不知道有多少在背后算计着什么。」 「大嫂,我们容家经历了大变故,外面的是是非非不胜凡几,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大嫂您可千万别瞒着母亲,免得着了别人的道。就是大哥,在外面也要谨言慎行,不可轻信他人,着了别人的算计。」 李氏听言吓了一跳,看容静妘神色严肃,听其所言仔细想来未尝没有道理,心中也慢慢有些后怕,她最是和顺的性子,最怕惹事生非,自是应过不提。 且说盛怒的凌国公夫人周氏带了一路那泪水止都止不住的女儿凌雪霓回了国公府,凌国公正在府中来回踱着步等着她们呢。 看两人的样子,凌国公那脸便刷的沉了下来,知道事情怕是不好,或许比不好还要糟糕。 果然听完周氏气愤难忍的控诉,他跌坐到椅子上,那心真是如坠冰窖。 徐家可以算是肃郡王的人了,徐维做的事这容二小姐一清二楚,说不得这还都是肃郡王的意思,这容二小姐又这般不给自家脸面…… 凌国公思来想去,都渐明白怕是肃郡王对自家没什么好意思。 若是肃郡王……哪怕有万分之一上位的可能性,他们凌国公府都必将不会有好下场,更何况那现成的把柄…… 不,不行,他绝对不能束手待毙。 周氏还在絮絮叨叨,见凌国公坐在椅子上,面色转换,她愤愤道:「国公爷,这事决不能这么算了,现如今这贱人就这般猖狂,把我们家不放在眼里,这般的踩我们家姐儿,将来做了郡王妃,我们家姐儿是不是见了她都得绕着走?」 凌国公看自家夫人,只觉愚笨不堪,当初,当初他就不该疏忽,任由她偷养了那祸根,应该一得知消息就杀了那祸根,那现如今也不用这般担惊受怕,可恨这妇人还在为着一点点的口舌之争吵闹不休! 再看女儿凌雪霓,被养得娇憨无脑,丝毫没有大局观,真真是娶妻不贤祸害家门! 凌国公听她说要去宫中找华皇后控告那丫头,先还觉得这人是找捶,不过转念一想,华皇后可不是一般深闺夫人,让自家夫人去皇后那里试探一番也好,便点头由着她去了。 华皇后刚处理了侄女的事,这才没几日,这边表妹凌国公夫人就过来哭诉受了那未来肃郡王妃的欺辱,一打听,事情的源头还和自家侄女华语蓉也有些关系,是因着和自家侄女说话的时候,受了那徐家恶犬的惊吓…… 那徐家,西宁徐家,华家北地最大的将领韩拓便是前不久折在了西宁。 这一件件事缠绕,让华皇后脑子都一阵阵的生疼。 可是肃郡王姜琸因拒了向家婚事和向家交恶,那是个冷厉谁的面子都不会给的,又得太后娘娘和陛下纵容宠溺,现如今,华家和她都不愿在此时和他交恶。 因此,华皇后耐了性子好生劝慰了周氏一番,又道:「你也知道,肃郡王向来就是那样直率的脾气,他媳妇是他自己选的,可能也就是脾性相投,以后你们和她少点接触,避开她的锋芒也就是了……」 意思就是以后你还真得见了她绕着点走,姜琸那人是好惹的吗?他以前京中霸王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 第51章[04.25] 不过说到这里,华皇后觉得有些不对劲,又皱了皱眉,道,「好端端的,你如何就在寺庙中见了她,还特地说上了话,可是有什么缘由?」 周氏虽心中不愿,也还是把自家国公爷欲和容家结亲一事说了,并道:「原本国公爷说那姜琸封了肃郡王,在军中声望又日渐升起,若是能交好,对娘娘您也是一个助力,却不曾想,这容家这般的不识抬举……」 华皇后转头看窗外枝叶新冒出的绿芽,只觉一阵疲惫,心中叹息,原本这表妹夫凌国公的想法是很不错的,若是能拉拢了姜琸,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可惜自己这个表妹却自视太高,又嫉恨那容二小姐抢了霓姐儿郡王妃的位置,这才把事情给弄砸了…… 家族日渐式微,脖子上却仍悬着无数的刀,不进则可能万丈深渊。不能再放任如此,侄女如是,这表妹也是如是。 想到这,她的语气就硬了许多,道:「妹夫说的很多,表妹你平日里有什么事该多和妹夫商量,容家一事,若是可以,还是寻了法子和解了才好。至于霓姐儿,你也该多约束约束她,人家说的并不差,若不是她在背后说人是非,也惹不出这些事了,还当好生教导她才是。」 又道,「如果你那里没有好的教养嬷嬷,我改日就给你送上两个去,她也大了,再不可这般任性妄为。」 …… 周氏听言真是一口气堵在心里出不来,更加气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家女儿受了这般大委屈,皇后竟然还要自己寻机会和容家和解! 周氏回到家就病着了,承恩公老夫人还特地派了人去探了她,私下就和皇后嘀咕,这肃郡王的未婚妻容二小姐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此事最终还是传到了太后耳中,没过几日庄太后就召了容二夫人陈氏带了静姝一起去宫里说话。 陈氏原还有些紧张,静姝就笑道:「母亲,您是常见蜀王妃娘娘的,太后娘娘是蜀王妃娘娘的嫡亲姨母,两人生得就有七八分像,人也很好,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太后娘娘问什么,咱们俱实回答就是了。」 陈氏这才稍定下心来。 及至入了宫中,庄太后并没有丝毫责难静姝母女,宣了她们也不过是问些蜀中家常,见到静姝手上的珊瑚珠链,还唤了她上前,特地看了看,又问了好些蜀王妃在蜀中的事情。 观其神情怅惘,想来对自己膝下长大的外甥女一嫁蜀地近二十年都未能再见,也是极其想念的。 后面又说到静姝的弟弟圆哥儿,太后问道:「先时听你说,你身体原有热症,很难有孕,多亏是这北地原家的人帮你调理身体,这才有了这个哥儿,这个北地原家医术可真是这般神奇?」 陈氏听问,自是不敢欺瞒,便把自家机缘巧合受蜀王妃娘娘相助得到原家帮忙调理身体一事说了,又把北地原家在北地的声名也说了说,道是原家最擅身体体质调养云云,制药之术更是北地无人能比,只是原家在北地匪乱时遭了大难,原家老爷子身体不好,现在原家医术多是原家兄妹传承。 太后点头,道:「先时哀家也听阿琸说过,因西域有很多秘毒,为此他还特地带了这原家姑娘做了随行医官随他一起去了西宁,也多亏了这姑娘,他才没有遭到西域那边的暗算。」 又问道,「这原家姑娘现时可还在京中?若还在京中,哀家倒是想见一见她。」 陈氏闻听太后此言自是替原苓高兴,她现在还当原苓当初入京是一门心思为了能入太医院女院呢,现如今竟能得太后娘娘召见,岂不是大机缘…… 原苓听说太后召见没有怎么开心,此事实在太过突然并非在她的计划当中。 静姝知道她的忧虑所在,此事她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仔细想过了一圈,便道:「当时太后娘娘提过,是淮之先跟太后娘娘提起的你,淮之他向来不会无的放矢,想必今次太后娘娘召见,亦是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你便不必担心因为田家与原家的私怨会影响到我们了。」 原苓原先还有些皱着眉,此时听到静姝的话,就忍不住笑了,转身捏了捏静姝的脸,笑道:「现在就是‘我们,我们’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静姝看原苓不再忧思,心情才略好了些。 但静姝虽劝了原苓,其实她自己心中却又有另一层担忧,如今原苓这样暴露,太后娘娘特意召见,说不定还会请她入宫做医官,届时田家的人会不会暗算于她?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原苓对静姝来说早已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或师姐,她早就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一般。 过不了几日就是三月初三上巳节,这一日订了亲的未婚夫妻是可以一起相约出外踏青游玩的。 姜琸早在前几日就已送了帖子到容家,约了静姝去长梅山赏梅。长梅山的梅花品类繁多,其中不少名品更是京中少见的,历来都是上巳节赏梅的大好去处。 静姝原还想着就在上巳节这一日询问一下姜琸,原苓的事情到底如何,却不想太后娘娘的动作更快,在见过陈氏和静姝的第二日便已派了内监到了容家宣了原苓入宫。 这日太后娘娘见完原苓,随即便亲自吩咐太医院女院的院使,命其尽快特别安排原苓的入院考核,如果合格,便破例安排原苓进入太医院女院。 第52章[04.25] 后宫中一点小的动静都会引起无数人的猜测,太后此举自然让众人心中都是暗自揣测。 华皇后甚至直接宣了自己的心腹田院判,问他有关原家一事。 因为田院判的祖籍便是北地。 田院判虽然对原家暗有图谋,但他这么多年能步步爬升,深得华皇后信任,就并非鼠目寸光,会在华皇后面前耍小聪明之人,相反,华皇后问什么,他都会先撇下自己的小心思,认真思虑,给华皇后最准确和需要的答案。 他思虑了一番,便道:「北地原家最擅长体质调理,制药之术少有人能及。宫中往年并非没有宫妃有孕,只是都或滑胎或产下胎儿身体太弱养不大,想必是太后娘娘听说了容二夫人产子一事,就想请了这原姑娘到宫中……此时又适逢敏妃娘娘有孕,怕是有些关系的。」 原来如此,华皇后点头,和她料想的也差不多。不过她想得更多的是往年宫中妃嫔有孕,最后却都养不成皇子皇女,此次敏妃有孕,陛下和太后根本不许普通御医女医靠近敏妃,莫不是想新招个照顾敏妃? 她看了一眼田院判,突道:「你们家二房侄子,那个未婚妻不是也姓原,和这北地原家有没有关系?」 田院判心中就是一咯噔,冷汗差点都飙出来,他小心道:「禀娘娘话,的确有些关系。微臣这侄媳也正是出自北地原家,是这位被召入宫的原姑娘的嫡亲堂妹。只是可惜微臣侄媳因自幼和其父在外面生活,未能习得半点医术,没有丝毫原家的传承。」 华皇后满意点头,田院判是她的心腹,这么些年来手中握的东西不少,他们田家的一举一动自然也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道:「既如此,你侄媳家人到了京中,也该上门去拜访拜访,探探这位原姑娘的脾性如何吧。不过此事不宜太过声张。」 不过太后既然想请这位原姑娘入宫,必也是查过底细的,原家二房姑娘是田院判侄子未婚妻子一事不可能漏掉,堂堂正正去认亲还好过鬼鬼祟祟。 田院判应了声是,道:「当年北地匪乱,原家满门遭难,微臣侄媳以为家人已尽不在人世,现如今竟然还有亲人在世,必然十分激动,自当前去问候的。」 第二日,田大夫人便递了帖子到容家,道是要登门拜访。 容二夫人陈氏见了帖子心中疑惑,她因着容唯嘉还有凌国公夫人等事,行事越发的谨慎,见这田大夫人是太医院院判大人家的夫人,和宫中关系密切,便特地寻了女儿静姝来问。 静姝看了帖子,便知是原苓入宫受庄太后召见,这田家怕是冲着原苓过来的了。 原家之事乃血海深仇,静姝不便和母亲明言,便只道这田家也是北地医药世家,曾十分觊觎原家的祖传秘方和医典,为此还特地和原二老爷在外生的女儿定了亲事,田家此番过来也不知是什么心思,让陈氏把此事俱都交给原苓处理即可。 陈氏皱眉,她出身商家,自是知道地方上各世家竞争对手为着利益手段能出到什么地步,且她或是因着太过宠爱女儿,或是因着这过去一两年发生的事情,现在几乎对女儿有着一种盲目的信任,只要女儿不喜欢的,她必也会讨厌。 她听出女儿口中对田家的厌恶,自然便也对田家没什么好感了。 静姝拿了帖子去和原苓商议,看原苓厌恶嫌弃的样子,便笑道:「不过是告诉你一声,你不喜欢便打发了就是了,反正过两天就是上巳节,是长梅山最好景色的时候,我原也是打算让母亲一起去映梅山庄小住的,上次因着太后召见提前回来了,现在再去过就是了。」 原苓难得的皱了皱眉,带了些讥讽道:「避得了一时容易,可现在我已在明处,你是不知道我那二婶和堂妹,她们能带人屠了我们原家满族,然后还心安理得的在仇人家做着待嫁新娘,可见其心狠和无耻,以及脸皮之厚。」 「现如今祖父他们俱都在京郊庄子上,若是被他们得知,田家必会利用她们无所不用其极的赖上祖父他们,毕竟田家还没有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不能让田家起疑他们已经知道是田家害了原家全族,就不能拒绝原二夫人和原芙靠上来,毕竟他们是原家大难后幸存的孤儿寡母,原老太爷如何能拒绝? 虽然因为有了容家和肃郡王的保护,田家不能明目张胆的行凶,但暗箭难防,更何况田家这般无耻的人家。 静姝看原苓脸色仿佛被逼着要吃苍蝇的感觉,心里也十分理解那种感受,明知道对方是自己的杀父仇人,灭族仇人,却还要和对方上演亲情大戏,看对方假惺惺的眼泪,能不恶心吗? 静姝看原苓的样子,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过…… 她走到窗前,想着这事,手就无意识的扯着桌上一盆植草,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到身后杀人的目光,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把原苓从千叶寺药堂师傅那里要来精心培养了近一年的变异透骨草给扯得乱七八糟…… 静姝忙把手一缩,看原苓瞪着自己恶狠狠的目光,忙带了些讨好无奈又尴尬的笑道:「师,师姐,我想事情想得脑袋疼,这才不小心,不小心……」 原苓冷哼了声,上前移开那盆变异的透骨草,冷道:「那你想到什么了?」 静姝原本还不想说那个法子,可是看原苓全身都冒冷气,还是硬着头皮道:「其实我刚刚是想到,如果你想彻底摆脱你那二婶和堂妹,也不是没法子,只不过好像阴损了些……唔,我有一个很初步很初步的想法……」 原苓转头看静姝,静姝便上前在她耳边低声将自己想的法子说了一遍,说完看原苓闪着亮光的眼睛,有些无奈道:「这事,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要真这么做可得经过你祖父的同意。」 第53章[04.25] 原苓又是冷哼一声,道:「他们做出那样的事,早就不是我原家人,千刀万剐了也不为过,祖父不会不同意的。」 静姝点头,道:「我只是刚刚突然想到,细节还是要规划一下,等我们去了映梅山庄,你和你祖父和母亲再仔细商议一番吧。」 两人又就着那法子细节讨论了一番,静姝这才离开,回头便跟母亲陈氏说了,委婉回绝了田家的来访,道是他们举家明日一早都会去京郊庄子上小住,届时并不在京中,还是改日再约过吧。 三月初三,上巳节。 姜琸一早便去了映梅山庄接静姝,只是他看着走出来的静姝,突然有点不想再带她出去逛什么长梅山的东园或者千叶寺的梅园什么的,他觉得大约两人就在庄子下的梅亭里喝茶赏景或许会更好些。 因为平日里的静姝只随意着些普通衣裙无需特别装扮便已容色逼人,而今日显然为着应景,特意着了浅妃色梅花裙点了梅花妆的静姝,实在太让人转不开眼睛。 看姜琸盯着自己面色冷凝算不得多好看,静姝加快了步子上前,然后在他面前站定,抿了唇笑着道:「淮之,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觉得今日穿这样裙子点梅花妆的女子会太多,一转头,你就发现我不见了,或者会见到十个八个我,完全认不出来?」 姜琸低头看她笑得亮晶晶的眼睛,也不知她为何这般愉悦,不过看她这样开心的站在自己面前说话,他也觉得似乎整个世界都亮堂明媚起来。 他想说,无论她在哪里,他大约只要看见一点点侧影,他都能认出来。还有,没有人能和她一样。 只是他还未出声,静姝便已经略带了些小骄傲道:「不过其实没有人会和我一样的,我的梅花妆粉是我自己调制出来的,还有我的梅花裙,也是我自己调了染料染制,画了样子让丫鬟们亲手绣制的,所以你可不要认错。」 姜琸听言看向她额上的梅花瓣,颜色由浅渐粉,水嫩娇艳,晨阳下,仿佛还闪着微微的莹光,他忍不住就微微笑了出来,大概想到,她每日里忙东忙西,还有闲情逸致去捣鼓这些东西,也是很不错的。 他上前握了她的手在掌心,笑道:「走吧。」 静姝被他的直接吓了一跳,偷偷看了他一眼,然后再看两人身后的丫鬟侍卫,众人当然是完全似无所觉,全是一副冰山脸,就连自己的丫鬟冬影千梅千雪也是一样。 他不会今日就打算一直拉着自己赏什么梅花吧? 虽然大周朝初立,男女风气尚算开放,上巳节未婚男女尤其是订婚男女出外同游是常事,但世家大族也少有真个就会放心把自己女儿单独扔给个男人让他带着出门游玩的。 所以这日并非只有姜琸和静姝两人出去,静姝还邀请了原荻原苓兄妹,以及姐姐容静妘一起,众人大约也觉得只让静姝一个人跟着姜琸出去不太放心,虽然略有点尴尬,但还是不顾姜琸的脸色,坚持同行了。 只不过大家还是比较有眼色,姜琸进了园子里接静姝,其他几人早就先出了庄子坐上了马车,原荻一辆,原苓和容静妘一辆,撇下了静姝给姜琸,让两人有限度的单独相处。 姜琸就这样拉着静姝的手出了庄子,然后又亲自扶了她上了马车,他的那辆外面非常低调里面布置却非常豪华的特制版马车。 虽然静姝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娇弱,可她看姜琸那么一副认真不容拒绝的样子,并不想引起姐姐和原苓她们的注意,忍了。 可是上了马车,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并且还握着自己左手,表情却是一派肃穆的姜琸,静姝终于忍不住不自在,小心翼翼又努力的抽了抽自己的小手……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他同坐一辆马车。 姜琸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转头看她,见她因半丝也抽不动被自己握住的手,就微微抬了眼带了些委屈偷瞄自己的模样,原先肃穆的表情终于现出了裂缝,笑了出来。 他往后略靠在了软垫上,笑道:「不要乱动,姝儿,你这样仔细点的妆容,总不会希望一会儿下马车时全花了吧。」 静姝先是一愣,然后看他看着自己笑得揶揄的模样,脸腾地就红了起来,这,这什么嘛?刚刚还那样一派正经的模样…… 她不再小心翼翼,而是用力快速的把手抽了出来,却不曾想,此时他并未紧握,结果她用力过猛,抽回的手胳膊就猛地撞到了车壁上,虽然车壁全加了软垫,并不怎么疼,但看着姜琸那扩大闪着戏谐光芒的笑容,静姝…… 她没好气的往一边挪了挪,靠到了马车另一边的角落,然后随手抱起了放在一边的大软枕,这才感觉自在了好多,其实和他靠得那么近,压力真的很大…… 姜琸看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颇是好笑,也并没有理会她,说实话,握了她的手在自己身边,闻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淡香,他其实也很辛苦的……忍得很辛苦。 静姝坐得舒服自在了,便想起了一直挂在心上的原苓的事。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微微板了小脸,看着姜琸,认真问道:「淮之,原师姐入宫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琸早知道她会问这事,估计这小丫头已经憋在心里好几天了。 第54章[04.25] 他简洁道:「梁敏妃有孕,太后娘娘不放心宫中其他的御医,又听说原家擅调理体质,便想让原姑娘入宫照顾敏妃。」 静姝皱眉,果然是她猜测的那般,可梁敏妃,现在那里不亚于风暴的中心,原苓去照顾她,再加上田家,华皇后,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姜琸看她绷着脸,便宽慰道:「你放心,原姑娘此次并非是从一般医女考入宫中的太医院女院,而是由太后点名特招进去照顾梁敏妃的,田院判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擅自对她下毒手。更何况田家目标在于原家的祖传医典和秘方,没弄到手之前,只会想尽法子接近原家,而非害人。」 可静姝显然没有因这话那眉头就有半点解锁。 姜琸看她仍是一副忧心的样子,心中自然明白她的担心所在,此次敏妃有孕,大约全后宫甚至全朝堂眼睛都盯在了敏妃肚子上,孩子生出来之前,甚至生出来之后后宫都不可能太平,若是原苓去照顾敏妃,简直就是众矢之的,可能不知道多少人算计着让她背黑锅呢。 更何况,这么些年,自长荣公主之后,后宫可没一个孩子存活下来的。 姜琸叹息,看静姝皱着眉头,心里却很不厚道的觉得这样子的她实在可爱得紧,眨着眼那长长的睫毛像是扫在人的心尖上,让人心痒难耐,他终是忍不住还是伸手把她捞到了怀中。 静姝见他突然又动手,吓得忙按了自己的衣服就低声道:「会弄乱,会弄乱,一会儿我们要出去玩呢……」 姜琸听她这样小声说话,又惊慌又委屈,那个手按着衣服的样子又着实古怪,实在又搞笑又可爱,就一边小心的抱了她在怀中安置,一边就柔声劝道:「乖,你不要乱动,就不会乱了……好了,别动,别动……」 看她委委屈屈的靠在他怀中坐定了,他才又道:「原姑娘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好了,不会让她有事的。」 静姝这回没再看他,靠得太近,心砰砰得乱跳,若是抬眼看她,就没法好好说话了。 她心中小小的不满,就忍不住掐了他的胳膊一下,然后掐得手疼…… 她低声道:「师姐不喜欢田家和她那二婶堂妹什么的,我们商议了个法子摆脱她那二婶堂妹的纠缠,可是这样田家接近不了师姐和原老太爷,会不会想阴招害他们?或者还会生疑当初的事情原家是不是也已经知道,然后借着害敏妃娘娘,再把脏水泼你身上?」 到底也还是会担心会不会影响姜琸。 姜琸笑道:「田家和他们原家的事情,原姑娘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都不碍事的,我还担心田家不做点事出来呢……」 静姝猛地抬头,就知道他肯定没按好心! 姜琸看她瞪自己,自然又是一番哄劝,然后去长梅山东园的路途漫漫,最后静姝下马车的时候,还是得好一番整理自己的妆容头发衣裙,心里又羞又恼又有那么一丝不肯承认的甜的大骂……骗子,骗子……亏他那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是骗人的。 长梅山东园属于千叶寺的产业,有寺僧专门打理,这日过来游玩的男男女女也很多,过来寻觅佳人的富贵公子哥儿或书生,还有盼着能觅得良人的美丽姑娘也很多。 静姝觉得这样的日子会遇见凌修安,或者会遇见容唯嘉都已经算不得特别奇怪,因为她向来觉得自己出外就「偶遇」这两人的几率比较高。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今日遇到的不是凌修安,也不是容唯嘉,竟然是个不认识的绿衣少女,然后扑到了原荻和原苓面前,泪水涟涟的唤「哥哥,姐姐」…… 果然话不能乱说,说啥来啥。 不过显然这次被「偶遇」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原苓兄妹俩了,抚额…… 少女一身绿衣裙,水葱般纤瘦袅娜,生得也尚算清秀,气质柔弱,楚楚可怜,若不是她扑上来唤原苓兄妹「哥哥,姐姐」,静姝是再不会想到原苓的堂妹原芙是生着这么一副模样的,实在是相差太远。 原荻和原苓两人真是亲兄妹,在少女扑上来那一刻,两人都冰冷着脸,然后不动声色神同步的各自都往边上侧了侧。 好在少女大约也是极了解这两位堂兄堂姐的,她那一扑不过是做做样子,若来真格的,大约就要和地面亲密接触了。 少女满面泪水的站定在原苓面前,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原荻,最后还是选定了面前的原苓哽咽道:「姐姐,姐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以为,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们了,我,我和娘亲……」 少女絮絮叨叨的诉说着悲伤,诉说着离开北地自己和她母亲的艰难,诉说着她们求了田家雇了人在北地四处寻找祖父他们几个却根本找不到,无奈之下只好来了京城…… 然而原荻原苓两人从始至终都是冰着脸,听着她不停的说着话,甚或是问着话,却不出一言,周围一片的死寂。 少女抽抽搭搭了半天也没人理她,她对着原苓那张冷脸大约也快说不下去了,好在陪着她一同前来的那位锦衣公子大概看不下去了,上前扶了少女,然后对着原荻和原苓颔首行礼道:「荻兄,原大姑娘。」 这位便是田家二房所出的三公子田中启,原苓堂妹原芙的未婚夫婿了,也是直接主导原家全族被灭的元凶。 第55章[04.25] 事情该要来的总会来,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原芙母女或者说田家这般心急,竟是几日也等不及,生生非要在上巳节来个偶遇。 或许是因为原苓两日后就要去宫中考核,而平日里原荻原苓根本就不会随意出门,田家怕是再难找到机会攀上来? 原苓兄妹都没兴趣和田中启或者原芙叙旧情。 而原荻从始至终根本一个字都不愿吐。 原苓问道:「原芙,你母亲呢?」 原芙听到原苓终于开口,简直大喜,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带了些讨好的神情看向原苓,道:「姐姐,母亲她就在山下的庄子上呢,姐姐您想见母亲,我们这就下山去?母亲她,她也听说了姐姐尚在生,这些时日都日日念叨着姐姐……」 原苓嘴角抽了抽,打断她的话道:「那择日不若撞日,现在就下山吧,我和祖父他们就在映梅山庄等你们,你请了你母亲一起,一个时辰后就在映梅山庄见吧。」 说着嘴角划过一抹讽刺的笑意,道,「想来你们也是知道映梅山庄在哪的。」 原芙听原苓说完,然后看她和堂兄原荻转身离开,有片刻的茫然,这,好像是好事?她们求的不就是这个吗?可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身旁的田中启显然比她的脑子好使多了,他看着原荻原苓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旁边此时颇有些目瞪口呆的容静妘,冲她略颔了颔首,便垂了眼,遮住了一刹那间阴沉下来的眼神。 原家兄妹的态度,让他很难不怀疑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原先在北地原家谷时,原家兄妹虽然对原芙也很冷淡,对自己更是疏离,但却绝非现在这般,冷若冰霜,眼神中甚至透着难以掩饰的厌恶。 且看到了映梅山庄会如何吧。 不过他脑中已经开始急剧的盘算着若是原家那老东西已经知道原家谷被清洗,原家被灭族是他们田家主使的话,他们该如何行事了。 思及此,他也顾不上花心思哄身边有些懵的原芙,拖了她就往园外走,他得快点回庄子上和伯父还有父亲好好商议一番。 姜琸和静姝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梅林边上旁观了这一幕。 田中启以前一直和父亲田二老爷生活在北地打理田家在北地的药房生意,所以并不认识姜琸,因此也并未留意到并未和原苓兄妹在一起的姜琸和静姝。 静姝眼巴巴的看着原荻原苓还有田中启原芙各自离开了,这本是原家的家事,可是姜琸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这也是要回山庄的节奏了,否则她今日就算继续和自己在梅林逛着,那心思肯定也飞得远远的。 好好的上巳节就这么给毁了,百忙之中特意抽出空来陪静姝游玩的姜琸面上不好看,心中更是懊恼。 这田家,也未免太不识相了些…… 一个时辰后,映梅山庄前庄。 唔,就是当初静姝说是到庄子上礼佛,为那白老太太祈福,然后好好招呼了白大夫人白三夫人还有白静妍她们的那个简陋前庄。 原老太爷坐在厅堂的主位上,他身边两侧分别站了原荻原苓两兄妹,而原大夫人则是坐在了原老太爷左侧下首的扶手椅上。 而此时下面就有一入了门便领了女儿原芙还有未来女婿田中启跪在了堂前痛哭流涕的原二夫人解氏。 再后面则是陪同原二夫人一起前来的田院判的夫人田大夫人吴氏。 原本这是原家家事,田中启是原芙的未婚夫婿,陪同着一起过来见见长辈也就罢了,田大夫人吴氏却是不太合适的,只不过田院判不放心,仍是让吴氏跟着过来了,也好看情况控制场面。 原二夫人解氏三十余岁,仍是风韵犹存一有些姿色的妇人,此时她正痛哭流涕的跪在堂前诉说着两年前家族被灭的痛苦当时的害怕恐惧,诉说着这两年来她们母女四处奔波经历的艰辛,以及听到原苓还在生的消息之后的惊喜…… 这和一个多时辰前原芙在原苓面前的哭诉还真是颇为相似,原来是家学渊源啊……站在后面房间通过特制的窗户在后观看的静姝有些感叹。 不过解氏哭诉着,也同样没有人回应她,原老太爷和原大夫人神色不动,原苓和原芙则仍是神色冰冷。 站在后面的田大夫人皱了眉,心中觉得这原家也太过不近人情,劫后余生不说抱头痛哭,好言安慰也就罢了,一家人竟全部冷冰冰的审判似的看着儿媳和孙女跪着哭,就跟她们犯了什么错似的…… 第56章[04.30] 而且她进了这厅中许久,竟是没有一人招呼她坐下喝茶。 田大夫人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开声寒暄一下,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也好让原二夫人她们以及侄子起身,原老太爷却在此时出声了。 原老太爷从桌上拿了一卷写了字摁了红手印的布,扔到了堂下解氏面前,冷冷道:「解氏,收起你的眼泪,不必再虚情假意。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唤我父亲,你的女儿,也不必再唤我祖父。」 「这里是我儿临终前遗留的一纸休书,你以及你的女儿都已经和我们原家没有丝毫关系,还请夫人和姑娘以后莫再以原氏遗孀和原氏女儿在外行事。」 一道晴天霹雳。 田大夫人满脸震惊,那原本准备出口寒暄的话堵在喉咙口,瞪着原老太爷的面色要有多尴尬扭曲就有多尴尬扭曲。 解氏和原芙则是哭声戛然而止,直接懵了。 田中启心思急转,按了自己急跳的心,装作惊慌失措,不明所以的试探道:「祖父,这,这且是为何?难道您是怪岳母和芙儿当初在乱匪清洗原家之时,自己藏了起来,未能和族人同赴死?这……」 估计消息太过震惊,竟是完全忽略了原老太爷说那休书是原二「临终前遗留下来的」。 原老太爷看了田中启一眼,明明是一个虚弱的老人,可此时眼神之厉,仍是让田中启心中一哆嗦,其余光明正大或冠冕堂皇暗里谴责原家行事不妥的话竟是生生吞了回去。 原老太爷转头对着解氏冷道:「我儿临终前除了留下这封休书,还曾留有一纸遗书,可惜因为我儿临终前你一直就在近前,他将此休书和遗书藏得隐秘,我们一直未曾发现,直至原家大难,原家谷被乱匪洗劫,我们清理谷中遗物,才发现了休书和遗书,得知我儿冤屈真相。」 解氏此时面上神情已经从先前的蒙圈震惊变成了惊惶恐惧,面上一片惨白,看向原老太爷的眼神都在哆嗦。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道:「不,父亲,老太爷,您不能这么做,芙儿是二老爷的亲生骨肉,老太爷,您怎么能这么做,儿媳知道您一直不喜欢儿媳,可芙儿是原家的血脉,您不能这么狠心……」 原老太爷喝道:「闭嘴!我儿那封遗书上道你婚期就已失贞,你的女儿根本就非原家骨肉,可恨你瞒天过海,后更害得我儿不良于行,抑郁成疾,早早病逝。」 「若依原家族规,本因将你处死,只是此地乃是京城而非北地,便也罢了。你既寻上门来,便就将我儿临终时的那封休书送予你,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和你的女儿生死存活一切事情都将与我原家再无关系。」 「那封遗书,乃是你行丑事的罪证,也是我原家的耻辱,如非必要,我也并不愿将它大白于人前。若是以后你以原家的名义行事不轨,我们便将遗书送于官前,定你谋害我儿之罪。」 解氏握着那休书的手一直颤抖,看着那暗红的手印只觉心如擂鼓,惶恐无比,她不停摇头道:「不,不,不……」 而她身边的原芙早已被这消息惊呆,吓得泪流满面,这回的泪水倒全是真的而不是靠药物刺激的了,她全身瑟瑟发抖的拽着母亲的衣服,一个劲的唤「母亲,母亲……」 田大夫人本是个玲珑之人,也颇有手段,可是她对田原两家之事的内情根本不知,此时乍闻此事,再也不会想到此事会有诈。 子嗣一事非同小可,原家都说儿子有遗书说原芙非原家骨肉了,她哪里会去怀疑,进而再去帮解氏母女?她只恨家门不幸,侄子这婚事败坏了他们田家门风呢! 所以田大夫人震惊之余只觉晦气无比,涨红着脸哪里还会再出声。 田中启也是有些发懵,但他虽不清楚十五六年前的事,却是知道自己‘岳母’的一些丑事的,只不过他本就对原芙不是真心,这对母女对他和田家尚有利用价值,所以平日里只当不知而已。 甚至他私心里对解氏母女还很是不屑,将来拿到原家东西,也并不愿真要娶原芙为妻,玩玩也就罢了,谁愿意娶这种东西为妻? 所以此时他乍一听原老太爷的话,心思也是急转,心中却已是相信了个七八成,因此也不过只是虚张声势的说了几声「老太爷,老太爷,此事非同小可,您可得明察」,然后在原老太爷冰冷又讥讽的目光下最后也萎顿了。 不过田中启却同时也出了一身侥幸的冷汗,内心深处未尝不觉得只要不是原家发现了原家被灭的真相就已经是一件幸事,否则原家现在背靠容家和肃郡王,田家才是真的要坐立不安了。 现如今,不过只是少了两枚棋子而已。 原老太爷说完要说的,并不愿和田家人废话以及听解氏休斯底里的尖叫,只说了声送客,便带了原大夫人原荻原苓兄妹率先退出了厅堂。 田大夫人看着堂前被原家下人拦了去路爬着还嘶哑着声音尖叫的解氏以及满面惶恐哭着抱着解氏的原芙,只觉家门不幸,丢脸至极,冷哼一声连侄子也不理就转身离开了。 事已至此,田中启又是庆幸又是郁闷,也只能灰溜溜的招呼了解氏母女离开了。情况有变,他还得赶紧回家和自己父亲以及大伯商议后面对策呢…… 后面房间内,看完了这一整幕的姜琸和静姝面上表情各异,姜琸是若有所思,而静姝则是带了些诧异和困惑,她当真不知道事情能顺利到这个地步。 第57章[04.30] 姜琸沉吟了一会儿,看静姝神色古怪又懵懂,微带了点笑意问道:「你说解氏婚前失贞,那原芙非原家女一事只是你们设计?」 「不过,我刚刚观那解氏和那田中启的反应,此事怕还是真的有些内情。」 静姝也是有些莫名其妙,她有些不可思议道:「莫,莫非是歪打正着?」 又嘀咕道,「原本出这样的主意,我还总觉着阴损了些,师姐她二叔在地下也不知怎么想,却不曾想会是这样啊……难道我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也有正中事实的能力?……」 此事的确是她出的主意,然后再由原家深化细节的,原二的书法是原老太爷亲自教的,模仿其临终前的笔迹并不难,那休书和遗书当然都是假的。 不过那原二的腿疾据说倒当真是和解氏有些关系。 姜琸听她可爱的碎碎念,心里泛起一阵温柔,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无声的笑了笑。 也是原家行事自我,根本不在意世人眼光,他们痛恨解氏母女,只当他们是原氏一族的仇人而非亲人,这才愿意行此一招,却可能真的是歪打正着了。 「看来这解氏当年接近原二,进而嫁给他,都可能是田家设的局。」 姜琸笑道,「此事再往深里查上一查,说不定还有惊喜。这田家,为了原家的东西还真是费尽心思啊!」 静姝白了他一眼,心道,有什么好惊喜的,无论实情是怎样,都只会是撒在原家人伤口上的盐。 不过,静姝还是有些担心的道:「淮之,田家心中有鬼,原家这般决绝不认解氏母女,他们肯定会担心原家是否已经知道是他们田家主导当年乱匪血洗原家谷之事。他们已经知道原家的背后是你,会不会对你不利?」 姜琸很高兴小姑娘替自己担心,他拉了她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笑道:「放心,我现在就等着他们多点动作,他们不自乱阵脚,如何利用他们抓到背后的大蛇?慢慢等着吧。」 静姝听他肯跟自己解释,心中也很高兴,就忽略了他的动手动脚,但他现在越来越愿意跟自己解释他做的事情,而不是总是高深莫测,很有距离感,让她觉得很安心,两人越发的亲近。 至此,姜琸自派人去调查不提。田家,是他捏在手上的棋子,他自然不会嫌弃棋子可操控的余地太多。 静姝都觉察出解氏的反应有异,原家人性情都冷情尖锐,不可能毫无所觉。 静姝后与原苓谈及此事,原苓却冷淡漠然道:「当年二叔违背祖上遗训,为追逐名利出谷,后更与利欲熏心不知行了多少黑心事的田家联姻,祖父本就应将其从家族中除名,后他不良于行一身病痛回谷,又痛苦忏悔,祖父这才心怀怜悯勉强接纳了他,却不曾想反给族中引来了大祸。」 「所以解氏母女到底如何,如果在祖父心中连二叔都已除族,解氏母女行为又和我们原家有何关系?解氏的女儿是不是原家的骨血也都已经不重要。她们住在原家谷时引狼入谷,背叛了原家,害得我族几近灭族,就已经该死。」 现在不除她们,只不过是暂时不想惊动田家这个背后的黑手而已。不过以田家的无耻和一切以利字为先,又沽名钓誉的作风,没有了利用价值,这对母女日后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不过静姝却注意到了她话中的另一点,忍不住问道:「祖上遗训?师姐,你们原家祖上有什么遗训不让出谷出仕吗?那你入太医院女院有没有关系?」 原苓笑了笑,静姝自己不知道她的脑子有时候很奇怪,关注的点和常人也常不一样,但原苓却觉得这是因为静姝是个感情很纯粹之人,她这样只是因为她不在乎旁枝末节,只关心她在乎的人,所以才会直抓住她在意的那个点。 所以才会特别吸引人的靠近,像自己,像肃郡王,大约都是冷情之人,却都被她吸引,也许正因于此吧。 越是冷情之人,越易被最纯粹的感情吸引。 原苓摇了摇头,笑道:「我们家族遭难,是被逼出谷,我入太医院,是为报族仇,所以并不碍事。但就算如此,也只是我而已,我兄长也不会出仕。」 静姝若有所悟的点头。 原荻的医术其实更要好过原苓,如此大仇之下,也只是私下相帮姜琸,丝毫无出仕意图,原来并非只是性格原因,还有祖训的关系在。 田家庄子。 田大夫人黑着脸回到同在长梅山脚下的庄子上,见到田院判和田二老爷正在厅中等着他们,冷哼一声一句话未说就离开了。 田院判和田二老爷一看便知事情不好,待见到后面灰着脸进来的侄子/儿子田中启以及面色惨白神色慌张的解氏母女,更是有不祥之感。 挥退了厅中奴仆,再让心腹守了门,田二老爷就急急问儿子道:「事情如何?难道?……」 第58章[04.30] 田中启摇头,他眼神阴沉又嫌恶的看向解氏母女,道:「原老头说解氏婚前失贞,阿芙并非原家骨肉,已经将解氏休出原家,也不再认阿芙。」 田院判有点莫名其妙,田二老爷却是面上一黑,这事,原家如何知道的? 田中启看到父亲神色,心中更是一沉,道:「父亲,此事莫非是真的?」 解氏却是哇的一声哭出来,道:「二老爷,二老爷,我们芙儿是原家的骨肉,原老太爷一定是发现我们做的事,这才用这个法子要和我们断绝关系,二老爷,我们母女可都是听了您的吩咐才把原家谷的秘藏之地告诉你们的,你们可不能不管我的芙儿……」 田二老爷面色难看,道:「你们且下去歇着吧,此事我们再商议对策。」也不管两人的哭哭啼啼,就命人拉了两人下去了。 解氏母女被拖下去,厅中一片静寂。 过了好一会儿,田中启才出声问道:「父亲,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芙她到底是不是原家骨肉?」 田二老爷冷冷看他一眼,道:「此事现在重要吗?原家既然已经不认她们母女,她们就已经是废了。」 「解氏的事情是小,我更担心的是,原家根本已经知道了我们所行之事,毕竟当初清洗原家谷时,仔细想来还是留有很多破绽的,例如为何专门翻抄了典籍秘藏之地,拿走了原家大半的藏书还有秘药,配方……普通的乱匪对这些可不会有兴趣……」 说到这里,几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至极。 现在的原家可再不是身居山谷无权无势任他们拿捏的原家,现在的原家背后是容家,是手握重兵深受陛下信任的肃郡王! 三月初,原苓入宫,通过了太医院女院的考核,进入太医院成为医官,如同众人所料,果然原苓入了太医院后便被庄太后拨去专职照顾梁敏妃娘娘。 三月底,一向低调很注意和朝臣保持距离的蜀王府竟然意外的和梁首辅家联姻,肃郡王姜琸的妹妹成仪县主和梁首辅的长房嫡长孙梁骥定亲,次年完婚。 紧接着安西伯向家将嫡长小姐向依兰许给梁家二房梁首辅的嫡次孙梁骁。 这一系列的动作不免就让人联想到景元帝是在给敏妃娘娘造势,亦或者是蜀王府和向家是在向梁家投诚,原本各自为政的三家达成了一定的联盟。 也有隐约知道些景元帝身体状况的,就猜测景元帝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已经开始布置,为敏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铺路。 这些变化自然让不少人心理产生了不安,尤其是向家的死对头华家,忌讳惧怕肃郡王的凌国公田家等人,以及把注都压在了福郡王身上的一众人等。 就是藏在暗处的前朝人士都开始隐约不安。他们是知道景元帝子嗣艰难的,但并不是完全不孕,长荣公主就是个例子,虽然身体差点,但总算是活了下来。而原家的医术在北地是被传得神之又神的,由不得他们不担心。 坤宁宫。 华皇后坐在凤座上沉吟不语,立在下面的田院判额上则已冒出细密的冷汗。 田院判在劝着华皇后,可是华皇后向来是个行事周密稳重心思难测的,这让劝着华皇后的田院判倍感压力。 田院判道:「娘娘,敏妃娘娘肚中的胎儿已经有五个多月,胎儿已十分稳定,以微臣的医术,若是能查探脉象,应有七成的把握能判断是男胎还是女胎。原家的医术,由以体质和妇科最为精湛,这方面,想来比微臣的把握还要大。」 「娘娘,原医官是肃郡王荐上去的,听说还是容二小姐的师姐,她入了宫不久蜀王府就和梁家联姻,想来必是和敏妃娘娘腹中的胎儿有关。」 华皇后面色有点不好看,但她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香烟,不知道想些什么。 田院判想起偶尔见到原苓时,原苓看着自己冷飕飕讥诮又掩也掩不了的满是恶意的眼神,心中焦虑,咬了咬牙继续道:「娘娘,这么些年来,宫中胎儿多是养不住,滑胎是再正常不过,但若是敏妃娘娘诞下健康的孩儿,届时再想要做什么,有太后娘娘护着,原医官守着,怕是更加危险和艰难,且,真有点什么,也太过扎眼……」 「田院判!」华皇后突然出声,吓了田院判一跳。 华皇后盯着田院判,眼神研判,神色肃然慢慢道:「田院判,你不觉得,你有点过于心急了吗?我听说,原家将你那侄媳妇逐出原家了?此事可是真的?你们田家和那原家到底有什么旧怨?」 田院判吓得两腿就是一软,跪下咬牙惶恐道:「微臣,微臣……娘娘,微臣不敢隐瞒娘娘,田家与原家原并无旧怨。只是原家祖训向来是不允许子弟出仕营商,和我们田家广开药铺药堂济世救人的理念相悖,所以向来互不来往。」 「后来原家次子有心在仕途发展,在北地定州和微臣二弟交好,更与我二弟定下儿女婚事。只是当时战乱连绵,原家次子后来不幸被匪人害得不良于行。大约原家也因此种种迁怒于我田家……至于我那……侄媳被原家逐出家门一事,就是微臣也是不明所以……」 「但是,娘娘,无论原家和田家有什么,但微臣为娘娘的一片心,天地可鉴,我们田家,全赖娘娘信任提拔才得以在新朝立足,没有娘娘和国公爷,也就根本没有我们田家。」 第59章[04.30] 田院判说到这里,也是两眼湿湿,他这一片焦心倒的确是为了华皇后,因为华皇后和承恩公府若是失势,敏妃娘娘的孩子继承帝位,届时皇帝幼小,要是再由了那肃郡王把持朝政,哪里还有田家的活路? 华皇后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本宫自然是知道的,但,也不必操之过急了,陛下子嗣不易,此时最重要的,还是陛下的身体。」 田院判按下满心的苦涩,道了声是,看华皇后神情已经露出些厌倦疲惫,只得满心不甘的退下了。 看着田院判离去的背影,华皇后瞳孔缩了缩,现在的情况,她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危急,只是,很多事情,她从来不愿自己主动出手,自己出手,总会留下痕迹。 五月初康王府三公子福郡王姜珏大婚,四月初的时候,陛下的嫡亲弟弟康王爷和康王妃夫妇也携了几个子女从藩地入了京。 康王妃金氏的父兄也都曾是南地的武将,跟随当今东征西战,后在收复北地最后一战中,其兄长战死沙场,而当时敌方的将领便是容二老爷的兄长容大将军。 所以金氏入了宫见了景元帝以及太后娘娘之后,私下时,就满脸愤恨的和庄太后道:「母后,容家死忠前朝皇室,不知屠杀害死多少我大周将士,为何还要这般优待容家后人,如此岂不是要寒了我大周将士之心?」 金家当初也是南地世家,和庄太后娘家庄家乃是世交,金氏也算是庄太后看着长大的,后又嫁得庄太后幺儿,因此言行间并不太拘束。 庄太后也并不因她的直接而不悦。 她带了些伤怀劝慰道:「阿绣啊,母后知道你的心思,可是陛下他不是一个人的皇帝,不只是当初南地的藩王,他还是这天下的皇帝,所以他要平衡我们整个大周的将士,北地渭地的百姓,现在也都是我们大周的子民。」 阿绣,便是康王妃今氏的闺名。 金氏皱眉,道:「母后,我们大周收复北地渭地也已经有十几年,华家凌家都曾是北地渭地百年武将世家,声名稳固,又对我大周忠心耿耿,这十几来,北地渭地也未曾出什么大乱子,现如今,又何须寒了我们南地将士的心去厚待那前朝死忠的容家后人?」 「再说了,就算不清算那容家后人也就罢了,如何还要将那容家女赐婚给四弟家的淮之?这样也太过了!」她口中的四弟便是兄弟中排行第四的蜀王。 庄太后听到此原先和煦的脸色却是收了收,她看了一眼金氏,再开口时语气虽谈不上冷却也不似之前的亲近温和。 庄太后道:「阿绣,容家姑娘和淮之虽是陛下亲赐的婚事,但这媳妇却是你弟妹亲自挑选的,不管当年旧事,容大人现在是大周的臣子,容家姑娘身家清白,你四弟和四弟妹愿意,就没有你质疑的道理。」 「且皇帝一言九鼎,他亲赐的婚事,你就算心中不满,也该收起来,在外面不要露了痕迹。且,淮之他,很重视他的这个未婚妻子,你不要因你的私心而引起了皇室兄弟的不和。」 金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欲再说什么,庄太后已经伸手制止,然后带了些倦意道:「你们一路赶来京中,舟车劳顿,想来也必疲惫了,先且好好歇着吧,京中的事情,先别急着掺和,好好准备阿珏的婚事吧。」 又看了一眼金氏,摇了摇头道,「阿珏前些日子看上了个姑娘,为了这个姑娘还闹着要和华家的姐儿退婚,你有心管老四家的事,还不如回去管管阿珏吧。」 金氏一愣,这,她还当真不知道,待庄太后示意她退下,她便急急忙忙告退回康王府去打听了。 待金氏从儿媳康王世子妃那里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听说那勾了她儿子的姑娘还和容家有些关联,又是给气了个倒仰,先是去找儿子姜珏好一番说教,又想着法子如何打发了朱容真以绝后患不提。 不管京中形势如何变幻,容家仍是忙忙碌碌兼和乐融融,容二夫人陈氏也渐渐适应了京中的新生活,偶尔也会接受一些官家夫人的邀请带着儿媳李氏和长女容静妘参加一些宴席,反是静姝因已经定了亲事,普通的宴席一般很少参加。 静姝年底就要成亲,容静妘作为长姐这亲事自然成了容二老爷和陈氏的心病,提亲的人家很多,可经历了几次各有古怪的求亲事件,陈氏着实不敢随意定下容静妘的婚事,只怕一不小心误了她。 好在经历的事情多了,容静妘也不似普通的深闺女子那般扭扭捏捏,就在陈氏又拿了几家人家的信息过来问她意见时,她倒是直接说了,她有意在妹妹静姝还未被赐婚,容家最为困难时过来求亲的云家。 就是曾在长梅山阻止容家马车掉落山崖,救了千梅千雪的那位名唤云征的青年。 倒并非容静妘对那云征有私情,而是容静妘觉得云家人口简单,云征性情直率,又是在容家困难时求亲,最为难能可贵。 她也是被前面退亲的郑家,还有凌国公府以及后面几个各有心思的提亲人家给弄得怕了。 云家在后来跟容静妘提亲的这些人家里着实算不上突出,家世平平,又是行武之家,半点书香底蕴也没有,陈氏倒是很理解容静妘的想法,应诺了会好好打听一番,也委婉的跟容二老爷提了,问他的意思,毕竟容二老爷是见过云征的。 可容二老爷听了就有些皱眉头。他是觉得那云征还不错了,但又总觉得长女可以嫁得更好…… 容静妘大约也知道此事让父亲同意不易,想了想便寻了静姝商议,她虽意志坚定,但她判断说云家不错也只是基于那几点的推断,并不敢十分肯定,便寻了妹妹静姝出主意。 不仅是因为这一年多来妹妹静姝一直主意很定,处理事情十分利落到位,且云家是武职,她也知道肃郡王因近些年一直征战,军中人脉很广,探问一下妹妹,可能能打听到云家和云征更实在的底细。 第60章[04.30] 静姝见姐姐过来寻自己说她的亲事还略有些微的诧异,待她听说姐姐有意云家,心中倒是颇为理解。 那日她也是见到云征救千梅千雪那辆马车的,云征的表现的确不错,功夫出色,人品端正,目光清明,若是家世清白,总好过盲婚哑嫁,去赌未知人家。 其实因为前世的事情,静姝一直对自己的大哥大嫂还有姐姐容静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对他们也一直不错,但却从来没有如同和原苓那般推心置腹,亲密无间。 她心底深处到底还是有一些介怀的,介怀前世自己被人替代,消失一年多,自己的那些亲人仍可以过得风平浪静,蒸蒸日上,前世容唯嘉虽在特意打扮下,和她很有点像,但瞒过外人也就罢了,静姝是不信能瞒过自己家人的。 她更介怀前世母亲在白家过得那般艰难,自己的兄嫂姐姐也大多只作壁上观。 虽然她很清楚他们在白家过得也不容易,前世她被替代后的事情更像是个谜团,还有,她更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从来都不能要求太高,所以她向来都只会将那些介怀沉压心底,并不允许它们探出头来蒙蔽自己的眼睛,影响自己对家人的态度。 她只希望自己能做出最正确的事情,让自己最在乎的母亲,现在还有弟弟,能过得圆满幸福就好。 不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她还是慢慢接纳并理解了这位姐姐的。 静姝听容静妘征求自己的意见,看她眼神坚定,眼底却仍是透了些脆弱和忐忑,便知她隐约的忧虑。谁又能保证那个人就一定是良人呢? 静姝想了想,她大约知道姐姐的担忧所在,便低声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她给了几个建议,试探云征和云家的几个建议。 只是有时候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这个,她也只能建议了,选择权却是在容静妘。 容静妘听了妹妹的法子,犹豫了好一阵,最后还是白着脸点头同意了。 她并不是因为多么心仪云征才中意这门亲事,她看中的是他的品性,云家的诚意,云家家庭简单,如果这些东西经不起试探,一戳就破,那她为何还要选择这门婚事? 事关姐姐的婚事,虽然经了姐姐容静妘的首肯,但静姝觉得这种事情上自己并没有多少经验,这些法子有的太过霸道,有的却牵扯到了太多云家家事,无论结果如何可能都比较伤人,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她又和容静妘商议了一番,得了她的同意之后,又寻了母亲陈氏说话。 陈氏虽精明能干,但却是个善良宽厚的,更何况她又养过容静妘好几年,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以前若是在白家,隔了白老太太,她可能不会管,但现在容家是她当家,容二老爷也是全盘的信任她,她还是希望能尽力让容静妘嫁得好的。 陈氏听静姝絮絮叨叨的把事情说完,就搂了女儿笑道:「这法子的确可以看出人的心性,但从女子的角度,结果如何都怕是很难让人满意的,且将来若是被云征知晓,怕还会觉得我们容家以势欺人,会和妘姐儿起隔阂,我看点到为止即可……反是你说云征胞姐夫家,倒是可作一试,那女子也是个可怜人,若是能帮到她,就算婚事不成,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却是云征有一胞姐,嫁的夫家刘家也是行武之家,已故的刘家老爷子和云老太爷一样都是前朝武官,当年因故留在京城的。 两家世交,结亲本是一件好事,奈何云征的胞姐嫁去了刘家却是多年不孕,其夫刘映便纳了一房妾侍生了一对儿女,那妾侍娇美,又会哄人,不仅把刘映的心拢得紧紧的,就连刘夫人和刘老夫人眼里都渐渐看重她,而对云征胞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可以想见,这之后云征胞姐在刘家的日子简直是苦不堪言。 云征的胞姐云琪本也是个性子烈的,她是很想和离了拿了嫁妆回云家去,奈何云老太爷很是固执,守着和刘老太爷的旧约,并不愿意孙女和离,所以云琪也只能咬了牙在刘家撑着。 只不过和她那夫君刘映不像是夫妻更像是仇人罢了。 静姝点头,之后陈氏便又约了云征的母亲云家夫人说话,只隐约透出意思,道是容家选大女婿,希望对方是不得纳妾的。 云夫人是个爽朗利落的妇人,听言虽然些微有些诧异,但云家本就无纳妾的家风,又兼女儿在夫家受尽了妾侍的气,也很是理解容二夫人的心思,还暗赞陈氏待继女厚道。只是云夫人也道云家子嗣单薄,已经是三代单传,若是儿媳多年无子,还是希望儿媳能作出安排云云。 这也合情合理,陈氏自然点头。 云家提亲容家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容二夫人和云夫人相谈甚欢,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下,这事很快就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 京郊常山大营。 这日云征下了职,他的上司何守备就唤了他,道是韩都司大人寻他有事。 云征有点发懵,他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卫千总,韩都司大人是正四品,平日里除了阅兵检兵,见都很少见都司大人的,这日竟然莫名其妙的寻他? 云征去到韩都司房间的时候,韩都司正在翻阅着一卷书卷,他进去了很长时间,韩都司也没有抬头理他。 云征更加莫名其妙,不过他自幼习武,心性定力都不错,韩都司没出声,他便也笔直的站在那里没有出声。 第61章[05.07] 约摸过了半柱香时间,韩都司像是终于发现了云征的存在,放下书卷,抬头看云征,道:「听说你们家替你向通政司右通政容大人家提亲了?此事可是当真?」 云征先是愕然然后心头便是一凛,他谨慎道:「启禀大人,此事的确属实。家祖父曾是容老将军麾下,很是钦佩容老将军,得知容大人乃是容老将军后人,便特意替属下向容家求娶容家大小姐。」 韩都司听言似笑非笑,然后道:「这话我听见也就罢了,你可知我们常山大营将领多出自南地,你这番话若是被他们听见,恐怕你的仕途也是有限了。」 又道,「你莫以为陛下不计较当年旧事,厚待容家,更将容二小姐赐婚于肃郡王,可你当知道容家现如今是文官,又容二小姐和容大小姐非一母同胞,内里更是不和,肃郡王那里你也是得不到丝毫助力的。相反,京中武职将领多出自南地,很多更是和容家有仇,你若是和容家结亲,怕会得罪不少人。」 云征微微皱眉,然后正色道:「多谢都司大人提醒,但家祖父向容家提亲时,容大人闲赋在家,容二小姐也未曾被赐婚于肃郡王,那时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家父既然向容家提亲,自然已经考虑了这些,所以若容家会考虑这门亲事,我们云家也不介意这些。」 韩都司听言似乎有些不悦,然后沉吟了一会儿道:「云征,你是武进士出身,功夫很不错,若是有立功机会,升迁会很快,你到现在仍是从六品职位,就是受限于你祖父是前朝武将的身份,若是你愿意,军中有不少将领想将女儿许配于你……」 「而且你也说了,容家这门亲事是你祖父念着容老将军的旧情才去向容家提亲的,并非你之意……」 云征先时还听得皱眉,后面脸色却是别扭了一下,他道:「大人,君子一诺,重于千金,家祖父已向容家提亲,在容家拒绝之前,属下是不会考虑他人的。」 韩都司研判似的看了看云征的表情,便猜出他怕是也对那容大小姐有意了。 他摇了摇头,道:「你考虑考虑,过几日再回复我吧。明日休沐,你也可以回去和你父亲商议一番。」 看云征不为所动的表情,又补充道,「这件事情,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闽地最近有异动,这段日子我们正在甄选将士出征闽地,此时有这种事情,对你并不是一件好事。」 云征听言脸上终于有些微变色,但并未说什么,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翌日休沐,云征回到家,没想到他大姐竟然也在,而且眼睛红肿,面色憔悴,看样子是哭过了。 云征皱眉,有些恼怒道:「大姐,那混蛋又欺负你了?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云琪肿着眼睛苦笑。 这一次她那夫婿刘映要求她回娘家,让她搅和了弟弟和容家的婚事。刘映是受父荫袭的五城兵马司正七品的副指挥,此次据说正因为云征和容家的婚事,惹了别人的眼,被人踢回家了。 然后他那个妾侍周姨娘又受了别人的‘点拨’,道是若是云家和容家结亲,容家势大,少夫人又是个气性大脾气大的,现在她无子,娘家又不给力,在刘家才被自己压得死死的,到时若是有了底气,自己岂不是没了活路? 听说大户人家主母无子,通常让妾侍生子后,可都是去母留子的…… 因此那妾侍便在刘映面前百般吹枕头风,刘映早就和云琪没了夫妻之情,心中自然也是又怕又恨,就逼着云琪回娘家搅和了云征和容家结亲的事,先还哄着,可惜云琪早就对他死了心,软硬不吃,刘映气狠了,一时控制不住,还狠狠的踢了她两脚。 云琪说完恨恨道:「我不知道他被停职是怎么回事,但那周姨娘这般怕我们云家成了这门婚事,不过就是怕容家势大,将来她在府中失了地位。呸,但凡祖父松口,我也会离了刘家,那样的人家,不要也罢。」 只是她又道,「母亲,阿弟,只是我若是和离,对阿弟的婚事会不会有影响?」 云夫人皱眉,这其实也是她有些隐隐担心的,因此当初云老太爷坚持不让女儿和离,她心中虽然难受,但也没有作出更多努力劝服云老太爷。 云征却道:「大姐不必为我的事委屈自己。且容家大小姐和二小姐也都曾退过亲事,相信容家必也知道万不得已,这退亲和离是必要的,反而死守着那等人家才是迂腐。而且我只有你一个胞姐,若是连唯一的姐姐也护不住,将来如何护住妻子儿女?这才让人不齿。」 云夫人点头,想起前些日子和容二夫人的谈话,觉得她也不是迂腐的,这才打消了这方面的顾虑。 云征劝了自己母亲和姐姐,就直接就寻了祖父,让云老太爷同意大姐和离。 他对云老太爷道宁愿养着姐姐一辈子,也不能让她就这样在刘家被人糟蹋。守在刘家,难道还指望将来那妾侍的子女会奉养大姐不成? 云老太爷原不同意孙女和离,一是因着和已故的刘老太爷的情意,他也万万想不到自己老友的子孙品性竟是差成这样,二是觉得自家历来子嗣困难,孙女归家,也不好再嫁出,将来如何是好? 可现在刘家竟然因着自家向容家提亲,那刘映被人停职竟也赖到他们家身上,还对自己孙女拳打脚踢起来,这让他再不能忍。 云老太爷沉着脸沉默了片刻,然后问孙子云征道:「若是真因着容家的亲事,你在军中受到刁难,你当如何?」 云征一愣,随即想到今日韩都司寻自己一事,抿唇思了片刻,然后道:「这天下早已大统,昔日之事,就是陛下都不计较,孙儿不信这军中所有将领都有这等偏见。」 第62章[05.07] 其实云征又不傻,若是当初的容家他可能还会相信仕途会受到影响,但现在的容家……只不过他也并无虚言,就是当初的容家他也并不会因此退缩。 云老太爷思虑再三,终是下定了决心,亲自上了刘家的门,为孙女办了和离。 刘家本还想以无子为由,不肯和离而是要休了云琪,云夫人清点了女儿那少了至少七八成的嫁妆,直接就要去见官,刘老爷心中惧怕,这才劝了自己老娘,喝止了刘夫人,无奈的让刘映签了和离书。 静姝收到下面人的回报,直接就笑眯眯的把事情都跟姐姐容静妘说了,然后戏谑道:「反正就这样了,唔,可不好说是好是坏,端看你满不满意了。」 饶是容静妘端庄稳重,也忍不住羞红了脸,但却也掩不住心底的一丝喜意。她希望自己夫君是重情之人,而非一门心思钻研仕途之人,这试探结果自然是合她心意的。 陈氏看容静妘的样子,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既如此,劝服容二老爷并不是一件难事。云征品性功夫都不错,有肃郡王在,他的前途怎么可能差? 那韩都司本就是肃郡王的人。 陈氏劝服了容二老爷,容家和云家的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容静妘的婚事解决,容家又少了一桩心事,大家都欢欢喜喜的,唯有静姝坐在露台上,吹着风,想着心事。 其实云家并非毫无破绽,当年云夫人生下女儿云琪后,几年不孕,云征的父亲就偷纳了一外室,还生下了一女,只是后来云夫人生下儿子后,云老爷便渐渐和那外室断了,只仍是没断了银子养着罢了。 静姝最开始出的主意,是想让韩都司以调职升迁和联姻相诱,再以云征其父的这陈年旧事来试探云征的。当然她和姐姐静妘还有母亲陈氏说时,只道那外室之事是假的,不过是看看云征的反应。 不过那终究是别人家的家事,只要云征品性不错,云夫人好相处,那事和姐姐并无太大关系,反是闹出来,弄得人家家宅不宁,静姝到底还是犹豫了,按下了此事。 而且这事她也不能告诉姐姐,因为若是将来这事爆出来,云夫人和云征知道姐姐是知情的,说不定还会对她起了隔阂。 还有,这事若是因着姐姐爆了出来,简直就是给姐姐找麻烦啊。 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也很烦恼啊…… 四月中,蜀王世子妃钟氏生辰。 钟氏向来低调,生辰宴也只请了相熟或者有亲的人家,而静姝是姜琸的未婚妻,自然在所请之列。 这一次,静姝不仅见到了久违了的梁纤纤,还见到了梁纤纤的母亲,钟世子妃的姑母梁夫人,还有已经和梁敏妃娘家梁家定亲的向依兰,福郡王姜珏的母亲康王妃,以及姜珏的一个嫡妹一个庶妹。 静姝虽还未成婚,大约已经掀开了新身份的社交应酬了。 四月中,就在蜀王世子妃钟氏生辰之前,北地传来消息,位于北地再北的北真国偷袭边境,边境守将因疏忽不防,边城庆州城被破,北军都督府紧急调兵定州,两军暂时在定州僵持。 只是北军都督府一来兵力有限,还要负责整条北地和西域边境那边的防线,不可能抽调大部分兵力前去定州一带,二来非紧急情况,也并无调集兵力和异国作战的权力,所以上奏朝廷,请朝廷的旨意。 消息传来,朝堂上自是炸开了锅,华皇后的兄长承恩公世子请战,道是他们华家从前朝开始,坚守北地数百年,对北地的地形气候最是熟悉,请景元帝恩准他带兵出战,驱逐北真人出境,夺回庆州城。 凌国公凌千丰亦表示愿带兵出战。 景元帝听了他们的请战,没有拒绝也没有批准,只是一面分别密旨给北军和中军都督府,重新调度兵力,准备应战,一边下旨让兵部研究北地送过来的军事情报和各项分析,计算全面开战军资所需,这事兵部尚书下来又主要都交给了兵部侍郎即肃郡王姜琸的手上。 然后景元帝和肃郡王姜琸深谈一番后,又下旨提前了肃郡王和容家二小姐的婚事,由十二月初调到了五月底,让礼部和工部都加紧筹备,一个是筹备婚礼,另一个则是加紧肃郡王府的改建装修。 这个旨意一出,普通民众也就罢了,但敏感的朝臣立时便猜到景元帝这怕是要再次派肃郡王前往北地负责与北真国的战事了。 承恩公世子回到府中脸色阴沉,这次庆州城失陷内里原因其实和上年年底北军都督府都指挥同知韩拓将军之死有些关系,庆州城守将原本是韩拓之人,韩拓一死,庆州城守将心中不安,又和新调来的知州不和,起了内讧,一时疏忽,这才失了警惕被北真国偷袭成功。 此次失城,北地局势紧张,此事暂时还没有清算,但韩拓已死,怕是事后追究起来,他们承恩公华家旧部又要被清算一批。 若是他们此次不能领军,北地经此一战,华家就真的要在北地军区失去所有影响力了,且旧部失察,导致失城他国,只要被人有心利用,华家在北军的名声都要完了。 密室中,承恩公世子黑着脸对其父老承恩公道:「父亲,当初我们就不该信了那狗……皇帝,不该离开北地,放弃北地的兵权,现如今竟是步步被动。」 第63章[05.07] 老承恩公脸色也是阴沉不定,他心思深,但此时也深恨当初自己低估了景元帝。 当初景元帝在渭地身受「重伤」,其两个嫡子都已身死,再无其他子嗣,女儿华皇后地位稳固,又怀有身孕,当时景元帝封华家公爵位,召他们入京,华家又如何拒绝得? 他们心中更是怀了万一景元帝身死,无论女儿产子还是产女,不,只要操作得当,自然是会「产子」的,届时也就是华家的天下了。 可惜,景元帝未死,反是女儿华皇后滑了胎…… 现在京中北地两边情况都对华家不利。两个月,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们能做些什么? 老承恩公和承恩公世子不好受,凌国公凌千丰更是受着煎熬,肃郡王在军中名望本就已经很高,得到大批武将的支持,若是他再领军对战北真,输了也就罢了,若是再得军功…… 凌国公想着破解之法或者退路,简直就是想破了脑袋。 四月十六,蜀王世子妃钟氏生辰宴。 边境不稳,随时大战,钟氏更不敢大摆宴席,甚至原有的一些唱戏啊什么的助兴小节目都取消了。 不过请帖都发出去了,自不好收回,好在只是请了在京的宗室或者有姻亲的几家官家女眷,并不算过分,所以也就当请了过来说说话也就罢了。 而康王妃作为长辈,难得入了京中来,自然是要特别下帖子邀请的。 静姝这日到的已是早了,但成仪县主亲自接了她,领了她到厅中时,厅中已经有不少人,正中间上位上坐的是一位华服妇人,神情有些高傲,气势凌人,此时正由世子妃钟氏亲自陪着说话。 华服妇人下首坐了康王世子妃朱氏,一旁还立了两名十五六岁的盛装少女,其中一个和华服妇人生得有七八分相像,容长脸细眉眼角上挑的单凤眼,美得稍微凌厉了些,另一个则是鸭蛋脸,生得清秀柔和了许多。 静姝立时便猜到那位华服妇人便该是康王妃金氏了,这京中她不认得的能坐在蜀王世子妃上位的贵妇人除了她大概也没其他人了,而那两名少女,该是康王妃此次带入京的嫡女明仪县主和侧妃所出的柔仪县君了。 果然,静姝入了厅中,钟氏便唤了静姝,介绍她给康王妃,对康王妃道:「三伯母,这位便是容家的二小姐,我们家老三未过门的郡王妃了,她平日里较少出门,想来您初到京中,还未见过的。」 静姝便上前行了个屈膝礼,道:「见过康王妃娘娘。」 宴无好宴,哪怕是在蜀王府,静姝也没敢掉以轻心,好在康王世子妃几日前就将宴客名单送给了静姝,这康王妃,静姝自然也是调查过的。 康王妃带了些倨傲的笑容点头,又上下打量了静姝一遍,然后状若无意的笑道:「容家?这个容家可是和前朝那个容家有什么关系?前朝那个容家不是在前朝皇族死绝了之后,全家都自杀殉了前朝那个昏君吗?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吧?」 这话一出,周边人的脸色都变了,蜀王世子妃和成仪县主等人脸色自然不好看,但更多人却是面上吃惊惶恐,心里都是等着看好戏的快意,这其中甚至包括世子妃钟氏的姑母梁夫人。 静姝却是微微一笑,大大方方道:「禀康王妃,臣女正是前朝容大将军府的后人,臣女父亲出生时,正逢江南战乱,容老将军撤出江南时不便带幼子离开,便托了人照顾臣女父亲,这事就是臣女父亲也都是新近才知道的。」 没有了,然后就没有了,并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羞恼…… 康王妃慢慢笑容就收了,她轻哼了声,带了些许轻蔑道:「哦?容家一家不都是前朝死忠吗?容老贼怎么还偷偷把幼子送了出去?又怎么还跑到我们大周来做官?老贼的孙女还能嫁予我们大周的皇族为郡王妃?」 静姝看了康王妃一眼,然后冷然道:「容家世代为将,忠君报国,抵御外敌,臣女祖父为前朝战将,愿为前朝君主赴死,以全君臣情义。前朝已逝,现如今天下是我们大周的天下,臣女父亲自幼在我们大周长大,读书科考,深受皇恩,自是忠于我们大周陛下,愿为我们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妃娘娘质疑我们容家的身份,质疑陛下亲赐的婚事,是对陛下的仁德英明不满?还是对陛下的旨意不满?」 康王妃猛然色变,大怒道:「好利一张嘴!可是身为皇室媳妇,不是光靠一张嘴就行的!目无尊长,对长辈不敬,尊卑不分,桀骜不驯……」 「母,母妃……」她下首坐着的康王世子妃朱氏震惊之后,终于认不出出声打断了康王妃的话,带了些忐忑惶恐道,「母妃息怒,容妹妹是四婶娘蜀王妃娘娘亲自看中的,平日里最是乖巧柔顺,母妃千万别误会容妹妹。」 康王妃自本朝立朝之后不久就随了被封为康王的夫君去了封地,以前在南地的时候,老南平王随意亲民,她又是武将之后,性格直率,这些年在封地更是唯我独尊,行为上并没有很强烈的君臣意识。 可康王世子妃不同,她出身京城,嫁给康王世子后在京中多年小心翼翼,自是明白静姝那话有多严重,再说下去闹得大了,康王府能得什么好? 她打断了康王妃,随即就转头对静姝带了些尴尬又是温柔又是劝慰的笑道:「容妹妹,我母妃刚到京中,并不知京中近来朝堂之事,只因对前朝深恶痛绝,又恨前朝余孽屡屡生事,这才错怪了妹妹,还请容妹妹不要误会。」 静姝的目光对上康王世子妃的,心头一哂,微扯了一点笑意,然后认真道:「先国后家,先有君臣之大义,后方可谈家礼。臣女并不敢对康王妃娘娘不敬,只若有人对陛下不敬,对陛下旨意不满,臣女却是不敢不驳的。」 第64章[05.07] 这个棒槌。康王世子妃觉着静姝一个小辈怎么就这么棒槌,但就因为对方是个棒槌自己又不敢将事情闹大,只能哄着打圆场,忙接了她的话笑道:「容妹妹小小年纪就知忠君报国,无怪得肃郡王也格外的爱重妹妹,听说前儿个陛下下了旨意将妹妹和肃郡王的婚事提前,肃郡王真真是喜得什么似的。」 又怕话题转了这棒槌还要兜回去,转头就笑着对蜀王世子妃钟氏道,「钟妹妹,这婚事突然提前了这许多,府上可是都准备的如何了?容妹妹这般玲珑的人儿,可千万别委屈了她。」 又笑道,「我们府上准备五弟的婚事也已经准备了不少日子,若是你们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千万不要客气。」 钟氏笑着伸手拉了静姝坐到自己下首位置,然后才对朱氏道:「朱姐姐有心了,这郡王婚礼,礼部都是有制的,此时最忙得不是我们,该是礼部才对……」 大家说笑着,这一插曲就好似过去了,虽然这一上午康王妃脸色都黑得跟锅底似的。 只是第二日就又有御史参奏康王妃妄自尊大,目无君主,藐视朝廷旨意等等,但随即便也有大批朝臣站在康王妃这边,虽未明言,也着实把静姝给贬了一通,道是本说的是容家旧事,康王妃娘娘娘家满门忠烈,兄长死于容老将军之手,康王妃娘娘不满容家也情有可原,那容家小姐却非要扯上什么不敬陛下这等无稽罪名之上,着实荒唐。 景元帝听朝臣们争吵,神色不明,也不出一言,最后还是姜琸上前,道「连容家小姐都知前朝已逝,前朝臣民之后人皆为我大周之臣民,陛下仁德,这才让天下大统,万民臣服。是否这里还有人心怀不轨,暗中和前朝余孽勾结,有心煽动,制造南北分裂,今日引朝堂内乱,明日便是引天下大乱?」 先是一片寂静,然后再有人出言,景元帝便一句「卿是不满朕的施政,还是不满朕的旨意?」 景元帝是开国之君,杀伐果断,威信非同一般,他出声了,再无人敢上前啰嗦。再有,肃郡王的手段他们是知道的,罪名都摆上来了,他们心中有鬼也好,有私心也好,抑或是想奉承康王府也好,但若因此丢了身家性命就不值得了。 就这事情也还未完,虽然景元帝事后也没再说什么,但庄太后还是宣了康王妃到宫中好一阵说教,把个康王妃又是气了个倒仰,在康王府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好在翌日便有凌国公夫人领了女儿凌雪霓上门拜访,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竟是哄得康王妃心情好转,让康王世子妃朱氏都松了好大一口气。 且说这日宴终人散,客人们都离去了,蜀王世子妃钟氏正闭了眼有些疲惫的听着心腹侍女回事,就有侍女回报说梁夫人请见。 钟氏皱眉,但梁夫人是她的嫡亲姑母,不好不见,便只得请了她进来,打起了精神应付她。 梁夫人和钟氏说了几句「体己话」,就道:「阿敏,不是我说,容家那姑娘的脾气也忒大了些,康王妃娘娘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这还未嫁到蜀王府呢,就这般不管不顾得罪了康王妃娘娘,这将来……」 蜀王世子妃钟氏的闺名便是钟敏。 钟氏猛地看向梁夫人,只看得梁夫人一哆嗦,脸上的笑都僵了僵,但梁夫人很快就调整了一下有些打鼓的心,这到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侄女。 梁夫人继续调整了恰到好处的笑道:「阿敏,你自小就是宽容厚道的好性子,可你这性子,姑母真是担心你将来会在这弟妹手里吃亏呢。」 蜀王世子妃钟氏真是有些疲惫,好好的生辰这戏是一出接一出……虽然这也是预着的了。 她这个嫡亲姑母,不顶事不能帮衬着些也就罢了,还因着她的私心,或者梁家的私心,不顾大局,只不停的给她添麻烦。 这样的眼界,这样的格局,还妄想三弟身边肃郡王妃的位置! 可是不敲打她也不行,真要由着她,出了什么事,毕竟是自己的嫡亲姑母,没面子的也是自己…… 她展了个笑容,温和但语气不带丝毫犹疑的道:「姑母,三弟现在是陛下亲封的肃郡王,有御赐的宅邸,容家姑娘嫁进来就是郡王妃,住的也是郡王府,但仍和我们蜀王府同气连枝,断断谈不上什么吃亏不吃亏的。」 又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再说,容家姑娘的性子我也是很清楚的,是个明理和顺的好姑娘。但三弟受陛下器重,年纪轻轻就得封郡王爵位,不知道多少人家因着容家姑娘的家世身份暗自对陛下这亲赐的婚事嘀咕,今日是康王妃,明日还不知道是谁。」 「容家姑娘今日这般,才是再对不过的,免得将来震慑不住,谁都还以为能仗着自己年纪长些,或自以为身份高些,就拿腔作势,小动作不断,那才是真的麻烦。」 那康王妃,虽然钟氏以前从无接触过,但就最近短短时日的偶尔接触,也知道她的霸道蛮横,又对容家心怀仇恨,但凡容家姑娘软一点,不以君臣大义来压她,今日怕都是不能善了。 钟氏受了自家夫君蜀王世子嘱咐,是决不能让容家姑娘在自己这里吃亏丢脸的,否则丢的就是三弟的脸,也是蜀王府的脸。 届时还不是要她去直扛康王妃? 所以容家姑娘能立起来,自己顶事,她高兴都还来不及。 还有三弟和容家姑娘成亲之后,可能就要去北地监战,届时京中形势复杂,容家姑娘一人在京中,性子不强些,能干机灵些,应付不了这京中各色人等,岂不是要拖累三弟? 梁夫人听了钟氏的话,脸却是一下子热起来,这,自家侄女这是什么意思?想到自己的目的,那话堵在嘴里,倒是一下子有点不好开口起来。 第65章[05.07] 可是想起自家老爷的吩咐,想到女儿这些时日愈见消瘦饮食不欢泪水涟涟的模样,梁夫人厚了厚脸皮,也只当听不懂侄女话中的涵义,勉强从尴尬中又挤出了一点儿笑容道:「阿敏,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该知道,有个不省心的妯娌这日子有多么难受,就像今日,她得罪了康王妃,可这事后还不是得你帮着收拾残局?这可还是你的生辰日呢,一点儿也不顾忌着些的……」 「再说了,你那婆婆是肃郡王的亲娘,和世子始终隔了一层,将来……」 钟氏陡地色变,隔墙有耳,这话是能随便乱说的?世子素来敬重继母夏王妃,要是被他知道,自己都得吃挂落!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钟氏听得心头窝火,可是她此时虽然真想直接打发了梁夫人,但为着敲打警告她,还是耐了性子打断了梁夫人的话道:「姑母,母妃素来慈和公正,深受王爷还有世子敬重,姑母这样诛心的话以后还是万万不要再说了。」 「至于容家姑娘,姑母,她其实是母妃亲自选中,然后得了太后娘娘首肯,由陛下圣旨赐婚的,难道母妃和陛下还有太后娘娘的眼光能差?所以姑母那些容家姑娘脾性不好的话什么的再不要说了,否则真是无事都要生出些事来。」 又看了一眼梁夫人,叹了口气道,「姑母,我大约知道您的心思,您说这些可是为着纤纤?以往陛下没赐下婚事,您有这心思也就罢了,可现在三弟的婚事已定,您还是千万打消了那念头,难不成您还想让纤纤做侧室不成?这事,就是你们梁家想,蜀王府也不会同意的!」 梁夫人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侄女就先把事情给捅破了,还是直接说不行! 梁夫人又是尴尬又是羞恼,可是……她忍不住就红了眼圈道:「阿敏,这事现在哪里是我想的?原先你初到京中,我也是怕你闷不习惯这京中的生活,这才让纤纤多在王府里陪你,谁知道这丫头就有了那心思。」 「那时肃郡王他还不是郡王,以纤纤的身份配他也是够了,我就想着让纤纤嫁进王府,也能多帮衬你些,这才允了她那心思……纤纤那丫头,你是知道的,最是实心眼,既起了心,哪里是说歇就能歇的?现如今,唉……」 敢情还是我的错?钟氏看着自家姑母,只觉一阵无语。 梁夫人还继续道,「……阿敏,肃郡王他现在是郡王爵位,陛下器重他,将来说不得还能再进一步,纤纤她现在的样子根本劝不回来,所以我想着,索性就依了她,做个侧妃也不是不行……」 她私心里是觉得,听说那容家女的身子骨不好,其母就子嗣不丰,将来只要女儿生了长子,那容家女或难产或生不出孩子,将来…… 「荒谬!」 钟氏就等着她把话说开,听到此处就冷了脸斥道,「姑母,这样的想法,不管是您还是纤纤,甚至姑父,都要赶紧的打消!我们钟家,还有梁家都是世家大族,没有做妾氏的女儿!」 「不要说什么侧妃,您是想怎么让纤纤做侧妃?侧妃也是要三弟请封陛下恩准才行的!可是我告诉您,三弟他看重容家姑娘,对纤纤根本半点意思也没有,根本不可能会为她请封,甚至做妾三弟都不会要的!」 「你不要有什么其他心思,想着让我帮着您暗算了三弟,逼他纳了纤纤。且不说此事我绝不会帮您,就是以三弟他的性子和本事,你们敢暗算他,怕是只会毁了纤纤,毁了梁家!」 「姑母,我不管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还是姑父也知情,若这也是姑父的意思,你就给我把这话也带给姑父,且还是消停些比较好。」 梁夫人先是被钟氏的突然变脸惊到,然后便是被说得面红耳赤又羞又愤。 钟氏小时候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一直是个温和端庄乖巧的小姑娘,所以即使她嫁入蜀王府成了蜀王世子妃,她也没太当回事。 其实甚至心底深处,她未尝不觉得自家女儿并不比侄女差,侄女能做蜀王世子妃,将来就是蜀王妃,那她家的纤纤为何就不能…… 梁夫人羞恼异常的离开了蜀王府,回到家中,和自己夫君户部侍郎梁大人说时,那情绪都还未能稳定,真真是恨恨不已,只觉自家侄女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太不给自己脸面…… 梁大人听了她的话却是沉默了好一阵,然后叹了口气,让她先好生哄了女儿纤纤,暂且不要轻举妄动,至于蜀王世子妃那里,改日更是要登门抱歉等等。 梁大人想把女儿嫁给肃郡王,自然不是为了成全女儿的小女儿心思,更没有他夫人那样直接就想着后宅暗算了容家姑娘让女儿做郡王妃的心思,他……看中的是姜琸,既然蜀王世子妃都这般说了,自然不会再强塞女儿,那就不是押宝,而是结仇了。 且说静姝参加完蜀王世子妃钟氏的生辰宴,因她现在随身带着的侍女都是冬影千梅千雪,俱是守口如瓶的,因此回到家中,她不说,容府众人是绝不会知道宴会时发生了什么的。 一直到第二日,容二老爷在朝中眼看着朝堂上为着女儿和康王妃在蜀王府的冲突炒成了一片,才知道女儿竟然斥责了康王妃,还被御史抓住,闹到了朝堂上,简直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过容二老爷可不是为着女儿行事鲁莽得罪康王妃而吓到的,而是为着女儿在蜀王府差点被康王妃给欺负了而一阵后怕。 此时的容二老爷可早就不是当年的白二,现在的他,没了白家,少了当年的各种「风雅脱俗」,务实了不少,眼里更是把妻子儿女看得着紧了许多。 回到家中,容二老爷仔细想了想这事,觉得容家身份特殊,就是妻子将来在外应酬怕也会遇上此等事情,便把这事给妻子陈氏说了,又找了女儿静姝说话。 静姝看父母担心自己,自然是把他们哄了哄,又安抚容二老爷道:「这事闹大一点才好,我们容家的事,不少人都盯在眼里,明里暗里想要挑衅的肯定不少,闹大一些,也能消停一些。」 她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这样其他人再敢说什么,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她自己是不怕麻烦,她只怕母亲以前很少接触这些勋贵夫人,待日后有什么来往,被人欺负挤兑。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不过陈氏并非什么软弱的,前有凌国公夫人,后有康王妃,想到女儿日后嫁给肃郡王,可能日日都要对着这些自诩身份高贵,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踩上你一脚的贵夫人,心里就很是心疼女儿,她也是半点没觉得女儿不对,只要大理上站住,该打回去的就该打回去,不然还不知道怎样被人揉捏。 也因着这事,陈氏越发的不愿在嫁妆上亏了女儿,让女儿在这上面被人低瞧了。 所以静姝的婚期虽然突然被提前,时间仓促,但陈氏为着静姝的嫁妆,可以说是花尽了心思,尤其是在五月初,康王五公子姜珏大婚前,承恩公府晒过华语蓉的嫁妆之后,陈氏更是用心。 这些时日,就是陈二舅等人,也几乎是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给静姝准备嫁妆上。 不过华家是积累数百年的豪门世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女大婚,就算是刻意低调,那嫁妆也是非常可观的,且很多东西都是外面买不到的一些祖传之物。 这一点就算陈家有钱,陈氏有钱,也是完全比不了的。 好在姜琸总是未卜先知,五月中,姜珏大婚之后,蜀王府那边就送来了十万两的银子,六十四抬的珠宝首饰,古董玉器,古画真迹等作聘礼,每一抬都压得满满的。 容家以前是住在蜀中的,自然知道这聘礼银子数量和抬数是和当年蜀王世子聘娶蜀王世子妃是一样的,但看那聘礼单子便知道,这聘礼的价值是远超蜀王世子当年的聘礼的。 但蜀王府却没有人有意见,因为那聘礼绝大部分是蜀王继妃夏王妃的私产。 夏王妃是原南地武将世家夏家的独女,夏将军战死,夏家远房族人也没人有胆子来吞夏家的财产,所以夏家的财产,夏王妃母亲夏夫人庄氏的嫁妆,全部都在夏王妃的手里,她也根本没带去蜀中,直接就封在了京中景元帝给夏家赐的宅子里了。 然后姜琸得了母亲的信,便从其中选了一部分,又加上这么些年自己积攒的东西,送去了容家做聘礼。 这聘礼,简直一下子夺去了前不久康王五公子福郡王姜珏大婚,华家嫡女华语蓉十里红妆的风头。 更何况和这聘礼相比,康王府送去华家的聘礼简直可以用寒酸来形容了。毕竟康王府的儿子女儿不少,康王妃所出的嫡子就有三个嫡女还有一个,哪怕康王府看中姜珏,能给出的聘礼也是有限。 时间飞梭一样的过,尤其是对因着婚事突然提前,只恨不得能再多点时间,好给女儿婚礼准备得更充分一些的容家来说,只觉得时间是掰开了都不够用,一转眼就到了五月底。 五月二十八,就是静姝和姜琸大婚的正日子。 勋贵世家嫁女因为嫁妆普遍较多,一般都是前一天就把嫁妆抬到男方家清点安置好。因此一般在婚礼的前两天,亲友姐妹们就会过来添妆。 新朝初立二十余年,封王的也就是立朝之初陛下的几个弟弟康王闽王蜀王那三位,郡王大婚并无例可循,可作参考的也就是那几位藩王世子们的大婚了,可藩王世子多在藩地大婚,品阶也不一样,没啥可比的。 近的也就是刚刚大婚的康王五公子福郡王姜珏和华语蓉的婚礼,可看姜琸送过来的聘礼就知道,他可丝毫没想着要避忌,不要太过超了福郡王大婚规格什么的。 华皇后是出了名的贤后,朴实端庄,承恩公府自然不能太铺张,所以华家要低调,华语蓉的嫁妆就不能太过夸张。 所以最后华语蓉的嫁妆加上景元帝华皇后还有太后娘娘以及华家的各色亲朋的添妆一共也就是一百二十八抬,彼时容家还没收到蜀王府送过来的聘礼,所以陈氏也是以满满一百二十八抬准备的,可现如今再加上蜀王府六十四抬的聘礼,再加上宫中帝后的添妆,庄太后,向贵妃梁敏妃等人的添妆…… 承恩公府是比容家要尊贵,在京中亲朋旧故数都数不过来,可这添妆结果却是让人大跌眼镜。 宫中景元帝华皇后庄太后娘娘还有众妃嫔送到容家的赏赐添妆丝毫没比华语蓉的少,甚至多得多。 帝后还有庄太后的赏赐都是差不多的。华语蓉虽然是华皇后的亲侄女,但华皇后毕竟是皇后,大面上是不能对姜珏和姜琸这两个侄子有太大分别,都得厚赐了不少东西。 但向贵妃和梁敏妃就不一样了,两人给华语蓉的添妆不过都只是简单的送了一副赤金首饰头面敷衍了事,但送给静姝的却是有一长串单子。 向贵妃赐了静姝一副赤金累丝头面,一副上等珍珠头面,翠玉灵芝如意一对,赤金累丝镶红宝项圈一对,各色珠宝手串共八串,各色宫锦绸缎数十匹。 向家现如今受了重挫势微,又和承恩公府华家结仇,向贵妃在拉拢有孕的梁敏妃,此举也是明显的在向肃郡王及蜀王府示好。 梁敏妃则是赐了静姝白玉送子观音佛像一尊,古籍珍本十册,古画真迹六副,以及各色宫锦绸缎数十匹,这些或是她有孕后陛下的赏赐或是她自己入宫带入宫中的嫁妆,且珠宝易得,古籍真画难得,可见其对静姝或者说是肃郡王的示好之意。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打了康王府和承恩公府的脸,这也不免让人想起来这几个月以来向家,梁家和蜀王府的相互联姻。 如此再加上别的人家的添妆,虽然陈氏想了又想,将嫁妆箱笼压了又压,又剔了些不紧要的,也还是有满满一百六十八抬嫁妆。 当年韩淑妃娘娘所出的长安公主下嫁给淮安侯薛家世子时也不过只有一百六十抬嫁妆。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陈氏现在开始担心这是不是多了些,她主要担心的是越了蜀王世子妃当初的嫁妆,惹了世子妃钟氏的不快,好在姜琸很快让人递了话过来不必担心这个,但静姝却也觉得有些扎眼,便和母亲陈氏商量着,又去掉了六抬黄花梨家具以及一些琐物,哄着陈氏道是这些待过些日子再搬过去也是一样,陈氏这才应了。 如此便是和当年长安公主一样一共一百六十抬嫁妆,不过静姝其实还是觉得有些多,北地刚吃了败仗,局势这么紧张,可不是什么晒嫁妆的好时候,可是静姝知道母亲的心,姜琸也不以为意…… 静姝仔细想了想便和母亲还有舅父商量了下,打算大婚之后便抽出一部分嫁妆银子,让舅父和表哥陈家启帮忙,购置棉花,做了衣物送去北地做物资好了。 陈家启并不喜读书,反是喜欢庶务,这事情交给他办对他将来捐个官什么的都是很有好处的,陈二舅和陈氏都不是短视的人,静姝一说,便没有不同意的,且静姝不过只是说了个初步的想法,陈二舅已经想到后面具体该怎么操作了。 及至婚后静姝跟姜琸提起,姜琸就直接从兵部抽了准备军用物资的官员协助陈家一起去办此事,之后姜琸去了北地,静姝无事,便又寻了女子善堂的管事合作,竟是将此事发展成了和女子善堂共同经营的一项业务,专门筹集善款为边境战士输送物资,抚养安置战争遗孤,资助各地的灾后重建什么的,这且是后话。 五月二十七,大婚前夜。 世家小姐们大婚前夜一般都会有专门的嬷嬷过来教导新娘人事,就是普通人家家里也会拿些专门的册子给女儿压箱底,有些母亲还会点拨上女儿几句,免得女儿在新婚之夜什么也不懂…… 前世的时候静姝也是收到了一些简单的册子,但那册子着实不怎么美好,看了只令人对那种事情愈加的排斥和害怕,这大约也是前世的静姝对那事十分有心理阴影的初步原因。 那时陈氏在白家被拘得厉害,静姝成婚时她连单独和静姝说话的机会都找不着。静姝的婚事都是由白老太太一手操办,白老太太一心教导着静姝嫁人之后要如何在夫家要柔顺贤惠,将来如何孝顺帮衬白家,哪里顾得上教静姝什么新婚之事。 不过这一次,陈氏却是专门寻了好些册子给静姝,册子的精美程度简直和前世那真是天壤之别。 册子上除了细条优美寥寥数笔就风姿绰约的美丽人物,甚至还有各色形象逼真添加情趣的场景,层层帷幔摆设绮丽的闺房,花团簇簇优雅隐蔽的花房,缀满花环的秋千,甚至还有茂密森林绿野树下……那画面真真是让人心跳如擂,却又妖娆美丽得让人面红耳赤…… 静姝不过是翻看了一下,就只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心更是跳得都要扑出来,可是那小手却忍不住不自觉的继续翻着页,只惊叹,这,这怎么还可以这样…… 她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姜琸,想起了他曾经亲吻着自己时的温柔缠绵,脸就更是如同火烧了起来,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病了。 陈氏虽然和女儿亲密,她却也有些不习惯亲自教导女儿这种事。 不过陈氏和原苓的母亲原夫人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已经十分交好,又想着女儿毕竟年纪还小,而原家最是多上好的秘药,便拜托了原夫人教导一下女儿,也送女儿一些必要的药膏之类的。 原夫人是行医之人,自是没什么好避忌,她以很认真的态度给静姝先是上了一堂医学课,如此静姝就算害羞,也只能按了砰砰跳的心,垂着眼非常认真的听了,只有透明又鲜红的耳朵泄露出大概有多紧张。 最后原夫人又送了静姝好些药膏,俱是清香柔滑颜色清透的,然后细细跟她解说了每种药膏的功能,有事前的,还有事后的,有清凉润滑的,有消肿舒缓的,等等各色尽有。 原夫人看静姝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握着药膏的小手都有点发抖,摇摇头,怜惜的拍了拍她,道:「阿姝,天地有阴阳,这夫妻相合,是再自然再应当不过的事,夫妻相融,以后才能和和美美。」 「只是你还小,你夫君又是习武之人,这夫妻之事,还是千万要注意了,尤其是新婚,稍一不慎,就会伤着了自己。如此留下阴影,将来必会影响你夫妻感情。所以不要因着羞涩,就不好意思用了这些东西。」 静姝因着前世基本也没什么经验,只记得应是十分痛苦,心里非常害怕,此时听了原夫人的话,自是明白其意。其实哪怕是姜琸,她原本对新婚也是害怕的,此时看了那册子,再听了原夫人的细细教导,虽然还是紧张羞涩,但心却是定了下来,大抵她前世那种状态才是不正常的。 最后原夫人又跟她细细说了一些女子婚后的保养之道,虽然静姝习了那「玉骨」功夫,常泡那些药水,对身体的净化保养是十分有好处的,但原夫人还是跟她说了一些常规的保养之法,不仅有房事前后的注意,一些外涂药房,浸浴配方,也有饮食的配方,免得她太小,太早行了房事对身体有所损伤和亏空。 这些真是说也说不完,静姝简直就像是被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可是就算她十分聪慧,记忆力也好,也记不下这许多东西。 原夫人看她听到后面都已经完全忘记了害羞,只眨着眼认真的记着,甚或会提些疑问,当真是可爱得紧,就又拿了两本册子出来,俱是刚刚说的那些保养方子,配药方子等等。 静姝打开就有些懵圈,那字……那字分明就是原苓的字…… 原夫人笑道:「这许多东西,怎么可能一时记得住,我一早就让阿苓整理了这相关的方子,让她誊写了送给你做礼物的,也是她作为师姐的一点心意。」 静姝的脸又忍不住红了红,然后有些傻的道:「师姐,师姐她这些都知道?」 原夫人点头,笑着道:「阿姝,我们原家是医家,阿苓自小就要熟知这人的各种体质相应调养之道,这些都是些基本的东西,她若是连这些都不知,如何还能进太医院女院?先前我送你的那些药膏,好些都是她亲自熬制出来的。」 看着静姝惊讶的张了嘴看手中药膏瞪着眼睛的模样,原夫人又笑着摇头道,「所以你断不必这般害羞紧张……阿苓还想着要亲自拿给你,要跟你说这些东西,我想着她那样一张刻薄的嘴,怕起了反作用,就没让她跟着一起来了,不过你有什么问题也是尽可以问她的。这丫头在医术上有天赋,又同你一起习那功法,对你的体质最是清楚不过,很多东西现在就是我也是不如她的。」 原苓和静姝关系亲近,这个梁敏妃也是知道的,因此静姝大婚,梁敏妃特意给了原苓两日假,让她回来陪着静姝送嫁。 且说静姝听了原夫人的话就眨眼,觉得自己好像当真不该为着这种事害羞了,原苓可是很小就熟知的东西……想着原苓戏谑的目光,她也不能弱了底气呀……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五月二十八,大婚之日。 静姝前一晚受了非同寻常的教导,又很快就要面对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这其实让她很有一种不真实像做梦的感觉……婚期的突然提前也让她有些不备,之前一直各种忙碌各种事情也就罢了,此时事到临头才惊觉原来明天就要嫁人了…… 因此这夜的心情还是各种忐忑和阵阵冒上来的紧张,本以为没那么容易入睡,可是她听了原夫人的话,拿了她送过来的一种药粉浸浴一番,然后上了床好奇又羞涩的涂了一层药膏之后,竟是很快就入睡了,且还是香香甜甜一夜无梦。 第二日虽然卯时初就被丫鬟嬷嬷们叫醒,但也已经睡得足足的,脸色清润饱满莹透欲滴,水当当掐一下就能滴下水来一般,并无丝毫的倦色。 丫鬟服侍着她简单净了面,大丫鬟秋蕊便端来了一碗浓浓的稠汤,道:「小姐,这是原夫人让送过来给小姐的,道是小姐这一整日怕是吃不上东西了,这碗汤是用了许多上等的药材熬制的,小姐用了也就不用担心今日体力会跟不上了。」 这个,静姝眨了眨眼,多么简单直白的话啊,她也是知道这一日大约自己是要折腾到洞房都未必能用上一点东西的,当真没有歧义,可是她却不知为何就想起昨日原夫人有关洞房的那些话来,脸就忍不住有些发起热来。 秋蕊看见自家姑娘脸突然就起了绯色,一副娇羞美艳的模样,先是呆了一呆,然后再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手上的浓汤,想起她过去拿汤时,原苓小姐那似笑非笑颇含深意的样子,就有些不确定起来。 「咳,咳。」静姝看秋蕊惊疑不定,看看汤又看看自己,颇为疑惑的模样,咳了两声,然后正了正神色,伸手接过了药碗,道,「拿给我吧。」 她瞅着这碗东西,倒是比当初原苓熬制的那些卖相要好些,她练功初期,早就习惯了喝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知道效果也的确很好,并没有犹豫,接了过来眉头也没皱的就快速饮尽了。 其实味道还不错…… 这之后,静姝就由着丫鬟嬷嬷们折腾,浸香沐浴,细细的洗刷干净,又用了原夫人特地配制的透明膏子全身都抹了薄薄的一层,然后就是细致又繁冗的梳妆打扮。 不过静姝并不爱搽脂抹粉,好在她肌肤白皙水嫩,红唇盈透,不点而红,柳眉纤纤,不画而黛,饶是喜娘见过多少新娘子,各色美貌的都见过,看见这样的静姝也还是呆了呆,她心里也是觉得好像多搽上一层粉,就要遮了一份新娘子的颜色一般,再不敢勉强的。 静姝出嫁的全福人请的是淮安侯薛家的夫人,也就是韩淑妃娘娘所出的长安公主的婆母。 薛侯府家风甚好,虽然尚了公主,但在京中并不高调显眼,薛侯夫人性子温和,和薛侯爷夫妻恩爱和睦,子女双全虽不见特别才艺出众但却都品性端正稳重孝顺,就是长安公主,陛下仅存的两位公主之一,对婆母也是孝顺尊敬的。 薛侯夫人说来和容家还有些旧缘,她和静姝的祖母容老夫人同是出自前朝大儒世家林家,是静姝的祖母容老夫人的堂侄女。对这层关系,薛侯夫人也并不避讳,陈氏回京不久,她便邀了陈氏作客,两家就开始有了一些来往。 大约也是因着这个缘故,她才应了陈氏的邀请,做了静姝的全福人。 薛侯夫人梳着静姝长长的头发,看着镜中容色妍丽,如同晨曦中刚刚盛开的花朵般清新柔美的小姑娘,慈和的笑着带了些感慨怀念道:「姝姐儿,说起来你的眉眼和你的祖母还真有点像,是我们林家姑娘的样子。」 「我们林家自来出美人,但尤以你祖母为甚,那时你祖母她性子又好主意又多,我们幼时都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平日里穿衣打扮也都喜欢模仿着你祖母来……」 她笑着摇摇头,从回忆中出来,又慈爱的看了静姝一眼,叹道,「但姝姐儿你的容貌当真还要青出于蓝,尤甚过你祖母,这京中儿郎,怕也唯有肃郡王堪与你匹配了。」 其实她口中真正的意思是,这样的容貌,也唯有肃郡王这样的才能护得住吧。 薛侯夫人经历乱世,家族变迁,两朝更替,自是知道女子容貌太盛有时候并非是一件好事,但容家经历这么多事,静姝又得以被赐婚肃郡王,可见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 可静姝听了薛侯夫人这些话却是有些愣怔,因为说她的眉眼有些像容老夫人,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容唯嘉,想起前世自己在那梨花树下,见到容唯嘉那模样的震惊,原来,她们的眉眼都是遗传自容老夫人。 不过,现如今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有一些恍惚,觉得熟悉又陌生,也不知是记忆模糊还是真的如此,她只觉得现在的自己竟是和前世恍若两人了。 当然,现在的容唯嘉也不再是前世那个容唯嘉的样子。 前世的时候,容唯嘉刻意打扮了,她们两人是真的很像,可今世她们两个,却早已经截然不同。 她大婚,容家并没有下帖子给朱家,虽然朱老太爷到了京中也曾试图和容家攀亲,可容二老爷对朱家所为十分厌恶,对容唯嘉又非常避忌,饶是朱老太爷厚脸皮,也被容二老爷给斥了回去,后来大约朱容真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劝了朱老太爷,总算是消停了。 静姝定了定神,撇开脑中这些繁杂的思绪,笑着道:「说起来,我其他的地方都是像了母亲,唯有这眼睛是有几分像父亲的,原来是传自祖母。」 又看了一眼一旁含笑坐着的姐姐容静妘,道,「其实姐姐和父亲生得最像,但偏偏我们像父亲的地方竟是完全岔开了,看着都不像一家子姐妹似的,夫人您说说,我姐姐她哪里跟祖母生得像?这样,我也就知道祖母是什么样子了。」 薛侯夫人也看了容静妘一眼,就笑道:「妘姐儿倒是容家的样子,最像你们祖父,是不怎么像你们祖母的。」 静姝一脸吃惊,因为容静妘生得秀丽端庄,容二老爷儒雅……嗯,还有些文人的装模作样,她当真难以想象她祖父容老将军是个出了名的武将竟是这个样子……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容静妘便笑道:「看看,父亲生得最好的地方就她传了去,还要在这里显摆,我们容家也就她最会长,专挑母亲和父亲最好的地方长,就是弟弟,也只像了父亲的,多少人看了都可惜得紧。」 圆哥儿是真的越长越像容二老爷,但性子却已经看得出来,非常调皮,容二老爷当真是又喜欢又愁得很。 几人说笑着,静姝和静妘姐妹又都好奇着祖母以及祖母娘家林家的事,不免就跟薛侯夫人多打听了一番。 房间里多是关系亲近的女眷,静姝打扮好,也仍是坐在了房里和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听着薛侯夫人说些吉祥的话,夫人们闲谈之中又说些点滴的夫妻相处之道,如此聊着,时间过得飞快,静姝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一直差不多快到午膳时间,喜娘入了房间,道是差不多就快要到吉时,这才扶了静姝去了外面的花厅。 此时花厅里已经挤满了不少人,见盛装的新娘子出来,众人原先准备好的各色吉祥的话称赞新娘子的话竟是一下子都卡了壳,面色呆呆心头真是万般滋味。 其中有一些不那么熟悉并没怎么见过静姝的夫人小姐们也不由的暗叹,无怪得肃郡王会那般看重这容家姑娘,她们原先也听说这容家姑娘容貌极美,只是京中美人甚多,也并不太当一回事,反是隐隐的不屑,此时一见,才知真正美人的杀伤力有多大…… 众人反应过来,便很快都围了过来换着花样的赞着静姝,只是静姝那样静静的坐在那里,听了众人赞美的话并不像其他新娘子那般娇羞得脸都抬不起来,而只是微带了笑听着众人说话,让人说着说着就又有些闪了神。 也有那心中繁酸欲挑事的想说上一句两句酸话,可是看着新娘子那模样,莫名就想起前一阵新娘子驳斥康王妃的事,那酸话竟是咽在了喉咙里,化成了酸水,又吞回了肚子中。 到得吉时,外面又是阵阵的鞭炮声,便有丫鬟婆子兴高采烈的进来禀告,道是来接亲的队伍到了,郡王爷亲自走在了前面,怕是不一时就要入来了,外面虽然有静姝的兄长和表哥们在外拦着,但郡王爷还带了几个朝中有名的才子,想来早有准备,外面那些人拦也是拦不住的。 果然不多时,便又有丫鬟过来禀告说姑爷已经往前厅走了。 此时静姝已经盖了大红盖头,由着全福夫人和喜娘在两边扶着,慢慢行去了前厅,在前厅再跪别父亲容二老爷和母亲陈氏,由兄长背着送去外面的花轿。 陈氏看着女儿由喜娘扶着拜别自己,听着旁边喜娘的吉祥话,眼泪就忍不住刷刷的落下来,就是容二老爷在此情此景下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陈氏强忍着等静姝一行完拜礼,就起身行上了前,拉了静姝的手强忍着哽咽,怕一说话便控制不住自己,也没有说什么,只亲自扶了她送到了长子容延樟身边。 静姝却是知道母亲必然很是不舍,虽然好像不是那么合适,仍是开口低声劝了几句,故带了些轻松的语气道:「母亲,女儿过几日就会回来看您,以后郡王爷不在家中,女儿也尽可以回来住着……」 听得喜娘一阵冒冷汗,忙打岔道:「夫人,小姐,这吉时就快要到了,还是速速上了花轿才是。」 陈氏听了静姝的话,也是又觉心伤又觉好笑,也怕女儿再说出什么不适宜的话出来,再顾不上难过,就扶了她让容延樟背着送出了门。 姜琸此时倒是一直很有耐性的在一旁候着,然后拜别岳父岳母,跟着出了门,只是等容延樟背着静姝快到花轿时,不待喜娘上前,就直接接过了静姝,抱着她送进了花轿。 静姝又什么都看不见,简直被最后这凌空一抱吓了一跳,入了轿中好一会儿才回魂过来,这,这人也真是…… 她定了一定神,待轿夫抬了花轿行了一会儿,便偷偷掀开了盖头。 这一路从容府到肃郡王府,好说也要大半个时辰,她要是干坐着还不得闷死。 五月底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静姝又穿着厚重的嫁衣,头上戴着凤冠,盖了盖头,原本以为这一路上在轿中必会很辛苦,谁知此时到了轿中定下心来,就感觉到了阵阵凉意,极是舒适,往两边看去,便看见两边角落里都放置了冰桶,盛了满满的冰块。 花轿布置得很是舒适,里面竟然还特意放置了几个果盒,打开尽是一些干果,甜品还有水晶葡萄……然后一边角落还有两本书籍…… 轿夫们一路抬得也非常安稳,显然是受了交代,静姝早上服了原夫人的汤药,并不觉得饥饿,所以对那些甜品干果什么的并无兴趣,她听得一路都有鞭炮声,外面有旁观路人的嬉闹声,靠在软软的厚垫上,心境竟是格外的平和。 如此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路才到肃郡王府。 花轿被抬到外院,待花轿落稳,喜娘上前开了轿门,只是不待她搀扶静姝落轿,早已下马的姜琸就已经行上前来,亲自抱了静姝下轿,然后直接抱着她一路进入了肃郡王府,到了外院,这才放了她下来,牵了她的手行入了主厅。 此时厅中主位上早已坐了专门从蜀中赶来参加他们两人婚礼的蜀王和蜀王妃夏氏,下面则侍立着蜀王世子和世子妃。 姜琸牵着静姝上前,便在蜀王和蜀王妃满脸笑意下,又扶着静姝跪下,然后由喜娘引导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对拜,行了大婚礼。 此时并不用新娘行斟茶礼,两人大婚礼毕便直接先入新房再行合卺之礼,而蜀王蜀王妃则是留在了厅中招呼宾客。 静姝被姜琸牵着手,由喜娘在前引着入了新房。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静姝虽看不到,但还是感觉到一起入那新房的并非只有自己和姜琸,听着脚步声和动静大约有不少女眷在观礼后便也跟着一起去了新房,照习俗,这些女眷应当是姜琸这边比较近的亲族。 待她被扶着坐到床上,便感觉到不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只是虽有轻笑低语声,新房里却也算是难得安静的了。 待她坐定,就听到喜娘喜庆的声音道:「新郎官掀盖头了~祝新郎新娘称心如意,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静姝微微抬了头,不过片刻便感觉眼前一亮,却是姜琸已经用一柄红绸缠绕的鸳鸯戏水玉如意挑开了自己的盖头,她眨了眨眼,目光直直就撞进了姜琸含笑的眼眸中。 姜琸看着静姝,看她因着娇羞格外娇艳的面容,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这本是习俗,寓意着「白头偕老」,可是他要努力克制住,才没让那手滑下去,触一触那娇嫩绯红的脸颊。 静姝感觉到姜琸看着自己,眼神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炙热和欢喜,她忍不住就脸颊生热,然后心就扑通扑通跳起来,直到听到周边有笑声传来,然后就有声音赞叹道:「天,天哪,新娘子好美!」 静姝这才想起房间里还有好多人,她转头,便看到几个或熟悉或陌生的美妇人正笑吟吟的带了几分戏谑的看着自己,也还有几个宗室少女,如成仪县主,康王家的明仪县主,兰仪县君等人。 不过当今皇室宗室人员本就不多,几个藩王还都就了藩,京中也就没几个亲眷,此时房里一共也不过就只有七八位女眷的样子。 一眼看过去,除了康王家的明仪县主目光有些复杂,其他人皆是面带友善的笑容,或是温柔,或是奉承,或是钦羡的,并无人有明显的恶意。 静姝只略略看了一眼,便只作害羞状垂下头来,这个时候,她可没想去搭些调笑的话来。 只很快便有两位妇人上前来,一位端上了一个系了红绸的乌木盘子,上面摆了一只乌金雕花碗,里面盛了一些红枣花生瓜子一类的干果,另一位也端上了同样的乌木盘子,盘上却是一小碟红枣莲子花生糕,倒也做得玲珑可爱。 喜娘就先抓了一把红枣花生莲子干果,一边说着吉祥喜庆的祝词,一边就洒在了静姝和姜琸的身上,虽然略感不适,但静姝强忍了动也不动,偷眼看旁边坐着的姜琸,看他身上滚下红枣花生来,配上他的表情,想他往日的样子,当真是说不出的违和,又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接着喜娘又从后面妇人那里端了那碟红枣莲子花生糕至静姝的面前,这些礼节静姝自然是早就知道了,便伸了手拿了小勺舀了一小块尝了尝。 糕点里面自然都是夹生的,但说实话,静姝也没太尝出来,只是在喜娘笑着问「生不生呀?」的时候,静姝仍是垂了眼小声道:「生。」 然后房里一下子便热闹起来,哄笑声,祝福声,大家轮次上前说着「早生贵子,开枝散叶,多子多福」的吉祥话。 这番热闹一直到又一妇人端上了行合卺之礼用的彩丝相连的鸳鸯纹红色描金细酒杯,众人这才停下了祝福之辞,又是笑意盈盈的看向了两人。 静姝便顺着喜娘的指示小心的取了一只酒杯,和姜琸喝了交杯酒。 那酒许是特制的,红红的,甜甜的,比平日里自己酿的梅子酒葡萄酒都要好味道,静姝饮完放下酒杯后,竟还忍不住微微舔了舔唇回味了一下,然后抬头便看到姜琸似笑非笑看不出涵义的眼神,心头便是一跳,忙又低下头来。 众人虽不知道两人之间小小的互动,但见新郎看着新娘目不转睛,新娘低头娇羞不已,又是笑出了声。 礼毕,喜娘又说了一番祝词,便欢欢喜喜的领着先前那几位妇人一起出去了。 原本此时姜琸应该是先出去应酬客人,然后房间里的女眷会留下和新娘子说说话,不过显然姜琸没想着按规矩来,他只转头笑着看了自己大嫂蜀王世子妃钟氏一眼,钟氏便很有眼色的张罗着众人陆续先出去了,只离去时,回头笑着对姜琸道:「三弟也别太久了,一会儿就要出去陪客呢,我们待会儿再过来陪弟妹说话。」 这话好似再平常不过,可却听得静姝耳尖热了热,心莫名的跳了跳。 待众人离开,丫鬟们便也无声退下,最后出去的那位更是细心体贴的掩上了房门。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闺女有才又有财》卷一 作者:明槿 02、《闺女有才又有财》卷二 作者:明槿 03、《闺女有才又有财》卷三 作者:明槿 04、《闺女有才又有财》卷四 作者:明槿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