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宅福娘子 卷二》 v第01章[01.16] 【正文开始】 又过了两天之后,容吟霜正在捯饬茶楼外的几盘盆栽,就来了两个衙差,说是之前在白云山脚下发生了一起案子,是白云观的姑子拉着嫌犯前去告状的,最近正在审案,他们想让容吟霜跟他们回去指认一下犯人,做个证。 容吟霜愣了片刻,然后就将满是泥土的手去到后厨洗了洗,然后就跟着两个官差去了衙门。 因为发生白云山脚下的那件事之后,她也曾跟楼里的人说起过此事,大家心里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衙差过来传她,楼里的人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派了跑堂的小六跟着一同去了。 容吟霜去到衙门之后,其实案子已经审的差不多了,那个孩子的继父被判了杀人罪,孩子的母亲和白云观的两名姑子也出堂做了证,算是案件确凿,但容吟霜是第一个发现的,所以必须要把当时的情况交代清楚了。 于是容吟霜便说自己是在白云山脚下采集草药时偶然间发现的,因为那户人家的围墙外破了个洞,所以,她就凑过去看了看,没想到就看见了一个孩子被绑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说,她事先不知道那孩子已经死了,只以为孩子还有救,所以就撞门闯了进去。 她的证词其实并不影响全局,因为她不是当事人,也与死者一家毫无关系,只是恰巧遇见,发生了这件事情,就算她不遇见,等女主人回到家里也会发现,所以,衙门只是记录了容吟霜的口供,然后就让她回来了。 两个白云山的姑子也一同出来,容吟霜想起上回曾去她们观里叨扰过,于是就邀请两名姑子跟她一同回了茶楼,让宝叔拿了两食盒的点心出来,容吟霜将点心盒塞到她们手上,说道: 「上回我受了伤,在贵观中叨扰,这些原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两位师太且拿回去让大家尝尝吧。」 在容吟霜的坚持下,两个姑子也就把点心收下了,对容吟霜百般感谢,容吟霜将她们送到外头,又送了她们一阵,路上不禁提起那日她迷路所入的场所。 「那日清玉师太去给我调配金疮药,我在观里逛了逛,不甚闯入一坐小院,只不知那院中住的是何人?」 两名姑子兴许是真不知道那院子里住的谁,只说:「我们也不知道,听说是掌门的朋友,掌门一直不许观中弟子前去打扰。」 容吟霜又问:「这么神秘,怕是皇亲国戚也说不定啊。」 其中一名姑子一听,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什么皇亲国戚呀!我昨儿听清宁说,后院里的怕是都快穷的揭不开锅了,她们还遇见过后院的婆子去后山挖野菜吃呢。」 容吟霜蹙眉,有些不相信:「不会吧。我那日无意闯入,见里面的人都算是光鲜体面的,如何会穷的揭不开锅呢。」 另一个姑子似乎也听过那个传闻,补充说道:「清怡说的我也听过,那院子里的人一开始上山的时候,日子过的比我们好多了,餐餐都有好些个菜,可是,这两年就一年不如一年了,观里好多姐妹都看见过她们去后山挖野菜吃呢。」 「……」 两名姑子走了之后,容吟霜独自走在返回茶楼的路上,想起昨日顾叶安的话,他说他没钱! 顾叶安不论从哪里看都不像是会故意赖账的人,可是他却明明白白的说了他没有钱,若是他说的是真的,那这些姑子说的话,也就值得相信了。 顾叶安曾说过,他的痴症已经维持不下十年,十年前,子然居士还是温郡王妃,所以身边多少都会有些积蓄,因此他们在白云观里过的还不错,可是,随着年份越来越长,顾叶安也不见好转,子然居士为了他耗尽了银两也是人之常情,这么一想容吟霜倒觉得心里油然而生出一些责任来。 倒不是说她念在与顾叶安相识的情谊上,就算是为了子然居士,她觉得她也应该做些什么。 因为,不管她是谁,在如今的时代一个女人毅然决然的抛起了锦衣玉食,繁荣富贵,对痴呆的独子不离不弃始终如一照顾着,就算曾经绝望,但也撑过了十个年头,这份坚持当属十分不易的了。 再说顾叶安,他刚从馄饨中醒过来,总要补一补才能快些恢复元气的。 这么一番思量,容吟霜就直接去了街上,先从药铺里转了一圈,买了些野山参和银耳红枣等常见的补身干货,又去菜市上,买了一小缸菜油和好些素菜,捎带买了三十几个白面馒头。 回到茶楼之后,让刚把下午要用的点心做完,正准备上笼蒸的月娘替她辛苦跑这一趟,月娘叮嘱了容吟霜每样糕点的起锅时间,然后就收拾收拾,将这大包小包送去了白云观。 容吟霜不放心,就追出去将那院子的大概位置告诉了月娘,叮嘱她要趁着没人的时候,将东西放在拱门里头就走,若实在有人问起,就说是她是山下菜农,东西是送给子然居士的。 月娘也是个细心的,听容吟霜这么一说便就知道,掌柜的说这么多,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东西是她送的,点点头,就拎上东西出城去了。 月娘一来一回也快,因为没什么牵挂,只用了大半个时辰就完成了容吟霜的嘱咐,回到茶楼时正好赶上吃饭。 容吟霜问她事情办的怎么样,月娘接过宝叔殷勤递过来的一杯温水,坐在宝叔特意端好的凳子上,一边享受着宝叔的私家扇风服务,一边对容吟霜说道: 「按照掌柜的吩咐,东西我都让在拱门里头了,没人看见,我就走了。」 容吟霜点点头:「嗯,做得好。累坏了吧。」 月娘擦了擦嘴角,爽快的摇摇头,说道:「这有什么累的,我从前送的泔水车可比这些重多了。掌柜的今后若还要跑腿,尽管吩咐就是。」 容吟霜还没说话,宝叔就先奇怪问道:「掌柜的,您让月娘送那些东西去白云观干什么呀?」 容吟霜对他笑了笑说道:「观里有个我认识的,知道他最近有些困难。」 「是掌柜的之前说的那个子然居士吗?」月娘接着宝叔后头问道。 容吟霜瞧着这两个人,好奇的表情似乎都已经开始有些相似了,干脆也不解释太多,只是点点头:「是啊。就是她。」 宝叔一听是个女的,就没什么兴趣了,要是个男的,他还愿意去探究一番这里面耐人寻味的关系。 跟大家一起吃过了饭,容吟霜就回到了三楼雅间,继续整理毋道子的书籍,她发现,有些比较难懂的法术,她一边整理,一边记忆,会比较容易一些,午后的阳光自窗牑中撒下,容吟霜想起那日顾叶安就坐在她的对面,阳光下的他,透如蝉翼。 其实当时她就觉得他似乎变得淡了,他却矢口否认,如今想来,应该他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知道自己快离开了,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容吟霜也十分好奇,但是她知道,这一切好奇都只能无奈打住,因为,就算现在顾叶安清醒过来,并且他们也见过好几次面,但是,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做生人魂时的记忆,她就是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的。 正伏案奋笔疾书,外头传来敲门声,小六说有人给她送了封信。 容吟霜让他把信拿进来,接过之后,容吟霜将信拆开,就见洁净的信纸上只写着三个字:春香楼。 v第02章[01.16] 连个署名都没有,容吟霜觉得有些奇怪,小六也看见信上的字,不禁对容吟霜问道: 「掌柜的,这是谁啊。春香楼不是那间卖八宝酱鸭的吗?」 容吟霜没有回答,她左思右想也就只会是那个可能,无奈的将信纸折好,仍旧塞入信封之中,然后下榻穿鞋,就走了出去。 果然,在春香楼的招牌底下,一抹颀长儒雅的俊美身影就那么站着,仿佛吸引了大多数的日光,整个人似乎都有些超凡脱俗的微亮,吸引了街上行人的注目。 顾叶安始终嘴角噙笑,任人观望,容吟霜出现之后,他就毫不遮掩的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用眼神默默的勾、引容吟霜快些前来。 「你约我来这里做什么?你又饿了吗?」 容吟霜没好气的对他说话,装作刚给他家送过东西的人不是她。 顾叶安似笑非笑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才淡然说道:「今天不饿。」 容吟霜冷冷瞥了他一眼,问道:「那你找我干什么?」 顾叶安像是丝毫不介意容吟霜的冷淡,对她伸出一只手,说道:「你有没有一两银子?」 「……」 容吟霜瞪着顾叶安,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家伙是越来越过分了,昨天骗了吃喝不算,今天又来骗银子了? 瞪着顾叶安,看着他那张牲畜无害的脸,想起他和他母亲如今的处境,容吟霜实在是发不出火了。 气冲冲的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不甚情愿的送到他面前,说道: 「喏,给你。你想干什么呀?」 顾叶安接过了银子,捏入掌心,然后对容吟霜指了指前方,让她跟他走,容吟霜虽然明白,顾叶安现在不认识她,可是,毕竟她也和他的魂相处过一段时间,就当她是单方面当他是朋友好了,无奈的跟在他身后,往前方走去。 可是越走越不对劲,容吟霜终于在看见一个大大的‘赌’字的时候,及时刹住了脚步,拉住顾叶安,说道: 「等等,这里不是赌坊吗?你跟我要银子来赌?」 顾叶安转头欣赏着容吟霜的怒容,勾唇一笑,说了句:「你在外面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说完这些,顾叶安也没等容吟霜反应过来,就用随身折扇掀开了赌坊的帘子,那一瞬间,容吟霜听见赌坊里头人声鼎沸,似乎有一股汹涌的热潮铺面袭来。 她下意识的想拔腿就跑,可是,又担心顾叶安进去要是被打出来,连个扶着他跑的人都没有,容吟霜无奈,只好靠在赌坊门口,七上八下的等了起来。 在等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被抛了出来,容吟霜赶忙凑上去看了看,见不是顾叶安,就又吓得站到了一旁,只见几个赌坊的大汉围着那个人打了一顿之后,就骂骂咧咧的进去了。 容吟霜躲在灯笼后头,看了看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一口血唾沫,然后就捂着被打的地方,踉踉跄跄的从她面前经过了,没走几步,就突然回头,走到容吟霜面前,将她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一遍。 容吟霜故意避开目光,那人还是盯着她,然后语气带着不忿,说道: 「喂,小爷刚才被打,你看见了吧?」 「……」容吟霜看了看他,只觉得这人五官秀气的很,脸上似乎漾出富贵之气,看他的样貌,怎么也不像是流连三教九流之辈,不禁多瞧了两眼,那人见自己的问题得不到回答,就又对容吟霜怒道: 「喂,小爷问你话呢。你没听见啊?装聋啊?」 容吟霜还是没有说话,目光突然落在他的耳垂之上,似乎有着两个小洞,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他的喉结,那人这才发觉不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与喉咙,对容吟霜压低了声音叫道: 「你是哪家的女人?有你这么盯着一个爷们儿看的?不守妇道,水性杨花,朝三暮……」 那人嘴里的脏话是脱口而出,容吟霜也不介意,淡定的等他说了好几句之后,才骤然开口: 「你是哪家的小姐,怎的不学好偏生扮成男人出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那人沉默半晌,然后才激动的叫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小姐?老子是男人,正经的男人?要不要脱给你看看?啊?要不要?」 那人说着话,就一个劲的把自己往容吟霜身上靠,容吟霜被他逼到墙角,无奈的说道: 「还是别脱了,你身上本来就没有的东西,就是脱了衣服也是没有的。」 「……你!我的煞星来了,你要是敢说见过我,小爷我晚上就摸去你家,把你先、奸、后、杀,再一把火烧了你家房子,听到没有!」 那人突然眼尖的瞥见巷口驶入的一辆马车,突然脸色一变,对容吟霜快速的说出了这番可笑的威胁之言后,就急匆匆的往旁边走去,见赌坊旁边那户人家的大门开着,她就直接闯了进去,然后把院门关了起来。 那辆马车在容吟霜面前停住,从车身来看,主人该是极为富贵的人家才是。 从马车上走出两个气质容貌均属上佳的丫鬟,只见她们带着两个家丁,二话不说,就闯入了赌坊,许是寻了一圈没寻着人,又风风火火的出来了,一番交流,大家都说没找到。 为首的那名丫鬟看见容吟霜,就向她走了过来,十分守礼的对她行了个礼,然后问道: 「这位夫人可是一直在这里?」 容吟霜点了点头,那丫鬟又问:「那请问夫人,可有看见一位……公子,大概这么高的个儿,穿着藏青色的袍子,说起话来十分粗鲁。」 v第03章[01.16] 「……」 容吟霜暗自一笑,心道这丫鬟对那人在外头的行为倒是了解的清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摇了摇头,说道: 「我一直在这里,没有看见你们说的那个人出来。」 那丫鬟得到回答,而且他们也在里头确实没有找到人,不免凑在一起纳闷:「只不知那个祸头子又跑哪里去了。罢了,再去邻街找一找吧。」 几个人说完之后,该上车的上车,如来时那般,风风火火的往前头驶去。 容吟霜在他们的马车上似乎看到了一只隐在锦绸中的凤鸟…… 正纳闷自己先前遇见的是什么人的时候,她就看见那个刚钻入人家院子的人走了出来,对容吟霜的方向比了个抱拳的手势,然后就朝着马车的反方向跑走了。 容吟霜亲眼看着他离开了这条巷子,顾叶安就从里头走了出来。 容吟霜赶忙走到他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没有伤,手脚也还在,一身干净的衣服也丝毫没有弄脏,仍旧是满身的清新,丝毫不像是刚从一个污浊之境走出的人。 顾叶安见容吟霜这副模样,不禁将头转到一边笑了笑,用折扇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容吟霜才收回了像猎犬一样的目光,只见顾叶安抛给她一锭十两的纹银,对她说道: 「先前借你的钱,连本带利都还给你。」 容吟霜呐呐的看着手中的银两,一抬头,顾叶安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她连忙追了上去,问道: 「这……你才进去半个时辰,就赢了十两银子。这么多啊。」 顾叶安看了一眼天真的她,良久都没说话,而后才将先前隐在袖口中的一包银子拿到容吟霜面前现了现,又成功的看见了容吟霜脸上的震惊之色。 「这,这,这些全是赢的?」 顾叶安点点头,然后就将银子收入袖中,容吟霜追上去问道:「可是,你怎么会赢呢?我相公从前跟我说过,凡是赌坊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他们绝不会让客人赢太多银子回去的呀。」 顾叶安看了看容吟霜,说道:「你相公说的没错啊。只不过,每个赌坊都有每个赌坊的方法,碰巧我对这个天宝赌坊比较了解,知道一些他们糊弄客人的法门,这才赢了这些。」 容吟霜佩服的看着他,顾叶安笑了笑,说道:「你别这样看我了,其实也没多少,不过八九十两,若是再多些,就算是我赢得,赌坊的人也不会让我出来的。」 容吟霜听后,想到了月娘死去的相公,对顾叶安说道: 「你知道就好,我相公说故,赌坊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们为了钱,草菅人命,逼良为娼,什么事情都敢做的,你下次可千万别来了。赢了这些钱,就回去孝敬孝敬子然居士吧,她为了你苦了这么多年,你要是再出事的话,她肯定要伤心死的。」 顾叶安与容吟霜并排走着,一路听着容吟霜在耳边喋喋不休也不觉得烦,神情甚至还有些享受,等容吟霜将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说完之后,他才停下脚步,看着容吟霜说道: 「你放心吧。我绝不会让我身边的人再继续受苦了。」 顾叶安的话说的十分轻柔,仿佛像是情人间的低喃,让容吟霜没有来的心跳漏了一拍,而后才开始狂跳,捂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小声嗫嚅道: 「你知道就知道,干嘛对着我说呀,你应该回去对着你娘说,我又不是你身边的人。」 「……」 顾叶安看着容吟霜害羞的身影,不禁明媚的笑了出来。 两人分道扬镳之后,容吟霜便直接去了私塾,接了大儿和幺儿回到茶楼,两个孩子不住的缠着她,要给她念书听,容吟霜也乐得儿子和她亲近,母子三人开怀的笑闹在一起。 又过了好些天,容吟霜在茶楼里帮忙擦桌子,却突然听见有人在外头喊了一声: 「快来看呀,那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被抓到了。」 店里的伙计全都涌到了门边,容吟霜也跟着凑过去看热闹,只见外头走来一队囚车,前头有五六排官兵开路,只听店里的伙计们七嘴八舌的说: 「三个人呢,两老一少,他也下的去手。」 「听说官府原本还怀疑是他们家隔壁天宝赌场的人干的,没想到竟然是他!」 容吟霜听得有些奇怪,天宝赌场隔壁……那天她看见的那人,似乎就是躲入了那赌场隔壁的人家…… 正疑惑之际,突然抬头,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被关在囚车里,一路叫嚣: 「你们这些混蛋!还不把小爷我放了,你们知道小爷是谁吗?说出来能吓死你们!我是……唔唔唔……」 话说了一半,疯子的嘴就给堵上了,只能站在囚车里左踢踢,右踢踢,急得直跳脚,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似的。 容吟霜认得他,正是她那天见到的那人,她是亲眼看着他进去,没多会儿,又亲眼看着他出来的,死的若真是那户人家,那这个早就离开的人,又怎么会是凶手呢? 真是奇怪。 容吟霜眼看着囚车队伍越走越远,纳闷的问道: 「她这是被送去哪里?」 有一个刚从菜市口一路跟来看热闹的路人告诉她: v第04章[01.16] 「听说是被押去刑部大牢,三天后问斩。」 容吟霜奇道:「三天?审都不审了?」 众人表示不知:「那家人死了好多天,这人也是刚抓到,大概已经审完了吧,反正都定罪了。」 「……」 定罪?可是别说是一家三口的惨案,就是之前白云山脚下那件案子,衙门一套流程走下来也用了小半个月,这昨天才发生的案子,今天就定罪关牢房了,这,这也太仓促,太儿戏了吧。 但虽然心里这么想,容吟霜也无法证明那个人不是凶手,只是回想当天她进到那家院子不过一刻钟都不到的时间,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大白天杀死一家三口呢? 随着人流散开,回到茶楼,伙计们又是一阵议论,还没说几句,楼里就来客人了。 容吟霜正一边回想当日的细节问题,一边在擦着柜台,就听身后一个身影说道: 「怎么这年头,掌柜的也要亲自动手了吗?」 回头一看,就见顾叶安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衣衫,款式依旧简单,但他似乎天生就有那种把简单化作质感的能力,无论穿着多么简朴的衣服,都能够叫人眼前一亮。 容吟霜对他笑了笑,问道:「你来做什么?」 顾叶安以折扇指了指外头两位正在下马的人,说道:「随朋友来谈些事情。」 容吟霜点点头,让宝叔把三楼最东面的上上房安排给他,顾叶安像是真的有事,带着那两名客人就往三楼走去了。 宝叔八卦的凑过来问道:「掌柜的,他是谁啊?」 容吟霜将手里的抹布交给他,说道: 「一个朋友。别瞎想了。」 宝叔拿着抹布接替了容吟霜的工作,不禁又往楼梯那儿看了两眼,说道:「真是谪仙般的人物啊。模样俊俏,丝毫不输给大少爷,您说是不是?」 容吟霜向他白了一眼,突然往后厨的方向看了看,自然而然的说了一句:「咦,月娘你出来啦?」 宝叔立刻像是弹簧似的收回了不正经趴在柜台上的身子,一番搔首弄姿的做作之后,这才回过身去,准备给自己的女神一个最好的面貌。 「月娘啊,什么……」 宝叔话说了一半,才发现后厨的帘子依旧垂着,门口空荡荡的哪里有半个人影,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受骗了,回过身去准备跟越来越顽皮的掌柜好好辨辨,可是,容吟霜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边走边淡定的吐了吐舌,走出了门槛之后,才对宝叔说道: 「我上街买菜去啊。」 宝叔把头探出柜台外也只看见了她飞快消失的身影,不禁气馁的拍了拍柜台,谁知道月娘真的出来了,他又飞快的转换了另外一种和蔼慈祥的面貌。 容吟霜走在大街上,原本是想去买菜的,不过心里一个咯噔,脚下就往那日与顾叶安一同去的天宝赌坊走去,走入那条巷子之后,就看见天宝赌坊的门最近是关着的,因为在他们隔壁的民居前头有官兵站岗。 容吟霜从那门前经过,见那户大门紧闭,门外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官兵,她也没敢上前多问,径直走出了巷口。 原本她是想去那件宅子里看看,看被杀的那家人还在不在宅子里,可是门口有官兵把守,她就是想进也进不去。 只好折回了菜市,买了些大伙儿中午要吃的菜,就回去了。 回去之后,正巧顾叶安与那两位客人谈完了事情,他站在茶楼前,看着那两位上马,就看向容吟霜和她手上拎着的菜,不禁走过去说道: 「你说你,这是当的什么掌柜?扫地擦桌也就算了,就连菜也要你去买,茶楼里实在忙不过来,那就多请几个人呗。」 容吟霜白了他一眼,说道:「请人不要花钱啊?再说了,我做的都是力所能及的事,你忘了从前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了?现在又不辛苦,已经舒服很多了。」 顾叶安面上一怔,问道:「你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容吟霜愣了愣,突然想起这人已经忘记了他做生人魂时的那段往事,她怎么会跟他说这些呢,撅了撅嘴,越过他走入茶楼,将菜放到了后厨,走出来的时候,顾叶安站在楼梯口喊她,说道: 「跟我上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就负手而上,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就好像他才是这间茶楼的掌柜,而容吟霜不过是他家的跑堂一般。 「唉。」容吟霜再次感慨自己软弱,顾叶安就好像在她身上使了什么法术,让她下意识的就对他的话惟命是从,半点生不出反抗的心。 擦了擦手之后,容吟霜就跟着他上了三楼,她之前让宝叔给他安排的最东面的雅间,只见他正站在门口对她招手。 容吟霜走过去,顾叶安打开门让她进去,进去之后,他就把门帘放了下来,但没有关门。 「什么事啊?」 顾叶安让她坐下,然后正色问道:「有件事你如实答我。」 容吟霜点头:「说啊。」 「大概十天前,就是我带你去赌坊的那一天,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v第05章[01.16] 容吟霜奇怪的看着他,想了想之后,也不打算隐瞒,直接点头说道:「看到了。」 「一个男人?」顾叶安问。 容吟霜摇头:「一个化妆成男人的女人。」 顾叶安的眸子里露出惊喜,又问:「你怎知她是女的?」 容吟霜指了指她自己的耳垂和喉咙,说道:「她有耳洞,并且没有喉结,说话虽然很粗鲁,但手却十分白皙细腻,身上还有一股女人家才会用的香油味。」 顾叶安点点头,让她继续说下去:「那天你看到了什么?」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后,才如实相告道:「我看见她为了避开寻她的马车,就走进了隔壁的人家。」 顾叶安边听边在房间里踱步,负手而行,用纸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背部,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进去了?真的是她?」 容吟霜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就干脆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不过,她就只进去了一小会儿,今天我在街上看见她被押去刑部,我就觉得纳闷,那个时候是大白天,她一个女人家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把两个年轻男女和一个老太婆杀死呢?未免也太奇怪了。」 顾叶安听了她的话,想了想,说道:「她进去了多久?」 「片刻,绝对没有一刻钟。」 「……」 顾叶安像是确定了什么,就急匆匆的对容吟霜说道: 「你去换身衣服,最好换男装,跟我去个地方。」 容吟霜被他推着出了门,不解的问道: 「哎哎,干什么呀?去什么地方?我不要跟你去。」 顾叶安在她后脑上轻拍了两下,容吟霜就愣住了,摸着自己的后脑,呐呐的看着他,顾叶安见她发愣,就又在她头顶用扇子轻敲了两下,说道: 「快些去,人命关天。」 也许是顾叶安话说的严重,容吟霜在他那双清澈瞳眸的注视下,终于低下了头,迟疑着走入了最西面,她的那间屋子。 没多会儿后,容吟霜就穿着一身相士衣服,黏上胡须之后就走了出来,来到站在楼梯间等候的顾叶安身边时,开口说了一句: 「走吧。」 却是把顾叶安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才想起来问:「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容吟霜无辜的说:「不是你让我打扮成男人的吗?」 「……」 顾叶安一边走一边嫌弃的看着她,他是让她穿身男装,那是为了方便行走,可是她倒好,给他直接换了一身算命的衣服,而最关键的是,她黏上胡子以后,还真有那么一点江湖神棍的味道。 顾叶安去雇了一辆马车,两人坐在马车里面面相觑,没多会儿,马车就到了地方。 顾叶安先跳下车,然后将车帘子掀开,自然而然的就对容吟霜伸出了一只手,容吟霜坐在车里,看着车外的他,阳光倾洒而下,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让容吟霜眼前恍惚了一下,以为她的相公又回来了,可是一定神,却是看见的顾叶安那张脸。 「愣着干什么,下来呀。」 顾叶安手伸出去好久,都没接到她的手,不禁催促道。 容吟霜兀自掀开了帘子,刻意避开了他伸过来搀扶的手,从马车的另一边跳了下去。 下车之后,容吟霜四周看了看,见他们的马车停在了一座隐蔽的宅院前,门前放着两只威风赫赫的石狮子,镇守着宅邸,仰头一看匾额,容吟霜差点没摔倒在地。 晋王府,三个明晃晃的大字差点亮瞎了她的眼。 顾叶安却是一派从容淡定,带着容吟霜走上了晋王府的台阶,而更让容吟霜觉得惊奇的是,晋王府的四名门房守卫竟然连丝毫阻拦他们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视而不见的让他们进门去了。 这,这…… 直到这一刻,容吟霜才想起了顾叶安的真正身份。 就算他痴了十年,但在前二十年里,他就是温郡王府的大公子,大家认为的今后会继承爵位的小郡王。 这么一想,他认识一两个正儿八经的王爷,似乎也就没那么奇怪了。只是不知道,他把她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晋王府不比寻常人家,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容吟霜跟着顾叶安后面走了不过百步,就经过了三道门,传了三回。 最后一道时,守卫传过之后,就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紫袍男子从内堂走了出来,将他们迎了进去。 v第06章[01.16] 进门之后,紫袍男子就焦急的拉住顾叶安说道:「楚芊找到了,被关在刑部衙门,上头压着不让探视,我知定是景阳宫的在背后使坏。」 顾叶安在他肩上拍了拍,说道:「你别急,我找到那天在附近出现的人了,她亲眼看见楚芊进去隔壁,但是不到一刻钟就出去了。」 紫袍男子一阵惊喜:「真的吗?他人呢?」 顾叶安对扮作算命先生的容吟霜说道:「快来拜见王爷。」 容吟霜其实先前进门之初就已经观过此人面相,的确是贵气冲天的,只不过…… 「毋道子参见王爷。」 晋王蹙眉看着眼前这个算命先生,语气十分不屑,说道:「算命的?」 顾叶安点头:「是,这位先生平日里走街串巷,那日正好路过赌坊门前,说曾经遇见过去天宝赌坊赌钱的楚芊。」 虽然顾叶安说了这么多,但是晋王却还是对她表示很反感,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容吟霜捏着胡子,不卑不亢的对晋王笑了笑,说道: 「晋王殿下莫不是瞧不上我们天师之流?」 晋王看了一眼顾叶安,发出嗤笑:「天师之流?你还真不害臊,就你们这种走街串巷,欺骗邻里的神棍,还好意思称自己为天师?若不是你今日虽叶安进来,我非派人将你赶出去不可。」 容吟霜无所谓的笑了笑,竟捏着胡子围绕晋王转起了圈,顾叶安暗自拉扯了她一番,却被她甩开了手,就在晋王快要被她看的不耐烦,准备发飙的时候,容吟霜突然说道: 「晋王的确是贵气非凡,家中兄弟颇多,奈何皆无亲缘,血光之灾乃常有,幸而晋王守护宫旺盛,身边亲信随护忠心,故而才有今日繁荣之相,我这个江湖骗子说的可对?」 容吟霜低沉的声音在偌大的厅堂内回响,晋王和顾叶安全都静下来看着她,晋王眉头蹙了蹙之后,就对顾叶安说道: 「这些……都是你告诉他的?」 顾叶安一摊手:「我哪知道你守护宫在哪里?」 「……」 晋王继续沉默,顾叶安对容吟霜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又道:「你……不是瞎猜的吧?」 容吟霜对他说道:「我学过一些玄术,看相自问还可以。」 晋王打断他们,对容吟霜说道:「你还看出了什么?」 容吟霜又看了他几眼,这一回就没有上回看的那样时间长了,随即说道: 「晋王虽贵,但却并非一帆风顺,少时多受苦难,许是体弱多病,许是孤苦漂泊,命中有两次大劫,分别间于八到九岁和十三到十四岁,而这两劫说来也怪……」 容吟霜接着掐指又算了一遍,晋王却有些焦急,紧接着追问道:「如何怪?」 容吟霜又掐指算了算,才道:「这两劫的施为者很怪,第一劫的施为者三教九流,正如殿下所言,是像我这种江湖骗子之流,那样的人,竟能伤到殿下,这让我觉得很奇怪;第二劫的施为者地位极其尊贵,似与殿下一脉相承,却刀剑相向,这也让我觉得很奇怪。」 「……」 容吟霜说完之后,晋王整个人就沉默了。 顾叶安在一旁听得难以置信,心里不禁为容吟霜暗自想好了脱身的说辞,想着如果晋王怪罪,他就拉着她跑出去,就从晋王府的侧门逃,他记得那里有一个他和晋王小时候一起挖的狗洞。 但是顾叶安的担心完全白费了,因为从晋王的目光中就能看出,他此刻虽容吟霜扮的这个算命先生已经从原先的不信任转换成了佩服。 晋王也是个老实的,他对人是唯才是用,不在乎对方的身份高低,金钱多少,关键就是要有才,而眼前这个相士已经用几句话证明了他的才,有才之人便不可受人轻视,只见他亲自抱拳对容吟霜抱拳作揖,说道: 「小王先前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高人前辈恕罪。」 不是他受到迷惑,因为他已经在心里确定了这相士所言,他说的那两劫无论从时间还是事件还是人物上,都是对的。 他虽为皇子,但却不是出生皇宫,母亲是个废妃,被驱逐出宫时怀有身孕不自知,出宫后带着他,颠沛流离好些年,五六岁她去世以后,家中就只留两个老仆,八岁那年两个老仆一瘸一瞎,失去了生存能力,他肚子饿的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就在街上偷了一个馒头吃,被卖馒头的差点打死,幸好被一个捕快相救,幸好那之后,父皇认识到当年错怪母妃,派了很多暗卫去民间搜寻母妃下落,这才辗转找到了他,将他带回宫中,交给景阳宫皇后亲自抚养。 而十四岁的劫,则是因为他与太子发生冲突,太子拿起随从的箭就射了他,差点也没要了他的命。 如果说第二劫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那么第一劫却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旁人就是想告诉也不可能说得出口才是。 容吟霜也不推辞他的礼道,而是抱拳回了个,云淡风轻的说道: 「高人前辈倒是不敢当,只要殿下别在说我什么江湖骗子就好。」 晋王对她笑了笑,容吟霜也不耽搁,直接又对他说道:「这下你可以相信我的话了吗?那日我却是瞧见一个女扮男装的人由赌坊走出,进了隔壁那间院子,但只是她躲避搜寻车辆的片刻时间而已,马车走后,她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其间,我都在场,丝毫没有听见屋里有挣扎呼救的声音。今日一早,我在街上瞧见了那姑娘关在囚车里,若是就这样判了她杀人罪,那可就真是太冤枉了。」 「……」晋王沉默半晌,然后才叹了口气,说道: 「我又何尝不知道她是无辜的。只是……」 容吟霜见他难以启齿,就对一旁的顾叶安,顾叶安又看了一眼晋王,见他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就对容吟霜说道: 「只是那位被诬陷的楚芊身份比较特殊。」 v第07章[01.16] 「她是我喜欢的人,只是身份卑微,皇后容不下她,甚至用我威胁她,让她离开我,我不许,她便日日与我吵闹,将自己硬是变作那种无良之人,就是为了让我厌倦她,进而让她离开。」 晋王的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容吟霜却有些疑惑,晋王说那女子身份卑微,可是她那日也稍稍替她看了看面相,却发现那女子的面相也是贵极的,但这些没有凭据的事情,容吟霜也不会说破,也许是因为那姑娘的身份特殊,所以晋王有意隐瞒她的身份也说不定。 「这一回也是巧,那户人家刚好出事,而又有人看见她从那个巷子里走出,尽管也有诸多疑点还未分明,但是皇后在景阳宫一锤定音,亲自召见了府尹,让他必须严惩,着令三日后行刑。」 晋王说到这里,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对顾叶安说道: 「叶安,原本你刚刚清醒过来,我不该让你替我头疼这些事,但是,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也不怕麻烦你,这回你可有法子将楚芊救出来?」 顾叶安想了想,说道:「若这事是皇后压制,那么用权势定然无效,只好从公理人情上出手。」 晋王走到顾叶安身前,看着他:「公理人情?」 顾叶安点头,继续说道:「既然皇后诬陷楚芊是杀人凶手,那这件事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若是在楚芊行刑之前,将真正的杀人凶手找到,那这项污蔑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晋王似乎看到了些希望,将手搭在顾叶安肩上,说道: 「你知道是谁杀了他们吗?」 顾叶安摇头,晋王眼中闪过一阵失望,顾叶安又道:「但这总是一个法子,未必不可一试。」 晋王沉吟片刻,痛下决心:「好,姑且试着找找吧,若是最后实在找不到人,我就是劫法场也会把楚芊救回来的。」 容吟霜站在一旁看着晋王眼中的情真意切,不禁感动,开口说道: 「也许……我有法子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她的话,在这偌大的厅堂内又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意外风浪,晋王和顾叶安对视一眼,说道: 「前辈,你有法子?」 容吟霜看着他想了想,然后才对顾叶安说道: 「法子是有,但不知行不行得通,今晚我先去试试,若是行得通,明日便再来告诉晋王,让晋王去拿他,如何?」 话都说到这里了,晋王哪有拒绝的道理,反正他心里已经有了最终打算,如今做的一切,也都是鱼死网破之前的尽力一搏。 对容吟霜说道: 「是,前辈尽管出手,只要我知道凶手是谁,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劳前辈出手了。我自会寻到法子替楚芊脱罪。」 点点头,三人说定之后,便不再多话,顾叶安带着容吟霜向晋王提出告辞,晋王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并又一次深切拜托了一番。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顾叶安不禁对容吟霜问道: 「你有什么法子,可否与我先说道说道?」 容吟霜看着他,犹豫了会儿,然后才对他说道: 「有些事情说出来可能会是骇人听闻的,但却不一定是没有的。」 顾叶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什么意思?」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的看着他说道: 「告诉你,我……能见鬼!而我之所以会认识你,也是因为之前我与你的魂魄有所交集,但很可惜,你恢复记忆之后,就不认识我了。」 「……」 听完容吟霜那句话之后,顾叶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用出乎容吟霜意料之中的冷静对她‘哦’了一声,然后就问道: 「那你是打算去那家看看,然后看能不能遇见……鬼?」 容吟霜点点头:「不过,白天我从那里经过,那宅子出了命案,官府日夜都派人守在那里,想要进去怕是不简单。」 顾叶安深吸一口气,良久后才说道:「正门不能走,总有能走的地方。深夜我去接你。」 「好。」 两人分道扬镳之后,容吟霜就回到了茶楼,因为她装束奇怪,也就没跟楼里的人们打招呼,就直接去了三楼,换回了自己的衣装。 一个下午倒是无事,晚上带着孩子们在外面吃完了饭,娘儿仨才回到道观,子时刚过,道观外就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敲门声。 容吟霜警醒着没敢睡着,听见敲门声就跑出去应答,问清楚的确是顾叶安之后,她才将门打开,让顾叶安在院子里等了一等,她才进了屋换好衣服,带上了桃木剑和铜葫芦。 她将桃木剑挂在腰间,将铜葫芦却交给顾叶安,说道: 「那一家人也不知是不是凶鬼,你带着铜葫芦,他们就近不了你身了。」 顾叶安将铜葫芦翻看了几下,然后才指着容吟霜问道:「铜葫芦给了我,那你呢?」 v第08章[01.16] 容吟霜拍了拍腰间的桃木剑,说道:「我有这个,一般的厉鬼伤不了我,放心吧。」 「真有这么厉害?」 顾叶安有点怀疑。 容吟霜却是拍着胸脯保证:「当然。我很厉害的,从前的你就知道。」 两人坐上了马车,往城内赶去,车马颠簸之时,顾叶安终于对容吟霜说道:「反正闲来无事,要不然你给我讲讲我之前跟你的交情吧。」 「……」 容吟霜想了想之后,想着既然不再打算隐瞒他,那有些事情她也无所谓隐瞒了,直接说出来也好,至于顾叶安能不能相信,这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了,总要让他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太过惊奇。 说了一路,时间过的也就飞快了。 容吟霜才讲到顾叶安教她算账的事情,猫儿胡同就到了。 两人不敢耽搁,下了马车之后,就猫着腰钻入了胡同墙根儿下的黑暗,接着赌坊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看见两个衙差正合衣靠在门边打瞌睡。 顾叶安对容吟霜招了招手,让她跟着自己走,他把容吟霜带到了房子的后墙处,然后主动弯下了身子,让容吟霜踩着他的肩头爬上去。 容吟霜以为他有什么高招,原来也只是翻墙,但来都来了,若是真的可以帮到那个叫楚芊的姑娘,她爬个墙又算什么呢。 也没跟顾叶安客气,踩着他的肩膀,容吟霜就翻坐上了墙头,还没找到下去的路,只见顾叶安就踩着一旁的废篓子,手脚不甚灵活的也翻了上来,也许他也是刚刚恢复,身体机能也是一般,并不适宜做这种体力活儿。 容吟霜见他果断跳下,然后就火速来到她的下方,张开了双臂,对她说道: 「你跳吧,我接着你,就是摔,也有我做垫背的。」 容吟霜听了好笑,将垂在墙外的一条腿转到了墙内,不等顾叶安迎过来,她就从墙上跳了下来,动作倒是比顾叶安还要轻巧许多。 顾叶安伸出的手没接到人,觉得有点失落,但看容吟霜自己跳下来也没有受伤,也就没说什么。 两人穿过了小院子里的花圃,踩在了鹅卵石的小径之上,顾叶安与容吟霜并肩而走,不时的问道: 「怎么样?看到没?」 容吟霜摇头,忽然眼前一闪,她停住了脚步,顾叶安也紧张的停住,转头看了看她,问道: 「看,看见了?」 容吟霜点头。顾叶安咽了下口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说道: 「他,他们在哪里?我是说,在哪个方向?」 容吟霜淡定自若的说: 「就在你旁边。」 说完之后,她明显能感觉到顾叶安的身体僵硬,竟然真的一动都不敢动了。眸子左右乱转,似乎也在企图真的看见些什么东西。 容吟霜将顾叶安推到一边,然后走上前去对着一处说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 在容吟霜眼里,此时正有三张面孔同样惨白的脸排列在她面前,一对年轻男女和一个老婆婆,年轻男女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都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容吟霜看他们的样子,倒不像是厉鬼,只不知是不是怨鬼了。 年轻男子站出来对她说道:「我叫陈广福,这是我娘子,这是我娘亲。」 容吟霜讶异的看着他,说道:「你们俩是夫妻呀。」 陈广福点头,容吟霜又问:「你们可曾看见,是谁杀了你们?」 陈广福想了想,对容吟霜点头,还没说话,就见陈广福的妻子垂下了头,陈广福说道: 「杀我们的是个男人。」 「男人?那你们可认识那个男人?」容吟霜的问题让陈广福有些为难,但也只是一瞬,过了片刻,他就继续说道: 「认识。就是清风书院的于先生。我原准备今年参加科举考试,那几日就住在书院中,我的妻子前去探望我时被于先生相中,屡屡骚扰,出言调、戏,那日午后,于先生喝了酒,就闯了进来,欲对我妻子行不轨之事,正巧我腹中不适,提前下学回家,撞见此事,于先生就凶性大发,将我与妻子杀害,然后就连我那卧床不起的母亲也不放过,一并杀死。之后,他就从围墙那儿翻了出去。之后,就有官兵来四处搜查了。」 容吟霜将他们所言之事,一字不落,告诉了顾叶安,两人都颇为气愤。 这其中的情况,若不是由当事人亲口说出,真的是无法让人相信一个书院里的先生会是这种德行败坏之人。 顾叶安对着容吟霜对面的方向又问了一句:「那先生姓于,名字叫什么?」 容吟霜听了答案之后,就告诉顾叶安,说道:「于仲元。他叫于仲元,家住玄武大道安乐巷,左侧第二家便是了。」 知道了真相的容吟霜向他们承诺定会将真凶绳之于法,然后她会再回来替他们超度的。 v第09章[01.16] 一番告别之后,两人还是按照来时的样子,翻出了围墙。 两人并肩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只觉得心头压抑的很,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知道了真凶,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顾叶安看了一眼她,说道: 「交给晋王去办吧。也只有他出手,才能将这件事的幕后给翻查出来。」 容吟霜点点头,坐上了马车,顾叶安先将容吟霜送回了道观,然后他才连夜赶去了晋王府,告知晋王这件事情,好让他早做准备。 两日之后,容吟霜正在茶楼外头扫地,就看见又是一队囚车押送着犯人走了来,路边的人们就又沸腾议论了起来。 「听说这个才是杀死那一家三人的真凶,上回那个是衙门抓错了。」 「不会吧。怎么衙门还会犯这种错误呀?会不会又搞错啦?」 「当然不会啦,听说这回这人犯是晋王殿下亲自去抓的,那人清风书院的先生,道貌岸然,谁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种事呢?」 「哎哎,我可听说啊,那个凶手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经常借着手里的职位之便,对女人不规矩。就说村口那个谁,被他逼得差点上吊死的那个人也站出来指证他的罪行了……」 「既然真凶抓到了,那上回那个人总该释放了吧?」 「当然释放了,平白无故的把人家抓进牢里好些天,不放出来的话,这世上还有什么公理可言。」 「……」 人们的讨论还在继续,容吟霜听得却是满心佩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擒获真凶,并搜罗到足够的证据,也确实不易。 那个凶手可能也没有想到,原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没想到天网恢恢,终究还是难逃身败名裂,无门斩首的刑罚。 容吟霜拿着扫帚回身,正好看见顾叶安倚靠在门边,对她笑若春花。 走过去对他问道:「你们是怎么办到的?他怎么让那于仲元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呢?」 顾叶安神秘一笑,说道:「山人自有妙计。」 容吟霜白了他一眼,顾叶安这才回道:「这次这么顺利,关键是这人做的坏事罄竹难书,随便找一找就是一大堆的把柄。你知道吗?这人从小习武,力气大的很,小时候就失手杀死过人,他爹替他扛下了罪责,在牢房蹲监至今日还未释放,原想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第一次的失手杀人有人替他收拾善后了,所以他也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残忍,而这一回,他总跑不掉了。」 听完顾叶安给她讲解的前因后果,容吟霜只能摇头。 自从楚芊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容吟霜身边的日子就趋于平淡了。 最近几日,她总觉得自己的算术更上一层楼了,倒不敢说参透天下运势,但是给一般人看看过去未来,观一观运势肯定是没错的。 毋道子自有他独创的一门观人数,说是每个人身上带有两种气,一种是与生俱来,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宗气,还有一种就是后天环境中形成的神气,一般宗气无法改变,这决定着你的出身,神气就决定你的命运了,世间之事多因果,今日之祸是昨日之恶,今日之喜是前日之悲,万物皆有运作之法,只要摸清其中法门,便能窥知天机一二。 凡人皆道窥天命者,必损其命,其实不然,损命者无非两种,一种是那种窥了天机,妄图改变之人,另一种则是修为浅薄,强窥天命之人。这两种人往往都不会有好下场。 容吟霜例行在房里打坐一个时辰,然后走下楼去跟大伙儿一同收拾,待会儿还要去一趟私塾。 因为前几天由尹大人举荐,冯先生带着人之初的孩子们去参加全国书院的书赛,全国各地书院皆可参加,分为各个等级,相对较量,冯先生的学生获得了开蒙组的三项甲等,就连学子监的考官也对人之初多加赞扬,并由国文馆亲自发出获胜证书与旗帜。 人之初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们也没想到会一下子在京城书院中打响了的名声,各地学子纷纷慕名而来,光是前两天就收了近一百多个京城来的学生,现在听说全国各地还有陆续赶来报名的,容吟霜虽然紧急从茶楼调配了四个帮手去私塾帮忙,但还是有些繁乱。 容吟霜赶到私塾之后,见李管事正在院子里忙活,挂着一些小彩旗和小灯笼,见容吟霜去了,过来跟她问好,容吟霜看了看这已经颇有模样的院子,问道: 「都安排的怎么样了?」 李管事领着容吟霜去看了看收拾出来的课室,除了有些拥挤,其他看着都觉得还行。 容吟霜问道:「这些课室都差不多满了吧。」 李管事也不隐瞒,他是真心实意的想为私塾做事的,就跟容吟霜说了一番私塾的境况,说道: 「掌柜的,这私塾也是您的产业,有些话我就直接说了。」看到容吟霜点头之后,李管事又接着说道: 「这地方也实在小了些。不说与其他书院相比,但咱们连最基本的书院的规格都没有达到,按照其他书院的规矩,学子中午都是在书院里吃饭,咱们人之初如今入学的都是京城子弟,可是,再过段日子,若是有些外地学生来了,那他们住在哪里?还有现在冯先生一个人教学,几乎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再聘先生也是当务之急,再有就是,前几天,我们一连推掉了三十多个弱冠书生,他们会来询问报名,也就是说,他们对人之初还是有所信任的,若是今后人再多些,那咱们难道还是将他们拒之门外吗?久而久之,咱们书院的名声不是又没了吗?」 容吟霜听了李管事的话,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李管事见她不说话,于是又补充说道: 「掌柜的,我知道骤然向您提出这些,您也不容易,但是,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能不能……」 李管事有些犹豫,容吟霜看着他脸上的为难之色,怎会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于是点头说道: 「我懂你的意思了,茶楼这段日子我也赚了不少,待会儿我去算一算帐,然后尽量多拨一点款项给私塾扩充招员。」 李管事得到了容吟霜的口头回答,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稍稍落了下来,然后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又继续投入了工作。 容吟霜站在院子中央,看着这个已经颇具规模的私塾,如今已经不能称之为私塾了,现在这里已经是一间正经的书院,因为有国子监的肯定,有国文馆的锦旗证书,手续上与一般书院是没有什么差别了。 v第10章[01.16] 李管事说得对,既然他们把私塾做出了书院的派头,那就不能让这个书院就此埋没,想了想之后,容吟霜就火速赶回了茶楼。 将自己攒了好几个月的小金库打开,看着里面一张张小额的银票和一些银光闪闪的锭子,心中虽有不舍,但只要一想到,书院承载着许多孩子将来的命运,她就觉得再多的钱,也应该出才是。 捧着小金库走下了楼,正要出门,却遇见了刚走进门的顾叶安,只见他拦住了容吟霜的去路,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银匣子,问道: 「你这是去哪儿?」 容吟霜指了指坐席说道:「你先坐会儿,去趟私塾。」 顾叶安用扇子拦住了她的去路,眸光一动,想了想最近发生的事情,便大致明白了容吟霜此去何意,拦着她说道: 「不急,你先跟我上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也不等容吟霜反应过来,顾叶安就兀自走上了楼,仿佛他根本就不担心容吟霜不听他的似的。事实上,容吟霜的确不会不听他的,先不说自己这软弱性子,只要旁人开口了,她一般来说都不会拒绝,更何况对方是顾叶安,这个与她有着奇异机缘的男人,她见过他最无助,最失败的时候,他也知道她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捧着银匣子,跟顾叶安去到了三楼,自从上回他让宝叔把天字一号房留给他之后,这家伙俨然就把这里当做他的私人禁地,也不知哪里来的银钱,一下子就包了这房一年下来,说是不许其他客人进去一步。 宝叔知道这个订房的是容吟霜的朋友,而顾叶安也确实有那种让人尊敬的气势,仿佛这个世上,谁都能受委屈,但是就是不能委屈了这位小爷。 去到天字一号房,顾叶安指了指软榻,让容吟霜坐下,容吟霜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就选了一个有太阳的位置,将银匣子放在软榻上的茶几上,语气有所不耐,问道: 「叫我上来干什么?难道晋王又有什么烦恼,要让你去分忧吗?」 顾叶安坐在她的对面,对她勾唇一笑,说道:「那也是让我去分忧,又没让你去,你不耐烦什么呀!」 两人相处时间长了,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礼数了,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会顾及这句话说出来会不会伤了人什么的。 容吟霜白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一杯茶,只见顾叶安指了指她面前的银匣子,说道: 「所有积蓄都在里面?」 容吟霜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就把银匣子抱到腿上,没有说话,就听顾叶安又继续说道: 「你要是这样只知道往里头填银子,那你就是金山银山填进去都不够。遑论你这几个辛苦钱。」 容吟霜抬眼看着他:「不填银子进去,能怎么办?」 顾叶安姿态悠闲的靠坐在软枕之上,撑着脑袋对容吟霜问道:「跟我说说你们那个书院现在有多少人,多少学生,收多少学费。」 容吟霜将银匣子放在一边,掰着手指头对顾叶安说:「书院现在有七个人,冯先生主要负责教书,李管事则打理杂务,有时候也兼带着教书,还有四个工匠,一个煮饭的婆子。学生的话,要是算上这回招过去的,一共有一百五十三个,我们那儿有六个课室,每个课室也就能容纳三十人左右,要是今后人员扩充了,别说其他的,就是课室都不够,所以,扩建势在必行,可是扩建没有银子又怎么行呢?」 顾叶安一边喝茶一边听容吟霜汇报,点点头让她继续:「说下去,学费是多少?」 「学费是每人每年三两银子,说是说第二年再酌情增加,但现在一年还没办结束,也不知第二年能增加多少。」 听完容吟霜的这些话,顾叶安只是沉吟片刻,然后就坐起来,让容吟霜把不远处的笔墨纸砚拿过来。 容吟霜虽然心里觉得这人用她是越来越随便,但还是照做了,将纸笔拿了过来,顾叶安像个少爷似的接过容吟霜蘸好墨的笔,想了想之后,就在纸张的中央写下了‘人之初’三个字,然后又在人之初的西南角写下‘清风’和‘岳丽’,然后与人之初平行,隔了大概一根手指长度的地方写下了‘御学’,又在人之初的下方写下‘雀翎’、‘如安’和‘乾元’,然后用笔尖指着对容吟霜说道: 「京城总共也就只有这么多家上规模的书院,从前只有六家,如今多了人之初便成了七家,这七家书院,以御学书院和乾元离人之初最近,相隔一条常青巷,这里就是那条连接人之初和御学、乾元的巷子。」 容吟霜虽然将他写的东西都看在眼里,但是对于他说的话却不是很理解:「你想说什么呀?」 顾叶安放下笔,对容吟霜说道: 「你知道京城之中有多少学子吗?又有多少是本地的,还有多少是外地的?」 容吟霜摇头:「这我怎么知道?」 顾叶安淡定的对她报出一系列的数字,说道: 「京城有三万学子,其中不足一万是京城人士,剩余两万都是外地的。」 「这么多?」容吟霜对这个数字咋舌不已,先不问这个数字他是怎么得来的,单单就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表示了疑问。 「哎呀,你就直说吧,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呀。」 顾叶安说道: 「我想告诉你,就你这书院的学费价格,你想在学子身上获得利益,几乎不可能,但是你的学费价格已经说出去了,而且第一批也实施了,再改的话不现实,若是不想其他办法获利,你就是把你在茶楼里赚的钱全都贴进去也是石沉大海,非但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有可能会拖垮茶楼。然后两败俱伤。」顾叶安又喝了一口茶。 容吟霜越听越糊涂,干脆摊手道:「那该怎么办?」 顾叶安放下茶杯,决定跟容吟霜做最后指点,将他先前画的那张纸推到她跟前,说道: 「这条巷子是三家书院的必经之路,夹在玄武大道和朱雀街中间,一直闲置,若是将这条巷子买下,无需打造成店铺,只需将摊档排满就行,学子们多好新鲜,摊档上卖的东西可以比外头便宜,但是必须品种繁多,这样若是发展下去,这条巷子的名声就会在京城传开,到时候来的可就不止这三家书院的学子了,百姓们自然也会扎堆前来。这样你既成全了街市,从中获利,又活跃了书院,两全其美,最终的是,街市的收入就够撑起书院一年的亏损,第二年,学生增多,自然学费也必须增多。」 顾叶安的话让容吟霜听得如入云端,云里雾里,深吸一口气后,猜测道: 「你是说,搞出一条街的……夜市来?」 v第11章[01.25] 顾叶安用‘孺子可教’的目光看了看她,说道:「差不多这个意思。」 容吟霜眼前亮了亮,然后又闪了下去,说道:「你说的轻巧,就算买的起巷子,可是一条街的摊档啊,这,这投资得多大呀!我可没有那么多钱。」 顾叶安盯着容吟霜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道: 「其实巷子我已经买下来了,京城的码头,波斯的商人,运货的船只,全都由我来找……」 容吟霜只觉得头顶被一个天大的馅饼砸的嗡嗡作响:「那……我要做什么?」这人既然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想清楚了,那干脆自己一个人去做好了,何必要来告诉她呢? 顾叶安笑道:「别说我这个朋友的有好事不想到你,实话跟我说吧,你有多少银子?」 容吟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银匣子,然后将之搬到两人中间的茶几上,将盒子打开,说道: 「这是我全部积蓄。茶楼的生意还不错,我每个月都能分到一百五十多两,不过,分钱也最近几个月的事情,所以,要实现你说的那个事情,怕是不够的。」 顾叶安连一眼都没看容吟霜匣子里有多少银子,就用纸扇将盒子盖上,然后对她说道: 「就算你这里面一千两好了,我前后投资那条巷子,总共花了五千两,就算你两成的股好了,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做?」 「……」 容吟霜纳闷的看着他,良久后才说道:「原来你早就有那个打算了。怪不得把数字研究的那般透彻了。」 顾叶安但笑不语,就那么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一副稳操胜算的笃定模样。 容吟霜干咳一声,说道:「反正我就这些钱,要是那里真如你说的那样好,那也行。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容吟霜又打开盒子,拿出了两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对顾叶安说道:「我得先那一百两给李管事对付着用起来。就,就算一成半好了。」 顾叶安见她有些纠结的模样,暗喜在心,摇了摇头后,便走下软榻,抱着容吟霜的银匣子对她说道: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准备到什么程度了,免得你总担心这银子打了水漂。」 容吟霜一听他要带她去实地观看,顿时来了兴趣,连忙下来,一边穿鞋一边点头,说道: 「好呀好呀。我刚就想跟你说带我看看,没好意思开口。」 顾叶安也不催促,等她忙完之后,才勾着唇带她走出了房间。容吟霜则屁颠颠的跟在他身后,随他上了一辆比之从前要华丽的多的马车。 容吟霜在马车上东摸摸,西看看,心里纳闷极了,就对闭目养神的顾叶安问道: 「喂,你不过醒来不足两个月,怎么好像……越来越有钱了?钱从哪里来的?是子然居士给你的吗?」 顾叶安没有睁眼,而是勾起了唇,对她说道: 「我娘在白云观都穷的揭不开锅了,还需要梅夫人多番接济,她能给我什么钱?」 容吟霜听他提起‘接济’的事,准备来个抵死不认,说道: 「什么……接济啊。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叶安睁开双眼,慵懒的看着她,说道:「可别告诉我,每回去送东西的那个疤脸女不是你们茶楼做点心的?」 「……」 被人一语道破,容吟霜竟有些难为情,刚想替自己辩解一番理由,却忽然在心中顿悟,说道: 「哦。你是不是就是想谢我送的那东西去白云观给子然居士,所以才要带着我一同做买卖的?」 顾叶安看着她,没有说话,容吟霜却在心里明白了个透,怪不得顾叶安会这么好心丢给她一个这么大的馅饼,原来是想报恩,她原本还在纳闷为什么呢。 「可是,你都挣了这么多钱了,干嘛不贴补点给子然居士呢?每回月娘去,都是说白云观穷的过不下去什么的。」 顾叶安叹了口气,说出了内情: 「我娘自从郡王府出来之后,就一心清修,深感钱财乃身外之物,是世俗的根源,她一心吃斋问道,谁要给她钱,那就是坏她修行,我曾给过她,却被她训斥了好几个时辰。」 「……」 容吟霜咋舌,天底下还真有那种不爱钱的。 对子然居士的行为,突然有了另外一层见解,说道: 「可是我觉得,子然居士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你痴了十年,她都没有放弃希望,如今你醒了过来,她一定是觉得这是她不杀生,吃斋问道的结果,所以,她不敢贸然改善生活,怕改善了,你又突然变回去了,那才是她最怕的。」 顾叶安听完了容吟霜的话,陷入了思绪,良久后才摇摇头,说道: 「算了,不想这些了。总之结果就是,她不要钱。可是,我却不能不挣,不管是为了她,为了我,或者是为了……别人,我都必须要从最基础爬起来才行。」 容吟霜倒是比较赞同顾叶安的话: 「你说的对,我自从被二叔他们赶出了梅家,我就彻底明白了,人生在世若是没有钱,那便是寸步难行的。若不是宝叔替我争得了一份产业,我都不敢想象,两个儿子会跟着我过多少苦日子。」 v第12章[01.25] 顾叶安始终对她微笑,低沉的声音在车厢内回荡: 「今后不会再让你们过苦日子了。」 「……」 容吟霜抬头看着顾叶安,对他说的这话反应一愣,顾叶安也知道自己这句话的分量太重,就耸了耸肩,说道: 「今后你跟着我做生意,我不会让你亏的。这样你就可以更好的照顾你自己和你两个儿子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容吟霜顿时释怀,对顾叶安傻傻的一笑,顾叶安突然看着她问道: 「对了,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你……恨你的相公吗?」 容吟霜不解:「嗯?我为什么要恨他?」 「因为……」顾叶安坐直了身体,想了想后,才说道:「因为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给你们娘儿仨留下呀!」 容吟霜眨巴了两下眼睛,说道:「他一定想留来着,可是却死了,他也没有办法呀!这怎么能怪他呢?」 顾叶安听了她的话,突然笑了起来,说道:「那你恨不恨他从前没教你维生之道?」 容吟霜也很自然的摇头:「没有啊。我不会维生之道,那是因为我从前懒,以为什么东西只要有相公在,就没我什么事了,可是最终证明,我这个想法不好,不仅害自己也差点害了两个孩子。」 「……」 说完这些之后,车厢里就突然静了下来,顾叶安也收回了目光,不再问话,脸色也变得轻松了些。 容吟霜不知道顾叶安问这些是什么意思,总觉得并不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好像很矛盾,不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在听到她说不怪的时候,眸子里透着股轻松,又透着股愧疚。 好好的,他愧疚什么? 马车到达地点。顾叶安照旧先下车,然后伸手拉帘子扶容吟霜,容吟霜也是照旧没让他扶,自己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顾叶安将容吟霜带到了一个码头前的空地上,容吟霜就看见好几排的木质货架,形状各异,加起来怕是有百来个,容吟霜看着这些,满意的笑道: 「我就说你是大富大贵的面相,跟着你做生意准没错。」 顾叶安见她高兴,就说道: 「这还没赚钱呢,就开始说我好话啦?」 容吟霜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我是瞎说的啊?你这面相虽然奇怪,但也算是贵重了,宗气旺盛,说明你出身极佳,前庭饱满,眉间宽阔,这就说明你生性豁达,不拘小节,再说你的守财宫,也颇有运势,只是……也许你空白了十年,所以你的回忆宫太过模糊,看不清楚,但这也不影响你整体的财运,有官运却无官气,说明你有做官的机会,但却未入仕途,前途还有些不明朗,但几乎没什么大劫,一辈子不愁吃穿,家庭和睦,绝对是中上的面相了。」 「……」顾叶安听容吟霜又开始显摆她的异能,无奈的笑了笑,不过只笑了一会会,他就发现其实,容吟霜说的貌似挺对……而关于他回忆宫模糊这一点,让顾叶安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 带着容吟霜看完了准备的差不多了的货架,然后又带她上船看了满船的稀罕物,容吟霜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将自己的宝贝银匣子郑重的托付到顾叶安手上。 看完了这些,顾叶安提出去吃饭,容吟霜看看日头,见确实是午饭时间,就点头答应了,顾叶安现在算是她的生意小伙伴,打好关系总是好的,反正她是个寡妇,倒也不怕传什么疯话,只要她行得正,坐得直,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毕竟顾叶安能让她赚到钱,能让她更好的生活下去,那些只会说她闲话的人,才不会去管你真正的死活呢,就随她们去说好了,把钱实实在在的挣到口袋里,才是最最关键的。 顾叶安把容吟霜带到了朱雀街上最豪华的光华大酒楼,容吟霜对这里也不算陌生,从前她相公也带她来过几回,里面的吃食自不必说,光是环境就让人流连忘返,沉醉其中,店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店,但是价格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价格。 容吟霜十分想知道顾叶安这两个月到底去做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变得这样有钱,要知道他刚醒的时候,可是连吃霸王餐和借钱的事情都做过的,除了那一回在赌坊赢了些钱,难道他就是用那笔钱发家致富了? 顾叶安跟小二交代了一番菜式过后,就领着容吟霜去了二楼,还没走到雅间,迎面就遇见了两个人,晋王安萧和换回女装的楚芊。 八目相对,都各自有着各自的尴尬。 最后还是顾叶安提出,让他们一同入席再用一些。 晋王拿顾叶安当兄弟,便没有推辞,拉着不甚情愿的楚芊走入了顾叶安定好的雅间之中。 四人一进去之后,顾叶安和晋王就凑到一边去聊着什么,容吟霜给四人倒了茶,并分别送过去之后,才跟楚芊坐到了一边,勾唇看着楚芊,楚芊被她看的想发火,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指着容吟霜说道: 「你!你不是那天那个女人吗?」 容吟霜一边喝茶,一边对她笑了笑,楚芊又将她仔细看了两眼,然后才恍然大悟道: 「安萧说有个算命先生看到我只进去了一会儿,我还纳闷那天在巷子里,我只看见你一个人,哪里来的算命先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就是你!」 容吟霜挑了挑眉,还是没说话。 只见楚芊就又拿出了那种不属于姑娘家柔美的粗糙气势,凑过来对容吟霜说道: 「安萧还说你是什么高人前辈,你倒是会骗人啊。」 容吟霜放下茶杯,看了她好一会儿后,才说道: 「我长这么大,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骗人。我说的都是我所见的,姑娘若是不信,我也可替你算上一算。」 v第13章[01.25] 楚芊的脸上现出轻蔑,冷哼一声,说道:「好哇,你算吧。若是不准,可别怪我不给你男人面子,照抽!」 容吟霜隐下了笑容,说道:「他不是我男人。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说话实在粗鲁。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替你算,算准了一百两银子,若是算不准,我给你一百两,如何?」 「……」 说完,容吟霜就在楚芊的注视之下,从袖中拿出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然后示意楚芊也拿出来,楚芊点点头,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样’的表情,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盖在容吟霜的银票之上,然后又掏出一张压在上面,说道: 「我追加一百两,若你说的不准,不仅没有钱,我还要打你两巴掌。」 容吟霜看着这姑娘一脸傲娇,明显就是在找茬儿的姿态,也不介意,就开始说道: 「姑娘你命格清贵,少时养尊处优,受万人拥戴,不过十岁到十二岁年间有一大劫,幸遇贵人,自此肩负使命,嗯……按照你这面相来看,怎么说也该是个……」 容吟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芊打断了,只见她一拍桌子,对容吟霜说道: 「行了,银票拿去吧,接下来的话不用说了。」 容吟霜看了一眼被推到自己面前的三百两银票,顿时乐开了花,对楚芊说道: 「姑娘确定不要听了?我这才说了几句啊,你就知道真伪了?」 楚芊看了一眼正向她们看来的晋王和顾叶安,然后沉声对容吟霜说道: 「……把你知道的全都咽进去,泄露天机太多可没什么好下场。」 楚芊的话刚说完,晋王就走来对她们问道: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楚芊顿时对容吟霜变了脸,突兀的勾住了容吟霜的肩膀,对晋王说道:「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位夫人很面熟,就多聊了几句。」 晋王看向容吟霜,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遂说道: 「你把手放开,别把这位夫人吓坏了。夫人请见谅,她就是这个脾性,其实人很善良。」 容吟霜将楚芊的手从肩头拿开,将银票折起来收入袖中,说道: 「我当然知道楚姑娘为人爽直,这不,不过是猜了一盘剪刀石头布,她就肯输给我两百两银子,好人有好报啊。谢谢楚姑娘了。」 容吟霜这话说完,不禁晋王愣住了,就连顾叶安也愣住了——猜个拳能输两百两? 楚芊脸上一阵尴尬,说道:「是,是啊!愿赌服输嘛。几天手气不好,下回一定再找夫人好好的猜几把。」 容吟霜也和和乐乐的看着她,说道:「好呀,只要楚姑娘准备好了银票,你想猜几把就猜几把。」 「……」 一阵假么道三的堆笑之后,晋王就带着楚芊离开了。顾叶安才凑过来问道: 「你又给人算命了?」 容吟霜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顾叶安又猜道:「怕是那个楚芊还被你算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了?所以才给了你两百两的封口费?」 见容吟霜还不说话,顾叶安又凑上去说道: 「说说说说,到底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容吟霜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别问了。告诉你就等于泄露了天机,我要遭报应的。」 顾叶安‘呸呸’了两下,然后也不再追问,就呐呐的说道: 「也不见你替别人算命的时候想起会遭报应这事来……」 「……」 说到这里,菜上来了。 容吟霜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小二上的菜有清蒸鲈鱼,爆炒小肚丝,溜肥肠和醋溜肉段子……这些全都是很家常的菜,但却都是她最爱吃的。 「这些……是你点的?」 顾叶安给她分筷子,听她问起,就点头道:「是啊,合胃口吗?这家店的味道真的不错,不管炒什么都好吃的。尝尝吧。」 「……」 容吟霜竭力想在他脸上看出些不对劲的端倪,可是顾叶安却丝毫无异,依旧淡定自若的替容吟霜布菜,他的手法是那样娴熟,就好像从前训练过似的,让容吟霜看了好久。 吃了一口熟悉的溜肥肠,容吟霜突然放下了筷子,站起身,伸出手来到顾叶安面前,用力掐了他的脸颊一把,想看看他脸上到底有没有那种可以完全改变人容貌的人皮面具。只要将那面具揭下,她就能看到她相公那张熟悉的脸庞…… 若不是她的相公,那又怎会有人这般凑巧,完全知悉她的喜好呢?容吟霜心想。 v第14章[01.25] 但很可惜,在顾叶安脸上,她什么都没发现,还平白让顾叶安像见鬼似的捂着脸,看着她。 容吟霜有些失落的又坐了下去,不再言语,闷闷不乐的继续埋头吃起饭来。 吃过了午饭之后,顾叶安就按照容吟霜的吩咐,将她直接送去了人之初。 容吟霜来到人之初,李管事正好将接下来要买的东西全都用纸列出来了,交给容吟霜过目,容吟霜看了看东西,估算了一下价格,然后将一百两银子交给了李管事,让他先用起来,李管事领了银子,就带着四个帮工的出门采购去了。 容吟霜又走到廊下往课室里看了看大儿和幺儿,只见两个孩子全都认真的跟着冯先生念书,心下颇感欣慰,上回书赛,大儿虽然没有获得名次,但他不过是刚起步,容吟霜也真心觉得只要他参加了就好,而幺儿,虽然是这书院中年龄最小的孩子,但他有些诗书竟然比大孩子背的还要熟练,就连冯先生都对她私下说过,幺儿的读书天分很高,明年若是还有书赛,他就打算让幺儿也去试一试。 见书院里也没她什么事,容吟霜就离开了。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凉下来了,想着之前给孩子们做了两套入冬的衣服,也不知够不够,若是遇上阴雨天,晒不干的话不就没衣服穿了,这么想着,她就去了一间成衣铺子,选中了两套颜色鲜亮的棉衣款式,将大儿和幺儿的尺寸,全都告诉了掌柜,约定好五日后来取。 付完订金,容吟霜就打算离开,可是却迎面碰见了两个熟人——严掌柜和赵倩。 赵倩自从上回被她吓过之后,倒是再也没敢去茶楼找事儿,而严掌柜自从温郡王府出来,也没有再去找过她,只不知这两人怎会聚在一起。 严掌柜见到容吟霜首先迎了上来,问道: 「梅夫人怎会这里?」 容吟霜对她点头致意:「我来给孩子们做两套冬装,原来这间成衣铺子也是严掌柜的吗?」 严掌柜点头:「是啊,你下回再来,我让他们收你便宜些。」 严掌柜到底是生意场上走过的老手,对于上回的尴尬之事绝口不提,容吟霜也是个厚道的,自然不会主动提起。 赵倩见她们相谈甚欢,有些不甘冷落,凑近来说道: 「两位看着交情不错啊。严掌柜,你可没说过你跟这个女人有交情啊。如此,我倒要好好考虑考虑,那铺子要不要卖给你了。」 赵倩言语中不乏针对,容吟霜也听出了她们在一起是为了谈生意,见严掌柜脸上挂着笑,眼角就已露出不快,容吟霜怕给严掌柜添麻烦,就对严掌柜行了个礼,说道: 「二位有事要谈,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完,容吟霜就要离开,却不料被严掌柜拉住,只听严掌柜对赵倩微笑以对,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 「梅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朋友,我们之间的交情自然是好的。至于夫人的店铺……你那间并不在主街上的旧年店铺,说实在的,着实不值那八百两,原本我也是想替夫人解一解燃眉之急,夫人若是不领情,大可再去跟旁人问价,若是有人出的价格比我高,那就让他买了去罢。」 「……」 说完,严掌柜无视赵倩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般的恶心神情,兀自拉着容吟霜入了店铺,亲密的说道: 「梅夫人既然来了,就喝杯茶再走吧。那日一别,我心中总是愧疚的,也有好些话想跟夫人说一说。」 容吟霜被她拉着入了内,回头见赵倩却是气得满面通红,在门口跺脚,然后脾气也来了,焦躁的转身,上了梅家的马车,绝尘而去。 跟着严掌柜入了内,容吟霜被内里的装饰下了一跳,从外面看,哪里能够猜到这里头竟是这样的金碧辉煌,严掌柜让下人们上了两杯香茶,请容吟霜上座。 「我所有店铺的内堂全都是国章命人特意修缮的,他说不愿让我住在简陋之处,有些夸张,让梅夫人见笑了。」 容吟霜喝了一口香茶,只觉得这茶也是极好,怕是价格也是不菲,对严掌柜笑着回答: 「不敢。郡王爷也是宠爱掌柜,也是一番令人羡慕的爱意。」 严掌柜微笑着端起茶杯,水气氤氲了她的双眸,容吟霜再一次感叹,严掌柜的容貌与子然居士是那般相像。 严掌柜貌似看出了容吟霜观察的意味,放下茶杯后,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又道: 「什么爱不爱的。其实,认识我们的人谁不知道,国章看重我,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他的结发妻子罢了。」 容吟霜听她主动提起这事,敛了眸,暗自沉吟片刻,然后做出惊异状: 「结发妻子?难道是郡王妃秦氏?可是我并不觉得你们长得相像啊。」 严掌柜莞尔一笑,说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她那日也去了寿宴,你应该看见她了才是。她现在叫子然居士,也不知已经入了道,做了尼姑,但是国章对她却是念念不忘,在她那里求不得情,这才转而施加在我身上的。」 「……」 容吟霜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端起茶杯继续喝茶。 两人间的气氛一阵凝滞,过了一会儿,严掌柜又继续说: 「国章原本趁着老太君八十大寿的日子,对外宣布将我扶做平妻,而后便会有内宫之人前来传旨,将我列入宗蝶,可是……那日却发生了变故。子然居士的出现让国章动摇了,也许是突然想明白了,假的,终究是假的。」 「掌柜陪了郡王爷这么多年,定是也有感情的。切莫想太多了。」 容吟霜也不是个八面玲珑之人,不知听到这种落寞之言该如何安慰,只好这样说着。 v第15章[01.25] 严掌柜对她扬扬眉,耸耸肩,做出一拍轻松自然的样子,摊手道: 「女人的命运原本就是掌握在男人手中,尤其是像我这种大户人家的妾室,最是没有话语权,就算今日相公宠我,但终究摆脱不了玩物的身份。有的时候,我其实还有些羡慕你。」 容吟霜不解:「嗯?羡慕我?不会吧!你也看到我之前过的有多凄惨了。若不是你提拔,我也不会有今日。」 严掌柜笑道:「羡慕你没了相公,就没了牵绊,一个人带着孩子,也挺好的。更何况,你有今日跟我可没什么关系,我当初给你的可以说是个死店,半点没有钱挣的,可是你自己把她个盘活了,我也没想到你竟能做的这样好。」 容吟霜浅笑回应,突然想起赵倩的事,于是问道: 「对了,刚才我就想问,你与梅家二夫人是在买卖什么店铺?怎么,她要卖店铺吗?」 严掌柜想了想后才点头,说道:「是啊。她说她急着用钱,手里好几个店铺都在转手。」 「她急着用钱?那何不问他相公拿了周转?梅家的钱财如今都在她相公手中,要多少她会没有?」 容吟霜百思不得其解,她在梅家过了那么多年,她是清楚知道梅家这近百年来到底积累了多少财富,如今她的相公梅远道死了,家产全都变成梅远贵的,而赵倩是他的结发妻子,也就是当家主母,不过是卖几间店铺的钱,难道梅远贵会拿不出来吗? 「我也是听说,好像是她娘家出了些事。她娘家舅舅不是当官的吗?最近不知为何被人参告了,此时正在接受调查,许是她娘家要钱周转疏通吧。」 容吟霜大惊:「被调查?赵倩的舅舅是刑部尚书,这样高的官也会被参合吗?」 严掌柜笑了笑,说道:「官自然是越大就越容易被参合了,她舅舅不知是不是错判哪位权贵,被人告发,再加上许是他从前做官确实不太干净,这才遭了难吧。」 「……」 接下里就是说的一些容吟霜听不太懂的官场上的事情,容吟霜又只坐了一会儿,就提出告辞了。 走出内堂的时候,严掌柜还要店掌柜把容吟霜付的定钱换给她,被容吟霜果断推辞了,严掌柜也只这些只是小钱,便就没有硬是勉强。 容易双走出成衣铺子,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脑中正思索着赵倩卖铺子的事情,总觉得这回的事有点蹊跷。 赵倩的舅舅怎会被人无端诬告,他做刑部尚书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可是怎会这一回就叫人抓了错漏呢?难道是得罪了什么权贵? 带着一头雾水,容吟霜转入了燕子胡同,准备抄近路回茶楼,可刚走没两步,就见一户别院的大门突然打开,从里头鱼贯而出好几个开路仆婢,容吟霜赶忙闪到一边,怕阻拦了人家的去路。 果然过了没多会儿,就见一对伉俪自窄门内走出,女方艳美绝伦,男方……怎么会是他? 只见梅远贵亲密的扶着那位女子走出来,女子低垂着头,脸上尽是娇羞之色,梅远贵也是极近亲昵之态,两人双手交握,难舍难分。 一辆马车从后门出来,梅远贵像是要走,与那女子话别之后,就走下了石阶,刚要上车,突然就看见了目瞪口呆的容吟霜,眼中闪过惊喜,脚步想要凑过去,却又不觉身后女子的注目,愣是没敢,对容吟霜恭谦的行了一礼,说道: 「多日不见,大嫂安好?」 「……」 这,这…… 突然从一个手段狠辣的人渣转变成这种温文有礼的画风,实在让容吟霜接受不了,没有跟他说话,而是头也不回的跑出了燕子胡同。 梅远贵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微动。 先前那女子也从石阶上走下,来到梅远贵身旁,问道: 「远贵,她是谁啊?」 梅远贵温文尔雅的说道:「是我大嫂,之前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位。」 女子蹙眉:「她就是你大嫂,那个不守妇道,丈夫刚死就企图勾引二叔的淫、妇?」 梅远贵听了女子对容吟霜的评价,非但没有分辨,反而做出一副家门不幸的样子,让那女子又心生怜惜,亲自送他上了马车,看着他离开,这才肯回去。 进门之时,又转头看了一眼容吟霜离开的方向,然后才冷哼一声,掀着袍角跨入门槛。 容吟霜觉得自己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下意识的就想逃跑。 二叔梅远贵就是她曾经的一个噩梦,是她对人性绝望的根源。她害怕与他面对。 奔跑了一阵,确定自己没有危险之后,容吟霜才靠着墙壁喘气,脑子这才恢复了理智,回过神来去思考,二叔怎么会出现在那里,那个女人是谁?难道是二叔养在外面的妾侍? 可是,看那女人的气质与穿着又不太像,而且二叔也不是那种会在外头养妾侍的人,有喜欢的肯定是直接纳入府里了,反正二叔从来也不会顾及赵倩,梅家二房里已经有三四个妾侍,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由此断定,这个女人应该不是妾侍之流。 那她是谁? 看二叔对她视如珍宝的模样,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那女人的身份就很耐人寻味了。 回到茶楼,宝叔就迎了上来,对她说: 「掌柜的,有客人在楼上等您。」 容吟霜奇道:「客人?是谁?」 v第16章[01.25] 宝叔摇头:「是几位女客,没说是谁,只说掌柜的见了她就知道了。」 容吟霜心里就更加纳闷了,几位女客? 多想无益,容吟霜就直接上去会面去了,不管来的人她认不认识,既然来了她的茶楼,点名要见她,那她就必须去见上一见,否则人家总会说她做生意死板的。 楼上的伙计替她掀开了帘子,容吟霜走了进去。 只见楚芊带着两名贵妇装扮的女人坐在窗边说话,旁边还站着两个穿着普通的婢女,见她走入,楚芊就向她走了过来,说道: 「梅夫人,我给你带生意来了,你要怎么谢我?」 容吟霜见她表情俏皮,知道这姑娘定是输了两百两银子心中不忿,下午就想来拆她的台了。 温婉笑道:「那就给姑娘一成的利,好吗?」 楚芊说话是为了奚落容吟霜,容吟霜不喜与人争吵,就顺着她的话说了一句,这句话也不理亏,若是她真是给她介绍生意来了,那她自然要道谢的,若是来拆台,那她也是无需对她理会的。 楚芊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两位妇人,介绍道: 「这位是公爵夫人,这位是将军夫人,她们听说普贤茶楼的梅夫人能通天机,特来与夫人请教一番运势,不知夫人可否赏光替她们算上一算。」 容吟霜瞥了一眼那两位故作端庄的夫人,不动声色的说道: 「没什么不可以,但是楚姑娘告诉过两位夫人,我看相百两一回。」 公爵夫人和将军夫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位穿着将紫色衣衫的公爵夫人站了出来,说道: 「是要看的准,别说是一百两,再多我们也拿得出,但若是看的不准,明日你这茶楼便不用开了。」 公爵夫人语毕,将军夫人就接着说道:「京师重地,岂容你这种招摇撞骗之人。」 容吟霜无惧她们威胁,对两位夫人比了个请的手势,让她们一同上前。 公爵夫人和将军夫人对视一眼,眸中不乏露出得意之色,楚芊也是靠在门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容吟霜先拉着公爵夫人的手走到一边,观察了她的面相,又看了看手相,这才勾唇说道: 「公爵夫人,一生命苦,少时虽家有富贵,但到不了少年之时,面有苦难之色,定是受过天灾,家道中落之后,颠沛流离,不得不卖身为奴。您这面相可不太好啊。」 容吟霜不顾公爵夫人脸色一变,就转而走到将军夫人身前,说道: 「将军夫人的面相……也好不到哪儿去,眉心带煞,命格主克,在家克父母兄弟,出外克朋友亲戚,有姻缘,但不长久,绝过不了三年,夫君必被你克,哎呀,这么一看,您这面相还不如公爵夫人呢。」 「……」 楚芊听了容吟霜说的这些,也不得不正经的站了起来,眸中带着探索,来到容吟霜身后,冷冷说道: 「梅夫人,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你知道两位夫人极其尊贵,只需动一动指头,就可让你无家可归,身败名裂。」 「没错,你,你胆敢污蔑我与公爵夫人,信不信我立刻就让人封了你这茶楼?」 容吟霜回过头去看了看一眼楚芊,也没有立刻应付‘将军夫人’的盛怒威胁,而是拨开了挡在面前的楚芊,走到了那两个站在一旁伺候的丫鬟面前,横看竖看好几回,才指着她们说道: 「两位夫人别生气,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在我眼里,两位夫人的面相真真是不如这两位姑娘的。」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温润之声对她说道: 「夫人,你且看一看我们姐妹俩的,看看我们今后是个什么际遇。」 容吟霜浅浅一笑,指着那穿着浅紫色衣服的姑娘,说道: 「这位姑娘,你出身高贵,父母健在,且家中富裕,身上有淡淡官气,说明家中有人做官,且那官气能影响家人,便说明,做的官位不低,就说姑娘你自己,也是文理皆通,眉目秀慧,一生平顺,除了夫君爱招惹些露水桃花,其他的,我可看不出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那浅紫色衣服的姑娘盯着容吟霜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对她笑了笑,然后往后退了一小步,让旁边那位棕色衣衫的姑娘来到容吟霜面前。 只见容吟霜围着那棕色衣衫的姑娘转了好几圈,才说道: 「姑娘的命格是险中求胜,运势宫有两条分叉,这就说明你曾做过重大选择,那个选择足以影响你的一生,但很显然,你选对了,所以另一条分叉的纹理很浅,姑娘周身武气横溢,说明你的近身亲人是武官,他身上的杀伐之气影响了你的性格,若是我没有猜错,姑娘定也是习武之人,你的面相虽不带天生贵气,但却有后天运势,父母亲缘浅薄,但夫妻缘深,夫君虽说耿直,但却始终如一,女子得此夫婿已是最好,还图其他什么呢。」 容吟霜说完这些之后,只见那棕色衣衫的女子立刻点头拍起手来,随后浅紫色衣衫的女子也上前对容吟霜表示了赞赏,容吟霜这才退后一步,对她们行礼道: 「民妇参见公爵夫人,参见将军夫人。」 那浅紫衣衫的姑娘便是公爵夫人殷氏,而那棕色衣衫的姑娘便是将军夫人耿氏。 只见耿氏亲自向前,将容吟霜扶了起来,对她说道: 「原我还以为是芊姑娘夸大其词,没想到梅夫人真有这通天彻地的本事,让人好生佩服。」 殷氏听后也上前夸赞道:「是啊,原我也以为是芊芊这鬼丫头想耍弄我们,没想到竟是真的。」 v第17章[01.25] 原来这耿氏与殷氏都是楚芊喊来的,她们听了楚芊说起有个算命很厉害的夫人,女人家对命理之事都很感兴趣,所以就跟着她来了普贤茶楼,楚芊提出让她们与丫鬟们换装,说想考验一下这位夫人的真本事,两人想想也觉得颇为有趣,就这样做了。 没想到还真让她们遇见了宝。 去内间与两名丫鬟换回了衣服,殷氏与耿氏请容吟霜一同坐下,只见殷氏从怀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对容吟霜说道: 「这是夫人的酬劳,我先付上,但还有一事我想询问夫人。」 容吟霜接过银票,对她说道:「公爵夫人请说。」 迟疑片刻后,殷氏这才说道:「就是我那夫君,梅夫人算的不错,他确实不如耿妹妹的夫君专一,但女子本就该守妇德,夫君不来我房里,我也认命了。不过,因为下个月马上就是我的生辰了,按照老太君的规矩,夫君这个月都得在我房里过,可是眼看着能管这事儿的老太君年纪也大了,指不定还能管多久,若是只有这一回的机会了……我就想问一下梅夫人,我这肚子,这回能不能有身孕,你知道,生在那种钟鸣鼎食的大家,就算是当家主母,身边没有一儿半女陪伴,终究是孤独的。」 容吟霜让她把手伸出来,殷氏照做,容吟霜看了好一会儿,说道: 「夫人放心,夫人的子孙缘虽浅,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可能要晚两年,至多两年,必怀!」 殷氏有些失望,说道:「要两年啊?那梅夫人的意思就是……这一回我还是怀不上啊?」 容吟霜放开了她的手,对她说道:「这一回怕是不行。不过,我见你面色带白,最近家中也未必会太平,下个月恐有事发生,应该不会过年,等家中之事了结,到时候,安安稳稳的怀胎岂不是更好?」 殷氏将容吟霜的话反复思量,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捂着嘴唇,大惊失色的自言自语道: 「不会过年,莫不是老太君……」 话说到一般,殷氏便主动闭了嘴,毕竟咒自己长辈的事情可不能由她这个贤惠的儿媳口中传出,有这疑问,也只好在心中盘问。 容吟霜见她似乎有了些数,便不再多言,也不客气的将银票收入袖中。转头对将军夫人耿氏问道: 「请问,将军夫人可有什么想问的?」 将军夫人耿氏也坐了下来,也学着先前公爵夫人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票,对容吟霜说道: 「诚如梅夫人所言,我的相公的确对我很好,他是朝中武将,我也自幼习武,两人志趣相投,日子过的倒也舒心。只是最近他总说头疼,身子也是大不如从前,我就想问一问他的命,需要我把他的生辰八字写给夫人吗?」 容吟霜凑近耿氏看了看,随即摇头说道: 「将军久征沙场,身上难免有些病痛,需好好调养应该没什么大碍,八字就不用了,刚才我就说了,夫人的面相中,夫妻缘深,想来做你的相公应不会在壮年便去世才是。」 耿氏听了容吟霜的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才对容吟霜笑道: 「承夫人吉言,多谢了。这个,请收下吧。」 将百两银票又推到容吟霜面前,容吟霜也未推辞,就收入了袖中。 两位夫人满意的走出雅间,容吟霜与拉在最后的楚芊并肩而行,容吟霜对楚芊说道: 「楚姑娘待会儿别忘了从下面柜台中取二十两银子。」 楚芊正若有所思的走着,骤然听容吟霜说这个,不禁一愣,问道:「嗯?什么银子?」 随即就又想起自己先前跟容吟霜说的调笑之言,不禁对这个女人叹了口气,突然停下脚步,对容吟霜说道: 「要不,我再给你一百两,你替我算算,我肩上的使命,今生可有完成的机会?」 容吟霜看着她笑道:「使命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觉得姑娘应珍惜眼前人,晋王对你真的很好。」 楚芊蹙眉:「我当然知道他对我好,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为难了。」 容吟霜兀自走下楼去,对楚芊提出的算命邀约不做理会,楚芊见她无视自己,不禁急得当场炸毛,追在容吟霜后头说道: 「诶诶,你什么意思?我也给你钱,凭什么你不替我算?」 容吟霜头也不回的说道:「你的钱全是晋王给你的,我怎么能拿晋王的钱,说对不起晋王的话呢?」 「……」 楚芊将容吟霜这句话放在脑中想了想,说道:「什么说对不起他的话?我是问你我的事,关他什么事?」 容吟霜不听也不理她,直接下了楼,亲自送两位夫人坐上了车,然后才对撅着嘴站在门口的楚芊笑道: 「楚姑娘也快回去吧。」 说着就要进去,楚芊却拦住了容吟霜的去路,说道:「你今日不给我算结果,我就堵着门不让人进出。」 容吟霜叹了口气,将她拉到一边说道: 「我刚才不跟你说了吗?使命什么的都是死的,人才是真正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你要好好珍惜晋王才是。」 「……」 说完这些,容吟霜便不再理会这个任性的小姑娘,兀自回了茶楼,楚芊眼珠子一转,也差不多能明白一点容吟霜的意思,但对感情之事她还没有开窍,并不能真正理解容吟霜说的珍惜晋王这件事,对着茶楼的方向,做了个鬼脸,然后才傲娇的甩头离开了。 v第18章[01.25] 接待完了两位贵客,容吟霜回到三楼,将身上的四张百两银票全都拿了出来,摊在桌面上,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一日净赚四百两,心情太爽啦。 将之前空掉的银匣子拿出来,将四张银票小心翼翼的放进去,然后合上盖子,继续藏了起来。 凑到窗外看了看时辰,差不多是傍晚,大儿和幺儿该回来了,昨天幺儿说想吃鸿福堂的大肉包子,她得赶紧去买才行。 跟宝叔说了声,就出去了。 鸿福堂的包子算是京城最有名的,两个拳头大的肉包,一个就卖八文钱,堪称包子中的霸主,可虽然贵,但是买的人却是超多的,所以鸿福堂全天都有大包子卖的。 容吟霜今儿心情好,于是一下子就买了五十个大肉包,拎回楼里,拿出四个,其余的都拎进后厨,说是给大伙儿当宵夜吃,伙计们当然知道鸿福堂的包子既好吃又贵,都没想到掌柜的这么大方,一下买了这么多回来,就为了给他们当宵夜吃,一个个干起活儿来就更加卖力了。 大儿和幺儿回来之后,一人啃了一个,直嚷着好吃好吃。冯先生和李管事也来到茶楼,李管事说今晚集市上有皮影戏看,问容吟霜要不要带孩子去,容吟霜还没开口回答,大儿和幺儿就耳尖的听见了,一个劲的缠着容吟霜,要她带他们去看。 待吃过了晚饭,容吟霜便早早的带着两个孩子离开茶楼,她一手牵一个,带着他们往城中的集市走去。 两个孩子简直玩疯了,他们哪里是来看皮影戏的,根本就是来集市东窜西窜,看这个,摸那个,容吟霜被他们拉的筋疲力尽,但看见两个孩子开心的笑脸,她又觉得无论多辛苦都是值得的。 母子三人在决定回去之前,又去吃了一回过桥米线的宵夜,两个孩子才肯跟着她回家。 又过些时日,腊月的天气也彻底转凉了。 大伙儿全都换上了棉袄冬装,说话的时候,嘴里也开始吐出雾气了。 这日容吟霜还是照旧将东西买好了,拿回楼里,准备让月娘抽空给白云观的那位送过去,谁知道,昨天有个客人订了二十五盒的糕饼,月娘一时走不开,正在后厨忙碌。 宝叔提出另外找个人给她送过去,容吟霜看着满地的素菜和米面,想着其他人也不认识地方,白云观又是姑子的道观,若是男人去也不合适。就让决定亲自给送过去。 因为宝叔之前心疼月娘每回走路太辛苦,便私下给她雇了一顶藤椅轿子,过五天就来一回,然后坐着轿子去到白云山脚下,然后把东西送上去也就方便了。 容吟霜也坐上了那顶藤椅轿子,往城外赶去。 虽然如今顾叶安做生意挺赚钱,可是子然居士却不要他的钱,坚持继续过观里的清苦日子,因此,经过一番思前想后,容吟霜觉得,她每隔几日的送米粮之行还是不能断的。 毕竟顾叶安带着她做生意,她代替他照顾一下他的母亲也没什么,这么想了之后,容吟霜就一直把这件事坚持了下来,整整两个月没有间断过。 轿子停在白云山脚下。 容吟霜拎着米面和菜正准备上山,就回头看了一眼,之前发生事情的那户人家,发现篱笆门紧锁,周围也是杂草横生,看来,那婆娘已经带着老公公搬走了。 提着东西上了山,容吟霜有意避讳着来到了子然居士的拱门前,在门后守了一会儿,确定院子里没人之后,她才探出头去,将东西提了跨入拱门之中。 正要妥善退出,可没走两步,就听见二楼有一个清明的声音说道: 「今日怎的是你来送?」 容吟霜吓得僵住了肩头,却是不敢回身,因为她已经听出来,这个喊住她的人,就是子然居士,她曾经与容吟霜在温郡王府打过照面,应该会认出她才是。 正要埋着头离开,子然居士却又道: 「行了,既然我喊了你,就说明我承了你的情,快上来坐坐,陪我说说话吧。」 「……」 容吟霜有些犹豫,低着头踌躇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期期艾艾的走上了二楼台阶。 算了,横竖她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见就见吧。 容吟霜走上了楼,就见子然居士一身清爽的道姑袍子,站在楼梯口迎她,看清了她的长相,子然居士发出一声惊疑的词语,然后才又恢复过来。 容吟霜上了楼之后,就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个晚辈的礼,子然居士拉着她起来,然后叫她在栏杆前的圆桌旁坐了下来。 容吟霜鼻眼观心,等到有伺候之人送上了茶水,她都没敢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子然居士开口问她: 「你是那日与安儿一同掉入水中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子然居士和蔼的问她姓名。 「我叫容吟霜,夫家姓梅。」 子然居士有些惊疑:「夫家?哦对,你梳了妇人发髻,应是有家室的才对。夫家一切可好?上回你怎会出现在温郡王府里?」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对子然居士知无不言道:「我的相公已经去世了。上一回去温郡王府,完全是因为严掌柜……哦,就是那个严姨娘委托我入府办些事情,与大公子一同掉入水中,实属巧合,绝非我有意为之的。」 子然居士对她笑了笑,说道: 「我又没有怪你,瞧把你紧张的。」子然居士喝了一口寡淡的茶水,然后又继续说道:「其实,我非但没有怪你,反而还很谢谢你。」 容吟霜讶然:「谢我?」 v第19章[01.25] 子然居士点头:「是啊。要不是那次落水,我的安儿也不会恢复神智,清醒过来,正好那次掉水,让他许是受了与十年前相同的刺激,回来之后,他就恢复了神智。」 容吟霜听了子然居士的话,心中存有些微疑虑,那日她在水中,明明感觉到是顾叶安救了她,可是,如果按照子然居士的说法,顾叶安是回来后才恢复的,那么在水下救她的又是谁?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顾叶安刻意隐藏的秘密的。 只不过,这些疑虑容吟霜只是在自己肚子里想想,并没有告诉子然居士。 从白云观下山时,已是傍晚时分,子然居士与她聊了好多道法上的问题,俨然把容吟霜当做是知己一般,将她留了又留,最后还是容吟霜见日落偏西,说自己的两个孩子快要下学回来,子然居士才肯让她下山,并约定好了以后要经常上来与之探索道法自然。 容吟霜原本就很佩服子然居士身为女子的坚毅,便应承下来,经后只要有空就会上来与之聊解一番。 下山之后,容吟霜回到茶楼,发现大儿和幺儿已经回来了,正四处找娘,李管事只好继续带着他们玩儿,见容吟霜回来,宝叔就走出了柜台,在外面看了看,对容吟霜问道: 「夫人,您是不是迷路了?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连午饭都没回来吃。」 容吟霜笑了笑,说道:「观里的师傅留我吃饭呢。」 「吃饭?」宝叔惊疑:「怎么每回月娘去就没人留她吃饭?」 容吟霜没有说话,大儿和幺儿见她回来,立刻飞奔而来,争相跟她讲述书院里的新鲜事。 容吟霜问他们晚上想吃什么,大儿和幺儿竟然说想去吃夜市里的梅花糕,就是那种用面粉做出一个面膜子,往里头加豆沙的小点心,容吟霜觉得那个吃不饱,可是孩子们却一个劲的缠着她要去,最后她也没办法,只好带着他们去了。 梅花糕是夜市里的畅销货,容吟霜带着孩子们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如愿买了两个,一边叮嘱孩子们吹凉了再吃,因为里头包着豆沙,烫得很,一不小心嘴皮子就烫出一个大泡来。 两小子吃这个很有经验,都是吹了又吹,才小口小口的去吃。 想着这些东西不能当晚饭吃,容吟霜就在周围看了看,见左前方有一间颇具特色的菜馆,就问大儿和幺儿要不要去吃,两小子在集市上玩疯了,再加上又吃了梅花糕,所以,根本不想再去什么正正经经的晚饭。 容吟霜无奈,只好跟着他们身后,跑东跑西,怕他们跑没了。 集市里有个钓小鱼的摊子,大儿趴到摊子旁边就再也不愿意走了,容吟霜跟摊主买了两只稀油纸做的小鱼网,又拿了两只装着半桶水的小桶放在他们身边,让他们用渔网去抓小鱼放进桶里去。 两个孩子玩的满头大汗,可是左捞捞,右捞捞,就连一条鱼都没捞起来,不禁失望极了,容吟霜接过他们手里的网,自问动作比他们迅速很多的下水,可是,鱼王捞起来时却还是什么都没有,母子三人面面相觑。 就在此时,有道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哟,你们娘儿仨倒是好兴致啊。大晚上的来这里捞鱼玩儿。」 容吟霜回过头去,只见顾叶安独自一人,拿着折扇,一派潇洒自在,唇角总是噙着一抹笑,叫人看了就心生好感,若不是他周身自然散发的贵气给人一种疏离之感,相信他一定会更加亲和一些。 容吟霜狼狈的站起身,对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顾叶安耸耸肩,说道:「先前去茶楼找你,宝叔说你们娘儿三来了夜市。」 容吟霜将垂在两颊的发丝夹到耳后,露出光洁美好的白皙脸颊,顾叶安见这一切看在眼中,只听容吟霜说道: 「找我干什么呀?」 顾叶安看了她一会儿,用纸扇替她拂去了肩膀上不知何时掉落在上的一片落叶,容吟霜有些羞赧的不觉往后退了一步,顾叶安也不追随,站在原地跟她说道: 「欢喜巷过几天就开张了,原本是想找你去看看的。」 容吟霜不知为何,自从那日光华楼两人分道扬镳之后,她就有些怕见到顾叶安,不是说像对二叔梅远贵那种嫌弃的怕,而是她怕自己的内心,因为,顾叶安有很多地方,都让她想起已故的相公,若是再继续下去,说不定她的心会有所偏失,所以,不敢靠的太近。 低着头说道:「要不改日再去看吧,今天也晚了。」 顾叶安见她羞赧,便敛目收回了令她不自在的目光,不再与她说话,而是直接蹲下身子,对大儿和幺儿问道: 「你们是不是想捞鱼?」 大儿和幺儿连连点头,顾叶安撩起袖子,将幺儿抱起来,坐到自己腿上,然后才拿起水盆边上放的渔网,在大儿和幺儿屏息般的注视下,顾叶安将渔网极其缓慢的放入水中,沉到小鱼们必经的中央地段,看准了时机,就向上一抄,一下子就捞起了好几条小鱼,可把大儿和幺儿乐坏了,就连容吟霜也不觉惊奇的凑了过来,幺儿像是捡了几钉金元宝似的,高兴的抱着顾叶安的脖子兴奋在他身上直跳。 顾叶安差点被他跳的往后倒,尽力稳住身子之后,才大儿把水桶拿起来,让他把小鱼放进水桶里去。 大儿对他投射而出的是极其敬佩的目光,自然是他说什么,大儿就去做什么了。 看着几条小鱼顺利出了水盆,放入了水桶,大儿和幺儿立刻就将头凑到一起,对水桶里的小鱼赞不绝口,没过片刻,顾叶安又说: 「快快快,把桶拿过来,又有了又有了。」 「啊——又有了,真的又有了。」 这一回,大儿和幺儿的情绪简直将近癫狂了,围着鱼摊位绕着圈的跑跳,容吟霜收都收不住他们。 顾叶安一共替他们捞了大概十六七条小鱼上来,鱼摊的老板有些不高兴了,顾叶安另外付了他一两银子,让他把那些小鱼连桶一起带走。 一两银子足以买下他这些水盆里的所有小鱼,鱼摊老板随即就殷勤了起来,替他弄鱼食,给木桶栓绳子,一切弄得妥妥帖帖的交到他手上,还说了一句恭贺的话: 「多谢少爷,少夫人赏,下回两位小公子若还想玩儿,尽管来便是,我不收钱。」 v第20章[01.25] 鱼摊老板的一句‘少爷少夫人’可把容吟霜羞死了,连忙摇手,可还没说话,顾叶安就应了这句顺水祝福,回道: 「多谢老板了。」 说完之后,就将幺儿抱了起来,又牵了大儿的手对容吟霜说道: 「少夫人,快走吧,老板要收摊了。」 「……」 容吟霜看着那大小三个爷们儿离开的背影,不禁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了,大大呼出一口气,这才认命的拎起了水桶,跟在他们后面走了。 不过走了一会儿,顾叶安就把他们带到了一间菜馆里,带着两个孩子站在门边,对容吟霜招手道: 「快进来吃饭吧。一个晚上什么都没吃,饿坏了吧。」 「……」 容吟霜看着门内的他们,不觉摸了摸肚子,的确从下午开始,她就什么都没吃,刚才陪大儿和幺儿逛街,也是追着他们满街跑,肚子早就饿过了,要是顾叶安不提起,她还真有点忘了,而这些,他竟然都知道。 看着顾叶安自然而然的模样,容吟霜心中虽暖,却也是有些害怕的。 踌躇着入了店,顾叶安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入了座,挑选了一个靠窗的绝佳位置,跟大儿和幺儿商讨了好些时候,终于把两个孩子要吃的菜都点上了,见她还缓步走着,不禁对她招手催促道: 「你还站着干什么,快来看看,你想吃些什么,孩子们都点好了。」 顾叶安的话让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容吟霜身上,人们的目光似乎觉得,他们这是正常的一家四口出门吃饭,也许不知内情的人,会觉得这很正常,但是在容吟霜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别扭,期期艾艾的走了过去。 安慰自己,算了,别想那么多了,反正她是个寡妇,该戳她脊梁骨的人,也早就开始戳了,她也不必庸人自扰,不过就是吃顿晚饭,人家爱怎么想,就让他怎么想去。 吃完了晚饭,顾叶安照例将容吟霜他们送回了道观,只见他站在道观外头看着他们入了内,容吟霜也跟他道了别,他还是不肯离开,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容吟霜。 容吟霜怕极了他那种目光,因为会没由来的让她心突突的直跳,那目光像是钩子,钩的她无法忘记他的潇洒姿态,英俊脸庞……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就像是自己守了好长时间的东西,突然动摇了,她害怕失去,就越发想守住,可是越发想守住,就越发的在意那种感觉。 很无助,很酸楚。 第二天,顾叶安如约来邀容吟霜去看巷子的落成,他给那巷子取名叫做‘欢喜巷’,容吟霜倒是想去看看,可是却不愿与他一同去,只在口头回绝了他的好意。 等顾叶安走了之后,她就想自己偷偷的去看,可是,茶楼的门口还没走出,就有一个丫鬟,带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来找她,那个丫鬟正是上一回跟楚芊她们一同前来看向的那个,就是假扮的是公爵夫人的那个。 只见她见了容吟霜,首先行礼,说道: 「夫人金安,这两位是我们舅老爷家的人,他们家中最近有些不太平,我们夫人特让我带他们来请您过府一看。我们夫人还说,酬劳什么的,绝对不在话下,请梅夫人放心。」 「……」 容吟霜心中纳闷。 舅老爷?那就是公爵夫人殷氏的娘家人?果然在那两个家丁的衣领上的确是绣着一模一样的‘殷’字。 没有推辞什么,容吟霜便让他们在门口稍后,自己上楼那些东西,便随他们去。 宝叔从柜台后走出,问道: 「夫人,您这是去哪儿啊?」 容吟霜指了指那两名殷家的仆从,说道:「他们家姑婶子与我有交情,让我去帮忙看一下家宅,没事的,我去去就回来。」 宝叔在茶楼这么长时间,自然也明白了容吟霜有那份看向的本事,趁着容吟霜上楼拿东西的时候,他向那两名家丁问明了住所,好歹若是有个万一,他也好有处寻人去。 容吟霜带着她的一身行头,匆匆而上,匆匆而下,跟着两名家丁往殷府走去。 公爵夫人的娘家,是一品左丞殷休的家,先帝御赐宅邸,左丞大人过身之后,宅邸就一直由后人居住。 嫡长子殷游乃恩甲年的文科状元,后来在内阁待了三年,被外放五年,直到先帝驾崩,才被如今的皇帝召回京中,做了礼部尚书。 容吟霜来到殷府之后,见大门口红绸飘扬,大红双喜贴在灯笼之上显得格外喜庆,下了轿,不禁问了一句,说道: 「府里这是要办喜事?」 那家丁点头,说道:「是啊。明日我们老爷娶续弦夫人,一切都准备好了,可是老爷却突然病倒了。大夫也整治不出毛病来。」 说着话的功夫,从门内又跑出两名家丁来,看见容吟霜,大概也是听说了她的本事,尽管目光质疑,但行动上却是不敢耽搁半分。 四位仆从埋头疾行,将容吟霜带去了四重门后的主院,还没入院就听见里头传来一些瓷瓶瓷杯摔碎的声音,还伴随着其他东西撞击的声音,后来出门去迎她的小厮说道: 「我们老爷从昨晚开始就这样了,不断的摔东西,一会儿说头疼,一会儿说身子疼,可是请了大夫过来,都说老爷没有病症,我们急着去找了大小姐回来,大小姐就说她认识夫人这位世外高人,想让夫人来看看,有没有法子救一救我们老爷。」 容吟霜点点头,让他们带她进去。 嘶吼的声音越来越近,刚走到门边,就见一个油腻腻的盘子被摔了出来,砸在地上,碎了个稀巴烂。 v第21章[02..01] 一个焦急的身影从里头走来,正是公爵夫人,她看见容吟霜简直就是看见了活菩萨,过来就拉着她的手,连寒暄都不说了,直接指着里头说道: 「梅夫人,快救救家父吧。他,他再这么吃下去,肯定会撑死的。我娘都吓得晕过去了。」 容吟霜探头往里看了看,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文士,此刻只穿着中衣,整个人趴在桌子旁,狂吃海喝,没用筷子,直接用手抓来抓去,抓了什么都往嘴里塞,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了,就把盘子摔地上,然后拉过远处的盘子,继续吃。 容吟霜走入内间,只见那中年文士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光青白,带着浓浓煞气,容吟霜对公爵夫人说:「夫人,你把这院子里的人全都清了,这里交个我。」 公爵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立刻照做,公爵夫人还有些不放心,走过来对容吟霜问道: 「我爹是不是中邪了?他昨天晚上就开始不对劲,今天早上就开始狂吃,早晨吃了两个时辰,然后歇了半个时辰,就又开始吃,如今又是吃了两个多时辰了,不断的让厨房上菜上饭,这,这,你看他的肚子,都吃的吐了好几回了,却还是不能停口,这样下去,他肯定活不成了。」 容吟霜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对公爵夫人的贴身婢女说道: 「这里交给我,你把你们夫人带出去休息一会儿。」 片刻后,院子里的人全都清的一干二净,容吟霜这才走入房里,将门窗全都关了起来,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 他这种现象没有别的解释,只有饿死鬼附身才会这般狂吃海喝,对于未曾附身的厉鬼,她有足够的法子将他们逼退,可是,对于这种已经附身了的厉鬼,她若是下重了符,很可能会连这句躯体的主人也一并害了。 所以,容吟霜不急不缓的坐在那埋头苦吃,但一双眼睛却翻白着盯着她看的中年男人对面。也不说话,趁他不注意,就推了一道‘催吐符’去他的饭菜上,那人吃着吃着,突然就开始狂吐起来。 容吟霜飞快来到他的身后,将两根手指并起点在他的颈下三寸,一道真气打入,只见那中年男人整个人往前一扑,双眼暴睁,有了些许的双重人影,却是硬生生的憋住,继续留在了他的体内,也不攻击,而是继续把手伸向了他刚才吐出的东西那儿。 容吟霜觉得恶心,念出心诀,一道困魔咒将那中年男人整个包围起来,将之束缚的站了起来,那体内的恶鬼不住挣扎,中年男人的身子不断的被带到半空之中,容吟霜见那厉鬼准备害人,赶忙对着那个纠缠的身影打出一个金刚符咒,硬生生的将之从中年男人体内逼了出去,然后借着困魔咒的最后力道,将那男人平安的送回了地上,怕那厉鬼再次附身,容吟霜又急忙打出一道隔绝符,将那昏过去的男人身体用金光完全封闭起来,叫厉鬼无所依附。 周身围绕着浓厚的黑雾,耳中充斥着炼狱般的桀桀怪笑。 容吟霜两指合并,做出莲花手势,清心咒加在自身,那黑雾纠缠了好一阵,这才被她的清心咒所伤,打到墙上,现出了形态。 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男人在地上缩成一团,渐渐展开身体,双眼突出,两颊凹陷,手脚细的跟竹竿似的,嘴里不住的喊着: 「我饿……我饿……我饿……」 容吟霜见他不住的趴在地上,吸食食物的气味与热气,那饥、渴的样子让人看了就觉得十分可怜。 犹豫片刻后,容吟霜才做出决定,将自己身上的修为灵气注入了一些给他,让他好受些。 只见那男人承受着容吟霜的灵气,如沐春光般享受的眯起了双眼,容吟霜收回气力,他就好受了不少,那双眼睛没那么暴睁,看起来也就不怎么可怕了。 只见他转向了容吟霜,说道: 「谢谢。」 容吟霜叹了口气,对他问道:「你是谁?是路过野鬼还是索命冤魂?为何缠上殷大人?」 那人吸了些灵气,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只见他脸上露出哀戚之色,说道: 「我,我不是索命冤魂,也不是路过野鬼,我只是跟着我心爱之人到了这间府邸,我也不是真的要他的命,只是……」 他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容吟霜看着他问道:「只是什么?你这样狂吃海喝,与害他性命又有何区别?」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说道:「真的,不是想要他的命,原本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而我又是个饿死鬼,只能附他身让他吃饭。可是吃着吃着,我就连自己都停不下来了,若不是你的话,说不定我就真的害了命,将来怕是投不到人胎了。」 容吟霜蹙眉表示不解: 「你为何要教训他?他与你可有仇怨?」 他摇了摇头:「以前没有。但……明天就有了吧。」 「明天?」容吟霜垂眸想了想,想起殷府门前挂着的红绸,听他们府里的下人说,明天殷大人娶续弦夫人,难道……不禁猜测道: 「明日入门的新夫人是你什么人?」 他抬头看着容吟霜,说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好几天前,这个男人就把她接入了府,我就是跟着她进来的。」 「你不愿她嫁给殷大人?」 「我不愿她嫁给任何人。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也要个人给她倚靠,我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喜欢她,要不然也不会不介意她青楼出身的身份了。」 容吟霜听完这些,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明日殷大人要娶的新夫人是这位从前未过门的妻子,他死之后,没有去投胎,一直跟着她,新夫人许是流落青楼,等着被人拍卖,是殷大人将她赎出,并要她做续弦夫人,殷大人是朝中二品大员,要娶一个青楼女子为续弦,原本就有些惊世骇俗,就算这个女子是清白之身,但是名声在那里,今后肯定少不了被人诟病的,可是殷大人却力排众议,坚持己见,可见他对这个姑娘是真的喜爱。 而这魂魄不甘自己守候多年的女子嫁给旁人,就想给这人一点教训,没想到他附身之后,开始吃起了东西,就激发出他饿死鬼的本质,想停下不吃,都停不下来了。 「我觉得你不该这样。」容吟霜毫不客气的对他说道:「你是想让你心爱的女人继续留在青楼接客呢,还是愿意她跟随一个对她痴情一片的男人,受他照顾的度过一生呢?」 「她嫁给他,总比留在青楼任人买卖糟蹋要好,我明白这个道理的。」那鬼魂说这话,就顿了顿,又道:「只是我没有管好那一瞬间的恶念,这才差点走上万劫不复的路。」 v第22章[02..01] 说完这些,那鬼魂突然对容吟霜跪了下来,说道: 「如今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我原已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不该有放不下的执念,我不该生出害人之心,求高人收了我,免得我再留下为祸人间。」 容吟霜深深叹了口起,抽出桃木剑,念出坚决,将之超度,鬼魂化作金光消失在门扉之后,容吟霜这才默默的捡起了地上的三十一枚铜钱,收入特制的荷包之中。 世人多妄念,鬼怪也不例外,一旦有了贪念,恶念,就像是饿鬼遇见食物,便很难再恢复清明,停下一切不该做的事情了。而等待他们的只有地狱。 打开房门,属于人世间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暖的令人沉醉。 容吟霜将守在院子外头的公爵夫人等喊了进来,与她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头上簪着桃红的花,一看便是新人新意,她就是那饿鬼心爱之人,当年饥荒之时,饿鬼将唯一的食物留给了她,所以才让她活着逃离了家乡,而他自己却饿死在半路,一缕残魂却执念不散的跟着她来到了京城。 这是孽缘,也是恶缘,前生未曾了结,今生前来还愿。 只见她与公爵夫人一同跑入了房里,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是很紧张殷大人的,毕竟这个男人与她相比,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是,她也明白,他是真心疼她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漂泊无依这么多年,要追求的,不过就是一个可靠的肩膀,而她知道,殷大人是她人生最后的一个机会,她必须抓住。 容吟霜让殷府的下人将殷大人抬上床铺,然后她收了先前封在他身上的符,叫人去准备热水和空盆,让一个壮硕点的家丁将殷大人搬起来伏在他的双腿之上,容吟霜又替他推入一道催吐符,不过顷刻,殷大人口中,狂泄而下,竟然足足吐了大半盆未曾消化的食物,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之后,容吟霜才让他们给他擦洗身子,换上干净衣物,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擦洗之时,公爵夫人领着容吟霜走到院子里,抓着容吟霜的双手说道: 「夫人大恩,公爵府与殷府上下没齿难忘。」 容吟霜对她笑了笑,便让她入内去照顾殷大人,公爵夫人虽然还有话说,但心里总是放不下父亲的,对容吟霜说了句:定会登门道谢。之后,就回到了房中,与新夫人一同指挥下人收拾屋子。 容吟霜这一回耗损了不少修为,收鬼倒是没用多少,但是在收鬼之前,为了让他减少一些饥饿的痛苦,她输了不少灵力给他,以至于她走在路上,都觉得两脚发虚,眼前有些眩晕。 路过一家药店,容吟霜冲进去就买了二两人参,就那么直接塞进嘴里咀嚼,要不是她付钱也很爽快,那店掌柜简直以为自己遇见疯子了呢。 嚼下了二两人参,容吟霜只觉得自己好受了许多,从前她靠着毋道子的修为应付了不少事,但那些事耗损的修为不多,所以,也一直没有让她意识到身体虚空的问题。 这一回倒是让她严重意识到了,嚼下了那么多苦涩至极的人参,容吟霜蹲坐在药铺外的墙根下运气,觉得虽然还未恢复,但比之先前要好太多了,看来,人参之类的补药对她还是有一定好处的。 只可惜,人参太贵,少少的二两就卖到三十两银子的价格,以她现在的经济实力,怕是要天天吃,还有些困难。 毋道子留下的书籍中也有炼丹的篇章,里头不乏各种功效的丹药炼制方法,但前提是,需要很多很多珍稀名贵的药材,而这些药材要么收在禁宫,要么就需要付出很大的价钱才能买到。 容吟霜回到茶楼之后,容吟霜就火速回到三楼调养生息。 也许是先前吃下的人参有了功效,她只觉腹内有一股热气冉冉上升,渐渐的暖和她有些凉的血脉,不一会儿后,她的头顶就开始冒出白烟,似乎是蒸发了体内的虚气。 容吟霜觉得好多了,睁开双眼,神智恢复了清明。 第一件事就是醒悟过来,这回她替殷府办事,竟然忘记了收钱!!! 「哎哟,我怎么会这么笨!!」 阳光从窗牑射入,容吟霜舒服的闭上了双眼,恍惚间,她回到了那一年,不知为了什么与相公第一次争吵,然后决定恨一口气,自己独自外出赚钱,谁知道带了一百两出去,半天不到的功夫她就被骗了九十九两,最后死守着一两银子在破庙里悲痛度夜,正自己骂自己笨的时候,她的相公却风尘仆仆的找到了她。 他的第一句话,也是:「你怎么这么笨!」 「……」 而容吟霜受了一天的委屈,原本看见相公她很高兴的,可是听了他的话之后,就再也忍不住委屈的哭了出来,哭的稀里哗啦,哭的比外头的雨声还要大声。 最后相公被她吵得不行了,只好张开了他的薄毡,容吟霜以她生平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投入了他的温暖怀抱——那个曾经是她全部避风港的地方。 现在也已经没有了。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梦见了顾叶安,梦里的顾叶安言笑浅浅,不时与她的相公人影重合,最后,就连她相公的脸都变成顾叶安的了,在看清这个画面之后,容吟霜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没想到眼睛一睁,就看见顾叶安的脸凑在她面前不过一两寸的地方。 见她突然睁眼,顾叶安也不尴尬,无视容吟霜瞪得快要爆出来的眼珠子,淡定自若,有条不紊的坐直了身体,然后穿鞋,走下软榻。 容吟霜从软榻上坐起,发现自己竟然在软榻上睡着了,就连顾叶安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都不知道。 「我来找你,宝叔说你在三楼,我过来见你没栓门,喊你也没有应答,就直接进来了。」 容吟霜几乎没怎么听他的解释,只是低下头干咳两声过后,才对他问道: 「那你凑这么近干嘛?」 她睁眼的那一刻,差点吓死了好吗? 顾叶安丝毫没有囧胎,若无其事的说道:「我见你头顶冒着白烟,觉得奇怪,就凑近了看看。」 「……」 容吟霜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果然还是有些湿气的,这才心中释怀了许多。 顾叶安见她缓了过来,就又问道:「我听宝叔说,你今早又去替人家收那东西了?」 v第23章[02..01] 「……」容吟霜从软榻上站起,有些不满顾叶安的口吻,说道:「什么那东西,他们也是因为对人世有所执念,才迫不得已留下来的。那些执念都是这个世间遗留下来的美好,他们很多都比活人要来的义气痴情。」 顾叶安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膀,对容吟霜又道: 「也就只有你会这么说。活人怎么会愿意相信这个世上有这种东西呢。」 容吟霜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就希望啊。可惜,我希望留下执念的人,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 世事就是这样的,当你拥有的时候,你不会去在意,可是当你失去了之后,才会想要挽回,但那个时候,大多数都已经晚了。 她有了这项见鬼的异能,而她的相公也死了,照理说,这就是老天给她创造的一个与相公再续前缘的机会,可是,偏偏她见了无数的鬼魂,却没有一缕是属于她的相公,她的相公当真是对人世没有半点留恋,就那么了无牵挂的离开了。 顾叶安看着她的样子,好半晌没有说话,再说话的时候,就是转移话题: 「对了,我刚才就觉得,你今日的面色好像有点不对啊。比从前又惨白了一些,这段时日好不容易补起来的血气竟然又全都没有了呢。」 容吟霜将先前殷府的事情大概的讲述了一遍给顾叶安听,顺便也讲了自己在药铺买了二两人参干嚼的事,顾叶安听得咋舌不已,连连说道: 「哎呀呀,我就说这些事情太危险了吧。今天是只遇到一个,要是连续遇到两三个的话,你这条小命还保不保得住了?」 容吟霜对他的大惊小怪表示无奈。 这才想起男女不能共处一室,也不知她睡了多久,也不知顾叶安进来多久,若是继续与他待在一个房间里,难保楼下会不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到时候可就难看了。 而顾叶安本来是想再来邀容吟霜去看欢喜巷的,可是她今日状态不佳,他也就放弃了,下了楼之后,跟茶楼里的伙计们打了个招呼,也就兀自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连同宝叔在内的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走到她面前对顾叶安夸赞一番,无非就是一些: 「顾老板是个好男人」 「顾老板体贴的很。」 「顾老板长得真不错。」 「顾老板肯定很有钱。」 「……」 这些话给容吟霜带来了不少困扰,她被逼得无可奈何,只好又回到了楼上。 第二天一早,容吟霜刚把大儿和幺儿送去了人之初,回到茶楼之后,前脚刚进来,后脚就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众人带着好奇往外看去。 只见一队穿着统一服装的人敲着锣鼓,来到了普贤茶楼门前停住,后头跟着的一辆马车上走下一位夫人,正是昨日她忘记收钱的公爵夫人殷氏。 容吟霜赶忙迎了出去,见了公爵夫人正要行礼,却被公爵夫人拦住,反而她对容吟霜行了一个礼,对她说道: 「昨日承蒙夫人搭救,家父已脱离险境,昨儿晚上虽然有些胃疼,但吃了两贴药,今早就好了许多。特意让我带着谢礼来谢谢夫人的救命之恩。」 容吟霜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殷氏叫人将一口沉甸甸的箱子搬上了楼,容吟霜才回过神,殷氏拉着她的手,去到了三楼雅间,然后屏退了众人,才对容吟霜说道: 「夫人救命之恩,原不是这些黄白之物可以道谢的,但我等皆是凡尘俗世之人,道谢也只能以此物表达,请夫人务必收下才是。」 说完,就在容吟霜的震惊之下,殷氏命人打开了那口半人高箱子。 一箱亮堂堂的银两,一锭一锭的排列整齐,最少也有八百两之多,然后又让贴身婢女送上了一只锦盒,锦盒里是十几锭黄金,还有一些珠宝首饰什么的。 公爵夫人再次拉起容吟霜的手说道: 「那一箱银子,是我爹命我带来送给你的,是谢礼,夫人一定要收。而这一小盒,是我和新夫人的一点心意,你救了我爹,救了她的夫君,我们理应也要对你表示一番才是。」 容吟霜有些犹豫:「这,这些也太多了。」 公爵夫人却不再说话,命人将东西放下之后,她就带着人离开了茶楼,容吟霜见她态度坚决,便也没再推辞,亲自送她下了楼。 楼里的伙计全都凑在楼梯口探望,见容吟霜她们走下,一个个全都像是没事人似的转过身去干活儿,容吟霜将公爵夫人送出门外,看着她的马车和那一队敲锣打鼓的家丁全都离去之后,才转身进了门。 「掌柜的,那位夫人送了什么上去啊?看着怪沉的。」 容吟霜看了一眼宝叔,然后对他招了招手,让他跟着上楼去,宝叔让伙计们继续干活儿,自己就跟着容吟霜走了上去。 入了雅间,容吟霜就将先前殷氏命人抬上来的箱子打开,让宝叔过目,这可把宝叔惊呆了,指着银灿灿的箱子说道: 「掌,掌柜的,这,这是……」 容吟霜将盒子盖了起来,对他笑道:「这是荣安公爵府与左丞府送来的谢礼,你帮我清点一下,尽数存去钱庄吧。」 宝叔看着容吟霜,神情有些发窘,然后又有些犹豫,到最后竟对容吟霜摆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对容吟霜问道: v第24章[02..01] 「夫人,您不会是……出去招摇撞骗了吧?」 宝叔虽然知道容吟霜平日里有些神神叨叨,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容吟霜神神叨叨能赚这么多钱。 容吟霜对他扬起一抹让他放宽心的笑,说道:「我的好管家,你就放心吧。这些钱绝对来路正的很,不是招摇撞骗得来的。」 宝叔还是不解:「可是,您不是招摇撞骗,人家干什么给您这么多钱呀!会不会有阴谋什么的?」 容吟霜失笑: 「宝叔,我是个寡妇,人在我身上图什么呀?别在那儿瞎想什么阴谋不阴谋的了,趁着早晨空闲,快去帮我存了吧。」 宝叔盯着容吟霜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心有戚戚的点了点头,对她说道: 「行吧,我信得过夫人的为人。这就去办了。」 容吟霜见他愁容惨雾着走出门,准备去喊两个人上来搬箱子,容吟霜却叫住了他,说道: 「宝叔,要不你还是下午出去吧,今日我瞧你似乎红鸾星动了,上午哪儿都别去,就守着铺子,说不定月娘待会儿就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宝叔无语的回头,看着容吟霜,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唉,我知道了。掌柜的放心吧,横竖还要清点数目,原本就是只能下午去的。」 「……」 容吟霜看着他唉声叹气的走了出去,知道此刻自己在这位正直的老管家面前,定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他一定替他家大少爷哀叹这位夫人的不济。 暗自摇了摇头,容吟霜知道就算她现在去解释,但这种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 将三楼的雅间锁了,然后把钥匙交给了宝叔,容吟霜自己就出门去了。 原本是打算去看一看欢喜巷的,可是走到一半,她路过天心阁,就决定进去看一看点心的品种,待会儿回去跟月娘商量商量,要不要再开发点品种出来。 可是进去之后,却发现有一种翠绿色的糕点就那么放在糕点台上,容吟霜问了问,掌柜的说那是用八种翠绿色的蔬菜瓜果做出来的青糕,微甜不腻,容吟霜看了那糕点的模样,精巧的很,一个只有两个指腹那么大,刚好一口一个,最关键的它是纯素糕点。 上一回她带了一些她们楼里月娘做的糕点去给子然居士品尝,可是子然居士口味清淡的很,只尝了一口就说那糕点太甜,然后全都赏给了院里伺候的姑子。 容吟霜先买了两个尝了尝,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甜味,但是入口却满是蔬菜与果子的清香,叫人吃了齿颊留香,回味不已。 当即就又买了两盒,让店家捆扎好了,她就喊了一辆正好从点心铺门前穿行而过的走街藤椅,趁着新鲜,决定给子然居士送过去。 一路顺畅,到了白云观,容吟霜站在门边轻轻的敲了敲门,扬声问道: 「请问子然居士在吗?」 没多会儿,就听里头传来一道温婉慈祥的声音:「是梅夫人吗?请进吧。」 容吟霜走入,见先前的声音是从二楼发出的,便直接左拐上了楼,正巧子然居士从房中走出,见到容吟霜就微笑着对她伸出了手,容吟霜迎了上去,对她行了礼,然后就将糕点放在栏杆旁的圆桌上,亲手打开,对子然居士说道: 「居士尝尝这点心,据说是八种翠绿色的蔬果制作而成,我尝了一下,不太甜,特别清香,就说买了一些给居士尝尝。」 子然居士越看容吟霜越喜欢,也不跟她客气,接过容吟霜手里的签子,就戳了一块拿在面前观看了一番,说道: 「这点心看着真是精致,难为你有心了。」说完,便咬了一口,眸光中的惊艳却是真的,将那一整个都吃了下去之后,子然居士才对容吟霜惊喜的说道: 「嗯,真是甘甜清爽,虽说上回那糕点味道也是不错,但我不太吃甜,总觉得腻的慌,这个正好,吃完之后也是齿颊留香的。」 听到子然居士的夸赞,容吟霜也高兴的笑了,伺候着她又吃了好几块,然后子然居士才摇摇手,说道: 「哎呀,真是好久都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糕点了。」 容吟霜抽出自己襟前的一方干净丝帕递给子然居士擦嘴,子然居士对她又是一笑,说道:「梅夫人有心了,还记得这山上有一位道友,可是这位道友却是无以为报的。」 虽然子然居士的话中带着客套,但见她的表情却是高兴的很。 擦好了嘴,将帕子还给容吟霜,容吟霜又将之放好,这才四周看了看,问道: 「令郎最近怎么样了?他之前下山时,我遇见他了,只不知他完全恢复没有。」 子然居士提起顾叶安就叹了口气,说道:「唉,他恢复是恢复了,到现在为止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让他下山去城里另找了住处,这观里都是女流之辈,从前他不谙世事,留下也就留下了,如今他醒了过来,自然不能与她们再住一处了。」 容吟霜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最近总能在城里遇见他呢。」 子然居士盯着容吟霜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低下头,浅浅一笑,说道:「以他的心智,怕不会是偶遇吧。」 容吟霜不知何意,对子然居士扬了扬眉,问道:「嗯?子然居士所言何意?」 抿唇一笑,子然居士在容吟霜的手背上拍了拍,说道:「没什么意思,有些事怎么能从我嘴里先说出来呢,他若想说了,自然会同你说的。」 「……」 v第25章[02..01] 容吟霜对子然居士的话表示无语,怎么听起来那么暧昧呢? 又在白云观留了一会儿,容吟霜才提出告辞,子然居士留她在观里用午饭,她说店里还有事忙,下回再来与她聊一聊道法。 子然居士亲自将她送到山门外,抓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容吟霜对她行礼告辞,子然居士又凑上来说了一句: 「我知道你是个好女人,我那儿子三十岁了也还没个着落,你得多担待着些。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尽管来找我便是。」 容吟霜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说道: 「居,居士,您说什么呢,我与令郎只是有时会遇见,然后做一些……」 子然居士伸掌拦住了容吟霜的话,对她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还没能接受他,不过,我这个做母亲也表个态,只要你点头,我改日便去你那儿提亲,虽然我身在道观,但是若真有那一天,聘礼是绝对不会少的,我在……」 容吟霜越听越臊,窘迫的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之后才想起来回身对子然居士行了个礼,说道: 「居士您真的是误会了,我是嫁过人的,虽然相公没了,但,但也不会痴心妄想嫁给令郎,我与他纯粹只是朋友,蒙他不弃带着我做些生意,但是其他奢想是万万不敢有的。请居士莫要再提此事。晚辈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您。」 「……」 说完这些,容吟霜就匆匆的,几乎是跑着下了山,只觉得两颊红的厉害,用手捂着都觉得手心发烫,心也是狂跳不已,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第一次听见相公会去她家提亲时一样,懵懂,紧张……还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这份突兀的情感让容吟霜坐在藤椅上发呆,一直到走回了城她才醒悟过来。 藤椅直接把她送到了茶楼,付了钱,容吟霜走入楼里,只见本该吃午饭的时候,大伙儿却是围着后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着什么。 容吟霜走了过去,几个伙计赶忙给她让了路,容吟霜觉得好奇,也就凑过去看了几眼,然后就明白了这些伙计饭也不吃,到底在看个什么东西。 只见宝叔殷勤的给月娘擦药,而月娘没有面具遮掩的脸皮上也是红润一片的,两人虽然全都是默不作声,但月娘的整条胳膊都在宝叔手上抓着。 指了指里面的情况,小六就凑上来小声的对她说道: 「月娘上蒸笼的时候被烫了,宝叔紧张的一连跑了两条街不带喘气儿,去给月娘买了烫伤药膏回来,这不,可把月娘感动死了,哎哟,你瞧他们脸上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 容吟霜也露出惊喜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 怪不得她早上看宝叔就是一副红鸾星动的样子,果真人的气色与运势在脸上是骗不了人的。 不再理会里面明明都不敢看对方,但是两只手却始终抓在一起不肯放的两个人,从柜台拿了钥匙,走上了三楼。 又过了两天,一封赤金色的奢华请柬就送到了容吟霜的手中。请柬上刻着‘冬晴馆’的字样,这个地方容吟霜也知道,她曾经还是梅家主母的时候,冬晴馆也曾对她发出过邀请,邀她去参加宴会,那个时候在冬晴馆举办宴会的人是一位富甲一方的女商,原她的身份是够不上在冬晴馆设宴的,可是她出手委实阔绰,冬晴馆馆主便对她破了一回例,让她以商女的身份在从来只有贵族世家出没的冬晴馆中举办宴会,也就是那一次,容吟霜身为富贾梅家的当家主母,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不过容吟霜那时并不善交际,觉得自己对生意上的事情总归不太了解,去了也说不到什么话,便就推辞了去。 而这一回她竟又收到请帖,特意看了看主办人,烫金的小楷写着隽秀的字,长公主安芷矜。 容吟霜大为吃惊,她虽然不知道安芷矜是谁,但是长公主三个字她还是认得的。尽管心里明白像这种请柬都是统一发放,绝对不可能是主办人亲自发给她的,但是这其中间接的关系,也很让容吟霜感觉到受宠若惊。 想来必是公爵夫人和将军夫人上回在她这里受了惠,这才将她的名声宣扬到了贵妇圈,被联名举荐之因吧。 拿着请柬站在柜台前犹豫,宝叔从后厨走出,一边擦拭着手上的药膏,看见容吟霜,就赶忙凑了过来,像模像样的对容吟霜做了一个深深的揖,说道: 「夫人,恕我之前有眼无珠还以为夫人是走了歪道,没想到夫人竟有此番本事,佩服佩服!」 容吟霜正在看请柬,听宝叔这么说,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淡淡然的问道: 「什么时候办酒啊?」 宝叔面上一红,然后也不否认,抓着头,不太好意思的说道:「嘿嘿,这个……再等等,再等等。」 容吟霜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宝叔眼尖瞧见了容吟霜手上的请柬,想来也是明白‘冬晴馆’是个什么贵不可言的地方,当即就震惊道: 「冬,冬,冬……冬晴馆?是那个权贵夫人小姐出入的冬晴馆?」 容吟霜淡定的点点头:「是啊。就是那里。」 宝叔看着容吟霜的目光已经不能用佩服来形容了,简直可以直接上升为景仰,崇拜了。 「那,那夫人您打算去吗?」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说道:「腊月十二呢。我再想想吧。」 正说着话,茶楼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哀戚的鼓乐声,容吟霜转过头去看了看,就听宝叔在一旁说道: 「哟,李家那姑娘出殡了。」 说完之后,他就从柜台后走出,站到门口张望了起来,容吟霜知道宝叔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能让他这么关注的,定是有事才对。 走过去问道:「哪个李家姑娘?」 「就是御史大夫家的大女儿啊。说起这姑娘可真是个烈女啊。就是傻了点。」 v第26章[02..01] 「烈女?」容吟霜最近都在忙别的事,所以城里的事情并不太清楚,这才听宝叔提起,问道:「她做了什么烈性的事?」 宝叔见她有兴趣,也就跟她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大概半个月前吧,李小姐与贴身丫鬟去白马寺上香,路遇劫匪,被抢劫了财物不说,劫匪头子还看中了李小姐的美貌,硬是将她抢回去,说要做压寨夫人,李小姐烈性,宁死不从,一头撞在山寨的门柱上。御史大夫得知情况后,立刻请了府尹,让带兵去了山寨,一番打斗之后,官兵们就进了山寨把李小姐给救了出来,谁知道只救回了尸体,御史大夫伤心欲绝,但也敬佩女儿宁死不受辱的贞洁。」 宝叔事无巨细的告诉容吟霜,两队车马从茶楼门前的朱雀街上经过,送葬的人排了好长好长的队伍,锣鼓敲个不停,宝叔指着棺木后头,由两个人抬着的那块黑底白字的匾额说道:「看见没有,那块匾额就是由烈女祠发出来的,听说御史大夫将她女儿的事已经上报了朝廷,再过几天,朝廷就会着礼部给李小姐建贞洁牌坊了。」 容吟霜顺着宝叔指的看去,只见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贞洁烈女。 所有人都认为,李小姐死的其所,死的壮烈,死的贞洁,可是容吟霜却觉得很是悲哀,在这个世道,一个女人的价值就在于她贞洁不贞洁,而每个人对贞洁的定义都不一样,于是就用最严厉的标准要求着每个女人。 叹了口气,正要回去,可耳廓微动,她似乎听见了一阵接一阵的喘、息声,那声音闷闷的,很轻,可是确实存在着,伴随着那种喘、息,还有一些不合时宜的敲击声。 容吟霜站在人声鼎沸的街边,四处搜寻都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忽然将目光落在那硕大的,披着白绸的棺木之上,若有所思的跟着棺木走了好一会儿,她这才确定声音是从棺木里传出来的。 当即加快了脚步,又走上前去听了个仔细,这一回她再也不怀疑了。跑到了那放着棺木的车驾旁拍打道: 「停!停下!快停下!棺木里有人,她还没死!快停下呀!」 因为容吟霜突然闯出来的阻拦,让李家的送葬队伍全都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只见他穿着一身缟素,头上带着白布,手里捧着一只女儿家用的妆奁盒,蹙眉怒斥: 「你喊什么?人死为大,你这女人也忒莽撞了,快走,否则出兵拿你!」 容吟霜看他的装束就猜到这个定是御史大夫,走到他面前说道:「快,快开棺,你女儿还活着,她还有气,快把棺材打开,否则她就要憋死了。」 「……」御史大夫像是看疯婆子似的看着她,怒道:「胡说八道,我女儿早就死在了土匪寨,我亲眼看见她断气,你休要再纠缠了,否则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来人,把这疯婆子架走!」 容吟霜被两个人架着无法再上前,容吟霜奋力挣扎,可女人家的力气终归比不上男人,她双手被架着也无法动用道术,被两个壮汉猛地一摔,她就摔了一个坐墩,眼睁睁的看着送葬队伍越走越远。 耳中那近乎求救的喘、息与敲击声挥之不去,人肯定没死,既然知道她没死,那么她就不可能见死不救,转身跑回茶楼,拿了桃木剑与铜葫芦,宝叔问她去哪里,她也没有回一句,就埋头冲了出去。 她没有学过轻功,只能让自己接着修为一路跑过去。 幸好送葬的队伍很闹腾,她无须特意打探就能知道他们行进的方向。 李家并没有把李小姐葬去西山坟园,而是把她葬在郊外一片翠竹林间,御史大夫一边替女儿将纸钱撒向半空,一边嘴里念叨着一些文人才听得懂的诗句。 容吟霜躲在竹林后头,看着李家的人将棺材抬下了早就挖好的坑中,而所有的仪式在实行的时候,那嘈杂的锣鼓哀乐声竟然丝毫都未曾停歇,仿佛刻意隐藏着什么声音似的。 棺材下葬之后,李家的亲属就开始磕头献礼,一个赶一个做完之后,李大人就让人开始填土,一旦填土,送葬仪式就宣告结束,他亲自将先前捧在手中的妆奁盒送入了坑中,然后又在上头撒了好些纸钱。 容吟霜在竹林后看的焦急,眼看那土就快把棺材湮没了,那喘、息声越来越弱,也不知还能撑多久,正想不顾一切冲上去,最多耗费多些修为,把他们都定身好了。 可是刚要走,却觉得肩膀被人拍住,容吟霜大惊往后看去,只见满头白发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对她比了个噤声与稍安勿躁的手势。 就在这时,李大人已经带着送葬队伍原路返回了,留下两个家丁在这里填土。 容吟霜又想上前,那老者依旧按住她不让她动,只见他白衣广袖,就像那年画中的神仙般仙风道骨,只见他大手一挥,天地间却是突然袭来一阵狂风,吹得竹林叶子沙沙作响,吹得地上的明黄纸钱飘舞半空。 埋土的两个下人面面相觑,原本心里就犯怵,如今大风一起他们更是害怕,也不一铲子一铲子的挖了,干脆将泥土全都推到上面,也不顾是否填的结实,草草的干着活儿。 老者又是一挥手,天地间乌云密布,这下两个家丁再也不敢多逗留片刻了,惊慌失措的扔了铲子拔腿就跑。 容吟霜对这老者的法术表示敬佩,正看着他发呆,只见那老者一个爆栗就凿在她的脑门上,洪亮的声音就此响起: 「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是要去救人吗?」 容吟霜这才想起这回事,顾不上请教,一溜烟的就跑到了那坟前,先是用手刨,后来发现效率太慢,就跑过去捡起那两个家丁逃跑时丢下的铲子,用尽全力,想将盖在棺材上的泥土铲走。 可是她毕竟气力有限,铲了好一会儿,也只是去了个坟头。 「用点力,没吃饭吗?」 老者站在一旁,淡定自若的指挥。 「是。我已经……很用力了。」容吟霜一直喘气,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唉,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没点力气呢?」 「……」 容吟霜紧咬着牙推土,不想浪费力气为自己辩驳,反正她就是力气小,但力气再小也不能见死不救。 就在她快要虚脱的时候,老者突然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她身后,拉着她细小的胳膊往后退去,看着容吟霜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说你,你也该多吃点饭,瞧你细胳膊细腿的,别说关键时刻救人了,就是你平时自保也很困难。」 容吟霜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老头好奇怪,明知道她在救人,还在这里百般嫌弃,百般阻挠。 将地上还有一把铲子捡起来塞到他手上,容吟霜喘着气说道: v第27章[02..01] 「老人家,您要是还有点力气,就帮我一起铲土,埋在这下面的人还活着,我要是不快点把她弄出来,她就要闷死了。」 老人家埋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铲子,又抬头看了好几眼容吟霜,然后,才哼了一声,傲娇的将手里的铲子抛在一边,容吟霜见他不动,也不好勉强,只好自己继续使出吃奶的劲来。 容吟霜只觉得身子忽然一轻,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托起,放到了一边……没错,就是‘放’,拿起放下的‘放’。 老者只是挥了挥袖子,只见那足有半人高的泥土就被齐着地面砍去,露出一截平地来。 容吟霜对于此情此景,简直惊呆了。 她抓着铲子站在那里看着那老者,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听那老者见她这样,又破口大骂道: 「真是个傻姑娘,不是你不挖坑,你老看着我干什么呀!快动手啊!别光说不练。」 「……」 容吟霜被他说的醍醐灌顶般,猛地反应过来,举着铲子就又过来了。 老者替她去掉了半人高的一截,接下来她就好办了。又挖了一小会儿,就已经看见棺材头子了。 好不容易将头子上的泥土都撤了去,容吟霜试着用手推了推棺木头子,可是,她订过棺材,知道封棺之时,为了镇魂,亲人会在棺材的四周顶上七七四十九根钉,就是防止死去的亲人不甘死去,爬出棺木。 这样的牢固,容吟霜知道就是把自己的指甲抠断了,也不可能把棺木盖子打开的。 求助般看了一眼那老者,只见后者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摆摆手,让她让开。 容吟霜赶忙站到一边去,只见老者来到棺木前站好,将手放在棺木头上推着,容吟霜纳闷他为啥不再挥一挥他那能够呼风唤雨的衣袖,见他也是用蛮力硬推,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气,正要凑上去,就听‘砰’的一声,棺木盖子被连钉拔起,老人霸气侧漏的把整个棺材盖子全都揭了去。 还未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惊讶,就见一只满是血痕的手从棺木里伸了出来,吓了容吟霜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不意外的又吃了个坐墩。 那老者简直对她就是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那张老脸上明显的写着: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人? 容吟霜不好意思的对他笑了笑,然后爬了起来,大着胆子走到坑旁,深吸一口气,往下看去。 只见一个连寿服都没换,穿着一身脏兮兮的浅粉色的少女纱裙,蜷缩在棺材里大口大口喘着气,她的衣服几乎被汗水浸湿,棺材四壁也皆是她因为发闷而用指甲撕扯出来的痕迹,所以,她的手上血迹斑斑,十指指甲几乎全都被掀了,还残留着黑漆漆的干涸血液。 容吟霜趴在棺材前,喊道: 「喂,李姑娘,你怎么样?要不要先出来呀!」 白发老头又是一阵冷哼,做出一副简直不想跟她说话的神情,容吟霜此时一心关注着棺材中的李姑娘,才不去管他什么表情。 将手伸入棺材,对她说道:「快上来吧。拉着我的手。」 李姑娘抬头看了她一眼,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她也知道这个人是来救她的,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李姑娘拉着容吟霜的手从棺材里坐了起来,然后疲累不堪的站起从棺材口翻上了泥坑。仰面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容吟霜跪坐在她身旁,拿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脸,她的手,容吟霜是不敢再去碰的,因为怕让她伤的更重。 「水,水。」李姑娘干涩的声音嘶哑响起。 容吟霜贴着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想喝水。四周看了看,容吟霜决定先把她扶到一边去靠坐着,她几乎是拖的,将李姑娘拖到了两株株粗壮的并蒂翠竹前靠着,然后侧耳倾听周围哪里有小溪,顺着声音的方向火速跑了过去,幸而小溪不太远,没一会儿她就捧着一些水过来。 一点一点的喂到了李姑娘口中,李姑娘这才觉得好受了些,容吟霜又来回跑了两三次,才让李姑娘喝饱了水。 白发老头看着跑来跑去,仿佛不知疲倦般的容吟霜,摸了摸高高扬起的白眉,只觉得这姑娘虽傻,身上却有一股子的正气,若是这股正气修炼的好,那么今后说不定就能绣成顶天的侠气,这在一个姑娘家身上,可是不多见的修为啊。 既然人救出来了,他就不再管了,全权交给这个发现此事的姑娘好了,他也正好看一看,这姑娘到底有多少能耐。 容吟霜蹲在一旁给李小姐扇风,见她好些了,这才说道: 「你怎么会没死?呃,不是,我是说,你怎么没死就给装棺材里了?」 李小姐喝了些水,呼吸了新鲜空气,这才恢复了些神智,对容吟霜说道: 「我,我娘想让我死。她给我喂了迷药,把我放进了棺材里。」 容吟霜有些意外:「你娘?」 她还以为是李姑娘的爹呢。原来竟是她娘。 可是,想想还是有些不对啊。 「你娘把你迷晕了放进了棺材,然后你爹呢?他就没检查一下你死没死?他难道不知道你没死吗?」 李姑娘不知是在想事情,还是在哀叹自己的命运,眼神空洞的想了好久,才说道: 「我爹……知道我没死。他把我从山寨里救出来,就没打算让我活下去。本来也对,我被劫匪关在山寨好些天,若是不死,世人的流言蜚语也会把我杀死,我爹是鸿儒大吏,一辈子就讲忠烈二字,其实他在救回我的当晚,就想提剑杀了我的,那时候,我娘拦住了他。」 容吟霜越听越不明白:「呃,你说是你娘把你迷晕了放进的棺材,可是她那之前为什么又要拦着你爹,不让他杀你呢?」 v第28章[02..01] 李姑娘似乎是累极了,闭着双眼对容吟霜说道: 「我娘说我是姑娘家,身上若是有伤口,来生就投不到人胎了。她说要把我放进棺材里闷死,也算是让我留个全尸。」 悲伤的泪水自李姑娘紧闭的双眼中流下。 容吟霜也对这件事表示了难以置信的沉痛,这天下怎会有如此心狠的父母,为了贞洁这个虚名,就要亲生女儿为这个虚名陪葬,简直不可想象。 「可是,你进了棺材那么久,一路从城内走到了城外,竟然都没事呢。」 容吟霜算了算,从她发现开始,一直到她把她挖出来,少说也有一个半时辰,她是如何在棺材里闭气的。 李姑娘睁开泪眼婆娑的双眼,吃力的抬起了血迹斑斑的手指,指着只露出半截棺材头的地方说道:「我也不知道,棺材底下有两个小洞,我就是靠那两个小洞才没闷死的。」 容吟霜心中更加纳闷,走到棺材顶上去看了看,果然在李姑娘先前躺着的地方,有两个看得见下方黄土的小洞,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她爹娘之中,有一个人要她死,而有一个人想她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容吟霜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跑到李姑娘身前说道: 「你还走的动吗?我担心你娘出事了。」 李姑娘睁开眼睛,看着容吟霜,不解道:「我娘?」 容吟霜点头:「是啊。其实你娘根本不想你死的。她不让你爹杀你,是为了救你,说要闷死你,可是她却在棺材底下凿了两个洞,然后把棺材封死,这样你爹就不能检查棺材了。」 李姑娘似乎有些明白,容吟霜又接着说道: 「而且,刚才的送葬队伍中,我似乎没有看见你爹身边站着其他人,我想你娘应该是没有前来送葬。可是这就不对了,如果真是你娘想救你,那么她就一定会跟着一起来,然后找借口留下来替你守坟,然后再把你挖出来,救你出去才对,可是她没有来……」 李姑娘也似乎想到了那一点,坐直了身体,对容吟霜说道: 「糟了,定是我娘的计划被我爹识破,他把我娘关起来了。」 「……快走!」 将事情这样理顺之后,两人都觉得不能再有所停留了,赶紧起身,往城里的李府赶去。 因为李姑娘身子太虚,容吟霜让她在半路歇着,她问了李府的确切地址,她就自己赶了过去。 到了李府门外,只见门前挂着白幡,门口有人跪在后头迎客,容吟霜知道此时李府正在宴请丧客,她稍事调整了一番气息后,就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入了李府,李府门后跪着的门房下人以为她也是来吊唁他们小姐的客,就没有上前阻拦。 容吟霜入府之后,就开始偷偷的搜寻李母的下落,路上遇见传菜送菜的,她就假装迷路,顺便问一问怎么没见着他家主母。 可一连问了几个人,几个人都说不知道,自从他们小姐入棺之后,他们就再没看见主母出现过。 从李小姐入棺,一直到她出殡,兴许三四天是有的,可是一个大家里,主母三四天都没出现,大家都不感到惊奇,这就说明了,定是有人知会了他们不可声张,而这个人,只会是李大人。 通过这件事更加证实了容吟霜的猜测,李母定是被李大人关了起来。 正搜寻之际,容吟霜忽觉眼角余光一闪,一道冰凉凉的身影自她身边飘过…… 容吟霜回过头去一看,不正是她找了好久的人吗? 可是,她却已不是人了。 青白的脸,瞪出的眼珠子,还有伸长的腥红舌头,就那么站在那里……园子里剪刀似的风刮过来,剐的人脸生疼生疼,容吟霜刚想过去,就见那身影飞快的飘移,在园子里穿行,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般。 容吟霜赶忙跟了过去,一路小跑,还必须顾着点园子里有没有其他人。 没过多一会儿,那影子就又突然从旁边的墙壁中穿行而出,这一回容吟霜听见了她一路低低沉沉,空空洞洞的在说些什么: 「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容吟霜看着她不住穿行,捉摸不到行踪,正想用法术将她困住之时,东南角的后院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喊叫声。 那声音太大,以至于整个李府几乎都听见了。 没多会儿,就见李大人行色匆匆的从前院赶过来,容吟霜赶忙躲到了一旁的灌木丛中,猫着腰,等待他们走过,行走间,她听见了李大人与身旁之人在问: 「夫人这几天还是没吃饭吗?」 那紧跟着后头小跑的管家样的老头说道:「是啊,每回厨房送去的吃食,都是第二天原封不动的端回来的。但水碗似乎动过,其实也难怪夫人,小姐就这样去了,虽说宫里紧跟着就给了咱府大体面,但夫人她悲伤过度,茶饭不思也是会的。待过两日夫人想明白过来就好了。」 李大人自然不会跟管家说太多,只是埋着头不说话,焦急的神色可见一斑,管家紧跟着步伐,接着说道: 「老爷不必着急,先前的喊叫不像是夫人,定是哪个婢子犯了错正后院受罚呢。」 「……」 还是没有说话,李大人一身缟素衣衫,头也不抬,埋着就冲到了关住他结发妻子的后院,只见因为先前的惨叫声,所以后院外头已经有好几个下人在探头探脑的观望,也幸好今日府里办事,好些个伺候的全都被安排去了前院,后院的人不算多。 v第29章[02..01] 李大人带着一行人赶到了后院,就见一个丫鬟依旧跌坐在地,双手捂着脸,不住的嘤嘤哭泣,李大人走过去就踢了那丫鬟一脚,怒道: 「鬼哭什么?滚开!」 丫鬟被踢了也只好退到一边去,只见李大人亲自走上了石阶,对身后管家说道: 「开门。让那些下人全都守着,别让夫人冲出去惊了客。」 管家身后的小厮跑到外头去传老爷话,让大伙儿都在门边站好了,不能让夫人惊了前院的客人。 待小厮们严正以待之后,老管家才拿出腰间的钥匙,打开了紧锁了好些天的房门。 门开之后,阳光射入屋内,似乎激起了尘土,迎面扑来的陈腐之气叫人无端的捏了鼻,原本以为大门一开,他的结发妻子就会从里头冲出来,可是现在却没有,他隐隐觉得不对,鼻尖的陈腐之气是那样叫人反胃。 他大着胆子,带头走入了房间。 没有主人许可,下人不得擅入主人卧房,老管家他们只好在外头等着,只见李大人走入之后,只转身想往里头走的时候,突然整个人倒抽了一口气,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然惊得不住后退,以至于收不住脚,跌坐在了地上,随即就将头偏到一边干呕起来。 老管家他们见情况不对,也顾不得其他,就走了进去,扶住李大人,问道: 「老爷,您怎么了?」 李大人一阵干呕之后,颤抖着手指了指正前方,老管家不明所以就看了过去,只这一眼,就差点把他的老命给吓得归西了。 只见前几天还好好的夫人,此刻正吊在房梁上,双眼暴睁,脸色青紫,舌头伸出嘴外,几乎都要超过下巴了。看她吊在那里的模样,估计是死了有些天了。 她用来上吊的几股冰丝腰带上上浸渍着茶水,留下了黄斑,怪不得下人来报,说夫人饭菜没动,但是茶水却是动了的,原来夫人就是一心求死,怕冰丝腰带中途断了,这才用茶水泼洒加强腰带的韧性。 「老,老爷……这……」 李大人此时也已经完全吓呆了,他原只是想过了今日就把妻子放出来,可是谁成想,妻子在被关的那日,就想不开上吊自尽了,而自己这些天一直在忙女儿的丧事,日夜守着灵,没能来看一看她,竟然就…… 「还愣着干什么!去把夫人放下来!」 李大人一声怒吼,老管家就算害怕也只好照办了,从外头喊了下人进来,坚持着把夫人僵硬的身子给放了下来,平放在地上,夫人的手脚全都僵硬的翘起,叫人只是看着就觉得瘆人。 李大人心怀愧疚,却也不敢直视这样的妻子,别过了脸,颤抖着手想去合上妻子怒睁的眼睛。 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妻子就是不肯闭眼。李大人竟也不知为何,痛哭了出来。最后竟然不顾形象嚎啕大哭,趴在结发妻子身上像是宣告罪责般说道: 「你道我真是狠心让女儿去死吗?只是她若不死,死的……就是我们李家上下一百多口了,那日我与京兆府的人闯入山寨救回了女儿,她昏迷不醒,我就以为她是死了的,原想好好拉她回来安葬,可是,谁知道那京兆尹收了兵之后,就替我把此事上报了朝廷,宫里当天就给下了圣旨,说要赐咱们闺女贞节烈女之名,以传后世……我也不知女儿夜里会突然醒过来啊!原本应该要死的人突然醒过来,宫里却是下了旨,收不回了,若女儿没死,那咱们李家就是欺君罔上,是要抄家灭族的啊。我也是没有办法呀!你怎么就想不开了呀!如君,如君啊……如今女儿死了,你也死了,我一人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活头,我也一并随你去了罢……」 李大人一番话说的猛吸了三口气,说着就站起了身,往门框之上撞去,发出了巨响。 此举惊呆了管家和一众下人,赶忙扑过去看老爷的情况,只见李大人的额头撞的出了血,连带鼻子上也流出了好些血迹,管家大呼: 「快去请大夫,老爷还没死。」 老管家临危不乱,一方面招呼下人去请大夫给李大人诊治,另一方面又人去找了几个胆子大的婶婆来替夫人收拾尸身,又严厉警告了众人,让人暂时不能将夫人过世的消息传递出去,一切等老爷醒来再说。 如此安排好之后,老管家就走出了房门,他当然明白,此时最重要的就是去稳住前院的那些上门吊唁的丧客们,他急着走出房门,就没看到躲在柱子后的容吟霜。 等老管家走了之后,容吟霜进了房,只见刚才还不见身影的魂魄此时正蹲守在自己的尸身旁边,也不知是不是七日的混沌之气还未过,总之有些疯疯癫癫。 「哎呀,夫人这样子太怕人了,可这眼睛却是怎么都不肯合上,这该怎么收拾遗容啊?」 一个胆子最大的婶婆伸手在李夫人的眼皮子上抹了几下,李夫人的眼睛还是瞪着,血红血红的眼珠子上翻,看着简直可以把人直接吓死了。 容吟霜走过去,让那些婶娘都让开,然后自己用温热了的手掌,盖在了李夫人眼睛上,口中说道: 「事已明,冤已解,夫人请瞑目吧。」 「……」 容吟霜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将手往下抹了一把,然后先前怎么都不肯垂下的眼睑终于合上,此情此景更是叫人觉得头皮发麻,这,这……难道夫人的鬼魂还在,听懂了这句话? 几位婶婆面面相觑,将夫人的手脚全都按压着放平,突然有个人问道: 「哎,先前那个女人是谁啊?我怎么没在府里见过?咦,她人呢?」 经这人提醒,大伙儿才纷纷想起质疑那个女人的身份,怎么来无影去无踪的,这让原本就灵异的环境,变得更加诡异,几个人对视两眼后,就全都有志一同的闭上了嘴。 容吟霜来到府外,手里牵着一根金丝。 她将李夫人的魂魄也拉了出来,因着夫人七日混沌之期为过,因此此时还未能感知,容吟霜看着这个女人,又想起先前李大人说的那些话,只觉得唏嘘不已。 世道艰难,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无可奈何的境况。也许那京兆尹只是好心,想着李家已经死了一个闺女,那他就去给他们家请一个美名,可谁又知道,造化弄人,天意难测,原本已经注定成为历史,将来必定会被列入列女传的主角突然又醒了过来呢? 在这件事里面,李小姐有错吗?没有!她只是去上香被掳,没死成罢了。李大人有错吗?站在他一家之主的立场之上想的话,也是没有的!他牺牲小我,保全了我全族一百多口人的性命。那李夫人又有错吗?还是没有,她一介妇人,不知这件事背后可能牵扯出来的利害关系,她只想救自己的女儿,以为自己的丈夫就是一个为了贞洁美名而妄图牺牲自己女儿性命的人,她失去了女儿,同时也觉得自己失去了从前相敬如宾的丈夫,一时想不开,自尽了。 v第30章[02..01] 他们都是世俗礼教下的牺牲品,是滔天权势之下苟活在世的蝼蚁。天威不可测,天家不可逆。 人间惨剧,就此酿成。 容吟霜将李夫人的魂走出李府之时,正好遇见赶回来的李小姐。 她衣衫破败,发髻披散,脸上手上全是血迹,一路走来,虽然有人说她是疯婆子,但好歹没被人认出来她是谁,容吟霜想起先前在李府的见闻,就拦住了李小姐的去路,说道: 「现在你家大乱,你不宜露面,还是入夜之后再来吧。」 李小姐也知道自己一个原本死去之人突然露面,定会引起乱子,更何况容吟霜也没有告诉她,她母亲已经去世的消息,只说让她晚上散客之后再来,李小姐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容吟霜的建议。 容吟霜看她一身狼狈,就给了她二两银子,对她说道: 「你先去客栈整理一番,买一身民妇的衣服,入府之时也必须乔装打扮,除了你的父亲,切不可叫人认出你来,否则,可能是祸连全族的灾难。」 李小姐通读诗书,是知道道理的,她明白此时她的身份尴尬,贸然露面定会给家里带来麻烦,所以点点头,接过容吟霜递来的二两银子,垂头走入了对她避让的人群。 容吟霜看着她落寞的背影,也不知这个小姑娘今后的命运如何,她有心劝阻她离开李家,可是,她一个姑娘家自小只读过一些书,连人都还没有嫁,就算在外面也是流浪,原本她是猜想,是李大人为了贞洁的名声,才狠心要杀了自己的女儿,可是后来见他为自己发妻自尽伤痛欲绝的模样,不像是作假,只希望他念在已故夫人的情分上,对这个该死却没有死的女儿有所补偿吧。 她将李夫人带到了先前‘埋葬’李小姐的那座空坟旁,解开她身上的金光引线,念出醒决,让她提前苏醒,只见李夫人从馄饨中醒来,眼看就要癫狂,容吟霜忙用金刚符将之制住,随即将在李府的见闻全都说与了李夫人听。 李夫人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收起了死前的恐怖状态,恢复生前的和蔼慈祥,青白着脸色跪了下来,然后掩面痛哭起来。 容吟霜无奈叹了口气,又一次哀叹了命运的捉弄,提起桃木剑,正要将李夫人超度之时,李夫人却突然站起来对她说道: 「夫人,我再求您一件事可以吗?」 容吟霜收了剑,对李夫人点了点头,说道:「李夫人请说。」 李夫人沉吟了片刻,这才用空灵的声音对容吟霜说道:「我想请夫人帮忙,让我能与相公在梦中一别,我已经死了,改变不了什么了,但是我只想让他救一救我的璇儿,她还那么年轻,我不想她死啊。」 「……」 容吟霜看着她,也明白,一个母亲担心女儿的心情,她曾经也安排过月娘和她的相公梦中相见,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能因此让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都释怀的话,她做一做也是无妨的。 更何况这一回,还可能救一个少女无辜的性命。因为,就算是她让李小姐晚上回去找李大人,但是她也没法保证李大人不会再次为了全族的性命,将她杀害,但是若是李夫人出面的话,也许这个僵局就能缓和不少吧。 将李夫人收入袖中,容吟霜趁着李府丧事还未办完,混进去比较容易的时候,她再一次进入了李府,来到了正昏迷的李大人房外,因为李府前院忙翻了天,李大人屋外也就只有一个老头在看门,容吟霜趁着没人,对他施了一道瞌睡符,让老人家睡了过去,她便带着李夫人入了内。 施以引魂咒,将李大人的生魄勾出体外,让他与刚死不久的发妻见上了面。 容吟霜这才走出了府外,找了墙根处的一块空地盘腿坐了下来,暖洋洋的太阳晒在她身上,稍稍驱散了一些她心中的阴霾。 大概过了两刻,李夫人就从府墙那儿穿了出来,来到容吟霜面前,对容吟霜行礼道谢: 「该说的话,我也都与老爷说了,如今我心愿已了,愿往生渡劫,望夫人成全。」 「……」 容吟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毕竟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可以受人左右的,更何况是控制人的想法与行为,李夫人以魂魄的姿态与李大人在梦中相见,诉说了一番情义之后,至于李大人会如何去做,真的不是她们可以控制的。 念出剑决,容吟霜将李夫人超度,看着她迎着夕阳,渐渐的飞升天际,她这才收了剑势,往回走去。 这两天城里百姓都在议论,就在李府小姐‘出殡’的第二天,李家夫人也因悲痛过度去世了,李府又紧接着替夫人般了丧事,没有人不说李家正走背运,听了皆是唏嘘一番。 又过了几日,城中又传出消息,说是李大人哀思成疾,连夜便提出了告老还乡的辞呈,宫里虽多番挽留,但李大人去意已决,说自己连丧妻女,早已断了继续仕途的心思,留下也是尸位素餐,不如放归故里,让后辈继续辅佐才好。 两日之后,宫里的批文下来,准许李大人告老还乡,并给予安家养老的补贴。 等到宫里批文之后的第二天,李大人就遣散了家奴,只带着近亲之人,举家搬出了京城。 容吟霜在茶楼里听了这些消息,心中自然明白,李大人此举为的就是保护他那意外活着的女儿,以慰亡妻在天之灵,想必没了朝堂这些礼教束缚,臣子监牢,李大人和李小姐定会获得新生。 转眼间就对到了腊月初,最近城里又有大事发生,荣安公爵家的老太君终是未能熬过年关,在腊月初七的那一天晚上默默的去了。 容吟霜却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因为那日她给公爵夫人看向,也看出来她家今年必办丧事,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公爵夫人因为听信了容吟霜的批言,知道老太君可能不会太好了,于是就提前备下了一套丧葬用品,要不然,老太君走的急,前儿还在说要喝腊八粥,没成想初七晚上就去了,公爵夫人早就备好的东西倒是顶了大用,也未至于忙的手忙脚乱,尽显了大家做派,令一直将她当做花瓶,闲置对待的荣安爵爷也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位结发妻子了。 因为公爵府老太君的丧事,所以,腊月十二那日,公爵夫人便就不能随同了。 为此,她还特意抽空修书一封给容吟霜,说是让她无需惊慌,去了之后只需与将军夫人在一起便可,毕竟帖子是冬晴馆以长公主安芷矜的名义亲自发出,若不是正经缘由,若是拒绝也不好。 容吟霜便回信谢过公爵夫人提醒,还说当日必定赴约云云。 顾叶安倒是连着好几日没有出现,但是他的礼物却是从未间断过,当然了,这些礼物也都不是送给容吟霜的,因为他自然知道,就算送给容吟霜,容吟霜为了避嫌,也是不会收的,但他若送给孩子,那容吟霜也没有替他们拒绝的道理,更何况,他送的也都是一般孩子玩耍的小物件儿,也不值什么钱,但却深深的打动了两个孩子,日日都在容吟霜耳边念叨着顾叔叔真好什么的,让容吟霜无奈至极。 因为上回她去天心阁买了那种蔬果素糕,容吟霜回来跟月娘说了一番后,月娘也觉得甚好,于是经过她这些日子的潜心研究,终于做出了一款有别于天心阁,各种颜色的素淡糕点。 这种颜色鲜亮的糕点一出,立刻在茶楼里引起很大的反响,然后生意又似乎好了些,宝叔却不如从前那么高兴了,从前的他,当然是希望生意越来越好,可是如今却有些不同了,他与月娘自那日‘抹药膏’事件之后,两人关系似乎有了质的飞跃,茶楼生意越好,月娘要做的糕点就越多,他这是心疼心上人,跟容吟霜提出来之后,容吟霜表示这种事情你自己管就好。 v第31章[02.07] 宝叔无奈,只好又去找月娘谈,可是,月娘却觉得她做的糕点有人捧场就特别高兴,不仅不肯少做,还每天拼命地研究新花样,常常一个人在后厨糕点房里一忙就是半宿才肯回后院睡觉,然后天不亮就又起床做第二天的活儿。 宝叔怕她身体够不上,每天都是买这个买那个,今天炖个鸡汤,明天烧个猪蹄儿,月娘研究新糕点花样的时候,他就二十四孝的陪在身边,端茶递水扇扇子,殷勤的不得了,搞得全楼上下都对宝叔的差异对待提出了抗议。 腊月初十这一天,容吟霜去成衣铺取衣裳。 因为这次是容吟霜第一次参加这种高级宴会,她原也不想出什么风头,但也不想失礼于人前,所以在那之前,她就特意去裁剪了一身素雅清淡的衣服。 在铺子里稍微试了一番,大小做的挺合身,她就拿回来了。 回来之后,就见厅里站着个人,似乎是顾叶安身边的新晋小厮,她曾见过他出现在顾叶安身旁多次,那人也认识容吟霜,看见她就迎了上来,然后将手里捧着的盒子递给了容吟霜,说道: 「容掌柜安好,我们少爷听说掌柜的过两日要去冬晴馆,特意命工匠日夜赶工,做出了这套头面,刚拿到手,就让我给容掌柜送过来。」 「……」 容吟霜听了之后,赶忙摇手,可还没开口说出拒绝的话,就听那小厮又满脸堆笑的说道: 「您可千万别不收,我们少爷说了,若是容掌柜不收这份礼,他回去就把小的腿给打断了,让小的去街上爬着要饭去,容掌柜您行行好,就收下吧。」 「……」 容吟霜对这个男人真的是没话说了,哪有人送东西是靠威胁来送的。叹了口气,安慰自己说,不过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送的东西,收下就收下吧,大不了今后他有事,再回礼便是。 便谢过了一直跟她装可怜的小厮,收下了他手里的木匣子,然后又让厨房拿了两盒糕点给他带回去吃,权当跑腿的谢礼了。 小厮收了点心,对容吟霜千恩万谢着走出茶楼。 容吟霜拿着顾叶安送的匣子去到三楼,将新衣挂在衣架上,便坐上软榻,将那匣子放在茶几之上,待她坐定之后,才将盒子打开。 满目珠光宝气,清一色的珍珠饰品竟足足有三十六件之多,由手上戴的到头上簪的,每一颗珍珠都是润泽亮丽的,叫人一打开匣子就觉得眼花缭乱。 拿起一直珠钗,容吟霜凑近了看,这东西无论从做工还是用料,看得出来皆为上上之品。 将花团锦簇的珠钗放下,又拿起一条由珍珠穿成的链子,拿在手中总觉得沉重沉重的,滑过手心便犹如鳅鱼般想要溜走似的。 这一盒子东西怕是能够买下她这店铺都不止吧。顾叶安到底什么意思?干嘛好端端的送她这么名贵的东西,让她想回礼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第二天一早,将军府的马车亲自过来接容吟霜同去,容吟霜穿着素雅的新衣裳,头上盘着简单的发髻,全身上下看着极其普通干净,唯独出彩的便是发间点缀的那根镶着一颗硕大珍珠的银钗,那颗珠子几乎有鹌鹑蛋那么大,色泽通透明亮,行走间流光溢彩,叫人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再加上容吟霜的容貌本就十分隽秀出色,眉宇间本身就带着一股清高的书香之气,尽管她的嘴角爱上扬,总给人一种温柔解意脾气佳的印象。 将军夫人耿氏今日穿着一身金色细纹底的华贵衣裳,容吟霜上车之后就将容吟霜上下看了几眼,最后将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那根珠钗上,说道: 「梅夫人原就清丽,这素雅的花色正趁你的气质,全身上下虽无其他饰物,但头上这根珠钗却是名贵至极的,画龙点睛的搭配,丝毫不输大家闺秀,名门夫人。」 容吟霜知道这些只是场面上的逢迎话,也不上心,浅浅一笑,以帕子掩着唇说道: 「将军夫人谬赞了。民女自知不能与夫人们相提并论,绝不敢其攀比之心,只不过也不能太过随意,叫夫人小姐们失了场面不是。」 耿氏被她说的谦虚话逗笑了,容吟霜想起那日她来寻她,问过将军大人的身体,遂复问道: 「对了,不知将军的身体可曾恢复?」 耿氏点点头:「原也是我太过紧张他了,不过是一些小病小痛的,回去与他说了担忧,还被他嫌弃了一通,说我大惊小怪什么的,呵呵,他要是好好地,我干嘛替他操这心啊,你说是不是?」 容吟霜莞尔一笑:「女人天生就是给男人操心的命。」 耿氏赞同:「可不就是吗?关键人家还不领情。」 容吟霜想起从前她与相公琴瑟和谐之时,她也经常忧心他在外应酬身体会不会拖垮,可是相公总是说她想太多云云,两人还曾为了这些小事发生过口角,如今想来,就连发生口角的机会都是那么珍贵,因为,她现在就算是想找人吵,那人也已经不在了。 冬晴馆是建立在畴湖中央的一座高楼水榭,三层的楼丝毫不输陆地上的,结实而华美,整座建筑三面环水,无论从那一面看去,都能看到一望无垠,波光粼粼的湖面,尤其是冬日晴天,美轮美奂的馆里烧着香薰炭火,全部窗户都是由水晶制成,一面与知己叙旧,一面还可观赏湖面美景,端的是惬意飘香。 又因为馆中接待多为深居简出的世家夫人和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千金,所以,冬晴馆设在湖面之上,若无邀请,断是不会放生人入内,坏了夫人小姐们的名声的。 容吟霜跟着耿氏一同入内,馆中气氛已是较热,各个角落的陈设都相当别致雅趣,迎面扑鼻的香气闻着便叫人酥香满怀,顿时勾起了骨子里温柔婉约的气质,恨不能走到随处一个景致前头就附庸一番风雅,吟首诗出来。 耿氏是冬晴馆常客,因为性子豪爽所以很受女人们欢迎,也因为她曾跟随她的夫君去过漠北沙场,见识自是比一般困在京城中的金丝雀们要高很多,所以,每次耿氏一出现,就有其他人将她拉着,寻她说话。 耿氏一边应酬,一边将容吟霜介绍给众人认识,因为容吟霜是第一次出现,所以大伙儿不知她深浅,开始说话的态度还是挺热烈的,不过在知道容吟霜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之后,众人的态度就渐趋冷淡了,直攀附着耿氏说话,便将容吟霜冷落在一侧。 容吟霜本就不是来与人攀比,或是结交权贵的,旁人不理她,她还正好乐得清闲逍遥呢。正要走到窗边去看湖面风景,耿氏却不想冷落她,继续说道: 「梅夫人虽然没了相公,但她自己经营了一座茶楼和一座书院,也是很不错的。」 一旁一个脸上擦了很多胭脂粉却也难掩其黑色肌肤的贵妇将容吟霜上下打量几眼,说道: 「再不错也是个商妇,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混进来了。」 容吟霜勾唇一笑,没有理会这种明显嘲讽的语气,耿氏也很尴尬的站在一旁,却不料众人身后走来一人,突兀的穿着一身纯白色的劲装,配上一根火红色的腰带,如此爽利帅气的装扮,除了楚芊还有谁能将这种亦柔亦刚的属性穿出来呢。 v第32章[02.07] 「梅夫人道法高超,能通天下之事,有些人井底之蛙,永远只看见自己后院上的一片狭隘的天空,就以为那片天空就是整个世界了。」 容吟霜没有料到,那个嘴巴总是很恶毒的楚芊姑娘会站出来替她说话,只见楚芊攻击性极强的将容吟霜护到身后,双手抱胸,兀自对上了那个明明很黑,却涂抹了很多胭脂粉,还硬是穿上粉色裙衫的刻薄女人,俨然一副要跟她据理力争的架势。 果然那个女人当场就暴怒了,指着楚芊叫道: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本夫人说话,你不过就是晋王殿下养的一个下贱宠妾罢了,凭什么觉得你可以对本夫人出言不逊?」 楚芊被她攻击,不以为意,耸了耸肩,说道:「宠妾就宠妾,谁让我喜欢他呢。哦,不对,谁让他喜欢我呢?你是谁的夫人?倒是说出来给我听听,也好让我晚上回去对着晋王殿下吹一吹枕边风,让他今后在朝中遇见了尊夫要避让着些,否则得罪了尊贵的夫人,那可了不得啊。」 一番四两拨千斤的话说的那夫人面红耳赤,就连厚厚的粉与黝黑的皮肤都藏不住她血红的肤色了。 众人不是第一次跟楚芊打交道,自然知道她嘴巴毒,说话刻薄,才不会凑上来自讨没趣呢。 场面正僵持不下,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前几天去公爵府吊唁老太君,听公爵夫人说这位梅夫人能算命看相,而且准得很。要不你们就别吵了,让梅夫人给侍郎夫人看个相,心平气和的不就没什么事儿了吗?」 词语一出,众人哗然。 算命?看相? 这种江湖把戏什么时候竟也能登上台面了?一时间,众女眷们不乏对容吟霜递来啼笑皆非的轻蔑神色。 而那红脸夫人也觉得这是个回击的好几回,当即就应了声,说道: 「我道是个商妇,没想到连商妇都不如,怎的这位夫人还会走街串巷的去替人算命看相不成?」 楚芊刚想继续呛声,却被容吟霜拉住,对她说道: 「楚姑娘无需生气了。论口才我确实不如这位夫人,但若说到算命看相,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只不过……」 容吟霜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那夫人的样貌,说道:「夫人确定真的要看?」 那夫人以为容吟霜怕了,嗤笑道:「怎么?你以为我只是说说的?今儿这相我还真就要看了,若是你说错半句,今生今世都别出现在我面前,可好?」 容吟霜温婉的点了点头,说道:「行吧,既然夫人坚持,那我就只好照做了,烦请夫人去将你脸上厚重的脂粉洗了可好?不然看不清楚,岂不是坏了我的招牌?」 那夫人一蹙眉,见周围也有人在笑她脸上脂粉涂得太厚,冷哼一声,说道: 「好,今儿本夫人也豁出去了。洗了就洗了,但我要警告你,你若是说不准,除了今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之外,还得自抽十个巴掌,说自己是下贱商妇,如何?」 这夫人像是被逼得急了,提的要求竟渐趋下作了,可见人品就摆在那边,不过,这冬晴馆里来的人可都不是吃素的,当然不会有人像楚芊那样站出来替容吟霜这个新人说公道话了,一个个摆正了姿态,找好了位置,等着看一场狗咬狗的好戏,正好在长公主未到之前,大家先乐呵乐呵。 容吟霜淡定的点头: 「若我真的看不准,但凭夫人发落。不多说了,请。」 片刻之后,那夫人洗干净了脸,在众女眷的偷笑中坐到了容吟霜对面,说道: 「我连生辰八字都给你写好了,倒要看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来,开始吧。」 容吟霜接过她递来的八字,只看了一眼,就似笑非笑的凑近她,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没多会儿,便将自己所见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就八字而言,夫人的确是贵重之命,有入公侯将相府当家的机会,只可惜造化弄人,阴盛而阳衰,妇人命道太重反而极易造成物极必反之功效,我敢保证,夫人小时曾订过一门高亲,不过在你及箅之年却有了变数,许是夫家退婚,许是夫家没落,总之,你的那门高亲告吹,你现任相公绝不是你初回定亲之人,我说的可对?」 「……」 那夫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却是倔强的没有开口,不置可否,诉说自己知道的事情,而周围有知道她底细的女眷都惊了惊,急忙跟身边之人交头接耳起来。 在隐私暴露这一点上,这个女人的危机感确实不如楚芊,容吟霜看着她的模样,不禁摇头暗叹,然后才继续说道: 「原本你的命是好的,照理说只需你稍加体贴,下嫁也是颇有出路的,不过,我见你眉心过窄,眉毛黑而乱,必是挑剔刻薄之人,这样的眉相,我敢断定你与你相公过的绝不和谐。再看你眼带角带媚,眼睛水汽横溢,桃花入眼,这说明你生性多情,若是加之夫妻相处不和,那你有九成是会做出不顾家风,里通外客之事的。而看你宗气,并无其他出路,说明这外客必由你家乡而来,许是表亲,许是同乡,断无出其右。不知府上最近是否有投靠表亲?」 「……你,你,你……胡,胡说八道。」那妇人已经脸色涨的通红,心虚的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容吟霜的眼睛。 自她们开算开始,周围就围满了人,有几个素日与这妇人相近的却是说道: 「对呀。我前儿还听她说有表亲来投靠,她还特意向国子监大夫夫人举荐过这位表兄。」 贵夫人圈子拢共也就这么大,有些事情基本都是互通的,朝中大臣互相走夫人政策也是常有之事,但凡谁家有些什么动作,大多问一问便可知晓,有人开了这个头之后,就有另外的人上前附和,说道: 「对对对,我听国子监大夫夫人说过,赵家这位曾去找过她,还说她那表兄一无功名,二无背景,如何能在国子监谋士,说她这推荐委实无理的很。我们还在纳闷,这样的人为何赵夫人会大力推荐呢。经梅夫人一说,这才明了。」 「还有还有。刚才赵夫人刚进门的时候我就发现她手腕上带着一串绥花状的玛瑙手串,这东西并不名贵,可是她却时常触碰,说明这东西她很看重,而众所周知,绥花是南方玥睖县的特产,而玥睖县不正是赵夫人的娘家所在吗?赵夫人自嫁入京中,难道最近又回娘家了不成?」 「我也听说赵夫人在嫁入京中之前,曾与南平郡王府的次子定亲,不过后来却南平郡王长子夭折,次子袭了爵,赵夫人的娘家地位做不了人家正妻,又不肯屈就偏房,这才被退了婚,转而嫁到了京城来。」 「……」 如此这般一番探讨,赵夫人就被说了底朝天,众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嘴脸委实让她无地自容,捂着脸就跑了出去,就连守在门外的丫鬟送来她的薄毡,她也视而不见,穿着一身单衣就冲入了寒风之中,几个丫鬟提着裙摆,跟在她后头一路小跑着出了水榭。 v第33章[02.07] 赵夫人走后,冬晴馆中的气氛又再次活络了,众人对容吟霜的本事推崇的很,都饶有兴致的围到了她身边,问这个问那个,俨然忘记了自己先前是如何冷待人家的。 容吟霜一时成了众夫人小姐争相靠近的对象,气氛倒也脱了开始时的尴尬,变得热络起来。 此时冬晴馆大门突然打开,走入三名容品俱佳的宫女,只见她们三人姿容端丽,行祉大方得体,众人不禁收了谈笑面孔,因为宫女的到来,有可能就预示着长公主即将出场。 只见那三名宫女几乎同步的经过众女眷之间,去到上座之前站好,端庄有理的对众夫人行了一个礼,然后翠鹂鸟般清脆清瑞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馆内传开。 「长公主今日甚决体乏,传我三人来与夫人们赔礼,待公主身子好些了,再与众位夫人团聚。今日一切开销全由公主府承担,夫人们大可随意。」 原本这种聚会之事,只需要有个牵头人将大家聚在一起说一说,聊一聊,其实大家也知道,像这种聚会,若是长公主真心想请的那些位高权重的诰命夫人们不来参加,那长公主即便是主办人,大多也是不会出现,但既然邀了这么多人来,而且大小也是官家的女眷,太过冷落也是不好,这才会派人前来说番托辞带过去便罢,而且她们这些高不高低不低的夫人们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尽管知道这个宴会主角不是她们,但也不能落了长公主的脸面,权当是借此机会,姐妹聚会便是,谁也不会真的去计较长公主来不来。 三名传话宫女走了之后,馆内气氛又逐渐恢复了。 容吟霜的存在倒也给众位带来了不少新奇,容吟霜也是捡些好的与她们说说,气氛就更加融洽了。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声: 「不好啦。我们小姐跳湖啦!」 「……」 馆中气氛一窒,然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快出去看看。」 众女眷这才慌了神,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东西,停下几人正在畅聊的话题,集体往馆外走去。 只见一个小丫鬟伏在回廊的栏杆之上不住往水里观望。 冬晴馆建在水面,馆内也有水师助阵,听了丫鬟的喊叫,两名水师就扑下了水,此时正在水面搜救,但看样子还未搜到那跳湖小姐的准确位置。 众女眷接靠在栏杆上向水面观望,言谈恳切,倒也没有幸灾乐祸的。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水师才从水面冒头,其中一个胳臂下像是夹着什么,露出水面一看,才见那胳膊下竟是一位姑娘的头部,然后另一个水师托着姑娘的腰。 冬晴馆之人见已捞到人,赶忙放下绳索,绑在姑娘的腋下,将人给拖了上来。 众人这才看清,有与之认识的不禁惊呼道: 「是卢府的庶小姐卢莺,她都快快嫁入敬王府了,怎的还投了湖呢?」 众夫人见人已经捞了上来,便陆续回到温暖的馆中,冬晴馆馆主蝴蝶夫人走出来,让人将卢小姐也抬入暖阁,命两名知水性的嬷嬷去给卢小姐压水。 一方面,蝴蝶夫人也来想众位夫人打招呼,说冬晴馆自会担当责任,让夫人们受惊了云云。 蝴蝶夫人在京城的交际场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背后听说势力很大,黑白通吃的,这才镇得住冬晴馆这样权贵聚集之地,任谁都会给她三分面子,不会真的去为了这些事不关己的事情去同她真的计较什么。 卢小姐在嬷嬷的施救下,吐出了腹中的水,渐渐转醒过来,却是虚弱的不得了,任谁上去与她说话,她都不作答。 蝴蝶夫人见她这般,便命人在岸上准备了马车,亲自送她回府。 容吟霜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位卢莺小姐,竟是快要入敬王府做侧妃的。不是妾,不是宠姬,而是实实在在,地位仅次于王妃的侧妃,是要录入宗蝶,进皇家太庙的。 这姑娘身为庶女,有这样的前程已经是极好的了,照理说应该是欢天喜地的等待做她的新嫁娘才是,这个世上有多少女子可以嫁入皇家,并且列入太庙,入宗蝶,多少世家嫡女都未必攀的上的福气,她一个三品官员之庶女却不珍惜,在这个本该喜庆欢腾的时刻做出这种不合时宜的事情。 委实叫人难以理解。 容吟霜在一旁听了很多关于这个卢莺姑娘事情,只听说她爹是为翰林,曾在皇家国文馆任过先生,后来新皇登基,国文馆的先生统一调换,他便被封了个翰林院大学士的差事。 卢莺是翰林之女,并且不是嫡长,只是庶出,按理说,就算皇家想结一门书香门第的亲,可世上书香世家多如牛毛,怎么算也不可能轮到这位卢庶姑娘头上的,可怪就怪在,敬王对她像是着了魔似的,还曾当着贵妃与皇上的面说出什么‘非卿不娶’的话来,而再说这静王殿下,他是张贵妃的儿子,张贵妃是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入府的老人,因此皇上登基之后,也对这些曾经在太子府伺候的老人很不错,多年下来虽无大功,却也混上了贵妃的位置,而静王殿下虽在才学武功上没有其他皇子那么出挑,但将来封个亲王,也是高高在上,享一世荣华的。 所以,在卢小姐这件事上,敬王让贵妃娘娘好生头疼,既不愿让儿子娶这样一个寒门庶女,毕竟对他将来谋事并无益处,但敬王却十分坚持,日日与贵妃哀求,贵妃也只好心软,但有皇家的担子压着,也不能让敬王说什么就做什么,正妃之位是万万不能落在一个庶女头上的,因此,才破例准许敬王以侧妃之礼,纳这卢莺姑娘的。 综上所述,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让卢莺姑娘这般想不开,容吟霜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就从表面上的事情来看,这姑娘的行为确实有点让人想不通的。 一直到聚会结束,众官家女眷们都在议论这个消息,容吟霜对此不深感兴趣,只觉得那姑娘醒来后的眼神很凄凉,似乎真的是有厌世的情绪,不过向她寒冬腊月的,投身入湖,可不就是打了存心寻死的心嘛。 好在这冬晴馆的蝴蝶夫人也是谨慎之人,知道这馆竖立在水中央,早就在馆里安排了救人水师,这才没酿成惨剧。 冬晴馆的聚会一直持续到下午,她与逐渐对她热络起来的夫人和小姐们用过了午饭之后,又闲聊了好些,一直到申时才散了去。 耿氏邀容吟霜坐车,容吟霜却说想自己走一走,让耿氏无需送她回去,有好些夫人小姐也提出要送容吟霜,但都被她拒绝了,因为不知道怎的,自从上午看见卢莺小姐跳湖之后,她就觉得心情有些郁闷,许是那湖水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傻事,以至于让她今后见了深水就自动生出抵抗的情绪来。 再加上对卢莺小姐的事情她也多少有点担心。 蝴蝶夫人送她离去之后,众夫人与小姐的对话犹在耳边,她们都推测说是卢莺小姐不满做敬王侧妃这才想用着龌龊手段引起敬王的主意,进而达到目的。然后她们就开始嘲笑卢莺小姐自不量力,没有自知之明什么的。 那些话虽然只是妇人臆测,但她们却说的津津有味,好像她们说出来的,就是她们看到的事实一样。然后再由这个臆测出来的事实,再去推断其他的各种乌糟心思。 容吟霜由九曲回廊独自走着,馆里的夫人小姐们全都在仆婢的簇拥之下离开的差不多了,容吟霜是故意走的慢了些,因为她不太想与那些夫人小姐一同走。 v第34章[02.07] 走上了岸,正巧遇见蝴蝶夫人的车驾停在了岸边,蝴蝶夫人从马车上下来,看见容吟霜,倒像是遇见熟人一般对容吟霜走来,说道: 「夫人怎的落了单?家中无人接应吗?若是不嫌弃,我亲自送你回府吧。」 容吟霜对蝴蝶夫人道谢,自然知道这话只是蝴蝶夫人的客套之言,她也不会当真,蝴蝶夫人接受她的拒绝之后,也不再说什么,毕竟她也知道,容吟霜这回能来冬晴馆,不过也就是仗着与公爵府的关系,她的确无需太过巴结才是。 容吟霜想起先前卢莺小姐的眼神,不禁对蝴蝶夫人问道: 「夫人将卢莺小姐送回府后,她还好吗?」 蝴蝶夫人不解容吟霜为何会问此事,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挑了挑眉,说道: 「好不好我也不知道,翰林府的人也没让我进府,只是听说他们小姐回来,从里面就冲出来七八个婆子,将卢小姐像抢似的把人给抢进了府,真真把我当成那拐卖人口的牙婆了吗?我又不会吃了卢小姐的。」 蝴蝶夫人说话时虽然带着笑,说的话也不见多气愤,但容吟霜也能明白,在翰林府外头发生的事情,定是比蝴蝶夫人叙述的要厉害多倍才是。 跟容吟霜说了这些,蝴蝶夫人便对她言笑晏晏的恭敬行了礼,带着仆婢走上了回廊。 容吟霜裹了裹肩上的毡子,也走入了风中,脑中一片混乱。 她先回茶楼换了平常衣裳,还是心不在焉的,原本是打算去人之初接大儿和幺儿下学的,可是,容吟霜走着走着,却鬼使神差的走到了东城。 东城多勋贵,翰林虽然不是贵族,但堂堂三品也是有资格住在这里的。 容吟霜呼出一口气,往里头走去,在宽阔冷清的街道上走着,前后纵横的风吹得呼呼作响。 容吟霜将双掌放在嘴前哈了两口气,稍微暖和了一下,终于在街道的中央地段,找到了大门紧闭的卢府。 从外形来看,卢府并无不妥之处,看起来平静的很,可也正是这份平静让容吟霜不得不怀疑这府里定有事发生。 再次想起卢小姐的那抹绝望的眼神,容吟霜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扮一次算命先生来这家探探的时候,就见石狮子后的突然走出一道身影,拖着沉重的步伐。 容吟霜觉得这人不对劲,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全身湿漉漉的,每走一步,脚下都拖出长长的一条水痕。 这,这……怕不会是普通人该有的背影吧。 头皮一阵发麻,容吟霜眯着眼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一条河边,那身影才停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容吟霜,只见他头上戴的书生帽中涌出源源不断的水来。 容吟霜大着胆子走过去,说道: 「你为何从卢府走出?你与卢家是什么关系?」 只见那书生顿了顿,然后才开口说道,声音空灵的很:「我与卢家没有关系,只是去看一看故人。」 容吟霜又问:「你的故人是……卢莺小姐?」 那书生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容吟霜,把容吟霜看的头皮发麻,这只水鬼倒不如她从前见到的有些鬼怪那般血腥恐怖,但是身体上不断涌出水的感觉也美好不了多少,会让人产生一种由骨髓里透出去的诡异。 没有回答容吟霜的话,那书生就消失在了河边,容吟霜没能留住他,看着空荡荡的水面若有所思。 正要离开,就见一位老妇拎着一只篮子从不远处的小林子走了过来,然后来到了先前那水鬼站立的地方,将篮子放下,然后她也蹲下了身子,将篮子里的贡菜还有香烛纸钱拿了出来,一一陈列摆好,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香烛,一边祭拜一边说道: 「快来吃吧。吃了早点去投胎。」 说完这些之后,就开始点纸钱。 容吟霜等她一切弄完之后,才走上前去问道: 「老人家,你这是在祭拜谁呀!」 那老妇看了一眼容吟霜,冷着脸,说道:「祭我那侄儿,生就穷苦的命,却偏要去做那与权贵争的蠢事,死的不明不白,我想让他多吃点好上路。」 容吟霜看着老妇,又问:「那么请问老人家,你的侄儿与权贵争什么了?难道他的死与那权贵有关?」 老妇一瞪眼:「当然有关!我那侄儿自小没有父母,脾气虽然傲了些,要是无人害他,却也不是那种会跳河自尽,轻生的人啊。」 老妇人说完这些,就把手上最后一把纸钱放到了火里,然后就不再搭理容吟霜,兀自起身将祭菜收入篮子,又按照原路,走入了树林。 那之后,容吟霜连续三天,都去东城翰林府外盯梢,发现那只水鬼每天都是按时来到,一日三回,比饭点还准,每次逗留半个时辰,然后就出来。 直到第四日,他却是没有出现。 容吟霜盯了一会儿之后,见他没来,就按照上回的记忆,去到那条河边找他,果然,只见他痴痴的站在河边,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水面,容吟霜深吸一口气,然后才走过去,喊了他一声,他转过头,看着容吟霜,问道: 「你是谁?为何总是跟着我?」 容吟霜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说:「嗯?你发现啦?」 那水鬼回过头去,却没有下河,而是站在河边,似乎决定跟容吟霜好好说一说这个问题。 v第35章[02.07] 容吟霜走到他身边的一块突石上坐下,说道: 「我跟着你其实就是想知道,你和卢莺小姐的关系,干嘛每天晨昏定省的去请安,她好几日之前也曾试图跳水自尽,你知道吗?」 那书生水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水面,容吟霜见他不理,于是又道: 「她就快嫁给敬王了,你知道吗?」 「……」 「她……」 「够了。」 容吟霜还打算告诉他那天卢莺小姐发现自己没死成时的表情,可是却被那水鬼打断了,只见他猛地回身,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些!用不着你告诉我!我与莺儿是真心相爱,可是她的家人却都是一窝攀龙附凤之辈,知道敬王对她不怀好意,就硬是要把她塞进王府,哪怕是做妾。」 容吟霜一挑眉,试图解释:「不是妾,是做侧妃,皇家的侧妃身份也比寻常人家高很多的。」 水鬼却不以为意:「那又怎么样?也不是正妻,将来敬王总要娶正妃的,到时候,她该何去何从?那正妃又岂是好相与的,莺儿若真的嫁入敬王府,那才是跳入了火坑。」 「……」 书生水鬼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让容吟霜站着就无言以对了。看着他久久不能说话。过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来又问道: 「你是怎么死的?」 见她主动转移了话题,水鬼也未多纠缠,沉默了一会儿后,就说道: 「被敬王的人绑着丢下河的。」 「……」 容吟霜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酸秀才与娇小姐两情相悦,却横插一个敬王出来阻挠,小姐不愿舍弃与书生的情谊,宁死不肯嫁给敬王,然后敬王觉得只要把书生铲除了,小姐就会爱他,于是就把书生沉河了,可是敬王没有想到,书生的死让小姐也起了轻生之意,这不,前几天想不开,就自己也跳河了。 整个故事就是这样的吧……应该! 但是,虽然感觉到自己已经把事情捋清了,但总觉得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书生水鬼不知何时又消失在了岸边,想来,这也是个可怜之人才是。 就因为出身寒微,就连追求心中所爱的权利都没有。也难怪他会郁郁寡欢,一副愁到家的模样了。 顾叶安自从那日派人送了一盒贵重至极的首饰之后还是第一次在容吟霜面前露面。依旧是一派儒雅潇洒,傍晚夕阳中,他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般惹人注目,只见他从马车上走下来,然后看见容吟霜,并没有立刻过来,而是掀开车里的帘子,将大儿和幺儿两个孩子一手一个,从车上抱了下来。 只见大儿手中抓着两串肉串子,幺儿手里抓着根糖葫芦,搂着顾叶安像搂着他们亲爹似的。 容吟霜赶紧迎了上去,喊道: 「大儿,幺儿,不可以对顾叔叔没规矩,快下来。」 两个孩子听见自家亲娘的声音,这才吐了吐舌头,从顾叶安手上跳下来,然后匆匆叫了声‘娘’之后,两个小子就一溜烟的钻回了楼里。 容吟霜想去追他们,可是却被顾叶安喊住了说道: 「算了,是我主动去接他们,也是我主动给他们买的东西。」 叹了口气,容吟霜说道:「这两个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要是他们爹在,指不定要怎么怪我没教好他们呢。」 顾叶安看着她笑道: 「我要是他们爹,我就绝对不会怪你,谢谢你来还来不及呢。」 「……」 容吟霜看着他,脸色红了一圈,指着茶楼说了句客套话:「既然来了,进去喝杯热茶吧。」 顾叶安勾唇点头:「好啊,要你亲手泡的。」 「……」 这人是越来越无状了,容吟霜在心中暗道,但也不好表露太多,毕竟她还有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呢,那一套价值不菲的首饰,只是一件就足以一户普通的人家吃小半辈子了,更何况是那么一大盒,足足三十六件呢。 两人去了三楼雅间,容吟霜果真如他所言,替他亲手泡了一壶香叶茶,与他对面坐下,开口说道: 「那个首饰……太贵重了。」 v第36章[02.07] 顾叶安正在喝茶,听了容吟霜的话才顿了顿,然后才反应过来是什么,说道: 「嗯,也不算便宜,我这些日子赚的钱,一半都用来买那盒首饰了。」 「……」容吟霜一听这还了得,赶忙想下地去将首饰拿来,说道:「这,这如何使得,我去将它拿来,总不好无缘无故收你这么重的礼。」 可脚还没落地,胳膊就被顾叶安扯住了,说道: 「哎哎,你不要的话,就随便找个地儿扔了去,可别还给我,你是存心下我这爷们儿的面不是?」 容吟霜有些为难,说道:「不是下你的面,而是……而是……那东西太贵重,无功不受禄,我……」 顾叶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 「什么无功不受禄,你与我是生意朋友,与我娘是知心道友,直到今日,白云观里还在受你的恩惠,未曾短缺过粮食,我不过送你点东西,于情于礼,你都该收下才是。」 「况且那又不是你要的,是我主动送给你的,这又妨什么事?」 「……」 容吟霜从前竟不知道,顾叶安这张嘴这般的能说会道,竟然把一间不寻常事情,说的好像理所当然的寻常事般,叫人想要反驳却一时又不知如何辩驳。 「对了。我今日前来,还有两件事想要跟你说一说。」 顾叶安见容吟霜一脸的迷茫,知她内心还在纠结,遂主动岔开话题道: 「第一件事,正月二十六是敬王纳侧妃的日子,宴席不入宫,就摆在他府里,你要是有空的话,就陪我去一趟,你也知我困顿了十年之久,就算有些人小时候认得,但是此时未必亲厚,我独自一人去的话,未免太过冷清了。」 容吟霜抬眼看着他,更加不知道说什么了。沉吟了一会儿才道: 「我,与你去敬王的婚宴?这,这怕也是于理不合的吧。」 顾叶安耸肩:「我觉得没什么不合的啊。晋王和楚芊也一起去,他们不会误会什么的,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没有那么多的限制。」 容吟霜被他忽悠的晕头转向,但还是警醒着说:「容我再想想吧。你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顾叶安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倒没这么重要,最近我师父住在我那儿,他喜欢吃甜食,天心阁的点心都吃腻了,叫我给他在外头换种口味带回去,你们楼里的点心不也是一绝嘛。」 这件事容吟霜答应起来就比较爽快了。 当即就说:「这没问题,你想要多少都行。要不我现在就去给你包起来?」 顾叶安看着她的模样,突然扑哧笑了起来,凤眼迷离的看着她说道:「你就这么希望赶我走啊。我还偏不走了,点心我待会儿自己下去跟宝叔要,不牢容掌柜费心了。」 「……」 一个大好的离开机会就这样被人阻拦了,容吟霜无奈的收回了已经探出去一半的脚面儿,又缩了回来。 突然想起一件事,对顾叶安问道:「对了,你刚才说敬王的婚宴。我有件事正好想问一问你。」 顾叶安以为她要答应,含着一口水,还来不及咽下去,就点点头,说道:「好啊,你问。」 「敬王要娶的人,可是翰林卢大学士的千金卢莺小姐?」 顾叶安想了想,说道:「哟,这我还真不知道是不是,怎么你认识卢莺吗?」 容吟霜点点头,说道:「前儿在冬晴馆见过,你对她熟悉吗?」 顾叶安想了想,说道: 「谈不上熟悉。只知道她爹是翰林学士,不过他没教到我和晋王那一班,我们出太学的时候,卢莺年纪还小,还没扮成小厮混进去玩儿呢。」 容吟霜咋舌:「卢莺小姐扮成小厮混进去太学玩儿?」 顾叶安点头:「是啊。听说她跟敬王混的不错,你问这些干什么呀?」 听了顾叶安说的话之后,容吟霜就陷入了沉思,原本她是以为敬王看中了卢莺小姐的美貌,然后强取豪夺,将卢莺小姐的心上人沉河溺死,可是顾叶安却说卢莺小姐和敬王是从小相识的,这就有点些微的奇怪了。 于是,就将她在卢府外看见的那个书生水鬼的事情告诉了顾叶安,并且将自己心里的猜测说给了顾叶安听,只见顾叶安摇了摇头说道: 「不会吧。卢大人怎么可能放着太学里的那些皇子皇孙不要,偏让一个普通又普通的外门学生与卢莺接触呢?」 容吟霜点头:「是啊,就因为卢大人不同意,所以卢莺小姐和书生才没能成啊。要是卢大人早些答应他们的事,说不定现在的结果就不会是这样了。你知道吗?那天在冬晴馆,卢莺小姐跳河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叶安眯着眼,摇了摇头:「为什么?」 容吟霜立即解惑,说道:「因为在那之前她的心上人,就是那个书生已经被敬王沉河溺死了。所以,卢莺小姐才会生无可恋,继而轻生的。」 「……」顾叶安的神情很是不能理解,蹙着眉头,看着容吟霜,说道:「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v第37章[02.07] 容吟霜喝了一口水,说道: 「不管你觉得像不像,事实都摆在这儿,那书生亲口跟我说的。」 顾叶安却不以为意:「有些事情光听一个人的一面之词总是不好的,就算他是个鬼,说的话也是不能全信的。」 「……」 两人正说这话,外头传来小六的声音,只听他喊道: 「掌柜的,二楼来了几位女客,说是要找您说点事情,让我来喊您一声。」 容吟霜应了一声后,就下了地,对顾叶安说道: 「你先坐一会儿,要是急着走,就自己下去跟宝叔说让他给你包点心,我下去一趟。」 顾叶安也从软榻上下来,问道:「什么女客,这时候找你干什么?」 容吟霜笑道:「估计也是想找我看一看相吧。」 顾叶安看着她勾唇笑了笑:「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神棍了。你倒是跟我说说,我最近运势怎么样?」 容吟霜一边整理仪容,一边看着他说道: 「你的财运一向很好,还看什么?咦?」 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容吟霜突然凑近了顾叶安看了起来,把顾叶安吓得不禁往后缩了缩,心有不安的问道: 「干什么?」 容吟霜看完了他的脸,又像模像样的掐指一算,说道: 「你可千万别说我是神棍,我今儿就把话撂下,你的夫妻宫口大开,三个月之内,保准娶妻,喜气盈门。」 「……」 说完这些话之后,容吟霜也不管顾叶安什么反应,就直接冲了出去。只留顾叶安一人在房里纳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自主摸了摸下巴,三个月之内,娶妻? 这个女人,还说自己不是神棍。他如今虽然一天到晚往她这里跑,可是两人之间正紧的关系却是丝毫没有进展的,她竟然也敢大言不惭的说他会娶妻? 难道她会答应三个月之内嫁给他?若不是她,他又何必去成那劳什子的亲? 容吟霜去了快步走到了二楼,根据伙计们的指示,走入了最东面的一间诗书房,以为又会是像上回楚芊带来两位夫人那般的排场,没想到走进去一看,却只有一主一仆,主子是位美艳无双的小姐,有点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直到容吟霜敲门走入,那小姐回头给了她一个正面之后,容吟霜才惊呆了。 这,这,这个女人,不是她二叔养在外面的那个像是妾,但又不像是妾的那个女人吗? 她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也是来看相的? 那姑娘见容吟霜入了内,也就起了身,嘴角虽然带着笑,但却好像是那种冷笑,叫人看了很不舒服。 容吟霜走过去与她行了礼,刚站起身,还未开口说话,就被那姑娘凌厉的话锋刺痛了,只听她狠辣的说道: 「那日见你匆匆离去,没来得及看你,今日一见,果真是长着一副迷惑男人的妖精脸,叫人看了就生厌!」 「……」 容吟霜没想到自己赶着下来,就听了这种污言秽语来,随即深吸一口气,蹙眉回道: 「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与姑娘素无交往,你这脾气来的好没缘由。」 冷哼一声,那姑娘就傲然说道: 「那我今日来找你,咱们不就算有了交往。」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且让自己耐下性子来,听听这姑娘到底想说些什么。 「有了交往又如何?姑娘还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哼,不知廉耻!我要是你,早早的就悬梁自尽,免得以这污秽名声玷污了世人的眼,平白遭人嫌弃。」 「……姑娘,我要是你就留点口德,你这样莫名其妙的上来就是一顿骂,让我好生不解,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姑娘,就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不是?」 「哼。你的事你好意思做,我也好意思说,新寡之身勾引二叔不成反被逐出府的事情别以为没人知道!你若再不放乖一些,要再去招惹他,本郡主定将你这腌臜下作的茶楼给查封了去。」 容吟霜听完这些话,一直舒展的眉头终于蹙起来了,终于明白了她今日特意前来刺痛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说的东西太多,反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此刻的容吟霜只觉得讽刺好笑极了,这是贼喊抓贼,恶人倒先告起状来了。 她说‘本郡主’?这个姑娘竟然还是位郡主?不是二叔的小妾!可她这样一个标志姑娘,选谁不好,偏偏选了二叔那个狼心狗肺的。 v第38章[02.07] 那位姑娘见容吟霜嘴角噙着讽刺的笑,觉得刺眼的很,二话不说,抬手就要去打容吟霜,容吟霜还没防御,就听门外想起一道清泉般的声音: 「哟,这是哪门子的郡主跑来我店里摆谱了?」 那姑娘看过去,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然后才低下头,咬着唇不说话了,待顾叶安走进来之后,她才不情不愿的对他行了个礼,说道: 「大哥哥也在这,怎么这家店是大哥哥你的吗?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顾叶安看着她点点头,说道:「是啊。我的店多了,不用每一家都跟你汇报吧。」 那姑娘脸上一阵尴尬,却是不敢与顾叶安呛声,低头说了句:「不敢。」 容吟霜这才知道,这位姑娘竟然也是温郡王府的郡主,她叫顾叶安大哥哥,只不知她这个郡主是嫡亲的,还是庶出的了。 顾叶安像是看出了她眼底的疑虑,指着那姑娘说道:「她叫温诺,是我爹通房丫头生的,虽未入宗蝶,但在府里却也有人叫她郡主,一时得意忘了形也是有的,你可千万莫要见怪才是。」 容吟霜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温诺,没有回答顾叶安的话,只见温诺郡主气得直绞手帕,一条真丝银线的帕子被她绞的吱嘎作响,一双黑眸怀着恨意,盯着容吟霜。 只听顾叶安又问道:「听说你快成亲了。该在家里多读读女戒,别到了人家家里,没个一年半载的就被人撵出来,那可伤了咱们温郡王府的脸面了。」 温诺恨极顾叶安不给她面子,当即鼓起勇气说道: 「这些自不牢大哥哥操心,大哥哥搬出府外已有多年,许是将自己的一身贵气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如今又与这种相下作女人混在一起,若让爹爹知道了,断不可容你这般胡闹。哼。」 说完这些之后,也不得顾叶安再出口回击,温诺就狠狠瞪了一眼容吟霜,然后喊上了婢女,趾高气昂的走出了房间。 顾叶安来到容吟霜身边,想瞧瞧这一变故有没有将她吓坏,但是容吟霜出了脸上有些惋惜之外,其他倒是没什么,就连气愤似乎都感觉不到,遂问道: 「你没事吧?她的脾气不好,府里的人都怕她,一直与她那个娘生活在西苑里头,不经世事,你若怪她,下回我见着她替你教训。」 容吟霜看了看他,说道: 「我怪她做什么?不过是一个不知轻重的小姑娘。」 顾叶安奇道:「你不怪她,却又为何这般神情?」 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在叹你这位庶妹的命运,险象环生,最后结局可不太好啊。」 顾叶安愣了一会儿,然后才捧腹大笑起来,用折扇指着她说道: 「我道你真不生气,你却在这儿等着她,也好,受了气,编排一些话来解气就已经很好了,总比憋在肚子里闷坏的好。」 「……」 容吟霜再不理这个怀疑她专业水平的家伙,俏生生的白了他一眼,这才走出了房间,再一次决定待会儿去给自己算一算,看看她今日是不是犯了什么,才会无端遭受这番无聊。 顾叶安跟着容吟霜下了楼,正好看见温诺上了一辆马车,然后绝尘而去。 容吟霜走到柜台,让宝叔给顾叶安包几包招牌点心,全部打包好之后,交给顾叶安守在楼梯口的小厮手中,然后,正打算让顾叶安付钱,外头就又跑进来一个小厮,在顾叶安前儿弯下身子说道: 「爷,王爷刚派人来说,他先去一趟翰林府,敬王在那里等他,去完后再到望江楼与您汇合。」 顾叶安问道:「可有说去敬王府做什么?」 小厮回道:「只听说与卢家小姐寻短见,幸好被救了下来,却不知是为何事。」 「……」 顾叶安和容吟霜对视一眼,顾叶安说自己要去看看,容吟霜也趁机说一起去。她正愁没机会进入翰林府呢,跟着顾叶安进去,才能探清到底翰林府的卢莺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不在停留,便坐上了马车,直接往翰林府赶去。 马车停在门口,发现门边还停靠着两辆马车,一辆上写着晋,一辆上写着敬,晋王与敬王虽然年岁相差大些,也不是嫡亲兄弟,但是感情却是不错的,皇上接回晋王那年春年,敬王才出生,皇上想让两人念及兄弟之情,就特意将两人的名字取得有些相似,好让他们难忘彼此。 翰林府的大门开着,门房看守不认识顾叶安,但是晋王的贴身侍卫小南就在门房处,看见顾叶安之后,就大骂翰林府的人有眼不识泰山,最后,顾叶安和容吟霜在众人刻意的溜须拍马声中,走入了院子。 容吟霜在院子里左看右看好一会儿,却是没有瞧见那书生,正在纳闷,却见他从一处书香四溢的小院中走出,容吟霜拉着顾叶安往那座小院走去,仿佛轻车熟路般说道: 「往哪儿走,卢小姐的闺房在那里。」 「……」 顾叶安比较通透的看了一眼四周,能让容吟霜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么熟悉的原因,现在看来,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 「你又见鬼啦?」 容吟霜点头,说道:「是啊。我不是跟你说过那书生吗?他就在刚才与你擦肩而过了。」 「……」 v第39章[02.07] 顾叶安无奈的叹了口气,告诉自己,这种事情真的不必在意的,不管有没有这回事,反正他都看不见,倒也没什么。 跟着容吟霜到了那院子外头,容吟霜听见院子里传出中年女人哭泣的声音,探头看了看,说道: 「估计晋王和敬王不在这院子,你是男子,不方便进入女院,要不你先去找他们吧,我进去看看就出来。」 顾叶安见她一脸的兴致与跃跃欲试,不忍打断她,但也不放心她一人进去,就说: 「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便是。」 说完,就又是一副‘我很体贴吧’的神情看着容吟霜,叫她不敢再逗留,猫着腰,偷偷的就入了院子。 卢小姐的房门外有三四个嬷嬷看守着,容吟霜进不去房间直接与卢小姐交谈,她干脆穿过了树丛,由回廊钻到房间的侧面,侧面的门窗全都以木条钉死,正好让她偷听。 只听里头传来一位哭哭啼啼的女声,说道: 「你总是这样,让为娘如何是好?你与那潘生的事……敬王都说不会计较了,他待你情真意切,你又在挑剔什么呢?」 原来说话的,是卢小姐的亲娘,可是卢小姐却没什么反应,只听卢夫人又道: 「自从那之后,你都做了多少回傻事了,每一回都让我们伤断了肠,操碎了心,你这心难道是石头做的不成,到底要我们怎么做你才会放弃这寻死的念头?」 房间里除了卢夫人的声音,卢小姐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容吟霜听见一阵被褥摩擦声后,房间的们突然开了,只见卢夫人由房内走出,仍不放心的交代看守的嬷嬷: 「屋里再多派两个人看着,你们在外头的也要每一刻钟观察一次小姐的情况,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这后院的事情,若是我发现谁传了出去,仔细你们的皮!一经发现,一律打残卖掉!」 「是。」 看守嬷嬷们齐齐应声,容吟霜看着卢夫人走出了院子才又从树丛里钻出,走出了院子,与机灵的藏在树后的顾叶安汇合。 容吟霜将在屋内看到的一切都告诉顾叶安之后,两人正在讨论卢莺小姐的事情,顾叶安又说: 「我虽然不知卢莺长大是何性格,但是从她小时候的看起来,她好像不是这种会殉情的性格呀,就算她真喜欢那书生,不愿嫁给敬王,但她总不会不顾卢家上下的生死安危吧。如果敬王要娶的就是她,那她就是会录入宗蝶的侧妃,她这婚前寻死,说不得还会牵扯卢家满门,这不太合情理吧。」 容吟霜想了想,说道: 「情理什么的也许真的不如她与那书生之间的感情要深厚吧。」 「……」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卢家整门突然沸腾了,因为远处换来了一声惊叫: 「敬王落水啦!」 敬王落水?这可了不得!难怪卢家上下全都出动,往府里唯一的那座小池塘跑去。 容吟霜和顾叶安也对视一眼,然后不敢耽搁,随着众人,往小池塘跑去。 跑到那边,就见晋王焦急的站在水边指挥着众人,已经有人下水去捞了,顾叶安跑到晋王身边问道: 「怎么回事?再多些人下去呀!」 晋王急得满头是汗,说道:「去了,都七八个人下去了,可不知怎的,就是摸不着敬弟呀!」 突然转首对身旁那个始终跪地的小丫鬟问道:「你可看实了?确定敬王是在这里落水?」 小丫鬟吓得面如死灰,连连点头:「是,是。奴婢肯定没有看错,先前我去送茶,就看见敬王殿下像是着了魔般一直往池塘边走,奴婢以为他是想观塘逗鱼,可是却眼见着他头也不回的踏入了塘里。」 顾叶安和晋王的脸上全都露出了不解。 容吟霜听了他们的对话,心里也觉得纳闷极了,照理说,卢府的这片池塘并没有多大,如今加上后来下水的,这都已经快十个人了,就算敬王落水已经沉塘,那也不可能这么多人找不到才是啊。 突然想起先前从卢小姐院子里走出来的那抹湿漉漉的鬼魂,难道是他? 暗自捏出清醒诀,打入水里,若是这么点大的池塘都不能捞到人,很可能是遇上了鬼打墙,这是一些怨鬼为了捉弄人,经常使用的伎俩。 可是,清醒诀打入之后,水里的人还是没有找到人。容吟霜觉得纳闷极了,就走到顾叶安和晋王旁边说道: 「敢问晋王,敬王殿下的生辰八字为何?」 晋王奇怪的看了看她,知她通晓一些玄术,正心烦意乱,听见她问,就想了想,说道: 「辛酉年八月初八子时生人。」 容吟霜听完之后,就从腰间取出一张符咒的黄纸,咬破手指,将敬王的生辰八字写在纸上,又命人找了两只相同大小的碗过来,将那黄纸折好,放入一只小碗,然后将另一只碗扣在上面,对准了接缝,念出咒语,只见两只碗相接的地方像是多了层胶,将两只碗合并成一个小球,而后,容吟霜就将这球碗抛入水中。 晋王不解问道:「梅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容吟霜跟他解释道:「这是保晋王在水中片刻无虞的咒法,人不如鱼般能在水中呼吸,这么长时间都捞不出敬王,肯定是有诡异的,若能护住敬王在水下呼吸,那总能再多些时间寻找才是。」 v第40章[02.07] 这么一说,晋王他们就似乎有些懂了,虽然还未看见效果,但容吟霜说的总是没错,毕竟一个人在水下这么长时间了,呛水绝息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容吟霜又看了一眼水面,说道: 「也许这一切都是因果循环,当日敬王命人将那个书生抛入水中,竟没想到今日自己也会是这磨难。」 晋王听她提起那位书生,好像并不陌生,虽然奇怪这件事容吟霜怎会知道,也不曾多做隐瞒,接着容吟霜的话回道: 「原是敬弟太气,才会命人去私办了,若是告官,走官部流程,那个书生也难逃一死,但免不了折腾卢小姐,累她损及声名。」 容吟霜蹙眉看着晋王好长时间,疑惑的问: 「走官部流程那书生也难逃一死?如何会这样?」 晋王奇怪的问:「咦,梅夫人不是已经知道这其间的事了?」 说着,将容吟霜和顾叶安两人凑近了,他在确定没有旁人听到的情况下,对他们说道: 「卢小姐两个月前去上香,在定安禅院斋戒沐浴住一宿,谁知那恶徒竟闯入禅院,利用迷药对卢小姐行了那苟且之事。」 「……」 容吟霜瞪大了双眼,吃惊的嘴都张开,半晌没有合上,顾叶安听到这件事倒是表现的相当平静,只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见容吟霜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禁关怀问道: 「怎么了?」 容吟霜沉吟了片刻,就道:「不好!」 「……」 说完,也来不及跟顾叶安和晋王解释太多,就转身往门外跑去。 一直以来她都误会了。坊间小说中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虽然美妙,但她却忽略了事实。 敬王与卢莺小姐才是两情相悦的,那书生单恋卢莺小姐,求而不得,这才铤而走险,敬王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想着如果要走公家程序那这书生免不得要牵连卢莺小姐,在如今这个世道,若是被人知晓了卢莺小姐身上发生的事,就算她是受害者,也没有人会对她表示同情,只会说她狐媚勾人,不知廉耻,又有谁会去真正的同情她,可怜她呢。 所以,敬王选择了私下解决,他命人将书生捆绑了沉河,书生心有不甘,化作厉鬼回来寻仇,而他的目标,从来都只是敬王。 马不停蹄赶到了那日与他相遇的河边,容吟霜在河岸上果然看到了一双绣着四爪暗龙纹的靴子。 心道不妙,赶紧以血凌空写下了敬王的生辰八字,而后吟出引魂咒,金光铺满了整片河面,容吟霜闭目冥想,只觉得已经找到目标,却是受什么东西牵制不得而上,不免又加大了些法力,牵引力如线般断开,水面泛出涟漪,继而显现出一个人身,慢慢浮出水面,容吟霜见状,赶忙追加法力,将浮出水面的敬王托起,平房到了地面之上。 收回法力,容吟霜去到敬王身旁,先前她用了封闭之术,将他的五官六感皆封住,此刻解开,伸手去探他鼻息,只觉虽然微弱却也还是有的。 背后吹来一阵冰寒彻骨的阴风,容吟霜回过头去,就见那书生鬼气森森的站在她的身后,与之前一样,浑身上下皆冒出水来,眼底青紫的厉害,只听他用极其阴森的空灵声音说道: 「为什么要阻止我!就差一点,我就成功了!」 容吟霜蹙眉冷道:「你成功什么?成功杀了人?成功做出那伤天害理的事?自己错了不知悔改便罢,却还在这谋害他人性命,委实可恶。」 那书生尖锐的喊道:「我没有错。我错什么了?不过是出身没有他高贵,卢小姐就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只不过是想与她通一通诗词,她都不肯,为什么?不就是我没有个王爷的头衔!我出身寒微吗?」 「……你就是错了!卢小姐与敬王是青梅竹马,自小相爱的。你是谁?你为卢小姐做过什么?她为何要对你刮目相看?她为何要理会与你?而你却不知找自身原因,偏要将一切怪罪在其他人身上,你这等险恶卑鄙,简直叫人恶心!」 「胡说八道!我与卢小姐相识的那般诗情画意,她不可能不喜欢我,就是他!他利用权势夺去了卢小姐的心,我只是做了一些让卢小姐正视自己心的事情,可是,他却仗势欺人,将我捆了丢入河中,让我做了这冤死的水鬼,所有的鬼里,就只有水鬼最为可悲,我做了替死鬼,就要永生留在这片水域之中,直到下一个替死鬼出现。他的用心才是险恶,他的手段才是卑鄙的。」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 「你对卢小姐做了那般禽兽之事,若照你说卢小姐有意于你,那你可知她因为这件事,寻了好几次短见。她觉得自己脏,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敬王了。这些痛苦全都是你强加于她身上的,你竟还有脸面说她与你是两情相悦的?别笑死人了!」 「胡说!你胡说!我要你也去死!你们都看不起我,你们都觉得我出身寒微,你们都一个个背地里笑话我!我要你们全都去死!」 书生水鬼的脸变得十分狰狞,只见他伸长了手臂往容吟霜抓来,容吟霜抽出腰间的桃木剑一剑刺中他的胸膛,顷刻间,便化作金光,消弭不见。 晋王和顾叶安带着人马赶了过来,就看见容吟霜举着桃木剑,刺向空中,而后以剑身周围开始,有金光散出,而后不见,而容吟霜身后的突石前,竟然躺着昏迷不醒的敬王殿下。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本该跌入卢府池塘的人,如何会出现在这里,而卢家门房还有敬王的随护竟然无一人知晓,敬王殿下出府了。 这回要不是容吟霜带路,他们是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一个人会莫名其妙的凭空出现在十几里外的河边呢。 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晋王派人将昏迷不醒的敬王抬上了马车,然后紧赶着送去府里医治。 顾叶安没有跟去,而是留在容吟霜身边,问她先前怎么回事,容吟霜将那书生的事情说与顾叶安听了之后,顾叶安觉得实在是太惊险了。 容吟霜捡起了地上的二十八枚铜钱,然后将之放入腰间的特制小袋中,这种小袋是她特意缝了来装这些铜钱的,是一个看着大的袋子,里头缝着四五个可以拆卸的小袋。 「这些人有的是可怜的,有的是可恶的,可怜的人有很多无奈,可恶的则叫人寒心。」 v第41章[02.11]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正要离开,却见到那日容吟霜遇见的老妇人又提着篮子过来河边祭拜了。 这回她看见容吟霜,竟然主动来跟她说话了。 「咦,这位夫人,怎么又是你!你倒是喜欢这条河。」 容吟霜对她笑笑没有说话,然后老妇人就将篮子里的祭菜放好,开始点香烧纸钱,容吟霜走过去蹲下,也拿起散在地上的一些纸钱放入火堆,老妇人见她这样,也没去管,只说: 「我那孽障侄儿死了也好,他小时候出身富贵人家,我大哥大嫂觉得家里富贵,就没怎么约束他的性子,直到有一天,他家败落了,一夜之间就散尽了家财,由原来的豪华大屋搬到了老家的寸丁祖宅,他成日成日的在家里和我大哥大嫂吵闹,要这个,要那个,常与外头那些公子哥去攀比,要是不给的话,他就是亲爹亲娘也会骂上几句,打上几下,我大哥就是为了赚他要的东西的钱,去给人家搭高楼时摔死了,大嫂也就跟着去了,后来这孽障仗着自己小时候念过书,是个识字的,就混进了一个朝廷大官开设的什么书院里去了,本来以为,他会改好的,没想到却越来越混账!」 容吟霜听了这些,总算知道那书生这般偏执的原因,不禁说道: 「他这么坏,大娘你还经常来祭拜他。」 老妇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大哥大嫂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管再怎么混,也是他们的种,落得这种下场,也算是祖上没积德吧。反正死都死了,只希望他下辈子能醒悟过来。」 「……」 与老妇人告别之后,容吟霜跟顾叶安就一同离开了河边,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容吟霜只觉得心情郁闷的很。 顾叶安见她面带忧愁,安慰道: 「人各有志,各安天命,你既选择做这个,替他们或伸冤,或报仇,或除害,那今后就可能会面对更多匪夷所思的东西,只是这一个书生,就让你这般感伤,那今后还谈什么?」 容吟霜看着他,说道:「你以前不是总反对我做这行?怎么现在倒是赞同了?」 顾叶安耸肩,温和说道:「我可没赞同,只是若你坚持的话,我也不会阻止就是了。这世上无论哪一种职业都要有人去做,不是有句话叫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吗?你这行要是做好了,将来前途也是光明的。」 容吟霜被他的话逗笑了,说道:「光明的前途在哪里?难不成我还要去做那天下第一的女国师吗?」 顾叶安煞有其事的点头:「嗯。未尝不可。」 两人一路说笑,时间倒也过的飞快,夕阳西下,把两人的影子拉的更长,靠的更近。 正月里的京城一片欢天喜地,到处都是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彰显着过年的气息。 茶楼也就只有年三十下午与正月初一上午休息了,其他时候,还是照常开门迎客的,而容吟霜也觉得大过年的让大家还在茶楼里头工作有些过意不去,便提出了让伙计们自由选择,但凡肯在初一到初五来茶楼上工的,薪资一律是平常的三倍。 容吟霜趁着过年,也找了人来将她们居住的那间道观稍微修葺了一下,墙壁与房屋外头也全都重新刷了一遍,看起来就美观多了。 而在修葺道观的时候,也是有意外收获的,她发现了毋道子给这间道观加注的结界符咒,在道观的四方,皆有一封被尘土遮掩的符,容吟霜将表面的灰尘拂去,露出内里真容,记录下那符咒的画法与方位,这样,就算她今后不住在这道观中,也能给她以后住的地方施加结界。 从正月初二开始,两个孩子就一直赖在城内疯玩儿,因为是过年,到处都是集市,灯会,一会儿舞龙灯,一会儿跳花旦,一会儿又有戏班子搭台表演……各种玩闹的地方简直把两个孩子的魂儿都给勾了,从前过年,因为大多都在府里,出门也是大车小车,左右随护,根本不自由,如今在外面,两个小子就乐不思蜀了,玩的都不肯跟她回冷清的道观,容吟霜没办法,因为每天晚上他们都要玩儿到戌时过后,她只得在茶楼的三楼雅间内拾掇出一张床铺来,让两个小子玩累之后,就和他们直接睡在茶楼里。 初一那天,容吟霜还去了白云观拜年,带了好些素净的年货,又给白云观的师太们捐了好些过冬衣物,白云观的人现在看见她都欢喜的很。 因为子然居士要出门,所以,容吟霜去了之后也只是小坐一会儿,便提出告辞。 初二初三,顾叶安和子然居士都实在温郡王府里渡过的,初四上午,顾叶安就带着两个手里拎满礼物的小厮来到了茶楼,像个财主似的给众伙计派年货,发新年红包,他出手一想阔绰,搞得伙计们现在一看见他来,就好像白云观的师太们看见她去一样,热情的不得了。 容吟霜也不好大新年的就把他赶走,只好将他领到楼上去喝了些茶,也告诉她,今年开始,他也许就会顺带帮着些郡王府外的事情来做了。 说完一些今年的动向,顾叶安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百两面值的银票,说是欢喜巷开张之后的部分盈利,容吟霜惊喜的接过,点了点发现竟然有二十五张之多,怎么不敢相信,这些只是部分盈利,顾叶安却习以为常,说道: 「我早跟你说那巷子赚钱,要不然也不会让你把所有财产都拿出来投入了。这下好了,书院的经费也有了,扩充了书院,增加了生源,书院那里也有回力,总算不用担心温饱问题了吧。」 容吟霜一个劲的摸着银子,仿佛怎么都摸不够般,听了顾叶安的话之后,就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再不用担心挨饿了。想想半年前我们娘儿仨被赶出梅府,一碗馄饨还得先让孩子们吃,我就只能吃点剩皮子,喝点汤,孩子们好长时间都吃不到肉,每天就只能跟着我啃馒头就咸菜,可怜幺儿那时候吃多了馒头不消化,三四天都没通肠子,最后只好去买油让他直接喝下去才好的。」 「……」 顾叶安一边听这些,一边用食指在杯沿打转,却是没有打断容吟霜的话,很仔细很仔细的听着。 容吟霜似乎也是封闭太久,这些心酸的旧事她从来也没有跟谁提过,今日打开了话匣子,她倒是再也憋不住,将好些深藏在她心底的事情,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也难为顾叶安竟然听得十分入神,半点都不嫌烦。 当容吟霜说到秀针线活儿的时候,顾叶安突然放下了茶杯,正色看着她,说了一句: 「来年我就正式在外立府了,你们娘儿三要不要搬过去跟我一起住?」 「……」 茶室里的气氛瞬间凝滞了。 容吟霜看着他,就连茶壶的水溢出来都没发觉,还是水流在了桌面上,顾叶安发觉,将她的手抬起,热水沿着桌沿滴下,滴在她的裤腿上,她才猛然发觉,然后,就埋下头,手忙脚乱的开始整理。 帮着她一同将桌面的水渍都擦干净之后,容吟霜便想下地,借故要去换衣服,正好可以避开这个令她手足无措的问题。 可是,顾叶安却大胆的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容吟霜急的差点哭出来,顾叶安却也从软榻上走下,连鞋都不穿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容吟霜,英气的脸上满是霸道,眼神中透着股熟悉的热切,似乎等待这一天已经很长时间了一样,势要让容吟霜今日给他一个说法。 v第42章[02.11] 「跟我一起住,我娶你进门,两个孩子也是我亲生的,我绝不会让你们娘儿仨再受半点委屈。」 容吟霜被他逼得都快哭了,思虑万千之后,才摇着头对他说道: 「不,我不要!我的相公是梅远道,今生也只会是梅远道。我不会嫁给其他人的,你放手!放手!」 说完这些,容吟霜就直接甩开了顾叶安的手,然后,飞也似的跑到了门边,骤然停住,半回头对他说道: 「这些话我就当从未听见,你也……快些忘了吧。」 自从那日顾叶安‘发疯’说了那些话之后,他几乎天天都来茶楼守着容吟霜,容吟霜却每回都躲在上面不出来,顾叶安也丝毫不介意,就是天天来,天天等。有的时候,干脆让人把要算的账本什么的都搬来了这里,现场办公。 茶楼里的伙计们也看出了那两个人之间的小尴尬,闲下来之后,就对顾叶安多番打探,而顾叶安也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以至于就算顾叶安回去了,楼里的伙计也会经常到容吟霜面前刷存在感,劝她说顾先生很不错云云。 容吟霜被他们逼得无可奈何,到最后,干脆躲到人之初去了,可是没两天,李管事和冯先生也知道了此事,于是,人之初的先生们也开始跟她狂轰乱炸。 这日,容吟霜在后厨里帮月娘捏点心,就连平时沉默寡言的月娘都开始跟她说道这件事: 「掌柜的,我觉得顾先生真的很不错,听宝叔说他做生意很有一套,所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吃下了不少店铺,你跟着他,今后生活肯定是好的,大儿和幺儿也能有个伴儿不是。」 「……」 容吟霜正在把一笼点心放上锅灶上蒸,听月娘说起这事,回头看了一眼她那实实在在的面容,不禁叹了口气,说道: 「唉,我知道他是好人,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就因为这样,我更加不可以答应他了,那是害他!」 月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她问道:「怎么会是害他呢?」 「你知道的,我是个寡妇,他今后能有更好的选择,更何况,我的相公死了还不到一年,我如何改嫁?你要大儿和幺儿以后怎么看我?你让其他人怎么说我?」 月娘听了容吟霜的话,也替她设身处地的想了想,终于明白了她一直拒绝的理由。 宝叔从后厨帘子后探入了脑袋,先是跟月娘心意相通的对视一眼,而后,才转而对容吟霜说道: 「掌柜的,顾先生又来了。」 「……」 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来了就来了,你招呼着吧。」 宝叔又说:「可是,今天他带了人来,点名要见你呢。」 「带了人?谁啊?」 宝叔说他也不认识那个人,让容吟霜自己去看。 三楼天字号房里,容吟霜亲自端着一托盘的点心上了楼,走入房里一看,只见顾叶安对面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察觉有人走入,老头回过头来一看,惊喜的笑了。 「咦,你不是那个救人都没力气的小姑娘嘛。」 容吟霜也认出了这个老头,正是那日她营救李姑娘时突然出现的那个活神仙吗?挥一挥衣袖,能呼风唤雨,能夷平坟地的那个活神仙。 「是您?」 那活神仙捻着须发嘿嘿一笑,顾叶安正替他倒茶,见状不禁问道:「师父,你们认识啊?」 活神仙点点头:「是啊。认识,你说的就是她呀!我觉得成!虽然傻了些,但心眼子还算实诚,比你爹给你找的那些靠谱多了。」 顾叶安没有说话,只是对容吟霜笑了笑,容吟霜却是尴尬不已,低着头把盘子上的点心全都放到了活神仙老头的面前,说道: 「这是您要的点心,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你们慢慢聊。」 说着容吟霜就要离开,却被老头抓住,说道:「诶诶,等等,我老头子好容易来了,你就不陪我说会子话?」 容吟霜为难的看了一眼他,那老头就又挥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 「去把椅子搬过来,坐下跟我说说话,我也给你讲讲这小子的事。」 容吟霜很想拒绝,可是,想着这么个老人家都跟她提了要求了,她若是拒绝,岂不是很不通情理,更何况人家也只是让她坐下聊聊天而已。 尽管无奈,但容吟霜还是听话的端了老头子先前随意指的那张椅子,来到他下首处坐定,就见那老头看着她又笑了,对顾叶安说道: 「小子,看到了没?找妻子就是要找这么乖顺的,她宁可自己走远一些,也要搬来我随手指的那张椅子,这就足够说明,她很厚道……也有点……傻!哈哈哈哈。」 顾叶安埋怨的看了看他,说道:「师父,您老先前不就说饿了吗?快吃吧。」 他见不得容吟霜窘迫,主动对她说道:「你不必拘束,他是我的师父,虽然现在身份不同了,但他基本上还是个道士,与你算是师门相通的,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大可以问他就是了。」 容吟霜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其实那日这活神仙一出手,她就知道这人定也是道门中人,并且法力与修为都是她这种三脚猫可以比拟的。 v第43章[02.11] 那老头吃了一口点心,装似不满的对顾叶安敲了敲桌子,说道: 「哎哎,你怎么就直接给我派活儿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教她的?非亲非故,老头子我干嘛要教她呀。」 顾叶安听后,抿嘴一笑,立刻对容吟霜使了个眼色,说道: 「听见没有,我师父让你拜师呢。他可是个了不得的,你快些端杯茶来,磕头拜师,别错过了这个机会。」 老头子放下了筷子,虽然没有点头,但神情还是愉悦的,顾叶安见容吟霜愣在那里不动,干脆自己下地,端来那老者面前的茶杯,就塞到了容吟霜手中,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拜呀。快,跪下敬茶。」 「……」 容吟霜被半推半就的跪了下来,可是却不肯敬茶,摇头说:「不不,我,我不能拜师。」 顾叶安在她耳边说道:「别犟了,你既然想做这个,就得找个好的门下投靠,你这样永远单干,危险不说,也没有正统的修炼,总归不好。」 然后不等容吟霜说完话,几乎是顾叶安替她捧着茶杯送到了那老头手上,那老头接过也没推辞,把茶杯放在手上,却是没喝,顾叶安在旁催促道: 「师父,您不是那天就跟我说遇见个实心眼子的人,很适合做徒弟嘛。我原不知道是她,如今知道了,你还犹豫什么呀,快把茶喝了,这拜师就成了嘛。」 老头横了他一眼,然后将杯子拿在手上,对容吟霜说道: 「小姑娘,有件事我且问你一问。」 容吟霜骑虎难下,硬着头皮说道:「您老请说。」 「你这腰间的两样东西,是从何得来的?」 老头指了指容吟霜挂在腰间的桃木剑与铜葫芦,容吟霜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道: 「是我师父给我的,我之前拜过师父,所以,我才不能转投您老门下的。」 「这是你师父的?」 老者的话语中明显透着不信,只见他瞪着双眼,愣愣的看着她。 容吟霜点头。 那老者又道: 「据我所知,这是天门道圣毋道子的金钱桃木剑与乾元葫芦,他一生从未收过徒弟,莫不是你捡了这宝贝,而后自己单方面拜的师?」 容吟霜没想到这位老人竟然认识她师父毋道子,不禁愣了愣,说道: 「不是单方面,是我师父亲自让我拜的。」 老人家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哎哟,你这丫头,我刚夸你实诚,怎么现在就胡说八道了呢?实话跟你说了吧,毋道子是我的师兄,他比我还要大上好几年呢,死了估计有三四十年了,他怎么让你拜的师啊?」 容吟霜吃惊的看着他,这个老头,竟然是毋道子的师弟?见他所言真诚,并不像在开玩笑,容吟霜想了想,就把自己拜师的经过告诉了他。 「我师父一直困在一座有结界的道观里,我被夫家赶出门之后,流落那间道观,偏巧我那时也有了见鬼的能力,看见了他,所以,他就别无选择,收我做徒弟了,让我连夜去他坟前取了这两样宝贝,然后把他所有的修为都传给了我,让我拜他为师的。」 「……」 容吟霜的话说完之后,不仅那老头愣住了,连在一旁听的顾叶安也愣住了,但容吟霜说的实实在在,并不像是编造出来的谎言,于是那老人家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对她招了招手,说道: 「丫头你过来。」 容吟霜站起身,来到他面前,老人家又指了指她的手,说道: 「把手伸出来。」 容吟霜也照做了,只见那老人家擒住她的手腕暗自运功查探起来,容吟霜只觉得有一股真气逼入她的经脉,不觉有另一股真气与之对抗,两人交接的手腕上突然闪出一道金光,而后,那老人家骤然离手,看着自己的手掌,默默不语了好长时间,然后才呐呐的说了一句: 「真是见鬼了。」 容吟霜不知他在说什么,顾叶安过来问道:「师父?什么见鬼不见鬼的?你说了这么多,那这徒弟还收不收了?」 那老头瞪了顾叶安一眼,说道: 「还收什么收?她若真是我师兄的徒弟,按道理,你还得叫她一声师叔呢。」 「……」 这下,可轮到顾叶安傻眼了。 原本他是想师兄师妹一家亲,怎么现在,倒搞出一个师叔来? v第44章[02.11] 容吟霜也是傻眼了。 她以为自己之前只是拜的一个野道士,没想到还有人认识他,不禁说道: 「没想到我师父竟有您这般厉害的师弟,师叔在上,请受师侄一拜。」 谁知那老头突然抬手,说道:「唉唉,千万别拜啊。你要真拜了,你跟小叶子的事情可就没着落了。别拜别拜了。起来起来,快把她扶起来。」 「……」 顾叶安和容吟霜全都一副有些尴尬的模样,容吟霜没等顾叶安来扶,她就自己起来了,规规矩矩的站在那老头身旁,老头吃一口点心,就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然后再摇摇头。 终于忍不住说道: 「你师父是不是就把修为传给了你,其他什么都没教过你呀?」 容吟霜不敢隐瞒,说道:「师父还给我留下了一本典籍,我就是看着那典籍自己学的东西。」 老头子猛地一拍桌子,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嘛,你这三脚猫的法术也就堪堪入流,却是乱七八糟的,真要遇上厉害的,三两下就给人收拾了,说不定还会被身体里的修为反噬,到今天没出事,算你运气了。」 容吟霜看着他没有说话,顾叶安却紧张的说道: 「师父,那可怎么办?你教教她呗,就算不拜师,可她也算你同门师侄,教她一些东西也没什么吧?」 老头子喝了口茶,说道:「教她……也不是不行!看着你这样虚耗我师兄的修为,我也觉得怪可惜的,若是没有法门运转,纵然是我师兄的修为,也不够你耗上三五年的,修为得来易,守却很难,若是三年五载后,那般修为就被你耗尽,那可就太可惜了。」 容吟霜听后,刚想又要跪下,却觉得膝下有一股风,阻止着她跪,只听那老者又说: 「我教你可以,但是,可不算你拜我师,也不算是同门师叔教你,就当是……道友切磋吧。」 容吟霜却道:「如何使得,您是我师父的师弟,那理应就是我的师叔了,师叔教导岂有不跪之理。」 「哎呀,你这丫头!」老者在她和顾叶安之间看了两眼,说道:「你要真跪了我,成了仪式,那我这不成器的徒弟要怎么娶你为妻?如今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你与我师兄也是阴阳相隔,精神拜师,没有门派见证,也算不得正式吧。就这样挺好的,你说呢?小叶子?」 顾叶安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了,虽然心中有些郁闷,但也十分赞同师父的观点,连连点头,说道: 「师父说的是,就随便教教就好,不需要拜师,也不需要跪拜,对对对,是这个道理。」 说完了之后,顾叶安就把容吟霜推到门边,说道: 「你快再去准备些茶点,我师父说肯教你,他就日日都会过来,你且日日在这儿学,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就是了,别再讲究那些虚礼了。」 容吟霜被他推出了门,还觉得莫名其妙了。 如今她倒是什么都跟他们说了,可是他们却不当真了。想起刚才他们的话,容吟霜只觉得臊的慌,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心中纳闷,但行动上却仍是听话的很,又按照顾叶安的吩咐,去楼下端了其他点心上来。 就这样接触几天之后,容吟霜才惊讶的知道,原来这个老头叫做张道祖,崇元殿的一品溯玉国师,就连当今皇上见了他也是要弯腰行礼的。 得知他这层身份之后,容吟霜见了他就情不自禁的想要下跪请安,可是这老头也是倔强,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就是不肯受她的礼。 但是每日他倒是都会准时到来,来了就把容吟霜喊到跟前,教她打坐运气,容吟霜体内原就有毋道子的修为,所以学起来要比一般人快上许多。 再加上她也勤奋的很,知道法门之后,每日上午下午都会腾出时间来运气修行。 这日午后,她正盘腿坐在软垫上调息,却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尖叫声,而后就是一股作乱的声音。 容吟霜睁开双眼看了看正横卧在一旁似乎睡着了的张道祖,刚想发问,就听他闭着双眼说道: 「去罢。世间万物都有劫数,淡然处之才是王道。」 容吟霜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就一边思虑着,一边走出了房,去到了楼下。 只见所有人都围在窗边,宝叔惊慌失措的从人群中跑出来,见容吟霜下楼,赶忙跑过来跟她说道: 「掌柜的,不得了了,咱们楼里死人了!」 容吟霜蹙眉:「什么?」 宝叔指着人群围绕的地方,说道:「那个人吃了咱们店里的点心和茶水,当场就吐了白沫,现下正在惊厥,怕是不行了。」 容吟霜慌忙走过去看,伙计们给她让了一条路,容吟霜就看见一个穿着崭新衣服的人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眼睛向上翻白,当即蹲下,见他指甲和嘴唇开始泛紫,明显就是中毒的表现,可是一时间也不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容吟霜无可奈何,只好先用封闭之术将他定住。 众人见那人抽着抽着,突然就不动了,有好事者就冲出了人群,跑到大街上去喊道: 「不得了了!普贤茶楼吃死人啦!」 跟着那人后头,茶楼里的客人们也跑的跑,散的散,一个个全都惊慌失措的退到了一边。 v第45章[02.11] 容吟霜也不管不顾,开始掐那人的人中,宝叔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可是一时半会儿还没回来。 就在此时,楼里突然冲进来一队凶神恶煞的官兵,为首的那人直接就指着容吟霜说道: 「楼里吃死了人,把这奸商掌柜抓起来!」 「……」 宝叔想要上前去拦:「我,我才是掌柜,抓我,抓我吧。」 说着,他就急忙上前自己去套枷锁,可是,那一队官兵却用力将他推到一边,啐了一口唾沫,凶巴巴的说了一句: 「滚。」 然后,就把容吟霜用枷锁给套了起来,牵扯着铁链拉出了茶楼,在街道上游行。 容吟霜从未遇见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勤勤恳恳的做生意竟然也会遇到这种事情,可是,她只要冷静下来,就不难想到,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她的。 毕竟,就算楼里真的吃死了人,官兵也不可能来的比大夫还快吧。可是他们却像是早就在外等好了一般,只要里头传出‘吃死了人’的话,他们就立刻闯进来拿人!这要说不是蓄意陷害,她都不相信了。 容吟霜被关到了府尹衙门的大牢里,她想起临行前张道祖和她说的话,她才明白,师叔那是已经知晓她今日的变故,这才提醒她凡事要淡然处之,不可冒进。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手上虽套着铁链,但行动还算方便,她去到了牢房一角的石床之上,平心静气的盘腿而坐,继续下午没有昨晚的运气。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牢房的门突然打开了,只见一个她今生都不想看见的人走了进来。 只见梅远贵嘴角噙着微笑,华丽的衣裳与这牢房格格不入。 只见他身后那些狱卒竟替他端了一张太师椅和茶案进来,让他舒舒服服的坐着与她说话,容吟霜盘腿坐在石床上,内心瞬间通透起来。 原来今日之事,竟是他所为! 梅远贵接过了狱卒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说道: 「大嫂,我们又见面了。」 容吟霜紧咬牙根,愤愤的看着他,只见梅远贵放下茶杯,也不理会她的怒意,继续又道: 「当初我让你伏低做小你不肯,我只好将你赶出梅府,其实我也知道这半年苦了你了。我这便叫人放你出去,你跟我回家,可好?大哥从前能给你的,我如今照样能给你,甚至比他给的更好,更多。」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忍住不当场冲过去抽他两个大嘴巴的冲动,从牙缝里说出一个字: 「滚!」 梅远贵却是不介意,从椅子上站起,来到容吟霜跟前,弯下腰,说道: 「大嫂,你知道吗?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模样,似嗔似怨,那是任何女人都学不来的,我从前就一直在想,如果我大哥死了,那你就是我的了。如今我大哥真的死了,你……又岂能不是我的呢?」 容吟霜啐了他一口唾沫,说道:「带着你的龌龊心思,给我滚!你还有脸提你大哥,你还敢口口声声的叫我大嫂,你也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梅远贵哼哼哼的笑了起来,说道: 「大嫂,我怎么不敢了!我大哥在的时候我不敢,如今他都死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就乖一点从了我,别再给我添麻烦了,你知道我为了把你弄进来费了多少心思吗?」 「畜生!」 梅远贵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道:「我是畜生!那你也要从了我这个畜生!不然的话,我让你那茶楼里所有的人,全都下狱。我不逼你,你好好考虑考虑,我……明儿再来!」 「……」 梅远贵走后,容吟霜紧绷的神经这才猛地松了下来,随即而来的便是无限的气愤与绝望。 这个人已经丧失了做人最基本的人性,他为了逼她就范,竟然连这种伤人性命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又一次刷新了他的道德底线。 从前相公还在时,二叔对她恭恭敬敬,偶尔还颇有孝敬,相公之前与她说过,莫要太过相信二叔云云的话,可是却都被她当做玩笑一般笑过,因为第一,她始终觉得,二叔不管如何,其实终归与她并不会有太多牵扯,他是前院男子,而她是后院女子,原本能够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没什么好提防的,第二,她也从骨子里透着不相信,不相信如相公那般风神霁月般的人物会有那样一个不堪的弟弟。 可是,现实总是残忍的,又一次用实际来剥夺了她的信任,用鲜血淋漓的事实让她看清了人性,分清了善恶。 可是,分清之后又当如何呢? 如今她被害身陷囹圄,先前那在她茶楼里口吐白沫之人也不知死了没有,若是没死,一切好有转圜余地,若是死了,纵然她抵死不从梅远贵这个混账东西,那么等待她的怕也会是秋后问斩吧。 她死了不要紧,正好可以去寻一寻夫君,可是,两个孩子该怎么办?他们已经没有了父亲,如今就连她也…… 正胡思乱想之际,就见一女狱卒走了过来,借着查看牢房门锁是否牢固的时候,趁机丢了个东西在她门边,待她走了之后,容吟霜过去将东西捡起,竟是一张纸条,连忙打开,就见隽秀的字体跃然入目。 ‘勿惊,勿怕,我会救你出来。’ 容吟霜对这个字迹绝对不陌生,这是顾叶安,而让她记得这个字体的原因就在于,这个字体太像她的相公了,所以,她在初次看见的时候还小小的震惊了一番。 v第46章[02.11] 有那么几个瞬间,容吟霜是在顾叶安的身上看到了她相公影子的,甚至会觉得,顾叶安就是她相公托生而来,可是,这种想法太过脱离现实,让她就连想想都觉得对不起那两个人,索性干脆就不想了。 手里捏着顾叶安的字条,容吟霜没由来的就觉得心安了不少。 可是过了没多会儿,就有两个女狱卒来将她提了出去,容吟霜问她们要把她提去哪里,可是女狱卒却只管押人,话都不愿跟容吟霜说一句的。 容吟霜只好提着心,被她们押上了一辆三面无光的轿子,两个人防止她逃跑,竟然也跟着一同入了轿子,与她一同坐在里面,轿子走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 轿帘掀开,容吟霜又被那两个女人,推拉着下了轿,她这才看见,轿子是停在一座别院的后门处的。 「这是什么地方?我不去。」 容吟霜心里感觉不对的很,转身就想跑,可是迎面撒来的粉末让她骤然吸入,她甚至就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不受控制的昏死过去。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渐渐的从昏迷中醒来,容吟霜迷迷糊糊的眼中,映出一个身影,模模糊糊的身形是那样相似,她以为是相公终于回来了,可是当眼睛越睁越大,眼前的影像就越来越清晰。 「大嫂,你睡着的样子真是可爱,让人不忍打扰。」 「……」 容吟霜自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醒来,一下子就看见了那张与梅远道相似的脸,但行为举止却相差千里的梅远贵,心中一阵惊悚,下意识的坐起,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正待在一间完全陌生的地方。 梅远贵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就说道: 「大嫂不必害怕,这里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别院。啊,也不全是我给你准备的,这里原本是大哥想在你二十二岁生辰时送给你的礼物。只可惜,他没等到亲手送给你,就死了。不过现在由我转送,也是一样的。」 说完这话之后,梅远贵满意的从容吟霜的脸上看到了惊讶,然后他才又勾起了笑,坐到了容吟霜的床沿上,暧昧不清的说道: 「他可真的是疼你啊,我与他算是同胞兄弟,可是,他对我却比对你要好的多,明明我与他才是一同长大的,我小时候,他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给我,可是自从有了你之后,他就变了,若是旁人抢了我哥哥,我定会怨恨,不过若是大嫂你的话……我却觉得没什么。也许我与大哥的眼光都是一样的吧。」 「……」容吟霜看着他的样子,指甲掐入了掌心,竭力忍住扑上去抽他的冲动,对他咬牙切齿的问道: 「你大哥……是怎么死的?」 她从第一次听见梅远贵独自回来报讯,说相公死了,她就觉得有异,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问他,如今趁他提起,她便想问个究竟。 「大哥他……自然是不幸遭遇了泥石崩塌,大嫂以为呢?」 梅远贵无赖的挑了挑眉,干脆靠到了床框之上,一条腿横在床沿之上,一副要将容吟霜困在床里的样子,容吟霜问到关键,未曾在意这些,又说: 「不可能,为何所有人都遭遇了泥石崩塌,你却安然无事?」 梅远贵的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笑,突然凑近了容吟霜扬起脸说道: 「大嫂若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大哥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样?」 容吟霜再也忍不住,‘啪’的一下打在了梅远贵的脸上,将之厚颜无耻的面孔打得偏过了一边。 只见梅远贵抚着被打的那半脸颊,冷哼着说道: 「哼,你知道大哥为什么会死的这么快吗?」梅远贵似乎有些发怒了,只见他抬起了双眼,如钩子一般盯着容吟霜:「就是因为你!你若是寻常能对我假以颜色,我又何尝愿意将我自己的亲大哥杀死呢。若不是他霸占了梅家所有的家财之后,还要霸占你,我却永远只能仰他鼻息过活,我不甘心啊。」 容吟霜听完他说的这些,内心升起一股想要把他杀了的冲动,只听梅远贵又说: 「只要杀了他,我就可以得到所有我想要的东西,财产,女人,名利,地位!这么一想,我这个大哥不就是必死无疑了吗?我想他死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在背后用刀捅入他心脏的人竟然会是他的亲弟弟。哈哈哈哈。」 梅远贵张狂的笑出了声,容吟霜却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如今好了,我得到了一切,甚至已经拿下了一个郡主,下了聘礼,今年春天,我就可以迎她入门了。有了这门亲事,今后我们梅家便是皇亲国戚,大哥在的时候,不愿与豪门贵族结亲,那是他没有眼界,可我就不同了,我有信心,把梅家从京城第一富贾的名头,变成京城第一世家豪族,我要向全天下人证明,我梅远贵就是比梅远道强!」 容吟霜看着接近癫狂的他,不想去理会他说的那些什么抱负,噙着泪说道: 「你就算再强又有何用?你杀兄欺嫂,谋财害命,做了这般有违天道伦常之事,你连个人都算不上!纵然有天高的抱负,又有何用?你不配做人!」 容吟霜的话让梅远贵收了笑容,只见他擒住容吟霜的一只手腕,恶狠狠的说道: 「我不配做人?梅远道就配吗?在娶你之前,他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比我多多了,可是娶你之后,他却像是突然换了心性,手段是一样厉害,可是做法却大不相同了。我就想知道,你到底在他身上施了什么法,让他竟然悔改了初心,从一个不择手段的男人变成了那般善心慈爱之人,我就想看看,你身上到底有什么让他改变的地方!」 梅远贵的话在容吟霜听来,就是他在污蔑梅远道,一时气愤,说道: 「你胡说!我相公怎会如你那般?他向来都是温文尔雅,慈善爱家的,哪像你,灭绝人性,泯灭良知,你定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梅远贵今日似乎打算将一切都跟容吟霜说说清楚,听容吟霜这般维护他的兄长,梅远贵不禁笑了: 「温文尔雅,慈善爱家?那都是他装的吧!在于你成亲之前,欺行霸市,抢夺田地,害命谋财,这些事情,他哪样没干过?别说这些了,就是杀人放火的事情,他干了也不是三两回了!就你觉得他是真善人,可是他从前的事情,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容吟霜指着他怒极,这人怎么可以无耻成这样,害了自己的亲大哥不说,竟然还要出言污蔑,扬起手又想打他,梅远贵被打了一次,也有了防备,当即就抓住了容吟霜的手腕,恶狠狠的说道: v第47章[02.11] 「好,既然你觉得我比梅远道要坏,那我今日就坏给你看看!」 梅远贵这般说着,就要去扯容吟霜的衣服领子,被容吟霜抬脚就踹开了他的肚子,梅远贵被踢得往后倒去,容吟霜趁机下床,连鞋也来不及穿,就往门边跑去。 梅远贵也是卯足了劲拉住她,想要强拥她入怀。 容吟霜掐指捏诀,正想给他一记迎头痛击,可是外头突然传来下人回报,声音回荡不已。 「少爷不好了,温郡王府的大世子亲自带人前来讨要他的夫人来了。」 「……」 温郡王府大世子? 夫人? 下人的那声传唤,不禁让梅远贵愣住了,就连容吟霜都愣住了,温郡王府大世子? 难道是……顾叶安?可是他如何会来讨要他的夫人? 梅远贵站直了身子,放开了容吟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整理了先前拉扯的衣服,打开了房门,让门外的两个人盯紧了容吟霜,自己就出去看看究竟了。 据他所知,温郡王府的大世子是个傻子!十年前落水后,就病了一场,从此就成了个不知冷暖,不知喜怒的痴人,就算最近听说他醒了过来,可也断没理由来他这里讨要什么夫人啊。 更别说,这坐别院是他从牢里把大嫂弄出来之后临时安置的地方,知道的人不多,他怎会找到这里来? 带着心中疑虑,梅远贵去到了前厅,正式会一会他这个未来傻子大舅哥去。 可谁知梅远贵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几个官兵模样的人给冲过来押住了双臂,将之像囚犯一样,押到了已经闯进来的人面前,梅远贵抬头看了一眼带头那个气质清隽,俊美无俦的年轻男子,总觉得他的眼神与某人像的很,不禁心中打了一个咯噔。 「就是他?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跟我抢女人?」 顾叶安做出一派横行之态,故意走到梅远贵身旁凑近了看他。 他身后随行之人是晋王的亲卫,对他自然是亲厚的,听他发问,当即回道:「没错儿,世子爷。就是他。」 梅远贵怕被人误会,赶忙开声解释道: 「错了,错了!大舅哥,咱们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啦!」 顾叶安不动声色挑了挑眉,说道: 「什么龙王庙?你跟我算是哪门子的龙王庙?我怎么不知道?」 梅远贵紧接着回:「我,我是温诺郡主的未婚夫婿,虽然还未成亲,但郡王府已经收下了我的聘礼,这就快迎亲了,竟然还闹了这么一出,真的是误会!我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大舅哥的女人啊。何况还是您的夫人。」 顾叶安看他被押脸上涨的通红,说道: 「是吗?你是我走错地方了?」 「准是走错了。」 「……」顾叶安直起了身子,在他面前踱步两回,然后才接着问道: 「那你倒说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梅远贵被问的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说道: 「这里是……我的别院。呃,是我大哥留下的别院。」 「这院里,可有女人?」 顾叶安又问。 「……这……」梅远贵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说道:「有是有,不过那是我亲大嫂,因不知从何处得知这宅子是我大哥留下的,就想来看看,这不,正看着宅子,大舅哥你们就来了。」 顾叶安对梅远贵一口一个大舅哥也不予置评,听他说完了之后,才说道: 「你大嫂是不是叫容吟霜啊?」 「……」梅远贵的脸僵住了,转眸说道:「是,是。」 顾叶安点头,说道:「那就对了!我还以为找错地方了呢。小方啊,带人进去搜,把我的夫人给我仔仔细细的搜出来!你们也别老押着温诺郡主的郡马爷了,快些松开吧。」 押着梅远贵的两个人松开了手,梅远贵这才挺直了脊梁,对押他的两人递去了一抹警告的眼神,而后才揉着手腕儿,走到顾叶安面前,行了个抱拳礼,说道: 「大舅哥,这容吟霜是我大嫂,她,她怎么就成你的夫人了?」 顾叶安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才说道:「那你跟温诺不也没成亲吗?你怎么就自称是他的郡马爷了?我与你大嫂虽然没有成亲,但跟你和温诺的性质是一样的,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v第48章[02.11] 梅远贵大惊失色:「你们……成亲?不不不,这怎么使得?」 顾叶安挑眉,倒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她,她是我大哥的夫人!」梅远贵憋了好长时间才憋出这么几个字来。 顾叶安却是不以为意,说道:「我知道啊。你大哥不是死了吗?」 「……」梅远贵被他的话一噎,然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摇手,说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么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凭大舅哥的人品该找个门当户对的黄花闺女才行,这容吟霜长得虽然不错,可是,毕竟是嫁过人的,还是个克死丈夫的寡妇,还有两个孩子拖着,这,这可不算一门儿好亲事啊!」 顾叶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的梅远贵都快有些难为情了,这才说道: 「是不是好亲事……你说了可不算!」 就在这时,晋王的人已经替顾叶安将容吟霜给找了出来,并且将那两个看守他的人押了过来。 容吟霜走过来,看着顾叶安投去质疑的目光,刚要说话,就被顾叶安不顾众人目光,一把拉入了怀里。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容吟霜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她僵立着在顾叶安的怀抱中,刚回过神,想要挣扎,却听顾叶安在她耳边低喃了一声: 「别动。我救你出去。」 「……」 这句话仿佛有着魔力一般,让容吟霜停止了一切想要挣扎的欲、望,一动不动的任顾叶安搂在怀中。 两人拥抱之后好一会儿,顾叶安才将她松开,而后牵着她的手,就要离开,梅远贵怎会甘心自己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人就这样被顾叶安轻易带走,赶忙拦到他们面前,说道: 「这,这恐怕……不对吧!她,她是我大嫂,是我大哥的女人,她生是我们梅家的人,死是我们梅家的鬼,不能改嫁。」 顾叶安毫不惧怕,来到梅远贵面前,凑近他说道:「你也知道,他是你大哥的女人!滚开。」 最后两个字,顾叶安说的霸气,让梅远贵不禁露出怯意,却碍于面子,不能直接让开,又道: 「我大哥只有我一个亲弟弟,你们的婚事,我一天不同意,她容吟霜就一天都是梅家的人!」 顾叶安挑眉耸肩:「她不是早被你赶出家门了?怎么还算是梅家的人?」 梅远贵的话自打嘴巴,让他自己都有些圆不过来了,顾叶安见状,又道: 「既然她已经被你赶走,就算不得梅家之人,就算她是梅家人,改嫁不改嫁的事儿,也轮不到你说话。我要是你,就好好想想温诺那边该如何解释。她可不会如我这般相信,你大嫂是自己走到你别院里来的哦。」 「……」 说完了这些,顾叶安便带着容吟霜,由这座别院的正门走了出去,容吟霜的心跳的飞快,不敢多做逗留,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顾叶安身后,坐上了他的马车。 马车中没有旁人,气氛一时尴尬到极点。 容吟霜抬头偷看了好几眼顾叶安,只见他神色淡定,倒比她镇定的多,看了几眼,都没有对上,容吟霜这才决定说话。 「呃,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她当然知道,顾叶安说要娶她的事情是信口胡说的,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这声谢还是要说的。 顾叶安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嗯?谢什么!咱们都快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容吟霜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行了,都出来了,你就别装了。」 顾叶安却不以为意,说道:「装什么呀?我可没装,不管是在里面还是外面,我说的都是真话。我要娶你!」 「……」 容吟霜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猛地转身,掀开了车帘子,说道:「停车,我要下车!」 可是马夫却丝毫不为所动,马车依旧疾驰。 容吟霜无奈放下车帘,说道:「顾叶安,我谢你让我脱离了魔掌,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要完全受你摆布!我相公刚死,身上带孝,不能改嫁。纵然今后守完了孝期,我也不会改嫁的。」 顾叶安听了这些话之后,沉吟了片刻后,才幽幽的叹息道: 「你若不嫁给我,梅远贵根本不会对你死心,他是个手段残忍的人,这一回我能救你,可下一回我就不知道能不能救着你了。」 「……」容吟霜虽然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她就是不能接受这件事情。 顾叶安又接着说道: 「你可知这一回他为了将你弄去那座院子花了多少心思吗?就你茶楼里那个口吐白沫的人,就是他花了五十两买通了,让他进楼喝茶前就吃了毒药,是抱着必死之心的,要不是我师父在楼里,刚巧救下了那个人,你这杀人的罪名一万个逃不掉!而这一回他没怎么你,是你的运气,可下一回呢?你又如何知道他将使出什么手段?」 v第49章[02.11] 敛下眉目,容吟霜态度坚定:「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还是不愿意。」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已经请师父将我们的事情上报了宫里,隔日该就有圣旨传下了,你嫁也得嫁,不嫁还是得嫁!从春天开始,我就正式在外立府了,了,东城头子上第一家就是我们的宅子,立府初期,免不了要女主人多操劳,你且别三心二意了,既然无法更改的事情,那就认命好了。」 「……」 容吟霜简直气得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这个人从前给她的感觉是那样温和仁义,可是,这个时候却是这样的蛮不讲理。 什么已经让他师父上报入了宫?他难道不觉得,这样随意的娶一个寡妇进门,是一件多么触霉头的事情!若是孤寡也就算了,可她还有两个孩子,莫不是他还想让大儿和幺儿去给他做继子吗?这也太……太随便了! 顾叶安要娶容吟霜的消息很快传开,容吟霜身边的人倒是对这件事十分的喜闻乐见,意见统一的让她十分意外。 茶楼的伙计们竟然还纷纷解囊,已经在合计给她多少份子钱了,而宝叔更夸张,她回去之后的第二天,他就领着月娘来道喜,还说了一些什么早生贵子之类的恭喜话。 容吟霜无奈极了,想去找顾叶安把这件事说清楚,可是无论他怎么找他,他就是不出现,他的师父倒还是每天都会来,因为上次茶楼中毒事件,这个白胡子老头的神医圣手名声就那样传了出去,众人对他也是钦佩不已的。 容吟霜找不到顾叶安,只好跟张道祖来说道。 「师叔,您真的去宫里传话啦?」容吟霜问道:「就是那事儿……咱还能有回旋余地吗?您也知道,我是个寡妇,我相公死了才半年,我怎么能改嫁呢?更何况顾叶安他虽然痴了十年,但他毕竟人品和身份摆在那里,将来他想要娶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何必娶我这个丧门星的寡妇呢。」 张道祖本来喝茶喝得好好的,可是听到容吟霜的话之后,差点把茶水从嘴里喷出来: 「噗,哪有人说自己的丧门星的?我说丫头啊,这事儿呢,你就别纠结了,反正我报已经报上去了,而且我再怎么不济也是皇上亲封的国师,说出去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你别以为我徒弟今后能找着什么良人,我觉得你就挺好的,你别看他现在人模人样的,其实谁都知道,他这个温郡王府的大世子就是个名头摆设,温郡王府里容不下他,温郡王有心提拔,可是他也错过了最好的提拔时机,再加上他娘当年主动提出让温郡王休了她,所以,我徒弟才改了姓,随她娘姓顾的,温郡王现在王妃是秦氏,秦氏膝下有两个嫡子,大的已经考中了功名,小的也已经入宫侍读,你说我徒弟这样一个尴尬的年纪和身份摆在那儿,今后哪儿还有什么良配?三十岁的个人了,一个子嗣都没有,说出去也不好听,这不正好,你死了相公,膝下还有两个现成的儿子,最难得的是,你还被夫家赶出了门,这样就连替夫守孝都不必了。你自己想想,现如今还有比你更合适我徒弟的对象吗?」 「……」 容吟霜听得云里雾里,怎么什么话经由这老头一说,似乎觉得无论是对她和顾叶安而言,娶(嫁)对方都是良配了。 「好了。我那徒弟一般不开口求我什么事,他那日求我入宫,我便知他心意已决,他虽看着脾气不错,但实则坚强的很,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是经过深思熟虑,不会改变了的。而且,我也看的出来,你对他并不排斥!既然他喜欢你,你也不讨厌他,那干嘛不凑在一起过呢。他是真心疼你的。」 「……」 张道祖的话让容吟霜连打坐的心思都没有了,呆呆的坐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才幽幽的叹了口气,张道祖见她这样,也不免摇了摇头,说道: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说出来让我听听。」 容吟霜抬眼看了看张道祖,有些为难的说道:「顾虑……是有一个。就是关于我相公梅远道的,他死之后,我不知他去了何处,有否好好托生,是否游离世间,我想请师叔替我寻一寻他,就算说不上话,但只要知道他的消息就好。」 张道祖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然后才将旁边的笔墨递给了容吟霜,说道: 「生辰八字排出来!我这排字的功夫可是好些年没用了,去年钦天监让我出山我都没答应,你这丫头的面子算大了啊。也罢,横竖了你一桩心思。」 容吟霜一听,狂喜不已,其实,之前她也用相公的生辰八字算过一回,可是总觉得算得很清晰,有很多谜团不解,这回若是师叔肯出手帮忙,那说不定这些谜团就能一一解开,若是再好一些,能与相公说上两句话,那就更好了。 当即将梅远道的八字时辰写了下来,推到张道祖面前。 只见张道祖看了一眼八字,就面露奇异,随即叫她把手伸出来,容吟霜照做之后,张道祖将梅远道的八字与容吟霜的手相放在一起观看,而后就捻须疑问道: 「咦,奇怪,真是奇怪!」 容吟霜此刻正紧张着,听张道祖这么说了之后,就赶忙凑上前问道:「师叔,怎么奇怪了?」 张道祖将八字放下,未曾理会容吟霜的话,又埋下头,一边捻须一边掐指算了几下,然后才对容吟霜说道: 「这八字,你确定没写错?」 容吟霜点头:「没错!肯定没错。」 「没错就奇怪了!」张道祖将那八字的纸推到了容吟霜面前,说道:「如果真是这个八字,你相公早十多年前就死了,你这么些年是跟鬼过的啊?」 「……」 容吟霜看着张道祖,愣了好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张道祖的话再次将她拉了回来,只听他又道: 「还有你这掌纹也是奇怪的很,爱情线似乎只有一条,可偏偏嫁娶线有两条……」 张道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从软榻上下地,穿了鞋就直往外冲,头也不回的对容吟霜说了一句: 「哎丫头,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 「……」 容吟霜看着自己被看了一半相的手,莫名其妙的愣住了,这老头还真是好几年没出手了,初回出手就这么个半调子的行径?就连她这个刚入门没多久的人都知道做事要有头有尾。 虽然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可是她与顾叶安成亲的事情却就这样自然而然的继续了下去。 先是顾叶安命人送来了一套凤冠霞帔,八套内外衫子,色调皆以素雅为主,而大儿和幺儿的衣服加起来更夸张,竟然有五十套那么多,然后就是送喜饼,送喜糕,一切嫁娶该做的事情,顾叶安倒是一件没少都做到了位。 因为他故意避着容吟霜,所以容吟霜想找他说话都没法做到,思前想后,容吟霜还是决定去白云观走一趟。 v第50章[02.11] 可是,去了白云观,那些观里的师傅却告诉她,说是早两日,子然居士与那几个贴身伺候的嬷嬷就已经被接下了山去。观里的姑子交给容吟霜一张字条,那是子然居士留给她的,说明了她会去的地址,让她去那个地址找她。 容吟霜看了看字条,上头的地址不正是上回顾叶安与她说的那里,城东斐然街一号。 拿着子然居士的字条,容吟霜又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斐然街是京城新建的一条街区,原本是通往东西两城的主要通道,后来官府统一修建了中央大道与朱雀街,这条斐然街就直接改建成了一排崭新的屋舍,而顾叶安之前购置的宅子,便是在这里了。 容吟霜走下轿子,看了看这院子的通体气派,心中越发觉得奇怪,按理说,顾叶安纵然有再大的经商天分,可是,他痴了近十年,理应对京中事物十分不通才对,可是,瞧他这一举手一投足,每一句话中都透着熟稔,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经商几十年的商贾般熟门熟路的,这不才短短半年的时间,他又是买房又是卖地,买卖做成了好几条街,手里的银钱也是如山般积聚起来。 这样一个有钱有权有身份的男人,干嘛执意想不开要娶她这个寡妇呢? 真是叫人想不明白。 容吟霜敲响了门圈儿,里头有人来应门,见是容吟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拜语,那开门之人就对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说道: 「准夫人见谅,爷说了,您要是来找太夫人,就让您等两天,进门了之后再来,这些日子按照民间俗礼,男女方是不得见面的,所以……」 逐客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容吟霜简直已经被气的没了脾气了。 这个顾叶安做事实在太怪太周密,竟然连这事都事先跟下人们吩咐好了才走,真不知说他是心眼多呢,还是心思太密,凡事什么都会事先考虑好,就这一点而言……她似乎又找到了顾叶安与她相公的共同点了。 既然门进不去,容吟霜也没有办法,除了那一次被赶出梅家大门的时候,她还真没体验过这种无奈。 虽然两次的性质完全不同,上一回无奈是因为梅家要赶她出家门,而这一回的无奈却是因为顾叶安想拼命把她迎进门。这世间之事当真是精彩绝伦的。 顾叶安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见她,容吟霜也没办法,只好铩羽而归,回到茶楼里,就见宝叔兴高采烈的对她招手,说道: 「夫人,那里坐着的,就是顾少爷给您请来的城里首屈一指的洁面嬷嬷,那手艺堪称一绝,包您满意,就是价格贵了点,你待会儿去洁面的时候,替我问一问她能不能便宜些,到时候我与月娘成亲,我也请她来给月娘拾掇。」 「……」 屋里屋外,内外夹击让容吟霜实在无力吐槽了。 这世道真是变了,寡妇要嫁人,竟然都成了一桩美事,身边竟然连半句反对的话都听不到,这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呀! 就在容吟霜以为成亲之前再也见不到顾叶安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出现了。 容吟霜走入房间,就看见他自然而然的坐在她的软榻之上,靠着她的软垫,看着她的书,喝着她的茶,一切就好像在他的地盘一样自由自在。 先是一愣,然后就赶忙冲了进去,对他说道: 「顾叶安,你……」 谁知她还没说完话,就见顾叶安将修长的食指抵在唇边,成功阻止她说话之后,就对她招了招手,说道: 「快过来,有好东西给你看。」 容吟霜将信将疑的走过去,就见顾叶安从旁边拿起几只叠在一起的大红盒子,待容吟霜走过去之后,他就将盒子打开,露出内里金光灿灿的首饰来。 容吟霜看呆了,顾叶安说道:「看看喜欢吗?这些都是我一件件亲自挑的,成亲那天你就戴这些吧。」 「……」 看着这一套金光灿灿的东西,竟比之前那套珍珠的还要贵重,容吟霜来到他面前坐下,沉吟片刻后,才抬手将盒子合上,对顾叶安正色说道: 「顾叶安,你别这样了,咱俩真的不合适。我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女人,还是个寡妇,你这样,别人今后一定会指着你的脊梁骨说你的,你刚醒来没多久,不知道流言这种东西有多么可怕。」 容吟霜对顾叶安一本正经的诉说着道理,希望他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后悔终生。 「我当初被赶出梅府的时候,走在大街上那些指戳谩骂几乎让我失去了生存的勇气,我甚至绝望的跳过河,若不是为了两个孩子,我真的想就这样随我相公一起去了。」 顾叶安听了容吟霜的话,并没有马上做出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温柔至极,就像是看着恋爱已久的情人般,忽然深吸一口气,然后才开口对容吟霜说道: 「原本想把这个秘密一直守住的,不过,今天还是跟你说了吧。」顾叶安将茶杯送到容吟霜面前,清爽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开来: 「其实我一直记得自己作为魂魄时的记忆,清醒之初没有与你相认是因为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再给你同样的幸福。原本是想就那样默默的守护在你们娘儿仨身边的,可是,这回的事情却让我彻底想通了,让我觉得很后怕,我不希望你再遇到任何危险,我也不希望你下回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我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保护你,因为出师无名。」顾叶安垂下眼睑,修长的手指在杯沿打转,继续说道: 「十年之前,当我第一次离魂之时,遇见过一个小姑娘,她跟着父亲进京游玩,住在诚济客栈,我当时冷极了,便躲在一尊露面的泥石娃娃身上,那个小姑娘每天都会给我拿来热气腾腾的食物与我分享,有的时候还会跟我说话,说她的名字,说她的家人,说她的心思,就好像把我当成她最好的朋友一般,我离魂之时已是二十出头,从未喜欢过哪家姑娘,没有想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竟会打动我,让我渐渐的期待与她见面,就这样过了二个月,她的父亲在京中的事情办完了,她来跟我告别,并说出自己家的位置来,要我这个‘朋友’经常去看她。」 顾叶安边说边回忆,目光却是丝毫未曾从容吟霜脸上移开,他的话让容吟霜陷入了思绪之中,十年前……她似乎是跟着父亲来到京中,并且住的就是诚济客栈,她也的确会每天拿着东西去一尊半人高的泥石娃娃旁边坐下,因为她在京城没有朋友,没有人陪她说话,难道她那个时候看见的泥石娃娃就是顾叶安? 容吟霜正在回忆之时,顾叶安又道: 「后来她走了,回到了她的家乡,我也从泥石中走出,在京城街上游荡,可是却没有任何人能看得见我,我想回到自己的身体,可是那身体却被人封住了七窍感知,我漫无目的的游荡,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我走入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大公子因为从马上摔了下来,被送进府里医治,可是,我亲眼看见他的魂魄离体,就快死了,我当时心念一动,就赶着过去,顶替了他那已经离体魂魄的位置,成功的附进了他的身体。到后来,我就一直以那具身体的身份生活了将近十年,直到他再次死去。」 话说到这里,容吟霜已经彻底呆住了,她脑中千头万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之后,才呐呐的小声问道: 「那具身体的名字……叫什么?」 v第51章[02.14] 顾叶安看着她,坚定不移的目光刺痛着容吟霜的眼睛,心不由自主的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口齿清晰的说道:「梅远道。梅家大公子梅远道。」 「……」 容吟霜捂住嘴,惊恐的瞪大了双眼,然后就开始不住摇头,说道:「不,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顾叶安微微一笑:「我又为何要骗你呢?傻姑娘!我还记得去你家迎亲的那日,金陵秋桐湖边红枫映水,你爹娘健在,满院的魁菊黄灿灿的,清香扑鼻。你出门之时,正值秋风送爽,一阵风来,你的盖头竟掉在地上,你爹娘吓得直跺脚,可是你却毫不惧怕的一眼就看见了我,然后对我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日的场景。」 顾叶安诉说着往昔,容吟霜听着听着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不是因为他渲染的环境有多么感人,而是他叙述的正是她记忆中的事情,她出门那日,确实是秋风送爽的季节,她爹最爱魁菊,一到秋日就会命人种上满园,说是菊花最有读书人的风骨,她的盖头落地,所有人都惊呆了,只有他弯腰替她捡起了盖头,唇角的那抹微笑,眼中的丝丝温柔,瞬间就让她彻底沦陷,他们两人相视而笑,却急坏了周围的人。 「你爱吃松软酥香之物,你爱睡绒毛皮毯,冬日里喜欢捧着一只手炉坐在雪地,下雨天则爱在凉亭中观雨,你不喜欢吃烫的东西,不喜欢多人伺候,不喜欢见人受苦,这些我都记得,从未忘记过。」 顾叶安见容吟霜已经泣不成声,遂抓住了她的手,放在掌心摩挲,口中却是说出一些俏皮话来: 「若你还不相信,那就只有一些夫妻闺房中的话了。你睡觉的时候不老实,总是喜欢踢被子,要么就是攀附在我的身上,手脚并用的缠着我睡,有几晚我不在家,你甚至连觉都没有睡着,待我回来之后,你顶着一对黑眼圈,拉着我就往房中跑去,还有就是……」 「你别说了。」 容吟霜抬起了头,顾叶安见她已是泪流满面了,不禁将隔在两人之间的茶几搬到一边,去到容吟霜身旁跪直了身体,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容吟霜哭的越发激动,仿佛要把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一边哭,一边敲打着顾叶安的肩膀,顾叶安就站着不动,任她敲打,手里却是越搂越紧。 容吟霜这个时候才将事情的始末全都想清楚了。 怪不得张道祖说按照她相公的生辰八字,他早该十年前就死去,原来,这十年来一直依附在他身上的就是顾叶安,难怪她见顾叶安时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的动作行为语气,每一样都与去世的梅远道相似的很,怪不得他知道她爱吃的东西,怪不得他写的字那样熟悉…… 原来这一切竟是这样的。 「我在温郡王府出事的时候,我的师父正在闭关,他出关之后,寻到我的魂魄,可是我已经附在了梅远道的身上,不能再强行夺魂,只能顺应天道人常,直到大半年前,梅远道死在了梅远贵之手,我的魂魄才又被迫离开梅远道的身体,游离一段日子后,才遇见了你!原我是生人魂,比之鬼魂还要难被看见,可是,天意让你自行开了天眼,看着你和孩子受苦,我更加不敢对你说出实情,后来在师父的帮助下,我才能再次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容吟霜已经泣不成声:「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顾叶安在她头顶亲吻了一下,然后才将她的脸托起,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今后我保证,不会再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 午后的房间内,阳光灿烂的很,照射在相拥而坐的两人身上,容吟霜想着想着,还是忍不住的哭,顾叶安就静静的坐在她身旁,任由她哭,想让她把这段日子受得苦全都哭出来。 容吟霜则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怕他又再次消失一般。 如今,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顾叶安身上有这么多与她相公梅远道相似的地方。 因为他们内里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怪不得之前二叔梅远贵说她的相公在成亲前并不是这种脾性,原是在他们成亲之前,梅远道就已经坠马死去,顶替他活了十年的,正是眼前这个人。所以,他不过初醒之际,就对京城众事了如指掌,对经商显现出惊人的天分,这一切一切的谜团,如今也都已经解开了。 这些事情听起来奇异,可是仔细想想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她的相公没死!她的相公回来了! 顾叶安虽然是温郡王府的大世子,不过,因为他的母亲子然居士十年前自动求休,入了道门修行,所以,顾叶安从原来的温姓改为了顾姓,所以,他的成亲典礼虽然是由宫里发旨意,但操作起来却只能按照寻常规格来办,内务府按照世子半例予以恭贺,也就二百多两银。 不过,顾叶安和容吟霜都不介意这些,毕竟两人早就成过一回亲,对这些虚礼委实不用那么计较了。 成亲之时,普贤茶楼大开流水席,宴请来往宾客,宝叔自掏腰包,将茶楼上下皆装点的喜气盈盈的,来人只要说一句恭喜,就可以随意在楼里吃喝,不要钱。 顾叶安穿着一身大红喜袍,在茶楼外迎亲,容吟霜由月娘搀扶陪同着出门,坐上了顾叶安的花轿,两个孩子也是跑前跑后的闹腾,容吟霜怕他们跑岔了,最后干脆由顾叶安一手一个,见他们也一同送入了容吟霜的轿子,就这样,他骑着大马,容吟霜和孩子们坐着花轿,一路敲锣打鼓的往斐然街走去。 子然居士今日也特意换上了常服,打扮的端丽秀美,站在门口亲自迎亲,见着花轿队伍之后,就也不顾身份,亲自走到了街上,在嬷嬷们准备火盆事宜的时候,她就代替掀轿帘的嬷嬷去替容吟霜掀了轿帘子,将两个大胖小子给先迎了出来,也许是子然居士眉目实在慈祥,幺儿竟也不怕生,见着她就直对她笑,子然居士开心的将他抱了起来,然后牵着大小子走入了门。 顾叶安亲自来到轿子前,将容吟霜给背了下来,走入了顾家的大门,由两名丫鬟搀扶着,跨过了火盆,踩过一条由花瓣铺成的路,由顾叶安领着去了礼堂。 礼堂中,两人拜过了天地,拜过了高堂,礼成之后,就送入洞房。 顾叶安亲自把容吟霜送去了洞房,在她耳边保证会快去快回,然后在一些小丫头和老妈子的笑声中,顾叶安走出了喜房,回到前厅去招呼客人了。 容吟霜坐在床沿一动都不敢动,盖头之下,几双脚步来往不停,一会儿有丫头过来送水,一会儿又有丫头过来问她饿不饿,容吟霜知道,这一定是顾叶安特意安排好了的。 因为他们第一次成亲的时候,她就是连着一天一夜没有吃上东西,最后饿的头昏眼花,掀了头盖,见什么就吃什么。 想来他一定是记得第一回的情形,所以,这才这般体贴安排的。 心中漾起一阵暖意,不管他是梅远道也好,是顾叶安也好,这个世上也就只有他会对自己这般好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顾叶安抱着大儿和幺儿一起来到了房间,在两个孩子的咯咯笑声中,他将容吟霜头上的盖头挑开,两人四目相对,凝视久久,最终是以容吟霜垂头羞怯避开。 两人喝过了合欢酒,吃过了早生贵子汤,在一众丫鬟婆子的哄笑声中完成了洞房前的仪式,两人都是过来人,所以,操作起来也全都是轻车熟路的,让旁边伺候的嬷嬷又是一阵调笑。 一场婚礼虽然仓促,但是也算是简单热闹的。 v第52章[02.14] 容吟霜倒是对这种仪式没有什么要求,只是觉得自己肚中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这位‘新相公’说。 成亲第一晚,两人就互相倚靠着在床头坐了半宿,说了很多的话,一直到天方鱼肚白才躺下歇息。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又都起床,因为,他们今天要去温郡王府拜见温郡王与老太太,顾叶安虽然身份有些尴尬,但毕竟也算是温郡王的长子,他成亲虽不能动用温郡王府的规制,但回来拜见却是理所应当的。 子然居士仍着一身常服,早早的便料理好了一切,带着两个大胖孙子坐在车里,就等小两口起来一起出发了。 容吟霜与顾叶安坐在马车里,只觉得紧张的很,虽然她心里明白,顾叶安就是她的相公,可是,旁的人却是不知道的,在旁人眼中,她容吟霜还是一个相公死了半年,就急着改嫁的寡妇,也不知道旁人该怎么看她,该怎么看顾叶安,所以,紧张是难免的。 顾叶安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抓着她的手说道: 「不用想太多,横竖只是来拜见一下,不管他们欢喜不欢喜,反正咱们拜过之后,就回自己府里去过日子,别怕。」 容吟霜点头:「嗯,我不是怕,我就是不希望人家说你!」 「说我什么?说我娶了一个这么漂亮贤惠的妻子,说我有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儿?」 顾叶安却不以为意的笑了。容吟霜埋怨的在他肩头敲了一下,说道: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我们的事只有咱们自己知道,可是旁的人却是不知道的,他们会说我不守妇道,水性杨花,会说你……」 容吟霜还未说完,就被顾叶安的一根指头点住了唇瓣,只听顾叶安说道: 「别说这些了,旁人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好了,我们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我两度为人,这些无谓的流言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有了顾叶安的肯定支持,容吟霜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点了点头,顾叶安勾住她的肩膀,让她依偎在自己怀中。 温郡王府也早就得知今日顾叶安会带着新夫人回府的事,早早的也有下人出门扫了街,但因为顾叶安并不是嫡子,而是随前王妃出去了的世子,所以,温郡王府的大门并没有全开,只是开了右边的一扇小侧门。 子然居士率先下车,一手牵一个孩子,出门迎接的管家见到他们就迎了上来,虚着身子打千行礼,嘴上说着恭喜的话,可是行为却不见有多恭敬。 子然居士也不介意,牵着孩子来到容吟霜面前,温和的说道: 「待会儿不管他们说什么,咱们都忍忍便是,横竖今后一年也见不到几回,他们总不会把咱们吃了的。」 容吟霜梳着新妇头,穿着一身红色的喜庆常服,她原本容貌生的就好,但平日里爱穿素净,如今猛地一打扮,足以叫人觉得眼前一亮,清灵美貌的很,只见她对子然居士嫣然一笑,说道: 「是。」 子然居士又看向自己的儿子,说道:「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给我守着你媳妇儿,一步都不许离开,明白了?」 顾叶安没有应声而是点点头,推着子然居士往里头走去。 一行人经过美轮美奂的花园,先是去了老太太的后院,没想到去了之后,温郡王温国章也在那儿,看见子然居士,温国章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副想要靠近迎上却又怕吃一鼻子灰的模样。 子然居士带着顾叶安和容吟霜对温郡王与老太太行了跪拜之礼,温国章想叫他们起来,可是老太太却是不开声。 她不开声,一行人就只好跪着不能起来。 容吟霜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就见老太太眼色青白,神色不善,一双眸子竟是正紧紧的盯着她的,猛地对上一眼,就让容吟霜吓得把身子伏的更低,却不了她一动,老太太就开口了。 「其他人都起来吧,新媳妇儿先等等。把头抬起来,让我瞧瞧是个什么绝色模样儿。」 顾叶安想替容吟霜说话,却被子然居士制止了,她拉着顾叶安站了起来,将孩子们都带到了一边,容吟霜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跪直了身子,将头抬起来,让老太太好好看看。 「嗯。生的的确不错。可无论生的多好,还不就是一双别人穿过的鞋!大孙子,这个孙媳妇儿,老太太我可是不满意啊。就着模样,这出身,顶多做个妾撑了天了,你糊涂哇。」 温郡王府的老太太是最讲规矩的,虽然她也明白,顾叶安如今也只是担一个温郡王府大世子的虚名,但她就是看不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孙子娶一个丧门星的寡妇,就算孙子糊涂了十年,但现在恢复了,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温郡王府的面子,他都该娶一个世家千金,最不济也该娶个大家闺秀嘛,可他挑的这个女人,要身份没身份,要家世没家世,空有一张漂亮的脸,却是别人用过的,老太太是受过贞洁牌坊的,对女人别的都可以将就,唯独贞洁二字不可动摇,所以,她此时也未曾隐瞒出自己对容吟霜的厌恶。 顾叶安站出来对老太天说道:「老太君在上,孙儿自知不孝,这么多年未曾承欢膝下,请老太君恕罪,今后孙儿定会常回来陪老太君说说话的。至于我的妻子,我与她是真心相爱,是前世今生的姻缘,孙儿觉得她很好,是今生非她不娶的。」 「你……唉,你难道就真的不要自己的前程了?」老太太努力回想这个大孙子小时的样子,虽然为人霸道了些,但却是野心勃勃,要做一番大事的,怎的如今却被这般消磨了意志呢。 顾叶安笑道:「前程什么的,都是要靠自己去挣的,跟娶什么人没多大关系。」 「……」 老太太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但她的目光落在鼻眼观心的容吟霜和子然居士身边的两个孩子身上时,却还是怎样都无法释怀,最后,干脆说道: 「怎么没关系,她这样的女人好不好现在还不知道呢。这样把,让她先来我这里抄三个月的经书,让我瞧瞧她的品性再说吧。」 老太太老眼一眯,决定跟这孙子打一打迂回战。 顾叶安却不依不饶:「老太太,我的妻子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恐怕不能留在这里三个月,但老太太若是愿意,我可以每日陪她回来向您请安。」 老太太却不妥协:「不行。让她住我这儿,三个月,一天都不能少。」 有三个月的功夫,她就有信心能够让大孙子把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给休了,另娶她人,最起码不能让她做正室。 v第53章[02.14] 顾叶安还想争辩,却听温郡王从旁开口了,只见他先是看了一眼仍旧一派淡然的子然居士,然后才说道: 「安儿,你别说了,老太太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我看这样吧,你这媳妇儿也不用日日抄经了,只需在这儿晨昏定省,在老太太身边尽一尽孝就好了,老太太也不会为难她的,你就放心好了。」 温郡王亲自开了口,顾叶安看着他,只见温郡王又把话锋转到了子然居士身上,问道: 「子然,你说这样好不好?」 子然居士正在喂幺儿吃糕点,听了温郡王的话之后,才抬眼看了看他,才将糕点交到幺儿手中,让他自己吃,自己才走到老太太面前,行礼说道: 「老太太,我这儿媳是个好的。但他们夫妻二人新婚,她日日住在老太太这儿怕是不妥,要不然,就改为每日一个时辰,她忙完了店铺里的事情,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来老太太这里抄经,这样可好?」 老太太还想说什么,温郡王却紧接着开口了,说道:「也好,也好。母亲,既然子然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横竖我也是相信子然的眼光的,这个儿媳我看着也挺好。」 温郡王主动开口了,老太太纵然还想反驳却也不得不照顾儿子的面子,虽然跟她最初的意见相差甚远,但好歹也是折腾了这个她不满意的孙媳妇儿,再加上她只要日日前来,她也自有法子让她难受。 这么一想,她也就不愿在台面上与儿子多加争执了,其实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只要意思到了,形式什么的,还真没那么重要。 饭时的气氛比较尴尬,只有温郡王一人,从始至终都在殷勤的给子然居士布菜夹菜,子然居士也都是垂着头,给大儿和幺儿夹菜吃。因为她们的身份尴尬,所以,饭桌就摆在了老太太的院里,并没有去请秦王妃与严氏前来作陪。 一顿饭吃的是各怀心思。 从温郡王府回来的路上,顾叶安对容吟霜说道: 「你不用担心,我会日日陪你前来,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老太太的。」 容吟霜看着他微微一笑,摇头说道:「不用陪我,你且做自己的事就好。老太太的意思很分明的,就是想观察观察我的德行,我自问德行不错,想来是没什么事的。」 尽管她心里有些害怕,但却不想将这份害怕传达给顾叶安,不想让他为了自己再操心了。 顾叶安怎会不懂容吟霜的意思,但想着这些世族里的事情总要让她见识,老太太的意思他也明白,不过就是想寻容吟霜的错,继而让自己休了她另娶,只要他这关把严实了,其他的也就不怕了。老太太也不可能对容吟霜真的动手打骂,最多是言语威胁,到时候他让娘亲多跟着来就好,他毕竟是男子,若是时常跟着女人进后院,到时候容吟霜身上就又多了一条被人指责的罪名。 一路无话,下了车之后,子然居士就将容吟霜叫了过去,对她说道: 「你且不用害怕,老太太那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注重个礼字,反正你每日只是去一个时辰,只需端庄行事即可,她让你抄经,那便抄经,抄的慢些没关系,但是字体一定要整洁工整,老太太对喝茶也有讲究,喜欢喝半温半热的,让你递茶时,你只需以指腹感觉一番茶温,太烫的不能敬,太凉的直接让丫鬟拿下去重泡,你在那儿也无需太过伏低做小,你要记得,你不管怎么说都是温郡王的长媳,就算我不在府里,你的这层身份却是不变的,更何况,你的名字也是入过宫里的,老太太有其他想法,就让她想去,反正她也不能擅自改变什么,有什么事还有我呢,我会让子清每日跟着你一同去,她是我的贴身侍婢,有她提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容吟霜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子然居士又说了一些安慰她的话,婆媳二人这才进了门。 顾叶安的铺子里还有事情,就先出去了,容吟霜也就回房去收拾东西去了。 大儿和幺儿跟着她身后,大儿脆生生的问道:「娘,你和顾叔叔成亲了,那爹怎么办?」 容吟霜看着他,说道:「顾叔叔就是爹啊。你们今后还是叫他爹,好吗?」 大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幺儿却直言说道:「可是娘,爹是爹,顾叔叔是顾叔叔,他怎么会是爹呢?」 容吟霜觉得这个小儿子现在的神情特别老成,懂得道理也似乎多了,又会自己思考问题,难怪冯先生总说幺儿的读书天分要高一些。 将幺儿抱了起来,牵着大儿的手,说道:「你们现在还小,等你们再大一些,我就告诉你们为什么顾叔叔就是你们的爹,好不好?」 幺儿这才点点头,软糯糯的说道:「好吧。」 娘儿仨回到房间,容吟霜开始整理东西,因为他们之前一直生活在道观之中,道观条件简陋,她也就没添置什么东西,只有一些换洗的衣物,还有那些小袋子装的铜钱。 容吟霜坐在床沿折着衣服,想起明日起就要独自一人去温郡王府给老太太请安,也不知会听到些什么话,也不知会让她做些什么事,总觉得心里不安,可是她也明白,这一步是必须要走的,因为温郡王府不比从前的梅家,梅家是商贾之家,纵然有礼但也全都是挣着钱的那个人有话语权,而在梅家,没有人比梅远道更会挣钱,所以,梅家的家是梅远道当的,尽管有二房三房的长辈,但他们也不能反对梅远道提出的意见。 可是温郡王府不同,顾叶安是一个等同于被放弃了的孩子,再加上婆婆也已遁入道门,不在是郡王府的王妃,郡王府里从上到下能压过他们的就有好几个人,而这好几个人下头又各自都有一拨人,只要是上头的人,随便是谁都能拿捏他们,顾叶安就是想像从前那样护着她也是不能的了。 所以,她只能靠自己。 若是从前的容吟霜,定会对这件事情相当害怕,不过,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容吟霜现在最多就只是感觉到不安,害怕倒是还不至于,老太天再可怕,总不会比那些惨死的厉鬼还要可怕吧。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也就稍微放松了一些,她连厉鬼都不怕,又岂会怕一个老太太呢? 顾叶安惦记着家里,处理完事情之后,就很快回来了,给大儿和幺儿带了他们最爱吃的桂花糖和肉粽子,大儿喜欢吃甜食,幺儿喜欢吃肉,这些他又怎会忘记呢。 回到房间之后,见容吟霜的神色正常,不禁感叹: 「我原以为你一个人躲在房里偷偷哭呢,没想到还挺坚强。怎么样,要不要相公我给你个抱抱,安慰一下?」 顾叶安的俏皮话让容吟霜失笑,白了他一眼后,说道: 「不用。我现在可不是从前那个爱哭的容吟霜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不过就是去见你的奶奶,从前我也是侍奉过公婆的人,有什么好哭的?」 顾叶安搂着她,在她脸颊亲了一口,说道: 「是啊,想起这些,我就觉得自己好失败,曾经那样保护的一个人,却也要独自面对这些难为的世事,感觉很对不起你们娘儿仨。」 容吟霜搂着他的腰,仰头说道:「还说呢,从前就是你把我保护的太好,让我什么不会,什么都不敢,所以,你离开之后,我就吃了好些苦头,现在终于会了些东西了,你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什么事都不让我经历了。」 v第54章[02.14] 「……」 顾叶安伸手抚在她的脸颊,温柔的说道:「让你受苦了。」 容吟霜佯作生气,敲打了一下他的肩头,说道:「你又来了。什么受苦不受苦的,我觉得我现在很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可比从前只是围着你转要好太多了。」 顾叶安弯下身子,贴着她的脸说道:「真的好吗?那你今后就不打算围着我转了?」 说着,就要去亲她,可是却被容吟霜闪了开去。 「不围着了。从今往后,我要为自己活着。」容吟霜边说,边闷在他肩窝里咯咯地笑,顾叶安被她弄得心痒极了,干脆衔着她的耳廓说话: 「不围着我转那怎么能行呢。我看是太久没有收拾你了,你皮痒了是不是?」 容吟霜被他贴着耳廓说话温热吐气弄得酥痒痒的,想闪躲,却被他搂在怀里,没法跑,干脆就咯咯笑着,探手去哈他痒痒,让顾叶安一时身子软了,她才好逃跑,两人一路追闹,追到了帐子里,容吟霜再想跑出来,可就再也不能了。 帐幔缓缓落下,遮盖住了白日里的活色、春香。 容吟霜与顾叶安成亲第三日,天一亮,容吟霜就从床铺上坐了起来,顾叶安拉着她问: 「这么早,干什么去?」 容吟霜回身说道:「去拜见老太太,总不能等到日头上来了再出发,那可就晚了。没事的,你再睡会儿,我自己能办好。」 「……」顾叶安也坐了起来,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这么早去没必要,因为就算你早去了,老太太也不会……」 「不会这么早接待我嘛,我知道。但是,去早了她不接待我是她的问题,我若去晚了,那就变成我的问题了。这可不行。」容吟霜走下床后,兀自穿好了衣服,稍事整理一番就出去了。 现在顾府有三顶专门的轿子,容吟霜有自己的一顶,随便什么时候想出门都可以。 她让子然居士的贴身侍婢锦娘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装扮是否合适,锦娘替她专门修饰了一番后,更显大气端丽,直夸容吟霜气质上佳云云,锦娘从小就跟着子然居士,所以对主子的喜好与脾性那是了如指掌的,她知道子然居士是真心喜欢容吟霜这个儿媳,所以,她对容吟霜自然是十分上心的,再加上,她追随子然居士住在白云观之时,常有青黄不接之事,在认识容吟霜之后,容吟霜三天两头就给她们送吃喝上山,都是极好的东西,她间接也是受过容吟霜恩惠的,知道这个主子脾性温良谦恭,是个好人,故容吟霜问她什么,她都会知无不言,十分详尽的将一切都解释的清清楚楚,绝无半点敷衍。 容吟霜出门之后,锦娘便随她轿子一同往温郡王府走去。 路过天心阁之时,容吟霜特意停下轿子,买了一些易消化的糕饼,这才回到轿子上。本来月娘的手艺也是不输天心阁的,不过现在是早晨,天才刚亮,街面上的行人都不是很多,茶楼的点心一般要到将近中午才会有新鲜的出炉,现在的时间太早,去了也是给月娘添加麻烦,更扰乱了茶楼的正常秩序,所以,她就在全天开着门的天心阁里买了一些。 容吟霜赶到温郡王府的时候,王府的大门还没有打开,只有一两个下人从门房里的边门儿走出,手里拿着扫帚,看样子是准备做门前清扫,见容吟霜的轿子来了,辨认了几眼后,便有那腿脚利索的专门传话人进去传话。 没多会儿,传话之人就来回话儿了,说道: 「李管家说了,请顾夫人入内等候,老太君还未起身,便将顾夫人带去无忧堂等候罢。」 容吟霜走下轿子,由锦娘亲自搀扶着走上了台阶,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却也不见他们打开正门下的小门让她们进去,锦娘就想上前去与他们说道,可是却被容吟霜拉住,容吟霜端着身子,由门房的边门走了进去。 锦娘虽然心中不愿,却还是留在后头,给门房的几个小厮递了几文钱,那些小厮的脸上才有了些笑脸。 容吟霜将这些人的表情都看在眼中,心中暗道这世上就没有不通财的路子,想必明日再来时,这些人定会开门让她好走。 跟着一位收了好处主动带路的小厮,去到了临近老太太别院的无忧堂,说是无忧堂,其实就是一处歇脚的凉亭,亭子周围的景致倒是不错,就是四面通风,三月里的天气还未转暖,一阵风吹来,还是把容吟霜他们冻得够呛。 容吟霜也不坐,就那么站在亭子里,手里拎着糕点,竭力维持着挺直的身形,锦娘让她坐在一旁歇着,可是前来传话让她等等的嬷嬷却在一旁凉凉的说道: 「既是诚心拜见长辈,坐下像个什么样子。」 锦娘看了看那嬷嬷,容吟霜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我就站着好了,嬷嬷说的对,我是来拜见长辈的,自然是要恭谨的等待。」 「可是……」 锦娘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容吟霜打断:「好了,不用说了。锦娘你先出去,在轿子里等我吧。」 「……少夫人,这……」 「快走吧。」 容吟霜没有给锦娘机会,便把她赶了出去。其实,她当然知道,锦娘是子然居士特意派来指点她礼数的,可是,明显这个老太太现在并不想跟她将礼数,那么锦娘继续留下也没什么意义,反而还要一同受罪,倒不如让她出去,安安静静的等她便是。 锦娘走后,荣音声一直从辰时一刻等到了巳时三刻,老太太才派人来传她入内。 容吟霜挪动了一下站的有些麻的腿,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一旁的嬷嬷见状也不搀扶,而是轻蔑的扫了她一眼,便趾高气昂的转身往老太太院儿里走去。 容吟霜稳住了双腿,运气调息了片刻,这才跟着那嬷嬷身后去了别院。 在院子里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老太太才终于肯让她入内拜见。 行礼之事,容吟霜在府里已经练习过多次,倒是做的分毫不差,将手里的糕点呈上,说道: 「这是孙媳在城内首屈一指的糕点铺子买来孝敬老太君的,请老太君品尝。」 虽然这个糕点已经从热变成了凉,但是她既然已经带来了,就要呈现上去,就算老太太不吃,总也要记一份她的心才好。 v第55章[02.14] 而这一回,老太太倒是没有拒绝,而是直接让身边的贴身的嬷嬷收了过去,摆在了一边。 那嬷嬷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意思,接了糕点就直接往旁边的婢女手上一放,便就在没有过问了。 容吟霜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也没有做声,就那么低着头,端着身子,站在下首处,安静的等待老太太理会到她。 「听说你很早就到了?」老太太摆好了姿态,横卧在软榻之上,盖着绒布薄毡子,让婢女们给她捏肩翘腿,调整好了姿态后,才开口对容吟霜说道。 容吟霜赶忙躬身上前,恭谨答道:「回老太太话,是,孙媳妇辰时一刻便到了。」 老太太正在用蜂蜜水漱口,听了容吟霜的话,却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说道: 「哦,你辰时便来了?怎的没人告诉老身?孙嬷嬷,怎么回事啊?」 孙嬷嬷赶紧上前答道:「辰时不是老太太还未起身嘛,奴婢心想您老昨晚忧思大世子的婚事,睡得晚些,今早才没敢叫您的。」 「唉。」老太太听后,煞有其事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呀,糊涂。这位来咱们这儿可是有时间限制的,你这样只是等就让她等了一个时辰,这,这让我现在是留还是不留她呢?」 老太太与孙嬷嬷一唱一和,主仆俩默契十足,倒像是真的困扰此事,容吟霜虽然从未见过这些事情,但话里的音调倒是听出来了,赶忙上前说道: 「孙媳妇不敢让老太君苦恼,晚辈等待长辈都是理所应当的。」 老太太这才将蜂蜜水递回了孙嬷嬷手中,磕着眼皮子对容吟霜说道:「既然你懂这个道理就行了。别一口一个孙媳妇的,叫得我膈应,就你这个身份,别说是做我们郡王府的侧房,就是做妾,都算是高抬了。」 容吟霜鼻眼观心,对老太太又是一礼,说道:「是,老太太教训的是,孙媳妇自知身份低微,能够嫁入定是祖上积德的大运,老太太就是不说,这其中的道理,孙媳妇也是懂得,现如今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报答老太太的恩典,老太太今后若有任何伺候之事,尽管吩咐便是。」 老太太听了容吟霜的话,倒是一愣,她没想到,自己的一番攻击言论被容吟霜几句四两拨千斤的话就给转了过去,她明明是在说她身份地位不配入郡王府的门,可是她却将这件事归于她祖上高运,要报恩……这个女人,果然不像是外表看起来那样温顺柔弱,骨子里自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刚劲。 深吸一口气后,老太太也不愿第一天就真的闹出什么事来,免得让人说她这个老太婆刻薄。就对一旁的孙嬷嬷说道: 「说了这么些时候的话,我也有些乏了,带她下去抄经吧。两个时辰,不抄完,不准歇。」 孙嬷嬷领命带着容吟霜下去,容吟霜对老太太又是一礼,转身之际,正好看见了老太太座位后的屏风,屏风后头,便是老太太的卧房,她虽是匆匆一瞥,却也看的分明,位于老太太的床头处,正站着一个白惨惨的身影,那一张脸绝非正常人所有,她就那么站在老太太的床头,一动都不动。 还没来得及细看,她就被孙嬷嬷带着出了别院,往东厢的佛堂走去。 看那东西的装扮,倒像是一个婢女,只不知,她为何要立于老太太的床头怨气难消了。 怪不得她上回见老太太,就觉得她面色青白的过分,而且见她也一副容易体乏的样子,有这么个东西,日夜在你床头盯着你,你能睡好才怪了。 老太太让容吟霜抄佛经的佛堂也是有讲究的,并不是说让她好好的坐下就能抄的,而是让人给容吟霜特制了一张拨入蝉翼的垫子,然后,垫子前头放着一张小桌子,让她跪在佛像前抄。 容吟霜兀自哀叹了一下自己的膝盖,跪在这张垫子上抄两个时辰,可真够受罪的了。不过她就算知道老太太是故意想整治她,但她却不能不跪。 孙嬷嬷就那么站在她身旁,一刻不漏的监视着她,让容吟霜想跪着松松筋骨都不行。 就这样足足的跪了两个时辰之后,孙嬷嬷才走过来收起她抄写的经书,容吟霜根据子然居士的话,抄写时并未写的太快,而是每一个字都尽量写的工整些,让纸张的界面看起来整洁一些,所以,两个时辰只抄了一卷半,但也有二十来页纸了,孙嬷嬷捧在手上,让容吟霜起来跟她一同去向老太太回话。 容吟霜自垫子上站起,只觉得腿部酸痛的厉害,膝盖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了,就连发麻的感觉都不那么强烈了,她忍着疼,扶着门框站了起来,弯下要偷偷给给自己按了两下,却听孙嬷嬷说道: 「老太太醒了,快些跟上。」 「哎。」 容吟霜应声过后,才拖着沉重的腿,跟着孙嬷嬷又回到了老太太的别院之中。 别院里充斥着甜茶的香气,容吟霜从巳时一直抄到午时过后,此刻已是饥肠辘辘,再闻见屋里这饭后甜茶的香气,简直快要昏厥过去了。幸好,这回她们给她安排的垫子,倒不像是佛堂里那么薄的,老太太的屋里也还比较暖和,让她又冷又饿的状态稍微恢复了一些。 「抄的怎么样?」 老太太正在被几个小丫鬟伺候着洗手,一边洗手,一边问道。 孙嬷嬷赶忙呈上容吟霜抄的经文,老太太看了看数量,瞥了一眼容吟霜,不阴不阳的说道: 「两个时辰,就抄了这么点儿,她不是偷懒了吧?」 孙嬷嬷回道:「这位新娘子手脚太慢,奴婢一直盯着,虽不曾歇息,但抄写时有否偷工减料,奴婢就不知道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然后拿起一张经文看了两眼,意外的耸了耸眉头,说道:「字写的倒是干净。收了吧。」 孙嬷嬷将经文递给了一旁的小丫鬟,让她们收起来。 容吟霜趁着这个时候,继续往老太太床头看了看,只见那抹鬼影还在,白惨惨,直挺挺的,此刻容吟霜才看的真切,那身影,穿着一身棉白寿服,看来并不像是厉鬼怨鬼之流,反而像是寿终正寝,被安排过正经超度的,这样的鬼魂怎会留在人间,并且站在老太太的床前呢。 心中百般奇异,目光一直盯着屏风内看,就连老太太跟她说话,她都没听见,最后还是孙嬷嬷挡到了她的视线前头,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你是对老身说的话有所不满?」 老太太脸上露出愠怒,容吟霜莫名其妙,努力回想老太太先前说的话,好像还是说的一些她出身不好云云的话。 v第56章[02.14] 「孙媳妇不敢。老太太教训的是。」 虽然容吟霜没听清老太太刚才说了什么,但是无非就是一些想让她自惭形秽的话,这些话子然居士和顾叶安之前都跟她交过底,所以虽然听着不舒服,但也没真的往心里去。 更何况,容吟霜还是很厚道的,她想着,老太太并不知道她和顾叶安以前的事情,在她看来,自己的孙子就是娶了一个寡妇,还带着两个孩子,一来老太太觉得礼道上不对,二来也是真的觉得她并不是一个正经女人,这些忧虑促使了她对容吟霜刻薄,而容吟霜也将心比心,对她的心思多少有些了解,所以,并没有真的怪她什么,老人家说什么,就顺着她好了,横竖她也年纪大了,只要你不是故意忤逆她,想来她这气也不会支持多久才是。 从前容吟霜刚进梅家门的时候,她的婆婆也是对她百般不满,那个时候容吟霜虽然没有现在想得开,但是为了不让相公为难,却也是忍气吞声的,婆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么过了半年之后,婆婆对她的态度也就没那么激烈了,再过了几个月,家里后院的有些事情,也都愿意跟她这个老大媳妇商量了,所以,对付老人家真的不需要跟她硬顶着上,这是两败俱伤的做法。 果然,老太太听了容吟霜这样没有脾气的话,腹中憋了的话就说不出来了,这感觉就像是你一拳打在棉花上,不仅没有把棉花打到,反而白费了力气,让人无端端的生出无力之感。 再不想理会这个棉花般的女人,老太太对容吟霜挥挥手,说道: 「既如此,你就回吧,明儿继续!」 说完这话,老太太就从她的软椅上站了起来,由两三名小丫鬟搀扶着入了内,容吟霜赶忙对她磕头行礼恭送,然后看着老太太躺在了床上,小丫鬟们给她盖被子的盖被子,捏脚的捏脚,锤肩的锤肩,而那抹鬼影就那么压在她的床头…… 容吟霜走出温郡王府。 锦娘就赶忙迎了上来,容吟霜的膝盖都快僵硬了,见锦娘上前赶忙扶住了她的胳膊,让她搀扶着自己走下了台阶。 「夫人,老太太怎么为难你的?你这腿脚看着可不太好啊。」锦娘从容吟霜走路的姿势就看得出来,夫人定是在里头受过整治的,这些大户人家的后院,看着华美,其实都个顶个的脏,每个房里都有自己的腌臜刑罚,专门整治在那种看不见的地方,锦娘对这些很清楚,所以,才会对容吟霜这么问的。 容吟霜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就是抄了点经,我自己腿脚不好,跪了这么会儿,就发麻了,不碍事的。」 锦娘听她这么说,半信半疑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才点点头,说道: 「少夫人真是好脾气,我从前就说我们夫人脾气好,可是,没想到您的脾气更好,处处替人着想,却不知总是苦了自己。」 容吟霜笑了笑。 锦娘打开了轿帘,让容吟霜坐入了轿中,轿帘合上之后,容吟霜就从袖中扯出一张黄符,在用指甲盖挑起随身瓶中的朱砂,在符纸上画了好几下,然后才注入灵气,黄符在她两指间站立起来,容吟霜念动心诀,手一抖,黄符便消失在了指尖。 她这是对老太太屋里那道鬼魂下了一道引咒,希望她从老太太的床前离开,可是没多会儿,容吟霜就眉头一蹙,摊开掌心,只见她先前祭出的黄符再次回到她的手心,只不过黄符不再完整,碎成了好几块。 看着手中的碎片,容吟霜心头纳闷不已,想了想后,才对锦娘说道: 「锦娘,咱们先不回府,去一趟普贤茶楼。」 锦娘应声之后,就听她对前后轿夫通传,轿子的方向才发生了改变。 容吟霜从轿子上走下,茶楼的伙计小六看见了,往楼里吆喝了一嗓子,然后就见楼里的伙计全都涌了出来,就连一向稳重的宝叔,也放下了算盘珠子,带头跑到了外头迎接她,说道: 「哎哟喂,我的夫人诶,今儿才第几天啊,还没到回门儿的日子吧。您怎么就来了,楼里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容吟霜笑了笑,说道:「张师叔可在楼上?」 宝叔点头:「在在,他还是每日都来。」 容吟霜跟他们打了招呼之后,就提着裙摆往上冲,走了一半,才想起来走到站在后厨前的月娘那儿要了几样她平日里爱吃的点心,端着走上了楼去。 楼上天字一号的雅间内,容吟霜盘腿而坐,一口点心一口茶水,吃的张道祖是目瞪口呆: 「丫头,我那徒弟不是这么亏待你的吧,连饭都不给吃饱啊?」 容吟霜狼吞虎咽吃了几口,才觉得胃里好受了些,这才喝了口茶顺了顺气,将今日在温郡王府老太太屋里发生的事情都对张道祖讲了一遍,并且将那鬼魂的事情也讲了,不过,张道祖注意的倒不是那鬼魂,反而是老太太让她跪下抄经书的事情。 「那老太太,素日就假装一副慈悲心肠,其实,心里蔫儿坏,你说她这么整自己的孙媳妇,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容吟霜见他说话偏离了话题,赶忙纠正: 「师叔,我不是说这个,而是问那鬼魂,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我的引咒根本不能靠近她?」 说着,容吟霜就将先前的符咒碎片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张道祖将那碎片拼了起来看了看,觉得容吟霜画的符并没有问题,捻须掐指算了算,说道: 「你这符当然没用了。那是受人驱使的禁锢魂,你这引咒符只能引出那些怨鬼,受旁人驱使的魂,怎会受你引导呢。」 容吟霜想了想又道:「我见她穿着寿衣,脸色虽然青白,却也不似厉鬼,神态十分祥和,这定是受过正经超度,没有丝毫怨气的,可是这样的鬼魂不去投胎,怎会留在人间呢?」 张道祖捻须说道:「那就是有人想让她留下,你说她是站在老太太床头的?」 容吟霜点点头,张道祖又说:「那定是有人故意不想让老太太好过,这才使的这种手段,我看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横竖那老太婆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份罪孽,就让她受着去吧。横竖施法之人也只是想让她沾沾鬼气,似乎并不想直接害死她,你就当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 从茶楼走出之后,容吟霜回到顾府,左思右想之后,还是让家里的门房老刘去外头把顾叶安叫了回来。 顾叶安刚去完码头,看到老刘就知道是容吟霜找他,于是就赶紧放下了手里的事,回到家中。 v第57章[02.14] 看见容吟霜第一件事就是问:「怎么样?老太太怎么为难你了?」 容吟霜摇摇头,说道:「老太太没有为难我!只是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说。」 顾叶安拉着容吟霜的手,两人坐到东窗下的椅子上,顾叶安说道:「什么事?」 容吟霜叹了口气之后,就将白日里在温郡王府遇见的事情全都跟顾叶安说了一遍,顾叶安听了之后也是大为吃惊,问道: 「你是说,有个……那东西在老太太的床头?」 容吟霜点头:「是。」 「……」顾叶安愣了一会儿后,又问:「你没看错吧?」 「没有。她穿着寿服,脸色惨白,旁的人根本看不见她,老太太若是看见这么个人站在床头,她还能那么自在的往床上躺吗?」 顾叶安想想也是,容吟霜又把张道祖说的话跟他说道:「我曾经用引咒想直接将她引出郡王府,可是符咒送出却是碎裂而回,师叔说这种不能引回的魂魄是受旁人控制的禁锢魂,老太太平日里是不是得罪谁了,所以才有人对她使出这种手段来。」 顾叶安看着她,摇头说道:「我久不在府中,不知老太太在府里与谁结怨。」 容吟霜沉吟片刻,说道:「总不能就这么放任下去,禁锢魂的解咒之法我也懂一些,只需让我接近那鬼魂,我便有法子接触她的禁锢。只是若是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找去老太太院里,她也未必会相信我,若是要她毫无察觉,那就有些难办了。」 顾叶安听她这么说,想了想后,心中便有了计较,对容吟霜招了招手,让她凑过去,两人贴面热聊了好一会儿,容吟霜才点点头,说道: 「好,我知道怎么做了。」 顾叶安又道:「这只是计划,若是计划实施之时有任何不对,你首要做的就是保护自己,知道吗?」 容吟霜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既然要做,我就一定会做好,你放心吧。」 顾叶安见她这般上心,心中敬佩,勾唇看着她,说道:「老太太那个人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你早晨过去之后,她定不会给你好脸子看,说的话定也肯定是极难听的,她这样对你,你还愿意帮她?」 容吟霜横了他一眼:「不过就是一点脸色和难听的话嘛,反正我听的也不少了,但这件事,可是攸关老太太生死的大事,我总是能分的清的。」 顾叶安忍不住在她脸颊亲了一口,惹得容吟霜横了他一眼,夫妻二人这才携手走出。 根据顾叶安的计划,是让子然居士亲自邀请老太太出门上香,老太太喜欢礼佛,初一十五都会在佛堂里念经诵佛,子然居士虽入道门,但只算是修行,并不是入道教,因此邀老太太去进香也是无可厚非的。 子然居士心中也惦记着儿媳的事情,心想要是趁着这个机会跟老太太好好说道说道,看能不能解开老太太心中的结,今后对她的儿媳妇好一些。 因此,当顾叶安对她说了这个要求之后,子然居士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随即写了帖子让人给带去了郡王府,原以为帖子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回复,没想到老太太在收到子然居士的帖子之后,当即就回复了,决定第二天清晨,两人便去附近的白马寺上香。 而第二天一早,才有郡王府过来给容吟霜传话,对她说今日老太太有事外出,抄经之事暂停一日。 容吟霜换了一身行头,继续穿上了她那身成功骗过很多人的算命先生的衣服,黏上胡须,涂上皮胶,然后才挂着机缘袋,举着白布幡子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顾府,因着她是从里往外走的,所以,顾府的门房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人上前阻拦,只道是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里头的主子喊入了一个算命的进去。 容吟霜知道子然居士必定先去郡王府与老太太汇合,时间上不会这么快,所以,她就先一步赶去了白马寺山脚下,顾叶安早就派人给她支起了一张台子,容吟霜在太子伤摆好了她的桃木剑,铜葫芦,还有一本画着八卦圈的册子,然后端坐在太阳下,阖上双眼闭目养神,就像旁边那些摊开簿子记功德的和尚们一样,摇头晃脑,嘴里嘀嘀咕咕,引来旁边之人的侧目。 众人心道,这个算命的定是个假货,竟然连道门和佛门都分不清楚,他一个道士跑来和尚庙前头摆摊算命,不是成心较量,就绝对是个骗子! 也有个别不怕骗的,凑上来跟容吟霜说话,容吟霜只是学着那些江湖术士的模样,半磕着眼,对凑上来算命的人指了指八卦册子上的几个大字,赫然写着:毋道子百两一算。 一百两银子的价格,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够付得起的,前来打趣她的人,也就是想来找个热闹,见了这字,无一不是啐她几口唾沫星子,说她招摇撞骗,设计敛财。 容吟霜也不做声,有他们指戳说去。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就见不远处的山道转角处行来两辆豪华的马车,前头一辆便是子然居士的,后头一辆不用说,定是郡王府老太太的。 对于老太太这般喜爱子然居士,容吟霜也是可以想出一二原因的。 子然居士虽然自请休弃,但她与温郡王分开这十年,一直守身如玉,隐世隔绝,入道修炼,并无任何其身不正之处,在老太太眼中,她就是一个恪守妇道的好女人。所以,尽管她们此时以不是婆媳,但老太太对她却一如既往。 马车在山脚下停住,子然居士先行下车,然后赶忙走到后边的马车前,代替孙嬷嬷将老太太搀扶下了马车。 两人亲厚异常,就如寻常婆媳般。 容吟霜不动声色坐直了身体,待她们快要走近的时候才放声说道: 「八卦乾坤,天然道法,两位夫人看个相吗。」 子然居士与老太太同时转头看向了她,然后子然居士率先对她点头至礼,说道: 「多谢道长,不必了。」 容吟霜自座位上站起,捻须来到她们两人面前,拦住了她们的去路,越过子然居士,直接对那老太太说道: 「咦,这位夫人面相极其尊贵,出身极佳,运势亦好,泰然一生,妻凭夫贵,母凭子贵,原是个极好之命,只可惜呀……」 v第58章[02.14] 老太太见这道士夸赞自己就听了几句,可是听到后来却听到个只可惜来,她从前也有高人替她算过,说她一生运势极好,她的相公与儿子都是有出息之人,她的确是年轻时靠丈夫,年老之后靠儿子的典范,最难得的是,他们都对她也好,她一生顺遂,却不想等来这道士的‘只可惜’三个字。 心中突感不悦,蹙眉对道士说道: 「只可惜什么?」 容吟霜磕着双眼做出一副极其高深的样子,然后才捻须指了指她桌面上的八卦册子,让老太太看见她册子上写的‘百两一算’四个字来。 孙嬷嬷眼尖看清楚之后,就直接对容吟霜喝道: 「哼,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老太太,他竟然说要百两一算,我看根本就是讹钱,咱们不用理他,走了便是。」 容吟霜听了孙嬷嬷的话之后,不置可否,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边走边说: 「原我也是想给你们一个破财消灾的机会,既然你们不信,尽管走便是,就让那个丫头永远都缠着这位老太太好了,与我又有多少相干呢?走吧走吧。」 老太太听到那个丫头之时,眼皮子突然动了一下,然后又听到‘缠’字,心中更是不安,就让孙嬷嬷退下,亲自来到容吟霜的摊位前坐了下来,和蔼可亲的说道: 「道长所言,不知是何意?怎么?有个什么丫头缠着我?」 容吟霜转过身子,故意不看她,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老太太立刻会意,让孙嬷嬷立即拿来一百两银票,放到了容吟霜面前,说道: 「资费一分不少,请道长务必再指点一二。」 老太太平日里信佛,倒不是真的只信佛祖,而是相信命运,拜佛也是想参透天际,参透命运,既然如今有人替她参透,她也不会介意对方是不是佛门了。 容吟霜看见了银票,这才转正了身子,拿着一百两,一边折起来,一边说道: 「老太太,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是贪财的,只不过这窥探天机要损阳寿,我也不能平白损了不是。」将银票收入袖中,容吟霜又掐着指头算了算,说道: 「老太太是否常有头疼脑热,身体乏力之感?」 老太太想了想,说道:「是啊,自从半年前开始,我这头疼的病就算是发了,身子也是大不如从前。」 容吟霜捻须点头:「嗯,这就对了。半年前,贵府可是死过一个丫头?」 老太太面色一僵,说道:「额,是。道长如何知道?」 容吟霜挑眉:「你且别管我如何知道,只需明白,如今那丫头怨气不散,已经缠上你了,你会头疼脑热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受她鬼气影响,长此以往,老太太的身体堪忧哇。」 老太太大惊失色,已经再也不能维持淡然了,看来对‘那丫头’的事情她是相当介意的,心虚之色溢于言表,只见她整个人趴在容吟霜面前的摊位上,说道: 「真有此事,还请道长救我。」 容吟霜又是一番掐指嘀咕,而后才拿起桌上的桃木剑和铜葫芦,将那册子塞入腰间的机缘袋中,然后才对老太太说道: 「横竖收了你的银钱,我便走一趟便是。那丫头如今就在你的府里,你且带我入府,我保你运到病除。」 「好好好,道长这边请。」 老太太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般,二话不说,就要领着容吟霜扮成的道士上车,孙嬷嬷试图阻止她,却被她喝止: 「你懂什么?滚一边去!」 然后老太太又转头对一旁的子然居士说道:「子然啊,今日之事就姑且算了,我这府里突然有事,改日再与你一同进香吃斋。」 子然居士原是想借机跟她说一说自己儿媳妇的事,可是却没想到,半途杀出了这么一个道士来,眼看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心中自然懊悔,不过,既然老太太这么亲口说了,她也不能再强留,只好点头与她辞别,各自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郡王府的门房看见老太太的马车才出门没多久就又折了回来,全都觉得奇怪,就见马车停稳之后,孙嬷嬷就跳了下来,两名在门房等候的丫鬟就赶忙走上前来,对孙嬷嬷小声问了句:怎么回事。 孙嬷嬷暗自摇摇头,让她们麻溜着扶老太太下车。 老太太下车之后,容吟霜扮成的道士也跟着跳下了车,只见她站在大门前长叹三声,老太太就又紧张的面色一变:「道长可是看见了什么?」 容吟霜点点头:「贵府黑气弥漫,看来那丫头怨念不小哇。」 老太太听后,被吓得简直要摔倒,幸好有两个小丫头扶在她的左右,才幸好没有往后摔去,猛地又一回力,扑到容吟霜身前,说道:「道长法力无边,可要施法救我呀。」 容吟霜看着这老太太,心中更是纳闷极了,只不知这老太太对那丫头做了什么事,才会让自己这般心虚害怕。 也不耽搁,容吟霜做出一路掐算的样子,无需旁人带路,径直就走到了老太太的别院,让老太太又是一阵佩服,心中更加相信他的神通了。 容吟霜来到老太太的卧房门前站定,说道:「就在里面了。我且一人入内。你们在外等候,不得我令,不得入内打扰。」 这种时候,老太太自然是言听计从的,连连点头,让房里伺候的所有丫鬟婆子们全都出来,她们给道士让出了一条路,容吟霜走入之后,一甩手,房门就关了起来,让门外众人又是一阵惊奇。 这一手,是容吟霜跟张道祖学的,自从开始跟着他练气之后,她就越发能够将体内的真气运用自如了,关个门这种小事委实难不住她了。 入内之后,她就出手将房内东西南北的窗户一并关上,然后在各个门窗之上贴出隔绝符咒来,一时间房内四壁皆有一圈圈的金光环绕,这是防止她在施法之时,控制那禁锢魂的幕后之人发觉阻挠而成,如今隔绝了外界,他便能一心一意的收服这丫头便是了。 v第59章[02.14] 容吟霜越过屏风,果然又看见了那抹低头站在老太太床头的鬼魂,走过去对她端倪一阵后,才发现这丫鬟不禁身上穿着寿服,就连脸上都是涂着白粉胭脂,嘴唇画的腥红,眼睛紧闭,完全就是死后装点过的模样。 不再多想,解除禁锢咒的法术施展开,容吟霜后退三步,将法力打在那鬼魂身上,只见那魂魄猛地一僵一动,原本闭着的双眼突然睁了开来,僵硬着头颅,转向了容吟霜。 被这样一双鬼眼盯上,饶是此时的容吟霜也不禁觉得头皮发麻起来,手下的咒法飞快打出,禁锢咒就此破解。 那鬼魂完全失去了控制,四周看了两眼,这才开口说道: 「我怎么会在这里?」 容吟霜收回法力,看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知这是哪里?」 鬼魂点了点头:「我叫翠萍,这里是老太太的房间,我从前就是在这里伺候老太太的。」 容吟霜看着她又问:「你是老太太杀死的吗?」 翠萍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不算是。是我自己做错了事,认错了人,老太太罚我那是应当应分的。」 「你做错了什么?」 翠萍愣了一愣,然后才开口解开谜团: 「那日我趁老太太不在府中,就让情郎翻墙进来,在花丛中行了苟且之事,被突然折回的老太太当场发现,我衣衫不整,羞愧极了,老太太说我行为不端,命人将我浸猪笼。」 容吟霜听后咋舌不已,浸猪笼是惩罚不洁女人的一种残酷方式,将女人关在一个笼子里,然后连笼子一同浸入水中,直到淹死,可是容吟霜看她的样子,并不像是淹死的,果然,又听那鬼魂接着说道: 「我原以为自己定会被淹死了,可是老太太只是命人将我放入水中一会儿,就给捞了起来,将我丢去了冰室中忏悔,我羞愤至极,就撞墙自尽了。」 「……」原是自己死的,怪不得身上并无丝毫怨气。 容吟霜又指着她身上的寿衣问道:「你死之后,可是有人替你做了法事?」 翠萍点了点头,说道:「是,是老太太替我做的,我原做了脏事,不敢祈求老太太原谅了,可是老太太竟然还替我做了法事超度,让我得以往生。」 「那你此刻怎会在这里,你自己可知是怎么回事?」 「隐约间,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捆缚住,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翠萍的话让容吟霜陷入了沉思,看来就是有人想作弄老太太,这才将翠萍的鬼魂禁锢在这儿。 既然了解了事情原委,容吟霜也不再说什么了,提剑便将翠萍超度,捡起了她留下的二十三枚铜钱,放入随身特制的小袋之中。 而后才解除了房间里的隔绝符咒,打开了房门。 老太太正在院子里焦急的踱步,他们在外只看见屋里传出一些金光,却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见容吟霜走出,赶忙迎上前来问道: 「道长,怎么样了?」 容吟霜佯装擦汗,然后说道:「老太太,是那个叫翠萍的丫头,没错吧?」 老太太乍一听到‘翠萍’两个字时,简直就是一副快要昏厥过去的模样,在同样震惊的孙嬷嬷等的注视之下,老太太哆哆嗦嗦的问道: 「是,是那丫头回来寻仇来了?」 容吟霜抬眼看了看她,点点头,说道:「她私会情郎是不对,可是老太太也不能将她浸了猪笼,虽然没淹死,但是转而又丢入冰室,这跟要她的命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太太脸上出现懊悔:「我原也是想冻她一夜,让她仔细反省一下,可是没想到第二天去看,她就已经被冻死了,身子都冻僵了。我就是相救也救不回来了。」 容吟霜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果然,老太太果然以为翠萍是冻死的,所以,一直把那份罪孽都归咎在她自己身上,所以,刚才在听见被鬼缠的事之时,第一个反应就是翠萍丫头。 「好了。那丫头如今已经被我收了,老太太今后可要记住这个教训。得饶人处且饶人,否则终日恶鬼缠身,也是不好过的。」 容吟霜说完,就从腰间的机缘袋中拿出两付药来,交到老太太手中,说道: 「这是安神茶,老太太也无需想太多了,我先前与翠萍说话,知晓她并不怪老太太,留在这里,只是想谢谢老太太替她做了大法事超度,没别的意思。今后,老太太该吃吃,该喝喝,把这安神茶煎了,喝上几日,你这头疼脑热的毛病,应该可以缓解过来才是。」 「……」 老太太接过了容吟霜手里的安神茶,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对孙嬷嬷招手后,只见孙嬷嬷点点头,又从袖子里拿出两百两递到容吟霜的手上,说道: 「道长法力高强,老身佩服,这些权当给道长添补修为,请道长务必收下。」 容吟霜看了钱,一番推辞后,也就半推半就的收下了。然后,便对老太太提出告辞,受众人恭送出了温郡王府。 容吟霜走出大门,便往街口走去,刚出了路口,就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顾叶安从马车帘子后头露出俊脸,对容吟霜勾了勾手指,容吟霜便惊喜的笑了。 坐上了马车,容吟霜一边把胡须撕下来,一边吃痛的发出嘶嘶声。 v第60章[02.14] 顾叶安看不过去,干脆拍开她的手,自己动手替她卸妆,一边埋怨的说:「下回能不能扮成其他身份,你这张白净净的小脸扮成个老头子,也不嫌埋汰。」 容吟霜被他扣着肩头不能动,但是顾叶安的动作明显比她自己要温柔许多,她也就乖乖的坐着,任他作为了,回道: 「我这行不扮成算命的,那扮成什么呀?扮成妙龄少女也没人相信啊。」 「……」 顾叶安瞥了她一眼,用手捏住了她的鼻子,容吟霜呼吸不过来,就挣扎了起来,却被他扣着肩头,想动都不能动,顾叶安又道: 「下回扮道姑,最起码不用粘胡子,你要是不能好好爱惜自己,那今后这行也别做了,回家继续过从前那种被我养着的日子。」 容吟霜大叫:「不要。我有手有脚,干嘛要你养。我养你都成!」 顾叶安看她的脸上满是骄傲,不禁失笑,说道:「哟,容大掌柜能耐了,让我看看后面是不是长翅膀了,想飞了是不是?」 说着,顾叶安就动手哈她的痒痒,把容吟霜逗得直笑,两人笑闹了一阵过后,才想起来说正事,容吟霜将郡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全都讲给了顾叶安听。 「事情就是这样。老太太其实也没真的想杀了翠萍,只是想叫她冷静反省,是那丫头自己想不开,后来老太太心怀愧疚,就给翠萍做了一场大法事,准备超度她,可是没想到翠萍竟被有心人给控制,成了被禁锢在老太太床头的鬼魂。」 顾叶安沉吟:「我后来仔细想了想,会做这事的,必定就是府里的人,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十年前将我的魂魄逼出体外的那个幕后黑手。」 容吟霜听了顾叶安的话,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 「对了,我记得你父亲养在外面的严氏说过,秦王妃身边有个神秘的修道之人,我们道者分为天地两派,我师父与你师父都属于天派,而秦王妃身边的那个人,专养小鬼,行事诡秘,看样子应该是地派,如果是哪位地派的高人在背后助力秦王妃,那十年前的事情与这回老太太的事情应该就是那人所为了。」 顾叶安沉吟片刻,说道:「秦王妃身边也许是有高人的。只可惜,当年我被害之后,魂魄离体,无法追查此事,而我娘也绝望透顶,让我爹丢弃她之后,就带着我出了郡王府,隐姓埋名,所以,到底是不是秦王妃干的,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是秦王妃的话,那她表面上的确是有动机的,因为她那个时候屈居侧妃之位,郡王爷偏爱婆婆,秦王妃觉得只要有婆婆在,那么她就必然翻身无望,而他的两个儿子,也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最终什么都得不到,所以她会铤而走险对你动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顾叶安点点头,容吟霜想到的事情,他之前也早就想到过,只是年代久远,这些事情并没有确实的依据,所以一时也无法定论。 两人决定先不讨论这事,而是一起驱车去了人之初,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大儿和幺儿也差不多可以下学。 果然,到了人之初的外头,正好是学子们下学之际,人之初由原来的庭院式建筑已经扩充到了如今正规书院的面积大小了,冯先生才名远播,人之初书院也在京中书院里骤然鹊起,在国文馆举办的各种书赛中勇夺桂冠之后,将人之初的名声推向了京城之最,各地学子也是纷纷慕名而来,更加扩大了书院的声势人力。 而顾叶安眼光独到开辟出来的欢喜巷也逐渐成为了京城学子们入学必去之处,一时人声鼎沸,风光无两,日进斗金,而容吟霜也正好跟着顾叶安的后头,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说,并且在学子中还意外获得了各种关爱推崇的名声,虽然她不常露面,但容先生这三个字渐渐的在学子们心中传开,皆说她是厚德载物,关心教育的第一先生。 容吟霜和顾叶安接了大儿和幺儿,一家四口在车上有说有笑的回到了顾府。 子然居士早就在府里给他们准备好了晚饭,就等他们回来一起吃了。 容吟霜赶忙换过了衣物才敢出现在子然居士面前,怕她认出自己来,看着一桌子丰盛的吃食,大儿在跟顾叶安说着什么,两人笑得开心,幺儿则爬在凳子上,趁着婆婆不注意时,偷吃了一口肉,这画面太和谐美好,容吟霜只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回想半年前的光景,她刚没了相公,还是一个人人指戳谩骂的不守妇道的寡妇,身无分文,日日都为三餐而发愁,有的时候为了给两个孩子省一口吃的,她宁愿自己就喝点茶水充饥,为了多赶一条丝帕,宁愿熬到深夜也不肯休息。 可是现在……因为她的相公回来了,所以,她再也不用过那种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再也不用担心孩子们会不会因为只有她这个寡妇娘而被欺负了,虽然现在外界看她的目光还是比较严苛的,但是,相较于之前所操的心思,现在这种带着些微批判的审视反而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来啦,快坐,我做了些你爱吃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胃口,就听安儿说了说,我随便做的。」 子然居士见容吟霜站在门前看着他们,就赶忙对她招了招手,笑容满面的说道。 顾叶安见她来了,便在大儿脸上拍了拍,让他好好坐下,自己则起身去将门边的容吟霜牵了过来,说道: 「想什么呢?快过来坐下,菜都凉了。」 两人相视一笑,浓情蜜意的目光化都化不开。 子然居士虽然自己清心寡欲,但看见儿子儿媳这般甜蜜,也是开心的,招呼一家人坐下之后,她竟也有些感慨,说道: 「唉,十多年前我就幻想有这么一天,安儿能稍微懂事一些,娶一个温柔似水的妻子,生两个白白胖胖的孙子,没想到这一天虽然让我等了太久,但终究还是给我等到了,这辈子,我知足了。」 容吟霜对她笑了笑,然后主动拿过汤碗替她盛汤,说道:「媳妇也知足了,有您这样一位开明的婆婆。」 顾叶安也加入打趣道:「你就不谢谢有我这个好相公?」 「……」 容吟霜和子然居士全都白了他一眼,然后一家人开怀的笑了,子然居士提起之前顾叶安拜托她的事情,不禁在饭桌上说道: 「对了,安儿之前拜托我去找老太太,我今天约是约了她,不过,还没跟她说到吟霜的事情,她就被一个道友给拉了回去,改明儿我再去约,老太太虽然古板,但也没什么坏心眼,相信只要她明白了吟霜的为人,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两人又对视一眼,容吟霜回道: 「其实老太太也没怎么为难我,不必特意为我说话,反而让老太太觉得我没有侍奉诚心,反正茶楼的事情有宝叔处理,人之初书院有冯先生,我在家横竖也没什么事,就去老太太那儿侍奉侍奉也是应当的。」 子然居士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也明白,老太太固执,就算是说情也没什么用,要她认定了是好的,那一切都好说,若是没有她主动认定,旁人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你有这份孝心也好,我相信日久见人心,老太太定会看清你的好。」 容吟霜点点头:「是。」 顾叶安给容吟霜夹了一筷子菜后,说道:「若是她实在过分,你就回来告诉我。我总有法子让她不太平。」 v第61章[02.17] 容吟霜无奈的看着她,子然居士也不禁说道:「你有什么法子让她不太平?老太太是一品诰命,你是什么?若是十年前也就罢了,如今你别说封爵了,就是承爵都轮不到你,说话前不想清楚,信嘴胡说。」 顾叶安看着逮着机会就埋汰自己的亲娘,叹了口气,说道:「娘,要让郡王府不太平,未必就要封爵承爵,我自有办法。」 「……」 子然居士摇摇头,不想与儿子探讨这个问题了,也给儿媳夹了一筷子菜后,这才跳过了这个话题,顾叶安原想与她们好好说道一番,可是见她们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就把他撇在一边,他也只好算了,转而对两个儿子献殷勤。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容吟霜依旧是辰时由顾府出门,辰时一刻抵达郡王府,照旧拎着一盒点心,照旧在无忧堂吹了半天冷风,不过今日她学乖了,衬底的衣衫穿了夹棉的,手脚关节处全都绑了二层棉,所以,今日在无忧堂等候时,虽说也有点风凉,却是没有前天那般冷的发抖了。 巳时三刻,老太太派人来传她入内,容吟霜拎着点心,神色如常的走入了别院。 进入老太太别院之后,这回老太太倒不像是浑身乏力的样子,而是挺着背脊正指挥着丫鬟们撤换佛龛,只见她将佛堂内供奉的小佛像请出,另外送了一副道家祖师的画像入内,佛堂内的佛具之类也被一一请出,全都换上了八卦图,拂尘与道剑之类。 容吟霜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就看见别院里的下人们走来走去,忙的不亦乐乎。 「快快快,老太太要将佛堂替换成道馆,手脚都给我麻利着点儿。」孙嬷嬷一如既往的尖声细气,指挥着众人行动。 旁边走来另一个嬷嬷,跟孙嬷嬷问道: 「哎,孙姐姐,老太太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佛堂干嘛非要换成道馆,怪折腾人的。」 孙嬷嬷探头看了看正在佛堂里忙活的老太太,小声对这人说道: 「昨儿不是有个道士来抓鬼嘛!依我看本事也就那样,可是老太太却迷糊了,非要说人家是神仙下凡,法力高强,觉得她拜了这么多年佛,佛祖也没有保佑她,干脆不拜佛了,信道了。这不,一早起来就折腾。」 「……」 孙嬷嬷的话让容吟霜也觉得汗颜不已,站在院子里等候传召的她不禁将目光也落到了佛堂的方向,这老太太还真是说风就是雨的性格,正这么想着,只见老太太红光满面的从改造的道馆中走出来,指着门上的佛堂牌匾说道: 「将这匾额也换了,另做一块清心堂的匾额过来,让他们今天就送来。」 「是。」 丫鬟们领命而去之后,老太太才像是忙的告一段落,回去主卧之时,这才看见了一直等候在院子里的容吟霜,指着她招了招手,说道: 「你过来。」 容吟霜走上前去向她请安,老太太冷着脸对她说道:「今日你就在我跟前儿抄经吧。」 容吟霜低着头顺从的说道:「是,全听老太太吩咐。」 老太太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容吟霜进去之后,也不见她像从前那般让丫鬟们捏肩捶腿。 她命人给容吟霜支起了一张矮桌,但垫子却比前日在佛堂那块要厚一些,容吟霜跪坐在上面抄经,老太太就在不远处招来了画师,将昨日入府的那位‘高人’的容貌形象叙述给那画师听,容吟霜趁着抄经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画师正凝神静听,老太太说的细致,竟连她昨日穿戴的什么都给详细的描述了出来。 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容吟霜便不去管她,兀自埋头抄写经书起来。 等她两个时辰抄完,也已经是下午了,今日中午老太太倒是赏了她一碗莲子羹,她吃了羹,抄完了经,老太太也未多做为难,就让她回府了。 容吟霜回到府里,就有门房的小厮迎了出来,对她说道: 「夫人,花厅里有客人等您。」 容吟霜不解:「客人?是谁?」 「是严姨娘。」 容吟霜表情一窒,想了一会儿才知道小厮说的‘严姨娘’是谁。 走入花厅一看,就见严掌柜正坐在里头喝茶,而子然居士就在一旁作陪,两人清清淡淡的说着些什么话,见容吟霜回来,子然居士对她笑着招了招手,说道: 「在老太太那儿吃了吗?」 容吟霜对她行过了礼,回道:「吃过了,老太太中午赏了饭的。」 子然居士点点头,说道: 「那就好,严姨娘过府找你,我替你招呼了,你既回来,我便走吧,坐了这么许久,也是有些乏了。」 容吟霜将子然居士送出了门,也不知严掌柜跟她说了些什么,总觉得婆婆这表情不太对。 子然居士走后,严掌柜就迎了上来,对容吟霜说道: 「原就觉得我们有缘,没成想最后竟成了一家人。」 容吟霜温婉一笑,请她入座:「严掌柜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v第62章[02.17] 严掌柜拿着帕子笑了笑,说道: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吗?」埋怨的看了一眼容吟霜,严掌柜这才娇笑着说道:「不过啊,这回来我还真是有事。」 说完这些,只见严掌柜就从袖口拿出一叠纸,将之摊在桌面上,容吟霜一看,竟是好些地契与房契,不解道:「严掌柜这是……」 指着桌上一份地契的署名人处给容吟霜看,容吟霜就看见了‘赵倩’两个字,心中不免惊疑,然后看向其他的,竟然也全都写的是赵倩,严掌柜在一旁说道: 「这些全都是梅家二奶奶的私产,我将之尽数买下,便来送给你了。」 容吟霜看着言笑晏晏的她,不禁蹙眉问道:「赵倩为何要变卖这些家产?」 严掌柜喝了口茶,说道:「嗯?你不知道吗?她娘家出事,舅舅被人参告丢了官职,又欠下许多巨债,赵倩这才想到变卖房产的。」 容吟霜沉吟片刻:「她舅舅被人参告这事,之前听严掌柜提过,只不是竟已经丢了官职吗?」 严掌柜点头:「是啊。她舅舅这回算是彻底的栽了。原想着赵倩的相公梅二爷能出手相助的一番,可是这个梅二爷非但没有出手相救,反而以她舅舅被贬这事,直接将赵倩休离了正房,让她降级做了妾,被赶去了梅家郊外的别院,赵倩这才无计可施,将手里所有的田产全都卖了,总不能看着自家舅舅真的流放不是。只可惜她变卖了所有财产也最多只能保住她舅舅的性命。」 容吟霜听了严掌柜的话,陷入了沉思,只听严掌柜又说道: 「这个梅二爷也不是个东西,表面上是因为赵倩舅舅的事怕受牵连才休妻的,可是内在却是因为其他的。他要娶温诺了,哦,温诺的娘也是郡王爷的妾侍。」 这件事情,容吟霜早就知晓,而那位温诺郡主也曾去茶楼里找过她的麻烦,此事一听倒也不觉得惊讶,严掌柜见她神色平常也就继续说了。 「那梅二爷许是想着沾一沾咱们温郡王府的光,殊不知他娶得不过是个连名碟都没有的庶女,虽然府里的人都一口一个郡主郡主的喊她,其实暗地里,谁也没把她当成真正的郡主。温郡王府的郡主,只有秦王妃的两个亲生嫡女,其他妾侍的儿子尚不得台面,更何况只是女儿了。」 容吟霜听了严掌柜的话,也明白她这是在向她宣誓自己的特殊,而在温郡王府里,严掌柜的存在也确实很特殊,从前她不知道,如今确实知道了的,温郡王难忘原配子然居士,便寻了一个与原配长相颇为相似的女子做妾,甚至还想扶她做平妻,只不过,因为原配的突然回归,扶严掌柜做平妻的事情也就一搁再搁,直到现在竟然就不提了。 「我知你素与赵倩不和,便将她所有田产都买下来送给你,让你去解解气,她现在的境遇可是尴尬的很啊。」 容吟霜看了看桌面上的田产,对严掌柜说道: 「这些田产就当我买下了吧,晚一些我会让相公清算了金额给您送去。」 严掌柜挥挥手,说道:「原也不是什么大钱,就送给你,权当是我这个做姨娘的给你们小夫妻的一点贺礼,不要嫌少才是。」 说完这些之后,严掌柜就起身,提出告辞:「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送这个,既然已经送出,那我便走了。先前与子然居士聊了一会儿往事,她看起来有些不适,我就不去向她辞行了,你去替我说一声,就说我这个妹妹今后有空再来拜会她。」 容吟霜看着严掌柜的神情,便知先前她定是与婆婆说了些什么话的,这才这般趾高气昂,活似压了婆婆一头似的。心中对她也无甚好感了,她既提出告辞,容吟霜也没有挽留,便直接送了她出门。 回来之后,将桌上的地契房契叠整齐了,放到房里去,然后她便去了子然居士那儿请安,可是,锦娘却将她拦在门外,说道: 「少夫人止步,子然居士正在做功课,吩咐了任何人都不想见。」 「……」 容吟霜这才无奈的回到了房里,横竖无事,便拿了所有地契去了茶楼,准备好好的清算一番价钱,然后将银钱给严掌柜送去。 可还没到茶楼,容吟霜的轿子就被迫停了下来。 她掀开轿帘问道:「怎么回事?」 抬轿的人过来回话:「少夫人,前头似乎有事,很多人围在路中,轿子过不去。」 容吟霜听后,便也走出了轿子,果真看见前方好些人围着路中央,正指指点点着什么,她也走上前看了看,只见一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疯婆子正在街上乱跑乱跳,边跑还边扯着自己的头发,不时发出狂叫。 好不容易等到她正脸转过来,容吟霜就呆住了,怎么会是她?赵倩! 多日不见,她竟然变成这副得了失心疯的模样,刚才还只是听说她变卖了家产,被贬去了郊外别院,可是,现在呢?她怎会像个疯婆子一般在街上发疯呢。 「快快快,别再让夫人发疯了,小柔去拿绳子来,不能让夫人这样疯颠颠的跑去二爷面前撒野,要不然挨板子的可是咱们了。」 正想穿过人群去,可是由不远处跑来几个老妈子和丫鬟,只见她们一下子就将疯疯癫癫的赵倩扑倒在地,然后将她的头按在地上,不让她动弹,一个丫鬟拿来了绳子,就那么当街把赵倩给捆了起来,丢入了她们抬过来的一顶轿子里,然后如来时那般,风风火火的又离开了。 围着看热闹的人群也散开了,不时有人谈论此事。 「看见了吗?那就是梅家二夫人,从前可张扬嚣张呢,现如今也落得这般下场,真是解气。」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谁知道呢。老天有眼吧。」 「……」 没想到在半路会遇见疯颠颠的赵倩,想起从前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只觉得世事无常,那样一个凶悍的女人也会被逼得如今这步田地,想起二叔那伪君子的样子,只觉得后怕的很,若不是相公,她说不得就真的被二叔给强占,最后也不知是落得何等悲凉的下场。 其实这一切看在容吟霜眼中,自然是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的,二叔年中就要娶温诺了,温诺虽是温郡王府的庶女,但毕竟是郡王府里出去的姑娘,自然不能委屈做一个商人之妾,那么,原本已经有正妻的梅远贵自然要想方设法的将赵倩休弃了,只是没想到,手段竟然强硬到将赵倩给逼疯了。 想起先前赵倩脸上的癫狂,就好像在拼命逃离什么令她惧怕至极的环境般,毫无章法,漫无目的,只是单纯的想要逃离。 v第63章[02.17] 郊外的别庄中到底有什么,才会令她这般急于逃离,容吟霜就是猜也猜不到,只是暗自为赵倩叹一口气罢了。 去到茶楼之后,宝叔让她在楼下柜台后于他结一结这两个月的帐,容吟霜说让他全权做主,宝叔却执着的非要她过目账目,并且主动将半边的柜台让了出来,自己挪到外边去收钱找钱去了。 容吟霜无奈,只好坐下翻看着账本,只见一位客人走入茶楼,声音洪亮的很,只听他说道: 「唉,吴侍郎也真是倒霉,平白无故的怎么会得罪了禹王,现今落得被撤官抄家的下场。」 容吟霜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三男两女走入了茶楼,看样子也像是官眷,她听到‘吴侍郎’之时,心中愣了一愣,因为,赵倩的舅舅好像就是姓吴,他们说的被撤官抄家的人,不会就是他吧? 合上了账本,容吟霜就看着那三男两女在空桌旁坐下,点了一壶茶和一些点心,然后就坐在那里聊起来。 「可不是吗?听说吴家倾家荡产才免去了他流放千里之外的刑罚。」 其中一个女人不解的问道:「咦,不是说抄家了吗?怎么还有银钱疏通?」 那洪亮声音的男子回道:「吴家是抄家了,可是他们家不是还有个闺女嘛,京城首富梅家二夫人,梅家虽无官亲,但银子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这点钱他们还没看在眼里。这不,几万两银子说拿也就拿出来了,上下一番疏通,这才免去了吴大人流放的罪。」 另一个女人也似乎知道这其中的事情,也跟着说道:「这钱我听说可不是梅家拿出来的,是梅二夫人自己的私房钱,这不,前阵子还听说她在城里找人卖房卖地,梅家二爷为了这事儿可还动了真怒,直接把她给休了!」 「什么?休了?」 「对呀!就是休了,我前儿才听梅家三房的夫人说的,准错不了。听说都休了好些天了,二夫人已经被赶到了郊外的别院去了,不信你问他,这事儿他肯定也听说了。」 那说话的女人将话头转到了那个洪亮声音的男人身上,只听那人点点头,故作神秘的探出了脑袋,小声的说了一句: 「我听说了。其实说好听点是叫郊外的别院,说白了就是间鬼屋,那地方鸟不拉屎,一到晚上鬼哭狼嚎,那梅二夫人现在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哇。」 「……」 容吟霜从柜台后走出,拿着一块抹布若有所思的在大堂里擦桌子椅子,一面将那几个人的话全都听了个真切。 虽然赵倩从前对她不好,但是知道内情的容吟霜还是对赵倩多少有些同情,但其他的,却也是无可奈何的。 正一边擦桌子一边叹气,宝叔就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抢走了她手里的抹布,容吟霜觉得莫名其妙,往他看了看,就见宝叔连话都来不及说,就往门边撇去,就见顾叶安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容吟霜眼前一亮,走过去说道:「你怎么来了?」 顾叶安将她上下打量几眼,还没开口,就见宝叔赶过来解释:「顾,顾爷,我们可不是故意让掌柜的擦桌子的,只是刚才忙着收钱,没看见她这就擦上了,我我我,我以后一定看牢,一定看牢。」 容吟霜看着面对顾叶安有些紧张的宝叔,一时觉得不解,说道:「宝叔你怎么了,我就擦个桌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宝叔突然向她作揖:「哎哟喂,我的个夫人啊,您来了就来了,下回您可千万别再沾手楼里的粗活了,这些活儿都交给我们做,您只需来看看,坐坐,吃吃,喝喝,再训示巡视我们就好了。您说是不是,顾爷?」 「……」 顾叶安示意宝叔离开,宝叔就飞也似的,拿着抹布窜向了柜台,路过小六的时候,就将抹布甩给了他,小六无辜的看着手里的抹布,觉得冤枉极了,又见顾叶安的眼神瞥向了他,赶忙将抹布丢开,说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掌柜的自己拿的。」 「……」 容吟霜对这楼里老的少的行为很是费解,他们这是怎么了?她从前在楼里也是做这个做那个的,也没见他们心疼她,可现在顾叶安一来,他们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到底谁才是这间茶楼的掌柜的? 顾叶安却是很满意楼里人对他的态度,牵着容吟霜的手就上楼去了。轻车熟路的去到容吟霜的地方,自从他的天字一号房被他师父张道祖占据了之后,他就转而将容吟霜的地盘自动分割了一半去,容吟霜虽然觉得自己的空间被人侵入,但是也开不了口说不让他进来,于是就这么默许了。 两人入内之后,容吟霜就把今日严氏去府里的事情跟顾叶安说了一番,还把她交给自己的赵倩的那些房契地契全都一股脑儿的放到了顾叶安面前。 顾叶安将东西展开,一张张看了过去,然后才将之交还给了容吟霜,说道:「明儿我就把这些铺子的银钱给严氏送过去,总不能平白占了她的便宜,这些铺子我看有些还是有利用价值的,不妨接着开下去,赵倩手里的产业虽不及梅家一成,但却都与梅家的产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继续开下去的话,对今后收了梅家产业也大有好处。」 「……」 容吟霜给他倒了一杯茶,讶然说道:「你打算收了梅家?」 顾叶安头也没抬,接过了茶就喝了一口,然后才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梅家虽说是有祖产的,不过如今的局面却都是我一手挣来的,总不能就这么白白便宜了梅远贵那个小人吧。」 容吟霜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顾叶安听不见她说话,这才抬头,对上她那双忧心忡忡的眼睛,安慰笑道: 「你就放心吧。我能将梅家从普通的商户变成富贾之家,我就有法子让他们原封不动的回去,梅远贵以为杀了我就能谋得这一切,殊不知这其中的门道多着呢,单就田地一项,下半年就一定会出乱子。」 容吟霜叹了口气:「这些我不懂,只是梅远贵是个真小人,你与他斗的时候,务必要多加小心。我如今算是看透他了,见利忘义,狼心狗肺,没有人比他再坏了。」 顾叶安勾唇一笑:「哟,吃了一次苦,这就想开了。挺好。」 容吟霜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可没在他手上吃过苦,有些人可是‘死’在他手上的啊。」 顾叶安冷哼一声:「哼,所以这个仇,我是非报不可的,我不让他梅家倾家荡产,让他梅远贵穷的沿街乞讨,我就不叫顾叶安!」 「唉,只可惜了赵倩……若梅远贵不是在这个时候想娶你的那个庶妹,说不定赵倩的下场也不至于这么凄惨。」 v第64章[02.17] 「那个女人原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狗咬狗,你又操的什么心,还是留点精神想想你自己吧。」 「……」容吟霜撅了撅嘴,俏皮的模样,丝毫不像两个孩子的母亲,看的顾叶安心中一荡。 「我只是想想,有没有真的替她操心,再说了,她的事情,我就是想操心也是鞭长莫及,够不到啊。至于我自己,我有什么事情好操心的?」 顾叶安正色说道:「老太太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总不能这么无止境的听她折腾吧?」 容吟霜看着他说道:「我这才抄了两天的经书,怎么就成了无止境了。更何况,老太太是真的没有怎么为难我,不过就是抄经书,她可比你娘……就是你做梅远道时候的娘亲好多了,最起码不会成日挑我的错漏。更何况,老太太心不坏,她也是真的为你这个亲孙子着想,在她眼里,你这么个谪仙般的优良种子,如何能娶一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寡妇呢。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顾叶安叹了口气:「你有什么分寸。锦娘回来都跟我说了你在那儿的境遇,亏你还替老太太说话,要真是被她整出个好歹,你让我和大儿幺儿怎么办?」 「……你就放心吧。」容吟霜哀叹:「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太太总有一天会接受我的,只要你不变心,由着她给你安排这个妾那个妾的,那我这里就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不过是时间早晚,等老太太跟我耗够了,那我就算赢了。」 顾叶安听了这些话只觉得啼笑皆非,看着她认真的脸又不像是说笑,摇头说道: 「歪理!」 「……」 夫妻二人又在房里说了会儿话,顾叶安就被叫了出去,容吟霜收拾收拾,也准备去人之初接大儿和幺儿回家去。 走到门外之时,阳光正好,她就让马车先行去人之初门口等着,反正时间还早,她就打算自己徒步而去。 可是才走到朱雀街尾,就听见后头有人喊她: 「容掌柜,容掌柜请留步。」 容吟霜回过头去,只见一辆马车向她驶来,先前喊她的便是马夫,见她停下脚步,车夫也开始勒紧了马缰,在她面前停下了。 马车窗帘打开,露出一张有些面熟的脸孔,似乎是上回在冬晴馆中遇见的一位夫人,但是她的身份,容吟霜一时还真有些想不起了。 只见那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来到容吟霜面前,两人互相见礼之后,那夫人说道: 「容掌柜可还认识我?」 容吟霜又将她仔细端倪了两回,还是没有认出,遂摇头问道:「夫人是……」 「怪不得容掌柜不认识我,我身份低微,夫家姓尤,相公是京城府尹。」 容吟霜将她的话思前想后,才想起那日在冬晴馆似乎是听说过这个身份的。若是旁的地方的府尹,与朝中重臣相比未必很大,但是在这京师之地,府尹的品级自不能与地方相同,自是高上一些的,更何况府尹手中抓着京城的所有治安,民众的生活,对于老百姓而言,一个六品府尹的作用,也许比一个二三品的大员还要来的大,毕竟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嘛。 心中纳闷府尹夫人为何找她,容吟霜面上却是未动声色,只听府尹夫人自行说道: 「那日在冬晴馆见识过容掌柜本领,后来得知容掌柜改嫁与温郡王府大世子,一直想上门道贺,却怕掌柜事忙,所以耽搁了。不过最近,家中发生了些事情,让我不得不来打扰容掌柜的新婚。」 容吟霜不解的问:「不知夫人所为何事?」 府尹夫人犹豫片刻后说道: 「就是……上回见夫人通晓阴阳,如今家中着实混乱,颇有些难以启齿。」 容吟霜见她如此,便知她来找自己必是因为灵异方面的事情,便出言宽慰: 「夫人但说无妨,只要能帮得上忙,民妇自当出力。」 府尹夫人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对容吟霜也是出自真心的相信与佩服,经她开解,便不再隐瞒,直言说道: 「大概从半个月前开始,每夜三更必出吟唱之声,府里的丫鬟还经常夜游,有好几个丫鬟都是晚上睡在房间,早上就莫名其妙的睡去了花园,如此周而复始,府里已经闹得人心惶惶,道士和尚也请了几个,开坛做法,念经超度,全都没有用,晚上时辰到了,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一样都会发生。」 容吟霜听了府尹夫人的描述,不禁问道:「贵府最近可有殁过丫鬟?」 府尹夫人想了想后,摇头,说道:「没有。府里一直都很太平,我素来不喜以刑罚持家,丫鬟奴才合适就用,不合适打发了出去便是,打人害人之事何苦来哉。」 容吟霜看着她,然后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镇宅符,对府尹夫人说道:「既然府中未曾冤死何人,那也许就是一些游魂野鬼借了地方,你那这些符,太阳下山之前,贴在四方院落,若是晚上未再出现异象,那便行了,若是还再出现,明日便再派人传话给我,我便去府尹府邸走上一趟,探个究竟。」 府尹夫人收了镇宅符,点点头,说道:「好,这符咒我且先带回去用,若是成了,必当奉重金谢过,若是不成,明日我再派人来请掌柜的过府。」 两人分道扬镳之后,容吟霜继续走去了人之初,心里盘算着府尹府中的到底是什么,一般会在一处宅邸作乱的,必定是生前对那地方或是对那里的人有过执念眷恋,死后才不甘离去,徘徊游荡。 只不知那东西是对那地方有所执念,还是对那里的人有所眷恋了,又或者,也许就只是一些游魂野鬼的恶作剧。 一路想着想着,容吟霜便到了人之初,在车里等了一会儿之后,大儿和幺儿才牵手走出,幺儿的的脸上挂着泪,大儿牵着他似乎在安慰着什么话。 容吟霜走过去,喊了他们一声,两个孩子就向她飞奔而来,容吟霜蹲下身子,接住了两个孩子,看了看幺儿红红的眼睛,问道:「幺儿怎么哭了?被先生骂了吗?」 幺儿摇摇头,委屈的看着她,正想说话,却被大儿拦住,说道:「娘,没什么,就是幺儿刚才摔了一跤。」 幺儿听了哥哥的话,也低下了头,容吟霜看着两个孩子这样,心中也有些明白,又看了看幺儿脸颊上似乎也有一道浅浅的抓痕,说道: v第65章[02.17] 「是不是跟其他人打架了?」 幺儿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瞥了一眼一个劲对他摇头的大儿,容吟霜见状,就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大儿和幺儿之间,幺儿没了哥哥的阻碍,委屈的眼泪再也挡不住,一下子就扑到了容吟霜的怀里,哭道: 「娘,他们说我和哥哥不是顾爹爹亲生的,今后你们会有亲生的孩子,就不要我和哥哥了。」 容吟霜听着一愣,又往旁边的大儿那儿看去,虽然没有流泪,但是落寞的神情却是假不了的,容吟霜看着两个孩子这样伤感,虽然有心告诉他们真相,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加上毕竟是两个孩子,借尸还魂这类的事情若是从他们口中传了出去,那说不得还会招来更多的麻烦。 只好将他们搂着上了车,一路安慰着回到了家。 正巧,顾叶安的马车也停在了门口,两个孩子率先下车也往顾叶安奔去,顾叶安也瞧见了幺儿脸上的泪痕和红红的双眼,看了一眼容吟霜,后者无奈的叹了口气,顾叶安就有所了解了。 一手一个,将大儿和幺儿往马车那儿抱,将孩子们送上他的马车之后,才回过头跟容吟霜说道: 「今儿我带儿子们出去吃饭,你和娘自己在家里吃吧。」 说完之后,便递给容吟霜一个‘交给我’的神情,然后也跟着上了车,父子三人往城内驱使而去。 容吟霜回府之后,就去厨房和子然居士一同准备晚饭,子然居士似乎情绪好了些,容吟霜一边切桂花糖藕片,一边跟子然居士说道: 「娘,严姨娘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呀?」 子然居士正在查看她做的米糕好了没,听容吟霜问她,就回头看了看她,然后才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没什么,就是一些陈年往事,不值一提。」 容吟霜看子然居士的样子,不禁说道:「娘,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严姨娘的长相举止都与您相似,郡王爷会抬举她,也不过就是看在您的面上,她说的话,您原真可以不用放在心上的,横竖理亏的是她,不是您。」 子然居士垂眸愣了好一会儿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 「感情这种事情,并不是谁理亏谁就输了。当年我提出让他休我,一来是为了安儿,二来也是我自己厌倦了他的处处留情,他虽然嘴上说着最爱是我,可是纳妾娶亲却是从未停歇过,这样不忠诚的感情,就算是说出来都是对爱情的亵渎,更别说他还这么做了。我虽是一介女流,但内里也有几分傲骨,只是如今却是有些怀疑这份傲骨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了。」 第一次听婆婆对她袒露心声,容吟霜也设身处地的替她想了一想,回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对或者不对的。您当初会做这个决定,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若是您当初觉得不对,那就一定不会这么做了,感情的之中的确容不下其他,哪有做妻子发自内心的愿意自己的相公纳妾娶亲的?说不在乎的人,要么是说的假话,要么根本就未曾对相公用情。」 子然居士看着容吟霜,静静的笑了笑,变点点头,良久后,才对容吟霜说道: 「你说的一点都不错,这个世道女人的命运确实如浮萍一般没有根蒂,可是就算是没有根蒂的浮萍,也有随波逐流,选择自己驻留环境的权利吧。看着他如今三妻四妾,我倒是也看开了,大多时候都是庆幸自己当年的选择,否则,郡王府里乌烟瘴气,哪里容得下我这般清净的活了这么多年呢。」 说完这些,婆媳俩相视一笑,其实有的时候,子然居士觉得容吟霜与自己颇为相似,同样的执拗,同样的坚强,同样的对爱情有着忠诚的要求,容不下任何杂质。 一边将米糕端出了蒸笼,子然居士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你放心,这辈子我都不会让安儿纳妾,就让他一辈子都守着你一个人。」 「……」 容吟霜抬头看着她,久久不语,良久之后才娇羞的低下了头。 经过顾叶安的一番开解,大儿和幺儿晚上回来的时候,情绪明显好了很多,幺儿拿着手里的五彩风车满院子的跑跳,比之傍晚时哭红了眼的模样不知要好上多少。 晚上入房之后,容吟霜不禁对顾叶安问道: 「你到底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顾叶安正坐在床沿上解衣,听容吟霜这么问,就停下了动作,干脆大张了双臂,让已经坐上、床的容吟霜替他服务,容吟霜从床铺上跪坐而起,在一旁替顾叶安解扣子。 只听顾叶安说道:「能说什么,就是一些父子间的小秘密呗。」 容吟霜将他的外衣除下,走下床铺,将衣服挂到一旁去,一边说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吗?」 挂完了衣服,她又来到床前,将顾叶安的脚抬起,替他除了靴袜,然后将之整理了放在床侧,至此两人才坐到了床上,顾叶安搂着她说道: 「当然不能说了,既然是父子间的小秘密,怎么能告诉娘儿们呢?」 容吟霜不满的在他胸膛上敲了一记,翻过身去,不让他搂着自己了,娇嗔的说道: 「不说算了,明儿我自己去问儿子。」 顾叶安迎了上去,在她耳边说道:「随你去问好了,我相信儿子不会出卖我的。」 被他在耳边的热气弄得有些痒,容吟霜就转身去推他,却被人顺势覆了下去,床幔被缓缓放下,掩藏了一室的春、光。 第二天一早,大儿和幺儿坐着顾叶安的马车去了书院,容吟霜正在收拾屋子,就听见门房有人来向她传话,说是府尹府派了车来接她去一趟。 容吟霜便知是昨日那镇魂符没有作用,府尹夫人这才派人来接她过府的。 去子然居士的院子像她通告了一番后,容吟霜便拿着桃木剑和铜葫芦,还有一些符咒黄纸,坐上了府尹府的马车。 v第66章[02.17] 府尹夫人已经站在门口等待,正焦急的踱步,看见府里的马车回来便就迎了上去,焦急的对车夫问道: 「怎么样,容掌柜来了吗?」 车夫赶忙跳下了车,掀开了车帘子,府尹夫人看见容吟霜就亲自上前来搀扶她下车,容吟霜下车之后,府尹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对她说道: 「昨夜那东西又来了。把好几个丫鬟都耍弄的失魂落魄的,这,这可如何是好哇。」 容吟霜连忙安慰:「夫人先不要急,可否先带我入内查探一番?」 府尹夫人连忙点头,一边带路,一边说道: 「前几回我家老爷没见过丫鬟当场发作,也就没怎么相信,再加上也做了好几场法事,念了好几回经都未有成效,他就以为其实就没什么事,可是昨晚好几个丫鬟在他面前被奇怪的力量牵着走来走去,不受控制,这才不由他不信。」 容吟霜一边听她说话,一边观察尤府的气象,觉得这座宅子里气象平和,不像是有什么怪物之所,查探了一圈,也未曾发觉其他,就对府尹夫人说: 「夫人,可否带我去那几个被附身的丫鬟那儿看一看?」 府尹夫人连连点头,转道去了丫鬟的住所。 「昨晚有好几个丫鬟受扰,她们平日里做事为人都很好,不可能沾染上什么才是。」 「她们可有受伤?」 「没有受伤,就是受了惊吓,我让她们休息两天,现都在房里躺着呢。」 说着话的功夫,府尹夫人就把容吟霜带到了丫鬟们住的地方,容吟霜左右看了好几遍,也是未曾发现有任何不对,对府尹夫人直言道: 「我看贵府内清癯的很,并无怪异之物,只怕这件事还得详查。」 府尹夫人面露忧色:「没有东西……可是……」 突然容吟霜看见了院子里停的一辆马车,停下脚步,凝神聚气盯着那辆马车看了许久都没有说话,府尹夫人察觉她神色有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从旁解释说: 「那是我家相公的专用马车,他虽只是一介府尹,但有的时候也要出门应酬。」 容吟霜沉着气来到了那辆马车旁,让其他人站在百米开外,自己一人上前,默默的来到了那辆马车的最后方,掀开了帘子,正要往里一探究竟。 就见一只惨白的鬼脸突然自那帘子后头窜出,容吟霜吓了一跳,一团激烈的黑雾自马车中窜出,围着马车不住环绕,将马车掀的不住抖动,终于‘砰’的一声,竟然被掀倒在地,吓坏了在不远处观望的人们。 容吟霜拔剑往后退了两步,就见那团黑雾围绕着被掀倒的马车不住转圈,耳中还充斥着桀桀怪笑,提剑正要冲上去收拾了,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你们在干什么?」 黑雾听到声音之后,就骤然从马车外消失了,容吟霜提着剑在原地转了三圈亦未能找到那黑雾所遁方向,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回过头去,就见一个穿着官袍的男子由外头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看他的样子,应该就是府尹尤大人了,只见府尹夫人赶忙迎了上去,把先前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尤大人。 「那个东西藏在马车里,刚才那马车突然就动了,动了之后没多久,马车就突然掀翻了,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府尹夫人的神态甚是激动,尤大人听了之后非但没有与她产生共鸣,反而扬手给了她一巴掌,把府尹夫人都打蒙在了一边,捂着脸颊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相公。 容吟霜也没有想到府尹尤大人会有这般举动,一般人听了夫人所言,绝不会是这般行为,更别说掀翻的马车还在院子里,他竟丝毫不信,这就有点奇怪了。 只见尤大人来到容吟霜跟前,冷冷的说道: 「江湖行骗也要有个度,别以为本府不知道你们江湖骗子伎俩,以为用内力掀翻一辆马车就可以骗到所有人了吗?我偏不信。识相的赶紧给我滚,若再继续出现在我面前,休要怪我拿你入牢!滚。」 「……」 府尹的话让容吟霜很是无奈,叹了口气后,就收拾了东西,原路走了出去。 主人家既然不想解决,那么她也不能勉强,走到大门外之后,容吟霜又纳闷的回头看了一眼,心想着那东西会躲到哪里去,总不会真的就那样消失了才是,而今晚,这尤府之中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浪。 因为先前是坐的马车前来,如今府尹夫人都被打了,自然不会有马车送她回去了。 她只好自己用腿走回去,心中盘算着,若是府尹府再派人来请她,那么她要的价可就不会是百两这么简单了。 果然,又过了两日,容吟霜正在茶楼柜台后头学打算盘,就见府尹夫人形容枯槁的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上来就抱着她的胳膊说道: 「容掌柜,求您救救我家老爷,他,他中邪了!」 「……」 府尹夫人说着说着,就要跪下,容吟霜赶忙将她扶起,递给她一条干净的丝帕,将之带到了三楼雅间,这才出声安慰道: 「夫人莫急,且慢些说明。」 府尹夫人抹了两把泪,这才带着哭腔对容吟霜说明了事情原委。 v第67章[02.17] 「自从那日你离开之后,当天晚上那东西又出来了。府里阴风阵阵,又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到了深夜之时,我家相公就不对了,我从睡梦中醒来,就看见我家相公坐在我的梳妆台前化妆,把脸擦的粉白粉白的,吓死我了。我去推他,他也不醒,还用眼睛瞪我,却是不说话,就瞪着我。我不敢看他,就躲去了床上,然后,就看他在梳妆台前,化了一夜的妆,直到天方鱼肚白时他才像泄了气的球一般软倒在梳妆台前。他醒来之后,我将镜子拿给他看,他脸上全是白粉胭脂,他虽然惊吓,却还是不信,一口咬定是我趁他睡着做的鬼祟。」 又擦了两回眼泪,府尹夫人才又接着说道: 「第二天白天,他又恢复如常,可是到了晚上,他又开始闹腾了。昨晚上他在梳妆台前化了半夜的妆,然后,就穿上了柜子里不知道哪里来的戏服,就依依呀呀的到院子里面甩水袖,唱戏文,府里好些人都看见了,全都吓得不行。」 容吟霜听到这里,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于是又问:「那尤大人现在好了吗?」 府尹夫人摇头:「他连着两夜没睡,不吃不喝,唱完了戏就坐在梳妆台前,我怕他出事,就叫的急了,他就用那双狠戾的眼睛瞪我,这不是中邪,是什么呀!还请容掌柜救救我家相公吧。」 说完这些,府尹夫人又是埋头嘤嘤哭泣起来,不过两个日夜,先前的整洁仪容与得体举止也全都变得这般无助了。 容吟霜只好安慰说道: 「夫人莫要着急,我这便收拾了随你入府,那日我瞧见那东西从马车出来后,就凭空消失了,我料想府尹府定不是困住它的执着地,因此,它为何会缠上府尹大人未必立刻就能知晓,但首要的,便是要将它自府尹大人的身体中驱离,收服一事还要继续查探之后,方可行事。」 府尹夫人此刻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听到容吟霜不计前嫌,还愿意跟她去府里救人,当即就感激涕零,对容吟霜百般感激。 「是是是,只要容掌柜先救下我家老爷,其他什么的,可以慢慢来,慢慢收。」 「……」 容吟霜点头后,就收了东西,再次跟她去了府尹府中。 与上回看见的不同,府尹府中的气氛变得黑煞无比。 容吟霜和府尹夫人一下车,就见一个丫鬟火急火燎的赶了上来,对着府尹夫人说道: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又开始在院子里唱戏了,那依依呀呀的听着可吓人了。」 府尹夫人脸色一变,看向容吟霜,容吟霜让她稍安勿躁,一行人便就入了府,在丫鬟的带领之下,她们赶到了后院。 就见原本一身正气的尤大人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嘴上擦着鲜红的胭脂,眼角也似乎勾着红线,这般装扮若是用在一个女人身上,说不得是媚眼如丝,美艳动人的,可是这装扮化在尤大人这个大老爷们身上,就显得那样诡异,那样的不正常了。 只见尤大人在院子里依依呀呀的唱着舞着,水袖甩的似模似样,丫鬟们就那么站在园子外头看着,谁也不敢上前,全都交头接耳的指指点点。 府尹夫人回来之后,大家就主动对她指了指院子里,府尹夫人将容吟霜带到了入口处,对容吟霜说道: 「容掌柜,你瞧,他就在那里。早晨我出去之时他就在那儿跳,跳到现在还在跳,两天两夜都没吃过东西了。」 容吟霜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你让人看着院门,我进去瞧瞧,没有喊你们,你们就别进来。」 府尹夫人连连称是,抓着容吟霜的手说道:「求您救救我家老爷,求求您。」 容吟霜抽出手臂,兀自走入了院门,往那在她眼里黑气围绕的尤大人走去。 似乎是察觉了有人靠近,尤大人突然停下了甩水袖跳舞的动作,厉眼扫了过来,对她喝道: 「滚出去——」 容吟霜抽出腰间的桃木剑,也不靠近,就在他的外围十尺左右转圈,边转边说: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尤大人不再说话,而是用那双阴狠阴狠的目光盯着她,容吟霜站定与之对视,忽觉尤大人身上的黑气骤然浓烈,她摆好阵势,就见那团黑气一飞冲天,自尤大人身体中突破飞起,掀起一阵狂风,将院子里的花叶尽数奔卷而上,将一圈圈的气流以花叶的形势盘旋飞出。 容吟霜临危不乱,在自己面前推出八卦挡住了花叶的攻击,耳中充斥着地狱般的狂叫,而后她以桃木剑击出一道金光,打在那团翱翔半空的黑雾之上,只听‘叱’一声,黑雾应声而散,竟然又如前天一般,消失不见了。 容吟霜提着桃木剑在院子里搜寻寻找,试图找出它藏身之处,可是,却始终未能找到。 对院外喊了一声后,守在院外的人们一涌而入,府尹夫人进门后就扑向了昏迷过去的尤大人,一个劲的喊着: 「老爷,老爷,你醒醒啊,老爷。」 一个管家般的老人出声让两个下人将尤大人抬入了屋内,府尹夫人吩咐他们去找大夫之后,就来到容吟霜面前,问道: 「容掌柜,那东西走了吗?」 容吟霜点点头,说道:「现在是走了,不过,我相信它还会再回来。」 府尹夫人一听那东西还会回来,不禁大惊失色,对容吟霜焦急道:「还会回来?那,那可如何是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这还有没有办法根治了?」 容吟霜将桃木剑收回腰中,又四顾环望一圈后,对府尹夫人问道: 「你仔细想想,府里可曾出过人命,或者认识的人里有没有是唱戏的?」 府尹夫人神色有些隐藏,目光露出些微闪躲,容吟霜又接着说道: v第68章[02.17] 「你若不据实相告,如何能根治?」 府尹夫人听后,把心一横,说道:「算了,横竖已经落得这般田地,我便说了吧。唱戏的我的确认识一个,她是庆丰园的戏子,叫做芳菲,两年前我家老爷曾提出要纳她为妾,还把她带回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不过我没肯她入门,我的娘家也颇有势力,老爷得罪不起,便就歇了纳她的心,但是,我只是把她赶出去了,并没有杀她,而后来我也听说她还是继续在庆丰园唱戏的,没听人说她死了呀。」 「庆丰园。」 容吟霜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正想多问些情况,就听见老管家在屋里喊道: 「夫人,夫人,老爷醒了,说要见您。」 府尹夫人一听尤大人醒了,就赶紧收拾了泪珠,往里屋赶去,容吟霜也跟着到了门边看了看。 就见尤大人被两个下人扶着坐了起来,府尹夫人一靠近他,就给他又打了两个巴掌,只听尤大人怒道: 「谁跟你说我中邪了!我没有!我好得很。我就是想擦粉,我就是想唱戏,你管得着吗?管得着吗?给我把那个什么抓鬼的赶出去,否则,否则我就休了你!管你娘家是不是权势滔天,我就是拼着官儿不要了,也要休了你!」 「……」 这一回,容吟霜没有等府尹夫人出来撵她,就自动自发的离开了府尹府。 她若有所思走在大街上,可走了一半,天空突然就下起了雨,容吟霜见路边有空闲的轿子,就坐了上去,心思转动间,就对轿夫说了句: 「去庆丰园。」 轿夫得令起步,容吟霜在轿子里将身上的水滴擦干,然后掀开轿帘看着路上行人不住躲避的仓皇身影,不一会儿的功夫,轿子就停了。 容吟霜下来,付了钱就走入了门前放满了戏牌的庆丰园中。 伙计是难得看见一个妇道人家单独上门的,在门里愣了半天,见容吟霜不是看热闹是真的想进来,这才上前招呼,说道: 「夫人一个人来看戏啊?快些里边请。」 容吟霜被请入了内,坐下来之后,就点了四瓜果,四糕点,然后趁着跑堂跟她说戏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芳菲姑娘还唱吗?我是特意来捧她的场的。」 说戏的跑堂一愣,将戏本合上,对容吟霜说道: 「夫人一定很久没来听戏了吧。芳菲都走了半年多了,要不您换个角儿听听?」 容吟霜做出惊讶状:「半年多?」 跑堂的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您估计是几年前听她戏的吧,几年的时间很多事都会变,芳菲两年前就被人赎了身,后来虽然也零星的回来唱过几场,不过也只是唱给那个赎她身的人听,不过,她已经有半年都没再回来过了。」 「她去哪儿了?那个赎她身的人是谁?」 容吟霜的问题让说戏的跑堂有些不耐,她于是从袖中拿出一两银子的锭子放在桌上,那跑堂的才喜笑颜开的知无不言起来。 「夫人,这话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啊。我只知道那个赎她身的人姓尤,好像还是个当官儿,因为我听见他的随从叫过他尤大人,他把芳菲赎走之后,说是要娶她,芳菲也就相信了,所以我说,芳菲就是太傻了,像那种大官人的话,怎么能相信呢,他们无非就是想跟她玩玩,哪有人会真的想娶一个戏子进门的。」 「后来呢?」 得了容吟霜银子的跑堂又殷勤的说道:「后来就如我所料,那人根本就没娶芳菲,只是给了她一座小院子,每月再给点钱让她过活,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容吟霜又问最后一个问题:「那小院子在什么地方?」 「猫眼胡同顺数第八家。」 容吟霜将刚刚上来的瓜果点心全都让他们用袋子给她装了起来,她拎在手中,出门发现雨已经停了,就问了路,直接往猫眼胡同走去。 走到了胡同口,容吟霜数着大门,来到了第八家的院子门前,见大门紧闭,但院子里却仍传出声响,她便将糕点拎着,敲了敲门。 没多久,就有人来应声了。 容吟霜对替她开门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笑道:「请问,这里是芳菲姑娘的家吗?」 那小丫头惊恐的对她瞪着眼睛,容吟霜试图让自己更加亲和一些,就把手里的糕点拎起,对她说道: 「我是来看望芳菲姑娘的,这是小小礼品,还望收下。」 小丫头见她言笑晏晏,说话也是和风细语的,手里的瓜果糕点透着丝丝甜美的味道,不禁咽了下口水,将门打开,然后双手接过了糕点,说道: 「我家小姐不在家,这位夫人请进来坐坐吧。」 容吟霜被小丫头请入了院子,扑面而来的尽是戏曲中的脸谱画,有的画在柱子上,有的画在墙壁上,很是别致,而在主屋的墙壁外有一张硕大的脸谱吸引了容吟霜的注意,倒不是脸谱画的有多么精致,而是那脸谱下的画匠落款处的名字:尤景天。 府尹尤大人的名字竟然赫然出现在这里,让容吟霜心中的猜想就更加切实了。 对小丫头问道:「请问你家姑娘什么时候回来?」 v第69章[02.17] 小丫头给容吟霜倒了一杯清水,就恭恭敬敬的坐在下方,说道:「我家姑娘已经出门两个多月了,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容吟霜端着水杯奇道:「两个多月?」 庆丰园的人说她半年未曾出现,这里的小丫头说她两个多月没回来,到底哪个时间是正确的呢。 又问:「你家姑娘最后离开家时,是跟谁出去的?」 小丫头想了想,说道:「跟我家老爷呀!」 「你家老爷是……姓尤?」 容吟霜猜测问道。 小丫头连连点头:「对对,夫人也认识我家老爷吗?」 容吟霜笑了笑,没有作答,过了会儿后,又问:「那你家姑娘最后走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小丫头想了好一会儿后,才说:「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家姑娘从前跟老爷出门时都是很开心的,不过最后一回却是不开心的,是我家老爷拉着她上的马车,还说什么一会儿就回来……结果,直到今天都没回来过。」 「……」 容吟霜为了府尹府的事情,向老太太告了两天的假,还被孙嬷嬷奚落了半天,说她这才来了两天,就要歇两天,实在太不像话。 容吟霜一边认错,一边给老太太请安。反正就是说什么都不发脾气,做什么都尽心尽力。 幸好,老太太自从翠萍事件之后,整个人也像是没了那么多的戾气,待人接物和气多了,虽然也对容吟霜告假之事有些不满,但终究没多说什么,孙嬷嬷告状,她也只当没听见,让容吟霜来了就到她房里抄经去了。 容吟霜只见老太太的卧房正门处挂着一副大大的画像,画中之人那么眼熟让容吟霜不禁觉得有些臊的慌,却又不好说什么,尽量做到心态平和,一如既往的向老太太请安。 她抄经抄的顺了手,动作也就快了许多,从前两个时辰只能抄十张纸左右,现在如果没有错字的话,一回两个时辰能抄出近二十张纸来,按照子然居士说的,纸张保持整洁,字体保持端秀,老太太就是想找茬儿也找不出茬儿来,交了任务之后,容吟霜就从郡王府出去了,老太太也没有多留。 容吟霜走出郡王府之后,就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前等她,而早晨送她来的马车已经不知去向。 顾叶安从马车后头掀开帘子,对她招手说道:「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呀。」 容吟霜惊喜的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坐上了马车,说道:「你今日怎的有空来接我?」 顾叶安佯装生气:「我若不来接你,怎会知道你每回来这儿竟要待到这个时辰?都未时一刻了,吃午饭了吗?」 容吟霜点点头,说道:「吃了,老太太用膳的时候,赏了我一碗银耳羹。」 顾叶安蹙眉:「一碗银耳羹?她就没再给你上点其他的?」 容吟霜笑了笑,说道:「一碗银耳羹就够了,还要吃什么呀,我的胃口又不大。」 顾叶安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样子,觉得心疼极了,握住她的柔胰说道:「明儿开始别来了。老太太那里我去说,再由得你折腾下去,还指不定折腾出什么祸乱来呢。」 「那怎么行?」容吟霜立刻反驳:「老太太如今对我已经稍微有些改观了,我若现在放弃,她岂不是就要将我定为无良无心之人,今后就更加不会接纳我了。」 顾叶安在这方面比较执拗,说道:「不接纳就不接纳,你又不是靠她过活,再说我们又不住在郡王府里,今后也算不得是一家人,你不必太在意老太太的感受。」 容吟霜对他无奈一笑:「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我真的有分寸的,你就别管了,不就是一顿饭少吃几样菜式嘛,这有什么呀!你也别把这件事想的太严重了,生活里本来就是要糊涂一点才过的舒畅嘛,你要是跟家里人都把所有的事情讲分明了,那就伤感情了。跟外人伤了感情,咱们可以不跟他们交往,可是跟家里人伤了感情,那就会是一辈子的遗憾,将来想弥补都弥补不了了。」 顾叶安看着这个从前他护在掌心的小姑娘,竟然能够说出这番叫人辩驳不得的道理来了,看来她是真的长大了,顾叶安只觉得心里颇不是滋味,因为他是知道,这种成长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很惨痛的。 强硬的拉着容吟霜去吃了些东西,容吟霜也跟他犟,他让吃什么就吃什么,自从相公回来之后,她每时每刻都是幸福甜蜜的,她想珍惜这份失而复得的感情。 容吟霜将府尹府的事情跟顾叶安说了一番,顾叶安一听,讶异道:「戏子?怎么又是戏子?」 虽然这么惊疑,但顾叶安手上剔鱼刺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曾停顿,容吟霜见他这种语气,不禁问道:「怎么?你也知道什么戏子的事吗?」 顾叶安将剔好刺的鱼肉送到容吟霜饭碗上面,然后才回道: 「是啊。两个月前我与晋王去了吏部于大人府上,他府上也刚死了个戏子,晋王正暗地里彻查那戏子的死因,这回府尹府里的又是戏子,所以我才会感叹戏子怎会怎么多的。」 容吟霜正用勺子吃着鱼肉饭,听了顾叶安的话之后就放下了勺子,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然后说道:「吏部于大人家?吏部是不是管理官员升迁的?」 顾叶安想了想后,点头道:「是吧。就你说的那个府尹,他不是马上就要升迁了吗?听说就是于大人给推荐的。」 「……」 容吟霜陷入了沉思,心中似乎有些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了。 两人吃过了饭,一同坐车回到府里,还未进门,却见停靠在顾府门前的一辆马车上跑下来一个管家,见着容吟霜就跪了下来,说道: 「容掌柜救命啊。」 容吟霜一看,这管家竟然是府尹府的,她去过两次,这管家都在府尹夫人身旁伺候,因此不会认错。 v第70章[02.17] 顾家的门房走过来,将那管家扶起,容吟霜问道:「怎么了?老管家你慢慢说。」 府尹府管家都快急得跳脚了,说道: 「哎哟,不能慢了。老爷在府里提着剑追杀夫人,说要把夫人杀死才肯罢休。」 容吟霜蹙眉:「什么?」 老管家又道:「昨日容掌柜离开之后,到了晚上,我们老爷又发作了,一个人坐在井边,披头散发梳头发,脸上擦的腥红腥红的,看着可渗人了,一坐就是一晚上,今儿早上我们夫人就去喊了他一声,老爷就突然发怒了,从屋里找了剑就要杀了夫人,嘴里还念叨着: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容吟霜听完老管家的陈述,叹了口气,转身对顾叶安说道: 「这件事总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我去去就回来。」 顾叶安也听她说过府尹府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知道她是去做什么,就提出跟她一同去,容吟霜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了。 一行人,两辆马车,急匆匆的赶到了府尹府。 容吟霜虽老管家入内,让顾叶安在府外等她。 走入府尹府之后,容吟霜就直奔黑气冲天的后院,有了上两回的经验,她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地方,就听见后院里脚步声杂乱,言语也是纷纷乱乱,吵吵闹闹的。 不乏‘老爷您快放下剑’‘夫人快跑’之类的言语。 容吟霜走入之后,就看见大概四五个家丁拉着一个举剑发狂的尤大人,尤大人的脸上满是腥红,满身的黑气团绕,而府尹夫人则被他追杀的披头散发,再不能维持任何端庄仪态,在几个丫鬟的保护下,躲在廊下的柱子后头,哭花了脸。 府尹夫人仓皇间看到了容吟霜,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飞也似的向她跑来。 尤大人看见她奔跑,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些力气,将身上的四五个家丁都给甩了出去,提着剑就往府尹夫人那里冲过来,府尹夫人赶在最后一刻躲到了容吟霜身后,只见容吟霜指尖蕴含真气,一点金光点入被附身的府尹额间,让他停住了片刻的癫狂。 趁着这个间隙,容吟霜对府尹夫人说道: 「把院子里所有人都撤走,院门关上,快。」 随着容吟霜的一声令下,府尹夫人连连点头,对园子里所有人挥手,让他们出去,顺便还替容吟霜把门关了起来。 容吟霜点入尤大人眉心的指尖中注入了清心咒,让他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虽然仍旧满脸戾气,但却是不能动弹分毫。 容吟霜赶忙将几道符纸挥出袖外,在院子的四方处贴出天罗地网符,符咒生效之时,指尖整个院子都被金光包围,院子顶上也是横竖金光交错,形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天罗地网。 感觉指尖再不能控制尤大人,容吟霜干脆最后一使力,将尤大人推出十几尺外,尤大人失了控制,卷土重来,周身黑气凝聚,黑弹似的往容吟霜冲过来。 容吟霜提起桃木剑抵挡,一边抵挡攻击一边说道: 「芳菲姑娘。害死你的人在于府,你却来尤府作乱,却是为何?」 黑气听她说话之后,又凝聚成了人形,尤大人的形态在黑雾中不断扭曲,说道: 「是你害的我,是你害的我。」 说着话的功夫,尤大人似乎又恢复了男声:「救救我,救救我。不要,不要杀我!」 说完这些,又恢复女声:「你要死,你说过要与我同生共死,我死了你也不能独活!」 尖锐的声音,刺痛着容吟霜的耳膜。 只见尤大人忽男忽女,表情不断发生变化,对容吟霜张着手掌,不断靠近,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水面最后一根浮木般迫切。 可是突然他又变脸,对容吟霜说道: 「你给我滚!你给我滚!我不要你救,我要死,我要和芳菲一起去死!」 说着又是一阵癫狂:「不对,我要杀了那个贱女人,我要杀了她!」 容吟霜自袖中抽出一张清心咒的符,打入尤大人体内,只见尤大人突然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身体之中不断射出金光,黑雾还试图继续控制他,容吟霜又打入了一张,才彻底将黑雾自尤大人体内逼出,只见黑雾渐渐成形,幻化成一个穿着戏服,脸上涂得粉白粉白的女人来。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安宅福娘子》卷一 作者:令羽 02、《安宅福娘子》卷二 作者:令羽 03、《安宅福娘子》卷三 作者:令羽 04、《安宅福娘子》卷四 作者:令羽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