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宅福娘子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谁知道回去之后才发现子然居士不在府里,门房的老刘告诉她居士这些天都在跟着白云观的姑子们在外施粥,早上出门,晚上才回来,问容吟霜要不要派人去喊,容吟霜摇摇手,只要婆婆有事做不寂寞她就放心很多,倒也不是非见到她不可的。 去房间里坐了坐,算了算顾叶安去漠北的日子,他当时走的时候说是一个月,现在才过了半个月,容吟霜就觉得心焦的很。让老王去了一趟人之初,自从冯先生让幺儿参加明年春天的童试之后,幺儿就开始住在人之初了,由冯先生亲自带着教导,大儿觉得不放心弟弟,就也跟着住了下来,两兄弟如今吃住都在书院,倒也不用她费什么心了。 不过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面,她还是很想他们的,于是便想来看一看,给他们带点吃的用的。 冯先生说幺儿的读书天分乃上中上,必须好好培养,容吟霜对这件事呈放任态度,她对孩子并没有多大个期望,只希望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大儿和幺儿在课间跟容吟霜在教员公室中见了,幺儿还是像以前一样想扑入容吟霜的怀里,容吟霜也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儿子,可是幺儿才跑了一步,就被大儿拉住了,只见大儿拿出做哥哥的架势,对幺儿教育道: 「弟弟,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弟弟,你不能这样跑过去撞娘了,知道吗?」 幺儿虽然读书天分好,不过终归是小孩子,听了大儿的话,脸上顿时露出可惜的神情,容吟霜见状便走过去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将他们带到了教员公室的一角。 幺儿年纪虽小,也想念娘亲,但在那一瞬间的冲动之后,就寻回了理智,做出一副小学究的样子,像模像样的对容吟霜做了一个揖,说道: 「母亲大人进来身子可好?儿子们不能常伴母亲左右,实为不孝,望母亲大人原谅。」 「……」 幺儿的一番话让容吟霜听得愣在当场,大儿也是一副捂着脸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走到容吟霜身旁对容吟霜说道: 「娘,您不用理他,这小子最近说话都是这副腔调,怎么说都不听,简直像个书呆子。」 容吟霜在大儿头上摸了摸,然后对向她作揖的幺儿招了招手,幺儿才小跑着过来了,比之前略显稳重的喊了她一声: 「娘。」 将两个儿子搂在怀中抱了抱,容吟霜这才让他们坐下吃些点心,问了他们的日常功课,大儿算是比较懂事的,生怕容吟霜担心他们,便主动说道: 「娘,我和弟弟都很好,爹出门前跟我们说了,娘肚子里有了小弟弟,不能太过操劳,我们在书院里住着挺好的,有很多同学都在,冯先生将我们照顾的很好,您就放心吧。」 容吟霜对他们说道:「娘这几天住在老太太那里,等过些天娘回家了,就把你们接回去。」 大儿爽朗的点头说道:「昨天奶奶还给我们送了好多好吃的,说是十分想我们,不过白云观的师太们请她协助布施的事情,她走不开,就说过几天再让我们回去。」 「大儿真乖,有个做哥哥的样子了,幺儿跟着你,娘很放心。」 容吟霜对大儿子称赞道。想着从前也是那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奶娃娃,如今也变成了懂事的大哥哥,心头的成就感别提多高了。 幺儿见娘亲夸奖哥哥,也不示弱:「娘,冯先生说我读书好,明年让我去参加童试,他还说我一定是年纪最小的童生,您开心吗?」 容吟霜也不忘夸奖小儿子:「当然开心啊,幺儿会读书,喜欢读书,那就好好读,不要辜负先生们的期望才好。」 幺儿抿嘴点头,若有其事的说道:「儿子知道了,请母亲大人放心吧。」 被他小大人的模样逗笑,容吟霜拥着两个儿子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让他们回去上课。 自己则去跟冯先生多多拜托了一番,才放心的离开了人之初。 谁知刚出门,就有一个小厮凑了过来,对她说道:「大掌柜好,我们先生得知您在此处,请您出来后,务必去一趟升平医馆。」 原来在容吟霜走进人之初之后,就有人去给徐生报了信,徐生这几日正在忙着跟张道祖去宫里溯玉殿的事情,他想在入宫之前,将升平医馆的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所以,最近比较忙,再加上容吟霜也住进了郡王府,他也不能准时把脉记录,所以就跟人之初和茶楼的人说了,只要看见容吟霜,就派人去通知他,这不,他才能派了人来掐着点截住了容吟霜。 容吟霜知道徐生就快跟张道祖进宫了,一旦入宫,许是一段时日都见不到面了,虽然张道祖可以随时出宫,但那是因为他是国师,而徐生刚入门就算是张道祖看中的人,也不会这般自由才是。 去了升平医馆,就见徐生里里外外的奔走着,忙着将药材归类,将药方誊写成册,看见容吟霜之后,也没来得及寒暄,就让容吟霜坐到了把脉桌前,覆上帕子,仔细把起脉来。 「胎像平稳。」 徐生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收了帕子,继续去到了柜台后头,一边收拾药材一边对容吟霜说道: 「师父让我三日之后便随他入宫,今后每半月我可以出宫一次,到时候我会去府上替掌柜把脉的。」 容吟霜将帕子折叠好,说道:「三日后便走吗?那我许是不能送你了。你尽管去吧,把脉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 徐生抬头看了一眼容吟霜,说道:「把脉的事情我既然答应了顾掌柜,那就一定会做好,一定将掌柜的调养好。」 容吟霜微微一笑,说道:「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对你有恩的顾掌柜呢,你竟这么听他的话。」 「听谁的话都一样,总之目的是不变的。」徐生将药材全都收拢入柜子,然后拿出一旁的药方册子,继续誊写,又说道:「掌柜的对我有救命之恩与再造之恩,徐生没齿难忘,只盼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恩人做好事情罢了。」 第2章 容吟霜接过伙计送上来的茶水,说道: 「你当真不后悔了吗?跟张师叔去了宫里,那可就真的与出家没什么区别了,你今后要再动凡心,怕就很难了。」 徐生没有抬头,只是笑了笑,说道:「我这辈子还动什么凡心啊。绣珠就是我心中唯一的人,如今她也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本应随她而去,想着自己空有一身医术,若不能造福一方百姓,那我死后既无脸面去见绣珠,也无脸面去见徐家先祖,只得苟活于世,期盼着能多做些利民利国的事情吧。」 容吟霜听他这么说了之后,便站起了身,走到柜台前,跟他道别,说道: 「我最近住在郡王府,出来一趟不容易,你三日之后入宫我怕是不能相送了,你入宫之后,好好学,将来若真有机会继承张师叔的衣钵,成为一代宗师指日可待,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相识于微时的朋友啊。」 徐生被容吟霜的话说的又笑了笑,对容吟霜拱手抱拳做了一揖,说道: 「掌柜的这些话,徐生同样转送与您,将来若是顾先生成就了大事,顾家门庭一跃龙门,到时候可别忘了提拔小生才是。」 容吟霜也学着他的模样,做了一揖,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升平医馆。 徐生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的,至于他说什么顾先生一跃龙门那也只是客套话罢了,顾叶安虽然出身勋贵,可是与她志向其实大体相同,封侯拜相固然风光,却比不过市井生活来的自在。她和顾叶安都是不是那种愿意被世俗束缚的人。 所以,尽管顾叶安的面相中有官运,却无官命,这样也好,顺其本心,率性而活,总好过处处受制,日日担忧要好。 从升平医馆出来之后,老王问她要不要顺便再去一趟茶楼,这样就算是齐活儿了,容吟霜当然知道老王这是在说她难得捞得一回出门,走的地方多了一些罢了。 当即摇头,说道:「茶楼就算了吧。时候不早了,咱们回郡王府吧,老太太该等急了。」 回到郡王府,果然还没下车,就看见孙嬷嬷站在门外等她,容吟霜下车之后,就见孙嬷嬷赶了过来,说道: 「大夫人,您这送银两送的时间也太长了。快快,跟我进去吧。」 容吟霜不知道孙嬷嬷为何这般焦急,遂问道:「怎么了,孙嬷嬷,老太太有事找我?」 孙嬷嬷点头说道:「是啊,老太太午睡时做了个噩梦,醒来就吵着要见您,可是您去了那么久都不回来,老太太急了,就让我在门边守着,等你一回来就把你叫进屋里去。」 容吟霜听后,也加快了脚步,和孙嬷嬷一同很快赶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 就见老太太倚靠在软榻之上,前后两个婢女在给她捏肩捶腿,可是老太太却心情不是很好,挑三挑四的: 「哎哟,你这翘腿轻点儿,还嫌我这把老骨头不够疼吗?」 容吟霜在屏风外头解披风,孙嬷嬷就先进去通传了,老太太听说容吟霜回来了,就从里面喊了起来: 「老大家的,你总算回来了,快来快来,老太婆我都要吓死咯。」 容吟霜解了披风,就火速进了屏风,老太太已经坐起了身,屏退了伺候的婢女,招手让她过去,连行礼都免了。 她让容吟霜坐在她的榻前,抓着容吟霜的手说道: 「我刚才做了个噩梦,可把我吓死了。」 容吟霜安慰的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说道:「老太太别急,到底是做了什么梦,说与我听听。」 老太太为难的回想起来,说道:「我,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梦,就觉得一团血肉,模模糊糊,血淋淋的,看样子像是……像是……成了形未长成的孩子。我怕,我怕……」 老太太说着担心看了一眼容吟霜的肚子,这才是她害怕的根源,她就怕容吟霜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什么好歹…… 容吟霜明白了老太太的心思,出言安慰道:「一团血肉也不知是什么,就算真是成了形却未长成的孩子,那也不会是我这个的,我怀孕还不足两月,孩子才指甲盖儿大小,还未成形呢,别说梦是反的,就算是真的,那也未必是我腹中的,老太太千万别多想了。」 听容吟霜这么一说,老太太还真的冷静了下来,想了想后,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哎哟,可把我吓坏了,你说我好端端的,怎么会做这种晦气的梦呢。」 容吟霜扶着老太太继续躺下,然后才坐在一旁陪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老太太定是太过担忧孙媳腹中的孩儿了,其实老太太大可放心,刚才我还才给徐大夫把过脉,大夫说胎像平稳的很,没有任何异样。」 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容吟霜见她双腿盖着厚厚的棉絮,如今虽是深秋,但也还不至于冷成这样才是,便问道: 「老太太可是觉得腿冷?怎的盖这样厚的棉被?」 老太太拉了拉被子,说道:「可不就是腿冷吗?也不知怎的,从前针灸之后,总觉得关节处舒爽许多,可是最近几回,针灸之后,我这腿却是越来越冷了。也不知是不是跟这气候有关系。」 容吟霜又看了看老太太的腿,陷入了思绪,良久后才听见老太太还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 「从前针灸过后我就喝一点白米酒,总能好受些,不过今儿我都喝三杯了,还是不见好转,也不知这条腿是不是废咯。」 容吟霜没有接老太太的话,而是将老太太的被子掀开了一条缝,让老太太的一条腿伸出来,她坐到后面,将老太太的腿捧到了自己腿上,然后用真气在老太太腿上探寻起来,被她掌心的真气带到之处,老太太只觉热气散开,舒服的很,也明白孙媳妇在替她治腿,就没有说话。 容吟霜的真气扫过老太太膝盖之处,只觉得膝盖处阴寒的很,自有一股诡异之气弥漫而出。 第3章 让孙嬷嬷将老太太的裤腿撩开让她看看,孙嬷嬷请示了老太太之后,便蹲下照做,容吟霜看见老太太的膝盖之上有些微青色的点点,便问道: 「这些可是针灸的洞孔?」 孙嬷嬷探头一看,点点头,说道:「看着像是。」 容吟霜心中似乎有了些数,让孙嬷嬷将老太太的裤腿放下,穿好袜子之后又送入了被褥之中。 「老大家的,我这腿怎么样了?」 容吟霜对老太太说道:「腿没事,不过不能再拖了,若是继续下去,怕就不会只是风湿骨寒了。」 老太太和孙嬷嬷对视一眼,孙嬷嬷问道:「大夫人,那老太太的腿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容吟霜没有回答,而是对老太太福下了身子,说道:「请老太太给我一天时间,明日我便再回来替老太太治腿。」 说完之后,容吟霜便若有所思的走出了院子,喊上了颖儿和老王,继续出门了。 上车之后,容吟霜对老王说道: 「再去一趟张勇家。」 老王不明所以,却也知道容吟霜定是有事,便二话不说,载着容吟霜去了。 到了张勇家门前,他们又如早上那般听见了里头传来的叫骂声,容吟霜让老王和颖儿在门外等她,可是他们却怎么都不肯,老王因为有了上回的教训再不敢让容吟霜单独行动,而颖儿也是受过子然居士再教育的,既然做了贴身丫鬟,就打算贴身到底。 容吟霜拗不过,只好让他们跟着。 进了张勇家之后,容吟霜明显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早晨来的时候,还未觉得这里鬼气横行,可是现在却是说不出的诡秘,循着声音的根源来到门外,老王想要去敲门,却被容吟霜拉住,果然老王还未抬脚,就见张勇家的大门从里向外开了过来,吓了老王一跳。 只见张勇抓着他老婆的头发,怒气冲冲的想将她拎出房门,打开门看见容吟霜他们也是一愣。 张勇家的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青红一片,眼角处肿起了一个大包,使她的眼眶看起来更加鼓出,如此惨况不用明说,他们也知道刚才在屋里发生了什么。 张勇早上被老王教训了,所以对老王还是心有余悸的,但是却不打算就这样放开拎在手里的女人,对容吟霜说道: 「我不管你是什么夫人,就是老太太也管不了我的家事,你们快走,别妨碍我教训这个不知廉耻的臭婆娘。」 颖儿年纪小,胸中自有一股狭义之气,张勇的行为,就连她都忍不住要站出来指责了,只见她插着圆滚滚的腰,对张勇叫嚣道: 「好你个挨千刀的臭男人。自己在外吃喝嫖赌不说,输了钱就回来打老婆出气,别说你这种行径不像个男人,就连做人都不配,你快放开张嫂子。」 颖儿说着就要上前去拉张勇家的,谁料张勇却像是拎小鸡子似的,扯住张大嫂的头发,将她摔倒在一边。 不理会颖儿,兀自对着张嫂子的背脊踢打,口中还恶狠狠的说道:「我让你水性杨花,我让你勾三搭四,我打死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 颖儿急得不得了,就对老王叫道: 「老王,你还站着干什么呀?当真要看着张嫂子被打死你才动手吗?」 老王被颖儿这个小丫头一叫,也懵了,这才反应过来,往正在行凶的张勇那儿跑去,老王不管不顾,就揪住了张勇的后颈,拉开了他正行凶的手脚,颖儿见张勇被拉开,就赶忙冲上前去看张嫂子的情况。 「张大嫂,你没事……啊——」 颖儿的叫声戛然而止,只见她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东西好一会儿,两只眼珠子这才做出斗鸡眼的样子,直挺挺的吓晕过去。 老王见颖儿倒下了,也往后看了看,正好对上了一个仰冲而上的东西,血淋淋的一团,像孩子,又不像孩子……对峙好一会儿后,老王只觉手上一松,被他提起的张勇被掉在了地上,老王想捂住双眼,谁知道他的手才一动,那个东西就扑过来撞了他一下脑袋,然后,老王也失去了知觉。 容吟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回她可棘手了。 因为这回的东西不是鬼,而是鬼胎!一种已经死去的胎体再一次复活在活人体内的东西。 张勇摔在地上,仰面着地,鼻血横流,刚想回身找老王进行拼死肉搏,谁知道一回头,也看见了那血淋淋的一团东西,还未惊叫出声,就见那东西猛地冲入了他的口中。 张勇捂着嘴在地上翻滚,整个头颅涨成了漆黑的颜色,容吟霜走过去打出一记清心符,可是,鬼胎不是鬼,它是受活人滋养出来的胎体,清心符对它并无效用,只见那东西继续在张勇身上肆虐,一会儿带着他的头往东撞,一会儿带着他的腿往西撞,不过片刻,就让张勇头破血流,再继续下去,怕是张勇的这条小命就要呜呼哀哉了。 混乱之中,容吟霜看见依旧背对着门扉坐在地上,脑袋垂到胸口的张大嫂,她入眼所见的那股黑气便是由她体内发出,至此也明白过来,其实她如今腹中怀的根本不是什么孩子,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鬼胎! 清心符对鬼胎无用,容吟霜只好兵行险招对着张大嫂的背打出一记金刚符,果然那正附在张勇身上的一团血肉猛地又出来,回到了张大嫂的体内保护她,容吟霜的金刚符被弹了出来,她险险的避开。 张勇被撞得头破血流,也吓得屁、滚、尿、流,狗刨式的在地上爬行,嘴里直嚷嚷着:「鬼,鬼,有鬼,有鬼!救命啊,救命啊——」 说着他就想冲出院门,可是在他的手碰到门扉的那一刻,院门就猛地关了起来,然后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打不开了。 只见张大嫂缓缓从地上站起,转过了身,整个人都被阴森之气笼罩,阴沉森冷的话自她口中说出: 第4章 「你想往哪儿跑,你以为你跑得出吗?哼哼哼哼哼哼……」 桀桀怪笑声让容吟霜觉得头皮发麻,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张勇贴在门边惊恐万分的看着张大嫂,吓得双腿不住发抖,沿着门背跌坐了下来,只见张勇色厉内荏的叫道: 「你,你,你是什,什么东西?快,快走!」 张大嫂又笑了几声,容吟霜只觉得自己的汗毛孔都被她笑得张开来了,只听被控的张大嫂说道: 「我是什么东西?我是宝宝呀!爹爹,我是宝宝呀。」 张勇颤抖着双唇,看着不断逼近的张大嫂,结结巴巴的说道:「不是,不是,我我我不是你爹爹,你是你娘和其他人有的,你去找其他人,去找其他人。」 张大嫂张大了血红的眼睛,瞪着张勇,说道:「胡说!就是你的!你为什么不认?为什么怀疑我?」 张勇也许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张大嫂,虽然吓得汗如雨下,但可能在这件事情之上他是真的生气的,于是怒道: 「怎怎么可能是我的?你这肚子五个月,我都一年没碰你了,你哪来的孩子?不是其他人的是谁的?」 张大嫂听了张勇的话,眼中也是现出了一丝的迷茫,低头又一次抚摸了自己的肚子,张勇见她这样,又鼓起了最后的勇气站起身来,要开门。 眼看门被他巴出了一条缝来,只够伸出一条胳膊,可是就在这时,张大嫂突然反应过来,猛地一瞪眼,就见门扉再一次严丝合缝的关了起来。 张勇的手被门夹住,再抽不出来,可是门扉的两边是木头,未曾将他的手切断,只是看着紧紧闭上的大门,再看看张勇的手,也明白他这只手怕是废了。 「啊——」 张勇的惨叫响彻云霄,张大嫂看他这样,整个人就完全被黑气所侵袭了,做好姿势眼看就要冲上去给张勇致命的一击。 容吟霜挡在张勇前面,对张大嫂说道: 「你不能杀他。」 张大嫂虽然被控,但也还存在着自己的意识,像是刚刚看见容吟霜似的,也许是记得容吟霜今早对她的好,总之现在她竟然真的停住了动作,看着容吟霜。 「他打我,骂我,甚至想杀了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容吟霜听了刚才他们夫妻之间的对话,也对事情的原委明白了些,于是向张大嫂解释道: 「他打人固然不对,可是,他也是心存疑惑,他说自己一年没有与你同房,可是你的肚子却突然大了起来,他以为你在外不忠,有了其他男人。」 张大嫂又是一阵哼哼哼哼的笑声,然后说道: 「可是你知道他为何不与我同房吗?」张大嫂抚摸着肚子,神情空洞的很:「因为小宝就是被他害死的。我的小宝原本在肚子里好好的,可是有一天他回来之后发酒疯,说是要纳妾,要把他养在外面的那个野女人带回家来,我不同意,他就打我。我怀了近六个月的孩子,就这样被他打没了,产婆来了之后,将小产掉的孩子拿给我看……我当时就发誓一定要杀了这个男人替我的孩子报仇!我去请了神婆,让她帮我把孩子的血肉尸体供奉起来,天可怜见,我的孩子……又回来了。」 容吟霜这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叹了口气对张大嫂说道: 「这个回来的,根本不是你的孩子。世间多有养尸之法,这也许是亲人与情人之间表达不舍的方法,可是,这个方法是错误的,有违天道的,以这种歪门邪道滋养出来的,只会是邪祟之物,害人害己。」 张大嫂的面上现出了犹疑,可是她腹中之物却是激愤起来,容吟霜知道,如果那东西一直藏在张大嫂的身体中,那么她将永远不可能收它,但如果把他再逼出来,她至少可以用铜葫芦收它。 于是又接着说道: 「这种邪祟之物侵占了你的身体,打着亲人的旗号迷惑你,让你不忍拒绝,可是你却未发现自己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瘦弱吗?这便是邪祟在吸取你的精元,待你的身体再也无法向它提供精气之时,他便会弃你而去,转而去害其他人。而你终将油尽灯枯而亡。」 正说着话之际,就见张大嫂不住摇头,像是做出一副挣扎的样子,抱着头,不住的说道: 「不,不,不是的。这就是我的小宝,这就是被张勇杀掉的小宝啊。」 容吟霜见她出现犹疑,于是又再接再厉的说道:「不是。你醒醒吧。」 张大嫂抱着头突然倒在了地上,一道黑气自她的肚子中窜出,集结了周围所有的黑气,悬浮在半空,准备跟坏它事的容吟霜决一死战了。 容吟霜见时机大好,向后小退了两步,算是诱它上前,那团黑乎乎的血肉果然向她冲过来,容吟霜继续疾退,抽出腰间的铜葫芦,拔掉盖子,壶中射出金光,黑气先是继续冲撞,而后像是感觉不是对手,就想往后跑,继续回到张大嫂的肚子里去,容吟霜自后头包抄,打出一记天罗地网,将它与铜葫芦困在其中。 不消片刻,那团东西便铜葫芦收入,容吟霜这才收了天罗地网,走过去,接住了葫芦,将盖子盖好。 直到这时,整个院里的气氛才堪堪好了一些,不远处夕阳西下,映的天空漫天的云霞。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只是院子里的状况倒是有些惨烈就是了。 夹着张勇手臂的两页门扉猛地开了,张勇摔在了地上,一条手臂从中间瘪了下去,就算没有分离,但要继续恢复怕也是不易了的。 张大嫂整个人也虚脱昏死过去,虽然这样,但是一双手却还是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表情哀戚,容吟霜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张大嫂扶了起来,送进屋里床铺之上,又卷起一张百两的银票,塞入她的手中,仔细替她盖好被褥,经此一事,他们夫妻定也不能长久了,那些便只给张大嫂今后度日用吧。 第5章 这才放心回到院子里,只见宝叔和颖儿也在这个时候从地上坐了起来,看见了被门扉夹断了手臂,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张勇,老王一点都不符合他的年龄,像是弹簧似的跳了起来,紧张的四处张望: 「夫人,夫人……」 幸好这一次老王的眼睛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容吟霜,若是看不见,然后再稍稍回忆一番先前的景象,他怕又要放声嚎哭了。 容吟霜走过去将颖儿也扶了起来,将她乱了的发髻拨正,对颖儿问道: 「没事吧?」 颖儿扶着脑袋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抓着容吟霜的手臂说道: 「对了,夫人,有鬼!我刚才看见了,那黑乎乎血淋淋的东西……」 容吟霜用像是看白痴似的眼神看着她,说道:「什么血淋淋的东西呀。你就看见了张大嫂转身,就给晕了过去,你也太没用了吧?」 颖儿被容吟霜理所当然的一阵训斥之后,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可是一旁的老王却也煞有其事的说道: 「不对不对,我也看见了。那东西还来撞我呢。」 容吟霜继续用着傻瓜似的眼神盯着这一老一少,然后摇着头,不准备多说什么,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老王看着躺在门边的张勇,还有他那夹成两段的手臂,更是丈二摸不到头脑了。 回到郡王府之后,容吟霜用真气替老太太驱散骨间寒气之时,便将事情简易的跟老太太说了一番,老太太听了不断咋舌,说道: 「这世上还有此等邪事,若不是亲身经历,我只怕还要以为那是你口中说的那些异志故事了。」 容吟霜替老太太驱散了骨寒,老太太也舒服的蹬了蹬腿。 容吟霜立起身,孙嬷嬷立刻端来了水盆给她净手,老太太感觉了一番腿脚,不禁对容吟霜又是一阵夸赞: 「哎呀,老大家的真是不错,我这腿脚今年还没有这么舒服过呢。既然你有这手艺,下回有病还找什么大夫呀。」 容吟霜笑了笑,说道:「老太太,这也就是骨寒之类的,催动真气纾解一番就好,要是其他什么病症,我可是一窍不通的。」 老太太呵呵的笑着从软榻上下地走动,一旁伺候的丫鬟就伤上前搀扶,老太太却挥手表示不用,在地上蹬了两下腿之后,果然真是一点都不疼了。 说道:「呵呵呵,老大家的这是在谦虚呢。你说是不是,孙嬷嬷?」 孙嬷嬷当即看了看容吟霜,点头附和老太太的话,说道:「就是,奴婢也这么觉得,大夫人有一身的本事,可是却从不声张,单是这份心性就很难能可贵了。」 老太太点点头,正说着话的时候,就听外头有人传话,说道: 「老太太,两位郡主连夜回来了,说是要进来向您请安。」 孙嬷嬷接了传话,走入珠帘来到老太太面前问道: 「老太太,两位郡主在无忧堂等着,您见不见?」 老太太对容吟霜伸出手臂,容吟霜立刻会意扶了上去,老太太一边走出花厅,一边对孙嬷嬷问道: 「这两个丫头这么晚了回来做什么?」 孙嬷嬷对答如流:「早晨奴婢听说王妃身子有些不爽利,两位郡主怕是得了消息,回来探望王妃的。」 老太太最近都在关心她自己的腿疼风湿病,也未曾顾及其他,此时一听,倒是意外。 「王妃怎么身子不爽利了?可有传太医来府瞧一瞧?」 孙嬷嬷说道:「传了,说是气急攻心,又染了风寒,要好好将养几日才可恢复。」 老太太做上了她的太君椅,双眸透着精湛的光芒,问道:「这又是谁惹她了?气急攻心什么的也太脆弱了。」 「能够让王妃气急攻心的除了郡王爷,还能有谁呢。」孙嬷嬷虽然是老太太院子里的管事,但是府中大小事务她都能够了如指掌,就是为了以备老太太问起之时,能够对答如流。 老太太也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眼皮子就磕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不悦,说道: 「他又想给府里添人了?」 看来老太太对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所了解的,孙嬷嬷才说了一句,她就能够猜出后面的事情,能够把她那个强悍的儿媳气倒,除了儿子又想纳妾扶平妻这种不靠谱的事情之外,不做他想。 果然孙嬷嬷点头说道:「郡王爷最近看上了一位南疆歌姬,听说是定国公府的人,老太太也知道,秦王妃的父亲秦相与定国公多有不合,这回定国公府又公然的送歌姬给咱们郡王,秦王妃能不生气吗?这是双重夹击,没兜住,就病了。」 老太太的眉头几乎要皱到一起了:「南疆歌姬?这混账东西!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孙嬷嬷见老太太动了怒,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句: 「那如今,两位郡主还在外面等着,老太太是见还是不见?」 老太太挥手说道:「时辰晚了,就说我歇下了,让她们今晚现在府里住下,明儿再来。省得待会儿在我这儿哭鼻子挤眼睛,搅得我一晚不安生。」 孙嬷嬷领命去了之后,容吟霜见老太太却是现出疲累之色,便也跪了安,从老太太房里出去之后,正好从廊下见了见那两位前年嫁出去的正牌郡主。 这两位的容貌虽不如温诺美艳,但是行为举止去足以甩温诺好几条街,都是属于气质上佳的类型。 她们在听到孙嬷嬷的话之后,也十分有礼的在老太太屋外行了正规的礼节,然后才相互谦让着走出了无忧堂,那姿态别提多贵气了。 容吟霜勾起唇角,想了想,若是顾叶安没有遭此变故,那他娶得妻子也必将是这种类型的大家闺秀了,如何能够轮到她来嫁。 抚着自己的肚子,容吟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6章 颖儿已经将床铺铺好,熏了香,温了被,伺候容吟霜洗漱过后,她便在容吟霜的床榻下铺上了被褥,容吟霜带着对顾叶安浓浓的思念,进入了梦乡。 容吟霜又在郡王府住了两天之后,便就跟老太太提出回去了。 老太太虽然还想将她留下来,但也知道容吟霜记挂两个孩子,就送了她好些东西,让郡王府的车驾将她送回了顾家。 子然居士也是今天才刚刚与白云观的师太们办完了施粥,容吟霜回去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虽然一早温郡王府就派人来传过信,但是子然居士没想到容吟霜会这么快就回来。 赶忙将手里的小铲子放在一旁,让丫鬟端了水净手之后,才迎了上来,说道: 「我道老太太会留你吃饭,现在就回来了。」 容吟霜好些时候没见着子然居士,握住她的手说道:「老太太原是要留的,不过我想早些回来罢了。」 子然居士点点头,笑容满面的将容吟霜上下打量好一番,满意的说道:「不错,去郡王府将养了几天,人也变得圆润了。」 婆媳俩笑着入了内堂。 子然居士刚坐下没多会儿,就急忙站了起来,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中午回来吃饭,早上就只炖了一些汤,我再去让福婶炒些菜。」 容吟霜一听子然居士要去厨房,便想着自己也好久没见着家里的厨房了,闲着也是无聊,便跟子然居士一同去了。 子然居士见容吟霜回来高兴,去了厨房之后,就让福婶儿给她腾了一块地儿,她说什么也要亲自给容吟霜炒几样素菜出来。 容吟霜就一直在厨房里等着,子然居士吵了几样菜,然后让厨子给分成了两只小食盒,让家里的车夫赶紧趁热送去人之初给她的两个孙子。然后婆媳俩人才去了饭厅,边吃边聊起来。 「你不在的这几天,两个孩子都住在人之初,我昨晚去瞧他们,他们过的都挺好,说周围都是同学,住着开心着呢,连我要接他们回来都不要。」 容吟霜失笑:「那日我也去瞧过,他们直念叨说奶奶每次来都给他们带好吃的,都快将他们喂养成小胖子了。」 子然居士想起两个孙子也是开心,又看了看容吟霜的肚子,问道:「最近觉得怎么样?可有乏力?」 容吟霜摸了摸肚子,回道:「没什么感觉,跟怀大儿和幺儿的时候一样,能吃能睡。」 「那就好。我也是第一次照顾孕妇,也不太记得从前我是怎么过来的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有什么要用的,直接跟我说,千万别不好意思,知道吗?」 容吟霜嘿嘿一笑,说道:「娘,我什么时候跟您不好意思过。我与相公是……是几世姻缘,我……」 容吟霜虽然知道,顾叶安就是梅远道,不过,子然居士却不知道,总不能直接就这么说,我都给您儿子生了两个了之类的话吧,于是就说的比较含蓄。 谁知子然居士却让在厅中伺候的两个丫鬟出去了,然后给容吟霜夹了一筷子菜,说道: 「什么几世姻缘,你和安儿的事我都知道,安儿在娶你之前就告诉我了。」 容吟霜瞪着眼睛看着子然居士,愣住了:「嗯?相公告诉您什么?」 子然居士埋怨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告诉我你们之前的缘分,虽然乍一听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看着你给他生的那两个娃娃就由不得我不信了,大儿和幺儿无论从哪儿看都和安儿小时候一样,说话的语气,做事时候的动作,别的人看不出来,但我这个亲娘亲奶奶总是看的出来的。」 容吟霜吃了一口菜,却是忘记了咀嚼,就那么傻乎乎的看着子然居士,子然居士放下筷子,拍了拍她的手,又道: 「安儿都告诉我了。你还在这里隐瞒我。」 容吟霜将嘴里的东西咽下之后,才呐呐的对子然居士说道:「相公他,他都告诉你了?」 子然居士点头,埋怨的说:「如果他不告诉我,就是对不起咱们,我虽然不懂玄术,但是也不是那种没见识的乡野村妇,这些事情都说开了,我也是能明白的。」 容吟霜低头想了想后,才对子然居士道歉道:「娘,我也不是想要瞒你,而是怕跟您说了,吓到您。因为,除非是我与相公两个亲身经历过的,否则这些事情就是怪力乱神的,说多了,反而会增添您的困扰。」 「傻孩子!这有什么困扰的呀。如果安儿不告诉我,你是不是就想一直在我面前扮演这二嫁的媳妇角色?岂不是苦了你自己吗?真是傻。」 容吟霜被说的更加不好意思了,心道:这个顾叶安,原来什么都说了,害她每次见了婆婆总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生怕婆婆厌烦她这个二嫁过来的媳妇儿。 子然居士对容吟霜指了指饭菜,说道:「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就算你与安儿之间没有那段奇异的感情之旅,我也是很愿意让你做我儿媳的,你心地善良,懂礼守分寸,不怕你笑话,当初我见你第一面的感觉就是,哎呀,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能给我做媳妇儿该有多好啊。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安儿还未恢复,外界对他的评论也是不堪一听的,他虽出身勋贵世家,并且生为长子,原本是应该承袭爵位,为朝廷重用的,可是却因为这个病……让他生生的从云端跌入了谷底。」 子然居士似乎陷入了当年的回忆当中,目光凄婉:「你不知道他刚病之时我有多难熬,看着他痴痴呆呆的样子,郡王府里出了老太太,其他人皆是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也是我心气太高,受不了旁人对他的轻视,再加上他爹……我才愤然离家,去了观里清修,给安儿找一个清净之地也好,让自己平静下来也好,唉……」 顾叶安与她相认之后,容吟霜还没有听过关于那些年的故事,因为顾叶安本身对那些年的记忆是空白的,而清楚明白过来的子然居士也没有跟他们说过,所以,也许现在子然居士说的这些心理感受,就连顾叶安也是不知道的。 第7章 容吟霜听后,在脑中想象那种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从天之骄子变成人人都可轻贱的傻子时那种翻天覆地的痛苦感觉,她当初说过,她佩服子然居士敢作敢当的胆色,也佩服她坚韧的毅力,她身为女人,却有着不输男儿的果敢,容吟霜想到自己在梅远道死去之后,竟想过轻生这种要不得的念头,并且还做了出来,差一点害的两个孩子无家可归,痛苦一生,相比子然居士,她是就是懦夫。 「而如今,安儿虽然醒了过来,但是我却不再确定当初的选择是不是正确了。」 子然居士幽幽叹了口气,容吟霜问道:「娘为何这么说?」 「因为,也许就是我当年的不坚持,所以才让他错失了世子的身份,失去了袭爵的可能,若是当初我不是那么任性,最起码他醒来之后,郡王府嫡长子的位分还在那里,旁人想夺也夺不走了。」 「……」容吟霜终于明白子然居士到底在担心什么,便出言安慰道: 「娘,相公不会怪你的。他本就无意做官,对身份名位也看的很淡。他曾经跟我说过,他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给你,给我,给孩子们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很显然,他心目中的幸福美满并不是让自己高官厚禄,加官进爵,而是很平常的,一家和睦,其乐融融的幸福,而这一点,他一直在做,不是吗?」 容吟霜的话让子然居士欣慰的笑了,婆媳俩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院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少爷,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锦娘兴高采烈的从外头跑进饭厅,也顾不得规矩,就那么喊了一声,只见子然居士和容吟霜全都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容吟霜立刻漾起了开心的笑容,激动的说: 「你说什么?相公回来了?」 锦娘咱在饭厅门口跺脚:「哎哟,我的夫人,少爷都快走进来了,您快去看……额?」 锦娘还未说完,只见容吟霜就提着裙摆,一溜烟的跑出了饭厅,让子然居士看了不禁滴了一滴冷汗,忍不住在后头叮嘱道: 「吟霜,你慢点。」 容吟霜此时的心情简直比夏日的烟花还要灿烂,顾叶安回来了。她的相公终于回来了。 两人在院子里相遇,顾叶安将手里的包袱甩到身后的小厮手中,然后就那么站着,咧开了嘴巴,对容吟霜张开了双臂。 容吟霜看着他,停下了原来奔跑的脚步,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境,只要她一靠近,顾叶安就会消失,她也会从这相公归来的喜悦中醒来,可是,他看起来是那样真切,容吟霜难掩心头感动,再次小跑着,冲入了顾叶安大张的怀抱之中。 顾叶安离开的这些日子,容吟霜几乎是数着手指过来的,因为她害怕,害怕顾叶安会像上回一样离开她,那种绝望的痛苦她今生再不愿品尝第二遍。 想到这些,容吟霜的鼻头发酸,两行清泪就那么不知怎么的掉了下来,顾叶安将她楼在怀中,看不见她的脸,但明显感觉怀中人有些异样,想要松开她看一看,可是容吟霜却搂住他的腰怎么都不肯放手,一滴温热的泪珠滴在顾叶安的手背上,这才知道,这个傻丫头这是哭了。 「我不是都回来了嘛,以后再不离开你,好不好?」 顾叶安柔着嗓音在容吟霜耳畔呢喃,容吟霜含着泪抬头看了看他,点点头说道:「下回我也再不让你离开。」 看见她突然这般小女儿姿态,顾叶安心中一热,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说道: 「快别哭了,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爱哭,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容吟霜破涕为笑,这才将他的手按到自己的腹部,说道:「什么两个孩子,明明是三个,今后你是真的不能再离开我们娘儿四个了,要不然我们一起哭给你看。」 顾叶安只愣了片刻,然后才惊奇的看着容吟霜的肚子,问道:「这里……还有一个?」 容吟霜但笑不语,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叶安惊喜的捂住了嘴,然后看着容吟霜:「这么说,我又要做爹了?」 容吟霜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笑着,脸上还挂着先前哭泣的泪珠,看着就像个孩子般。 一把将容吟霜抱了起来,顾叶安正要抱着她转圈,可是子然居士从里面赶了出来,当即就制止了顾叶安的举动。 「哎哟,你快放下,别挤着我孙儿。」 顾叶安将容吟霜抱着过了他的头顶,他抬头与之对视,两人都甜蜜一笑,然后顾叶安才将她放了下来,过去给子然居士请安。 顾叶安的回归让顾家重新充满了生气,他不在的时候,容吟霜和子然居士都觉得家里冷清了些,如今他回来了,那种充实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晚上两人躺在帐子里,容吟霜手脚并用的缠住他,一副不想让他在从自己的手心逃脱的感觉。 顾叶安知道这些天的离去让妻子回忆起之前他消失的事情,心中略有恐惧也是有的,于是就随她搂着抱着了,更何况他也挺享受这温香软玉,舒坦的很。 「你是先回来的吗?如何不等晋王他们一同回来?一个人上路多危险啊?」 容吟霜一连三个问题,问的顾叶安措手不及,在她肩头摸了摸,说道:「你以为我出去,想念的只有你一个人吗?我也想早点回来,不过既然答应晋王去了,那有些事情总要办完了才能回来,原本晋王再那儿休息两天,我记挂家里,这才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低头在她粉嫩的脸颊上啄了一口,顾叶安想起白日里的容吟霜就弯起了嘴角,说道:「幸好我回来了,我若是再不回来,某些人还不得天天哭鼻子啊?」 容吟霜转头看了他一眼,原想辩驳,可是想起自己白天的失态,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遂又软软的回过头,继续枕在他的肩膀上,说道: 第8章 「我才不会一个人哭鼻子呢。你走这么些天,我其实都是好好的,只不过今日乍一见你,不知道怎的,就哭了出来。原人家也是感情流露,竟没想到你还笑我,唉……」 容吟霜的一声叹息让顾叶安酥了骨头,将她轻轻的压在身下,说道:「我怎会笑你,疼你都来不及。」 伸手抚在容吟霜依旧平坦的肚皮上,顾叶安颇有憧憬,容吟霜见他这样,便问道: 「相公你是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顾叶安抬头看着她,躺回他她的身边,说道:「当然是女孩儿了,臭小子已经生了两个了,若这还是个小子,那将来可有的咱们头疼了。」 容吟霜被他说笑了:「头疼什么呀,我觉得他就是个男孩儿,前儿我还做梦,梦见了一棵繁荣茂盛的参天大树,人家说娘亲的梦很准的。」 顾叶安却不以为意,说道:「不不不,我感觉她是个闺女,人家也说了,闺女是爹的小棉袄,我能感觉到我的小棉袄在对我笑。」 「……」 容吟霜看着他的傻样,不禁再次拱入了他的怀抱,顾叶安抱着她,温柔的说道:「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只要你生的,我都喜欢。」 容吟霜娇羞的抬头看着他,两厢对视良久,顾叶安才将她松开,坐在床沿深吸一口气,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遂起身往外头走去,容吟霜趴在床上问他: 「相公你去哪儿?」 「我去冲澡,你先睡吧。」顾叶安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门。 自从顾叶安回来之后,容吟霜整个人紧绷的神经就完全放松下来了。 每天跟着子然居士后面做做功课,练一练气,闲暇下来了,就在家里剪剪花草,写写字,日子过的十分舒心平静。 而她最近也有一个重大的发现,那就是自从孩子三个月过后,她的那种能力,好像就减弱了一些,就只是从一开始的看不清,到渐渐地完全看不见了。 有一回同子然居士去白云观,可是坐在藤椅之上,一路走过去,虽然看见几座荒坟,可是却是看不见那些从前站在荒坟前的东西了,容吟霜这才确定了这件事。 晚上回去跟顾叶安说了之后,顾叶安非但没有觉得可惜,而是惊喜的说: 「真的吗?那太好了。」 「……」 容吟霜看着他没有说话,虽然她对那种能力也不是很留恋,毕竟她也不是很愿意每天出门尽那些东西,只不过如今看不到了,却还是有些失落的。毕竟她是打算将这件事当做是自己的事业来做的,可如今连吃饭的碗都丢了,她还怎么做事业呀。 但是运气的时候,身体中的道力却又丝毫未减,反而有增强的趋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叶安见她脸上满是可惜,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因为他也知道,容吟霜自从有了这份能力,她就一直在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人,可是,如今这种能力没有了,她就是想帮也帮不上人家了,心中那份失落是可以想见的。 于是,虽然心中很不情愿,但是顾叶安还是跟容吟霜说道: 「你别想太多了,我觉得这肯定跟你怀孕有关系,只要生完了,这能力肯定能够回来,不过,最近既然老天爷放你的假,那么你就好好地享受这个假期吧。」 容吟霜嘟着嘴看着顾叶安,问道:「它还会回来吗?若是不回来,我今后又怎么吃这碗饭呢?」 吃不了那就不要吃啊,我养你。 顾叶安在心中这么想到,当然这句话是不能在容吟霜感觉到失落的时候说出来的,内心暗爽,却摸着她顺滑的头发说道: 「放心吧。一定会恢复的。我敢保证,等你生完了孩子,一定会比从前还要厉害的。」 容吟霜将信将疑的被他糊弄过去,回想自己三个月前的状态,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唯一的变化就是,三个月前孩子没有成型稳定,所以并未干涉到她的这份能力,而三个月后,孩子成了形,有了自己的感知,这是小家伙在跟她娘亲抗议呢,抗议娘亲不能再给他看见那么可怕的东西了…… 这么一想,容吟霜也就释怀了许多。 抚摸着肚子,乖乖的坐到庭院中去晒太阳了。 顾叶安见小妻子这般听话,心中高兴极了,让人从外头搜罗了许多好玩的,好吃的,一并送回了家中。 容吟霜在家里待的无聊了,就去茶楼里看看账本,去人之初听听学问,再不行就去升平医馆帮忙新来的尹大夫去煎煎药什么的,日子也是过的飞快。 眼看就到了年关,容吟霜和子然居士在家里张罗过年事宜,子然居士见她身子笨重,却是什么都不愿让她做,容吟霜求了好久,才为自己求了个购买花草和修剪园子的差事。尽管这些差事也只是指挥指挥旁人,然后在子然居士看不见的地方,她也可以自己动动铲子挖挖土什么的。 正月里顾叶安在家里待足了十日,就一直陪着容吟霜。原本对于相公的这份心思和体贴容吟霜是倍感幸福的,可是,不过两三日之后,她就觉得烦了,原因无他,因为,只要顾叶安在家里,她每天就有喝不完的补品,有吃不完的菜肴,只要她坐着闲下来,厨房里就会源源不断的给她送来好吃的,捏了捏自己有些圆润的脸颊,容吟霜真的很难想象自己这么吃下去,真的到了生产的时候,会不会干脆就变成了一颗球。 幸好过年期间,人之初放年假,大儿和幺儿都在家里待着,容吟霜感觉这正是他们两个敬孝道的时候了,每回顾叶安让厨子送来了什么东西,她就让大儿和幺儿都多少帮她吃一点,可是,即便是三个半人,被这样喂养下去也是有些受不了了。 于是,在第十一天,容吟霜和两个儿子终于受不了,主动提出让顾叶安还是出去做事吧。这样才中止了他们娘儿仨变成三颗球的命运。 第9章 而顾叶安就很无奈的,被老婆儿子无情的赶出了家门。 将顾叶安赶去了商铺之后,容吟霜的日子就明显轻松了很多,最起码不用每天像是填鸭一样被喂很多东西下肚了。 过年热闹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朱雀街被选作元宵佳节办灯会的街道,宝叔觉得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便将茶楼内外重新布置了一番,在店外也搬出了一些桌椅,做出各种应景的点心来放在外面,点心的颜色鲜艳,立刻吸引了很多孩子光临,变相的又吸引了很多顾客。 当晚,顾叶安带着容吟霜和两个孩子出门逛灯会,路过茶楼门前,见里头生意红火的几乎进出都要靠挤来形容,见自己的店里生意这么好,容吟霜当然高兴,正要往里头挤,手臂却被人拉住了。 只见顾叶安挑了挑眉,说道:「生意这么好,咱们进去不是给宝叔添麻烦嘛,算了吧。」 「……」 容吟霜听了顾叶安的话,想想也是,现在茶楼这么忙,他们一家人进去的话,宝叔一定会要人重点招待,那他们不是给宝叔添乱了嘛。 妥协后的容吟霜带着孩子们在街上逛了逛,不知不觉就转到了欢喜巷去,那里也是人山人海的,值此佳节,冯先生也带着人之初的学生在欢喜巷里做诗会,他们是常年流水换人出题,因此,日日都能保持题目的新鲜,俨然成为了京城万千学子课余后,最爱来消遣的地方了。 冯先生正站在摊位后向他们挥手,容吟霜很想过去看看,却又被顾叶安拉住,说道: 「这么挤,你能挤得过那些少年人吗?」 「……」 容吟霜看了一眼周围全都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毫无自觉的点点头,说道: 「就这几个小书生我怎么可能挤不过。」 顾叶安看着她叹气:「那我和两个孩子也能吗?」 容吟霜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大儿和幺儿眼珠子精灵一转,突然不约而同的抱住了顾叶安的大腿,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其实两个小子先前已经对冯先生遥遥的行了一个学生礼,现在就是被满街好玩的吸引,不愿意这么早就被冯先生揪住做学问罢了。 被这父子三人气得鼻孔冒烟,但是家里仅有的三个爷们儿全都一面倒,她纵然再想凑热闹也得忍忍,叹了口气,幺儿是个小人儿精,见容吟霜妥协之后,便示好般主动过来牵住了娘亲的手,说道: 「母亲莫气,孩儿先前在街尾处看见有耍猴之人,孩儿陪母亲大人去看看吧。」 「……」 这小子说话是不是以后都得这个腔调了?容吟霜的心在哀嚎,不要哇。 大儿听了幺儿的建议,也提出附议:「是啊,娘,就让我们陪您去看看耍猴吧。」 「……」 容吟霜一脸无奈,这两个臭小子一唱一和说的跟真的似的,以为谁不知道是他们自己想去看耍猴吧。 抬头看了一眼顾叶安,正好看见顾叶安掩唇偷笑的神情,容吟霜一记眼刀盯过去,顾叶安立刻沉稳了面色,颇有严父之风的对两个孩子说道: 「你们两个小子怎可这般?」 容吟霜看着顾叶安,以为这位严父就要当面替她教训教训这两个毛孩子了,谁知顾叶安话锋一转,却说道: 「只顾你们娘亲,不顾为父了吗?为父也想看耍猴。」 「……」 好吧。父子三人联手欺负她。 容吟霜不禁埋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心情有些惆怅。这一胎要再是个儿子,那么她今后在家里,还有地位可言吗? 「唉。」 容吟霜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顾叶安就一个眼神使过去,两个儿子一边一个,抓住了容吟霜的左右手,撒娇的说道: 「娘~~~~~~」 终于没忍住破功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个儿子见容吟霜笑了,纷纷回头去向顾叶安邀功,获得顾叶安微微点头的赞赏之后,两个孩子才像是得了先生莫大的夸奖般,激动的不行,拉着容吟霜就往前跑。 急得顾叶安在后头追喊:「臭小子,慢一点。」 一家四口在灯会上从头玩到尾,从头吃到尾,由容吟霜带头,目的就是败一败顾叶安臃肿的荷包,只可惜,从头败到尾,她家的相公大人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荷包里的银子付完了,就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闪瞎眼的银票,由着他们差一点就把灯会给全都搬回家去,他也没说一声不。 容吟霜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六七个月的时候,顾叶安就往家里领了四个产婆,据说都是从内务府退下来的,然后被顾叶安重金聘回了顾家坐镇,四个加起来年龄有两百岁的婆婆,在孩子没有出生之前,就是管理容吟霜的身子。 面对这几个曾经替贵妃们接生过的婆婆,容吟霜实在是提不起胆子跟她们叫板,都是她们让吃什么吃什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幸好四位嬷嬷喂养容吟霜的方法比较正确,每天除了先控制容吟霜那些没有必要的饮食之外,就是督促容吟霜在院子里遛弯儿,有的时候还会让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 容吟霜虽然觉得做的时候有些累,但是过了几天,身子松了也就觉得没什么累的,每天倒是越来越精神了。 子然居士给未出生的孩子做了几件衣服,全都没有上纽扣,拿来给容吟霜瞧,容吟霜瞧着这些小小的衣物就觉得温馨可爱,子然居士拿着花样子跟她比对该绣什么花色,容吟霜跃跃欲试,可是一旁伺候的嬷嬷却是不许,说是孕中动针线容易伤眼睛,而且久坐也不健康云云。 子然居士也那么认为,只是叫容吟霜挑了花样,她就拿去跟府里的绣娘一同商量去了。 六月里的一天,容吟霜当天早上不知发了什么神经,一下子吃了十三个鸡蛋,全都是糖水蛋,厨房煮嫩滑甘甜,容吟霜就是止不住的想吃,吃完了一碗三个,又要了一碗,她这种吃法可把厨房给吓坏了,主厨还特地跑到前院来请示确认,得到容吟霜的肯定之后,才悻悻的回到了厨房。 第10章 十三个糖水鸡蛋下肚之后,容吟霜不意外的感觉吃撑了。就喊了一个不那么叨唠的婆婆陪她在院子里消食遛弯儿,尽管如此,耳朵还是被这位婆婆念叨的快要崩溃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容吟霜就觉得有些不对,捂着肚子,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还是躺着,总觉得坠坠的,以为是吃多了要出恭,可是去恭放里坐了一会儿却是没什么感觉,清理的时候却发现有血了。 颖儿在一旁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跑了出去喊起来: 「夫人出血了。夫人出血了。」 容吟霜喊都喊不住她,颖儿跑出去喊了一圈后,成功的把四个婆婆和子然居士召唤了过来,只见四个婆婆全都涌入了恭房,容吟霜正站起来把衣服穿好了,见她们进来二话不说,就往她的肚子上摸,摸了半天得出了个结论: 「快生了。让产房准备。你去装帘子,你去烧水,你去捆带子,你去……」 一系列的你去干嘛干嘛吩咐好了之后,容吟霜就被搀扶着去了早就准备好的产房里面。 被扶着躺了下来,容吟霜看着四周白净的环境,心里还是突突起来,回想之前两次生产时的痛,她就觉得害怕。 四个婆婆里有一个专门负责陪她说话,让她打起精神来的婆婆连忙就凑了过来,其他人在产房里忙着,容吟霜躺了一会儿后,就觉得下腹有一阵轻微的疼痛感,经验告诉她,就是今天了。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容吟霜配合着做好了一切准备,由未时阵痛到了酉时,两个婆婆才开始按摩她似乎有些僵硬的肚子,关上了产房的门,正式开始生产。 虽然这是第三胎,但是容吟霜还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喉咙几乎都要喊破了,才勉强将孩子的头生了出来,撕裂般的痛苦让她挺身大叫,然后就觉得肚子一空,什么东西被生生扯了出去。 她不住喘息,觉得自己就快要虚脱过去了,眼睛疲累的想要立刻合上。 两个婆婆的声音传了过来:「生了生了。生出来了。」 容吟霜强撑住昏昏欲睡的眼睛,终于等到婆婆将孩子用热水洗干净之后,抱到她的身边,她转头看着眼前这红通通的娃娃,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扯着精神问道: 「是丫头还是小子?」 「恭喜夫人,是位小公子,七斤八两,模样俊的很。」 容吟霜听了不禁笑了出来,又是个儿子,说好的小棉袄呢?不过,看着这个儿子躺在襁褓里的样子,两只小胖手露了出来,白净净的可爱的很,她顿时就没了失望,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躺回了床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家里的三个爷们儿就那么趴在床边看着她,以顾叶安为首,见她一动,他们三个也动了,顾叶安倾身到她面前,轻柔的说道: 「你觉得怎么样?」 容吟霜睡了一觉,觉得体力恢复了一些,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后就从要坐起来,顾叶安赶忙过去帮忙,让屋里伺候的丫鬟拿来好几个软垫,垫在容吟霜身后让她靠着。 顾叶安顺势坐在她旁边,让她侧面也有他倚靠着。 「我睡了多久?孩子呢?」 顾叶安替她拂去面颊上的一缕乱发,说道:「你就睡了一个时辰,孩子正喂糖水呢,待会儿催奶嬷嬷来看,若是你没有奶水的话,就让奶娘喂,这些我都事先准备好了的。」 容吟霜还未开口,就听幺儿说道:「娘,小弟弟长得不好看,红通通的像只小猴子。」 「什么小猴子呀。弟弟明明长得就和你很像,你小时候生下来也是这样的。」 大儿比幺儿长两岁半,所以幺儿生下来的时候,大儿的确是见过的,只是容吟霜和顾叶安都没有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大儿竟然还记得,也不知是猜的还是怎样。 幺儿听了大儿的话,明显不高兴了,嘟着嘴说道:「才不是。我小时候生下来的时候比他漂亮多了。」 「你就是,你就是。」 「我不是,我不是。」 两个孩子因为小弟弟长相的问题争吵了起来,容吟霜觉得好笑,顾叶安也无奈的干咳一声,对大儿说道: 「大儿,带幺儿出去玩儿会子,你娘正累着,受不得你们吵闹。」 两个孩子这才不约而同的捂住了嘴,由大儿主动以眼神示意,两个孩子蹑手蹑脚的跑出了门外。 正巧奶娘抱着他们的小弟弟进来,两个孩子还想跟进来看看,可是,房门却被两个婆婆无情的关了起来。 抱着孩子的李婆婆说道:「夫人可醒了,小公子先前吃了些糖水,现下是睡了,不过睡不了多久,就该哭着要奶吃了,夫人您看是不是……」 容吟霜赶忙坐起身来,对李婆婆张开了手,精神头十足的说道: 「来,给我抱抱。」 李婆婆将孩子送到了容吟霜手中,容吟霜惦着这有些压手的娃娃,先是将他的眉眼扫过一圈,倒没发觉这孩子长得更像谁,但是一张小嘴动来动去的,倒是颇有她的影子,越看越喜爱,便抱着孩子转过身去。 解开衣服,回头对顾叶安说道: 「相公,我要喂奶,你先出去吧。」 顾叶安在两位婆婆的善意目光中,摸着鼻头走了出去,其实心里正在犯嘀咕,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是他没见过的?不就是喂个奶嘛! 容吟霜早就做过两回妈了,大儿和幺儿的奶都是她自己喂的,所以,到了三儿这里,技术已经熟练了许多,三儿也是个能耐的,不过几下就学会了叼女乃头,嘬了几下,就像模像样的喝了起来。 三儿刚出生不久,所以食量并不是很大,吃了一会儿就打起了饱嗝,李婆婆她们就想接手过去,可是容吟霜却很熟练的将孩子抱了起来,让他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手在他的后背轻轻的向上顺了几下,一个饱嗝就从三儿的口中打出。 第11章 只见他依旧闭着眼睛,嘴巴一张一合的却是透着无比的满足,容吟霜将他放在身边,对李婆婆她们说道: 「孩子先在我这里吧,待会儿又得饿了,也省得你们麻烦送来送去的。」 李婆婆她们对视一眼,李婆婆上前说道:「夫人,您刚生产完,身体正虚呢,还是让我们来带小公子,待会儿饿了再送来给您喂奶。」 容吟霜看着这小子安静的睡相,没有说话,摇摇手,一边躺下一边说道:「无妨。」 做娘的当然想多看看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了,李婆婆她们也不好阻挠他们母子亲近,便出门去了,遇见了顾叶安,就将这事儿跟顾叶安提了一下,顾叶安当然知道自家夫人是想多看看儿子,便跟李婆婆她们说道: 「她有精神,就让她多看会儿,待会儿夜了你们再来抱回去,让奶娘准备好,夜里就无需烦劳夫人了。」 李婆婆她们应声退了下去。顾叶安又推门而入,就看见容吟霜正撑着脑袋,嘴角带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走过去替她盖好了肩膀上的被子,说道: 「儿子有什么好看的,再大一些又该是个淘气包了。」 容吟霜听他语气酸酸的,想到某人是想要个女儿,不禁扑哧笑了出来,说道:「哪会是淘气包呀,大儿和幺儿就不是嘛。」 顾叶安来在他们母子身边,脸上挂着笑,将那吃饱了睡得正香的小子抱了起来,给自己挪了个位置,在容吟霜的床头靠着坐下了。 至此,夫妻俩才有了说话的时间。 「大儿叫梅周溪,幺儿叫梅周元,你说三儿叫什么好呢?」 顾叶安看着沉睡的孩子,对安静躺在身边的妻子问道。 容吟霜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来,对顾叶安说道:「你定就好。大儿和幺儿的名字也是你定的。只是我在想,之前你姓梅,如今你姓顾,三儿得跟着你姓顾了,将来他要是问起来,我和两个哥哥怎么姓氏不一样啊,那该怎么回答呢?」 顾叶安波澜不惊:「等他大了,我自然要告诉他实情的,这你就别担心了,你看大儿和幺儿现在不就对咱们家的关系接受了嘛,三儿长大了肯定能接受的。」 容吟霜弯着嘴角点点头,顾叶安看着怀里的孩儿良久后才说道:「就叫顾周文吧。千万别是个淘气包就好。」 容吟霜的眼皮子撑得有些难受,听见儿子的名字后,便温顺的点点头,就想睡过去,李婆婆送来了红糖水鸡蛋,说是让她下下奶,容吟霜生产之前吃了太多鸡蛋,以至于现在看见了就不想吃了,在顾叶安百般哄骗之下,才勉为其难吃了两个,这才疲累至极,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过睡了半个多时辰,三儿的啼哭声就把她吵醒了,就见子然居士已经将他抱了起来,在手里掂量,李婆婆也伺候在旁,容吟霜撑起了身子,对子然居士说道: 「娘,三儿是不是饿了,抱过来吧。」 子然居士见她醒了,就赶忙应了一声: 「估计是饿了,怎么哄都不行。」 将孩子送到容吟霜的手中,李婆婆从旁说道:「先前我替哥儿换了尿布,还是啼哭,这便定是饿了。夫人若是累,就别坐起来了,伤腰,躺着喂吧。」 容吟霜点点头,然后将孩子放到里床,她翻了个身转过去,解开衣服,让他侧着吃了起来。 子然居士坐在一旁等候,问容吟霜想吃些什么,她好让厨房去准备,容吟霜才喂了奶,倒是肚子有些饿了,但一时也想不出要吃什么,就让子然居士看着准备。 到了晚上,李婆婆她们将奶娘带了过来,是个二十来岁,身体健康,品貌端正的女子,她也是刚生产没多久,奶水充足,养的孩子白白胖胖,这才被李婆婆看中了,请了回来给小公子喂奶。 容吟霜知道顾叶安这是怕她夜晚劳累,便没有拒绝,瞧着那奶娘人品还不错,就答应了。于是,整个月子里都是这样,白天在她身边,晚上奶娘抱去隔壁房间。 在好汤好水的滋补下,容吟霜生产后的身子很快便就调养了过来,不过两天就能下地走走,十来天之后,体力就完全恢复了,跟未生产前倒是没有多少区别。 而她月子期间,月娘,楚芊和严掌柜都带了礼物前来看望过她,而郡王府,将军府和侯府也派人送来了生产贺礼,老太太专门让人赶制了很多小衣服和小鞋子出来,件件精致,穿在三儿身上别提多可爱了。 满月那天,顾家大摆筵席,虽然请的人不多,但都是从前相识交好过的,也有看中他们夫妻人品的客人,未请也上门来的,顾叶安全都一一的招呼周全,半分没有失礼。 容吟霜因为还在月子里,所以就只是抱着孩子出来给大伙儿看了看,也就回了房。 三儿经过一个月的将养,变得白白胖胖,粉嘟嘟的看着面前这些陌生的面孔,也不哭闹,和气的很,可把大伙儿逗得开怀。 满月酒过后,容吟霜就正式出月子了,其实她体力恢复的很快,比生大儿和幺儿之时都要快许多,也许是体内有强大道力支撑的结果,容吟霜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在家里静心打坐,在怀孕后期,因为肚子太大,所以她也没法长时间盘腿坐下,如今生完了孩子,总要将之前少做的补救回来才行。 原以为自己生了个孩子,道力总要退步一些,可是,没想到运气下来一看,觉得不仅没有减退,反而有增强的架势,气息绵延不绝,总感觉身体中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一如她怀孕时那般,生完孩子三个月后,她的那种能力就又回来了。 那天她从外头走进屋子里,看见李婆婆和王婆婆正趴在三儿的小摇篮前看他,只见三儿咧着嘴笑,咯咯的笑的人心都软了,李婆婆和王婆婆以为三儿是看着她们在笑,可是看在容吟霜的眼中,却是一个小鬼漂浮在半空对着三儿做鬼脸。 第12章 婴儿的眼睛很清,可以看见这世上任何一种东西,只是不会表达,不会说罢了,容吟霜走过去,有意无意看了一眼悬在半空的小鬼,然后对李婆婆和王婆婆说道: 「两位婆婆,该到了喂奶的时候了吧。我且在这儿喂着,两位先去歇会儿吧。」 两个婆婆走出去之后,容吟霜便将三儿抱在了怀里,三儿的眼睛还是盯着其他地方看,容吟霜转过了身,阻断了他的视线,那小鬼见自己正在引逗的婴儿被抱向了床铺,便想跟着一同前去,再去跟他玩一玩,可是就在它猛冲过去的时候,在婴儿和那个女人背后突然出现八卦圈,如金光盾牌般让它撞得头昏眼花,狠狠的被拍在地上,那小鬼从地上爬起,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八卦圈突然活了似的整个覆在了它的身上,将他困在了圈内。 容吟霜不动声色的喂完了三儿的奶,哄骗他睡着了之后,才将他又放回了摇篮之中。 然后才来到那被八卦圈罩住的小鬼面前,问道: 「你是谁家养的小鬼,竟跑来我家玩闹?」 那小鬼似乎还是个高级的,一般地派的道士养出来的小鬼大多是害人用,没有五官听觉,只受道术控制,而高级一般的小鬼——正如现在这一个,不仅有五官,还会说话。 「你放开我,我又没有害人,你抓我做什么?」 容吟霜好整以暇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温和如水的说道:「正因为你没有害人,所以我才是抓你,若你害了人,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那小鬼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凶狠的说:「哼,你快把我放了,要是被我主人知道了,有你好看的。」 容吟霜掏掏耳朵:「是吗?正好我也想见见你的主人,就把你困在这里吧,等你主人来救你好了。」 说着容吟霜就佯作要离开,却听那只小鬼连忙说道:「哎哎,你别走你别走……好姐姐,你面善心善,就放我走吧,要是被我主人知道了我偷跑出来玩,回去定会将我打的魂飞魄散,到时候永不超生,我,我,我可就可怜啦。」 「……」 容吟霜从前只听说过养小鬼的邪气,没想到这一个小鬼却还懂得讨价还价,看他小模样长得挺好,个头也不过就幺儿那么大,想着也许生前也是个可怜孩子,容吟霜心中动了恻隐,手一抬,就收了八卦圈,那小鬼再次浮到了半空,瞪着大眼睛看着她。 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你且走吧,下回莫再来了,否则我可没这么好心,你师父不把你打的魂飞魄散,我也会收了你的。」 那小鬼疑惑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没说什么,然后才转身穿出了墙壁。 容吟霜在房内环顾一圈,觉得是时候给顾家加一道她自己的封印了。这样就算她不在家,家里人也不至于被邪祟侵体什么的。 又过了几个月后,三儿一天比一天懂事,十个月大的时候已经能够自己一个人站着打敦敦了,虽然还不会走路,但脚上的力气看得出来倒是挺大的,看见容吟霜的时候,嘴里也是依依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对顾叶安倒是并不怎么热情,每回顾叶安抱他,他总是把小脑袋往一旁转去,似乎不太愿意跟他玩,而相反,只要顾叶安碰到了容吟霜,他看到之后,都会发出不同程度的反抗声,子然居士每每被这小子逗笑,说还没看过哪家小孩儿十个月就开始吃醋的。 顾叶安也是调皮,每回来看他,都会在他面前抱一抱容吟霜,惹得小家伙就是在吃奶也会放开了女乃头,大张小手向他抓过来,顾叶安就不让他抓到,小家伙急得小脸都会涨的通红,而顾叶安却是乐此不疲,每日的固定节目般,没少被子然居士和容吟霜嫌弃。 不仅仅是顾叶安,就是三儿的两个哥哥,也在他的隔绝之内,幸好大儿和幺儿大多数时候都住在人之初,不然还指不定怎么伤这两位小哥哥的心呢。 容吟霜给孩子吃奶吃了十个多月,那小子自己就不愿意吃了,每天粥饭管饱,倒没什么特别不喜欢吃的,唯独对米饭很是热衷,哪怕没有菜,他也能吃好几口饭团,要不是怕他不消化,没准半碗米饭也能轻松送的下肚。 三儿断奶之后,容吟霜就开始在外头走动起来了,幸好她的三间店铺一条街都有顾叶安代为管着,所以她只要做个甩手掌柜就好了,不然还真没有哪家店铺的掌柜像她这般,一生孩子歇一年的。 日子过的平静的很,容吟霜还是撞见了就帮着超度超度亡魂,撞不见她也乐得轻松,不会自己主动去找事做。 五月初的一天,日子倒是于寻常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对与其他人来说,也许只是一件大事,可是对于容吟霜和顾家来说却是一件叫人震惊的事。 溯玉国师张道祖于前晚殁在溯玉殿中,享年九十八岁。 这个消息震惊了顾家所有人,容吟霜觉得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张师叔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他活的恣意潇洒,道力高强的无人能敌,这样一个仰视天地的强者如何会说走就走? 因为顾叶安也算是溯玉国师的徒弟,在溯玉殿有过几名,因此溯玉国师死后,便由宫中的溯玉殿发出函书,请顾叶安入宫与其他弟子一同在溯玉殿中为师父守灵。 皇上对于此事着令礼部与内务府大办,殓葬规格参照亲王例,准许葬入皇家陵园,死后谥号镇国通天大法师。 容吟霜只觉得突然的很,顾叶安知道她跟张道祖的情分,便问她要不要一同入宫去,容吟霜自然点头,张师叔对她有恩,虽她未行拜师之礼,但在寻常时日,也教了她很多东西,毋道子师父留下的典籍,就是张师叔亲自给她写了备注,并主动教导于她,这样一个亦师亦友的人突然殁了,她这个做晚辈的又怎能不亲自去吊唁一番呢。就是顾叶安不说,她也会想办法让人传话去宫里给徐生,让徐生安排她进去祭拜的。 第13章 顾家的马车颠簸到了东直门外,递了溯玉殿的牌子之后,两人便联袂往溯玉殿赶去。 夫妻二人同样身着缟素,还未走近溯玉殿,就有小童在路口迎接吊唁客人,将他们请入殿中,只见偌大的宫殿中,一具棺木摆在正中,两旁是颇具规模的画圈蜡烛,周围跪满了白衣弟子,徐生竟然赫赫跪在首位,与其他弟子不同,他的腰间束有黑色缎带,发饰也有所不同。 看见容吟霜和顾叶安亲自来到,徐生便从棺木前起身,来到两人身前,给两人下礼,顾叶安将他扶起之后,带着容吟霜在张道祖的棺木前叩首之后,才接过溯玉殿弟子手中的白绸。 徐生见容吟霜有话要说,便四周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一切等师父下了葬再说。」 容吟霜点点头,也接过了一道白绸,跟着顾叶安跪到了最后面。在有客来吊唁之时,他们便与其他弟子一同向来客至礼。 容吟霜盯着张道祖的棺木看着,先前经过之时,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张师叔走的似乎很平静,一张脸上还挂着些微的笑容,想起之前在茶楼那次转身竟然就是她与他两人之间最后的会面,心中不免一阵凄凉,鼻头发酸,眼泪扑簌簌的就掉了下来。 顾叶安见她难过,便在底下抓了抓她的手以示安慰,容吟霜吸了吸鼻子,努力对他做出一副我没事的样子,可是眼泪却还是不争气的往下流去。幸好周围的弟子哭泣的不少,所以并未有人特意留意到她。 正哭的伤心,就听旁边响起一道声音: 「丫头,现在后悔了吧。早让你拜我为师,你现在还哭个什么劲啊?」 「……」 容吟霜猛地收住了哭泣,目光僵硬的往旁边转过去,只见白发白须的张道祖穿着华丽的寿衣,正蹲在她旁边,吊儿郎当的看着自己的棺木,那表情就好像棺材里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其他人,而他不过就是跟着来看热闹似的。 「你……」 哭了很久,容吟霜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变了,鼻音浓烈的很,张道祖对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说道: 「嘘,好好哭你的,我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的。」 「……」 容吟霜饶是心中再难过,可是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之后,再让她哭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吧。 是夜,顾叶安与容吟霜都得留在大殿中守灵,用过了统一分发的夜粮之后,容吟霜以去厕所为由走出了殿中,来到了花园的一处隐蔽之所,确定周围没有人看见她之后,才转过身,对一直跟在她身后飘动的张道祖说道。 「师叔,您怎么突然就……」 容吟霜自从看见张道祖的鬼魂之后,就再也哭不出来。 张道祖两手一摊,还是生前那副不羁的样子,说道:「丫头,我都九十八了,会死不奇怪吧。」 「可是……你去年还活蹦乱跳,我生孩子还给让人给我送了东西,如今孩子才刚断奶,你就去了……这不会是你跟我们开的玩笑吧?其实你只是魂魄离体,玩够了还会回去,是不是?」 「……」 张道祖遗憾的看着容吟霜,良久后才道:「我倒是想,不过人死都有固定的时辰,我早几年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所以才会到处找接班的人。谁料看中了你,你却不愿意,幸而找到了徐生。」 容吟霜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该怎么说这个老头好呢,他既然早几年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可是这么多年却只字未提,倒让她们这些人措手不及了。 「师叔是打算让徐生接替你的位置吗?」容吟霜今日来祭拜,瞧见徐生的装扮似乎与溯玉殿其他弟子不同,只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了。 张道祖点头:「是。」 容吟霜又问:「徐生是刚入门的,他的道术可以让溯玉殿其他师兄师弟心服吗?」 张道祖笑了笑,说道:「道术自然是不能的,徐生对于道术的天分,比你还低。」 「……」 这个师叔真是的,什么叫‘比你还低’?不过容吟霜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句话的时候,又问:「若是这般为何选徐生接替你呢?」 张道祖叹了口气,说道:「唉,整个溯玉殿中,除了他其他人接任都不能保住溯玉殿平安,当今圣上好道术,好丹药之术,道术是虚无之物,但是丹药却是重头,溯玉殿虽然弟子众多,论道术,无人及你,论炼丹之术无人及徐生左右。他炼制的丹药深得圣心,今后即便道术上无所长成,但只要有炼丹之术撑着,也能保住溯玉殿才是。」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番缘由,若不是张道祖亲口说出,容吟霜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见这位老人面露忧愁,容吟霜不禁又问: 「师叔,那你留在世间,是不是还有什么未了心愿?」 张道祖看着她又大大的叹了几口气,说道: 「未了心愿就是我这一身的道术无人传承,我走的不甘心啊。」 「……」容吟霜怎么突然觉得这句话这么耳熟呢? 只听张道祖又道:「只可惜,徐生是个棒槌,也是个玄术散体,再多的玄术到他身上也是散尽之用。」 张道祖说着,就看向了容吟霜,容吟霜蹙着眉头,隐约觉着张道祖接下来的话就不会是什么好话了。 果然,只见张道祖顿了顿,就说道:「你虽然是个不中用的,但是却是个很好的载体,这一点从你师父留给你的道力上来看就知道了,之前我也查探过,当时你虽道法受限,但竟然能够很好的将你师父的道力都保存在丹田之中,随取随用,尽管有所消耗,但也会自我调息,自我生长,比徐生那更不中用的散体好了不知千百倍。」 容吟霜满头黑线,这个老头说话真是不能更不中听。 什么叫她是个不中用的,徐生是那更不中用的,怎么您老身边的人都是些不中用的呢? 第14章 不过,容吟霜回想当年毋道子传道给她的时候,似乎也是这种嫌弃的,无可奈何才传道给你的神情,是不是世外高人都有这个嗜好? 张道祖说完之后,看着容吟霜,突然又正色过来,说道: 「丫头,我知道突然跟你说这些也是增加你的困扰,但是,看在我是你师叔的份上,在我走了之后,你留下来帮一帮徐生吧,他空有一身炼丹之术,却无任何道力支撑,这样不仅溯玉殿弟子不服,也会招来其他邪祟之物,从前有我在,他只需埋头炼药即可,邪魔自不敢侵扰,可是一旦我走了,溯玉殿将再无保护,说不得就会被邪祟之物侵占,到时候可就是祸国祸民了。」 容吟霜不解:「邪祟之物?溯玉殿在皇宫中,难道皇宫中还有邪祟之物不成?」 张道祖笑了笑,说道:「皇宫中虽有四方神兽镇压,但主要还是靠溯玉殿清理,皇宫里汇聚天地灵气,邪祟定会趋之若鹜,若是没有人定期巩固结界,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丫头,我留在这里不走,便是想抛下这份老脸,请你留下替我照看几年溯玉殿,徐生他继承我位,但若宫中有任何异动,且请你入宫替他平服一番,如此便就够了。」 容吟霜有些犹豫:「我……??」 张道祖见她这副神情,又是一叹气,说道:「只有你了,丫头。我弟子虽多,但没几个真正顶事的,徐生又是个道术盲,我也是没有办法呀。更何况,只是有事之时,让徐生请你入宫降伏,其他时候你且出宫去便是。这与你在民间帮人也没什么区别嘛。」 容吟霜看着张道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老头,前面把她损的一无是处,如今却又说这些,倒叫人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了。 见容吟霜犹豫,张道祖也就成了,容吟霜只觉与上回毋道子传道之时一样,她整个人似乎进入了一个虚拟的空间之中,张道祖坐在她的身后,指尖捏决,容吟霜只觉自天门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似乎比毋道子那时还要强劲,只道当年毋道子死后多时,才传道于她,道力早有消散之势,而张道祖却是刚死,道术仍旧精纯。 也不知过了多久,容吟霜才至混沌中醒来,只觉目光又是清明了许多,以为自己会倒在花园中,可是却发现自己是在一间房中醒来,顾叶安正坐在床前忧心的看着她。 「相公……」 容吟霜醒来就要坐起,却被顾叶安按着不动,说道:「别动,你晕倒在花园里了,幸好被人发现,前来告诉我了。」 容吟霜回想刚才张道祖传道之事,原想立刻说与顾叶安听,可是回头却看见屏风外还有几个溯玉殿的弟子守着,这些话还是等回去之后再说吧,毕竟要让这些弟子们知道最后承袭他们师父道力的人是她,那又不知将引来多少窥探与不满了。 让顾叶安扶着自己起来,在他耳旁轻声说道:「相公,我没事。」 顾叶安却是心疼:「怎会没事,定是你忧伤过度所致。你先躺躺,待会儿我就先回前殿去守灵,估计这几天晚上都不能回去了。早知道就不要你来了,让你跟着受累。」 容吟霜见他关切,心中一暖,微微勾唇笑了笑,说道: 「相公,我真的没事。我与你一同去守,守几天几夜都行,师叔突然走了,我怎么说都该来送他最后一程的,师叔于我亦师亦友,虽然我不是他的徒弟,但他也教过我很多东西,他生前我没能尽孝,死后总要尽一尽吧。」 顾叶安看着她认真的脸庞,一身缟素之下的她看起来如一朵风中白兰般弱不禁风,叫人心生怜惜,但顾叶安也知道这朵小白兰倔强起来有多厉害,知道若是自己强行不让她去守灵,那么今后,她一定会后悔一生。 这么想着,顾叶安便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你若累了,便靠在我身上眯一会儿,切不可勉强。」 容吟霜点点头,动作迅速麻利的从床铺之上走下,跟着顾叶安回到了前殿安灵处。 去了之后才发现徐生正在到处找他们,看见他们从后院走出,徐生便提着衣摆,一路小跑了过来。 「顾先生,掌柜的,我找你们好些时候了。」 顾叶安听他这么说了,不禁笑道:「我的徐国师,你就不能找人问一问吗?再过几日就要受旨听封了,你这样可真叫人不放心啊。」 徐生惭愧的低下头,说道:「我有几斤几两旁人不知道,可是顾先生和掌柜的还不知道吗?我这个国师,受得着实有愧,若非沾着个会炼制丹药,只怕这个位置轮几辈子也轮不到我做的。」 容吟霜弯唇轻言:「既然落在你肩上,你就要做好,也不枉师叔对你的信任。」 徐生极为受教的对容吟霜抬手做了一揖,说道:「是,徐生定不负师恩。」 张道祖离世之时曾经提点过他将来该做什么事,也说起过,今后宫里若有异象,就请容吟霜入宫来镇压,所以他对容吟霜的嘱咐自然是心服的,言语间就不乏恭敬了。 「师尊离世之时,曾向我言明,我不通道术,今后宫中若有事,可请掌柜的入宫帮忙,还请掌柜的念在同门一场的份上,勿要推辞才好。」 容吟霜看了一眼顾叶安,然后才对徐生说道:「你师父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虽不能保证万全,但定会尽力而为便是。」 徐生又是一拜,听得身后有人唤他才转身告辞,容吟霜看着那个青葱背影,果真是如张师叔所言,身上全无道家灵气,从前虽然她也发现这个问题,原以为跟着师叔总能有所精进,没想到连师叔对这他这体质也毫无办法,感觉着身体中不断流淌的道力,容吟霜真是感到了有些疲惫,两股道力相撞,总要有所激起,毋道子的道力她花了足足两年才能融会贯通,而如今又多了一股,也不知要多久才能融合了。 唉,看来她这辈子都别想跟这事说再见了。 第15章 张道祖离开之后,遗体由溯玉殿起灵,运至郊外皇陵安葬。而后第三天,皇上搬下圣旨,着徐生继溯玉殿国师之位,令其一个月内调配出安乐丸。如若办不到,一个月后溯玉殿之名便随张国师去,遣散殿中弟子,承国师位之人承担权责,押入天牢。 因为有着这一条附加条件,所以,溯玉殿中并无人眼红徐生刚入门便承袭师尊国师之位,甚至替这个小师弟捏一把冷汗,今上痴迷炼丹,对师尊炼制之安乐丸推崇至极,而安乐丸是师尊穷极一生研制出来的,虽然没有吝啬赐教,但是溯玉殿众人却无一人能够炼制出与师尊同等功效的药丸来。 容吟霜听说了这项附加条件之后,也不禁替徐生担忧,虽然她见识过徐生炼药的本领,但是,这一回可不是随便替人炼一瓶就行了的,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张道祖下葬之后,徐生给了她一块代表溯玉殿的出入宫的腰牌,让她在关键时刻入宫所用。不过,容吟霜内心却觉得,这块腰牌也许她未必用的上,毕竟那里是皇宫,有四方神兽镇压,不会如市井一般多事吧。 于是她除了有些担心徐生会不会被打入天牢之外,其余时间还是安安稳稳的在家里带孩子什么的。 可是,不过十日,宫里就传来了懿旨。 皇后娘娘亲召容吟霜入宫觐见。 ……容吟霜一头雾水,接过懿旨之后,便对着来送信的公公和门口那顶腰间一围黄带的单人小轿,良久后才对那公公问道: 「李公公,皇后娘娘怎会要我入宫觐见?」她一来不是命妇,而来不是皇亲,不说够不够格觐见,单就皇后娘娘如何认得她的就很叫人疑惑不解了。 来传旨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公公,也就是传说中的大太监总管李言德,容吟霜以前从未见过他,他也从未见过容吟霜,这一回是传旨之人和接旨之人同样感到迷茫的一次。 但李言德也是个见过风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后宫爬上太监总管之位,仅次于皇上身边的内务府总管了。 只见他对容吟霜笑了笑,说道: 「这个奴才就不知了,既然皇后娘娘召见,那还请夫人快些准备,奴才便在等候夫人。」 「……」 既然是皇后召见,就算容吟霜心中有一百一千个不愿也是不能不去的,子然居士与她一同入房换衣,对容吟霜说道: 「我从前也见过皇后,但那是好些年前了,那个时候她还不是皇后,我俩皆为闺中秀女,娘娘为人挺亲和,这么多年她威严日盛是肯定的,但你也无需太过害怕,她既找你入宫,定是有事,只需好好回答便行。」 子然居士一边替容吟霜换衣,一边在她耳边叮嘱,听了子然居士的话,容吟霜才觉得心里稍微平静了些,点点头,对子然居士说道: 「是。想来我也没做什么坏事,总不会招惹到皇后娘娘的。」 子然居士在她后背拍了拍,算是安慰与鼓励,容吟霜换了一身端庄的降色服装,走出府,坐上了宫里的单人轿,怀着忐忑的心,走入了那红墙绿瓦的皇城之中。 皇后娘娘名叫姬毓秀,是安国公府嫡长女,正宗名门闺秀出身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做了太子妃,先皇驾崩,太子登基,太子妃随即成为皇后,一生平顺的叫人嫉妒。 容吟霜鼻眼观心的站在钟灵殿上等待皇后驾到,不多会儿,就听后堂环佩叮当,自金碧辉煌的后殿走来一位被众多宫女簇拥的美貌妇人来,只见那妇人嘴角含笑,眉目端庄,行走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风范。 容吟霜赶忙跪下,按照先前入门时嬷嬷教习与她的规矩,叩首三下,山呼: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悦耳的声音传来:「快些起来,你便是子然的媳妇吗?快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容吟霜没想到会从皇后娘娘口中听到子然居士的名字,在一旁盛装嬷嬷的搀扶下,去到了皇后娘娘跟前,只见皇后牵起她的手,将她仔细打量一番后,说道: 「果真是个秀气的人儿,子然有福。」 容吟霜不知如何回答皇后这句话,便僵硬的福了福身子,说道:「谢皇后娘娘赞。」 皇后将她扶起,对一旁的女官说道:「赐坐。」 女官下去传旨之后,容吟霜便被皇后拉着站在她的凤坐下首,心情忐忑,只听皇后又道:「你不必紧张,子然与本宫当年可是手帕之交,闺蜜亦不过如是,只是后来我俩因缘际会,分开多年,但彼此间的情分却是未曾减弱半分。你是她的儿媳,便同本宫儿媳是一个道理,快坐下。」 「……」 虽然皇后这么说了,但是容吟霜的心里还是没有底,因为她从来没有听子然居士提过,还有一位做了皇后的手帕之交,虽然先前入宫时,子然居士说她们从前见过,但也未曾提起竟是这般情分。 皇后见容吟霜安坐之后,这才对身旁伺候的女官挥了挥手,女官便会意将钟灵殿中伺候的宫女皆清理出去,只留两三个心腹在旁伺候。 容吟霜见皇后这般,心中更是不安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只见皇后拿来一封书信,叫女官递给她,容吟霜接过后,抬头看了看皇后,皇后示意她打开看看,容吟霜这才动手将信封打开,她一边看,皇后娘娘一边说: 「这封信是国师临走前交给本宫的,他信中言明,你是他师兄的入室弟子,也就是他的师侄,今后后宫难解之事,可以请你帮忙镇压,本宫也派人去调查过你,这才知道,原来你竟然就是子然的儿媳,也算是隔代的缘分吧。」 容吟霜匆匆看完了手中那封署名为张道祖的书信,信中的确言辞恳切,向皇后娘娘推荐了她,这封信既然是张师叔临走前送来的,那么至今也有二十来日了,皇后娘娘拖了这么些天才召她入宫,也许是并不太相信她的能力,而后来打听到她是子然居士的儿媳,这才想到那就姑且一见的吧。 第16章 但这些终究只是自己内心的猜测,容吟霜不敢定论,一切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后说完了寒暄之言,终于切入了正题。 「近来,据锦翠宫的安答应说,锦翠宫附近,每每到了夜间就会闻得女人哭泣的声音,本宫原以为是她胡说八道,可是后来也派出心腹宫女前往锦翠宫查探,的确在午夜时分会有怪声传出,可派人前去搜探,又一无所获,从前国师在的时候,这些事全都是溯玉殿打理,国师玄术无双,保得皇宫多年太平,可如今国师去了,溯玉殿信任的又是不通玄术之人,虽然炼丹之术颇得圣心,但后宫诸事却是帮不上忙,本宫这才想到了你,你可莫要怪本宫唐突。」 容吟霜立即站起躬身:「娘娘千万别这么说,能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效力,是民女之幸,只是民女虽懂些道术,却绝不敢自比张师叔的超凡,只能尽一尽绵薄之力,为娘娘分忧。」 「呵呵呵呵。」 容吟霜的一番话说的还算得体,皇后听了并无不悦,反而和颜笑道:「子然从前与我的交情,你自不必这般警惕,我不是皇上,不会说出那种若是不能解决就将你关押监牢的事情来,你且尽力一试,成了,本宫有赏,不成,也不会有任何刁难责备,毕竟是本宫召你入宫的。」 「是。民女遵命。自当尽力一试。」 容吟霜恭谨回答之后,皇后便又说道: 「你且先下去休息一番,待会儿本宫命人去你府上传话,今晚便歇在宫中,待明日事情解决了之后,本宫再派人送你回府。」 容吟霜虽心系家人,但既然皇后这么说了,就不容她提出反对意见,当即低头行告退礼: 「是,多谢娘娘,民女告退。」 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女官锦绣亲自领着容吟霜走出了钟灵殿,把她交付给另一名低眉顺眼的中年嬷嬷,中年嬷嬷在宫中浸染多年,举手投足皆自有一番度量,领着容吟霜在御花园小道走了一会儿后,便指着前方的一座寻常宫宇说道: 「夫人,那里便是锦翠宫,奴婢已经早就来安答应这儿传了娘娘的话儿,夫人今晚便歇在安答应这里。」 「……」 这就把她送来了。容吟霜虽然不知道这锦翠宫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她,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多谢嬷嬷领路。」 那嬷嬷将她送到锦翠宫门前,就有两名服饰周全的小宫女前来迎她,行了礼之后,便带着容吟霜走入锦翠宫的大门。 锦翠宫的安答应是一个不那么美艳,却周全沉静的女子,不太爱说话,嘴角总是挂着一抹叫人心安的笑,叫人不自觉的就沉浸在她温婉的微笑之中难以自拔。 安答应名叫安月茹,虽然在后宫的位分并不高,但却独僻处一所宫殿让她独享,这份恩宠便不是其他后妃可以比拟的。 安月茹在主殿接待了容吟霜,叫人沏了上等的香片,温柔的请容吟霜入座,喝茶,寒暄。 所有的动作皆叫人感受到一份岁月的沉静。 「原本我的位分不高,也不想在后宫多生事端,只是这半夜的啼哭实在叫人害怕,这才禀了皇后,从前后宫也听说过这等诡异之事,不过,有溯玉国师坐镇,并未有切实流言传出,如今国师仙去,却是麻烦了夫人。」 容吟霜对她笑了笑,说道:「娘娘客气了。不知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安月茹想了想后,才道:「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只是声音时强时弱,有时候在东面,有时候在西面,有时候又仿佛近在耳边。」 她说话之时,容吟霜就一直盯着她看,总觉得这位娘娘的面相还不错,不该只屈于答应之位,而她所言,亦是有些奇怪,若真是那种东西侵扰锦翠宫,那么整个宫殿里定会弥漫鬼气,可是她从进来开始,便未曾看见任何异常,这位娘娘脸上身上亦是干干净净的。 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她总不好不确认就直接将之否定了,问了基本情况之后,容吟霜便说在此守上一夜看看便知了。 安答应将她安排在最东边的一间宫房中,容吟霜心平静气的在房中歇下,前半夜还好,倒是无甚异象,只是到了后半夜,眯着双眼的容吟霜倒还真是感觉到有些怪异了,倒不是从前那种阴气横溢的感觉,而是……有人进了她的房间。 她面向墙壁,眼睛微微睁开,身子却是一动不动,叫背后之人不知她已经醒来,知道那东西弯下来探她是否睡着的时候,容吟霜才突然转身,只见一张青白的七孔流血的脸突然出现在她上方,容吟霜一蹙眉头,便要伸手去抓这东西,可是他却跑的很快,只是在容吟霜面前露过一面之后,就真的像一道影子似的,打开了房门,咻的一声就飞了出去,飞出去之后,房门就自动又拍了起来。 容吟霜自榻上走下,正在穿鞋之际,就开始听见外头有女人嘤嘤嘤嘤的哭泣声,她不紧不慢的将鞋子妥善穿好,而后将桃木剑和铜葫芦挂在腰间,还未出门,就听见有人在房门外敲,大喊道: 「夫人,夫人,那东西出来了。我们娘娘请你过去呢。」 容吟霜打开房门,见来的是个小太监,虽然他是宫里伺候的人里胆子最大的,可是此时也早已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墨蓝的天色配上阴森恐怖的哭声,在如此大背景的烘托之下,他还能站得住就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 容吟霜倒是心态平和的很,四周看了几眼之后,便不再理会,跟着那传话的小太监身后,去到了灯火辉煌,只披了一件薄毡子在肩上的安答应那儿。 主殿中点了无数的蜡烛,安答应像是要将夜里变成白昼一般,看见容吟霜就赶忙迎了上来,说道: 「夫人,你听见了吗?就是这个声音,她又来了。太可怕了,你快去收了她,快去呀。」 容吟霜看着她害怕的样子不像是作假,便点点头,往殿外走去,却是漫无目的,在走廊中走着。 第17章 只觉身后有东西靠近,容吟霜猛地回头,却只看到一记白影一闪而过。她依旧毫无表情,继续往前走,走了片刻,那东西又黏上来,不过这一回,容吟霜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猛地回身踢出一记扫堂腿,那东西被实打实的踢了一下腹部,然后便又迅速消失在花丛中。 容吟霜从伙房经过,随手抄了一根烧火棍拿在手里,然后继续在锦翠宫的园子里漫无目的的走着。 道家的灵敏让她能够早一步预见危险来临的方向,而后挥出烧火棍,总能打到那个东西。 这样一来二去之后,容吟霜总算将事情的始末弄明白了,耳边虽然依旧充斥着凄凉的哭声,但是容吟霜却不再管她,回到了安答应的主殿之中。 安答应正坐在窗前神伤,见她空手而回,不免有些失望,却还是起身相迎,问道: 「夫人可曾有头绪?」 容吟霜看着她微微一笑,然后才福下身子,对安答应说道: 「民女参见瑾妃娘娘。」 「……」 安答应愣住了,看了容吟霜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夫人再说什么?莫不是中邪了吧?」 在后宫之中若是被人诟病以下犯上,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容吟霜兀自站起之后,将先前抄到手的烧火棍递了上来,说道:「先前路过伙房,虽然伙房中的碗盘陈设皆换做答应的规格,但是烧火棍似乎娘娘未曾吩咐下去撤换。」 宫中所有宫殿里用的东西全都是内务府里独一份儿的,每个级别的妃嫔所用之物皆不相同,且都有自身宫殿的章子,而先前她转入了伙房,看见厨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身上穿的衣服,手里用的碗盘工具全都有相同的‘锦翠宫安’的字样,唯有她手里拿的那根烧火棍儿上,不甚清晰的露出一个红色的章子来,瑾妃的字样这才流出。 ‘安答应’看着容吟霜目露惊奇,而后便又坐了下来,眼珠子一转,便又对容吟霜说道: 「且先不说夫人的这些谬论,本宫且问你,鬼怪收的如何了?」 容吟霜温婉一笑:「娘娘说笑了,哪里有什么鬼怪,不过是八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在和民女开玩笑罢了。」 「……」 安答应的脸色一阵僵硬,然后才勾着唇问道:「侍卫?什么侍卫?夫人的意思是,根本没有什么鬼,而是我故意找了侍卫来扮鬼吓唬人的?」 容吟霜不卑不亢:「民女不知幕后是谁主使,只不过是实话实说,锦翠宫安平祥和,并未有丝毫鬼气溢出,此乃其一,半夜在四周飘荡的影子也不是那种怨魂之流,虽然他们妆容恐怖,不过却未必专业,七孔流血不说,舌头巨长,脸色碧青,嘴唇腥红,一般中毒死的人,死后才会七孔流血,上吊死的人才会舌头巨长,冻死之人才会脸色碧青,厉鬼才会眉眼带煞,嘴唇腥红,而娘娘宫里的这些‘鬼’,竟然能够集齐了这么多种死法于一身,也是难得了。」 「……」 被容吟霜这般专业的言论说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安答应就那么愣在那里,可是在一座巨大的大理石插屏后传来一阵再也忍不住的笑声,只见皇后娘娘自屏风后头走出,脸上带着满意的笑意。 安答应立刻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过去相扶,这态度便说明了,她早就知道屏风后是皇后娘娘,而见她举止端庄,并无低位分的卑怯,容吟霜便彻底明白了,今晚这个局到底是谁设的了。 容吟霜给皇后跪下请安,却被皇后亲自弯身扶了起来,将她拉至上位下首处,说道: 「你的这番言论有理有据,说的本宫都心服口服了,只不知你那些鬼怪的形态却是如何知道的那般详细?」 容吟霜微微一笑,虽然心中对皇后设局骗她一事很有意见,但毕竟骗她的人是皇后,高高在上的位置摆在那里,别说是骗人了,她就是杀人也不过就是一眨眼分分钟的功夫。 所以,心中虽然不平,但容吟霜却是很乖觉的继续维持恭谨和气。 「娘娘有所不知,抓鬼就是民女的副业,至今见过的鬼怪并不比人要少。」 皇后和安答应对视一眼,皇后这才摇头笑道:「我说嘛,瑾妃啊,咱们这是在专家面前班门弄斧,只凭着鬼怪异志上的样貌画了妆容,却不料是画蛇添足,给人第一眼就看出了破绽来。」 容吟霜听皇后主动承认了安答应的身份——瑾妃,赶忙又去瑾妃身前福了福身,瑾妃是真和气,将她扶起之后,就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了。 说道:「夫人好大的本事。你也不要怪本宫和皇后这般试探于你,毕竟从前咱们互不相识,你虽是张国师的师侄,但到底有多少本事,咱们却是不知的,皇宫不比民间,若是用人不当,倒真是会酿出恶果,若是连累皇家天恩受损,造成不必要的混乱,那可就对不起家国社稷,对不起列祖列宗了。」 容吟霜不懂瑾妃所言何意,但也聪明的没有多言,只是静静的听着,轻轻的说:「是。」 瑾妃这才回到皇后身边站好,接着由皇后说道: 「如今试了你,才敢放心用你。你莫要生气,一切听本宫所言。」 皇后叫贴身女官屏退了锦翠宫的宫女之后,便与瑾妃一同对容吟霜正色说道: 「锦翠宫的鬼是假,不过,御花园的鬼却是真的。西南角亭自十日之前便时常出现过路宫女中邪之事,从前这些事便是着溯玉殿彻查处理,可是如今的溯玉殿国师是个玄术盲,根本无从下手,你今日先回府收拾一番,明日本宫再派人去府中接你,这回你与子然和你的夫君说明,也许一来便是多日,替本宫将宫中事宜全都解决妥当之后,你再回去。」 容吟霜虽然有所想法,但是当朝皇后这么说了,岂有她说不的权利,当真是不要全家人的性命了嘛? 恭谨退出之后,便有两名嬷嬷亲自送她坐上轿子,出了宫去。 第18章 容吟霜坐着宫里的轿子回到顾家,只见顾叶安站在门前等她,与宫中送她回来的嬷嬷行了谢礼之后,两个嬷嬷才心满意足的守着轿子回宫去了。 顾叶安牵着容吟霜走回顾家,子然居士也迎了出来,见了面就问: 「怎么样?皇后娘娘没有为难你吧?」 容吟霜握住了子然居士的手,说道:「娘,相公,你们放心吧,皇后娘娘没有为难我。」 三人走进堂内,顾叶安才开口说道:「唉,我就知道师父走前定是将你推荐给了皇后娘娘,后宫不安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你真的沾手,只怕今后便再难摆脱了。」 容吟霜看出顾叶安面上的不悦,不敢说话,子然居士上前横了顾叶安一记,对容吟霜安慰道: 「你莫对她凶,又不是她自己愿意入宫去给皇后娘娘做事的,她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一大家子,若是拒绝了皇后,今后还怎么在京城中立足?」 顾叶安被子然居士说了之后,才牵起容吟霜的手,安慰道: 「我不是怪你,你别生气。我只是在说师父不该将你推出去的。」 容吟霜反握住他,莞尔笑道:「师叔也是无奈。溯玉殿是他一手创立,之前有他坐镇自然相安无事,深得帝后青睐,可是他也有百年之日,却未能在百年之前找到合适的继承人,徐生虽然有医术,能炼丹,但是玄术方面却是一窍不通的。」 容吟霜说到这里,便叫在门边守着的颖儿带着屋里几个伺候的丫鬟出去,而后才将子然居士和顾叶安拉到内堂,说道: 「其实我在宫里曾见过师叔,他也将此事告诉过我,并且也让我帮忙照应着些溯玉殿事宜,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师叔,人死为大,他死之后的心愿便是这个,我这个做师侄的怎么说也该帮他一把才是。所以,相公和娘不用替我担心,皇后娘娘不是个恶人,只要我尽心替她做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反正我在民间也是做的这些,而宫中无事之时,我也能随时回来。」 顾叶安因为之前听容吟霜说过她在溯玉殿遇见过张道祖魂魄的事情,因此并不稀奇,而子然居士却是第一次听,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的问; 「你说你见了张天师的……魂魄?」 子然居士虽然知道自家媳妇是个通灵之人,但却没想到能通到那种地步。 容吟霜点点头,见子然居士陷入迷茫的沉思,忽然想起皇后娘娘,对子然居士问道: 「对了,娘,昨日皇后娘娘召见,看见我第一句便问我是否子然的儿媳,还说你们曾是闺中密友,为何从未听你提过呢?」 容吟霜的这个问题,成功的将子然居士从先前的惊讶中拉了回来,愣了半晌,才想起来回答道:「哦,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与皇后年轻时有过交往,只不过后来我俩际遇不同,她做了太子妃,我做了郡王妃,起先还有来往,直到后来安儿的事出来之后,我离开郡王府,与她之间的联系交往就淡了,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过面,所以才没有告诉你们的。」 顾叶安叹了口气,说道:「皇后娘娘的确是宽厚的,只可惜膝下没有嫡亲的儿子,你若去宫里替她做事,没有人帮衬,定要小心行事,知道吗?」 容吟霜知道他是真的担心自己,微微一笑,说道:「相公,你就放心吧。我的道术深浅,我心中有数的。」 说完了这些之后,容吟霜便回房整理东西去了。顾叶安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便起身去了晋王府,让晋王在宫里多照应这些,而子然居士也去了书房,提笔给皇后娘娘写了一封信,让容吟霜明日,一起捎带着入宫去。 第二天一早,宫中果然又派了轿子前来,这回的轿子比昨日的要大,要华贵许多,容吟霜拿着自己的行礼包袱,跟子然居士挥手便坐上了轿子。 前来迎接容吟霜的是个端庄的嬷嬷,只见她从袖中拿出一封金箔浆纸包裹的信封来,走到子然居士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将信交到她的手中,说道: 「夫人万福金安,这是皇后娘娘命奴婢亲手交给您的书信,说是想请夫人改日去宫中一叙当年姐妹情谊,万望夫人莫要推辞才好。」 子然居士接过信封,对那嬷嬷回了一礼,说道:「劳烦嬷嬷,请嬷嬷回去定要转告皇后娘娘,民妇未曾有一刻忘记与娘娘之情谊,若是娘娘何时想见民妇,只需派人前来通传一声即可,民妇绝不敢推辞。」 随后,顾叶安从旁喊来了一位管账的嬷嬷,给这位宫里的嬷嬷送了一份大大的见面礼,那嬷嬷开始还推辞,但是在看见大礼的数目之后,这才收了下来,对子然居士和顾叶安颇为感动的又是弯腰,又是行礼的。 顾叶安趁势说道:「我家娘子入宫,孤身一人,难免孤寂无援,烦请嬷嬷多加照顾,莫不要让她一个人怕了才好。」 那嬷嬷看了一眼站在车前的容吟霜,脸上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连连点头,说道: 「自然,自然。」 一番寒暄告别之后,容吟霜才又忍不住走回来,在乳母手中抱着的三儿额头上亲了亲,这才转身踏上了马车,往宫中走去。 其实相比与其他人,她自己本身倒是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因为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宫外,她做的就是这个行当,无非就是一些死去的可怜之人,不管是身处何地,她能帮就尽量的帮一把罢了,总好过她们漫无目的的在人间游荡。 皇后娘娘给她在钟灵殿内安置了一间房间,里头设施俱全,虽不奢华,却是舒适旷达的,容吟霜觉得很好,皇后又给她分来两名宫女,负责伺候她的起居。容吟霜也不好直接说不要,便收了下来。 容吟霜很感谢皇后对她的周到,收拾一番后,便赶去谢过皇后,并将子然居士的书信交给了皇后娘娘观看,皇后看后,颇感欣慰,直说要见子然。 容吟霜见她这般,便又说道: 第19章 「娘娘,既然民妇已入宫,可否现在就去那处看一看?」 皇后讶异的看着她,说道:「嗯?现在就去?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那东西……白天会出来吗?」 容吟霜微微一笑:「当然会。民妇不需休息,还是先做事的好。」 皇后点点头,因为她后宫事物缠身,不能没件事都亲自去管,便将这些事情全都交给了瑾妃,瑾妃是四妃之首,平日里便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后宫事物,所以,这件事交到她的手上也并不觉得奇怪了。 瑾妃对容吟霜的印象很好,在皇后走后,便领着容吟霜亲自去了御花园,边走边说道: 「大概是从十日前开始吧。御花园的西南角亭处便有异象发生,有值夜的宫女时常看见一些糕点,杯盘凌空漂浮,又有宫女经过之后,转变了性子,变得与从前大不相同,令身边之人觉得恐慌,可是没过多会儿,又恢复过来,却是不记得先前发生的事,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瑾妃一路走着,宫婢太监们纷纷给她们让路,临近西南角亭便见一个中年太监跑了过来,白净的面皮,脸上总是挂着一抹和善的笑,只见他麻利的跑过来跟瑾妃请安,说道: 「奴才参见瑾妃娘娘,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瑾妃没有作答,而是直接指着他对容吟霜说道:「他叫胡三全,是内务府副总管,专门处理宫中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宜。」 胡三全早就听说宫里来了个新的天师,还是个女的,心中早就想见一见,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神婆,没想到却是这般年轻貌美的妇人,面上一愣,这才八面玲珑的走到容吟霜面前打了个千儿,吉利话脱口而出: 「奴才参见夫人,夫人这般年轻,就身负大本事,奴才好生佩服。」 容吟霜知道这只是场面上的客套话,这公公只是听说她,却未见过她,如何知道她有多少本领,不过就是见面的寒暄之言,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淡定自若的回道: 「公公谬赞。」 瑾妃将胡三全介绍给容吟霜认识之后,就不再领着容吟霜向前,毕竟宫里出的这种事并不是喜事,虽然她在宫里这么多年,见得事情也并不少,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心中不害怕。 好不容易爬上了四妃之首,为的可不是继续过那种受到惊吓的日子的,皇后将事情交给她做,她便接下,接下之后,自然有奴才替她去做,这也没什么。她只需坐山观,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少能耐。 容吟霜跟着胡三全身后,往西南角亭走去。 还未走近,便感觉到一股阴冷之气铺面袭来。眯起了双眼,果真看见不远处的座山凉亭之上有灰雾弥漫。 「夫人,就是那里了,恕奴才不敢靠近。」 胡三全看着那角亭,面上也是一般的惧色,容吟霜见他这般,也不勉强,微微一笑后,便点头说道: 「公公无需靠近,只需在此等候便是。」 胡三全见她主动揽下事宜,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还要维持镇定: 「啊,好,夫人就请放心的去,有什么事就大喊一声奴才,奴才便去唤来御林军解救夫人。」 「……多谢公公。」 这种事情,等她喊了你再去叫御林军,黄花菜都凉了。容吟霜心中暗自腹诽道。 沉下心情,兀自往半山腰的角亭走去。 这座角亭建在半山腰上,八角飞檐十分气派,东西南北四方皆有石阶而上,站在亭中鸟瞰而下,也可将皇宫大半美景收于眼中。 容吟霜走上之后,倒不觉得周围的气氛有多么刚戾,不过在她落坐在东边那张石凳上时,周围的灰雾便开始浮动转移,慢慢凝聚成一个形体出来。 那是个瘦的像个皮包骨头般的女人,穿着一身宫女的衣服,脸颊眼眶凹陷,就那么瞪着眼睛站在容吟霜身后,慢慢的探出了手,想要抓住容吟霜时,却见容吟霜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亭边,然后,她也跟着走了过去,又继续探出鬼爪,想要给这个闯入她私人领地的女人一点教训,可是,容吟霜却又猛地转身,回到了先前的座位上,使那鬼影又扑了个空。 容吟霜猛地回头看向她,正对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的模样让那鬼影大感不妙,却又不能确定容吟霜是否真的看得见她,便见她小心翼翼的在亭子两边移动,直到确定容吟霜的目光的确是跟着她移动的方向在转动,对她问出:「你叫什么名字?」 之后,那鬼影才猛地惊觉不对,几乎是立刻,就化作一团灰雾,弥散在四周,空洞的声音传出: 「你是谁?是来收我的吗?我不走,我不走,我就是死也要留在宫里,我不走……」 说完了这些话,容吟霜就看见周围的灰雾似乎有所转移,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西南角亭周围,不知所踪。 容吟霜在四周布下天罗地网也未能将其捕获。由此可见,她并不是死在这里的,没有受此地所困。 容吟霜走下角亭石阶之后,就见胡三全从一处假山石后头探头探脑的走了出来,先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以确定她是否中邪。 「……」容吟霜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胡总管,不用看了,我没事。」 胡三全听容吟霜的话说的分明,一点不像是从前那些中邪之人的样貌与态度,这才放下心来,指着容吟霜后面的角亭问道: 「夫人,怎么样?收了吗?」 胡三全虽说是内务府副总管,从前也遇过这种事情,但是从前毕竟有国师坐镇,他不害怕,如今来的这位却是个看着就弱不禁风的女人,可由不得他不怕呀。 容吟霜的摇头让胡三全脸色瞬间垮了,忧心忡忡的往四周看了看,惊恐的说道: 「没,没有?那,那就是说她还在这里啊?她她……」 第20章 「她不在这里了。」容吟霜说了一句话,让胡三全放下心来,然后又说了一句话,让他再次紧张。 「只是换了个地方。却是还在的。」 「……」 胡三全无奈的看着容吟霜,心想: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全了吗?这么大喘气很要人命的哇。 容吟霜现在可没有心思理会胡三全的心理活动,如今她只想知道那个东西的来历,遂对胡三全说道: 「她是个很瘦很瘦的女鬼,最近宫里有没有死过这样的宫女?」 胡三全愣愣的看着容吟霜好一会儿,才说道:「夫人,除了瘦瘦的,还有没有其他特征?宫里的女人就没有胖的,全都是很瘦很瘦的。」 「……」 容吟霜看见胡三全的目光落在她生完孩子后,还未完全恢复的小肚子上,下意识的干咳了一声,然后才说道: 「其他特征……暂时还没有。那最近宫里有人死吗?」 胡三全想了想后,回道:「死人是肯定有的,宫里人太多了,每天都有人死,就上个月里,单单是宫女就死了三个,别说其他什么掖庭局啊,浣衣局啊,那里死的人也多。」 「……」 容吟霜看着胡三全,突然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大锅,这里是皇宫还是地狱啊?每天都有人死,并且死了人之后,大家都好像习以为常了似的。 胡三全见她面露不解,这才又将宫里的事情说了一些给她听: 「夫人,您也觉得奇怪,整座皇宫里,前儿才统计出了人数,一万五千多人,这还不算那些死了的,犯了事的,这么多人都在这皇城里待着,今儿他有病,明儿他生个疾,无名无姓的人哪有那么多太医去给他们诊治,挺不过去的话,不就死了嘛。」 容吟霜听了这些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前她就听说过,官府世家都爱把子女往宫里送,不管是那有权的还是没权的,甚至是平头百姓家也是如此,都以家中有人入宫伺候而赶到无上荣耀,其实,那些家中略有帮衬的还好,若是没有帮衬,只靠自己在宫里摸爬滚打的就很可怜了。正如胡三全说的,生个病,挺过去了还好,挺不过去,就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上个月死的三个宫女是什么人,你且说与我听听。」 容吟霜觉得不管是哪里都会有可怜人,她自然不能全部帮助,但是做一些理所能力的事情还是可以的。 胡三全听了容吟霜的话,便点点头,说道: 「行,待会儿我让人把名单送来给夫人。」 这么应承下来之后,胡三全便说先回官署一趟,容吟霜则说她就在这西南边的御花园里转一转,待会儿再回皇后那里。 胡三全委婉的跟她说了一番宫中的规矩之后,容吟霜再三保证就只会在这附近走动,胡三全这才离开。 胡三全走后,容吟霜又再一次登上了角亭,如今角亭中没了灰雾之气,她坐在栏杆之上,眺望着远方,将皇宫的美景收于眼底,在她看来,整个皇宫的气氛绝不能说是祥和的,虽然有些戾气上不来,但那都是因为有一股正气压制着,而这股正气,也许就是张师叔说的四方神兽之气了,建宫之时,听说当时的开国皇帝成祖爷命人将朱雀,青龙,白虎和玄武这四方兽埋入皇城四边,着令其镇守龙气,而后宫也因为皇上的久不涉足,因此逐渐变得龙气空虚,龙气空虚了,那神兽镇守之力也会有所降低,一旦不及覆盖,那么久被压制的诡秘便将逆袭而上,到时候只怕更加棘手难办。 而就说今日所见的而这个宫女,先前她跑的那样快,说明她是真的害怕,她在害怕什么?害怕自己被收了?不,在容吟霜看来,她是害怕离开皇宫,她对皇宫有着极端的痴迷,觉得自己就是死也要死在美轮美奂的皇宫之中,因此她极为小心,平日里最多也就是作弄人,那种作弄语气说是中邪,还不如说是炫耀,那个宫女生前定然在宫中无甚地位,不受人重视,所以她才会在死后留在皇宫中找寻存在感。 她似乎特别喜欢这座角亭,也许这里有过她的什么美好回忆,而这些容吟霜是不知道的。 走下角亭之后,容吟霜就往钟灵殿走去,皇后去了御书房,并不在殿中,容吟霜正准备回房,就见女官前来通传,说是内务府副总管胡三全求见。 容吟霜出去相迎,就见胡三全捧着一张内务府出品的华美纸张向她走来,将纸妥贴的交到她的手中,说道: 「夫人,这些就是上个月的死人名单,您看看是否合用,我们刘总管说了,从这个月开始,内务府会将当月的名单全都整理出来,交给夫人,希望对夫人有所帮助。」 容吟霜谢过他之后,便就坐在钟灵殿外的一处石桌旁看了起来,撇去一些小太监、老太监和老宫女之外,死去的年轻宫女确实有三四个,其中一个浣衣局宫女的死法吸引了容吟霜的主意,自沉。 其他的人死法皆为病逝,只有这个名叫如月的宫女,死法是自沉。跳井自尽的。 看过她的品貌描述,并不像是她白天看见的那个,但有一条是说此女曾有三日不食之例,可见其疯癫,于六月初八当夜三更沉井自尽。 容吟霜看了看那座井的位置,召来女官问了一番,那女官所指方向正是离角亭不远处的西南角红字碑前。 容吟霜便急急赶了过去,一路在宫人的指点之下,她终于找到了地方,只见那红字碑上写着一些曲婉哀怨的词牌,诗句,容吟霜不懂诗词之人看了也能明白,这些都是写一些女子饱受相思之苦的。 离红字碑不远处,就有一口周围包裹玉石的井,容吟霜走过去,以天罗地网封住井口,就见一股黑气自井中汹涌而出,却是难逃金光四溢的天罗地网,被困在网中,黑气逐渐形成一个女体,只见她狰狞着面目在天罗地网中横冲直撞,口中凄厉的声音传出: 第21章 「我不要走!我不要!我要留在这里,我死也要留在这里!」 容吟霜一挥手,就收了天罗地网,将她牵出了井底,容吟霜问道: 「你是月如?」 那网中之物一愣,然后才嘿嘿笑道:「嘿嘿嘿嘿,我不是月如。」 容吟霜并没有太过惊奇,因为她看那月如的品貌描述,的确与她并不相似,便问道: 「那你是谁?」 那物不说话,却是挣扎,将网顶至半空,凄厉的答道:「我不告诉你,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告诉你!月如死了,是我让她跳井自尽的,哈哈哈哈,就在我死的第二天,哈哈哈哈哈。」 容吟霜眉头一蹙,说道:「你害死了人?」 这么一问,容吟霜只见网子猛地变形,心道不妙,只见一股黑气自网中逃窜出来,容吟霜此时再念咒却是来不及了,天罗地网只能困住未造杀孽的鬼魂,若是造了杀孽的鬼,那便已然入了恶鬼道,这便不是天罗地网可以收的了的。 只见那黑雾自网中逃窜之后,便迅速逃入了井中,容吟霜追过去想要将符打入井中,却发现井口有一股抗拒之力,使她不得其法而入。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已然造了杀孽的恶鬼,这下可有些难办了。 错失了一次擒住的机会,使得那恶鬼躲入井中。恶鬼的惨死之地本就带着阴邪,更别说她还在这阴邪之地害过人,她若不自己出来,凭你是多高的法术,就要真的把这片御花园掀地一丈方可觅得踪迹。 但是,容吟霜自问没有这么强的念力,纵然有了她也不愿用这种两相摧毁的方式,将那东西拖出来毁灭。 堕入恶鬼道的恶鬼,一旦被收,那也许就是会飞湮灭,人类永世不灭的灵魂也会毁于一旦了,但若是不收,她就会继续害人。 原以为这只是个喜欢作弄人的鬼魂,可是不想却是这般棘手。 容吟霜以自己的鲜血滴在玉井的四周,做出画地为牢的法术,这个法术虽然只是禁锢咒的一种,但却比禁锢咒的道法要高一些,虽不说永生永世困住她,但是以她如今的法力施展出来,困她个三天两夜绝对没问题。 将玉井封住之后,正好看见胡三全颠颠儿的赶了过来,对容吟霜问道: 「夫人,怎么样?我听人说您来了御花园,找到它了吗?」 容吟霜不想把玉井的事情告诉胡三全,便微笑着转移了话题,对胡三全说道: 「胡总管,我想问一问月如这个人。」 容吟霜将那张华丽的纸张摊开,用手指指在月如那个名字,见胡三全一愣,然后便果断点头,说道: 「夫人想知道月如的事,莫不是最近作恶的就是她?」 容吟霜但笑不语,问道:「她之前是做什么的?」 胡三全想了想后,就回答道:「我记得月如一开始是在浣衣局的,后来就去了尚衣局,人挺上进,却没想到会寻短见,她还有个姐妹,听说她死讯的时候,当场就给吓蒙了,也是,好端端的人,一夜就凉透了,可不叫人心寒胆颤嘛。」 容吟霜听了之后,寻了重点:「姐妹?她的姐妹还在?」 胡三全点头:「在啊。她们姐妹是一同入宫,一同在浣衣局,然后一同调去了尚衣局,感情好得很。」 「……」容吟霜一番沉思后,便对胡三全说道:「胡总管,我想见一见她。」 胡三全看着容吟霜,见她不像是说笑,这才点点头: 「见她,行倒是行,不过,她现在在的地方可不那么好,就怕污了夫人您的眼。」 容吟霜不解:「她不是在尚衣局吗?」 她记得刚入宫时,有个顾叶安打点过的嬷嬷向她科普了宫里的所有部门和人事,她记得尚衣局不就是给各宫贵人送送衣服,送送料子,轻松的不得了的工种嘛。 胡三全笑了笑,说道:「那是之前,自从月如死了之后,那丫头干活儿总不上心,前两天把宁美人的一件纱裙烫了个破洞,宁美人生气极了,就打了她几板子,将她发配去了净污房。」 净污房……那是洗各宫马桶的地方。怪不得胡三全要跟容吟霜先打个招呼了,那个地方绝对算不上干净的。 不过,既然找到了这件事中唯一的一个生还者,就算她如今身在粪坑,容吟霜也是要去见一见的。 跟胡三全要了牌子,容吟霜打着内务府监管的身份横穿了整座后宫,去到了气味不太好闻的净污房。 在掌事太监的带领之下,见到了月如的姐妹,月蓉。 只见她的脸色憔悴不堪,似乎带着病气,如今七八月的天气,她竟还穿着两层外衫,额间也无半点汗珠。 看见容吟霜之后,月蓉先是偷偷打量,然后在容吟霜问出关于月如的问题之后,她就开始目光闪烁,直摇头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来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就要离开,却被容吟霜挡住了去路,说道:「你若什么都不告诉我,那你很快就会步上月如的后尘。」 月蓉的脸上窒了窒,浑身抖的厉害:「不要来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那些事情,都是月如指使的,我,我不知道。你让开,让我走。」 说完了这些,月蓉就不顾容吟霜的阻拦,埋头冲了过去,正巧撞上了一个刚刚走入,前来送恭桶的宫女,把对方撞得掀翻在了地上,直呼‘哎哟’。 容吟霜见月蓉这般,明显就是被吓坏了的样子。心中对她那句:全是月如指使,她不知道的话很是在意,正想追过去问一问,却见先前那个被月蓉撞翻的宫女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月蓉的背影骂道: 「好你个不长眼的小蹄子,都被发配到这地方了,还这么嚣张,我呸!」 第22章 容吟霜见她一路骂骂咧咧,身上衣角处绣着尚衣局的字样,显然是尚衣局的宫女,并且从前似乎认识月如和月蓉两姐妹,容吟霜走过去,佯装替她拂了拂身上的灰尘,说道: 「姑娘小心了,莫要磕伤了这花容月貌才是。」 那姑娘见容吟霜举止文雅大方,说话的语气又是和风细语般动人,一时没了分寸,又不知她是谁,心中没底,但听她话中对自己夸赞,还是颇感欣慰,收了先前的无礼,对容吟霜福身道: 「这位姐姐见笑了,我实在是太气那丫头才会这般口无遮拦,还请姐姐不要介意。」 容吟霜微笑着摇摇手,然后指着奔门而出的月蓉说道: 「月蓉那丫头也是越来越无状了,但我见她从前也不是这般,为何最近却仿似换了个人似的,好生奇怪。」 那宫女也回头看了一眼,听到容吟霜说月蓉,嘴角勾起讽刺的笑,说道: 「她呀,哪里有什么变化,从前也就是这般嚣张无状,欺软怕硬,有她们两姐妹在的地方,其他人还就没活头了,爱钻营到死的性格,还不顾别人死活,这种人就该她们受罪。」 容吟霜敛眸想了想,又说:「欺软怕硬,哈哈,我看也不至于吧,她和她姐姐不过就是两个小丫头罢了,能欺负谁去?」 那宫女见容吟霜不信,这才来了劲,说道:「欺负谁?我听说她们从前在浣衣局的时候,就把一个宫女给整治的人不人鬼不鬼,将她们的活计推给那人做,还抢那人的饭,后来把人都给逼走了。」 容吟霜听到这里,不禁问道:「那个被她们逼迫的宫女叫什么,她们最后把人逼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那宫女摇头:「那宫女好像叫阿姚,我没听到后来她怎么样了,不过那两姐妹不知走了什么运,洗的衣服被主子夸赞了,所以才被调到了咱们尚衣局,来了之后也是时刻钻营,对她们有利的,就百般示好,对她们没利的就往死里挤兑,可让人生恨了。」 容吟霜听了那宫女的话之后,陷入了沉思,那宫女见她不再作问,便揉着先前摔伤的胳臂肘,去里头找净污房的管事告状去了。 容吟霜似乎有些明白隐藏的事情,要想完全弄清,看来还得跑一趟浣衣局了。 幸好容吟霜的手中有内务府的牌子,除了主子们的宫殿无法畅行,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阻碍的,问了一路之后,容吟霜便成功找到了浣衣局,还未入门,就差点被门里的一盆水泼了一身,幸好她闪的快。 那泼水之人似乎也是个有品级的女官,只不过她挽着衣袖,也跟着宫女们一起干活罢了,见自己冒失,差点把人泼湿,赶紧放下盆,走上前来跟容吟霜打招呼道: 「哎哟,瞧我冒失的,亏您闪的快,不然还真给我泼湿了。」 容吟霜对她摇手:「无事无事,姑姑切莫担心。」 那女官这才将手往衣前的围裙上擦了擦,说道:「瞧我这眼生的,不知夫人是……」 她这时才发觉容吟霜挽的是个妇人髻,但装扮绝不是宫中之人,又见她腰间挂着内务府的巡牌,一时摸不准她的身份,这才问道。 容吟霜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却也没有说其他的,只是说自己是内务府胡总管派来问些事情的。 那女官听说她内务府副总管派来的人,脸色随即摆正了,恭谨的问道: 「哦,不知胡总管想知道什么?」 容吟霜看着她,勾唇说出了两个字来: 「阿姚。」 只见那女官脸色骤变,目光现出闪躲。容吟霜见状,便知其中定有隐情。 「阿,阿姚?胡,胡总管怎会突然想起问那丫头?」 女官的语气与神色十分僵硬,显然是被容吟霜问到了她不愿意提及的事情,容吟霜深吸一口气,说道: 「阿姚还在吗?她是胡总管的远房表妹,家里来信了,他才知道这层身份,惊觉在宫中还有一个表妹,特意想叫我把她带回去见上一见。」 那女官面如死灰,身子不住打着摆子,说道:「表……妹?胡总管要见……」 话未说完,只见那女官就转过身去,一副极其为难的样子,目光闪烁的厉害,容吟霜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自然明白她此时此刻的心惊,因为,她只是提到了‘阿姚’两个字,就让她自乱了阵脚,就连她拙劣的谎话都没有听出来,反而陷入了自己的惊恐之中。 阿姚,她怕是见不到了。 「姑姑,请问阿姚在哪里?」 容吟霜见她神色慌张,虽再接再厉出言刺激道。 只见那女官当场就惊恐的看着容吟霜,说道:「不可能的。阿姚她怎么可能是胡总管的表妹,她是江西人,胡总管是洛阳人,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地方的。」 稍微冷静下来后,那女官便发觉不对劲了,果断拆穿了容吟霜的谎言,容吟霜却丝毫不觉难为情,反而越发趋身向前,直至来到那女官耳旁,说道: 「即使不是表妹,那请问姑姑,阿姚……还会回来吗?」 那女官的整个人一个激灵,仿佛呼吸不顺般看着容吟霜,眼神中透着惊恐,容吟霜见她这般,便果断冷下面孔,抓住了那女官的手腕,便将她拉出了浣衣局的门外。 冷声对她说道: 「你最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月如之后怕就是你了。」 那女官瞪着的双眼,在听到‘月如’两个字之后,就彻底崩溃了,当着容吟霜的面就再也站不住,抱住头蹲了下来,仿佛正在回忆什么特别叫人害怕的事情。 「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们一直欺负阿姚的,阿姚是个天真的女孩,胆子也小,但是做事特别仔细,为了把一件衣服洗的完好如初,她总会用足了心,就是希望自己的努力被主子看到,听说她家里很穷,把她送入宫来就是为了养活一家子的,所以她常说自己不能离开,她要走了,她家里就没了活计,月如她们就是拿捏着她的这个弱点,时常让阿姚没日没夜的替她们干活儿,干不好就对她拳打脚踢,月如两姐妹从前很凶悍,浣衣局的人都怕她们,就因为她们的爹好歹也是个小官儿,而其他进了浣衣局的宫女都是小民家庭,不敢惹她们,于是就只好在一旁冷漠的看着她们欺负阿姚。」 第23章 容吟霜静静的听着这段往事,心情无比沉重。 「可是突然有一天,阿姚消失不见了。月如两姐妹却因为洗好了张贵妃的一件貂皮袄子而被点名赞许,随即就被调去了尚衣局。阿姚去了哪里,我不敢多想,直到月如突然跳井自尽。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刚升了职,调换了好的地方,怎么可能会突然自尽呢?我越想越害怕,想的夜里都睡不着。然后宫里就有些微留言,说是西南角亭闹鬼,西南角亭……那是阿姚最喜欢的地方。我们身为洗衣宫女,不能靠近主殿,西南角亭就是我们能去的极限之地,阿姚会经常趁着夜色,哪怕是偷溜都会溜去角亭坐上一会儿……」 容吟霜看着蹲在地上,目光陷入无限惊恐中的女官,再问道: 「阿姚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为什么没有上报内务府?」 那女官脸色惨白的颤抖说道:「大概,大概消失两个月了,我曾经在这附近找过她,可是却始终没有找到她,我怕上报内务府之后就引起轩然大波,上头一定会怪我督管不利,所以……可是现在,我已经确定那就是阿姚,她已经回来报仇了,她杀了月如,下一个会是谁?她会一个个回来报复那些曾经对她不好的人吗?」 容吟霜没有说话,就见那女官缩着身子跪坐在了地上,双手掩面痛哭起来,不知是哀叹阿姚的悲惨,还是担忧自己的未来。 叹了口气,容吟霜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阿姚是个可怜的人,只可惜,她来晚了,没能制止她杀人的结果,堕入了恶鬼道。师父的书上,并没有多少关于恶鬼道的事情,她从前也问过张师叔,张师叔也说了,堕入恶鬼道等同于自我毁灭,无法解救,若侥幸未被打的灰飞烟灭,那么十八载轮回,只可轮入畜道,虫道,不复为人。 而如今若要阻止阿姚继续作恶,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当初加害她的凶手,令其主动认错,且看看能否适当的减轻一些阿姚的戾气。 而当初加害阿姚的月如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下月蓉得知此事,只有找到她才能将这件事情落幕。 容吟霜又一次去了净污房,可是还未靠近就听见一道惊叫:「啊……月蓉上吊啦。」 容吟霜猛地蹙眉,往净污房跑去,就见月蓉将自己吊在房梁之上,脸色涨红,双脚不断蹬踢,双眼暴睁,充血的舌头也伸了出来,做痉挛状。她的脚边,又两个人正抓住了她的脚,想要把她抬起来,却被她一脚踢开。 来不及思考,容吟霜对那绳索打出一记金光,绳索骤然断裂,月蓉也掉了下来,抓着颈子不断咳嗽,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刻出来似的。 容吟霜拨开人群走了进去,拉起坐地不起的月蓉就往外走,月蓉在地上拖行不从,可是刚刚受过大难的她根本没有力气反抗,被容吟霜一路拖着去了红字碑前。 月蓉看见那红字碑和玉井,吓得再也撑不住跪坐了下来,嚎啕大哭起来: 「我,我错了。我死,我死还不行吗?」 她的声带刚刚受损,如今哭起来声音就像是撕裂了般难听。 容吟霜看着她这样,说道:「你死了就能解决问题吗?你们从前欺负她,如今她回来找你们报仇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月蓉用尽力气,将双手捂住耳朵,似乎不愿意听见容吟霜的话,不住摇头,说道: 「不是我。不是我杀对她,是月如。她动的手,是她!打骂阿姚也是她,我,我就是替她放风,我没有动手打过她,这里也是月如自己选的,是她把阿姚身上绑满了石头丢下井的。不是我,不是我。」 容吟霜看她哭的泪眼鼻涕,毫无形象,觉得有些厌恶: 「月如为什么要杀阿姚?」 月蓉咽了下口水,颤抖着双唇说道: 「她,她看中阿姚给张贵妃洗的那件貂皮袄子,阿姚很会洗衣服,月如常常笑她家贫,这才练就了洗衣服的手艺,她洗的衣服像新的一样,张贵妃命人将那件貂皮袄子送来的时候就说过,谁洗好了就赏,月如不想让阿姚受赏,她就想把那份功劳占为己有,所以,所以就把阿姚打昏之后,趁着夜里,将她身上绑满了石块丢下了井。」 容吟霜初次听闻当时的情景,深觉这两个女人的疯狂,草菅人命也不过如此,心竟能狠到这步田地,只是为了一件衣服,一个功劳,就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我们抢了阿姚的功劳,被张贵妃亲口赞赏了,然后月如就自请调去了尚衣局,可是我的心始终难安,夜里也总是做恶梦,梦见阿姚化作厉鬼回来找我们了。月如总是说我想的太多,说我不是做大事的。我从小就听月如的话,可是没想到没过几天月如就中邪了。她开始不吃饭,开始用针扎自己,有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她,就不是她的脸,是阿姚,镜子里的是阿姚。啊——她回来了,回来报仇了。我好怕,我好怕……我好怕……」月蓉一边癫狂的说着,一边自己抓头,将头发抓的凌乱也不自知,颤抖着手不住嚎哭。 「月如不吃饭,用针扎自己,她还用头撞墙,还用火折子烫自己,这些,这些事,都是她从前对阿姚做的,我知道阿姚回来了,她在镜子里对我笑,对我笑……我怕的成夜不敢睡觉,又过了几天,月如就跳井自尽了,啊——自尽了——阿姚不会放过我们,她一定会让我们都死的,我,我,我也打过她,还,还勒过她的颈子,我勒着她的颈子,让月如打她,哈哈哈哈,她的指甲我的手背都抓坏了。我,我……我必死无疑。她一定不会放过我!」 容吟霜看着陷入癫狂的月蓉,重重的叹了口气,说了句:「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人心都是肉长的,阿姚只不过是软弱了些,你们就要欺凌于她,那么若有一日,你们遇上了比你们横的呢?如今你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也不能对你做出判定,一切还是让阿姚来决定吧。」 月蓉听了容吟霜的话,脸上的表情一窒,然后惊恐的双眼就看向了那似乎透着红光的玉井,失魂落魄的爬到了井边,一下下让自己的头磕在井边的石阶上,嘴里不住的说着: 第24章 「对不起。阿姚是我们错了。阿姚,我们错了。你已经杀了月如,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月蓉的额头立刻就红了一片,可是她却还不自知,一个劲的磕头。 玉井中红光一闪,容吟霜是解除了玉井周围的画地为牢符咒,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宫女站到了月蓉之前,脸色惨白如纸。 容吟霜也来到了月蓉身旁,指尖捏出一道定身符,打在月蓉背上。 「你想怎么处理她?」 阿姚低头看着伏趴在她面前的月蓉,眼角带厉,空灵的声音响起: 「杀了她!」 「杀她……你将永远无法回头。」 容吟霜冷静的向她诉说这些,可是阿姚却不以为意。 「永远无法回头……哈哈哈哈,我已经无法回头了不是吗?自从我杀了月如之后,我就已经堕入了恶鬼道不是吗?你若是想收我,那就收吧,灰飞烟灭算什么?我活在世的时候本来也就像是一条狗……」 阿姚自月蓉面前飘开,在这片红山绿景之中畅游,空洞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在家里就常被欺负,兄弟姐妹多,凭的就是我被克扣,脏活累活都是我做,给哥哥姐姐洗衣服倒夜壶,给弟弟妹妹洗澡换尿布,可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他们却总是拿的比我多,吃的比我多,我多要一口,爹娘都不高兴,一年熬到头,终于熬不下去了,爹娘养不起那么多孩子了,有一回我爹路过衙署,看见了宫里浣衣局招宫女的告示,他连问都没问我一声,就把我给卖了,换了十两卖身钱,回家爹给我带了一串糖葫芦,就只有我有,其他人都没有,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欢天喜地的拿着糖葫芦,却是舍不得吃,第二天,我娘又去给我裁了一身新衣裳,那是我第一次穿新衣裳,高兴的跟什么似的,那几天我在家里可以什么都不用做,那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 阿姚的身子若隐若现,在花园中游荡,诉说着内心深处的伤痛。 「可是那样的日子不过维持了三天,三天之后,我爹就把我交给了衙署的宦官,我想跑,当场就给那宦官抽了十几个嘴巴子,我爹走了连头都没有回过,我给分到了浣衣局,做了宫里最低下的洗衣宫女,不管多么天寒地冻,我都要把手浸在那冰冷的水中,但是跟在家里比起来,宫里的日子还是很舒服的,我开始慢慢适应,宫里的东西,就算是残根剩饭也比我家里的要好吃上千倍,这里的景色,是我那些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们这辈子都看不到的,本来我的日子过的很好,可是偏偏遇见了月如和月蓉那两姐妹,她们处处与我为难,处处欺负我,数九寒天的往我身上泼水,抢我的那份饭吃,我去找姑姑告状,可是姑姑却嫌我身份低微,不愿意给我做主,我帮张贵妃洗了那件特别难洗的貂绒袄子,我花了一天一夜,每一寸我都把它打理的周周全全,我想要让张贵妃注意到我,我想抓住这个机会,让自己脱离她们,可是月如想要抢我的功劳。我不肯,她又打我,打了我之后还不算,怕我把这事说出去,就把我身上绑了石头,丢下了井。」 「……」 容吟霜听着这些旧事,心中更是哀戚,只见阿姚猛地袭来,伸出长手就要抓住被她定住的月蓉,容吟霜慌忙出手,以一道金光挡开了她,阿姚悬浮在不远处的半空,双臂大张,衣裙和发丝尽数散开,像是有什么在她两旁吸引着一般,只见她瘦骨嶙峋的脸上满是煞气,说道: 「你让开!我不会离开,纵然是死,我也要待在宫里,我要永远永远的看着这些我的兄弟姐妹们看不到的美景,我要永远待着这个让他们羡慕的地方,我不要走。你滚开!」 容吟霜抽出腰间的桃木剑,说道: 「你死已经死了,纵然是冤死,但你也害了一条性命,从此沦为恶鬼道,若是我不收你,让你继续杀人,到时候你就真的会灰飞烟灭,就连畜生道都没法投去,若是你此时收手,轮回百载兴许还有再世为人的机会。」 「不。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阿姚骤然癫狂,对容吟霜射出了她长长的指甲,容吟霜以桃木剑挡开,避开的空挡,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在桃木剑上,以加强剑上的道力,注入清心咒,移形幻影般的将阿姚团团围住,以金色丝线将其困在其间。 阿姚被她控制住之后,容吟霜看准了时机,提起桃木剑往阿姚的心口刺去,只要这一下,阿姚便会自人道除名,何去何从,容吟霜自己也不知道。 就在那一刹那,包裹住阿姚的金丝突然裂开,只见阿姚的一双鬼爪自金丝线中挣扎而出,抓住了容吟霜的桃木剑,剑上的道法让她的双手都不住冒出浓烟,道家圣物岂是恶鬼可以侵扰的,阿姚却丝毫不肯放弃,猛地一声叫唤: 「啊——」 只见阿姚的身子不断膨胀,让容吟霜不得不撤了手里的桃木剑,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要啊。」 容吟霜大叫。可是一切也已经晚了。 「我说过,我要永生永世都待在我最爱的皇宫里。」空洞的话语和阿姚的脸上露出的那抹诡异笑容让容吟霜内心震撼不已。 她,她宁愿选择自我毁灭,也不愿轮回百世博一个人魂。 容吟霜赶忙以真力帮阿姚控制住不断膨胀的身体,蹙眉叫道:「傻姑娘,你这样就真的会灰飞烟灭了。」 阿姚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煞红的眼角骤然失去了厉色,恢复了本来面貌,那是一张平凡无奇,丢到人群中都不会有太多印象的脸孔,可是却书写着这个世上最悲哀的故事。 「谢谢你,不过我已经决定了,我宁愿就这样消失在这片美景之中,我也不要再世为人,再去过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我受够了贫穷困苦,受够了冷言冷语,受够了残羹剩饭,我知道你的法力很高,我打不过你,但我也不想就此堕入畜生道,我宁可现在就毁灭,再见了。」 第25章 「不要……」 容吟霜感觉自己的道力被隔绝开来,阿姚的身子像是被自我分解为成千上万颗粉尘,飘洒在莹洁的花瓣上,峥嵘的楼宇上,精巧的水榭上,碧青的湖水中…… 这个生前生后都没有过过好日子的傻姑娘,最终选择了这样一个自我毁灭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命运。 这个世上也许再也没有阿姚这个人,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有了吧。 也许她原本就不愿再做人了,在她看来,做人有什么好的?在家受家人孤立偏心,在宫里遭人欺负杀害,这样苦痛的人生中,唯一给她慰藉的便是下等宫人止步界限的西南角亭,在那里,她看到了她这辈子觉得最美的风景。 容吟霜将月蓉身上的定身符解开,月蓉整个人便如疯癫了一般,蹲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胡三全带着宫人赶到了这座红字碑前,找到了站立不语的容吟霜,见她神情哀戚,不禁开口问道: 「夫,夫人。您再这里干什么呀?奴才先前找了你好几个地方,都跟你错开了脚步。」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对胡三全指了指那玉砌水井,说道: 「让人去把里面的尸体捞出来吧。」 胡三全惊讶的看了看水井,想了想后说道:「额?夫人,什么尸体,之前月如的尸体就是在这里井里发现的没错,不过,已经捞出来,都还给她家人了。」 容吟霜又是一口叹息:「再捞。」 胡三全看着容吟霜不像是说笑,这才反应过来:「夫人,您的意思是,这下头还有一具尸体?」 容吟霜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口深井,胡三全立刻招来捞尸的小太监,搬来了机械吊钩,可是吊钩在井里搅了好多遍都没捞上来什么东西,捞尸的太监跟胡三全汇报,胡三全也有些不确定了,再去问容吟霜,得到的还是一个字‘捞’。 胡三全无法,只好半信半疑的叫人继续,那个专门捞尸的太监忍不住了,就大喊了一声: 「我下去看看,我就不信了,这之前才捞了一具,这下边若是还有一具,难道我们还会发现不了吗?」 那太监腰上绑了绳索之后,就让人拉着他亲自下井查探去了,下去了好一会儿,众人在井口等了半天,以为下面出事的时候,就见绳索猛烈的晃动起来,这便是井下传来的拉升讯号,几个太监合力将人拉了起来。 胡三全赶忙凑过去问,就见先前还十分笃定的太监脸色都吓白了,一爬上井边,就巴着边沿狂吐起来,吐得五脏六腑似乎都要出来了,然后才惊慌失措的指着井下,叫道: 「有,真有。都泡开了,呕呕呕……」 众太监这才手忙脚乱的把人拉起,然后继续下钩子捞去。 一直捞到了傍晚时分,一具沉重沉重的,几乎都被泡发开来的尸体才被捞了上来,浑身腐烂的样子,让在场大多数看见的人都吐了,容吟霜倒不觉得恶心,只是觉得鼻头发酸,眼睛疼的厉害。 这个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命运。天道未免不公,人情未免沦丧,着实可悲。 阿姚的尸体被找了出来,浣衣局的管事姑姑再则难逃,她以督管不利和知情不报的罪名被关入了刑宫,等候发落,而月蓉也难逃杀人的罪名,所幸她疯疯癫癫间,将她们如何杀害阿姚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记录在册。 宫里处理了之后,便将阿姚的尸体放在左安门后,等待她家人的认领。 可是,容吟霜坐在左安门后的角楼之上,从早上等到了晚上,也没见阿姚的家人前来,那具孤零零的棺木就那么安放在左安门后,诉说着她这一生的凄凉。 容吟霜解决了西南角亭一事,并且将祸乱根源从井里寻了出来,瑾妃与皇后上报,皇后亲自将容吟霜召到跟前赞许,并赏下了两套羊脂玉环,容吟霜愧受之后,便又领了一份临时虚职,钟灵殿左宫掌事,皇后娘娘的钟灵殿乃后宫之首,有四个掌事,可巧左宫一直空悬,若是容吟霜今后要在宫中行走,有个身份总是要好些的。 而与其他三个掌事不同,容吟霜倒是不必负责娘娘的起居,只需在有需要时听得传唤便可。 阿姚的尸体在左安门后放了足足三天也没人前来认领,最后只得由内务府草草将之安葬。 容吟霜失落了好些天,却也告知自己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日她在殿里闲着无事,右宫掌事邀她一同前往织造局,看一看时兴的缎子,容吟霜便一同去了。 右宫掌事是个宫里的老人了,在容吟霜还未填补左宫掌事一职时,她便算是钟灵殿的总掌事,如今容吟霜来了,占据了左宫掌事的名声,但是阖宫上下都知道,容吟霜真正的职责是什么,因此,虽然分了左右,但是宫里的事宜却还是在她手里控着,因此,她对容吟霜并没有生出被夺权的恨意,反而觉得容吟霜有奇术在身,愿意相交一番。 容吟霜自然没有与之夺权的心思,所以两人之间都是和睦相处的。 「容姑姑可行的动?织造局有些远,因着有织布机的嘈杂声,怕饶了主子们清雅,便设在远处。」 右宫掌事赵绾怕容吟霜觉得远,便从旁解释道。 容吟霜微微一笑,说道:「哦,闲来无事在宫里走走挺好的,皇宫处处都是景致,叫人眼花缭乱,哪里还感觉的到累啊。」 赵绾也回以一笑:「听说姑姑在宫外已经嫁人了是吗?夫家是做什么的?」 「只是普通的商户。」 容吟霜说的简易,李绾却听在耳中,说道:「以姑姑的人品,如何会嫁与普通的商户,我见你穿衣打扮,皆为大家之风,莫不是姑姑骗我的吧?」 容吟霜看了看回廊两侧的奇花:「不骗你,确实是商户。」 「其实,商户也挺好的。比起那些高门大院里压死人的规矩,普通人家倒是自在的很,姑姑是个有远见的,早就明白了其中道理,只可惜有很多人到死都看不透这其中的奥义。」赵绾说这话的时候,仿佛眼中带着迷茫,应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这才有感而发的吧。 第26章 容吟霜与一般宫里出身的女子不同,她并没有压人之心,也没有攀比的欲、望,她的存在很特别,让人不得不重视,却又不会产生嫉妒厌烦心里,不管她的出身如何,她的一身玄术却是摆在那里的,李绾与其他宫人一样,在宫女阿姚事件之后,对容吟霜是又怕又好奇的。但真正相处下来才知道,容吟霜的脾气很好,颇有些方外之人的清气,说话保守,行为端庄,整个人没有槽点,相处起来也很舒服。 两人一路说这话,往织造局走去,路过一道破落拱门时,容吟霜不禁多看了两眼,只见那拱门依稀有着恢弘的门架,只是门上的金漆早已剥落,看着破败不已,门前也不似其他地方般落座神兽石狮子,而是插着两柄剑,一左一右,剑上也已布满灰尘,受风霜侵袭,心中好奇,不禁指着问道: 「那是什么地方?怎会那样破旧?」 李绾看了一眼后,说道:「哦,那里啊。是冷宫吧,我入宫之时,那里便是这样破败了。」 容吟霜的目光落在那两柄插地一尺的剑,不禁问道:「为何不修缮一番呢?」 就算是冷宫,可是这里的位置也不是很偏,时常会有人经过,就算不安排人住,但修缮一番总是新鲜一些,这样看着总让人有一种与周围美景格格不入的感觉。 「不知道为何不修缮,反正这个宫似乎也没人管,内务府不提修缮,其他宫里也没人能提。好几年前倒是有个刚入宫的娘娘提出来过,她看中这园子周围的景致,她正要封殿,便想要了这座宫殿,不过很快就给咱们皇后娘娘压制下去了,后来那个娘娘也没要成,没过两个月就殁了。」 李绾的话让容吟霜有些震惊:「殁了?不是刚入宫的吗?」 「是呀,是刚入宫的。」李绾高深一笑:「刚入宫的娘娘才更容易殁呢。」 「……」 刚入宫不知高厚,得罪了人不自知,再加上根基不稳,可不就被人弄死,殁了嘛。 这些话,李绾没有说出口,但是容吟霜也能想到一二了,又一次觉得这皇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又看了一眼那两柄插地的剑,心中隐隐觉得那处地脉有什么在咆哮着,闷声闷声的,却很喧嚣。 与李绾一同从织造局回来,织造局的掌事姑姑送了李绾和容吟霜一些边角料子,让她们回去做帕子使,那些边角料子摸在手里柔滑的很,却不是什么名贵之物,所以织造局的姑姑敢大方送出。 容吟霜知道那姑姑的主要目的是送李绾,只是她跟着去了,也占着钟灵殿左宫掌事的职,因此才也送了她一些。 回去的路上,胡三全就迎了上来,看见容吟霜之后,就上前来打千儿,说道: 「姑姑,娘娘正找你呢。快跟奴才回去。」 容吟霜看了一眼李绾,知道皇后找她定是有事的,于是就赶紧加快了步伐跟着胡三全后头走了。 胡三全却是没有去钟灵殿,而是带着她去了一处下所,皇后娘娘和瑾妃都在那院中站着,就等着胡三全把容吟霜叫来了。 容吟霜去了先给两位娘娘行了礼,瑾妃便亲自上前扶她,说道:「姑姑去了哪里,叫我们好找。」 容吟霜正要回答,却听皇后说道:「好了,快进去看看,又出事了。」 胡三全立刻就走在容吟霜前头,将她往宫人下所的屋内引去。边走胡三全边向她解释。 「今儿有个宫女中了邪,自己爬上了树,非要说去捡风筝,可是那树上什么都没有,哪儿来的风筝,这不,爬上去之后,就摔了下来,正巧摔在了皇后娘娘与瑾妃跟前儿。」 容吟霜听了个一知半解,跟着入了屋子,就见二十来人的通铺上,只躺着一个缠着绷带的人,徐生坐在一旁写方子,见容吟霜入内,慌忙放下手里的笔,过来跟她招呼。 「掌柜的,您怎么来了?」 容吟霜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着病床上的人,问道:「她怎么样?」 一看见那个人容吟霜心里就有数了,只见她身上还残余着浓烈黑气,虽已散开,但却依旧浓烈的叫人迷眼。 徐生答道:「从高出摔下,手脚断了,已经接好,五脏六腑也有受伤,若是好生将养,应该是无虞的。」 容吟霜这才点点头,去到了床边,看着那姑娘,见她微微转醒,容吟霜便凑上去问道: 「你爬上树做什么?」 「……捡风筝。」那脸上也缠着绷带的小宫女气若游丝的说道。 「谁让你爬的?」 「……」那宫女似乎想了想之后,才说:「她说她是……万贵妃。」 容吟霜立刻换来胡三全问道:「万贵妃是谁?」她所知道的四妃中,似乎并没有姓万的。 胡三全脸色一变,摇头说道:「夫人,宫里没有姓万的贵妃,不过……」 容吟霜看着他,胡三全咽了下口水后才又继续说道: 「不过,先帝宫里倒是有个万贵妃……」 容吟霜蹙眉:「先帝?」 胡三全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更加快了,额头上也渐渐有了冷汗,点头说道: 「是,是。先帝时期有万贵妃,不过她已经死了,死了最起码有几十年了。」 走出屋子,去到皇后与瑾妃跟前,她们显然也从那小宫女口中得知了那个消息,所以才会火急火燎的让胡三全找她来看。 毕竟一个年纪不过十几岁的小宫女开口说出了,先帝时期的万贵妃让她上树捡风筝的事情,这件事情本身就透着玄奇,若是那万贵妃还在,也是万太妃了,更何况,她早在先帝还在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 「那宫女失足落下的地方在就在宛平宫外不远处,宛平宫就是从前万贵妃居住的地方,先帝在万贵妃死后,便命人将宛平宫封了,并且下过密令,不许后世在宛平宫动土,先帝死后,今上即位,有位国公之女初入宫闱,便看中了宛平宫四周景色,便要修缮一番自己入住,今上看重她的身份,虽未明着赞同,却是没有阻止之意,可是就在动土的第二天,那女便差点一个人在房里吊死,至此今上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找了国师来,国师查探一番后,便在宛平宫门外柱下两柄道剑压制,之后事情才平息下来。不想多年之后,竟然又发生这样的事情,想来定是国师殁了,曾经的封印道力也有所降低,又让里头那位……」 第27章 瑾妃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皇后娘娘,然后才又大着胆子继续说道: 「让里头那位……跑了出来。」 容吟霜听了个大概,看来瑾妃与皇后是早就知道那宛平宫的前世今生的,所以,才会在一个宫女偶然失足掉下树之后,才这般严正以待。 想起先前自己经过那宛平宫门前看到的两柄道剑,也明白过来,她们说的便是那里了,而她们话中说的‘里头那位’,想必就是先帝时期的万贵妃? 「夫人,这边请。」 胡三全奉命带容吟霜去宛平宫探视,虽然心中悲愤,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但是胡副总管还是能够明白些事理的,他不愿做的事,旁人亦不愿做,不过这便是他在主子面前的用处不是吗?若真有一天,他什么都不做了,那主子为何还要留你在身边呢? 「说起万贵妃来,其实前朝也没有留下多少有关她的记录,兴许皇上略知一二,但咱们也不能为这事儿去惊扰圣驾,便由我去问了问先帝时期的老人,这才略知了一二,这便说与夫人听吧。」 容吟霜点点头,她对消息的来源倒是不甚介意,胡三全有胡三全的职责,而她也有她的职责,各司其职就好。 只听胡三全说道: 「万贵妃原是先帝身边伺候的一个宫婢,贴身的那种,先帝未曾登基时,她便在旁伺候,先帝对她是真的宠爱,未登基前不曾纳她,直到登基之后,先帝才请了前太皇太后的旨意,将万贵妃封做了婕妤。一直专宠八年,直到当时的太子薨了……」 胡三全说的这些算是宫廷秘辛了,容吟霜从前自然是没有听过的,不过饶是如此,她也多少知道一些,当今圣上并非原装的那个太子,而是当时的二皇子,太子死后,二皇子顶上其位,才有了当今的圣上。 当即便聚了心神,听胡三全继续说道: 「太子薨了,皇后觉得死因可疑,便要彻查后宫,只在万贵妃的宛平宫里发现了巫蛊纸人,上头正是先太子的生辰八字,皇后极为震怒,当场就要拿下万贵妃,却被皇上阻挡,藏在宛平宫中好些天。」 容吟霜听到这里,不禁对万贵妃之后的下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然后呢?」 胡三全接着就开始说高、潮,说的是绘声绘色: 「然后,然后就是群臣血谏,有些大臣干脆就说万贵妃是妖妃,乃不祥之人,要先帝肃清后宫,还太子一个公理,先帝抵不过群臣,最终就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万贵妃被皇后施以了极刑,就在这宛平宫里,先帝伤痛至极,便命人封了宛平宫,不许后世任何人占据此宫。」 容吟霜与胡三全来到了宛平宫外,容吟霜之前是在桥上观看,看的并不很真切,如今走近了,只觉得宛平宫的构建就是放在如今也是气势恢宏的很,可见当年先帝确是用了真心的。 胡三全走到门边却是再也不敢往前里走了,对容吟霜认怂道:「夫人,这里边邪的很,我就……」 容吟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说道:「你就不用进去了,我自己进去看看,待会儿也就出来了。」 胡三全巴不得的连连点头,便将腰间的一把用红绳挂着的钥匙递给了容吟霜。 容吟霜先是来到门前的那两柄道剑之前合指念决,一探那道剑底下压制的是什么。只觉得一片空虚,张师叔死后,这原本的封印也就解除了,那是不是就是意味着,被这两把道剑镇压的万贵妃又出去了呢? 这一点,容吟霜不得而知。一切都要她进去探过之后才知道。 用钥匙打开了宛平宫的沉重枷锁,仿佛推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般,扑面而来的不是陈腐之气,而是阵阵清气,正心中有疑,容吟霜便跨入了门槛,走入园子。 宛平宫的建造规格不比皇后如今居住的钟灵殿小,反而处处精致至极,亭台楼阁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依旧宏伟坚固,除了蒙上了灰尘,仿佛就静止在时间的长河里一般,未曾受风霜侵袭。 容吟霜走在一片清风拂面的小圆子里,只觉得这里的清气虽不及溯玉殿,但是在皇宫而言,算是最为清澈的了,一点都不像是有恶鬼缠绕之地。 入眼皆是灰尘,容吟霜一路穿过了花园小径,走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这花园里的花竟仍在开放,自万贵妃亡故,先帝封宫开始少说也有二十来年,这些花无人侍弄,无人浇灌,竟也能活的这般久远,这般灿烂? 压下心头不解,容吟霜继续向前走去,来到了一处两间屋子大小的场地之上,场地上一片空荡荡的,就只有一口年代久远的石鼎,此鼎八脚六牙,很是特别,上头倒是无甚花纹,也不知是被日晒雨淋磨损了,还是当时就没有刻上花纹。 未曾在意容吟霜便经过而行,欲往主殿走去,却听身后传来一记清朗的男声,说道: 「又来一个人。」 容吟霜猛地回头,就见石鼎上不知何时竟坐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大概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身姿颀长,颇为健硕,国字脸,剑眉星目,虽不是特别俊美,但看着也是正气凛然。 那人见容吟霜回头,竟惊奇的从鼎上跳了下来,对几乎是瞬移的速度来到了容吟霜面前,将脸贴的很近,问道: 「你看得见我?」 容吟霜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距离,虽然没有回答,但是微微蹙起的眉头却算是回答了。 「你是谁?为何来此?是私自闯入的吗?可有人看见了?」 那个男人像是多久没有遇见可以说话的人了,一开口就问出了好几个问题,问的容吟霜都不知道先回答他哪一个了。 蹙着眉头回应:「你又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这里是宛平宫,先帝宠妃万贵妃的寝宫,一个男人在这里出现就已经很奇怪了,更别说这个男人还不是人,是个颇为话唠的男鬼。 第28章 可是,说他是鬼,容吟霜却又觉得有些不对,他的身上没有半分鬼气,倒是有略微清气溢出。 「我问你话,你反而问我。这样好了,你先回答我,然后我再回答你,凡是总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吗?」 「……」 容吟霜看着他犹豫了片刻,这才回道:「我叫容吟霜。不算是私闯。」 那男人脸上露出惊喜:「这里的封印解除了吗?皇上想通了吗?」 「……」容吟霜不解他所言何意,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却听他又说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容吟霜还未来得及问他什么太好了,就见他像是来时一般,瞬移而走,不消片刻就又消失无踪了。 容吟霜又在殿内逛了一圈,发现并无其他可疑之处,便也就出去了。 胡三全迎上来问她:「夫人,可有发现什么吗?」 「……」容吟霜沉吟想着,总不能告诉他她在万贵妃的寝宫里看到了一个不是人的男鬼吧。于是就沉默的摇摇头,说道: 「再带我去看一看那小宫女摔落的地方吧。」 胡三全脸上露出失望,却还是点点头,走在前方替容吟霜引路而去。 两人来到宛平宫外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胡三全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树的那头传出了一阵骚乱喊叫: 「呀,快看她爬的那样高,是要做什么呀。」 容吟霜和胡三全对视一眼,赶忙加快了脚步,走过转角往老槐树走去。 就见一个同样目光空洞的小宫女不知怎的,竟然一步步爬上了枝头,在半丈高的树枝上双手够着什么,容吟霜他们走到树下之后,才听见她一张一合的嘴里说的话。 「风筝,我的风筝。」然后双手就不断往前延伸而去。 「……」 众人一阵心寒,这丫头又是中邪了,她的手前哪里有什么风筝啊?要是她再往前一点,手边就连树叶都没有了。 说时迟那时快,小宫女的身子又前倾了一些,身子失去了重心,脚下又没得撑,身子一个不稳就那么从高高的老槐树上掉了下来,容吟霜见状不好,赶忙将身旁的胡三全往前推了几步,正好给那小宫女做了肉垫子,正躺在下头哀嚎呢。 容吟霜走过去一看,那小宫女已经昏迷过去,周身亦有黑煞之气,猛地抬头在四周搜寻,终于,让她在老槐树后头看见了一抹迅速消失的红色衣裙,因为那东西消失的太快,以至于她也只看到她的红色衣裙而已,其他容貌什么的却是毫不清楚。 将那宫女和胡三全送回了她们的住处,因为有胡副总管的舍己为人,因此那小宫女只是受到惊吓,受伤倒是没有的,胡三全的一条胳膊却是折了。 容吟霜去了瑾妃那儿向瑾妃汇报此事,顺便再问一问关于万贵妃当年的事情。 瑾妃用茶杯掩盖着尴尬与不愿,却耐不住容吟霜二次相问,将茶杯放在了檀木茶几上,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前朝的事,我又知道多少呢。只是听说过万贵妃颜色动人,终日爱着红衣,先帝爱之颜色,便勒令阖宫上下只许万贵妃一人着红衣便是了。至于后来,万贵妃如何死去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容吟霜看着欲言又止的瑾妃,心中明白了个大概,因为身份的问题,瑾妃自然不好多加议论前朝后妃之事,对于万贵妃的事情,也许她知道的并不全面,但是,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不能说而已。 瑾妃见容吟霜脸上露出苦恼,不禁给她提了个醒,说道: 「横竖皇后娘娘早我入宫,对此事当是了然的。况且,皇后贵为一国之母,有些事情她说出来,总是叫人信服的。」 「……」 容吟霜也不再勉强将球又抛给皇后的瑾妃,行了礼告了辞,既然瑾妃怕多生事端,不愿告诉她万贵妃生前的事,那么她也就不必告诉瑾妃在万贵妃宫里看见了一个男人的事情了。 找皇后去。 皇后听了容吟霜的问题,也是愣在了当场。 「你是说,万贵妃其人其事?」 问着这话的功夫,皇后便对贴身女官使了个眼色,就见那女官便走了下去召唤着钟灵殿上下伺候宫女都避到了殿外。 抬了抬手,皇后叫容吟霜在下首的赐椅上坐了下来,说道: 「万贵妃乃前人旧事,本宫从前也只是稍有耳闻,先帝对她极其宠爱,几乎给予宫中最好,独宠了八年。」 皇后说的这几句都是基本信息,容吟霜大体从胡三全那里听来了,见皇后敛眸的模样,便知她是知道内情的,又大着胆子猜测着问了一句: 「那么万贵妃呢?万贵妃对先帝……」 皇后先是一愣,而后才说:「万贵妃对先帝自是感恩,服侍无不周到。只可惜当时宫里出了巫蛊之术,前太子早夭,当时的皇后在万贵妃的寝宫中搜寻到了诅咒的小人,便一口咬定害人者乃万贵妃是也。可是皇上依旧偏宠于她,只是令其禁足宛平宫,可是一个月间,群臣不断上奏,血谏,逼得先帝无奈,只好下了杀手——将其交给了当年的皇后处理,令其不得伤害万贵妃的身体,不得喂其毒药,这样说了,也就是要保住万贵妃性命的意思。不过,前皇后却未曾如了先帝的愿,的确没有派人打骂万贵妃,没有喂其毒药,而是用无忧汤生生的将万贵妃灌了在了宛平宫中。」 「无忧汤?」 容吟霜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听起来并不像是毒药。 皇后点头,解释道:「无忧汤是后宫女人用来安神祛病的补药,有些微的忘性,虽是补药,却不可多食,皇后以补药喂之,却无度。万贵妃死后,先帝十分悲伤,便命人封了宛平宫,不许再有人靠近。」 容吟霜听了这么多之后,便愣了许久,然后才对皇后问出一件事: 第29章 「娘娘,万贵妃对先帝是否只有感恩,其他的……比如说,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恋?」 皇后有些奇怪的看着容吟霜,愣了愣,才点头说道: 「这是自然的。不然先帝也不会那样对她好的没有边际了。」 容吟霜点到为止,便不再问这件事了。因为,她也明白将之前的事情告诉她,因为那些都是官方历史,不容更改,只需问一问其他老臣便能得知一二的,可是,男女之间的感情,却是没有记录,没有定论的,谁爱谁多一些什么的,只有当事人知道,旁人却是无从得知的。更别说,容吟霜问的这两个人,算起来都是前朝之人,是皇后的前辈,她就算心中也对这段感情表示怀疑,却碍于身份,不可直言而出。 容吟霜走出钟灵殿后,便又去了那株老槐树下,那里因为两日之内就有两个宫女中了邪,因此,在那老槐树的周围十尺之地,皆为围了驱邪的红绳与铃铛,宫里的人自然明白被红绳与铃铛圈起来的地方是邪地,等闲不会有人靠近,大家避着走都来不及,又怎会靠近呢? 容吟霜看了一眼那参天老槐树,估摸着这棵树也该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将红绳掀开,容吟霜从红绳下方钻了进去,绳子上的铃铛响的清脆,在这寂静的园子里显得那样空灵诡异。 她直接来到老槐树下坐了下来,身子靠在树干之上,仰头从槐树的树叶间看着阳光斑驳洒下,忽觉右颊一凉,容吟霜没有回头,眼角便看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她身旁。 转过头去,便果真看到一个容颜清丽的女人也学着她的样子靠坐在老槐树下,痴痴的抬着头,望着天,那模样别提多么动人了,眼神中充满了虚空的爱恋,仿佛她的心上人近在眼前般。 远处看来,一人一鬼坐在树下,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之响。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 「我叫容吟霜,你叫什么?」 那红衣女鬼开口说道,声音清脆空灵:「不记得了。」 「那你是谁,可还记得?」 「……不记得了。」 「那你为何留在这里?」 「……不记得了。」 「那你记得什么?」 「我记得……谭郎教我放风筝,好大好大的风筝,我拿着线跑啊跑啊,突然线断了,风筝随风飘了,我找了好久,才看到风筝落在了树枝上,我要把它捡回来……」 那红衣女鬼说完这些之后,就突然又从容吟霜的身边消失了。容吟霜也站了起来去找她,可是四周却什么都没有,突然向上看了看,果真看见她趴在树枝上,脸上溢出了明艳动人的笑,对着枝桠前方伸出了手,仿佛真的是在捡风筝似的,一如她之前看见的那个中了邪的宫女一般,这些捡风筝的动作也许是深入她的记忆的,她从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记得异常清晰,以至于她附身旁人的时候,也会将这些眼神与动作做到位了。 按照先前的模式,她再往前倾一点身子,就该掉下来了。果然,这么想着,只见她便往前倾斜了身子,脚下做踩空状,然后整个人就那么掉下来了,红通通的,像一团火焰般掉了下来。 容吟霜下意识的想上前去接住她,可是,那团火焰掉下来之后,就消失在了半空,凭空消失了。 容吟霜看着自己傻兮兮伸出的双臂,又转头在四周看了看,再无她的身影。 再次将她的话放在脑中思考,容吟霜不禁蹙眉:她口中的……谭郎是谁? 先帝的名字叫做安昭,名字里也不带个谭字,突然想起了如今留在宛平宫的那个男人,万贵妃所言的谭郎会不会是他? 这么想着,容吟霜便转道去了宛平宫,这可老槐树与宛平宫不过一丈之遥,不消片刻,她便到了。 开门走了进去之后,照样觉得宫里清气扑面,不像是鬼屋,倒像是仙炉,处处都有弥散着灵气。 来到了场中的那口石鼎旁,围着它转了两圈之后,果真就看见他缓慢的显身。 「又是你。」他对容吟霜说道。 容吟霜对他微笑,说道:「又是我。我之前告诉过你,我叫容吟霜,可是,你却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笑:「你就为了这个再来一次?好,那我且再问你一句,你与张天师是什么关系?」 容吟霜也不隐瞒,便说道:「他是我师叔。」 他一脸了然的样子,突然眉眼就变了,变得凶狠起来,瞪着容吟霜问道: 「那你是来抓她的吗?」 容吟霜见他变脸也不害怕,就那么淡然的看着他,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她又是谁?」 「……」也许是看容吟霜不像是穷凶极恶的样子,那东西先是凶狠的看着她,然后见见她不为所动,于是又收起了凶狠之气,原本他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容吟霜,其实他的身上,根本没有半分的恶气。 「我叫谭恩,她叫万柔,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万贵妃。」 「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容吟霜看着他,心中似乎有些数了,不过,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我与她是……情人?安老儿就是这么说的。」 他从石鼎上跳下,开始围着石鼎转圈,却是走不出石鼎外三尺距离,容吟霜见他神情凄然,叹息说道: 「其实,我与她才是正经的关系,是安老儿横刀夺爱,强取豪夺,无视她与我的婚约,在她提出出宫与我成亲之时,他便强娶了她,藏入宫中。」 他在石鼎外转了一圈,似乎也觉得没劲了,于是又坐回了石鼎之上,继续说道: 「我与万儿自小相爱,认定了对方便是今生的伴侣,奈何那时她家道中落,她爹无奈,将她送入王府做婢女,我不忍她受苦,便提出救助,可是万儿却说自己不是签的卖身契,而是领月俸的外婢,随时可以离开的那种,叫我不必担心。她做两年,待家中情况好些了,出来便是。可是没想到她入得那间王府主人突然成了太子,没过几个月,他就登基入了宫,贴身伺候的人,他谁也不带,却是我的万儿被带入了宫去做了宫女。万儿曾偷了他的令牌,跑出宫外一次,可人还未走到宫门,就又被他抓了回去,那人怕她再跑,就骗她说只要在宫里待满五年,到了二十五岁适婚年龄,就可以被放出去。可是到了二十五岁,那人却又反悔,再不让她出宫。我的家中虽无人做官,但是朝廷中也颇有熟人。我花了好大的代价,才以太监的身份混入了宫中,来到了她的身边。我们就这样相逢了,她此时却已是贵妃,身份的隔阂让我们异常痛苦,可那段相逢的日子,却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白天,我陪她放风筝,晚上,我在门外陪着她入睡,就这样过了三个月……」 第30章 「我被发现了。」谭恩坐在石鼎之上,眼神中透出一股凄凉,容吟霜只听他继续说道: 「饶是我们再小心,还是被发现了。他勃然大怒,当即便将我拿下,泼洒了灯油,就在这石鼎中将我焚化,火将我全身烧的皮开肉绽,我痛不欲生,当即便咬舌自尽了!他命人将我的尸体砍断,闷在这石鼎中,放到了宛平宫里,却不告诉万儿鼎中有我,任我小火焚烧直至灰烬。我苦守着在万儿身边,不肯离去,看着她日渐消瘦,成日坐在殿外痴痴的看着远方,不沾米水,可就在这时,宫里莫名其妙死了个太子,皇后一口咬定是万儿所为,万儿被他以关押之名保护了起来,每日都要喝他送来的无忧汤,就是为了让万儿忘记我。可是……」 谭恩的眉间沾染了无限的哀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比他受火焚烧之时还要痛苦的事情。 「可是,如果他真的能让万儿忘记我,再将她好好保护起来的话,那我也死而无憾了,可是偏偏他让万儿喝了无忧汤,又顶不住压力,最后还是把她交到了皇后手中,虽然下了命令不可以伤害万儿的身体,不可以喂毒,可那又怎么样,万儿最后还不是死了。」 听到这里,容吟霜问道: 「万贵妃是被前皇后灌无忧汤而死的吗?」 谭恩看着她愣了冷,然后才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前皇后虽灌了万儿很多药,可是,万儿却是在看见石鼎之中我的骸骨之后,才触鼎而亡的。」 见容吟霜有些不解,谭恩又继续说道: 「前皇后的灌药行为让万儿升起了拼死一搏的决心,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冲开了好几个抓住她胳膊的嬷嬷,想跑出殿,可是,刚跑到场外,就又被那几个嬷嬷抓住,五六个人推攘之时,可巧撞翻了石鼎,鼎炉的盖子松开,未曾被焚化干净的尸骨就露了出来。万儿先是不知道那些骨头是什么,可拿在手里一看,似乎就明白了,凄厉的叫声传遍了整个皇宫,不等前皇后再动手,她就抱着我的骨头,拼命的以头撞上了石鼎,当场死亡。」 听到这里,容吟霜的心情简直不能用沉重来形容了。 「从那之后,你们两个便一直留在这里吗?」 谭恩脸上露出一抹凄苦的笑:「是啊。我与她都有执念,所以都留了下来,可是,她死前喝了太多无忧汤,已经记不得事了,而她也隔绝了一切,只是在她自己的那个世界里孤独了很多年,她看不见我,听不见我……」 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大概就是情人对面不相识吧。 「那宫门前的两柄剑是……」 谭恩抿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是张天师用来压制我身上戾气的。万儿死了之后,我便成了恶鬼,一心要找先帝报仇,可是,他是天子,我近不了他的身,没过几天,他也病入膏肓了,我的仇怨无处宣泄,就只好在宫中肆虐,张天师原是来收我的,不过,在知道我与万儿之间的事由之后,便只是将我身上的戾气压制,教我入道法门,我才得以留在这里,继续守护着我的万儿。」 容吟霜听到这里才懂了,为什么这宛平宫封闭这么久,宫中竟无任何陈腐之气,反而清气横流,这便是谭恩修道的原因吧,园子里的花经久不败,宫外的墙壁门扉早已破旧不堪,可是宫殿内里却只是沾染些灰尘,不见破败。 「张天师已经去了。」容吟霜对谭恩这么说道。并不打算隐瞒他。 谁知谭恩只是点点头:「我感觉到了,压制我戾气的两柄道剑上的道力已然所剩无几,所以,才令万儿跑了出去。可是,我却受此鼎所困,虽可练气,却走不出这鼎的三尺开外。」 容吟霜与他说出实情:「万贵妃差点害了两人性命,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若是她真的害了人命,那将永生永世堕入恶鬼道。」 谭恩听后,突然从石鼎上跳下,双膝跪在容吟霜面前,说道: 「请夫人救她。」 容吟霜让他起来,又问:「她之前总是徘徊在一株老槐树下,总是喊着捡风筝,这是怎么回事?」 谭恩听后,神情也颇为激动:「那,那是我们初见时的情形,是在她的家中,她老家里也有一颗参天的老槐树,她那时不过七八岁,风筝被飘上了树枝,她就爬了上去,谁知道,爬的太高掉了下来,是我接住了她,也就是那一回,我们俩人才得以定亲,定下了姻缘。只待成年,便可嫁娶,谁知却是天意弄人。」 「那就是说……万贵妃也不是完全忘记了前事,你与她之间的事情,她多少还是记得一些的。」 容吟霜的这个猜测谭恩也颇为同意:「是,有时我见她在殿中做的事情,便像是重复着我们从前的时光般,只可惜,她看不见我,一味的沉醉在她自己的那个悲伤世界中。」 「那你可能想起来,你们之间还有没有其他什么比较印象深刻的地方?也许她会再去那里徘徊一番。」 谭恩陷入了沉思,可就在这时,宛平宫外却传来了胡三全焦急的喊声。 「夫人,夫人不好了,您快去御膳房看看吧,又有人中邪了,就要烧着了。」 胡三全的话让容吟霜心中一凛,与谭恩对视一眼,便要离开,谭恩却站在石鼎外的三尺之内跟她喊道: 「若是她想起什么,就把她带来见我……」 容吟霜也没有应答,就火速赶出了宫外,与手上绑着绷带的胡三全汇合。 在路上之时,胡三全便对她说起了基本情况。 「就再刚才,御膳房的内总管就突然中邪了,发了疯似的往自己身上泼油,然后就要找火折子点火,要自焚,夫人您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两天的功夫,就有两个宫女差点摔死,我也挂了彩,这下还不消停,内总管是再乐观不过的人了,可是他竟然也要自焚。」 容吟霜看了一眼他的胳膊,摇了摇头,说道: 第31章 「先别说这么多了。去看过就知道了。」 两人急急赶到了御膳房,园子外头围满了看热闹的宫婢太监,御膳房里正喧闹着呢。 四五个小太监抱住了一个双眼发赤的老太监,只见那老太监的一只手高高举起,就要去够旁边的油罐子,一边又要去那灶台上的火折子,要不是这几个太监拉住他,说不定此刻他身上正被火烧呢。 胡三全上前劝架,却被人顶了两记手肘,踢了一记肚子,也是够衰的,凭白的被一个宫女压断了手,此时过来劝架竟然又在混乱中惨遭毒手,可是他身残志坚,被打了亦不放弃,还要继续冲进战圈。 容吟霜看那内总管双眼赤红,目光凝滞凶狠,一看便是被那恶鬼附了身的,容吟霜将一记定身符与清心符尽数打出,只见内总管突然定住不动,从他身体中硬生生的剥离出了一个火红火红的鬼影,黑气在周围凝聚,万贵妃变得与她先前看到的似乎不一样了。 只见她继续痴痴呆呆的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烧死了,烧死了,烧死了。」 容吟霜才听谭恩说了他们之间的内情,知道她会变成这样,可能是因为她看到了御膳房的火,就想起了谭恩的死状,这才癫狂,变幻成了厉鬼,要肆虐人间。 猛地睁开双眼,万贵妃的脸上满是杀戮的暴虐,一双鬼眼在四周寻找目标,猛地冲入了一个宫女的体内,只见那宫女整个人像是弹簧一般,猛地就挺了起来,双手伸直,眼白上翻,说什么也要去掐身边人的脖子,吓得围观的宫女太监们全都往外躲藏。 容吟霜知道不能再让事态扩充下去,便再打清心咒,将万贵妃从那宫女体内打出,紧接着就以金刚符控制住她不住挣扎的身体,将之收入了袖中,然后便以瞬移的速度,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对眼前发现的情况,惊呆了。这,这,这是什么仙法?刚才好端端的看见她站在这里的,不是吗?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的。 倒是胡三全比较稳定,因为他在阿姚的事件中已然见识过这位夫人的本事,所以现在看来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感到这种技能还是相当酷炫就是了。 内总管身上的定身咒就此解开,他一下子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才发现自己满身的油光,然后大厨的脾气说来就来,抓着几个小崽子就叫嚣道: 「谁特么泼了老子一身的油?哪个不要命的小王八羔子?」 「……」 众人继续一阵沉默,还不就是您老这个老王八羔子自己泼的自己嘛。胡三全对他陪了个笑,然后,就果断的转身,往外头追去了。 容吟霜将万贵妃的鬼魂带回了宛平宫,将宛平宫上方布下天罗地网后,才将其放出,万贵妃倒在地上,先是一阵迷茫,然后才拾起了眼中的戾气,往容吟霜看去。 「你是谁?」 尖锐的声音喊出,万贵妃自地上直挺挺的站了起来,周身散发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容吟霜却是丝毫不惧,说道:「我叫容吟霜,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万贵妃的脸上出现了迷茫,却丝毫不见其身戾气,容吟霜又接着说道:「你是想杀人吗?」 提起杀人,万贵妃的表情终于有些明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是,我要杀人!我要杀人!我要让他烧死……不对,是他们想把我烧死,我被烧死了,就只剩下骨头了。烧死了,烧死了……」 容吟霜看着她,冷静的说道: 「你还记得谭恩吗?」 万贵妃乍听容吟霜提起这个名字,骤然抱头大吼了一声:「啊——」 尖锐的声音着实刺耳,容吟霜不免掩住了耳朵,待万贵妃叫好之后,才又问道: 「听说谭恩就是被烧死的,对吗?」 万贵妃的神态几近癫狂,厉眼一瞪,眼看就要冲上来跟容吟霜对付,容吟霜将她以金刚咒困住,继续说道: 「谭恩等了你多年,你也是该清醒的时候了。」 万贵妃似乎正在被记忆折磨,抱着头蹲在地上,愤愤的话语流淌而出: 「谭郎,谭郎,我的谭郎……他被烧死了,他被烧死了,我却不知道,他把他烧死了,石鼎还放到我的宫里,我却不知道……日日看着他被焚烧,我却毫不知情,他就在那是石鼎中,他在向我求救,可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啊!他们都该死,他也该死,他宫里的人更加该死。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替谭郎报仇,我要报仇——」 容吟霜先前已经听谭恩说过这件事,也知道他死的却是很惨,但是,她此刻的首要目的是让万贵妃清醒过来,阻止她害人命。 「害死他的是先帝,他已经死了,今上登基也快二十年了,这段仇怎么都该消抵了。」 万贵妃却仍旧不服:「不——不能消抵,他害了我一生,他害了谭郎一生,最后还要用那么残忍的方式对待他,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他死了,他还有儿子,我要搅得他的后代也不得安宁。我要杀了这宫里所有的人。」 「你若是杀了人,就真的再也见不到谭恩了。」 容吟霜这般说后,万贵妃的脸上才出现片刻的凝滞,呆呆的看着容吟霜,容吟霜对她指了指身后,万贵妃转过身去,就看见谭恩一如往昔般站在那里看着她,唤她的小名: 「万儿。」 万贵妃痴痴的看了他好久,身上的黑色戾气也渐渐消弭不见,颤抖着双唇,眼泪从眼眶中流出,却是滴下就消失了,她站起了身,站在容吟霜的金刚咒符之中与站在石鼎周围三尺的谭恩遥遥相望,竟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距离,两人皆是热泪盈眶。 谭恩哭是因为万贵妃终于不再痴痴呆呆,不再不记得他,他的守候终于有了回应;而万贵妃哭,是因为再次见到了她以为永生永世都再也见不到的心上人,这些年她将自己封闭,故意不去想那段惨绝人寰的历史,她就那么像个真正的幽魂般在宛平宫里行走活动,却是从未想过,心上人一直在旁守候着她。 第32章 容吟霜解开了困住万贵妃的金刚咒,万贵妃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如少女一般奔向了自己的心上人,她投入谭恩的怀抱,两相凝望,诉不尽的衷肠。 容吟霜很自觉的把时间留给了他们,心中亦是惆怅不已。 他们之间的这段不伦之恋太叫人唏嘘了,原本只是一对普通夫妻,却因为万贵妃获得圣宠,而酿出了这段苦果,也许先帝是真的爱她的,不然坐拥六宫粉黛的他又如何会独宠万贵妃八年之久,只可惜,再多的宠爱也抵不过心上人的微微一笑。 当谭恩排除万难入宫陪伴之后,万贵妃整个人就更加沦陷了。原本以为再也没有可能的心上人来了,而且愿意陪在她身边,陪她渡过那段难熬的时光,他们也许是幸福的,也许是可悲的。 但是两人的心却同样坚定,矢志不渝。所以,就算事情败露,谭恩被先帝擒住之时,也未做出丝毫惧怕之态,而万贵妃亦是如此,因为他们心中都有着一股来自对方的热血之气,他们才是这世间最不能分割的,他们才是对方认定了的三世情缘,先帝在他们眼中不过就是横刀夺爱的小人,面对小人,有情之人自然不怕。 先帝就怒了,他想你们不是要在一起嘛,那好,就让你们在一起好了。于是他把谭恩放入了石鼎之中,泼油焚烧,烧死之后,尸体也不拿出,就那么再撒下各种香料继续烧,并且放到了万贵妃宫中,万贵妃此时正在担忧心上人的下场,没有想到先帝已经做出决定,把人送到了她面前。 可是,万贵妃又如何能够想到,她心爱的谭郎如今就在她面前的焚香石鼎中呢?尽管日日以泪洗面,尽管总是坐在宫门前遥遥相望,可是,她是怎么都想不到谭恩此时遭遇的。 直到宫里先太子死去,皇后将罪责怪在她的身上,皇帝将她软禁,一来是想隔绝皇后的毒手,二来也想借由这段时间,让万贵妃认清事实,认清谁才是她应该爱的人,于是便日日喂她喝无忧汤,先帝宁愿她忘记一切,然后再重新开始,可是万贵妃不从,以无声来抵抗,先帝一怒之下,就把她交给了皇后,想要借皇后之手,敲打她一番,让她知道自己的本分,却又不想伤害她,于是就跟前皇后说了不许伤害万贵妃的身体,不许喂她喝毒药,前皇后虽然领命,却是存了非要将万贵妃整死的心的,于是她就让人灌药,灌的不是毒药,是补药,这样就算皇帝事后也拿她没办法,她也只是按旨意行事的不是吗? 可是,没想到万贵妃当场会再爆发一场,原本她只要跑出了殿外,只要喊他几句救命的话,守在外头的先帝就会冲进来救她,那样,先帝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今后总能让万贵妃死心踏地的跟着他了,可是,偏偏在万贵妃挣扎的时候,跟几个嬷嬷纠缠之下,阴差阳错的撞翻了那千斤石鼎,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让她在一堆香灰之下,看到了那森森白骨。 今生的心上人都是前世修来的姻缘,只需一眼,哪怕是一眼白骨,似乎就天生有那种感应,能够认出对方。 万贵妃颤抖着手,将谭恩的尸骨捡了起来,眼泪自不必说了,心中的恨却也在那一刻爆发了出来。 她欲哭无泪,只是抱着心上人被烧成白色的尸骨瑟瑟发抖,这个世界容不下他们了,她心心念念的一个人,就这么被烧死在了自己面前却犹不自知,她恨,她恨……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她面对的是一国之君,她纵然拼死相博,也不能伤害到他一分一毫,更别说是替她的谭郎报仇了。 心一横,就那么在触鼎而亡了。 死去的她虽然带着强大的怨愤,可是,因为生前无忧汤喝得太多,让她暂时忘记了一切,她替自己造出了一个美好的世界,然后躲在里面。 谭恩目睹了这一切,可是他却无力阻止,看着心上人一天天的痴下去,心如刀割,终于他也爆发了。想肆虐一番,却遇上了张道祖。 张道祖也不是个不近人情之人,他在得悉这件事情之后,并没有将一心守护心上人的谭恩收去,而是驱除了他身上的戾气,传以道法,让他得以在心上人身边陪伴了这么多年。 可是没想到二十年后,张道祖死了,压制这宛平宫的道力减弱之后,让万贵妃跑出了这个圈子,她一开始虽未恢复神智,可是,不用多久,就能慢慢的想起了。 她先是想起了自己与谭恩相遇的场景,她迷惑人爬树,再让她们摔下来,就是想借此再感受一下当时的怦然心动,看能不能再见一见心上人赶上来救她。 可是,却未果。 她游荡到了御膳房,却看见了御膳房中的火光,想起了心上人的死况,当即便将她的恨意尽数勾了出来,瞬间魔化,变成了厉鬼。 容吟霜看着那两个抱在一起,怎么都不肯分开的他们,叹了口气,感慨这一段迟来的爱情相遇。 「夫人,多谢你将万儿带回了我的身边。」 谭恩携手万贵妃对容吟霜行了一个礼,容吟霜知他走不出圈子,便主动走了过去,见他二人身上戾气全无,也就放心了,问道: 「今后你们打算怎么办?是想超度了投胎,还是另有想法,毕竟你也算是张师叔的弟子了,我见这宛平宫清气四溢,你也是颇有修为了,如此废去,不免可惜。」 谭恩微笑着看了一眼万儿,说道: 「我与万儿初初相遇,不愿就此分手,即便投胎,亦不能很快寻到对方,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不想再错过彼此了。」 「那……」 谭恩对容吟霜指了指那口石鼎说道:「我们将自封入鼎,我带她修炼,永生陪伴,岂不更好。还望夫人成全。」 容吟霜看着那口石鼎,心中百感交集,不过,她也能够明白谭恩的意图,就算两人是有夙世姻缘的,但下辈子的事情谁又知道呢。若是再如今生这般痛苦,那他们的确再不想尝试,不如就这样双双鬼修,永远陪伴不分离的好。 第33章 有了容吟霜的许可,谭恩便带着万儿消失在了石鼎之中,不一会儿,石鼎接口处射出金光,仿佛千股金线般将石鼎包围,阻隔了外界一切。 宛平宫的清气骤失,宫殿的颜色褪去,殿中的花朵枯萎,就连地面都产生了裂痕。 胡三全带着人赶到宛平宫外之时,就目睹了这一奇景,先前还好好地宛平宫,突然像是遭遇了地震般,墙壁裂开,地缝震动,一所虽然陈旧,却好端端立了二十多年的宫殿,竟然就在他们眼前,‘轰’一声,倾然崩塌了。 漫天的尘土,诡异的废墟,可怕的震动都让胡三全他们抱着脑袋蹲了下来,目瞪口呆。 宛平宫的一夜夷平让宫中上下无一不是震惊至极的。 整座宫殿成为一片废墟,唯有一只石鼎得以保留,容吟霜建议将此鼎送去溯玉殿中,既然他们希望以此种方法在一起,那么她能做的也就只有替他们寻一个清气最盛的地方了。 徐生知道此鼎不一般,便将它安置在溯玉殿的清灵台上。日夜有小童焚香供奉。 容吟霜有空也会去清灵台前坐上一坐,喝上一杯香茶,与徐生聊些过往。 徐生已经通过了今上的考验,成功的炼制出不输于张道祖的丹药,今上对此很是满意,再加上后宫有容吟霜坐镇,在国师去后,并未出现其他问题,遂徐生的这个新任国师做的还算是比较轻松的就是了。 自溯玉殿回到钟灵殿,便有女官前来通传,说是皇后让她回来之后,便去主殿。 容吟霜来不及歇脚,便火速赶了过去,原以为宫里是又出了什么事的,没想到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子然居士一身素朴,坐在皇后下首,怀里抱着一个孩童。 压下心中惊喜,容吟霜走过去向皇后行礼之后,才又向子然居士行了家礼,子然居士怀里抱着的三儿一看见容吟霜便阿娘阿娘的嚷嚷着要下地来往她走。 容吟霜一开心便蹲下了身子,对三儿张开了双臂,只见三儿摇摇晃晃的摆着小胖手便向她走了过来。 三儿走路算是快的,不过一周多些便能一个人走好几十步了。一下子扑入容吟霜的怀里,他虽然也会说点其他的词语,但是说的最多的,也就是‘阿娘,阿婆’了,之前她在家的时候,三儿就成日里阿娘阿娘的唤她。 将三儿从地上抱了起来,看了一眼皇后娘娘与子然居士,容吟霜显得有些局促,知道自己在皇后面前失了仪态,正心有不安,却听皇后说道: 「孩子可爱的很,你且带他去御花园转转,让宫婢给他拿些稀罕点心,不用拘束,本宫且与子然说会子话,待会儿再让你们回家去,放你几天假吧。」 容吟霜惊喜的看了看子然居士,只见子然居士暗自对她点了点头,容吟霜才兴高采烈的谢过了皇后,抱着三儿走出了主殿。 看到容吟霜瞬间展颜的笑脸,皇后与子然居士不约而同的笑着摇了摇头,互相看一眼,皇后对容吟霜做出了中肯的评价: 「子然,你这儿媳可真是不简单啊。」 子然居士也不否认,也许是的确与皇后的关系很好,所以才会这般直接应下,说道: 「她自是极好的,无论是人品还是脾性,皆为上等。」 皇后点点头,说道:「若是初嫁,仍会更加圆满。」 容吟霜之前嫁过人,这些事情皇后早就在她入宫之前就派人调查的清清楚楚了,她是不知道内里事由,所以才会这般与子然居士说道。 子然居士看了看周围,便主动起身,由一旁女官扶着走上了皇后的凤台,弯下身子,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皇后才惊讶的恍然大悟: 「竟,竟有此事?」 子然居士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是,就有此事。所以,娘娘您说,我这个儿媳可是百分的圆满?」 皇后见她满脸的自豪,与少女时期的模样无甚改变,不禁两相对望,笑了。 其实她们都知道,像她们这种出身的女人,也只有在少女时期交的朋友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朋友,一旦嫁了人,环境变了,让她们不能随心所欲的交友,心态变了,让她们不能像从前那般相信他人了,所以,少年时期的朋友才是弥足珍贵的。 容吟霜抱着三儿在钟灵殿外的御花园里转悠,她在宫里待了些时日,钟灵殿中的宫女太监都有皇后的旨意,每每敬她为上宾,而容吟霜本人,又十分的和气,因此,众人听说她的儿子虽婆母入宫面见皇后,有些胆子大的,在园子里遇见了,还敢上前攀谈一番。 有些有品级的女官们还特意拿出了很多宫里的珍品果子给小家伙吃,而三儿也很识趣,坐在容吟霜的手臂上,一只手攀着她的脖子,也不怕生,容吟霜让叫谁,他就叫谁,宫里头清净惯了,很少听见孩童清澈的声音,顿时可喜了这些阿姨婶婶们,纷纷的要抱一抱这个小肉团子,不过片刻的功夫,这小肉团子,就成功的俘获了钟灵殿上下的心,得到的吃食与礼品,都让容吟霜拿不下了,她们才肯罢休。 子然居士在钟灵殿主殿中聊了一会儿,也就出来了,皇后亲自将她送出,容吟霜见了,赶忙迎了上去,就听见皇后说道: 「子然今后可随吟霜常入宫,本宫这里地方大,人手足,你经常来,咱们姐妹也好多话话家常,排解烦闷。」 子然居士温婉一笑:「喏。」 说完了这些,便对容吟霜招了招手,说道:「我在这里等你,你且去收拾一番,咱们回家住几天,大儿和幺儿也是怪像你的。」 容吟霜看了一眼皇后娘娘,见后者并无反对,便郑重的行了一礼,然后便去了自己居住的地方,整理了一只包裹,向皇后辞别,皇后挥手说道: 「罢罢,到底是人家的儿媳,瞧这迫不及待想回家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亏待她了呢。去吧去吧,不过,宫里若有事的话,本宫可不管白天黑夜,都要派人去府上打扰的。」 第34章 容吟霜嘿嘿一笑说道:「娘娘只管派人通传,不管白天黑夜,容吟霜自不会推辞,定立时回来。」 子然居士又与皇后握手辞别,姐妹俩凝视良久后,才依依惜别,皇后站在主殿台阶之上,看着她们走出了钟灵殿,默默的叹了口气: 「金门玉户的金凤凰又何比雀鸟自由,不过一场虚空罢了。」 虽然她此时贵为国母,一国之后,但是,她心中的寂寞却又有谁人能懂?子然是她今生最好的朋友,从前她嫁入郡王府时,她还曾替她们两姐妹说过,两人都是苦命,皆入了这深不见底的王府侯门,可是后来,她做了皇后,而子然却是主动休离,半修半道遁入了道门,从此不见踪迹,不听音讯,曾几何时她也曾替她惋惜,如今见她一家和睦,也是替她开心的。 只是她在这里,却又该再熬多久呢? 容吟霜怀里抱着三儿,觉得怎么亲都亲不够,小子也很乖巧听话,乖乖的任容吟霜抱着,亲着,不时的往容吟霜怀里拱,逗得母亲开怀。 子然居士看着她有些憔悴的模样,不禁问道: 「宫中的生活,可还适应?」 容吟霜停止了与三儿笑闹,对子然居士点点头道:「还好,皇后娘娘对我很好,一应用度从不短缺。」 「那你怎么还瘦了些?」 子然居士多日不见容吟霜,自然能够看出分别来,容吟霜自己倒是不太注意这些,摸了摸脸,说道: 「许是这几日没有睡好,再加上生完了三儿也是养的太圆润了些,如今瘦一点刚好。」 子然居士听她说的有趣,也笑了,说道:「你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要给安儿听见了,又得日日盯着你进补了。」 提起了顾叶安,容吟霜有些羞怯的低下了头,子然居士又道: 「正好,你也回来歇一歇,宫里虽然环境不错,吃的也好,但终究不比家里自在。等下回入宫,我再来与皇后说道一番,让你住回家中,有事了再派人来传你,这样的话,也无需你像坐牢似的困在宫里寂寞了。有事还好与我与安儿说一说,免得憋在心里难受。」 容吟霜看着子然居士真诚的关切目光,不禁鼻头一酸,红了眼眶点点头,说道: 「是,多谢娘体谅。」 子然居士也明白容吟霜做这行的压力,不禁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说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待会儿安儿看见,又得心疼了。」 容吟霜这才破涕而笑。 婆媳俩带着个小娃娃回到了家中,可是刚才马车,就见门房迎了上来,对子然居士说道: 「老夫人,温郡王府那头出事了。」 容吟霜正把三儿交到了迎上前的颖儿手中,自己正在下车,听了门房所言,便看了一眼圆润润的颖儿,问道: 「怎么了?」 颖儿偷偷的凑近了容吟霜,说道:「温郡王府今儿早上来报,温郡王……去了。爷已经率先赶去了郡王府。」 「……」 容吟霜愣了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然后就见子然居士听完了门房汇报,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向后倒退几步,摇摇欲坠。 容吟霜赶忙迎上去扶住了她,当即着手掐了掐子然居士的人中,喊道: 「娘,娘,醒来。」 子然居士被掐了一下人中,这才感觉清醒了些,握着容吟霜的手不住的颤抖。口中难以置信的呢喃: 「去了……他竟然去了?」 容吟霜看她的模样,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原来婆婆对温郡王并非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无情,她只是恨温郡王流连花丛不专一的脾性,但是,内心却也是深爱他的,如今骤闻温郡王去世的消息,她就差点昏厥过去了。 听闻这个消息后,子然居士心乱如麻,自然是不能主持家里的事务了,容吟霜便就此顶上,有条不紊的安排道: 「去准备祭礼,元宝,温郡王是爷的亲父,顾家需举家祭奠,门上撤了喜字灯笼,挂白幡白绸,直至出殡之日,谢绝一切访客。再套两辆马车,一辆收拾成软铺,一辆载人前往温郡王府吊唁,快去办吧。」 家丁领命去了之后,容吟霜便扶着子然居士回房,各自换了一身素服,然后便坐上马车,往温郡王府赶去。 容吟霜扶着子然居士走入灵堂的时候,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身旁女人的崩溃,她几乎是还未走到棺木前,就软下了身子,顾叶安也是红着眼眶,穿着缟素孝服,走了出来,将母亲扶住,两人将子然居士扶着到了郡王爷的棺木之前。 因为郡王才刚刚故去,因此郡王府上下此时正在布置灵堂,他的一众儿女也是刚换完了孝服,有几个女儿正巴着棺木默默哭泣。 秦王妃未施粉黛,看着依旧明艳动人,模样也不见多憔悴,只是没有笑容罢了,看见子然居士来,虽然不喜,但也勉强迎了上来,说道: 「有劳居士。」 子然居士此刻却是眼中再无其他,而是颤抖着脚步,走到了棺木旁,温郡王是刚被穿上寿衣,安放至棺木的,脸上表情还不至于太僵硬,子然居士见了就闭上了眼睛,然后眼泪也流不出来,直接向后一倒,昏死过去。 顾叶安和容吟霜赶忙接住了她,对视一眼后,只听秦王妃说道: 「来人,去将居士扶去后堂,陪伴老太太,休要再让她们伤心。」 来人领命而去之后,容吟霜接过顾叶安手里拿的孝衣,容吟霜小声的对顾叶安问道: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 顾叶安看了一眼正在招呼听到消息便上门望丧的客人,她的两个儿子亦随其后,神态哀戚,借着容吟霜入内换衣的时候,顾叶安跟着进去,对她说道: 「据说是昨晚突然去的,他刚纳了两个南疆的舞姬,便夜夜宿在她们那儿,一切都好好的,喝了些酒,就与那两名舞姬睡去,谁知道半夜那舞姬发现他就这么去了。」 第35章 「……」 容吟霜蹙眉,显然觉得这件事情绝不会是顾叶安说的这么简单,疑惑道:「确实吗?」 顾叶安看了看四周,摇头道:「不知道,只是秦王妃是这么说的,太医也来验过尸身,并无外伤与内伤。」 容吟霜更加不解:「无伤无痛,就这么去了?」 顾叶安点点头,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对容吟霜说道:「我怀疑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待会儿你随我身后,且四周看看,能否看见我爹他……的魂魄?」 顾叶安虽然一直对妻子的这项能力很是担忧,但是这个时候却发现,有个通阴阳的妻子,也不是坏事。 容吟霜点点头,两人便一同走了出去。 容吟霜换上了孝衣,追随顾叶安身后,虽然顾叶安是温郡王的长子,但是当初他痴傻之后,子然居士便将他一同带出了府,从温姓改为了顾姓,温郡王府虽也将温叶安的身份以病身不袭爵的理由隐没,大世子之位由秦王妃的嫡子温叶修顶上,因此,如今温郡王去世,袭爵的必是温叶修了。 温叶修是个长相一般的年轻人,并没有继承他父母的美好颜色,模样十分普通,若不是被硬顶上温郡王世子的头衔,放在普通人家里,那就是丢入人群就找不到的类型。 此时他正中规中矩的出面迎客,姿态还算大方,但与温家其他子孙比较,他的表现算是最为平庸的了。 顾叶安虽改了姓,但却不能改变温郡王是他生父的事实,因此穿上孝衣守灵也是应该,却是不用像秦王妃的两个嫡子那般出面迎客,所以,她就带着容吟霜在棺木旁守候,接过了下人手里的黄纸,跪在地上,一张一张的送入棺木前的火盆,替温郡王暖暖棺木。 容吟霜便拿着燃好的香,跟着第一批赶来念经的和尚后头,围着灵堂转悠起来。 四周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见温郡王的魂魄,心中正在纳闷,难道温郡王真的是寿终正寝,心中没有半分的留恋? 可是,张道祖那样心性豁达,一生无憾的人,到临了还会有几个愿望什么的,温郡王却是什么都不想的吗? 转了几圈,她也没有看见,三圈转下来之后,容吟霜便准备将手里的香插进香炉中,来到棺木旁,看了一眼温郡王的尸体,‘咦?’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然后因后面还有客催促,她便将香插进香炉,便回到了顾叶安的身旁,跪在地上,拿起黄纸与他一同烧起。 顾叶安看了她一眼,以眼神询问,容吟霜也看了看他,不着痕迹的摇摇头,顾叶安的眼中闪过一阵失望,容吟霜却接着放黄纸烧的时候,碰了一下顾叶安的手,然后,偷偷的看了看外面,似乎有话要说。 对顾叶安使完了眼色,容吟霜便主动起身,以去看望老太太的借口,去了后堂,却是在花园里寻了一处僻静处,等待起来,果然没过一会儿,顾叶安便也出来,看见容吟霜在转角处向他招手,就赶忙走了过去,问道: 「怎么了?」 容吟霜四周看了看,然后踮起脚在顾叶安耳旁说了句:「尸身有异。」 顾叶安没有一簇,刚想继续问,就看见一个身影闪过,顾叶安眼明手快的将容吟霜按了下来,两人就蹲在小树丛后,看着几个下人埋头从前头经过。 这才有了时机问话:「尸身如何了?」 容吟霜说道:「不像是死人,身上全无死亡之气,我怀疑……温郡王根本没死。」 顾叶安当即摇头:「不可能,穿寿衣的时候我也在场,确实是没了呼吸的。」 容吟霜看着他,说了两个字:「离魂。」 「……」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很大,容吟霜又道:「温郡王的尸体之上全无半点死气,不信你现在去碰碰他的尸身,一般人如果是昨晚死去,那到今早最起码已经有些僵硬了吧,但温郡王的尸身,此刻绝对还未僵硬。也可验证一下我的猜测是否正确。」 顾叶安看着容吟霜,果断点了点头:「好,我再去探一探。」 两人自树丛中站起,顾叶安便若无其事的返回了灵堂,而容吟霜则往后堂走去。准备先去看一看子然居士和老太太的情况。 老太太的眼睛都哭的通红,失魂落魄的抱着一个瓷娃娃的枕头,孙嬷嬷看见她来了,就迎了上来,说道: 「您可来了,快去安慰安慰老太太,她抱着那个枕头都干坐好一会儿了。」 容吟霜点头,孙嬷嬷就在一旁跟她解释:「那枕头是温郡王小时候用过的,老太太就温郡王一个儿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到这里,孙嬷嬷也是眼眶通红,鼻头发酸,赶忙抽出帕子掩住,容吟霜在她手臂上拍了拍,孙嬷嬷才点点头,让容吟霜入内看望老夫人。 子然居士就被安排在老太太旁边的一张软榻上,此时也是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倚靠在软榻边沿,撑着头,不愿意睁眼,鼻头红的厉害,紧咬的下唇不住的颤抖。 走过去,容吟霜先是坐到了老太太身旁,轻声唤了唤她,说道: 「老太太。」 那边确是毫无反应的,只是迷迷糊糊的抱着手里的枕头,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容吟霜叹了口气,又转头看了看子然居士,那边也是毫无生气,叹了口气,容吟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温郡王是老太太的独子,因为老郡王死的早些,所以她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小自是如珠如宝的带他长大,撑起这个家,等到他袭爵,成家,这一路的艰辛是旁人不敢想象的,可是,这个世上偏偏就有这种惨事,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叫老太太一个六十岁的老人,该如何承受。 「我不求他活到百岁,可如今他却连一半都没有活到,就这么去了。留下我这把老骨头,真是作孽哟。」 老太太这么说着,眼泪就又流了下来,容吟霜也觉得难过,抽出帕子给她拭泪,一旁的子然居士听了老太太的这话,再也撑不住,悲从中来的哭了起来,容吟霜手忙脚乱,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态的子然居士,赶忙走了过去,要将她扶起,子然居士巴着容吟霜的胳膊,哭的肝肠寸断,眼泪一下子就染湿了容吟霜的衣襟。 第36章 正慌乱安慰之际,只见顾叶安匆匆由前堂走了进来,说道: 「灵堂有事,宁远候前来拜祭,不小心撞倒了棺木旁的蜡烛。」 说完这些,他便看见屋里的两个女人正哭的伤心,看了一眼容吟霜,只见容吟霜也是满脸的忧色,目光往容吟霜的胳膊上看了看,说道: 「你这衣服湿了,该要换了,孙嬷嬷,你去替她再取一套孝衣来,其他人都出去,与我们祖孙说会子话。」 孙嬷嬷知道顾叶安定然有事要说,犹豫了片刻后,便将后堂伺候的人全都打发了出去,将后堂的大门关上,自己亲自在门口守着,不让人闯入。 顾叶安感激的看了看孙嬷嬷,见门关起之后,便走到容吟霜身前,容吟霜正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着他,问了句: 「怎么样?」 顾叶安点头,脸上已不似先前那般哀伤,见老太太和子然居士哭的伤心,干脆就说了出来: 「我爹的尸身果然还未僵,我先前趁着换火烛的时候,摸了多处,我爹也许正如你所言……还并未死去。」 「……」 顾叶安的话,让屋内不断哭泣的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呆呆的看着顾叶安,子然居士抹了一把眼泪,对顾叶安问道: 「你说什么?你爹……」 老太太也是一阵惊讶,随即说道:「我探过好几次他的鼻息,根本没有啊。」 容吟霜见她们都不哭了,也就不再隐瞒,直言道: 「一般尸身经过这么多时辰还不僵硬就很奇怪了,我先前去看郡王的尸体,见他身上全无死气,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死状,所以才会让相公去探一探,如今我倒是可以确定,郡王爷没有死,只是遭人陷害,被离了魂……」 被离魂? 在从容吟霜口中听到那三个字——被离魂之后,老太太和子然居士便暂停了哭泣,怔怔的看着容吟霜,子然居士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情绪,对顾叶安看了看,然后只见顾叶安立刻趋身向前,说道: 「我刚才也是不信的,可是,刚才我去碰了碰爹,确实没有僵硬的迹象,按理说,这么长时间了,该是硬的。」 虽然顾叶安的话听起来有点渗人,但还是成功的让老太太和子然居士生出了不一样的想法,甚至有点开始相信这个说法,并且,内心确切的希望这个想法是真的。 不由得进一步询问道: 「那他的魂魄如今又在何处呢?是他自己离魂的,还是被人陷害的呢?」 容吟霜摇头,说道:「我在周围看过了,郡王的魂魄不在这附近。离魂这种事情,我也见得极少,只是在我师父留下的典籍中窥知一二,一般自主离魂的可能性很小,除非受到了很强烈的冲撞,但是郡王的身体由太医验过,并未有任何外伤,因此,自主离魂应该是不可能的。所以,定是有人施而为之,利用玄术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来。」 子然居士听说郡王可能还活着,当即便擦干了眼泪,走下了软榻,说道: 「到底是谁?谁跟他有这般深仇大恨。」 顾叶安沉默,容吟霜却想起一件事来,说道:「这种手法,很像是当年的手段,相公你不觉得吗?」 顾叶安沉吟片刻,才点点头,缓缓的叹了口气,说道:「是,我当时就想到了。」 子然居士和老太太越听越糊涂,子然居士问道:「什么当年的手段?」忽然脑中一想,猛地醒悟过来,又道:「你们是说,这回害人的幕后黑手,就是当年害了安儿离魂十年的祸首?」 容吟霜点点头:「是,两次的手段都颇为相似,只不知郡王的魂魄如今正在何处徘徊流浪了。」 子然居士陷入了哀思,容吟霜又接着对老太太说道:「还有之前出现在您院子里的两件事情,我怀疑也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只不知跟这回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老太太听了容吟霜的话,也吓得站了起来,蹙眉说道: 「老太婆我自问一碗水端平,谁会这么恨我,谁会这么恨我的儿子?」老太太突然一眯眼,想到了一个人:「难道是她?」 众人见她有线索,不禁都看向了她,只听老太太张口说道:「严氏。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她了。」 容吟霜问:「老太太为何这么说呢?」 子然居士也跟着猜测:「是啊。若是她,可是她十年前还未入府,又怎会害了安儿呢?」 顾叶安想了想后,才站出来说道:「先听老太太把话说完。」 众人这才闭嘴,听老太太说话: 「我记得大概十天前,严氏来找过我。因为国章要纳妾,纳的还是南疆的舞姬,她急得到我院子里来哭闹,说我曾经答应将她扶正却反悔,如今竟然还容忍旁的妾室入门,说什么都不肯,可是,南疆的舞姬是圣上所赐,这两个不过是宫里刷下来的,圣上就拿来做了个顺水人情,御赐的人,国章他就是想拒绝也没法拒绝的,而这些道理,我相信不管是秦氏还是严氏,她们应该都能想到才是,贸然闹到我这里,我便训斥了她几句,她怀恨在心,怕也是有理由的吧。」 容吟霜却还是觉得奇怪:「可是,若是严氏,她这么做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郡王在的话,她还得享富贵,若是郡王去了,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岂不都是泡影灯花?」 「那照这么说,秦氏的嫌疑却是大了些了。她已是郡王妃,身负诰命,如今两个儿子也已长成,入宫伴驾,此时若是我爹死了,那长世子就能立刻继承爵位,她也依旧得享尊荣。」 「并且,当年我的事,现在看来,也是秦王妃受益最大,若说这回爹的事情是她指使的,我真是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 顾叶安的话让大家陷入了沉默,老太太满脸的震惊,子然居士一脸的茫然无措,容吟霜见状,不禁打断了顾叶安的话,说道: 第37章 「不管幕后黑手是谁,现在当务之急是寻回郡王的魂魄,这回郡王的情况,比十年前相公的情况还要严重,相公只是散了三魂,七魄仍在体内维持生命,但是郡王这回却是完全的被人抽离了三魂七魄,如今只是一具空壳,若是七天之内寻不回他的魂魄,那我想,情况就真的不会太乐观了。」 顾叶安深吸一口气后,问道:「结果会怎样?」 容吟霜也不隐瞒,直言不讳:「假丧变真丧。下葬了,就一切都来不及挽回了。」 顾叶安沉吟片刻,然后当即说道:「先前溯玉殿派人来了,定下后天问世,问世后三天出殡。」 容吟霜掐指算了算,说道:「那就是说,我们只有五天的时间了。」 严峻的形势让大家都沉默了下来。就在此时,屋外传来孙嬷嬷的敲门声: 「老夫人,夫人,王妃找了太医过来替你们诊脉。」 房中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由顾叶安冷静安排,说道:「此事不宜外传,老太太和娘,你们还是到榻上躺着,先前有多伤心,现在还得那样伤心,以免打草惊蛇。我去前堂护住爹的尸身,不让人靠近触碰,而寻回魂魄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顾叶安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容吟霜身上,而这么多人里,也确实只有容吟霜能够领下这份职责,当仁不让,点头说道:「我一定尽力搜寻,在我找到之前,你千万要护住了郡王的尸身,莫让他受任何损伤。」 几方全都了然的点头之后,便各归各位,老太太和子然居士依旧虚弱的躺回了床上榻上,容吟霜坐在子然居士榻前,顾叶安则跪到了老太太床前,握着老太太的手,难掩的悲伤。 秦王妃派了太医前来替老太太和子然居士诊脉,老太太‘伤心欲绝’的要把太医赶走,最后却受不住顾叶安的‘苦劝’,才勉为其难的让太医诊了诊脉,得出了个‘无碍,只是急火攻心’的病症,子然居士亦然。 太医走后,顾叶安和容吟霜也就相携走了出去。 顾叶安回到了棺木旁的稻草堆上跪下,紧守着郡王爷的棺木,接替了一切棺木周围的活动,点蜡烛,续香什么的,皆由他一人经手,不叫旁人生疑。 容吟霜也只是在灵堂中出现了一会儿,就寻了个机会,跟着一大批人身后走出了郡王府,好在郡王府里正乱作一团,并未有人发现她的离开。 容吟霜回到了顾家,将自己关入了房,颖儿抱着三儿看见她,招呼还没打完,容吟霜就咻的一声回了房,惹得颖儿愣在当场,三儿也是把小嘴扁了又扁,最终也没能从被自己亲娘漠视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嚎啕大哭。 再说容吟霜回到了房间,将毋道子留下的典籍翻了个遍,终于在中段找到了关于离魂之法的片段,世间有生魂招引法,此法专门应对离魂症,需在身体附近做法,以求以身引魂,有对应符咒,却还需至亲血脉相融,方可见效。 将那符咒牢记于心,容吟霜又将典籍放入了袖子,如回来时那般,风风火火,着着急急的赶回了郡王府中。 偷偷的回到了顾叶安身后,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顾叶安就站在前头替容吟霜打起了掩护,幸好郡王府够大,‘死’的也是郡王,所以,能够在灵堂出入的,必是亲属挚友无疑,但是郡王府的信才刚送出去,郡王的好友亲朋都还没有全部收到消息,因此,灵堂中出入的人,并不多。 正好给了容吟霜施展的机会。借着顾叶安的掩护,容吟霜将以身引魂之法施展而出,符咒打入郡王爷的身体,按照毋道子记录上来说,她只要这么做了,那不管身体的魂魄所在何处,只要是在外游荡的,一盏茶的时间后,必回。 可是,容吟霜等了将近一刻钟,似乎都没有感到周围有任何变化,挫败的坐回了草堆,将典籍翻开来看了看,确认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忽而看见一行小字:若生魂被困,此法无效。 生魂……被困?难道说,是有人故意困住了郡王爷的三魂七魄? 顾叶安见容吟霜的脸上露出迷惑,心中感觉不妙,遂问道: 「如何?」 容吟霜摇了摇头,说道:「有点难办。引不回郡王的魂魄。」 见顾叶安的神情有些担忧,容吟霜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思索片刻后,才说道: 「若是引不回魂魄,那就说明这件事是有人故意为之的,比起魂魄七零八落不知散在何处要好。」 「那接下来又该如何?」 容吟霜蹙眉想了想之后,便对顾叶安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走到棺木近前,看着郡王的身体,陷入了沉思。 顾叶安知她心中似乎有了主意,便也未曾上前打扰,而是等待她的下一个动作,只见容吟霜对他指了指门边,说道: 「去门口守着,拖住要进来的人,务必守住一盏茶的时间不让人进来。」 容吟霜的话让顾叶安一愣,但没有拒绝或者反对,而是点点头,走出了灵堂的门。 偌大的灵堂内,就只剩下容吟霜一人,只见她骤然咬破自己的手,凌空画出一记还阳符,这记符咒若没有强大的道力是施展不出的,并且不能真正召唤魂魄,但是在此时的情况来看,唯有这一条出路了,容吟霜别无选择。 顾叶安在门外竭力阻挡着要进灵堂吊唁的来客,一边紧密注意着内里的情况,就在上门的客人要对他的行为提出质疑的时候,内里传来了一记呼唤,是强而有力的男声。 「混账!」 男声? 顾叶安再顾不得什么,赶紧冲入了灵堂,被他阻拦在外的客人也跟着进去,就见温郡王竟然自己从棺木中坐了起来,看着周围摆设,怒不可遏。 「到底是谁跟本王这般放肆!是巴不得本王去死吗?就这么急不可待的替我发丧吗?」 温郡王一脸暴怒的模样让闯进灵堂的人全都惊呆了。 第38章 这里来的客人有的是已经吊唁过他的,有的却是刚来不明所以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顾叶安在震惊至于,目光不禁扫了一眼跌坐在一旁,似乎也被吓得呆住的容吟霜,走过去,将她扶起,在她耳边轻声问了一句: 「怎么回事?魂召回来了?」 容吟霜不着痕迹的摇摇头,顾叶安刚想继续再问,却见秦王妃也是惊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温郡王,试探的目光不住在郡王身上打量。 温郡王自己脱掉了厚重的寿衣,一把甩在秦王妃的脸上,说道: 「哼,便是你了吧!这么想本王死,不过睡了会儿,就迫不及待的替我办丧了?」 秦王妃被甩了一脸寿衣,目光中仍旧被惊讶充满,闪过些许狐疑,不过也只是片刻,片刻后便找来了奴婢,颤抖着声音吩咐道: 「还不快把郡王扶下来,太医呢?那个诊断郡王……的太医呢?」 温郡王当即发怒,说道:「甭找什么太医了,我看就是你!滚滚滚,用不着你们扶!」 温郡王脱完了厚重的寿衣,身上就只剩一套绣着寿字的中衣,这却是不能再脱了,从棺木中跳出,落在地上之后,只见赶来吊唁的众人全都有志一同的往后退了一步,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温郡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对秦王妃递去一眼恶狠狠的目光,秦王妃虽然心惊,但动作上却不迟缓,想上前搀扶温郡王,却被温郡王一把拍开,冷冷瞪了她一眼后,这才抬脚走出了灵堂,一脸晦气的对前来吊唁的宾客做了一揖。 然后便往后堂走去,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冲着顾叶安说了句: 「安儿随我过来。」 顾叶安紧随其后,容吟霜自然也是跟着自家相公走的,经过秦王妃身前,容吟霜故意借着行退下之礼时,看了看秦王妃脸上的表情,除了震惊,还有狐疑,行过礼之后,便也匆匆的跟着顾叶安去了后堂。 温郡王的突然醒来,在已经挂好了白幡,死讯也告知了大半亲友的温郡王府里炸开了锅,大家纷纷向秦王妃表现出了质疑,有几个胆子大的,干脆就当面跟秦王妃闹翻,直斥她荒唐,相公还未亡故,就迫不及待给他办丧礼下葬,而后便拂袖离去。 秦王妃里外不是人,却又无法辩驳,只好也跟去了后堂,一看究竟。 温郡王走到了后堂,老太太和子然居士全都惊呆了,而后便被喜悦占领,子然居士再也不管不顾,冲入了温郡王的怀抱,可是,温郡王此时的脸上却已经无甚表情了,老太太见他神色有异,也上前问道: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 老太太还未说完,就见跟着顾叶安进来的容吟霜上前扶住了她,说道: 「老太太,郡王才刚醒过来,您先别问了。」 扶住老太太的手上稍微施加了些力道,老太太转头看了她一眼,就听顾叶安对后堂中伺候的其他人说道: 「孙嬷嬷,你带着其他人出去吧,我爹才刚醒来,切不可叫人打扰了他。」 孙嬷嬷听命而为,将伺候的人全都撵了出去,大家走前都纷纷的大着胆子向温郡王投去了震惊与疑惑的目光。 待众人离开之后,顾叶安才走到容吟霜面前,说道: 「怎么回事?我爹是醒了吗?」若是醒了,表情又怎会不太对。先前在灵堂中发怒时还颇有气势,可是,自从走入了这后堂,温郡王就再次变成了面无表情,眼睛虽然睁着,却是谁也不理,哪儿也不看。 容吟霜摇头:「郡王没醒,先前只是他的一口气,我用还阳符将他的气提出,让他说出了先前的话,在灵堂里演了一场戏,可是,这具身体却仍是空壳。」 子然居士抱着温郡王的手稍稍松开,抬头看着困扰了自己一生的男人,忍不住抬手抚了一下他的面颊,问道: 「可是,你们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还是没有回来,不是吗?」 顾叶安也问:「是啊。你先前不是说阴魂之术不能将我爹的魂魄引回,这样让他‘活’过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容吟霜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这样并不能真正的将郡王召回,可是,招魂之事迫在眉睫,他的魂魄被人拿捏在手里禁锢着,若是不能很快的将之召回,郡王可能真的就醒不过来了。我这么做,为的就是让对方迷惑,然后露出马脚,我们只需在这里守着郡王,让大家都相信,郡王根本没有死,那幕后之人定会觉得奇怪,前来探视,只要他来,我便有法子寻到蛛丝马迹。」 说完了这些,就听见院子里孙嬷嬷的声音响了起来,说道: 「王妃,王妃,您不能进去,郡王才刚刚醒来。」 「混账!郡王醒来,我不该在旁伺候吗?给我滚开!修儿,开门,我们去看你爹。」 温叶修道了一声‘是’之后,就避过了孙嬷嬷的阻挡,来到门前,正要抬手推门,却见门从内里打开,顾叶安漾起一张噙着笑的脸,对秦王妃说道: 「王妃,郡王叫我传话给你,你替他办丧的事,他记下了,此时却是有些累,待他睡饱了再去找你好好算一算帐,现在,请吧。」 秦王妃听到‘算账’两个字,脸色一变,对着顾叶安,色厉内荏道: 「算什么帐?郡王先前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太医都诊断为死亡,我替他发丧有何不对,我又如何知道这其中还有内情?若是知道,我还广发死讯,让大家前来吊唁郡王,我是吃饱了撑的吗?你给我让开,我要将这些话当面说与郡王听,这横竖都是我们郡王府的事情,你一个随母弃府的弃子凭什么拦我?」 听了秦王妃的咬人,顾叶安也不生气,脚步也是不肯移动半分,说道: 「虽是随母弃府,但我却还是郡王的儿子,他是我爹,毋庸置疑,儿子替爹说话,有何不可?王妃还请自重,待郡王休息够了,自会去找你寻个说法。」 第39章 秦王妃却还是不依不饶,说道:「哼。找我寻说法,我还要找他寻说法呢。别以为我不知道,顾子然在里面,他就舍不得出来了,是不是?你娘也真是贱骨头,明知道他是那副花花心肠,却还是要粘着他不放,是想再回来做这个郡王妃吗?我告诉她,门儿都没有!当年她争不过我,如今,她又拿什么和我争!」 无论秦王妃说什么,顾叶安都依旧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秦王妃见他不动,就要让两个儿子动武,却听里面传来一声暴吼: 「滚——若有人敢踏入房门一步,我要他站着进来,横着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的什么好事,给我滚——」 「……」 顾叶安满头黑线,心里发虚,不过却不能否认,温郡王的一声吼,抵过他在门边费一切口舌。 秦王妃再一次听到了温郡王的怒吼,心中也是害怕,踌躇着不敢上前,两个儿子去到她面前询问,秦王妃也只是暗咬下唇,拂袖离去。 秦王妃离开之后,就再没有人敢上前挑战郡王的权威了,一个两个摸着鼻头,也是离开了。 顾叶安回到房中,就看见温郡王直挺挺的坐在软榻之上,容吟霜在他身旁合指做法,不用说,刚才的话定又是容吟霜的杰作。 子然居士寸步不离的守在温郡王的身边,老太太也是忧心忡忡的看着这个唯一的儿子,一切就等幕后之人上钩,请君入瓮了。 在斥退了秦王妃之后,温郡王便在孙嬷嬷他们的掩护之下,被藏到了老太太的别院去了。 老太太的别院向来就是郡王府的禁地,未经通传旁人绝不可入内。因此用来藏此时的温郡王是再好不过了。 容吟霜将老太太的别院都设下了天罗地网,入夜之后,便与顾叶安一同守在门外,子然居士在里面守着温郡王的身体。 「我原以为,娘对郡王爷没有感情了,可是如今一见,用情最深的怕就是她了。」 容吟霜看着屋内灯烛下的剪影,子然居士就那么坐在床前温柔的替温郡王擦拭着脸和手。 顾叶安顺着容吟霜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说道:「我娘与我爹成亲二十年,说没有感情那肯定是假的,但是,我爹在女、色方面控制力很差,我娘在他身边的时候还好,秦氏是在他们婚前我爹纳的侧室,跟我娘成亲之后,他还算老实,虽然偶有花名传出,却未曾见过真章。」 容吟霜讶异:「难道这府里的妾室全都是娘离开之后才纳的吗?」 顾叶安见她一脸难以置信,遂点点头,说道:「是啊,至少在我前二十年的记忆里,他们还是很好的。只是后来我出了事,我娘受不了打击,偏逢那时圣上又赐了美婢,我娘气不过,就和离出走了。那之后,我爹才像是脱缰的野马般,纳妾纳的收不住了。」 「……」 容吟霜听了这些,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的。她见过温郡王几面,觉得他气度很是不凡,看着便像是一个正人君子,邪气不侵,可是,他实际上却是妻妾成群的,这样的男人让人感觉很矛盾,一方面为他的气度所折服,另一方面又对他的作风很是不满。 子然居士定然也是这么想的,她爱温郡王,爱的几乎想要独占他,原本她也许能很好的做下去,可是没想到儿子却在那时出了事,皇帝赐美人,温郡王不能拒,便只好收下,子然居士其他没有原则,对她不尊重,忽略了他们之间感情的纯洁,高傲的她不能忍受这种背叛,那是对她感情的亵渎,她可以忍受每天担惊受怕,可以忍受其他女人的虎视眈眈,却没办法忍受丈夫的主动背叛。 这么多年来,她努力封闭自己。容吟霜完全能够相信,如果不是顾叶安恢复了的话,子然居士很可能就在白云观中终老一生也说不定。 两人正说着话,容吟霜突然感觉气氛不对,在顾叶安身上施下护体符后,便往院子里赶去,就见她早就设下结界的屋子外头金光四溢,那是有东西闯结界而形成的光波,容吟霜合指做法,启动院中的天罗地网,房屋周围的结界也发出金光遥相呼应,就在那织密般的网状金线上头,正有一个不断挣扎的小小身影在扭动着。 顾叶安也跟着走到院中,他只能看见房间周围似乎有什么金光波动,但是却看不到其他的东西,但是在容吟霜看来,却是一清二楚的,一只小鬼被她的天罗地网吸住,正在挣扎,容吟霜走近之后,那小鬼便转过身来,对她张开了一口尖牙,发出‘吼’的声音。 容吟霜似乎见过这个东西,他前不久才在顾家出现过,被她抓住又放走的那个小鬼。 容吟霜眼神一厉,就佯装要将那小鬼收服,却是暗自撤了一些吸住小鬼那部分的灵力,让那小鬼一不小心就‘跑’掉了,脱离金网之后,那小鬼便像是粉尘一般,消失在半空。 顾叶安只看到容吟霜对着半空的一处运功,却看不见其他,见她不再紧绷着身子,才开声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情况吗?」 容吟霜看着他,张开了自己的手心,只见一根细长的金线自她手心向夜空蔓延,直插天际。 「你在这里守着郡王,务必保护好他的身体,我这便去将他的魂魄取回来。」 说完这些,容吟霜便也钻入了黑夜,消失在顾叶安的眼中。 她先前佯装要收服小鬼,其实就是在它身上种下引线,那小鬼以为自己拼死一搏,逃出了她的控制,却不知道她是故意放之,好让他带路。 一路跟着金线往前掠去,容吟霜轻巧的落下,眼看着金线钻入了一户人家,她四周看了几眼,发现这里她竟然来过——柳儿巷。而那金线钻入的人家,也不是别家,正是她之前赶来搭救严掌柜的那所宅子。 带着疑惑,容吟霜自空无一人的巷子里隐去身形,自正门直接走了进去,门房的家丁们自然是看不见她的。 第40章 因为她之前来过这里,所以,对宅子里的地方还比较熟悉,一下子就找到了后院,而先前那引线也就是消失在这后院之中的。 如今严掌柜家的后院,与她上回来的时候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布置倒是相同的,只不过,后院里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地上的落叶也就那么落在地上无人清扫,整个院子看起来萧条了很多。 还未走近,容吟霜就听见房中传来几句女声,低低柔柔,清清婉婉,像是对情人的低语,对爱人的呢喃,情意绵绵。 容吟霜循着声音走去,正是严掌柜的卧房,她来到窗下向内看去,就见严掌柜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手里的一只贴着封印的瓷瓶说着话: 「国章,从前我入不了郡王府,现在你就在外面陪着我,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我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镜子的倒影中,严掌柜的神态近乎痴迷,浓妆艳抹也盖不住满面的疲惫,说话时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都说在了容吟霜的心上。 竟然是她! 白日里,被容吟霜怀疑最多的是秦王妃,可是最后引出来的却是严掌柜。这个女人疯了吗?就因为想做正室没有做到,就把她的男人三魂七魄召唤出来,宁愿让那个男人从今往后变成一个死人。 「国章,你再也没法逃开我的纠缠了。从前你不懂我的好,今后我会让你明白,我比那个顾子然不知道要好多少,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开,好不好?」 严掌柜说着说着,便将自己的脸颊贴着那瓷瓶,脸上露出满足又诡异的微笑。 突然,镜中的她脸色一变,瞬间被诡气侵袭,凭着感觉,在镜中瞪了窗户一眼,直击容吟霜的心间,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就见房门突然打开,严掌柜眼角通红,带着煞气走了出来,恶狠狠的叫道: 「谁!」 容吟霜不得不说,严掌柜的感觉很敏锐,看得出来,她似乎也学习了道术,不过气劲却不入流,通神的诡异,说明了她绝非以正道来修炼。 只见严掌柜在院子里环顾好几圈之后,也没看见什么,就合指念了召唤咒,瞬间便召唤出了五个小鬼出来,分别为褐蓝红黄绿五种颜色,先前被容吟霜赶回来的那只也在内。 严掌柜一个手势,五鬼便分散四周,似乎像是爪牙般在四周替严掌柜巡查起来,没多会儿就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话。 容吟霜的道术如今已是顶级,她能使出隐身咒,就绝不会被人随便看见。 就在严掌柜指使五鬼找她的时候,她已经走入了房,拿起了镜子前那只贴着封条的瓷瓶,里头有魂体浮动,应该就是温郡王无误了。 拿了东西,容吟霜就像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谁知道,才刚走到屏风处,就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光,她眼明手快的往后退了两小步,这才不至于撞上那锋利无比的牢笼,这牢笼是由黑煞之气凝聚而成,充满着怨愤。 只见严掌柜从外面走入,唇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说道: 「容吟霜,我知道是你。出来吧。」 「……」 既然已经被这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笼子困住,容吟霜自知再隐身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挥了挥衣袖,露出了真貌。对严掌柜说道: 「严掌柜,别来无恙。」 「哈哈哈哈哈,是啊。别来无恙,幸好我在这里设了鬼笼,要不然还真就被你骗了过去,你说说你,原本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要是没有我,你怎么能过的那样痛快?若是没有我,你和你的两个儿子如今怕还是住在那破道观中吧。你这个人,太忘恩负义了。」 严掌柜此时已经临近疯魔,她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的容吟霜头皮发麻,回想之前自己的确受过她的恩惠,微微一笑,说道: 「是,吟霜多谢严掌柜提携之恩。」 严掌柜笃定的冷哼一声:「谢就算了吧。你把他留下,我放你走,我原也不想与你为难,只不过每次都是你与我为难。」 容吟霜敛目一笑,说道:「严掌柜说笑了,我与你向来都是和睦相处的,何来为难之说?这瓶子里装的是温郡王的三魂七魄,温郡王是我相公的爹,他死了,我相公会很难过,所以,我不能把他留下来,抱歉。」 严掌柜听完这些,这才变脸,说道: 「容吟霜,你当真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吗?」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如何忘恩负义,说起来,我们之间救人性命的好像是我吧。当时你被五鬼缠身……」 说到这里,容吟霜突然停下了声音,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对严掌柜猜测道: 「当年你被五鬼缠身,不会也是你自己搞出来事吧?」 严掌柜但笑不语,容吟霜就已经猜得出了大概。这个女人真是疯了,原来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在研习这种邪道法术,亏她还真的以为自己救了她。 「你救了我也是事实。我当年初习道法,好不容易养出了五鬼,谁知被它们反噬,差点没命,好在你及时赶到,救了我,所以,尽管你后来一直破坏我的好事,我也没有与你计较,照样送你铺子,让你过的好些,可是,这一回,你却是打破了我对你的容忍底线。」严掌柜的目光中露出了浓浓的诡异杀气,地容吟霜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最后再说一次,把——他——留——下——来——」 随着严掌柜的暴怒,容吟霜只觉得困住她的这黑刺牢笼也变得肃杀气力,周围森寒逼迫,叫她不敢大意。 回味她话中的意思,容吟霜似乎能自己悟出一点什么来,说道: 「我坏你的好事?莫不是严掌柜是说你两次陷害老太太的事情吗?」 严掌柜冷笑一声:「陷害?那个老妪妇占着身体不去死,倒在那里指手画脚管我的事了。我难道不该教训教训她吗?」 容吟霜蹙眉:「所以,你就安排了禁锢魂在她床头?张勇家的也是你安排的吧,否则她一介妇人如何能够养得起鬼胎?」 第41章 「哈哈哈哈哈哈。」严掌柜在房间里失魂落魄的走着,像是喝醉酒般,姿态有些异常,突然变色,怒道: 「是又如何?国章原本都答应我,要将我扶做平妻,可就是那个老妪妇压着迟迟不应,硬是等到了顾子然回来,她还在做着春秋大梦,要把顾子然再弄回去呢。我不过是给她点教训,看在她是国章母亲的份上,我也不会杀了她的。我要她活着,看着我入住郡王府,我要她活着看我俘获国章的心,我要她看看,我不是顾子然的替身,我完全可以取代她。」 「……」 容吟霜见她这癫狂模样,脸上的胭脂擦的嫣红,却难掩其脸色疲惫与阴沉,却不知她这样是中了邪还是修了邪术之后的反应。仔细分辨,容吟霜终于想起了困住自己的这黑刺牢笼到底是什么东西了,毋道子的典籍中似乎也提到过这个东西——鬼牢。以自身修为喂养,以恶血滋养,凝结恶气,分解入邪,以形成可困一切灵体的鬼牢。所以才能够将她困住。 此鬼牢便如同道者的金刚符,但金刚符是对付恶鬼的,这鬼牢便是对付修道之人的,而这种东西,向来都是被困的时间越长,自身的灵气修为就会越弱。 得赶紧出去才行,容吟霜这么一想后,就果断的对严掌柜说道: 「既然你这么自信,那干嘛要让郡王离魂呢?何不堂堂正正的登堂入室与我娘争一番长短?你这行径,与强抢何异?活人杀了人也是要下地狱的,你积累了这么多的孽障,还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生生世世的在一起吗?别做梦了!」 容吟霜是故意说话刺激严掌柜的,只见她果然听了这些之后,双目赤红,似乎要迸射出火星般,怒吼道: 「住口!国章是爱我的!他说过,要与我白头偕老,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 容吟霜勾唇讽刺:「他是把你当成我娘了吧。他分清自己看见的谁,难道你也分不清自己是谁吗?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真不了。所以,你就只能靠这种下作手段,糟践自己,糟践他,到头来你会发现,不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天道循环,你已经堕入恶道,今生再难回归。」 「住口——」 严掌柜五指一张,困住容吟霜的鬼牢似乎也有所呼应,开始在她周身呼啸凝结起来,不过一瞬间的功夫鬼牢便四周合拢,将容吟霜从头到脚团团围住,容吟霜将那只瓷瓶紧紧捏在掌心,以隔绝咒封存,这才动用自身清气对抗鬼牢的侵袭。 她本就承袭了毋道子的修为,后来加以修炼,终于能够融会贯通,之后又有张道祖传道,她虽还未将两股真气完全融合,但是能力上升却是不争的事实,不过片刻的功夫,清气自鬼牢四周溢出,容吟霜的真力显然要更加强势一些,将鬼牢硬生生的给撑了开来,严掌柜见状,又割了腕脉,将自己的鲜血源源不断的输去那一团黑气之中,只觉周围的黑气似乎更加踊跃,对于严掌柜这种不要命的做法,容吟霜敬谢不敏,不再与她干耗着,以更加强势的姿态,将鬼牢瞬间撑破,鬼牢破了之后,鬼气失了凝结,便乱了方寸,在房中呼啸穿行,容吟霜将自己腰间的铜葫芦打开,念咒收服。 严掌柜也因受了反噬而整个人飞身出了院子,口吐鲜血,却仍不放弃,招来了五鬼向她侵袭。 不过,容吟霜对她这强弩之末实在是没啥感觉的,不过挥手间,五鬼便被自动隔离在她的七尺之外,连靠近都靠近不了她,更别说是啃她了。 容吟霜拿着承载着温郡王三魂七魄的瓷瓶,来到了严掌柜跟前,只见严掌柜吐血吐了一地,虚弱的只够留着些力气呼吸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睁睁的看着容吟霜向她靠近。 长期以血喂养鬼牢,严掌柜如今真的是强弩之末了。今后就算好了,怕也是会迅速衰老,再不复从前健康容光了,一身的病痛纠缠一生,便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吧。 容吟霜来到严掌柜身前,居高临下的站定,说道: 「温郡王的魂魄,我拿回去了。却是不能将你的一身邪修留下,我许你涤清符咒,剔你全部修为,收去一魄,使你今后难再修习恶事。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完,容吟霜便没有犹豫,对严掌柜动手了,涤清符是道家用来惩戒判门之人的法术,为的就是荡涤灵魂,卸了其为恶之心,人有三魂七魄,少一魄可以照常生活,但却再无任何学力,说白了去,也就是没记性,学什么东西,靠的就是个记性,一魄不全,记性这东西怕是今后会彻底远离严掌柜了。 但这就是惩罚,不能让她今后再用来害人不是吗? 「啊——」 身负恶气之人,涤清符用来是相当痛苦的,不异于剔骨之痛,严掌柜的脸都痛的扭曲了,容吟霜也未曾手软,施下符咒之后,便果断离开了柳儿巷,往郡王府赶去。 她这前后耽搁了大半天的功夫,也不知郡王府中情势如何了,不禁加快了脚步。 以隐身之法回到郡王府,只见王府遭遇了此番乌龙事件,下人们正在将白天刚刚挂上的白幡撤下,爬上爬下的乱作一团,嘴里也免不了唠叨一番。 容吟霜很快的来到了老太太的别院,还未走近,就看见院子里乱作一团,似乎是有打斗声的,赶忙走过去看了看,就见顾叶安与温叶修分庭抗礼,陷入了混战之中,顾叶安也在其中,身边站的全是一些脸熟的店铺伙计,手里拿着一切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甚至还有人拿着条板凳就过来了,不过气势却是绝不输人的。 温叶修作为温郡王府的大世子,自然是能驱动府卫的,只见他让府卫将老太太的院子团团围住,手下的人也听命与顾叶安的人打起来。 趁着空隙间,温叶修对顾叶安说道: 「我敬你是兄长,你若再横加阻挠,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顾叶安也不示弱,虽然他的武力值不高,但这也不妨碍他保护亲爹的决心,对温叶修回道: 第42章 「你若真敬我是兄长,那就带着你的人回去。爹正在里面休息,即便爹不在里面,你这般大肆派人包围祖母别院的行径也是要不得的,速速退去。」 温叶修也知自己的行为的确不妥,别说老太太的院子平日里就是府中的禁地,纵然不是禁地,那他作为孙子的确是不该带人硬闯,可是,在他看来,今日的情势迫在眉睫,他娘说了,无论怎么样都要把爹请出来,一探究竟。 毕竟他也是见证了亲爹断气的人,如今突然复活,别说是她娘了,就是他也觉得大大的不对劲,生怕府中滋生什么邪物,便听从王妃的吩咐,带人来请出爹爹了。 容吟霜见他们打的难分难舍,趁着大家都看不见她的时候,钻入了房间。 老太太和子然居士都守在门边,做最后的抵挡,子然居士焦急的跺脚,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容吟霜没有当即表明身份,当即便走入了屏风之内,将袖中瓷瓶拿出,解开封印,将温郡王的三魂七魄引出,打入温郡王躺平的身体之中。 只见原本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温郡王突然肚子一挺,然后便迅速沉下,双眼一闭一睁,却是恢复了过来。 容吟霜显出身形,凑过去看他,温郡王初醒,似乎眼中带着迷茫,容吟霜将他扶了起来,温郡王敲打着越来越糊涂的脑袋,走下了床。 容吟霜将他扶出了屏风,喊了一声:「娘,老太太。」 子然居士和老太太双双回头看了一眼,都吓了一跳,老太太奇道: 「你从哪儿进来的?」 子然居士却是看着温郡王再度婆娑了泪眼,不管不顾的冲去了他的怀抱,温郡王被她撞得后退了两步,初醒的他似乎有些脚步虚浮,可是在看清了怀中之人后,就再也不管不顾,将之紧紧的搂在怀里。 容吟霜没有立刻回答老太太的话,又转首看着这两个不分场合亲亲我我的人,不合时宜的干咳了一声,说道: 「娘,郡王既然醒了,还是让他先去阻止外面的混乱吧。」 言下之意就是:你相公活了,我相公还在浴血奋斗呢。别再亲亲我我了,赶紧的去救他呀! 温郡王和子然居士听了容吟霜的话全都面上一红,子然居士赶忙整理了情绪,从温郡王怀中脱离开来,说道: 「是啊,你快去。安儿还在外头。」 温郡王愣了愣,也听见了外头传来的混乱声音,虽然初醒的他并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直觉告诉他,现在的情况不对,容不得他问什么,还是暂时将心爱之人松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看见温叶修动用了府卫,正在对顾叶安的人进行围剿,当即沉下面孔暴吼一声: 「住手!」 正在混战的人们听见了这声怒吼,也全都愣住了,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往门边站着的温郡王看去,顾叶安擦了擦脸颊上的伤痕,寻思着这个爹是不是又是他媳妇用一口气促出来的,也不敢出太多声音,就只是让自己的人停下了动作,静观其变起来。 以上是顾叶安的心里活动,温叶修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初见温郡王勉强也是一怔,府卫们看见了温郡王自然也不敢再造次,面面相觑的放下了手里的刀,心里也是将温叶修埋怨到死,原本以为正牌主子死了,该由他儿子继承了吧,可是主子才死半天,就又突然活了过来,而且还被撞见了他们帮着他二儿子打他大儿子的场面,要说他们心里不怵,肯定是骗人的。 「吵吵闹闹,想干什么?我还没死呢。」 温郡王这句话说的真是应景,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死了大半天的,这些人也是因为他死了才听他儿子调配的,现在这么一吼,分量那可是加倍的,纷纷跪了下来,跟温郡王请罪: 「郡王息怒。」 温叶修也是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上前说道: 「爹……」 却是又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把到了嘴边的:‘您还没死啊’这句话给憋了回去,硬生生改成了: 「爹,您没事吧?」 温郡王可没功夫想他为什么愣了一下,说道: 「我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在老太太这里多待了会儿吗?你这么兴师动众带人前来是想干嘛?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有没有做子孙的规矩,你娘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是吗?我倒要好好的问一问她了。去把王妃叫来!」 温叶修愣住了,是怕的。 顾叶安也愣住了,是心虚的。 他期期艾艾的走到温郡王身侧,借着摸鼻子的动作,对温郡王低声提醒道: 「差不多就行了啊。把秦王妃喊来,是怕破绽不够多吗?」 温郡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顾叶安被他看的一愣,然后就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起他来,温郡王见他满身狼狈,手背和脸颊都受了些刮伤,回想先前屋里的情况,心里也有些明白儿子这是在保护他。 扯过他的胳膊,一边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一边说道: 「跟我进来。」 顾叶安看着温郡王行动自如,神态自如的样子,心中暗道了一句:媳妇的本事还挺高,连他都觉得真假难辨。 若不是之前看过容吟霜操控一口气让温郡王‘活’过来,此时的顾叶安一定相信,眼前的温郡王就是个真的。 当然了,这个情况等顾叶安到了屋里之后,就得到了改善啦。他看着凭空冒出来的容吟霜,难以置信的问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容吟霜微微一笑,说道:「就刚刚。」 顾叶安随即说道:「不会吧,我一直在院子里守着,你从哪儿进来的?」 「是啊。老太婆我也想问,你到底从哪儿进来的?我和子然一直守着门口,可是你却从里头屏风里走出,就算我老眼昏花,也不至于连门前的三寸之地都看不见吧。」 第43章 老太太也是对容吟霜的来历很是称奇。 容吟霜扬眉一笑,说道:「我怕在外面耽搁久了,郡王出事,就用了些小法术。」 至于什么法术,容吟霜也不打算跟她们戏说了。 温郡王很自然的走到了子然居士身边,子然居士见他醒了过来,并且看样子也是无碍了,就冷静下来,不愿与他亲近,暗自往旁边躲了几步。 温郡王叹了口气,对顾叶安和容吟霜问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很怪的梦?」 容吟霜笑道:「可不就是梦嘛。郡王您的三魂七魄都丢过一回了。」 温郡王脸上露出不解,顾叶安也接着问道:「你昨晚就追了出去,可追到什么了吗?你是从哪里把我爹的魂魄带回来的?」 「我昨晚跟着线索,饶了半坐城,今早才找到了地方,这个地方,郡王一定不会陌生。柳儿巷严府。」 容吟霜一提柳儿巷,大家就已经都知道了那里是严氏的地盘,子然居士一听,原先脸上的平静也是挂不住了,一甩袖,便背过身子,坐到了软榻之上,温郡王看子然居士的反应之后,也是讪讪的摸了摸鼻头,说道: 「她怎么了?」 容吟霜看了看顾叶安,让他去说,顾叶安便向温郡王主动解释起来: 「爹你还记得昨天之前的事吗?你在那……额……南疆舞姬的房里喝醉了……」 温郡王的脸上显出了极端的不自在,对顾叶安瞪了瞪眼,又往子然居士看了看,只见子然居士背着他的角度越来越大了,显然是更生气了。 迫不及待解释道:「我,我就只是喝酒!没,没碰她们。」 这话说完了,温郡王就主动去到了子然居士的身后,突然就指天发誓起来:「我发誓,要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 子然居士这才怨愤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容吟霜也对这事咋舌不已,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看到公爹对婆婆发誓,咳咳咳。 顾叶安也是有些难为情,摸了摸鼻头,还未开口,就听老太太继续说道: 「然后第二天一早,就有下人来报,说是你死了。没看这府里都挂了白幡,死讯的信也发出去大半,我也摸过你的气息脉搏,确实是没了的,老太婆我哭的是肝肠寸断,谁知道老大家的一来,告诉我你没死,然后,我们怕有人要害你,就一直把你守在我的院子里,直到刚才,老大家的把你弄回来。」说完这些之后,温郡王虽然感觉难以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信。 老太太又问道:「可是,这其中我还是不明白,怎么就跟柳儿巷的那位扯上关系了呢?那个女人我看着就不正经,还想要做平妻,本来秦丫头我就不愿意扶她,就压她一压,没想到这回害你的还真就是她,老太婆竟然忽略大意了。」 容吟霜接着就把在柳儿巷的事情跟所有人都描述了一遍,温郡王听着听着,竟然也颇有感触: 「没错,我的梦里就是感觉自己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虚无缥缈的地方,我整个人都浮在半空,想要下地,却总觉得身下没有地一般。」 容吟霜点头,说道:「是,严掌柜一直以来对郡王痴情一片,她想要与你永远在一起。」 温郡王却摇了摇手,说道:「不可能。我半个月前就已经跟她说清楚了,我给了她好些安家费,她原也只是外室,连妾都算不上,给安家费便是分开的意思了。今后我与她再无瓜葛。」 「也许就是您这样的做法,让她勃然大怒吧。她其实在暗地里修习邪法,上回在柳儿巷她被五鬼纠缠,那并不是真的,而是她初学,被鬼气反噬所致,后来她知道老太太反对你将她扶做平妻,便怀恨在心,将翠萍的鬼魂禁锢在老太太的床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听到这里,众人不禁抽气,老太太也似乎反应过来了,说道:「那张勇家的那件事,也是她安排的吗?」 容吟霜点头:「是。」 「这个恶妇!早就该办了她的。当年留她一命,是我的错了。」 原来当初严氏要进门之初,老太太便与她不和,对外只说是与秦王妃不和,其实,郡王府的人都知道,是老太太说什么都不肯她进门,郡王才无奈将她安置在外室。 一段仇怨就此结下。 容吟霜唏嘘不已,顾叶安也觉得这女人太疯狂,老太太恨声恨气的责怪温郡王,子然居士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 「都是你这孽障惹出来的祸胎,活该你今日遭逢此难。」 温郡王被子然居士这么一说,也是无可反驳的,低着头,叹了口气,走到子然居士身边,温和的说道: 「我当初鬼迷了心窍,也是思你成疾,才会找了个与你相似的人在身边骗自己,我虽行为不良,但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我……」 子然居士打断了温郡王的话:「你的心,我不敢恭维。原以为你死了,一切就都清净了,可是你没死,那就恕我告辞了。」 说完这些,子然居士便唤来容吟霜与顾叶安,说要回顾府去。 谁料温郡王却无赖似的挡在他们身边,情绪激动的对子然居士说道: 「那你要我怎么样?你是要我真的去死吗?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肯回来?」 「……」 容吟霜和顾叶安满头黑线,喂,你们两个加起来大几十岁的人了,要不要这么激、荡? 但见温郡王的眼中根本容不下其他人,子然居士也是满脸的怒容,两相僵持,最后还是顾叶安率先反应过来,牵着容吟霜的手,然后对老太太招了招手,三个人走出房间,替他们两个冤家关上了房门,让他们自己去解决这一段陈年旧案。 顾叶安和容吟霜将老太太安置好了之后,对视一眼,十分有默契的抬脚回到了之前的院子,见房门依旧紧闭,两人不约而同的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门边,这一动作让两个人不禁都笑了,顾叶安对容吟霜伸出了手,容吟霜甜蜜的与之交握,然后——一起听墙角。 第44章 可是,听了半天也没听见任何声音,不由得心想,两个人不是和好了,正在你侬我侬? 这么尴尬的又听了会儿,门毫无示警的从里面被打开了,子然居士看见两个贴耳门边的小的,脸上的怒容更甚,容吟霜赶忙像是弹簧似的弹起了身子,顾叶安还好点,却也摸了摸鼻头,尴尬的站直了身子。 子然居士像是找到了一个固定的宣泄口,回头又对里面的人冷哼了一声,然后一眼瞥向两个正手拉手看戏的小的,容吟霜果断一个激灵,说什么也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挑战女王权威的,十分狗腿的跟顾叶安跑到了一边,给子然居士让出了一条路来。 子然居士冷着脸,走出了房间,顾叶安对容吟霜使了个眼色,容吟霜便会意,跟着子然居士后头走去,顾叶安则钻入了房内,一探究竟。 容吟霜跟子然居士坐着车马回到了顾府,颖儿正带着三儿玩儿,看见她们回来,三儿就跑过来抱住了容吟霜的腿,容吟霜将之抱起,跟着子然居士走入了内堂,在儿子耳边说了一句,三儿就点点头,颠儿颠儿的跑到了子然居士身前,奶声奶气的喊了声: 「奶奶~~~」 这一声可把子然居士的心给萌化了,张开双臂,将三儿抱进了怀里,坐在太师椅上,顾叶安见她冷了一路,也没敢说话,现在正好拿儿子做突破口,在子然居士的下首坐了下来,说道: 「娘,您跟郡王谈的怎么样?」 言下之意就是,您老还跟他复合吗? 子然居士盯着孙子看了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此事休要再提。我与他注定走不到一起了。」 说完这些之后,子然居士便站起来,将三儿交到了容吟霜的手中,带着无限的哀思走入了内堂。 颖儿走进来,看见子然居士这幅模样,她一贯口无遮拦,随即就跟容吟霜问道: 「夫人,郡王去了,老夫人正伤心呢?过几天就好,不就是死个丈夫嘛。」 容吟霜瞥了一眼她,只见她胖嘟嘟的脸上还透着稚嫩,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欠抽的,当即摇摇头,不愿与她争辩这个话题,只抛下一句: 「休要胡言了。郡王没死。」 「诶?」颖儿大惊:「丧报都发出来了,不是吗?」 发了丧报的人没死,这可真是滑稽了。就连颖儿这个小丫头都这副模样,看来温郡王府错发丧报的事情,可有的在京城里掀一阵风潮了。 抱着三儿回到了她和顾叶安的房间,母女俩正玩儿的开心,顾叶安才从外头回来,看见她和儿子坐在床上玩儿抓沙包,就也凑了过来,容吟霜往里给他腾了一块地儿,顾叶安坐下之后,三儿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把沙包往一旁丢下,自己则将他圆滚滚的身子翻了个儿,手脚并用的,爬到了顾叶安的身上,顾叶安将他向上举了好几次,把小胖墩逗得咯咯直笑。 玩儿了一会儿后,夫妻俩才开始说话。 容吟霜对顾叶安问道: 「怎么样了?一路上娘的脸色都不是很好,我也没敢问。」 顾叶安叹了口气,说道:「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其实谁都看的出来,他们俩是互有情意的,可是就是迈不开那道坎儿,我爹对女人的事情,向来糊涂。」 容吟霜也点头表示理解:「是啊。郡王府里那么多妾室,光是秦王妃就生了好几个孩子,别说还有张氏了,如果现在娘同意跟郡王复合,那么她是不是就得去面对这一大家子的不痛快?要我,我也不愿。」 顾叶安似乎也是这个想法,将妻子和儿子搂在怀里,想了想后,才说道: 「算了,这事儿让他们头疼去吧。横竖咱们也做不了主,我今天把厉害也跟我爹剖析了,他要再拎不清,那就是神仙也帮不了他了。」 说完这些之后,一家三口才甩开了烦恼,凑在一起玩儿了起来,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又会像之前那般两相僵持下来,可是第二天,容吟霜正让老王整车,她想去铺子里看一看。 可是一开门,就看见一个人从高头大马之上跳了下来,温郡王一人一马一包袱,就这么来到了顾家门前,连个牵马的小厮都没带,看见愣在门口的容吟霜,温郡王才勉强在嘴角牵扯出一抹笑来,拿出一副‘我想求娶贵府小姐’的腼腆姿态,摸着鼻子对容吟霜问道: 「你,你娘在家吗?」 容吟霜盯着他,似乎要在他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可是看到最后也没看出个什么,愣愣的点头,说道: 「在,在她院子里呢,我刚去请安,她正做早课呢。」 子然居士有做早课的习惯,温郡王也是知道的,容吟霜见他期期艾艾的站在那里,似乎有话要说,可是又拖拖拉拉的什么都不说。 正好这个时候,顾叶安也走了出来,看见妻子站在门前,自己的老爹拿着包袱站在台阶下,眼睛一眯,走下了石阶,对温郡王问道: 「爹?您怎么过来了?」 温郡王对容吟霜不好意思说,可是对自己的儿子可就没那么多不好意思了。直接把包袱丢入了顾叶安的怀里,然后干咳了两声壮胆,字正腔圆的对顾叶安说道: 「老子来儿子家住一段,还要什么原因不成?赶紧的收拾客房,最好离你娘的院子近一些。」 「……」 这个老不羞还真敢说啊。 容吟霜在心中对温郡王的评价又多了一条——不要脸。他这姿态是打算软磨硬泡,走厚颜无耻,无赖撒泼的路子了吗? 只见顾叶安也是一脸质疑,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包袱,然后像个烫手山芋般丢还给了温郡王,说道: 「爹,您开什么玩笑?」他要真敢把这老子弄进府里,他娘就敢生吞活剥了他,最起码,家庭矛盾是肯定有的。 第45章 温郡王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被儿子丢还了包袱,不仅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拿出了更加无赖的决心,抱着自己的包袱,径直往府里走去,边走还边说: 「你要不给我安排客房,我就住你们房间了。」 顾叶安和容吟霜对了一眼,纷纷反应过来,顾叶安慌忙的跟了进去,边走边喊道: 「您怎么能住我们房间呢?快别闹了。」 「你要不给我客房,我就住你们房间。老子住儿子的房间,天经地义!你也去跟儿媳妇说一声,就说是你们尽孝的时候了。」 「……」 您老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容吟霜在门口听了这些,除了摇头,就只剩下叹息了。一点都不想去管这件事情,叫上了老王和颖儿,抱着三儿出门巡视店铺去了。 顾叶安安顿了半天才发现,老婆已经抱着儿子出门儿了,一点都没有要等他的意思,喂,说好的共同进退呢? 不过,他现在可没有心思埋怨老婆的无情了,他首先要承受的就是他娘的怒火……顾叶安突然发现,他做了半辈子的生意,只有这一次是被两面夹击,打的五内惧焚,一败涂地的。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什么问题都推到他这个无辜的儿子身上,却是绝口不提两人要复合的事,并且就温郡王强行住入府中一事,两人的态度也是同样的默契。 温郡王死皮赖脸的要留下来,子然居士也说不出狠话让他离开…… 顾叶安一甩袖子,算了,你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去吧。反正他宅子都,干脆就把老婆孩子带走,这里留给你们折腾好了。 容吟霜在茶楼的三楼雅间里,听了顾叶安描述当时府中的情况,心情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不禁问道: 「你说他们这是不是要在一起的节奏啊?」 顾叶安躺在那里享受妻子替他捏肩的待遇,眉毛动了动,说道: 「谁知道呢?两个人加起来都大几十岁的人了,这么个搞法谁受得了?」 容吟霜在他肩上拍了拍,说出了自己最担忧的事情。 「其实我觉得他们俩都互相有情谊,只不过,娘还跨不过那道坎儿,温郡王毕竟是有家室的人,还跟秦王妃和张氏生了孩子,四五个子女摆在那里,你让娘如何再接受他呢?」 顾叶安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我爹如今就是说的自己再怎么真心都没用了。」 两人抱在一起默默的给温郡王点了好几支蜡。 突然,房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掌柜的,宫里来人了,说是有事让掌柜的赶紧回宫去。」 「……」 宫里? 胡三全直接把轿子抬到了茶楼门口,引来了不少行人的注意,容吟霜走出之后,胡三全就迎了上来,说道: 「夫人,可找到您了,宫里又出事了。」 容吟霜来不及问宫里出了什么事,就被胡三全连请带邀的送上了轿子,一边跟顾叶安打招呼,一边招呼着轿子跑起来。 进了左安门后,容吟霜按照惯例下轿,换上了一台宫里的蓝底单人轿子,一路抬去了事发地,来的路上胡三全简单的跟她说了一下情况,这回出事的是大内总管刘坦。 「从早上开始,刘总管就一个劲儿的在院子里转圈儿,谁叫都不理,这会子皇上在丹房,一会儿出来,刘总管就要去御前伺候了,要见不到人,皇上那头又得龙颜大怒了。」 这是胡三全的原话,容吟霜倒是没问清楚具体情况,就给抬到了刘坦的人下所,原本以为事情正在发生,没想到去了之后却发现刘坦好好的从他的住所里出来,对他身旁的一个中年男人百般道谢,言谈间不乏感激之意。 周围有偷看的宫女太监,却都只敢躲在转角处偶尔探头看上一眼,可见这刘坦平日里积威不少。 容吟霜和胡三全对视一眼,胡三全躬着身子走了过去,他比刘坦低了两级,资历也少一些,对刘坦自然硬气不起来,过去打千儿行礼,对刘坦问道: 「刘总管,这位是……」 刘坦看了他一眼,他生的瘦小,但是一张面皮还算干净,只是在容吟霜看来,总觉得他的眼神不正,真是不如胡三全亲切,浑身透着股冷漠的气息。 「没看见吗?这位是溯玉殿的玉真散人,从前张国师的弟子。待会儿我就去回皇后娘娘,玉真散人道法高超,又是张国师的嫡传弟子,宫中事宜拜托他总是要稳妥些的。」 「……」 胡三全愣了会儿,才支吾的问了一句: 「那胡总管您……没事儿啦?」 刘坦一眼瞪过来:「嘿,敢情儿你还盼着我有事啊!是不是等我死了,你好接我的位?」 胡三全也是个人精儿,立刻就上赶着替刘坦顺气,说道: 「刘公公说的什么话儿呀,奴才盼着您长命百岁还来不及呢,哪儿能盼您不好啊。这不,听说您中了邪,奴才就赶紧的跟皇后娘娘通报,娘娘请了夫人前来……」 刘坦顺着胡三全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容吟霜站在轿子前头,微笑的看着他们,刘坦知道她是皇后指派的人,也不好做的太过,冷淡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对胡三全说道: 「行了行了,待会儿我便去跟娘娘谢恩,中什么邪呀,不过是一时的血脉不畅,神志不清罢了,玉真散人道法高强,替我推气之后我便好多了,从前不知张国师还有这么一位弟子,才要麻烦夫人前来,待我将散人推荐给皇后娘娘之后,夫人就可以回家去了。」 胡三全的脸上现出了尴尬,他都不怎么好意思看容吟霜了,无奈的听刘坦说完了之后,这才对一旁的中年男人玉真散人行了个礼,玉真散人也谦逊的给他回了一礼,更是对不远处的容吟霜遥遥一礼,容吟霜点头回礼。 第46章 一来二去之后,刘坦带着玉真散人往东边的宫殿走去,胡三全回到了容吟霜身边。 「夫人,真对不起,这……」 容吟霜此时的道力最猛,以至于耳力也十分不错,尽管大家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能挺清楚刘坦的话。所以,自然不会怪罪胡三全了,温婉的摇摇头,说道: 「无妨,事情总要有人做的,他多做一件,我便少做一件,大家的最终目的都是救人,其他的无需太过拘泥了。」 见胡三全愧疚的脸色稍微好些了,容吟霜才又说道: 「我去拜见一番皇后娘娘,与娘娘说一声,我便还回我府,今后若仍有事未决,请皇后娘娘自派公公去我府召唤即可。」 容吟霜这么知书达理,让胡三全更加不好意思了,只见他抓抓头,然后说道: 「唉,刘总管那个人吧……我真不好说,本来大家也没多大的情分,不过他在御前,又是大内总管,大家总不好明面上对他违抗,这回这个劳什子玉真散人也不知是谁,若真是张国师的得意门生,嫡传弟子的话,为何从前未曾听说过呢。」 容吟霜点点头,说道:「我也未曾听说过。但见他穿的是溯玉殿的衣款,又得大内总管的垂青,想来不会是假。且看娘娘怎么说吧。」 胡三全应声之后,便领着容吟霜去了钟灵殿。 皇后娘娘正在看各宫的账目,见容吟霜来了,便停了手,在香厅接见了她。 胡三全将刘坦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她,皇后也蹙眉不解: 「国师的嫡传弟子?号玉真散人?」她自凤椅上站起,缓缓踱步,而后才道:「莫不是十年前被逐出师门的那个孙玉真吧?」 容吟霜见她似乎知道,便上前又问:「逐出师门?」 皇后点头,说道:「是啊,国师这辈子只收过三个徒弟,第一个是已经去世的大弟子方同鄂,第二个便是孙玉真,不过十年前不知为何,被逐出了师门,第三个就是徐生了。可是若真是孙玉真,他为何还会回来?」 胡三全上前进言:「娘娘,奴才先前见刘总管对那位玉真散人很是礼遇,早晨人下所便来报了刘总管中邪之事,奴才按照娘娘的吩咐出宫去请了夫人回来,可是去了人下所之后,却见事情已经解决,刘总管带着他往东边走去,莫不是要去回禀圣上吧?」 皇后听了胡三全的话,眉头也蹙了起来:「这个刘坦,眼里当真是没有本宫了吗?那孙玉真既被国师逐出师门,那便定是犯过不可饶恕的罪行的,这样一个人如何能让他入宫?」 「……」 这边他们正在说着话,外头就有传旨的公公前来宣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玉真散人道法精湛,于一瞬替内宫清楚孽障,实为助朕天师,今诏命六宫,奉玉真散人为武国师,协理六宫事宜。听从皇后派遣。」 「臣妾遵旨。」 皇后娘娘带领钟灵殿上下接了旨意,便站在院中盯着手中的圣旨默然不语。良久之后,才稍有所动,胡三全凑上去问道: 「娘娘,此事该如何处理?」 皇后冷下面孔,将圣旨交给了贴身女官手中,然后才走到容吟霜跟前说道: 「你先前可有看到那孙玉真如何出手?」 容吟霜摇头:「未曾看见。不过,我去之时,人下所确有余怨存在,也就是说,人下所确实有异,但玉真散人出手收服之后,便已恢复原貌。」 胡三全从旁询问:「那夫人的意思是说,那玉真散人莫不还真是有点本事的?」 容吟霜毫不吝啬的夸赞:「是。我先前见他骨骼清奇,眉宇间自有一股道力流转,应是身负高超道法之人,故,本事肯定是有的。」 就是人,未必是好人罢了。 当然这一句,容吟霜并没有跟皇后说出,此时她若真的这么说了,就真是有些酸气在内了,尽管她心中并无此想,但旁人却未必不会这么觉得才是。 皇后又看了一眼女官手中捧着的圣旨,说道: 「最近,你先别回去了,等本宫将这件事捋清楚了再说,在这之前,你还是照旧做我吩咐你的事情,刘坦的事,除非那个孙玉真的确将之完全解决了,若是还未解决,你也跟着一同查探,该出手时切勿犹豫,有任何怪罪,本宫来担。」 有了皇后的这句话,容吟霜便放心的点了点头,其实,就算皇后不说,她这几天也会留在皇宫里,因为,她先前在人下所看到的怨气绝对不少,她相信,不用多久,刘总管那儿定然还会出事,只不知是那玉真散人特意留个尾巴,让刘总管依靠他,还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容吟霜就不知道了。 从钟灵殿出来,容吟霜让胡三全带她再去一趟人下所,一路上,胡三全忍不住打抱不平道: 「奴才觉得那个玉真散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容吟霜奇怪的看着他:「胡总管为何这么说?」 胡三全一开始似乎有所隐瞒,犹豫了片刻后,才说道:「因为……刘总管对他很是青睐啊。」 「……」容吟霜就更加不懂了。 胡三全见她这般,干脆一股脑儿的全都说了出来: 「夫人,有些话本不该我们这些下等奴才说的,不过,刘总管那个人……真不算什么好人的,他仗着圣眷,时常欺凌宫人,大家对他敢怒不敢言,这回发现他在自己的院子里中邪,你不知道大家背后都高兴着呢。那个玉真散人一来,就把刘总管给救了,就算他是有真本事的,我也不佩服他。」 容吟霜自然不懂宫里的事情是非曲直,便不好对胡三全的话做出反应。 两人来到了人下所,穿过众太监群居的院落,来到了刘总管的独门独院,容吟霜眯起双眼,就见这院子里黑煞满布,像是比先前要浓烈许多。 第47章 让胡三全在门外守着,容吟霜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将身子隐藏,穿墙而入。 走入了刘坦的私人院落之中,随着密布之气的引领,她去到了后院一所矮房之前,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十几个脸色青白的宫女站在矮房前排成一溜儿,阴森惨白,目光空洞而幽怨…… 容吟霜的脸上不禁露出难以置信之感,正要走近看,却听见院子的门突然响了起来,容吟霜看见刘坦走了进来,就赶忙从一侧的墙壁穿了出去。 恢复真身,来到正在树后探头探脑的胡三全身旁,这小子定是先前也看见了刘坦回来,所以才会这般躲起来。 「他没看到你吧?」 容吟霜在胡三全身旁突然问道。 「哇啊——」胡三全正全心全意盯着刘坦院子的门,容吟霜突然发声让他吓了一跳,不由惊叫了起来,叫了一般却发现不妥,赶忙捂住了嘴巴,惊恐的瞪着神色如常的容吟霜,小声问道: 「你,你从哪里出来的啊?」 容吟霜淡定自若的指了指后面,说道:「从那里啊。你没看到吗?」 胡三全不淡定了:「当然没看到。不可能啊。我一直盯着大门,根本没有看到你出来过啊。」 「……」容吟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镇定的哦了一声,说道:「走吧,我有事问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容吟霜就带头走了出去,胡三全一边走一边摸着后脑,心里还在纠结:她到底从哪里出来的? 走在红墙窄道中,容吟霜对胡三全问道: 「你之前说刘总管不好,他到底怎么不好?是做了什么事吗?」 胡三全跟在后面,没有想到容吟霜会突然问这个,表情变得有些怪,抓了抓头,说道: 「这个……奴才也不是太清楚,就是……听别人说过点。」 容吟霜停下脚步,对他说道:「说来听听。」 胡三全脸上现出了为难之色,在容吟霜一本正经的探究目光之下,才缓缓的说道: 「就是……就是……他会经常欺负宫女,经常私下里做一些不好的勾当。」 容吟霜见了胡三全的脸色,就差不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想起刚才在他院子里看见的那十几个排成排的宫女魂魄,心中觉得一阵森寒,整个身体的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般叫人难受。 她可不像胡三全似的,一脸别扭,觉得这个话题尴尬,继续单刀直入的问道: 「可曾出过人命?」 胡三全不解的看向容吟霜,脸上也是迷茫的很,想了想后,才摇头说道:「这……倒没有听说过。不过,有两个我认识的宫女在被刘总管喊去他院子里之后,就失踪了。可是,这也不能证明刘总管对她们怎么样了,毕竟宫里人多了去了,偶尔失踪一两个也很正常。」 「……」 容吟霜陷入了沉思。 很显然,刘坦就是杀人了。而且不止一个,全都是姿色叫好的妙龄宫女,可是他将人凌、虐完又杀了,尸体藏在什么地方呢?难道全都藏在那间矮房之中?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更不对了。 看那些鬼魂的数量,刘坦做这种事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的,他既然今天会中邪,那么,这些冤死的宫女为什么会等到今天才对他动手呢? 正思考着问题,胡三全却继续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突然一句话引起了容吟霜的注意: 「反正,我就觉得刘总管是心虚的,要不然也不会再一次秋宴上跟张国师要了好几张镇宅符了,张国师的符,那可是宫里供不应求的,又灵又好,人人都想要,可是能爬到他那个位置的少之又少,所以,张国师分给咱们的几张符,就全给他一个人霸占了去……」 「镇宅符?」容吟霜将这几个字放在口中咀嚼了一番味道。心中这才豁然开朗。 若是有张国师的镇宅符镇压,那就可以说明,为什么那些冤死的宫女一直被压着不动手了,可是一想,还是不对,镇宅符这种东西,不像是结界封印,不会随着写符之人的离去,而降低法力,那么,这些鬼魂又是怎么跑出来的呢? 带着浓烈的不解,走在返回钟灵殿的鹅卵石小路上,到了钟灵殿外,突然看见一个人从钟灵殿走出,玉真散人神清气爽的向她走来,来到她面前,也不扭捏,直接先行作礼,对容吟霜问候道: 「夫人有礼,在下孙玉真。」 容吟霜也对他一笑,回礼道:「民妇容吟霜参见武国师。」 孙玉真爽朗一笑,他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五官并不是很出色,顶多算是中等偏下,不过通身的自信却为他加分不少,谈吐也颇为温雅,总的来说,是个叫人没法第一眼就喜欢上,也不会第一眼就很讨厌的类型。 「夫人大名如雷贯耳,在下先前去拜见了皇后娘娘,却未见夫人在侧,不知夫人从何处而来?」 容吟霜见他问的光明正大,也不想隐瞒,直接说道:「从人下所刚回来。」 孙玉真做出一副‘果然’的神色,弯起的嘴角让容吟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 「正好,民妇也有事想问一问武国师。」 孙玉真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夫人请讲。」 「武国师与刘总管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在外游历,听说师父死讯之后,便赶回来吊唁上香,哦,也许夫人不知道,我曾经也是溯玉殿的弟子,不过后来师父说我六根不尽,不适合修道,就让我兀自游历去,回来之后,正好赶上宫里出事,恰逢夫人不在宫中,这才插手多事了一番,没想到竟会变成如今这骑虎难下的局面,真叫人感到惭愧。」 孙玉真的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让容吟霜找不出反驳的话来,点点头,对他所言身世倒是不怎么感兴趣,反而依旧围绕着刘总管的事,问道: 第48章 「既然没有关系,那敢问武国师对刘总管的事情怎么看?」 孙玉真的八字眉一挑,说道:「哼,那般无耻之人,我还能怎么看,等着看他的下场呗。」 容吟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了然的说道: 「那镇宅符是你给揭了的?」 孙玉真嘿嘿一笑,说道:「嘿嘿,那等阉货,岂配用我师父的镇宅符,况且还是做那腌臜事。」 「……」 容吟霜听完他的话之后,心中这才了然,果然被她猜中了,张师叔的镇宅符不会突然失效,肯定是有人故意将符咒破解了才是,所以,回想先前看到的那十几个鬼影,容吟霜打从心底里同情刘总管的下场。而且,他一心以为帮他解决了‘麻烦’的玉真散人,在踩着他往上爬了之后,就完全将他抛弃了…… 「夫人,且勿要理会那腌臜货,他手上害了十几条人命,若是这种人都要救的话,那可真是违背了道法了。」 容吟霜听着孙玉真说这些话,突然丈二摸不到头脑的问了一句: 「武国师,冒昧问一句,我们之前见过面吗?」 「……」孙玉真愣了一愣,没想到容吟霜会问出这个问题,然后才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在下不记得曾见过夫人。」 容吟霜敛下目光,点点头,说道:「哦,那大概是我记错了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容吟霜便对孙玉真行了个礼,兀自走入了钟灵殿,却未曾留意,在她转身之后,身后那人的目光却是如影随形。 原本容吟霜以为人下所当晚就会传来刘总管中邪的事情,特意让胡三全在人下所外守着,一有情况马上便来通知她。 可是,胡三全的人等了半宿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夫人,您确定刘总管今晚会出事吗?奴才派人去了,可是一直到现在,那里也没传出什么异常。」 容吟霜冷静的回道:「哦,原也不确定是不是今晚,只是让人去看着而已。」 胡三全点头说道:「哦,人一直在那儿守着呢。刘总管从下午进去之后,就没再出来过,也没听见里面有奇怪的声音。」 容吟霜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对胡三全问道:「你是说,刘总管一直没出来过?」 胡三全不解容吟霜为何神情凝重,点了点头,说道:「是,是啊。奴才也跟着守了好长时间呢,确实没出来过。」 容吟霜的神情就更加奇怪了,冷静的对胡三全说了一句: 「可是,刘总管酉时还被宣去了勤政殿伺候,皇后娘娘从勤政殿回来的时候,也亲眼看见了李总管在驾前……」 胡三全越听越糊涂:「可,可我们一眼不眨的盯着他院子门呢,他,他从哪里出去的?」 容吟霜心中一惊,突觉不妙,慌忙站起了身,说了一句: 「糟了。」 一定是孙玉真,他料定了容吟霜会派人去监视刘总管,就在刘总管的院子外面设下了障眼法,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 容吟霜立刻向皇后请命,带了十几个内侍前往了刘总管的人下所院子,一到院子门口,容吟霜果然看见那院子周围有一层浮光,捏指打出破解之法,院子仿佛焕然一新般。 容吟霜率先踢门而入,只觉得这院子里的怨气比之她早上来之时还要浓烈,几乎都迷得她的眼看不见前路。 十几个内侍跟着冲了进去,突然有人在院子下的一颗老树下找到了刘总管,惊叫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顺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刘总管正跪坐在那株老树之下,面无表情的吃泥,将树下的泥土,一把一把的送入嘴里,木然的咀嚼吞咽,他的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瞪得通红通红的,不断有泪水涌出,沾湿了泥土,泥浆从他嘴里流下,看着模样十分诡异恐怖。 「刘总管。」 胡三全原也不明所以跟着容吟霜过来,可是一入院子就看见刘总管这副诡异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跑过去要搀扶刘总管,可谁知,他的手才刚一碰到刘总管的衣服,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弹出来了一样。 容吟霜瞬移上前,抓住了胡三全的衣领,四两拨千斤,将之转了个圈,往后滑行几步,不至于摔个仰面朝天,待胡三全站定之后,容吟霜便对胡三全大吼了一句: 「把人全都撤出去,动作快点。」 「……」 胡三全不明所以,但是自己刚才差点被弹出去也是不争的事实,收敛了心神,胡三全赶忙点头,迅速的组织也同样被惊呆了的宫人们离开了人下所。 撤掉所有人之后,容吟霜才冷然说了一句: 「出来吧。」 随着她的一声召唤,只见孙玉真一脸阴鸷的从树后走出,似乎没看见刘总管诡异的模样般,边走边对容吟霜似笑非笑的说道: 「夫人果然厉害,我这障眼法,瞒得过世人,却是瞒不过夫人的法眼。」 容吟霜开始的时候对这个孙玉真就没多少好感,如今更是好感降为零下,扫了一眼吭哧吭哧吃泥巴的刘总管,容吟霜想出手将附在他体内的东西打出来,可是,一出手,就被孙玉真阻挡了。 「有些事情,夫人可能还不知道。这个刘坦前后害死了十五个宫女,手段极其残忍,我现在,不过是让她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罢了。你又何必出手阻止呢?」 容吟霜冷冷的拂开了袖子,对他说道:「你道是替她们报仇吗?真要替她们报仇,你就自己动手杀了刘坦,何必将罪孽加注于她们身上呢?」 孙玉真哼了哼,说道:「报仇之事,当然是自己动手要来的快慰许多,不是吗?我这是在帮她们啊。」 「哈,快慰?你这是在害她们!害她们堕入恶鬼道,自此魂散魄飞,你这是帮得哪门子的忙?快快收手吧。」 第49章 容吟霜越说越激动,已经做好了作战准备了。孙玉真却是笑得无所谓,一只手一挥,就见容吟霜的周围突然出现了十几个宫女鬼魂,只听他无耻的笑道: 「既然夫人这么想帮她们,那……你就帮好了。」 一时间,十几个宫女咻的睁开眼睛,每一双皆是赤红阴戾的,饶是容吟霜也不禁对这个阵仗感到了头皮发麻,往后退了两三步后,十几道黑雾如利箭般向她刺来,容吟霜大惊失色,慌忙闪避,只是这些利箭般的攻击让她应接不暇,趁着躲避的空当,看到了不远处暗自捏诀的孙玉真。 他到底想干什么?竟然操控这些鬼魂来对付她? 容吟霜不得不以真气隔开这些不断向她展开攻击的鬼魂们,以真气将之隔离,在自己周身建起一座屏障,孙玉真的嘴唇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竟又增加了一些道力,似乎要将让容吟霜不再保留,出尽全力一般。 容吟霜眉头凝结,看着周身不断呼啸的阴寒黑雾,耳边尽是尖锐的嘶鸣声,若是再这么继续僵持下去,最后的受害者无疑会是这些受控的鬼魂,容吟霜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遂不再拖沓,提起真气不再对孙玉真客气。 道力上的悬殊让孙玉真败下阵来,只见他捂住胸口,拼命忍住了喷涌而出的一口鲜血,对容吟霜投去一抹愤恨的眼神之后,便就转身瞬间消失在了刘总管的院子里。 失去了控制的鬼魂失去了原先的凝聚力,开始在院子里胡乱冲撞,一时间地动山摇,连院子外头都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胡三全虽然害怕,但是还是鼓起勇气敲门问道: 「夫人,您没事吧。」 容吟霜撤了屏障,正在一个个平复怨气,没空理会胡三全在外的呼声。 容吟霜广抛天罗地网,将在眼前能够控制的魂魄先行圈住,而后再已招魂咒将在周围继续肆虐的召回,黑雾被天罗地网困住,渐渐的凝结成人形,恢复了之前容吟霜在矮房前看到她们的那种模样。 数了数,一共一十四个。不是说,一共害死了十五条人命吗?那么还有一条又在什么地方呢? 「你还真是多事呢。」 突然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在容吟霜的背后响起,容吟霜回过头去,只见满嘴是泥的刘总管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用一双幽怨到带着煞气的目光盯着她。 看着刘总管大如簸箩的肚皮,还有逐渐泛出青白的脸色,容吟霜便不再与之多言,直说道: 「你再不离开,他就要死了,这份罪孽你是想一个人担,还是让她们跟你一起担?」 只见刘坦阴测测的笑了起来,说道: 「罪孽?哈哈哈哈哈哈。什么罪孽?有罪孽的是他!你知道他都是怎么将我们折磨致死的吗?他不是人,那间矮房就是我们的噩梦,他将我们折磨致死之后,就在地下挖坑,将我们全都埋在那里,你跟我说罪孽?最大的罪孽是他,不是我们!」 刘坦说完了这些,就突然抬起自己的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指尖用力,似乎认真的想要掐死自己般,容吟霜再次出手,想要拉开刘坦的手,可是却被他闪开,明明被自己掐住了脖子,可是他却依旧能够说话,只不过声音确是个女人,阴测测的叫人胆寒。 「我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孩儿,没有背景,没有势力,就算是出了事,也没有人会我们平反,会去搜索我们的去向……横竖宫里的人多了去了,少几个也没什么。他若是有本事压住我们一辈子,那我们自然无可奈何,可是,在你之前的那个道士,替我们解开了镇压符咒,他是要我们自己报仇,好,我们就自己报仇,今日就要与这阉货下来陪我们做鬼!哈哈哈哈哈哈。」 容吟霜一掌打在刘坦的天灵盖上,将刘坦逼得跪坐在了地上,一道惨白的身影自他的身体剥离,狠戾之气四溢,还想继续钻回,却被眼明手快的容吟霜以金刚符控制,她不断在半空扭动,一如之前被容吟霜抓住的那十四个冤魂一般。 附在他体内的魂魄离开之后,刘坦整个人就软了下来,容吟霜蹲下身子,探手在他鼻息处,知道他还未断气,这才放下心来,对那些被她控制住的冤魂们说道: 「你们的冤屈,我会禀明皇后娘娘,虽不可救回你们的生命,但最起码可以让你们死的瞑目,刘坦这样的行径,无疑是自取灭亡的,他身体残缺,心理扭曲,这种人该死,但是,却不该死在你们的手里,你们自今生灭亡,来生亦可投胎,犯不着为了这样的阉货坏了自身的命格,我且送你们离去,好好超度,忘了今生的痛吧。」 说完了这些,容吟霜才拔出了桃木剑,念出剑诀,将这十五条无辜的魂魄超度而去,噼里啪啦落下一堆铜钱。浑浊的院落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小心的将这些铜钱一一捡起放入随身口袋,看着奄奄一息的刘坦,容吟霜没忍住,抬脚在他脸上踹了一脚,就在这时,人下所的院子门被强硬撞开,胡三全带着好些人,手持从御前侍卫那里抢来的佩刀,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 「夫人,要帮忙吗?」 说完这话,就正好看见容吟霜拿脚踩刘坦脸的一幕,瞬间僵化,容吟霜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对胡三全说道: 「刘坦杀人,证据确凿,一十五条人命,皆在他手终结,此等恶罪,若是告到皇后娘娘那里,将会如何判决?」 胡三全愣了半天,这才呐呐的回道:「皇后娘娘如何判决奴才不知道,不过,在后宫中若是杀了人,那与外面是一样的,都是要偿命的,夫人是说,刘总管害死了十五条人命?」 容吟霜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了指院子最北面的那座矮房。 胡三全带人进去查探了一番后,憋着一肚子气从里头走出来,低头看着渐渐转醒的刘坦,胡三全也是没有忍住在他头上又踢了几脚,啐唾沫骂道: 「这个禽兽!」 第50章 矮房中的光景,容吟霜不用进去看也知道是何种惨况。因为刘坦是大内总管,在宫里的奴才中,没有人的地位比他高,所以,也不存在宫里丢了人,来他院里找的事情,所以,十五个被他害死的宫女就这样被埋在矮房之中也无人所觉。 一直以来,这些冤魂的怨气都是由张师叔的镇宅符镇压着,只是这孙玉真一入宫,就将刘坦院里的符咒破解,将这十五条冤死的魂魄给放了出来,利用刘坦的秘密,让刘坦将之带去了御前,混到他想要的位置之后,就过河拆桥,将刘坦推入了无间地狱。 说这些,并不是因为容吟霜他同情刘坦的遭遇,而是只想说明,那个孙玉真的心思委实恶毒罢了。 胡三全去皇后宫里汇报了情况之后,皇后娘娘派出了御林军前来挖掘,一十五具或是白骨,或是破损,或是伤残的尸体陈列在刘坦的院子里,皇后勃然大怒,将刘坦判了个凌迟之刑,以慰亡魂的在天之灵。 刘坦被判极刑,其也不完全因为皇后的判决,还有皇上。 孙玉真在与容吟霜斗法败北之后,便转身去了御书房,率先将刘坦的恶行禀告了皇上,皇上勃然大怒,亦是叫孙玉真带兵去将刘坦拿下,并夸赞武国师大义灭亲,尔辈楷模。 孙玉真领命而去之后,就带着上百御林军,去到了刘坦的人下所,那时容吟霜已经将那十五具阴魂超度了,只剩下一个奄奄一息的刘坦,胡三全说这事要跟皇后汇报,孙玉真也说要把刘坦拿去见皇上,两人一度坚持,最终因身份,胡三全只得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功劳,被孙玉真给领走了。 容吟霜只是个做事的,对于帝后之争实在没有多少话语权,只是对孙玉真能够如此冠冕堂皇,恬不知耻的抢人功劳表示了不齿,更加肯定了这个人品行不端,有大害。 不过,鉴于他此时的身份,容吟霜也不好多加谏言,只得暗自关注,不要叫他真的做出什么坏事来才好。 刘坦的行为曝光后,在宫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帝后联手判决,刑部不断加刑,最终以凌迟极刑加注于刘坦之身。 听说,行刑之日,刑场周围围满了人,十五具尸体就那么盖着白布,被抬到了刑场之上,这个意思就是说,要让死者看着刘坦被处以极刑,一时间,刘坦的哀嚎传遍了整个皇宫。 容吟霜自然是没有去看的,留在钟灵殿安静的梳理那从十五个故去宫女的铜钱,按照名册,将之一一分类,写下姓名,装入锦袋之中。 胡三全前来求见,一脸的无奈,虽然他这回也是抓捕有功,皇上虽然没有赏赐,但是皇后却给了他不少好处,但是这也难以消除胡三全对到手功绩不翼而飞的苦恼与愤怒,在院子里一连大叹了三四口气,才说道: 「唉,这个武国师,你说他是真的知道,还是假的知道?他要真的知道,怎么那么晚才去,可他要假的知道,那,那不就是存心抢夫人您的功劳了?」 容吟霜抬眼看了看他,哟呵,敢情这小子还是在替她不值啊。遂言: 「我有什么功劳呀。他抢与不抢于我来说都一样。只要把事情处理好了,就好了。」 胡三全还是有些不爽,指着满桌的铜钱和锦袋问道: 「夫人,这些铜钱拢共也没多少,你干嘛还一份十几个的装起来呀,这样用的时候不是很麻烦吗?」 容吟霜笑了笑,说道:「这些不是用的钱,是要收藏的。」 胡三全越发不懂,但是他想,有能之人向来都是奇怪的,这个夫人也不例外,撇开她的这个怪癖,本事可是大大的有啊。 又是一通抱怨之后,胡三全才愤愤的走出了容吟霜的院子,容吟霜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满桌的铜钱,幽幽的叹出了一口。 这个世上最险恶的是人心,可导致人心腐败的却是权利。刘坦身为阉人,无法行正常之事,便将一腔的怒气宣泄在这些无辜的宫女身上,支持他做出这些丧心病狂之事的不是别的,而是他手中的权利,是赋予他权利的人。 这偌大的皇宫,到底还隐藏着多少可怜的阴魂,这无尽的奢华壮丽的屋宇之下,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的恶毒之心。 其实也不单单指宫中,世间也多是如此,容吟霜知道自己没法肃清一切罪恶,但是她愿意以一己之力尽可能的帮助那些人。 刘坦的事情解决之后,皇后也将她召唤过去,允她再次回家,并称这只是暂时,待宫中再出事时,还是要让胡三全去请她回来的,那个武国师,皇后似乎并不是太信任,而这种不信任,皇后也没有吝于表现给容吟霜看。 容吟霜知道皇后此举是为了安抚于她,顺从的领情之后,便带着皇后赐给顾家的赏赐,回去了。 自此五个月内,宫中并无恶事传来。 容吟霜留在家中,相夫教子,日子过的也很平静。 三儿如今已经会走路了,矮胖胖的身子,走起路来很是稳健,颠儿颠儿的总是跑来抱着容吟霜的膝盖,缠着她,让带自己出去玩儿。 容吟霜被他缠的没有办法,每天都会带他出门溜个几圈,小家伙的心都跑野了,要是哪一天不带他出去,就等着他在家里翻天覆地吧。 容吟霜对这小子是无奈极了,总觉得三儿比寻常孩子要精力旺盛的多,将这些跟顾叶安说了,顾叶安倒是觉得三儿这样活泼很好,夫妻二人平躺在床铺之上,顾叶安将容吟霜搂在怀里,让她枕在自己心房之上,然后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 「小孩子嘛,总是这样的,大儿和幺儿小时候不也很调皮吗?」 容吟霜耳中听着顾叶安平稳的心跳,说道:「大儿和幺儿也没有像三儿这样啊。有的时候我跟着他后面跑都会累,可是他就像一点都不会累一样。」 顾叶安被她的话逗笑了,说道:「好啦,不要纠结了,哪有做娘的嫌弃自己儿子精力好的啊?他只要没病没痛,健健康康的就行了嘛。」 第51章 一番劝导之后,容吟霜才点点头,枕着相公的胳膊,沉沉睡了过去。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一件事,那么顾叶安一定会坚持他如今这个想法……可是…… 就在他劝导容吟霜后的第三天,顾叶安正好有空在家,为了让容吟霜轻松一些,就主动揽下了照顾三儿的活儿,父子俩先是在园子里玩了一阵,后来三儿吵着要出门,顾叶安无奈只好带着他出门去了。 容吟霜就和子然居士坐在亭子里缝制孩子们的秋衣,倒不是信不过旁人做的,但婆媳俩就是觉得还是自己做出来的比较放心一些,款式是早就请师傅画好了的,只需裁剪下来缝制棉花,可是,衣服样子还未全部剪好,就听门房的传来消息,说是顾叶安回来了。 子然居士和容吟霜对视一眼,心道,这才出去多久,莫不是忘东西了吧? 两人将针线放入篮子里,走出亭子迎了出去,就见顾叶安一脸的迷茫将三儿抱了进来,容吟霜见他脸色不对,赶紧快着迎上去问道: 「怎么了?」 说着便从顾叶安手中接过了懵懂的三儿,小子被娘亲抱着特别开心,抱着容吟霜的脖子,在她脸上大大的亲了几口。 顾叶安却没这么自然了,只见他擦了擦一头的薄汗,对容吟霜说道: 「你跟我进来一下。」 容吟霜不明所以,见他真的有事要说,就顺势把孩子交给了子然居士,自己跟着顾叶安去了房间。 顾叶安神秘兮兮的将房门关了起来,又拉着容吟霜去了内间,容吟霜被他这一系列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待她被按坐在床沿之后,顾叶安才犹豫的走了两圈,然后才走到容吟霜跟前,神色凝重的说道: 「你说得对,咱们三儿……和大儿幺儿不一样。」 「……」 容吟霜不知他为何这么说,只是扬眉:「嗯?」了一声。 只见顾叶安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在她身旁坐下,而后说道: 「你知道今天三儿跟我出去说什么了吗?」 容吟霜自问不是神仙,摇摇头,顾叶安深吸一口气后,终于说出了缘由: 「他和我说……哥哥,哥哥在肩膀上。」 顾叶安学着三儿的语气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容吟霜却是难以产生共鸣,说道: 「这句话哪里不正常?」 「然后他就指着迎面走来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身上哪里有什么哥哥呀。那小子还说,那哥哥眼睛流血了……你说,他是不是也能看见?」 「……」 至此,容吟霜才明白过来,顾叶安到底在怕什么了。那小子不会真的能看见什么吧? 容吟霜和顾叶安对视一眼,夫妻俩同时傻眼了。 第二天,容吟霜和顾叶安为了再次验证这件事情,特意带着三儿去城外十里亭郊游,一家三口带上了吃食,坐着马车一路飞奔去了城外,不为别的,就因为通往城外十里亭的一处空地上有一座坟园,若是三儿真的可以看见那东西,那就是个绝好的机会了。 三儿一路上巴着马车的窗户,将小脑袋探到外头东看看,西看看,对于亲爹亲妈为啥突然要带他去城外郊游这件事情一点都不怀疑,心情好的不得了。 马车出了城,疾驰在官道之上,两边尽是金黄的油菜花,旷达馨香,三儿一路上问东问西,表现的正常极了,容吟霜和顾叶安这才稍稍降低了些紧张,容吟霜拍了拍顾叶安的手背,小声的说了一句: 「相公,没准是你昨天看错了,又或者是三儿指错了人也说不定呢。」 顾叶安又看了看三儿,纳闷的又将昨日的情形回想了一遍,然后才对妻子点点头,说道: 「嗯,也许是我误会……」 顾叶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突然回头,一脸天真的三儿的话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爹,娘,为什么那里站了好多人?都穿的好奇怪啊。」 「……」 容吟霜和顾叶安同时失声,顾叶安顺着三儿指的方向,往外探头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东西,就自动的将位置让给了容吟霜,容吟霜探头看了之后,就满头黑线了。 那路边上的坟园就在眼前,那一个个站在自己坟头的东西,可不就是让三儿给看到了吗?他们穿的都是寿衣,自然跟普通人穿的不一样了…… 这,这,这……这小子还真的能看见啊! 因为三儿的特殊技能,让他们两夫妻感觉十分的……呃,微妙。 顾叶安是不用说了的,他对容吟霜的这项技能就表示十分的担忧,如今连儿子也有,那么势必他今后就得担两份心,再说容吟霜吧,虽然她自己也有这项能力,可是这也不代表她愿意自己的儿子也有啊,毕竟这一行做的确实不那么舒坦就是了,有的时候旁人看到的是美丽的风景,可是她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若是遇上冤死的,那场面就更加盛大了,尽管她也会觉得那些东西很可怜,但是也会让她好几天都食欲不振。 容吟霜让三儿与她一同坐在院子里,用指捏诀,想用道力把三儿的这项异能封住,就好像道者的天眼一般,能开也能收,可是,她换了最起码有六七种方法,施加在三儿身上就如同石沉大海,一拳打在棉花之上,三儿的年纪虽小,但是识海却是极其宽阔,容吟霜试了近一个时辰也没能研究出怎么将儿子这项技能关闭掉。 看着顾叶安一脸的无奈,容吟霜也是叹了口气,说道: 「我尽力了,可是……」 容吟霜这么说了之后,脸上露出一种十分愧疚的神态,顾叶安见她这样,知她心里定然也不好受,说不定还会以为这一切是她的错,这才意识到,从发现儿子这个问题之后,他本身的态度也很有问题,赶忙过去安慰道: 第52章 「有了就有了吧。你不用自责,我也没有任何怪你的意思,无论他是什么样子,都是我们的儿子,不是吗?」 见容吟霜的头越来越低,依旧难以释怀,顾叶安不禁又道: 「好啦,我是觉得你们这个技能比较危险,但是,这只是说我不想你们出事,想你们过的更开心一点,我眼看着你有了这项能力之后,就变得没有从前开心了,我是心疼,因为纵然我可以赚到很多的钱,但是,我却无法给你们安定的生活,你们的那个世界,我进不去,我也帮不了忙,这种感觉很无助,你知道吗?」 容吟霜看着顾叶安,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诉说真正的想法,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这项能力,竟然无形间给了他这么多的心理压力,看他满脸的担忧,容吟霜这才抚上他的脸颊说道: 「你不用这么累的,也不需要觉得是自己没有给我们安定的生活,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但是,这条路是上天替我选的,而我也愿意将这条路走完,我从前在梅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将我保护的太好,让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世间还有这么多的无奈,还有这么多可怜的人和事,虽然这行很辛苦,但是我却从中找到了存在感,那是在梅家完全依附你之时,完全不可能有的感觉。」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看着坐在石凳子上玩沙包的儿子,顾叶安也顺着看过去,他也明白了这份职业在容吟霜心中的分量,他是爱她的,那么自然会爱屋及乌,最起码不会做出阻挠她的事情来,容吟霜看着看着,就叹了口气,说道: 「也不知三儿今后会不会怨我……」 三儿越长越大,他今后是会喜欢这个能力,还是厌恶呢?若是喜欢倒好,若是厌恶的话,那又该怎么办呢? 「乖,别想了,怨不怨的都是他的命,我看这小子并没有很排斥的感觉,你也不要杞人忧天,咱们多注意,多保护,就行了,啊。」 容吟霜看着顾叶安故作轻松的模样,心中感动不已,抱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说了一句: 「对不起,相公,我们娘儿四个给你添麻烦了。」 顾叶安顺势搂过她,说道: 「傻丫头,你们娘儿四个就是我的命,哪有自己的命给自己添麻烦的道理?」 容吟霜仰头看了一眼他,眼中充满了甜蜜,夫妻俩两相对视一眼,眼光纠缠,情意炽烈,眼看就要勾动一段叱咤惊雷的动静来,却听下方传来一句天真无邪的话。 「爹娘,你们在干什么?外面有人找你们呢。」 「……」 容吟霜和顾叶安尴尬的避开了目光,顾叶安将瞪着大眼盯着他们的三儿说道: 「就你小子话多,哪里有人找?你看见了,尽瞎说!」 在顾叶安看来,三儿就是那个破坏爹娘联络感情的熊孩子,佯作生气的打了一下他的小屁、股,容吟霜也不禁笑了出来,可是,没过多会儿,这刚刚恢复情绪的小夫妻俩又惊讶了。 「爷,夫人,外头有人找!」 「……」 门房的阿财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来到了这夫妻俩面前,行了礼说道: 「郡王府的张姨娘来找郡王,可是郡王却躲在老夫人的道房中不出来,说是让来找爷和夫人,有事儿跟你们说,这不,张姨娘已经请进门了,在花厅候着呢。」 顾叶安对这个无良老爹也算是服了,与容吟霜交换了个眼神之后,容吟霜才出声说道: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待会儿就去花厅。」来的是张姨娘,那么会客的便只能是容吟霜了。 阿财领命离开之后,顾叶安才叹了口气,说道:「唉,那个老头,到底想干什么呀!好好的郡王府不待,把事儿都搬到咱家不说,现在咱们还要替他应付那些他招惹来的女人。」 容吟霜在他肩上敲了一记,让他别瞎说,让他和三儿玩儿会,自己便回房换了一身会客的衣服,往花厅走去了。 花厅里坐着两个人,阿财只说是郡王府的张姨娘,却未曾说还有温诺也跟着来了,以至于容吟霜在看到她们娘儿俩的时候,愣了愣,然后才恢复过来,迎上去,说道: 「郡主与姨娘同来,有失远迎了。」 张氏的眼睛通红,看着也是刚哭过的,温诺却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容吟霜骂道: 「好你个不要脸的下作胚子,自己勾引了男人不说,现在还要帮你那个不要脸的婆婆勾引男人吗?快叫我爹出来,就说我来了,让她跟我们回去。」 容吟霜脸带微笑,好脾气的将温诺支起的茶壶手往旁边拨了拨,这才说道: 「郡主好大的火气啊。快些喝些茶,消消火吧。」 温诺见容吟霜这个样子,越发气愤,前后交手好几回,她不是不知道容吟霜这种雷打不动,风吹不到的淡定样子,可是饶是交手了这么多回,她还是看不惯,不禁像个炮竹般,一点就爆。 「谁要喝你家的破茶,快去把我爹叫出来,我和我娘才不稀得待在这下作的娼窝里。」 容吟霜的脸色冷了下来,看着温诺的眼睛也逐渐冰冷了,随手将手边的茶杯扫在地上,冷冷的说道: 「我敬你姓温,但是也请你别太过分。」 温诺挑衅了容吟霜多回,只有这一回得到了回应,不禁心中一喜,嘴上弯起一抹得意的嘲讽,说道: 「过分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你新寡之身勾引了顾叶安,你婆婆假借修道之名,暗地里勾引了我爹,你们这一家子都是娼、妇,那这里岂不就是娼窝了吗?我哪里说错了?我说的对得很!」 容吟霜从太师椅上站起了身,转目看了一眼张氏,只见她做出一贯的楚楚可怜样,见容吟霜在看她,就从腋下抽出了一块手帕,委屈样十足的用帕子捂着嘴巴,无声的哭泣起来,俨然也是同意她女儿的说法的。 第53章 看她这副样子,容吟霜这才明白了,温诺这刺猬般可恶的性格遗传自谁了,张氏就是一朵化妆成无辜小白兔的白莲花,所以,她才能在众多奴婢中脱颖而出,爬上了郡王的床,并且能够在妒心那般深重的秦王妃手下,平安无事混过了这么多年,温诺的性格找到了源头,原来她不是软弱的绵羊,而是会瞅准了时机将猎物见血封喉的毒蝎。 有了这项认知,容吟霜也再也拿不出好脾气对待她们了。古话也说了,对待山鸡是山鸡的礼,对待凤凰是凤凰的礼,对待贱人,那也势必要还以贱人之礼才对。 当即说道: 「姑且撇开我的问题,就我娘和郡王一事,我倒是要好好与你们理论理论,到底谁才是娼、妇,谁才是娼、妇私生下来的娼女,我们就来说说,到底是谁更贱一点。」容吟霜盯着温诺难以置信,冒着火星的眼睛,一股脑儿的将最近憋在心中的气愤撒泼而出,叫骂道: 「你娘不知廉耻,没有三书六聘就爬上了主人家的床,此乃一贱,没有正经名分,也敢生下你这等目无尊长,目无法纪的娼货,此乃二贱,明知主人家有正妻在房,还屈居檐下,仰人鼻息,过此等寄养生活,此乃三贱,你一个没名没分,只不过是主子酒楼乱性,和奴婢私生下来的贱种还敢以郡主自居,此乃四贱,自以为聪明嫁了一个卑鄙无耻,谋杀亲兄的丈夫,就足够你耀武扬威了吗?梅远贵要的是你的身份,不是你这个人,你当时不是说过,与你娘一刀两断吗?让你娘就算是要饭也别要到你家吗?如今却又来帮这奴婢破坏人家正经夫妻,还信口谩骂,怎么?不是你假郡主的身份曝光了,梅远贵对你是如敝履了吧?所以,你才急着回头,想继续抱住郡王府的威势,去挽回梅远贵的心吧?怎么样?我说的对也不对?如此这般评论下来,我倒要问一问,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娼、妇,一对没有教养,一辈子只活在阴影中的败类,快快滚出我府,省得污了我府清名!」 容吟霜口若悬河说了这些之后,就大声喊入了下人,直视温诺和张氏难以置信的目光,恶狠狠,冷冰冰的说道: 「将这两个不知所谓的娼、妇给我打出去!从今往后,休得再叫她们入我顾家大门一步!」 下人们第一次看见主母发火,全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容吟霜又是一声厉吼: 「还不动手!」 下人们这才反应过来,抄起了棍子,将温诺和张氏两人叉着拖出了府,主母盛怒之下,没有人敢再怠慢,下起手来,也是用足了力气的。 可怜张氏和温诺被打的劈头盖脸,越是谩骂,下人们打的就越狠,丝毫都不留情面,一对前来挑衅的母女只得抱头鼠餐,铩羽而归。 容吟霜一阵痛骂之后,让人将人打了出去,整个顾府就沸腾了,因为,在大家的眼中,主母是个相当和气的人,从未听她大声的对谁高声说过话,可是这一回看来,大家都在心中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努力回想从前自己有没有觉得主母脾气好而怠慢的事。 顾叶安让三儿骑在自己肩头,从里面走了出来,子然居士也出来一看究竟,身后就跟着那个像是狗皮膏药一般的罪魁祸首温郡王,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赖在顾府了,并且正如顾叶安说的,丝毫没有自觉,得悉容吟霜发怒的原因之后,竟然还颠巴颠的跑来容吟霜面前对她说道: 「儿媳妇,做得好。我早就想这么骂她们一顿了。」 「……」 喂,大叔,貌似这事儿就是你惹出来的吧?背着妻子和别的女人搞出了孩子,收了人家做妾,你自己不管教也就算了,还容她到别人家里来撒野,别人出口骂了她们之后,您老非但没有自觉替她们平反,反而在这里落井下石,这横看竖看,您老都不是个正经人啊。 当然了,这些话容吟霜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但是顾叶安就没那么客气了,说道: 「爹,您要不回去吧。今天是张姨娘,明天还不知道是什么李姨娘,赵姨娘,王姨娘了。我娘和我媳妇可受不了她们每天这么闹腾。」 温郡王面皮一抽,果断的从容吟霜面前转移,回到子然居士身后,对她习惯性指天发誓,说道: 「我保证她们不会再来了。张氏就是这软弱性子,她掀不起什么大浪,府里也就只有她和秦氏生了孩子,其他的就更不值一提了,我也就闲暇时与她们喝喝酒,并未做出其他什么……嗯?」 温郡王自顾自的说着,却没有发现容吟霜觉得不好意思,子然居士也是满脸的无奈,最近她是好说歹说,也没能成功将这个完全把面子这个词语抛开的男人劝离顾家,这么长时间磨下来,她的脾气倒是真淡了不少,连带着听他在儿女面前说这番不知礼数的话,似乎都觉得没那么愤怒了。 但是她也不能让他就这么顺着发挥下去,当即冷下脸,对他啐了一口,说道:「住嘴。」 子然居士此时的号令对于温郡王来说,简直比皇上的圣旨还要灵,两个字,就彻底让温郡王断了口若悬河的心,硬生生的将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全都一字不落的咽了下去。 还恬不知耻的用手捂住,彰显自己有多听话。可是一双眼睛却出卖了他,对子然居士投去了含情脉脉的目光,子然居士被他此种怪相弄得无可奈何,直叹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瞎了眼看上了这货。 顾叶安看着他俩眼神交流,你侬我侬,不禁一阵恶寒,拉着老婆,抱着儿子回了他们自己的小院子,生怕继续留下来,自己会忍不住亲自动手把亲爹给赶出去。 两人回到小院,顾叶安趁着两人一同进门的时候,在容吟霜耳边说了一句: 「干的漂亮。」 「……」 原本容吟霜还在气头上,但是听顾叶安也这么说了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安,入房后,对顾叶安问道: 「我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些?」 第54章 顾叶安摇头:「当然不会。我也早就想骂她们了,张姨娘左看右看都不像个善茬儿,从前我娘还在郡王府的时候,也吃过她的暗亏,只不过她擅长装可怜,容易蒙蔽人的眼睛罢了。但是,她的品性就在那里,不可能改的掉的。」 容吟霜想起那张氏两眼哭的通红的样子,看起来就十足十是个前来讨要丈夫的可怜女人,但是她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她自己才是那个抢了别人丈夫的女人,不反省也就算了,还联合她那个挡箭牌女儿,想着登堂入室把人抢回去,不要太恶心啊。 「温诺也是。这么大的脾气,其实就是张姨娘惯出来的,她一个妾侍生的女儿,若没有母亲授意,她哪儿来的胆子作威作福,一旦出了事情,或者被人告了状,张姨娘就跑到我爹面前一番哭诉,装一装可怜,事情也就揭过去了,这才养的温诺不知天高地厚,张姨娘也借此躲在女儿背后,扮演一个软弱的,管教不了女儿的可怜母亲。」 「……」 容吟霜看着顾叶安,咋舌的说道: 「这些……原来你都知道啊?」 顾叶安将三儿放到地上,让他自己去玩儿,勾唇笑了笑:「我又不傻。只有我爹最傻,自以为多情,其实不过是一堆女人争权夺利的道具,他还美滋滋的以为自己有多大的魅力。」 「噗!」 容吟霜被顾叶安评价自己老爹的话给逗笑了,顺着话题问道:「可是郡王如今是不是已经回头是岸了?所以才在他们府里待了好几个月也不提要走的事。」 「回头……他对我娘,一直都没有转过头,只不过我娘避开他罢了,离府之后,他也派人找过我们,只是我娘避而不见,他也没法子,这才更加放纵自己,如今他似乎在我娘的态度上看到了一些希望,于是就又来纠缠了呗。他们之间会怎么样,我估计还得看我娘,她要愿意,他们之间的事情才能成的了。」 容吟霜点点头,觉得相公说的有道理,知道丈夫和公婆都没有责怪自己赶人的举动,她就放心了,这才大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跑去跟三儿交流去了。 既然这小子有这种能力,似乎还比她多加了一条预知能力,这样的情况若不能很好的引导,那今后可不得了。 在容吟霜赋闲在家的时候,子然居士倒是被召入宫里几回,跟皇后娘娘话话家常,解解闷子,倒是听说宫里最近有武国师坐镇,很是太平,皇上对武国师宠信的很,将一些宫闱秘事也交由武国师去做,一时风头无两。 容吟霜听完之后,也就放心了,想来那武国师除了品行有点问题之外,也是会干实事的,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深得皇上宠信,纵然处理事情的时候有私心,但旁人也不能说什么了,恐怕就连皇后现在也未必能管得住他吧。 理所能力的事情,容吟霜自然不会推辞,尽力帮忙,可是,如今牵扯到了宫内宫外,她自问没有武国师那般的手段与报复,就算担心他在宫里有没有好好的超度亡魂,她也没有办法去阻止。 既然阻止不了,插手不了,那么她纵然在宫外多么担心也是多余的,倒不如不担心了。 带着三儿照例先去人之初看了他的两个哥哥,然后去茶楼坐坐,三儿闲不住,刚坐了一会儿,就要去街上看耍猴儿,容吟霜没办法,只好被这只小猴子拖着走了。 走到天桥上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什么耍猴的卖艺人,三儿委屈的嘟着嘴,却是没有要哭,容吟霜将之抱了起来,安抚说道: 「耍猴的人也要休息的啊,猴子们也要睡觉吃东西,对不对?」 三儿看着容吟霜,这才点点头,搂着容吟霜的脖子,软软糯糯的说道:「那娘我想吃糖糕。」 只要儿子不无理取闹,容吟霜还是很乐意满足这小子的要求的,当即点头,将之放在地上,牵着他的手上了马车,往天心阁走去。 买了三儿要吃的白糖糕之后,容吟霜又买了好几盒大儿和幺儿喜欢吃的糕点,让老王给送去了人之初,她和三儿就坐到了天心阁对面的一间茶楼里去了,上了二楼,点了一壶水果香片茶,让三儿就着茶水吃糕点。 她们是坐在二楼,居高临下的,就看见一个匆忙的身影自天心阁旁的小巷中走出,她戴着斗篷,将头压得低低的,容吟霜从上往下看,就只看到她白净的下巴,可是她腕间的那只缠金手镯很是耀眼,再加上手指上戴的那只翠玉戒指,容吟霜倒是觉得很眼熟,似乎就是那日她赶出家门的——张氏? 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行色匆匆,似乎怕人看见她从小巷中出现般,也没有马车追随,就那么一个人冲入了人群之中,很快便湮没不见。 带着疑惑给三儿喂了口茶,谁知道这小子又开口说道: 「娘。那里面有个女人在哭。」 容吟霜也没在意,问道:「你又看见什么了?那里是民居,有女人哭很正常啊。快吃。」 三儿点点头,说道:「哦。」 把三儿喂饱了之后,容吟霜就带着他下楼去了,问这小子要不要回去,这小子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容吟霜没法,只好继续带着他在外头转悠,一会儿去东街,一会儿去西市,最后容吟霜实在跑不动了,只好带着三儿去找顾叶安,见到他亲爹之后,容吟霜就迫不及待的把儿子丢入了他爹怀里,自己坐到一旁伙计给她安放的椅子上歇息去了。 就这样又过了七八天之后,终于出事了。 不是旁人,还是张氏。 前来顾家报信的是秦王妃,她亲自前来,只带了两三侍婢,在顾家门前以礼求见,倒叫容吟霜和顾叶安找不到理由拒绝她进门了。 「郡王久离王府,不知府中艰难,如今张氏有难,搅得府中不得安宁,我也没了主意,还请郡王回府主持大局的好。」 秦王妃说的在情在理,十分自然,美其名曰喊温郡王回去主持大局,实际上的意思就是说:您老玩儿够了没,玩儿够了就跟我回去处置家里那些个破事儿,老娘不想管了。 第55章 「主持什么大局,这十年来,府里的事不都是你一手办的吗,我成日花天酒地,能帮得了你什么呀。张氏的事,你自己处理就好了。」 温郡王倒好,对于秦王妃那不甚诚恳的请求回绝的相当的有诚意,并且也没有遮掩,将话都说白了。 秦王妃的脸色一阵不好看,但却也是忍住了没有爆发,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对郡王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回去了,得郡王之言,我便能够放手去办了,告辞。」 说完这些话之后,秦王妃便如来时一般,淡然守礼的退了出去,打道回府。 顾叶安没想到秦王妃会退得这么干脆,一时有些不适应,对又回到子然居士身旁表功的温郡王问道: 「她是不是生气了?」 试想一下,如果是他在外流连,娘子亲自来寻,他却这般冷淡的打发于她,那么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没理,娘子定然是要生气的。 谁料温郡王只是说了一句:「随她去吧。这么些年不都这样过的吗?她喜欢掌权,那我便给她掌权,只要莫来烦我的好。」 顾叶安听了他的话,不禁凉凉的笑了出来,说道: 「说的好像你和她真没什么感情似的,四个儿女难道是凭空生出来的吗?」 没想到儿子的问题这么犀利,温郡王也愣了半晌,然后才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摸着头说道: 「酒后乱x,我也不想的。」见子然居士的脸色再次趋冷,不禁埋怨的看了看儿子,然后才凑过去好言相劝道: 「我发誓,今后滴酒不沾,绝对不会出现酒后乱x的事,只要不喝酒,我肯定能管住自己的身子,真的。」 温郡王这话说出来,别说是子然居士了,就连顾叶安和容吟霜都不相信,顾叶安本来就心存气性儿,今天更像是要跟老子杠上了一般,双手环胸,不耐烦的说道: 「别逗了,一个可以是酒后乱x,你跟她们生了五个,难道五个都是?」 对于这个致力于拆他台的倒霉儿子顾叶安的质疑,温郡王当即正色以对,郑重地点头说道: 「没错。都是。」 「……」 子然居士和顾叶安一脸的难以置信,容吟霜也对这个公爹不要脸的程度感到了佩服,这样睁眼说瞎话,他也真能说的出来。 可是他能说出来,却不代表他们会相信啊。 一个酒后乱x可以说得过去,你特么五个全是酒后乱x,真以为他们的智商为零吗? 温郡王见大家都用一副‘你当我白痴啊’的眼神看着自己,还特别无辜的重申道: 「是真的。」 真你妹的个真啊。 不过,秦王妃来顾家,虽然没能将郡王请回去,但是子然居士觉得这件事情她们却也不能不闻不问,毕竟张氏是郡王的妾侍,她出了事,总会叫人落了话柄。 可是郡王是打死都不回府的,子然居士无奈,只好让容吟霜去走一趟,她是长媳,公爹的妾侍出了事情,她走动也是可以的,更何况,张氏还是中邪,正好可以让容吟霜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容吟霜接受指令之后,就去换了身衣服,让老王将她载去了郡王府,还没入府,就看见好几个举着牌子的江湖道士在郡王府门前乱转,一个个摇头晃脑,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手里的招魂铃也响个不停,倒像是正经驱邪的样子,可是,架势却不成体统。 容吟霜之前总是来郡王府,老太太也给门房下了命令,说是她来不许阻拦,门房自然认得她,便让她进去了,并且还对她解释了一番府里如今的举动。 「大夫人,您来的不是时候,府里出事儿了。张姨娘在府里撒疯,把府里上下搅得天翻地覆,这不王妃没办法,找了好几个平事儿的道长回来,可是张姨娘却总不见好。」 容吟霜点点头,问道: 「张姨娘如今在哪里?」 门房带路的人指了指东边的水榭说道:「刚才听说是从园子里闹了半天,往水榭去了。大夫人,您要不去老太太屋里躲躲,现在家里乱着呢,等外面那些道长发功了,驱完了邪,您再去见张姨娘吧。」 容吟霜只会微微一笑:「无妨,带我去吧。」 一路走去,容吟霜经过一座建在坡上的凉亭时,她就顺便观察了一番郡王府内的情形,俯瞰而下,的确是黑气满布的,一般有恶鬼缠身的宅子里都免不了会被煞气侵袭,只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整座府里,只有一处仿佛像是被隔绝开来,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那里是秦王妃的院子,为何整个郡王府都受到波及,就连老太太那儿的偏院都不可幸免,可秦王妃那座占着主位的正中院子却像是被什么罩子罩住了一般,丝毫不受戾气困扰,安然无恙呢? 被领着去了水榭,就见水榭外头的假山,栏杆前凑满了看热闹的下人,拨开人群,让容吟霜走近,突然‘扑通’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 「不好啦,张姨娘投水啦。」 随着这一声喊,容吟霜赶忙去到水边,跟着大伙儿一起搜寻着目标,王府里近水边总是养着会水的护卫的,张姨娘这边落水,那边便给人救了起来,丫鬟婆子们一拥而上,将张姨娘给抬进了屋里。 「这张姨娘也是倒霉,前两天上街被一个女人刺伤了腹部,这才刚能下地,又遇上了这种事。」门房老头不好入房,只好将容吟霜就送到房门口。 容吟霜不解的问:「刺伤了腹部?为何?」 门房的老头说道:「谁知道呢。是个疯婆子,逮谁咬谁,硬说是咱们张姨娘杀了他相公,留她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弱女子孤苦无依什么的……总之就是这么背。」 「……」容吟霜的脑中突然想起那日在天心阁对面的二楼看见张氏从一条小巷中神秘走出的画面,还有,三儿那日突然说的话:有女人在哭。 第56章 王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个人出来主事,张姨娘又只有温诺一个女儿,此时也不在身边,她中邪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把整个郡王府都掀开了,也没见秦王妃出面。 容吟霜只好充当一回临时主事,还好她之前受恩老太太,府里人也颇给她面子,她说的话,还是愿意听上一听的。 将人遣散开去,容吟霜便一个人入了房,张姨娘此时正昏迷过去,湿漉漉的躺在床铺上,嘴唇发青,眼珠上翻,周身被怨气缠绕,旁边蹲坐着一个嬉皮笑脸的东西。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看得出来,生前的面皮子不错,以至于死后的模样看起来也不至于太糟糕,只见他正对着张氏挥出各种拳头,又伸手在她脖子上掐,只可惜他是魂魄,不附体的话,根本没有杀伤力,张氏昏死过去,自然不知道这些动作,容吟霜却是看的真真的。 「你是谁?为何与她为难?」 那东西停止了动作,抬头看了一眼容吟霜,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咻的一声从张姨娘的身边移到了容吟霜的身旁,然后就开始咂嘴,对她评头论足起来。 「哟,好标致的小娘子。竟然还看得见我,要不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我再告诉你我是谁,可好?」 说着,就往容吟霜的脸上探出了他青白的鬼爪,容吟霜一记眼刀扫去,那色、鬼便像是被定住了般,再无法动弹。 容吟霜好整以暇的找了一个太师椅坐下,拂了拂身上根本没有的灰尘,淡淡然的说道: 「你不说就算了,我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反正你折腾的是她,与我也没什么相干,只是受人委托过来看一看罢了,你想干什么,随意吧。」 说完这些,容吟霜会挥了挥手,那僵立的鬼魂又能动了起来,但是这一回却是不敢再靠近容吟霜身旁造次了,而是乖乖的移到了张氏床前,凛下面孔问道: 「你到底是谁?」 容吟霜不答反笑,笑得那东西十分没底,脸上露出恶狠狠的杀气,附进张氏体内,就驱使她从床铺上坐了起来,用张氏的脸阴阳怪气的说起话来。 「我是谁!我是她的冤家姘头,她却不念旧情,不仅让我没了前途,没了名声,将我的一切都毁掉之后,她却还想过她这舒舒服服的王府生活吗?别做梦了。」 容吟霜听了这些,又问: 「你是她害死的?」 「我的岳父给我介绍了门道,让我当官,可是需要一笔钱周转,只是多好的机会啊。我就像让她帮我一把,可是她……这个女人不仅不帮,还恼羞成怒将我杀死了!我不找她报仇,找谁报仇?是她毁了我的一生,是她让我不见天日了这么多年,是她让我丧失了一个男人的基本尊严!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说完这些话之后,那鬼魂便凝聚成尖刺向容吟霜刺来,容吟霜张开金光屏障抵挡而过,正打算将之收服之时,突然就听见门外传来的叫骂声: 「姓容的娼、妇,你给我出来!我们王府的事情,何时轮到你这下作女人插手,给我滚出来!」 容吟霜停下了动作,以金刚咒控制住那不断咆哮的黑雾,却听温诺在门外越骂越难听,又将事情牵扯到了子然居士和顾叶安身上,甚至连她的三个孩子都没有放过,一一被她在口中骂了个遍。 心下不爽,看着手中的恶鬼,容吟霜手一松,便将之再次打入了张氏身体之内。 温诺在外面骂得爽快,面前紧闭的房门却突然打开,只见张氏冷静自持的从房内走出,温诺见她神情诡异,也不敢上前询问,就踌躇着不断往后退去,只见张氏的脸上突然有了微笑,对着她说道: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我与一个马夫生下来的孽种罢了。」 张氏的话让温诺愣在当场,随即反应过来,说道:「哈,你疯了吧?有病就去给我吃药,在这里发什么疯?发什么疯?」 说着温诺就要把张氏往里面推去,张氏却一下子挣开了她的束缚,往一边跑去: 「我没有疯!我没有疯!你就是我和马夫生的,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自以为高贵,自以为身份凌驾于他人之上?哈哈哈哈哈。真是笑话啊笑话啊!」 张氏的声音在园子里回荡,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下人们听了这些话之后,全都面面相觑,对温诺和张氏指指点点,温诺的脸爆红,垂下的眼睑也略显心虚,不断摇头,说道: 「你,你个疯女人胡说!我爹是温郡王,我是郡主,我才不是什么马夫的女儿。你,你给我过来!你病疯了,你要吃药!你要吃药了吧!来人呐,还不把夫人扶进去吃药,去找大夫,就说她疯了,她得了失心疯!来人呐!没听见本郡主的话吗?快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扶进去!」 温诺气得就要去抓张氏,可是此时的张氏力气却是极大,一下子就把温诺给推倒在地,还在一个劲的说着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话。 「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告诉你!哈哈哈哈。我就是想用你挽回郡王的心,可是你也是个不争气的,没能让郡王对我回心转意,没能替我笼络他的心,让我一辈子就过着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这府里谁曾高看我一眼,背地里都在说我是不值钱的贱、货,哈哈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我纵然是贱、货,却也是个懂得争取的贱、货,总比有些人庸庸碌碌一辈子,无所作为,成天顶着个脑袋等死的好吧。哈哈哈哈。」 张氏笑得异常疯癫诡异,温诺在害怕的同时,整个人都扑了上去,在背后勒住亲娘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硬生生的把她拖入了房里,想来她也知道张氏说的这些会造成多恶劣的后果,知道不能再让她继续说下去了。 容吟霜目睹这一切之后,觉得好戏该落幕了,遂大袖一挥,走了出来,恶鬼的魂魄已经被她收入袖中,房内却传来了比之先前还要喧闹的吵闹声,张氏呆住了,温诺疯了,母女俩就在房里死掐。 第57章 秦王妃这个时候总算是出现了,像是未卜先知般,带着至少二十个下人,来到张氏的院子之后,不由分说就命人踹开了张氏的房门,将张氏和温诺双双揪了出来,完全不容辩解的下令道: 「给我打!贱妇贱种一起打!打死不论!」 随着秦王妃的出现,张氏和温诺被打的抱在一起,张氏拼命一挣扎,指着秦王妃叫道: 「你凭什么打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好事!我是贱妇,你就是娼、妇!」 秦王妃亲自上前捏住了张氏的嘴巴,冷冰冰的说道:「先给我把她的舌头割了,然后再打!打断双腿扔出去,这个贱种给我绑起来送回梅家,今后不许她再踏入王府一步。」 下人们领命而去。 容吟霜鉴于以下画面太过血腥,便就走出了王府,回到顾家,想把这件事情快些告诉顾叶安和子然居士知道。 「什么?」 顾叶安率先对容吟霜的话产生了难以置信的质疑。 容吟霜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遂淡定的说道:「嗯,事情就是这样。张氏亲口说出来的,应当错不了。」 顾叶安缓缓的转首看向了同样一脸迷茫的温郡王: 「这事儿,你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知道?」 温郡王摸摸头:「我要知道,能白吃这么多年亏啊?这个女人,真是……真是……」 温郡王真是了半天,也没想到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张氏,无论说她什么,自己被蒙在鼓里这么长时间总是没脸的。 无助的看着子然居士,只见子然居士拂袖怒道:「你呀!真是糊涂!」 说完这些,子然居士就摇着头,气冲冲的走了出去,温郡王知道自己没理,也不敢喊她,就那么灰头土脸的跟着她身后走着。 见他们走过了廊下之后,顾叶安才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 「你说这事儿,到底是谁比较冤呢?」 容吟霜见他失落,不禁上前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顾叶安呼吸一阵后,突然就爆发了。 「不是,我就搞不懂了,难道这种事情他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简直,简直太糊涂了吧。不行,我要去问个究竟!」 「……」 事情朝着所有人难以预计的方向发展着,先是张氏被秦王妃打断了双腿抛出府外,又将温诺捆着送回了梅家,要梅远贵好生管教。 温郡王做的这桩荒唐事,让顾叶安和子然居士指着他骂又骂不得,打又打不得,这个大叔也是完全没有做错事的悔意,反而成天到晚的在嘴里念叨什么:幸好幸好,什么的,可把顾叶安母子给气坏了。 容吟霜也对这个公爹的不靠谱展开了全新的认识。 秦王妃在处理完张氏之后,又来过顾府一回,哭红了双眼,说要请罪,一个劲的说自己管教无妨,让家里竟然出现了这样淫、乱之事,还说对不起很多愧为王妃,对不起郡王的话。 但是说这么多其实也就只有一个目的,想让郡王跟她回去。 温郡王像是打定了主意要赖在顾家般,无论王妃怎么说,他就是不为所动,秦王妃将他逼急了,温郡王却像是发神经似的对秦王妃说出这么一句话: 「张氏肚子里的不是我的种,你肚子里出来的,会不会也不是我的种?你俩性质差不多,都是我酒后所行之事。」 「……」 卧槽。您老还真敢说啊。 顾叶安与容吟霜对视一眼,不得不都对这老头的敢说表示了佩服,只见秦王妃的脸色铁青,再挂不住面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就对温郡王拂袖离去。 离去前,怨毒的看着温郡王的目光叫容吟霜不觉胆寒,心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正在慢慢的滋生出来。 总觉得最近有大事要发生吧。 将这个想法告诉了顾叶安,顾叶安却说她最近是太累了,以至于想的太多了。 可是,就在顾叶安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就有大事发生了。 一帮匪徒闯入了人之初,将大儿和幺儿双双掳走,下落不明。匪徒只是留下了一封书信,要求顾叶安和容吟霜两天之内,准备三十万两白银。 当冯先生一路疾奔着跑来顾家报信时,容吟霜惊得说不出话,子然居士则受不了这个打击晕死过去,温郡王当即派老王带着他的令牌会服召集兵力,全程搜捕,顾叶安则跟着冯先生赶去了人之初查探当时的情况。 容吟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到房中之后,左思右想,便坐到软榻之上,静心打坐,以道力使出追魂之法。 在一段追踪之后,发现灵力在西郊树林中聚集,容吟霜猛地睁开双眼,知道了方向的她立刻出门,去了人之初找顾叶安,两人带着郡王府的府卫直接赶去了西郊树林。 西郊树林中正有一队人马在进行交涉,似乎是一帮马贼和一队商人,两队人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大一小两只口袋被甩上了马背,绿叶丛中,一张似笑非笑的脸露了出来。 梅远贵看了看马背上不断挣扎的两个小子,对那匪徒首领点了点头,说道: 「干的好。下回有事还找你们。」 匪徒首领脸上有一块大大的刀疤,对梅远贵给的价格也十分满意,两相抱拳之后,就分道扬镳。 梅远贵人少,抄的是近道,那帮匪徒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从林子正侧逃跑时,正好遇上了前来围剿的官兵,一番大战之后,匪徒死的死,伤的伤,首领也被生擒。 温郡王府的副将将匪首压在地上,刀锋抵住他的脖子,恶声道: 「说,人哪儿去了?」 匪首也是个硬气的,吐了一口血唾沫,对那副将理也不理,就翻白眼看了看,副将也不是没见过他这样的,二话不说,就让手下拉了一个小喽啰过来,一刀就砍了他的脖子,鲜血溅在匪首脸上,只见那匪首面皮一抽,眼神颇有动摇,却还是忍住没有说话。 第58章 副将也不逼迫,又拉了一个吓得直发抖的小喽啰上来,倒是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说了一句话: 「他不管你们死活,我又何必管,谁让我找不到人,回去也是个死呢。要死大家一起死好了。」 说完,便再次高高举起了刀,可还未落下,就听那吓得几乎魂不附体的小喽啰拼尽全力吼道: 「不,不要杀我!我知道,我知道!」 一个人开声,旁边的小喽啰也全都附和:「我也知道,我也知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副将问了情况之后,就跑来告诉顾叶安,说道: 「世子,问出来了。他们说是城里一个姓梅的大老板让他们这么做的,三十万两只是那老板随口说的价格,为了混淆视听,就算你们准备了钱,两位小公子他也不打算放回去。」 顾叶安凝眉冷道:「梅远贵!」 「是。只是他们只负责掳人收钱,人已经交出去了,他们也不知道梅远贵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副将有丰富的刑讯经验,确定那些匪徒定然把知道的全都已经说了出来,顾叶安一直站着没有说话,副将也不好催促,片刻后,顾叶安才四周看了两眼,问道: 「夫人呢?可曾看见夫人?」 副将一愣,然后也四顾一圈后,才摇头说道:「没有。你们可曾有谁看见夫人了?」 中兵士也逐一摇头,顾叶安在心中暗叫了一声糟糕! 容吟霜跟着顾叶安走到林子里之后,四周查探一圈后,就知道大儿和幺儿不在林子里,她寻定了方向,想要喊顾叶安他们,可是他们还在两丈远外,她生怕自己多耽搁一分,孩子们就多危险一分,只将身上的一块布料撕下,绑在树干上,然后循着灵力引路的方向奔去。 奔着走到了一间宅院外,这间宅院容吟霜认得,这是之前梅远贵软禁她的地方,心中气愤,隐下身子,直接由正门走入,在院子里探寻一圈后,终于在后院的柴房里听见了大儿和幺儿不清不楚的哭泣声。 容吟霜赶忙跑过去,果然看见柴房外面有两名守卫看着,她隐着身守卫看不见她,所以她直接钻入了柴房,他们也不知道。 只见大儿和幺儿被绑着双手双脚,嘴巴也给用布条勒住,说不出话来,容吟霜一心急,就也顾不得什么,直接现身了。 大儿和幺儿原本还相互依偎着瑟瑟发抖,可是突然看见娘亲从他们面前的一块空地上出现,两个孩子惊讶的就连发抖都忘记了,反应了良久,直到容吟霜开始替他们解绳子,他们才反应过来,正要喊她,却见容吟霜赶忙用手指按住双唇,也不说话,就是跟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大儿和幺儿对视一眼,然后很坚强的点点头。 容吟霜在他们脸上摸了一下,然后才迅速的替两个孩子松了绑,拉开嘴上的布条,两个孩子吓得扑入了她的怀中,容吟霜抱着他们,轻拍后背安慰了一会儿,估摸着外头有多少人,她可以用隐身法进来,但是两个孩子却不能跟她一起出去,先前她进来的时候,倒是没见到多少,只有院子里巡逻的人和守在门外的两人,现在的她应该可以把两个孩子安全的带出去才是。 将两个孩子的手牵了,正要闯出去,却见柴房的门突然被踢开了。 梅远贵一副就等着你来的样子看着容吟霜,容吟霜大惊,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只听梅远贵冷哼一声,说道: 「大嫂,好久不见了。兜兜转转,你又落到我手里了。」 容吟霜如今见了他已经没有半分的怵意,冷眉看着他,说道:「梅远贵,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大哥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能容我们好好的过日子?」 梅远贵听了容吟霜的话,突然眼中就闪过一丝恨意:「到底是我不让你们过好日子,还是你们不让我过好日子?」 「你的新相公真是能干啊。三三两两的就把梅家削得一穷二白,我手里的铺子,宅院,田契,工人还有银子,他全都抢走了!你们倒让我怎么过好日子?」 梅远贵表现出一副末路狂徒的疯癫,看来他真的在顾叶安手里栽的不轻,以至于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里似乎都有血丝了。 大儿和幺儿也知道这个他们曾经的叔叔不是好人,捏着容吟霜的手都在发抖,但却没有露出半分怯色。 「那些东西是他抢的吗?你做生意技不如人又怪得了谁?」 容吟霜的话再一次刺激了梅远贵,只听他蹙眉冷哼了好几声之后才又说道: 「他是耍的手段!我梅家经商数十年,论赚钱的功夫,我梅家是始祖,他一个白手起家的光板儿如何与我梅家相比?不过他手段龌龊罢了。」 「我相公最起码不会像你一样,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他做生意凭的是本事,你们梅家的确数代经商,可那也是你们先祖,到了你这种不孝子孙的手上,纵然是留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你挥霍败落的,休要将这些怪到旁人头上,谁也没有从你手里抢过什么,你就是输了!」 容吟霜大气不喘的说了这些话,从前若她还顾及梅远道,定然不会这样说他的弟弟,可是这个梅远贵人品实在太差,如今还做出了绑架孩子的恶毒之事,让她不骂都不行了。 「胡说!我没有输!我梅远贵不可能输给他!我要将我失去的全都夺回来!我要让他变得一无所有!」 梅远贵已经接近癫狂,容吟霜不愿再与他多言,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就要走。 「你就做梦去吧。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赢过他的!给我让开!」 容吟霜大吼一声,就要硬闯,梅远贵见状,也不闪躲,容吟霜眼看就要抓到他,谁知突然身子似乎撞上了尖刺般的东西,叫她不得不撤手。 一如在严掌柜家出现的鬼笼似乎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严掌柜是以自身道力与血液滋养,而如今将容吟霜母子三人困着的笼子效用差不多,可是比严掌柜的那个要力量强大的多。 第59章 见容吟霜被困,梅远贵这才露出狰狞的面目,说道: 「只要有你们三个在,还怕顾叶安不束手就擒,哈哈哈哈哈哈哈。」 「……」 经历了这一切容吟霜似乎明白过来,其实这一切应该都是陷阱吧,就等着她一步一步的自己踏进来。 而这些已经绝不是梅远贵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了,这幕后之人怕就是促使严掌柜走上邪道之人了,而温郡王一事,定然也是那人在背后相助,所以,凭严掌柜那微末本事,如何能够做出勾魂摄魄的事来。 当时她就怀疑背后有人,只是那背后之人行事相当隐秘,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叫人追查不得。 这个人一步步操控着严掌柜做出那些错事,让她成为风口浪尖的挡箭牌,让他们以为严掌柜就是幕后的黑手,而这一切,如今看来,竟然还有梅远贵的参与,这次的绑架行动,其实就是那个幕后之人,利用梅远贵设下的一个局。 让梅远贵先是找了匪徒闯入人之初,绑架大儿和幺儿,知道她定会以灵力搜寻两个孩子的下落,然后就一步一步将她引入了事先设好的牢笼之中。 可是,尽管猜出了大部分的原由,容吟霜却还是不太明白,到底这幕后之人是谁,为什么要将她困住。 这牢笼虽说比严掌柜那个力量要强很多,但是,却也未必能完全将她困住,可是,有两个孩子在,她却不能完全施展,因为还要分身将孩子们护住,不让他们受鬼气侵扰,这样她分心无术,就更加中了幕后之人的奸计。 但现实的情况又摆在这里,叫她不得不束手。 此幕后之人心计深沉的叫人胆寒! 正一筹莫展之际,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下人的报告: 「少爷,不好了。咱们府被官兵包围了。」 梅远贵蹙眉怒道:「什么?带头之人是谁?」 「是顾叶安!他带了好些好些人,咱们根本抵挡不住啊。」 「混账!抵挡不住也要抵挡!」 「不行了,不行了。这里守不住了,守不住了。」 不过多时,就有人继续来报。 梅远贵一见情况不妙,赶忙当机立断,把人全都带出了柴房,然后叫人慌忙在柴房外架上了柴火,淋上灯油。 当顾叶安带着人闯入后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梅远贵手持火把,站在浇了油的柴房外,阴测测的看着他。 「顾叶安,你在抢我生意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梅远贵将火把靠近柴火,威胁般看着顾叶安。 顾叶安让身后的人停下脚步,试图跟梅远贵将道理:「你杀了他们,你也跑不了。只要你把他们放了,我把你所有的生意都还给你。」 梅远贵似乎有些心动:「把我梅家的产业和生意全都还给我?」 顾叶安没有半分犹豫,点头道:「全都还给你!」 「……」 梅远贵的脸上显出了不信,但是见顾叶安表情殷切,他眼珠一转,脸上浮起了得逞的笑容,笑了起来:「顾叶安啊顾叶安,真没想到你是这种耽于女色之辈,枉我从前还把你当成个正经对手,现在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甘愿放弃到手的一切,哈哈,是该说你傻呢,还是说你有病呢?」 顾叶安看着他,镇静的说道:「你别管我是傻,还是有病,只要你放了他们娘儿仨,别说你梅家的生意,就是我所有的产业都可以给你。你与我追求不同,你追求利益,我追求家庭,成不成都在你一句话的事。」 梅远贵看着他,轻蔑一笑,捏着手里的火把却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一番犹豫之后,梅远贵才看着顾叶安,勾起了一抹阴笑,说道: 「哼,你以为我也是傻子吗?只要我扔了这火把,你的人就会把我剁成肉酱,到时候别说是产业和钱了,我只怕连小命都保不住吧。哼,我想要的一切,自然有人会给我,不需要你还,我要凭自己的本事,把梅家失去的东西都抢回来。」 说着,就要把火把扔在柴堆上,却听顾叶安又说道: 「谁会给你?秦王妃吗?」 他的话让梅远贵停下了动作,惊讶的看着他,然后又迅速隐去震惊,表现的极为平常,说道: 「什么秦王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叶安却一副笃定的样子,负手向他走来,边走边说: 「你不用隐瞒,我都知道了。不就是秦王妃指使你这么干的吗?她还要你务必连我也一起杀了,是吗?她布下了陷阱,为的就是要把我引出王府,然后伺机杀害,是吗?这样,她和她的野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霸占郡王府,承袭郡王的头衔了,是不是?」 梅远贵因为心虚,被逼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却是神色慌张起来:「什么承袭不承袭的,我可听不懂,今日之事,只是我与你的私人恩怨,牵扯不到旁人,你休要在这里混淆视听,拖延时间。」 顾叶安却好似没有听见梅远贵的话一般,继续坚持己见的猜测: 「我再来猜猜,秦王妃身后还有个男人,是不是?那个男人精通道法,你之前困住赵倩的锁魂咒,便是他教你的吧,你不仅困住了赵倩,还让赵倩帮着你去对付温诺,其实,咱们想想就知道了,温诺在进门之前,赵倩根本不认识她,你把赵倩害死之后,她本应要找你报仇的,可是,她却附上了温诺的身,这不是有人刻意为之是什么?也只有温诺那个傻货,才会相信她这个相公,会全心全意的对她。你和那个男人达成了什么交易?让我再猜猜好了……肯定是答应了他,去抓我的娘子吧?你不过是一介商贾,之前竟然能做出诬陷我娘子入狱,并且将她从狱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劫出来,这不是背后有人帮忙,你又如何做到?别告诉我你牢房里还有熟人啊。」 顾叶安的话越说梅远贵的脸色就越难看,捏着火把的手心似乎都有些出汗了,大喝一声: 第60章 「住口!别再说了!就算你猜的都对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你能拿我怎么样?我告诉你,过了今日,你顾叶安就也什么都不是了。你以为你还会是郡王的世子吗?我呸!你爹是不是郡王了还不知道呢!」 听梅远贵提起郡王,顾叶安的脸色才一变,停下了脚步,梅远贵见他停止,觉得自己又抓到了顾叶安的一个死穴,于是又继续说道: 「哼哼哼哼,还说自己不在乎身份,一听到郡王的身份可能保不住你就慌了?不用多久,你就会尝到和我一样的痛苦。我千辛万苦,在温诺那个臭女人面前伏低做小,为的就是借一借你们郡王府的光,干一番大事出来,可是,在成亲之前,你们谁也没有告诉过我,温诺根本不受宠,她就是一个郡王府里谁都不欢迎的庶女,我梅远贵要娶的是天之骄女,赵倩原本好好的一个尚书外甥女,我不想杀她,可是偏偏她家出了事,她也从云端掉了下来,我若不杀了她,她继续与我纠缠,我又如何去与天之骄女结合呢?我只好杀了她。可是,我却不知道,温诺也是个冒牌的!我心里的痛谁又知道?我为了娶她付出了多少财力,你知道吗?可是她竟然骗我!你们都骗我!全都等着看我的笑话!」梅远贵越说越癫狂,举着火把在柴房门前踱步: 「如今好了。她就连郡王府的庶女都不是了。她竟然是她娘和一个马夫生的野种!太讽刺了。太讽刺了!我不得不杀了她,不得不重新选择合作对象。现在只要有谁拦着我,我就要他死!事到如今,我可再也什么都不怕了!」 梅远贵说着话的功夫,就把火把抛到了泼了油的柴堆上,顿时柴房门前腾起了冲天的火焰。 一群人从屋顶上飞身而下,几个士兵从天而降,踩在梅远贵身上,把他擒住了。 顾叶安来不及发落他,跑上了石阶,冒着大火,一脚踢开了柴房的大门。就见容吟霜搂着两个孩子,顾叶安正要上前,却听容吟霜说道: 「不要过来!我被困住了。」 顾叶安四周看了看,并未看见什么,只见容吟霜对他说道:「相公,你听我说,这鬼牢只能困住像我这种身负道力之人,你把大儿和幺儿带走,快些出去,我自行脱困便是。」 她没有说谎,鬼牢的确只能困住有灵力之人,对普通人并无效用,她先前不让大儿和幺儿离开,是怕两个孩子再次落入梅远贵之手,现在顾叶安来了,她就放心了。 说着,容吟霜就在大儿和幺儿的背上推了推,将他们推到了顾叶安身边,大儿却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一转身就对容吟霜说道: 「娘,你也快出来呀!」 容吟霜对他笑着点点头:「好,你们跟着爹先出去,我再看看这里有没有其他阴谋,待会儿就出去。」 她的不对劲,就连大儿都看出来了,顾叶安又怎会看不出来,将大儿和幺儿交给了闯进来救人的副将,让他把孩子们先带出去,自己留下来陪她。 容吟霜见屋外的火越来越大,不禁急了,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出去呀!」 顾叶安凝眉看着她,说道:「我等你一起。快来。」 容吟霜脸上露出难色,一个劲的说:「你别磨蹭了,这里房梁都快烧着了,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身上有我师父毋道子几十年的道力,又继承了张师叔的几十年道力,只要你不在这里,我就能自行脱困,你快走吧。」 顾叶安淡定的摇头:「我不走。不亲眼看着你出来,我怎能走!」 两相凝望,顾叶安又向前走了两步,对容吟霜说道:「吟霜别怕,就算是死,咱们夫妻死在一块儿,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今生今世能娶你为妻,我再无遗憾,就让我陪你一起吧。」 容吟霜看着他,心中无限感动,但是这个傻子……她没有要跟他生离死别的意思啊。确实是他在这里,她没法发挥,要是她为了出来,把柴房给毁了,相公没被火烧死,反而因为她被放粮砸死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鬼牢似乎开始启动,周围原本空空的地方,出现了一条一条的黑雾棱刺,缓缓的向她逼近,她的裙摆开始生风,似乎要将她托起一般,周围的风越来越大,黑色的雾气像是漩涡般渐渐扩开。 此时,就连看不见状况的顾叶安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了,四周看了看,就要往容吟霜的方向跑来,容吟霜见他这样,赶忙出声制止: 「不要过来!」 可是顾叶安根本不听,眼看他就要触及鬼牢的封界,容吟霜只得抽出一只抵御黑雾的手,将一些真力打在他身上,将他送出门去。 顾叶安被一股风力直接抛出了被火焰吞噬的柴房大门,摔在地上,被士兵们扶了起来,他看着那突然塌陷了的柴房大门,难以置信的喊道: 「容吟霜——」 可是柴房周围的火焰越烧越高,里头根本没有任何呼应的声音传出来,顾叶安想再入内一探,却被身边的士兵死命抓住。 「大公子,不能去了。这屋子快塌了!」 「你们让开,让我进去!我的娘子还在里面!她还在里面!我要去救她!」 就在他们说话间,柴房轰然倒塌,激起一层滔天的火浪…… 轰的一声,柴房整个都塌陷下去,发出巨响。 火光照在人脸上,火辣辣的。 顾叶安整个人都呆住了。看着面前房梁塌陷的柴房,心中生出一股极端的,想要随之而去的想法。 他瘫坐在了地上,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情形,想起她从前的笑颜,想起那一回离去之时,再见她的场景……原来,他和她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他早已把她看做是自己的生命。 可是,就这个被自己看做是生命的女人,先前还在和他说话,可是现在却被埋葬在这火海废墟之中,他终究是没能救她出来,连最后想要陪她一起去的决心都没有做到,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这里。 第61章 顾叶安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吼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拉住他的力气,往火海中冲去。 吟霜,等等我,我马上就来找你!顾叶安在心中这般说道。 副将制止的声音,大儿幺儿的齐声惊呼,还有被制服的梅远贵扭曲的大笑,每一种声音都在顾叶安的耳旁回荡着,却没有一道可以让他停下冲入火海的决心。 「相公。」 突如其来的女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叶安抱着最后的希望,在火海前面停下了脚步,往后看去,只见容吟霜不知何时,竟然站在所有人的身后,笑吟吟的看着他,还是那样明艳动人,还是让他牵魂摄魄。 容吟霜拨开人群,来到火海前站定,一下子便抱住了顾叶安,说道: 「傻瓜,你在干什么呀!别告诉我,你打算殉情啊。」 顾叶安僵硬的低头看着眼前的她,火光灼热的让他恍如梦境之中,难以置信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确定不是幻影之后,顾叶安便一把将人搂在怀中,再不肯放开。 就在先前那一刻,他体验了失去挚爱的痛楚,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第二遍。 容吟霜被他搂在怀中,尽管有些透不过气来,但是,内心却被无与伦比的甜蜜所充斥。 这个男人,便是她一生的守候。只有他,才是值得的。 一家团聚之后,梅远贵的阴谋彻底被瓦解,顾叶安让副将将之交由官府,并口述其罪行,在之前争夺梅家产业之时,他早已将梅远贵欺行霸市,谋财害命的种种罪行都收集了强有力的证据,此时只要一一奉上就足够判他梅远贵秋后问斩了,更别说,还是郡王府的副将亲自送上衙门的。 将老婆孩子救出来之后,一家四口便回了顾家,可是还未到家,只是到了巷子口,就看见颖儿从巷子口的一个货郎堆后跑出,手里牵着个孩子,正是三儿。 容吟霜从车上下来,见颖儿神色慌张,赶忙出声询问。 「颖儿,怎么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容吟霜问话间,三儿已经扑入了她的怀抱,奶声奶气的说着先前自己看见的事情。 「娘,爷爷和奶奶被坏人抓走了。」 「……」 容吟霜和顾叶安对视一眼,顾叶安才对颖儿问道:「什么被坏人抓走了?到底怎么回事?」 颖儿被问着问着就哭了,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早前爷和夫人出府寻找大公子和二公子,三公子在家里闹得慌,奴婢就带他出来玩耍,可是,我们玩耍回去的时候,就看见一队官兵闯入了府,把郡王爷和老夫人都抓走了。我就带着三公子在外头躲到现在,没敢回家。」 容吟霜将三儿放了下来,急忙问道:「官兵怎会来抓郡王?你是不是看错了?」 颖儿摇头:「没有,奴婢没有看错。来的就是官兵,他们的装扮就跟之前宫里请夫人入宫时,那些仪仗队后面跟着的兵,我不会认错的。」 「宫里?」容吟霜百思不得其解。 顾叶安更是不懂,说道:「我先带人去郡王府问一问,你带着孩子们先回家,若真是宫里,倒也不必惊慌,我爹虽未有建树,但也没有冒犯圣颜,应当不会有事,就怕是其他人别有用心。」 容吟霜点点头:「嗯,先去问一问秦王妃,看她知不知道这件事。」 顾叶安离去之后,容吟霜就带着三个孩子回到了顾家,正心神不宁之际,外头就又传来了喊声: 「夫人,夫人救命啊。夫人!」 容吟霜正看着三个孩子玩耍,就听见外头的声音,听起来倒像是胡公公的,站起来走到门边一看,果然是胡三全,只见他神色匆忙,身后没有一个随从,与其说是从宫里出来的,不如说是从哪里逃难过来的一般。 看见容吟霜,胡三全就一下子跪了下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说道: 「夫人救命啊!」 容吟霜将之扶起,见他两边脸颊高耸,有明显的掌印,不禁奇怪,问道: 「公公请起,到底怎么回事?」 胡三全咽了下口水后,急忙说道:「反了,反了,宫里反了!」 容吟霜见他神智慌张,出言安慰:「谁反了,你别急,慢点说。」 「哎哟。慢不了,再慢下去,皇上和皇后就都有危险了。武国师,武国师反了!」 「……」 在胡三全的催促下,容吟霜在顾家整个下了生人结界,这种结界不同于从前道观中的,那种结界只防鬼怪,但是这种却是连人都防的,布下结界之后,让颖儿暂且当家,在大门内候着,叫顾叶安回来就立刻赶去宫中,不要进门,否则会被结界所伤。 颖儿虽然好吃,但在关键时候还是颇能顶事的,容吟霜将三个孩子托付给她之后,就急匆匆的跟着胡三全往宫中赶去。 照胡三全说,宫里此时的情形可谓凶险异常的,他说,武国师孙玉真不知对皇上使了什么邪术,自从三个月前就暗自将朝政交给了武国师处理,自己便潜心钻研长生之术,可是武国师狼子野心,竟然在夺权之后,就将皇上软禁起来,皇后娘娘冒了生命危险才把皇上从软禁的宫里救了出来,现在正躲在溯玉殿的玉修殿中,玉修殿是从前国师用来修炼之地,周围有极强的道法结界,武国师一时无法攻入,就命人包围了溯玉殿,不许殿中任何支持皇上皇后的人出入,也不许外面送任何食物和水进殿,打算将皇上与皇后耗死在殿中。徐生赤胆忠心,关键时刻,誓死护驾,正率领溯玉殿弟子,艰难抵御。 至此容吟霜才恍然大悟。 原来梅远贵背后的推手,竟然就是武国师孙玉真,之前梅远贵说过,只要过了今日,温郡王是不是郡王还不知道,那就说明,梅远贵根本就是知道孙玉真打算动手夺权,刺杀帝后,他就是武国师的前锋,为的就是把她从顾家引开,他们好派人劫走温郡王和子然居士,而事情想到这里,容吟霜突然又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秦王妃。 第62章 秦王妃三番五次的来叫温郡王回府主持府中事宜,来的次数有些频繁,她当时就觉得奇怪,只是一直没有往这上面去想,现在想来,这秦王妃会不会也是武国师的一步棋子呢。武国师原本是没有打算与顾家纠缠,就想派秦王妃来顾家将温郡王骗回郡王府,然后他就好伺机下手,控制住手握京城兵权的温郡王,让他不能及时勤王护驾。可是他们没有想到,温郡王赖在顾家就是不回去,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派出梅远贵绑架了大儿和幺儿,把容吟霜和顾叶安骗离了顾家。 如此周密的计划,叫容吟霜不禁胆寒。 原来这武国师密谋夺权造反并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因为有张师叔镇压,所以孙玉真不敢回朝,如今张师叔死了,他便迫不及待的入了宫廷,以极快的速度,取得皇上的信任,而他所谋求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国师位,而是整个天下,野心之大,昭然若揭。 「武国师将皇上和皇后身边的人全都抓了起来,严刑拷打,我也被抓,只是对我行刑的狱卒乃是我同乡好友,他私下将我放了,我便从宫里的密道逃出来,想着您在宫里之时,武国师对您颇为忌惮,满朝文武虽也有能臣,可是皇上最信任的温郡王也被国师抓进了宫,和皇上皇后关在一起,如此危及关头,奴才实在分不清其他大臣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脑中想到的就只有夫人您了,如今能够解救皇上皇后之人,也就只有夫人了。」 胡三全带着容吟霜从宫里的密道走入,容吟霜发现如今的皇宫竟然变得像一座死城般寂静。 从假山石后走出,容吟霜就看见假山旁站着两个宫女,姿态僵硬,只见胡三全拉了拉她说道: 「不要碰她们,武国师不知对宫里的人下了咒,一夜之间,宫里就变成这样了。」 容吟霜在那两名宫女周围转了转,便对胡三全说道:「这是道家邪术,利用定身符与锁魂咒,加以变幻而成,实施起来可以大范围的控制人群,却也极损阴德,醒来之后,若是情况好,也许只是小病一场,若是情况不好,也许就折寿多年了。全看个人造化了。」 胡三全听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中竟然还有一些庆幸,自己是皇后身边的人,没有在那次风潮中变成这副面貌,而是被抓起来拷打,若他当时没有被抓,相信此时肯定也变成这样半死不活的状态了。 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胡三全很快便将容吟霜七拐八弯的带到了溯玉殿外,只见原本坐落在水面上的溯玉殿岸周围全都被身着溯玉殿弟子衣服的人包围着了。 胡三全在她耳旁小声说道:「这些弟子全都是判了皇上皇后的,现在都在为武国师效力。他们把溯玉殿外围得水泄不通,咱们根本进不去啊。」 「……」 容吟霜想了想后,对胡三全说道: 「我进得去,你就别去了。替我去宫外接应我家相公,他还不知道宫中是这情形,未免他突然闯入,你去迎一迎他。」 胡三全也知道自己就算跟进去也帮不上容吟霜什么忙,便果断领了任务,从原路返回,幸好武国师能用的人手不算多,他只能控制皇宫,还不能完全占据,因此,胡三全这个大活人,还能在宫里随意穿行。 待胡三全离开之后,容吟霜便使出了隐身法,将自己变成透明,然后,堂而皇之的自溯玉殿的水廊入口走了进去。 溯玉殿内的气氛也是十分肃杀,容吟霜将手置于鼻下,充斥而来的血腥让她不禁蹙了眉头,这里应该是刚进行过杀戮不久,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很快被自己否决,这份杀戮,绝不会是皇上和皇后的,因为孙玉真就算想谋权,也要有一个让天下人和群臣信服的理由,在这个理由找到之前,他不会贸然把皇上杀了,冒天下之大不韪,给群臣一个群起而攻之的机会。 所以,皇上和皇后此刻应该还是安全的。 借由几次来溯玉殿的经验,容吟霜很快便找到了帝后的藏身之所——玉修殿,殿外的确有很强大的气场结界,与她之前布在顾家的生人结界的性质差不多,只要石门落下,门外之人便很难再入。 容吟霜正在寻找突破口,却突然感觉身后一阵阴风飘过,她猛地回头,就看见一道疾射而来的道符袭来,慌忙间躲避开,隐身法需要的是静心,这番遭袭,心自然是静不下来了,身形毕现。 孙玉真一身明黄龙袍出现在容吟霜面前,妖异的说道: 「别来无恙,夫人。原本我不想与你为敌,奈何你偏偏要牵扯进来,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容吟霜深吸一口气,好整以暇的说道:「你想对我怎么不客气?我记得上回咱们比试,输的可是你啊。」 孙玉真脸上一变,冷哼一声道: 「是,论修为我是比不上你,谁让你得到那老头子的真传呢!不过,你以为凭你现在可以制服的了我?别忘了,温郡王夫妇还在我手里捏着呢。」 容吟霜隐下笑容,冷冷的看着他,说道:「卑鄙之人用卑鄙之法!就你这种德行,还想号令天下,别笑死人了。」 「我怎么了?安家的那个昏君都可以执掌朝政这么多年,凭什么我不可以?这天下,向来就是能者居之,怪只怪他认人不清,不听老头之言,再次将我引入内宫。」 容吟霜对他的心理历程没有兴趣,随即打断道:「即便如此,你也不是那个能者!你这种宵小之辈,只配躲在背后放冷箭,如何能够做的了执掌天下的大者?」 「我呸!谁是宵小之辈?我不是!」孙玉真突然变脸,语气也激动起来。 「你是!」容吟霜此刻也不打算再跟他客气了,有话直说:「你与秦王妃勾结,陷温郡王于不义,害他们夫妻反目,还想将之杀死,你不是宵小是什么?」 「我不是!温国章才是!什么秦王妃!她根本就是我的女人!温国章算是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一个被我利用了多年的垫脚石。」 第63章 「……」 至此,容吟霜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秦王妃的那个长子的容貌,之前温郡王‘死’时,她瞧见过一回温叶修的容貌,只觉得他生的面熟,可是一直没往这方面想,他生的根本就是和孙玉真相似的,如此相似的容貌,说明了什么? 容吟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了。她这个公爹这一生真是不能用糊涂两个字来形容了,简直就玷污了糊涂这两个字啊。他,,他,他简直太不靠谱了! 一个张氏,早就背着他和马夫生了温诺,原以为这已经是下限,没想到,他和秦王妃生了几个孩子,竟然也不是他的种,这……这么多年,他就真的没有把半点心思放在秦王妃身上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就在容吟霜失神之际,就见孙玉真已然开始动手,只见他捏指念决,调动了整个皇宫的灵体,容吟霜心叫不妙,他这是想利用生人魂来攻击她了。 所谓生人魂,说的就是从活人体内把魂魄给逼迫出来,这样她既不能收了他们,因为他们没死,所以根本收不了,也不想伤了他们,打起来总归会缩手缩脚,可是,孙玉真这一招未免也太残忍了。要知道,若是召集出了这么多生人魂,不能及时把魂魄还回去的话,那么这么多人可就一夕之间全部灰飞烟灭了,这得是多大的罪孽,他知道还是不知道? 不管他知道不知道,情势却没有给容吟霜半分喘息的机会,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也是,受到了攻击,不得不防护,在周身念出了金刚咒护体,她不想伤人,却也不能让别人伤了自己,只能先采取防备。 孙玉真却不肯罢休,利用各种嘶吼的生人魂,不算撞击她的金刚咒,生人魂一旦撞上她周身的金刚咒,三魂七魄便会自动消减一道,等撞满十次,这个魂魄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容吟霜看着周围前仆后继的生人魂,心中着实不忍,只得兵行险招,将金刚咒撤掉,孤身上阵,直接闪身去到了孙玉真身上,扣住了他的肩膀,孙玉真大惊,连忙还手,两人上天入地,打了不下一百个回合,孙玉真明显感到不及,便趁着回身的空挡,再次利用生人魂攻击容吟霜。 容吟霜不想杀他们,就只能被他们一道一道紧密的包围住,不得动弹,挣扎间,只觉得自己的手脚被制住。 孙玉真看她这样,嚣张的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玉修殿的石门突然打开,孙玉真面上一喜,不等石门完全打开,就直冲了进去,容吟霜被生魂困住,不禁大吼: 「徐生,不要让他进去!」 随着容吟霜的一声喊叫,石门内突然传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然后石门中射出了万丈金光。 包围着容吟霜周围的生人魂集体如云雾般散了开去,容吟霜失去了包围,手脚也变得能动起来,走到石门前一看,就只见门口散落着一件空荡荡的龙袍,仿佛正是孙玉真先前穿的那件,而石门里面,徐生手中拉着一根绳索,绳索的尽头,是一面闪着金光的镜子,那镜子周围满是灵气,金光便是由镜子里发出来的。 「师父临终前告诉我玉修殿里有这法宝,就是专门用来对付硬闯玉修殿之人的,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大用场。」 徐生惊魂未定,几日不见,身形削瘦,形容枯槁,一种终于能够放松下来的神情,瘫坐到了地上,对容吟霜讲解着先前发生的一切。 玉修殿中,帝后相拥而坐,温郡王也护着子然居士守在门边,先前石门打开,孙玉真像影子一般钻了进来,原本温郡王是想跟他殊死搏斗一番来护驾的,可是却没想到,孙玉真被一面镜子照回了老家,这才免于他用命一搏。 顾叶安带着外头的兵从密道走入了皇宫,在胡三全的带领下,将溯玉殿外的叛徒收拾的一干二净,步入殿中救驾,与容吟霜汇合。 原来,他之前带着兵去郡王府找秦王妃,还未入府就觉得府外气氛不对,因为王府内外护卫全都换了不一样的面孔,身着宫中禁军服饰,顾叶安便知晓情况不对,利用手里有限的兵马,调兵遣将,一举将郡王府攻陷,擒下了秦王妃与他两个儿子。 还未上报,就遇上了前来报讯的胡三全,这才知道宫里竟然也出了大事,然后他便带着兵,由胡三全领路,从密道中走了进来。而等他赶到的时候,孙玉真似乎已经被解决,帝后也被人救了出来。 一场大战,就此结束。 尾声 帝后获救之后,心有余悸,对护驾有功之人加以封赏。 胡三全最为忠心,由原来的副总管,晋升为总管,继续在皇后手下听命。 而顾家上下,救驾有功,顾叶安被封为一品皇商,无需在朝为官,却也可食皇禄,容吟霜破格被封为一品诰命,于宫内行走,隶属皇后,替宫中解决各种疑难问题。 徐生原本就是国师,只不过还在试用,如今也是过了试用,直接接替了张国师的全部权利,清理溯玉殿之后,他便也成就了一番自己的班子,地位超然。 温郡王虽然在救驾一事中未有突出表现,但是看在顾叶安和容吟霜的面子上,皇上并没有对他加以责罚,只是让他去城门守了大半个月,算是惩戒他识人不清。 而温郡王本人也是郁闷不已,毕竟,不管自己真心不真心,被人戴了两个众所皆知的了绿帽子,相信只要是男人都会觉得心里不爽,他也不例外。 子然居士对他彻底失望,也看清了这个男人不是托付终生的对象,一气之下,竟然收拾了东西,回到了白云观。 温郡王在城门站了大半个月的岗,刚一下岗,就向皇上提出了辞官,也收拾了东西,强硬的追到了白云观中,一时把白云观搅得是天翻地覆。 顾叶安不愿入朝为官,皇上也不勉强,封他做了皇商的同时,还将温郡王辞去的爵位加到了他的身上,顾叶安推辞不得,只好受着,毕竟爵位这种东西,总不能和官位一样,辞去了就没了,毕竟是祖先留下的名号,若是真就这么丢了,也是不孝,几番思量,也就应了下来。 第64章 容吟霜则继续恢复从前那宫里宫外,两头跑的繁忙生活,始终坚持替天行道,这世上可怜人太多,可怜的事也多,虽然她不能完全将坏人斩尽,不能替所有人伸冤,只求尽她所能,帮一个是一个。 世间之事,本就自有章法,她只需遵循天道,做一个扞卫道德,扞卫天理的战士就好。 【番外一】 温周溪觉得自己的人生十分平淡,和他身边的人相比,他的人生简直就是淡的毫无特色,淡的不起波澜。 他爹娘自不必说,他爹拥有两样人生,曾经作为梅家人活了十年,然后才回归本体,做回顾叶安,如今又认祖归宗,成了温叶安,承袭了他爷爷的爵位。他娘更是一代传奇了,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容大先生,容大掌柜,身负奇术,惩奸除恶。 而他的两个弟弟也是各有特色,二弟温周元,才学斐然,小小年纪就考入了三甲,入得国子监。三弟温周文更是了不得,承袭了娘亲的奇术,从小便跟着娘亲身后处理一些只有他们才能看见的事情。 家里人一个个都这么出色,只有他看起来一切都那么平淡,资质平平,经历平平,能力也是平平的,没有起伏的过了十八年。 在家里,娘亲给他料理好了一切,在外面,跟着他爹做一些理所能力的商务,自从小时候他和二弟被绑架过一次之后,每回他出门,爹娘都会给他安排很多保镖在侧,就算在路上遇见个什么地痞流氓,也轮不到他去体验人生。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要这么一直平淡下去的时候,他终于遇到了一件不平静的事。 跟着商队出城,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只是天空骤然乌云密布,惊雷四起,商队的马儿惊了蹄子,驮着他十足狂奔入了林子,商队的人在他后面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他身下的这匹马儿,没多久,后面就再看不见追赶他的人了。 冒着大雨,温周溪也看不见前路,趴在马背上大叫救命,却始终也没喊来救他的人,只好抱紧了马鬃,暗自祈祷着。 也不知跑了多久,雨终于停了,马儿也平复了躁动,不再发足狂奔了,许是跑饿了,看见路边有野草,竟然就这样停了下来,埋头在路边吃起草来。 温周溪跳下马背,只觉得地下一片泥泞,自己的身上也湿的不成样子了,完全就是一个落汤鸡的模样,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就是在小时候家里最困难之际,他娘也将他护的好好的,从未让他饿着,冻着,像这样淋了个透的事情自然也从未发生过了。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温周溪抬头看了一眼暴雨过后露出的太阳,已然偏西,不用多久,应该就要沉下去了,周围全是树木,也不知道确切的位置是什么,他等马儿吃饱了草,然后才拉着缰绳,在泥泞的地上继续往前走去。 原以为前面是条绝路,可是没想到,在他走了半个时辰之后,竟然豁然开朗,看见了一处地势平坦的草地,在草地尽头的山脚下,竟然有几户扎着篱笆墙的人家,墙外挂着辣椒和玉米之类的农产,房顶上还有炊烟冒出,温周溪心中一喜,赶忙牵着马往那户人家走去。 可是,在离那房屋还有半丈远的时候,温周溪手里牵着的马儿就再也不愿前行一步,无论怎么拉,它都只是倒退,温周溪用尽了力气也没能将之拉住,马头一甩,就撇下了温周溪,往反方向急速跑去。 温周溪当然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儿了,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儿跑走,自己也无可奈何。 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后,自己才继续往那几乎冒着炊烟的院落走去。 走近一看,这里哪里是什么院落,根本就是一座小村庄,村口竖着一座牌子,上头写着‘平安村’三个字。 温周溪站在村口没敢进去,生怕自己唐突,就在村口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 「请问我可以进去吗?我是京城的商人,途径贵地,迷失了方向,想入村问一问情况,顺便讨口水喝。」 「……」 等待温周溪的是一阵寂静,就在他以为,这座村子里的人不欢迎他的时候,从里头走出一个人,打开了篱笆扎的门,露出一个脑袋来,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长得精灵可爱,两边梳着规矩的花苞头,束着红绸,垂在两耳之侧,此时她正用好奇的目光盯着温周溪看,一开口,声音也是甜美的不行。 「公子,我家爹爹请你进去。」 温周溪对这小姑娘的美貌看失了神,愣了半晌才在小姑娘的偷笑之下回过神来,对她做了一个大大的揖之后,才跟在她身后,走入了村子的篱笆门。 接待他的是一位长者老翁,总是带着和蔼的笑,温周溪对他恭敬的行过晚辈之礼后,便被请入了坐。 「山野之地,公子不必多礼。昼儿,还不去给公子倒茶。」 原来她叫昼儿。温周溪对起先出门迎他的那位小姑娘点了点头,小姑娘便红着脸去了后堂。 「老翁莫怪,我是京城的商人,走货之时遇到了暴雨惊雷,马儿受了惊,带我跑出老远,流落至此地,又饥又渴,这才冒昧前来打扰。」 那老者捻须一笑:「谈不上打扰,我们这儿也好久都没有外客前来,公子无需介怀。」 温周溪又是一番谢过之言,只听那老者又问:「公子是京城人士?」 「是。」 「那你可知道京城王家?」昼儿端着茶水走入,也不客气的直言问道。 温周溪看着她愣了愣,然后说道:「额,京城有很多人都姓王,不知姑娘说的哪个王家?」 昼儿一副理所当然的纯真模样,瞪着大眼睛,看着温周溪,说道: 「就是王家!叫王宗来!」 温周溪脸上显出了迷茫,将这个名字放在口中复述了一遍,那老者见他不懂,遂出言训斥昼儿道: 第65章 「小丫头家家的懂什么?外面的世界大了去了,你单说一个王家,这世上就不知有千百家,你让温公子如何回答?」 昼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对温周溪嘟了嘟嘴,然后才放下了茶杯,拿着托盘站到一边,说道: 「我这也是心急嘛。姐姐都走了二十多天了也没回来,那个王……」 「好了。」老者打断了昼儿的话,温周溪见昼儿受了委屈,又见他们似乎有事,便问道: 「不知府上出了何事,若是有用到晚辈的地方,还请老翁不吝告知,晚辈虽无大才,但愿为老翁与姑娘分忧。」 昼儿听完温周溪的话,脸上露出了明艳的笑容,温周溪不自觉的就被那笑容所牵引,但很快便自律,常年的好修养让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定下心神,目不斜视,平心静气的听老翁说道: 「公子大义,其实这件事说来也巧,我那大女儿夜儿日前被一位京城来的王公子相中,领去了京城,说是要与她成亲,可是,他们这一去,已经足足二十来天,小女离家之后,就再没了音讯,我们常年闭塞在此,对京城之事不甚通明,纵然有心去寻,却也苦于无门无路。」 温周溪听后,问道: 「那不知那位王公子家住哪里,是做什么的?」 老翁和昼儿全都摇了摇头,老翁说道:「不知,那为王公子只留下了姓名,却不曾说过他家住何地,家中是做什么的。」 「……」 温周溪看着眼前的这一老一少,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这要说这户人家天真呢,还是有问题呢?自家女儿都被人家给领走了,可是他却对人家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尽管心里这么想,他却也知道不能就这么说出来,也许他们真的只是隐世而居的桃花源人,对外面的人情世故不了解也说不定。 「今日偶遇公子闯入,小老儿这才起了询问之意,公子切莫介怀,只当不知道有此一事好了,待会儿我让昼儿给你送些食物和水,今晚你若不嫌弃,就在寒舍住一夜,明日一早再行赶路吧。」 温周溪谢过了老者,老者便挥挥手,让昼儿带着他去了客房,昼儿一路上还是唉声叹气的,温周溪于心不忍,总觉得良心不安,于是又对昼儿问道: 「姑娘可曾见过那王宗来?」 昼儿看着温周溪想了想后,才说道:「见过一面,不过只是侧脸,夜儿不让我靠近他。」 「……为啥不让你靠近啊。他和你姐姐成亲之后,就是你姐夫了呀?」真是奇怪的一家人。 昼儿扁了扁小嘴,说道:「我们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的,不让其他人靠近自己的伴侣,会出事的。」 「……」 温周溪的脑子有点浆糊,他甚至都开始怀疑人生了,不管怎么说,他的才学虽然比不上弟弟,但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举子,可是,来到这户人家之后,他却明显感到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 为什么让别人靠近自己的伴侣,就会出事呢?这是为什么呢?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温周溪在这偏僻的小村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昼儿就端好了早饭送来了他房里,温周溪看着她的样子,突然脑抽的说了一句: 「我待会儿就要回京城了,你要不要跟我一同去寻你的姐姐?」 他从小的脾气就是这样,太过耿直,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让别人吃亏,他想着自己唐突闯入了人家的地盘,遇上了人家有事,又怎可真的不闻不问,既然知道了,那就应当要出手帮一帮才行,这样也算是报答了这户人家昨晚收留他,让他不至于露宿街头的恩情了。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这句话说的有多么不合适,一来,昼儿是姑娘家,他这样贸然邀请她跟自己走,本身就存在着很大的问题,也不知刚才他是怎么被鬼迷了心窍,竟然说出这般浪言妄语来。 见昼儿愣愣的看着自己,温周溪后悔的简直想要撞墙了,刚想收回那句话,就见昼儿一蹦老高,精灵可爱的小脸上绽放出了难以言喻的明艳笑容,抱着他的胳膊就叫道: 「真的吗?你真的要带我去京城吗?你不是骗我的吧?不行,你既然说了,那就一定要做,我跟你去京城,我们现在就走吧。不要告诉我爹,现在,立刻,马上就走。」 「……」 喂。姑娘,这画风明显不对啊! 【番外二】 温周溪无奈的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始终随行的小姑娘,只见她在山野中天真烂漫,跟着他走了一里路远。 他早上与老翁告别的时候,她倒是不在场的,可是等他告别走出平安村之后,她就出现在他身后,跟到现在,她手里的花已经有一捧之多了。 昼儿抬头看见温周溪在看自己,就笑容满面的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将手里的五彩的花朵送到了温周溪面前,说道: 「公子,你要花吗?都给你!」 「……」 温周溪僵笑着接过了她手里的花,昼儿又欢天喜地的回身返回继续采摘,一蹦一跳的很是活泼可爱。 看着手里的花,心中五味陈杂,也有些后悔自己多嘴说了那么一句,才让小丫头惦记上了,其实他大可以自己回到京城,打听出那户王家人刚刚娶亲,然后替他们传个话就行了的,可是他却偏偏鬼使神差的说了那句话。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要他看见昼儿的那张脸,总觉得理智根本不够用,昼儿天生就有那种让人失去分寸的本事。 正恍惚之际,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大公子,总算找到你了!」 李护卫带着二十来人的队伍向他奔过来,然后统一从马上翻下,对他迎了上来。 温周溪惊喜的看着他们,和李护卫抱作一团,李护卫急切的说道: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昨日大龙他们回去说您不见了,夫人和老爷急坏了,属下们在林子里找了您一天,总算是找到了。」 温周溪知道自己未归,一定让爹娘都担心坏了,赶忙说道:「我没事,幸好找了个村庄,在村民家里住了一晚,这不天亮了我才出来找路回去的。」 李护卫请温周溪上马,温周溪点点头,忽然想起还有一个人,又回过头去找寻那抹身影,只见昼儿正蹲着,已经走了好远,温周溪在这边喊道: 「昼儿姑娘,你不是要去京城的吗?快来,骑马去快一些。」 昼儿回头,突然看见这么多人,也吓了一跳,犹豫着来到了温周溪身旁,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李护卫他们。 温周溪给他们介绍: 「这位是昼儿姑娘,我昨晚就是借宿在她家的,昼儿姑娘,这位是李护卫,是来接我回家的。你要去京城,我们捎带你去,暂且住在我家好了,等你找着你姐姐,我在派人把你送回来,可好?」 李护卫对昼儿姑娘抱拳作礼,昼儿却是天真无邪的看着他们,只知道粘着温周溪身旁,对他甜笑点头。 温周溪要扶她上马,可是那马儿却很是不配合,每当昼儿要跨上去的时候,马儿就嘶鸣着闪开了,李护卫觉得有些奇怪,陪笑道:「奇怪,这些马都是经过训练的,该不会这样怕生才对。」 说着,便亲自牵住了马缰,让温周溪扶着昼儿上马,温周溪将昼儿安顿好,正要往旁边的马儿走去时,却被昼儿拉住了衣袖,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昼儿笑靥如花的说道: 「我不会骑马。给力文学网」 温周溪这才恍然大悟,是了,他忘了她是个女孩子,不会骑马是正常的才对。 李护卫主动说:「那我派人给姑娘牵马。」 昼儿却是摇头,指着温周溪说道:「我不要别人,我要他带我。」 「……」 温周溪脸上一阵尴尬,而李护卫他们也是一脸的‘我懂了’的神情,温周溪有意解释,可是又怕越描越黑,为了不增加麻烦,想着横竖昼儿姑娘看着年纪还小,就像是自己的妹妹,就是两人共乘一骑也没什么,带就带她好了。 至此,两人才共乘一骑,跟着马队往京城走去。 回到了郡王府,温周溪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翘首以盼的妇人,那妇人身怀六甲,肚子已像只簸箩般显现出来了。 温周溪从马上跳了下来,向那妇人奔了过去,喊道: 「娘。」 容吟霜看见大儿真的到了家门口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你这一天都去哪儿了,你爹都带着人去林子里找了你三回了,都没找着。」 温周溪扶着容吟霜的胳膊,说道: 「马被雷惊了,带着我瞎跑了好一阵,幸好遇到一户好心人家收留,否则您儿子我啊,就得露宿山林,也不知现在有没有被野兽叼走呢。」 容吟霜埋怨的看了看他,眼角瞥见了马上还坐着的一个人,看了过去,只觉那姑娘生的十分美貌,先前又见她与大儿共乘一骑,不禁问道: 「她是……」 温周溪再次介绍:「她叫昼儿,就是她爹昨晚收留我住了一日,她家现在遇到了难事,她要来京城找她姐姐,我就顺道将她带了回来。她先住咱们家,等找到她姐姐了,我在让人送她回去。」 容吟霜听他说了一大溜,总结出来,这位是昨晚就他儿子的恩人的女儿,进城来找姐姐,要暂住在他们家里。 温周溪对昼儿招了招手,说道:「昼儿姑娘,你先下来吧,这是我娘,来拜见一下。」 昼儿从马上跳下,来到了容吟霜面前,容吟霜盯着她看了好久,只觉得这姑娘生的太过妖异,明明只是清丽的容貌,可是却偏偏给人一种十分美艳的感觉。 她如今又怀了身孕,所以倒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便对她和蔼的笑了笑,说道: 「多谢姑娘昨晚搭救了他,免于他被野兽叼走的命运。」 昼儿也盯着容吟霜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走到温周溪身旁,小声的说道; 「公子,这是你娘吗?长得可真美啊。」 容吟霜一愣,被这小姑娘的话给逗笑了,想来她既然住在山林中,必不是闺阁千金,亦不能以此约束,横竖她也喜欢这种欢快的性格,倒也不是很介意,温周溪当然也不介意,得意的说: 「那是自然!我娘是最漂亮的。」 这句话,容吟霜听了高兴,昼儿听了却不高兴,嘟着嘴问他:「比我漂亮吗?」 「……」 母子俩尴尬的对视一眼。 容吟霜用眼神让大儿到一边去说话,大儿跟着过来之后,容吟霜才对他问道: 「这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我瞧着怎么有点……不谙世事?」 温周溪看了一眼昼儿,说道:「她年纪小,又生在山林,世俗的礼数她不太懂,算了,横竖她也住不了几日,娘您就别跟她计较了。」 容吟霜失笑:「我跟她计较什么呀。就是好奇你们的关系,你可也老大不小了,给你说的好几门亲,你都不合适,再蹉跎下去,虽说你是个男人,那也快没人要了啊。」 温周溪听他娘又开始老生长谈,不禁抓了抓头,容吟霜见他这样,又继续不遗余力的说道: 「你是长兄,你若不成亲,你让你下面的两个弟弟如何说人家?幺儿和平安公主都等着呢,为娘也等着呢,等着你们一个个都把媳妇娶进门,我好了了心事。」 温周溪看了一眼容吟霜的肚子,用极小声的声音说道: 「娘,你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弟弟也不知是妹妹,我们若现在成亲,媳妇儿有了孩子,年纪跟这小叔或姑姑差不多大,那像什么呀!」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容吟霜面上一红,在这小子后脑上打了一记,这才红着脸说道:「越大越听话,我也管不了你了,让你爹回来教训你!」 温周溪一听他爹,立刻就软了,要是被他爹知道了他调侃他娘的话,那可不是好玩的,他爹那个人平时脾气好得很,可就是一旦牵扯到他娘的事情,瞬间狂暴给你看,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啊。 赶忙岔开话题:「咦,对了,三儿不是说今儿回来吗?怎的没见他?」 容吟霜白了他一眼,这才回道:「宫里又来事了,说是得再耽搁几日。」 「又来事了?哎哟,那个宫里何时能消停些,可怜我那弟弟不过十几岁就要东奔西走的。」 「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谁让我现在怀了孕,看也看不见什么,三儿这方面天分高,能者多劳,就当是锻炼吧。」 「……」 母子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入了府。 容吟霜让管家带着昼儿去了客房安置,温周溪又亲自叮嘱了两个嬷嬷前去伺候,看昼儿需要些什么,都让嬷嬷安排着去办了。 温周溪回来没多久,温叶安就带着人马也回来了。李护卫找到温周溪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去寻了温叶安报讯,他们这才回来。 四十出头的温叶安看起来与十年前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多了分成熟的气质,行走间颇有气度。 看见儿子平安无事,悬在心头的大石才终于落了下来,一进门就说道: 「你这小子都快二十了,还让人这么操心。我看那张家小姐就挺好的,改明儿我就带你去提亲,赶紧给我把亲结了,省得你这永远长不大的叫人惦记。」 「……」 温周溪无语的看着自家老爹,他不过就失踪一晚,一回来,一个两个都让他成亲,还让不让人活了。 「爹,张家小姐那门亲事不是你给我退的吗?如今又去求人家,你做的出来,我可做不出来。」 温叶安被儿子的话噎了一下,然后将手里的马鞭往桌上一放,说道: 「那就李家小姐!我总没退过婚吧!」 温周溪淡定应对:「可是李家小姐前两天已经定亲了。」 「……」温叶安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这么快就定亲?还是晚了一步吗?」 正容吟霜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子斗嘴,默默的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等他们吵累了坐下来喝。 外头埋头走入一个秀气的少年,只见他满脸的怒色,将头上的官帽一摘夹在腋下,冷着脸冲进了厅里。 温周元小小年纪就名列三甲,少年得志,原需外放几年才可入朝为官,但皇上念及温家夫妇的情面,叫温周元不用外放,直接留用京城,直接封了个太子少师,监督皇家子弟学文。 「爹,明日你就上朝,去给我把平安的那门亲退了!我宁可孤独一世,也不要与那等小女人再多来往。」 「……」 我的个亲祖宗诶!一个两个都不省心。温叶安按着额头,简直想就这样晕过去,无奈叹气: 「你这又怎么了?前两天你们不还浓的化不开,恨不得当天就给你们把婚事办了吗?」 温周元身为太子少师,专门负责皇家子弟的学业,这皇家子弟有王爷,有太子,也有公主。 平安公主就是皇上和皇后生的嫡亲闺女,不知怎的,就看上了古板的温周元,半年前成年之后,就吵着让帝后亲自定下了这门亲,温周元当时也是同意的,两人感情一直不错,只是少不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就是怎么吵都分不开。 于是,他们吵架,倒霉的就是温叶安了。总是莫名其妙的被这熊孩子推到风口浪尖,上回说要他给他兵马,他要把平安揍一顿,今儿又说让他上朝,跟帝后退婚…… 这日子还能不能好过了阿喂! 【番外三】 就在温叶安为二儿子头疼的第二天一早,平安公主就亲自上门来了。给力文学网一下子就杀到了温周元的院子里,把温周元从被窝里给扯了出来。 小两口经过一阵翻天覆地的吵闹之后,却因为一个眼神交流,突然又好了起来,不过片刻,小院子里就又是一阵欢声笑语传出来了。 温叶安在院子外头听了好一会儿,这才摸了摸头上的汗珠,太好了,终于不用他上朝去退婚了! 心里头也在盘算着,赶紧让这对欢喜冤家把事办了才是正经的。不过,老二上头还有个老大……过了年都快二十了,还不成亲,是要让他这个当老子的急死不可吗? 现在温叶安对温周溪的媳妇儿要求已经降低为了没有要求了,只要这小子肯娶一个回来,哪怕家里是个杀猪的,他都没有意见! 可是大儿这小子,别看他平日里温温吞吞的,好像没脾气,可是三个孩子里最倔强的就是他了,急了他甚至可能直接离家上山做和尚去,也不会接受旁人给他安排的亲事。 唉,温叶安又一次感受到了身为人父的为难与悲哀。 而温周溪这边厢却是没有他老子的烦恼,昼儿在温家住了一日之后,第二天一早,温周溪就带着她上街去了。 因为昼儿不知道她姐姐到底嫁给了哪一户王家人,所以,他就只能带着她在街面上转悠,昼儿像是第一次进城,看见什么都好奇,看见什么都想要,而且她也不会客套,一般都是想要什么,就会直接回头跟他讨要。 温周溪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直接的女孩子,他的性格就是太过平稳,所以毫无特色,昼儿的性格却很爽直,尽管让他花了不少钱,但因为他爹太能挣钱,所以,钱这个东西在温家兄弟的眼中,还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花了就花了,反而让他能经常看见昼儿心满意足时的美妙微笑,那才是最值得的。 带着昼儿逛了半天,她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一看日头,已经午时了,就带着昼儿去了普贤茶楼,茶楼的生意十年如一日般热火朝天,宝叔和宝婶看见他来了,并且带了个女人一同来,全都对他使眼色,宝叔甚至还把他拉到一边,问道: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快了吧?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啊?」 「……」 温周溪满头黑线,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回事!」 宝叔一脸的不信,温周溪见他这样,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又跟宝叔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才将昼儿带去了三楼雅间,要了一桌好菜,准备好好的款待一下他的小客人,以报答她家前晚的收留之恩。 昼儿前一秒还是温婉小姐,可是在菜上桌的后一秒,她就完全变了副样子,徒手抓起一只鸡就啃了起来,是的,直接啃了起来! 啃完了鸡,就啃蹄髈,那么大只蹄髈,她徒手抓着,三口两口也就吃掉了,吃完了蹄髈之后,昼儿舔了舔唇,又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看着温周溪,说道: 「还有吗?」 温周溪满头黑线,手里拿着筷子僵硬的看着她,呐呐的问道:「额,还有什么?」 昼儿的回答也很粗暴简单: 「肉!我要吃肉!」 「……」温周溪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对着昼儿点了点头,说道:「有!你要吃多少,都有!」 昼儿开心的原地跳了两跳,高兴的差点奔过来搂住他,温周溪深吸一口气后,才放下了筷子,招来外头的跑堂,又要了三只鸡,两只蹄髈,可是,昼儿在一旁听了却忍不住插嘴道: 「十只鸡,十只蹄髈,挑大一点的。」 温周溪发现自己除了张嘴惊叹,根本就做不出其他表情来。伙计疑惑的看了看他,温周溪才点了点头,对他挥挥手,让他下去做去。 昼儿见温周溪这幅模样,不禁担忧的凑近他问道:「公子,我是不是吃太多了?其实也不一定要吃十只的,五只……额,三只也行吧。」 温周溪见昼儿一副‘吃不饱就算了’的神情,又是一阵心塞,深吸一口气后,才摇头说道: 「不是怕你吃得多,是怕你吃坏了肚子。」 昼儿听后不免一笑:「这么点东西怎么会吃坏肚子?我曾经吃过两头……呃,咳咳,没什么,我是说,我胃口很大的,不会吃坏肚子啦。」 温周溪等了半天也没能等到昼儿的下半句话,她曾经到底吃了两头什么? 因为工程浩大,就连宝叔都亲自上来问他怎么回事,温周溪不想解释太多,就说让他只管做就行了,过了没多会儿,鸡和蹄髈被送了进来,看着摆满了足足两桌的菜,温周溪就沉默了,识趣的让所有伙计都退了出去,然后端起茶杯,给昼儿让出了最佳位置,自己坐到一旁软榻上喝茶去了。给力文学网 只见昼儿像是几年没吃过饭一样,风卷残云般,吃了一只又一只,看的温周溪只觉得……腻的慌!下意识的收紧了喉头,目光不住往昼儿的肚子看去。 可是,无论这小丫头吃多少,她那肚皮依旧是纤细的,就连胃部都没有突起分毫,他就纳闷了,这么多东西,她都给吃到哪里去了? 昼儿将最后一根蹄髈的大骨抛在了桌上,然后还意犹未尽的开始吮手指上的汁液,温周溪赶忙从一旁取了一条湿过水的毛巾给昼儿递了过去,昼儿看着毛巾,眼中闪耀出一种奇异的光彩,爽快的收了毛巾,然后将手一一擦干净,这才对温周溪喜笑颜开道: 「公子,这是两年来,我吃的最饱的一顿,谢谢你。」 「……」 温周溪嘴角抽搐,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残局,对昼儿问出了一句良心话:「你就不觉得……撑?」 昼儿天真的摇头:「不撑,刚刚好。如果再来几只蹄髈,我也还能吃下。」 温周溪惊愕的神情让昼儿觉得一阵好笑,然后趁温周溪不防,一下子就扑入了他的怀中,搂着温周溪的脖子说道:「公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跟着你,有肉吃,我今后就跟着你了,好不好?」 温周溪被她抱的一阵僵硬,手忙脚乱的从她的双臂包围圈中脱离出来,说道: 「姑,姑娘,你别这样!我,我只是带你来京城找姐姐的,请你吃饭是尽地主之谊,是报恩,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 昼儿奇怪的看着温周溪,露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眨着眼睛说道: 「误会什么?你带我出来,我就会一辈子都跟着你的。就算你不给我吃这些,我也会跟着你的。」 「你跟着我做什么呀?」温周溪觉得自己的智商还是有些不够用。 昼儿回答的理所当然:「跟着你,给你做媳妇儿啊。公子放心,我的品种很好的,我是我们族里最漂亮的,你娶我一点都不会亏就是了。我能做很多事情呢。」 「……」喂,重点好像错了喂!现在谁在跟你说亏不亏的事情,而是在跟你说误会的事情啊。 还没等温周溪完全反应过来,昼儿就又搂住了温周溪的胳膊,这回却是任他挣扎都不再放开。 温周溪只觉脸上一阵火热,从未跟姑娘这般亲近过的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此时的感觉了。 「可是,可是你是来找你姐姐的。」不是来找丈夫的啊,亲。 昼儿听到姐姐两个字时,神情一恍惚,说道:「我姐姐……找不回来了。」 温周溪不解的看着她,突然昼儿松开了手,眼中露出凶光,身体中似乎有一股野兽的咆哮声泄露出来。 「公子,你等我,我想起来还有事情没有办完。」 说完不等温周溪出声询问,昼儿就突然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让温周溪措手不及。 宝叔带着伙计进门,看见了两桌子的狼藉,不禁抹了一头的冷汗。 温周溪也尴尬的打了个哈哈才走出了茶楼,回到家中。 还未进门,就觉得眼前闪过一道人影,温周文挡在他的面前,三儿已经长成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模样跟他们娘亲长得很像,尖尖的下巴,长长的双眼,眸子里透着股看透世事的精光,此时他正用那对透着精光的桃花眼上下打量着温周溪。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三儿,你干什么呀!」 面对弟弟像是狗一样的状态,温周溪觉得很无奈,叹了口气问道。 温周文一脸的狐疑盯着大哥看,说道:「大哥,你刚去什么地方了?满身的妖气。」 温周溪对他翻了个白眼,这个弟弟是越来越神神叨叨了。 「什么妖气呀!我刚去了茶楼,你想说茶楼里有妖怪吗?好了,我要回房休息了,你刚回来,跟娘请安了没有?她昨儿还在念叨你呢。」 温周文不耐的挥挥手:「请了请了,刚回来之后我就去请安了。喂大哥,你这身上真的不对劲!你最近见什么人了没有?我看咱家里也有点奇怪啊。」 温周溪对这个弟弟很无奈,摊手说道:「我能见什么人呀!你是不是见鬼见多了,看谁身上都有问题啊?」 温周文对于大哥的不配合调查也不恼怒,笃定的说道:「不是鬼!我什么时候说是鬼了?若是鬼魂也进不了咱家门,是妖!」 温周溪看着一脸笃定的温周文,眨巴了两下眼睛,疑惑的问道: 「妖?」 脑中闪过一道明艳的身影,如果三儿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这两天唯一接触的外人就是——昼儿? 「你看得出来,是什么妖吗?」 温周文又是一阵凝视,然后才说道:「猛兽!必是猛兽!」 温周溪心头又凉了几分,却还是不愿相信,可是脑中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两日的情形——他的马不肯靠近村庄,跑了!昼儿要上马,可受过专业训练的马儿却失了常态,总是想要躲避……难道昼儿真的是……不不不,昼儿那么漂亮,怎么会是妖呢? 可是,若不是妖,一个普通的女孩儿,又怎么可能吃得下那么多鸡和蹄髈呢? 可是……这世上也有胃口大的女孩儿,光凭这一点,也不能证实她就是个猛兽类的妖怪啊。 正疑惑之际,只见宝叔骑着一匹快马来到了郡王府门前,看见了温周溪,赶忙从马上跳了下来,温周溪和温周文一同迎了上去,只见宝叔大惊失色的抓着温周溪的手说道: 「公子啊,你确定你没有记错,你去的那个地方是城外十里的平安村?」 温周溪不知道宝叔为何这般神情,不禁呐呐的点头,说道:「是,是啊!村头立着块碑,上头就写着平安村三个字啊。」 宝叔的脸色大变,然后用一种死灰的声音说道: 「可是,你刚跟我说了之后,我就派人去城外走了一趟,他们却从另外一个村庄打听到了,平安村早在五十年前就消失了。瘟疫,没有一个人活着。你刚才带回茶楼的姑娘真的是平安村的吗?」 「……」 这回温周溪真的傻眼了。 温周文见他如此,不禁又问了一句:「宝叔说的姑娘,现在在什么地方?」 温周溪摇摇头,失魂落魄的说:「我不知道。她说她要来京城找她姐姐,我就带她来了,可是就在刚才她又说,她姐姐找不回来了。她姐姐是嫁给了城内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姓……」 「王!对不对?」 温周溪还未说完,温周文就接着他的话说道。 「对!就是姓王,三儿你认识?」 温周文在温周溪惊恐的目光注视下,淡定的说出了一件事来。 「认识!她姐姐是嫁给了王韬家,王韬是富贵茶庄的掌柜,前阵子来找过咱娘,说是家里出了妖怪,咱娘就让我去看看,他家的确有妖怪,是一只虎妖,母的,我去的时候,她已经被人用木头桩子钉在了地上,直戳心口,就是王韬亲自下的手,他发现自己老婆是只妖怪之后,就骗她吃了很多迷药,趁她神志不清的时候,拿削尖了的木桩子戳入了她的心脏。」 温周文的话让温周溪蹙起了眉头,想起昼儿的天真无邪,她曾说过,她姐姐对那姓王的是真爱,可是,姓王的却在发现她虎妖的身份之后,就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心中不禁闪过一阵怜悯,对温周文问道: 「那她姐姐……死了?」 温周文摇摇头,说道: 「没死!我给救回来了!我赶去王家的时候,那虎妖已经现了一半的形,我见她可怜,就把她收入了铜葫芦,带了回来,准备等娘生完了妹妹,让她定夺,哦对了,徐国师偷偷的告诉我了,娘肚子里怀的是个妹子,这可是再好不过了的。我从小就想要个妹子。至于那女孩儿的姐姐,现在还在铜葫芦里呢。若是你们说的那女孩儿来了,让她来找我,我问过娘之后,看要不要把她姐姐还给她吧。」 温周溪现在可没心思去管娘亲肚子里的是妹妹还是弟弟,在听完了温周文的这些话之后,突然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感觉,前后一思量,恍然大悟道: 「不好,昼儿要做傻事了。」 那个傻姑娘说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她要做的事情,一定就是去找王韬家报仇,可是她姐姐还没死,她若真的害了人命,那可不是好玩的。 温周溪赶紧喊了温周文一同前往王家,因为温周文之前去过一回,所以对王家的地址记忆犹新,没多会儿就找到了。 温周溪拍了一会儿门却是无人应答,正要硬闯,却被温周文在他身上贴了一道护身符,只听温周文说道: 「里面妖气太重,大哥你待会儿跟在我身后,知道吗?」 说着兄弟二人便闯入了王家。 只见王家院子里躺了好几个人,有的捂着手臂,有的按着腿脚,全都受了伤,温周文过去看了看,王家人就迫不及待的说道: 「有妖怪!有老虎!老虎上门了,见人就咬,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正说话之际,就见一只硕大的斑斓猛虎叼着一个人落在了院子里,它将人从嘴里抛下,正是吓得魂不附体的王韬,只见他猛地倒退,猛地摇手: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斑斓猛虎一声兽叫,王家院子都为之震动。 温周文挡在了王韬身前,对猛虎说道:「何妨妖孽,速速现形!」 「吼——」 猛虎对着温周文就是一阵咆哮,温周溪认出了猛虎脖子上挂的那个小物件儿,不正是昼儿脖子上挂的那个东西吗?当即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勇气,凑上前去喊了一声: 「昼儿!千万不要做傻事!你姐姐没死!」 猛虎扭头看了一眼温周溪,伏地的前身缓缓立起,温周溪见她不再警戒防备,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温周文见他大哥这么不怕死,也是醉了,在后头喊道: 「大哥,你回来!她是妖怪,会吃了你的。」 温周溪倔强的摇头,目光一分一毫都没有离开猛虎的身子,说道:「她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昼儿?」 猛虎向后退了两步,突然立了起来,变换做了人形,昼儿清丽的容颜再次露出,看着温周溪,眼里噙满了泪水,问道: 「公子,我姐姐真的没死吗?」 梅周溪点点头,指了指温周文腰间的葫芦,说道:「没死,就在他的葫芦里。」 昼儿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指着王韬说道: 「我姐姐待他一片真心,可是,他却对我姐姐狠下杀手!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温周溪却是拦住了她,说道:「你已经咬伤了他家的人,你看他被你吓得已经魂不附体了,怕是胆子都吓破了,今后定不能再作恶,既然你姐姐没死,那你也不必为了这等渣滓枉造杀孽,是不是?」 昼儿看着温周溪,终于收起了满身的戾气,点点头,说道:「我也知道,做一只凶兽不好,将来会给夫家凭添罪孽的。好吧,为了公子你,我便放他一条生路吧。但是我们说好了,公子,你可一定要娶我呀!」 「……」 事情突然就从江湖仇杀主转变成了儿女情长,温周文表示,这戏逆转的是否太快了。 看这虎妖对他大哥的那种亲昵的神情,他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汇报给母上和父上知道才行。 简直要疯了! 他那个平时老实巴交,性格温和的大哥竟然被一只母老虎给盯上了,虎妖这种生物,他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恩怨分明,你待她好一分,她待你好十分,你对她恶一分,她对你恶十分,既然被她盯上了,那他大哥估计是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了。 一个闷葫芦,一只母老虎,呵呵,这样的搭配,他也是醉了!看那只小虎妖对他大哥的执着神情,只怕这件事就算是告诉了爹和娘,他们也是没有办法阻止虎妖对大哥的爱恋的,一场好戏就要上演,虽然他已经知道了结局,但是,这也不妨碍他搬张小板凳,坐下看戏的决定。 嘿嘿,他倒要看看他大哥这木讷的男子,如何与那只母老虎相处了。 回家告状去咯!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安宅福娘子》卷一 作者:令羽 02、《安宅福娘子》卷二 作者:令羽 03、《安宅福娘子》卷三 作者:令羽 04、《安宅福娘子》卷四 作者:令羽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