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养贵女 卷一》 序言 【序言 珍惜共聚的时光】 香港知名dj梁继璋曾经在自己的个人专栏撰写了一篇《梁继璋给儿子的信》,感动了不少读者,造成很大的回响,里面是身为人父对于孩子殷殷叮嘱的备忘录,其中有一条很触动人心。 他说:「亲人只有一次的缘分,无论这辈子我和你会相处多久,也请好好珍惜共聚的时光,下辈子,无论爱与不爱,都不会再见。」 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年轻人恣意享受生命挥洒青春时,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人大多是死党和恋人,父母家人通常会被排到最后面。 因为是自己人,所以最后才关心照顾也没关系,直到年岁渐长,知晓世事无情,才会惊觉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真谛。 在看《寄养贵女》时,我想到了梁继璋写给儿子的那段话,觉得叶茜非常的幸运。 因为别人只有一辈子,一旦错过了下辈子或许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可是叶茜却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曾经她错过了那辈子。 小时候一直觉得父亲对她不好,直到没有儿子的父亲在她长大后放弃过继儿子,把所有的财产留给她,任她招赘女婿,她才晓得自己在父亲的心中有多重要,并后悔自己没有更关心父亲,父亲才会因为努力拼搏而早逝。 当她重生之后,除了决定要过更好的人生,最感激的就是能有孝顺父亲的机会,也因为她成熟懂事了,才能看得更明白,父亲一直不肯再续娶继室是为了怕她受委屈,父亲对她的爱有多深多重。 叶茜的幸运不只在于她可以改正对待家人的态度,重新体会到天伦之乐的喜悦,还在于她可以终结前世乏味的婚姻,甩开那个和她成亲之后又与继姊偷情的入赘相公,找到自己的真爱。 虽然中间费了一番曲折,但总算是能真正的享受爱情的美好与幸福。 找到真爱的过程亦是高潮迭起,喜欢的那个不一定会是真正的良缘,而讨厌的那个,或许才是可以跟自己走一辈子的人; 所谓的讨厌,在我看来是一种对爱情的懵懂,叶茜活了两世,可是问她爱情是什么,在遇到对的人之前,她也不见得说得出所以然。 叶茜的幸运也在于,重来一次时她没让过去的失败蒙蔽了双眼,面对值得的人时,她一反低调保守,勇敢争取守护。 在进入《寄养贵女》大宅世界里错综复杂的宅斗,品味感人亲情与动人爱情之余,别忘了给你的家人一个拥抱,给你的爱人一个亲吻,对他们多一些耐心,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重来一遍的,好好珍惜共聚的时光哦! 第一章 【正文开始】 「阿茜,这孩子是大哥外头女人生的,嫂子还不知道。兄长怕嫂子吵闹,想让我们暂时抚养,以后……」 怀里的刚出生的孩子哭声震天,吕石林笨拙的抱着,明明是十月天,衣服并不厚,身上却是汗流夹背,看着叶茜的神情更有几分惶恐。 叶茜神色淡漠,十五年夫妻过到现在,看着吕石林如此拙劣的演技,心中没有悲伤愤怒,连吕石林怀里哭泣的孩子,她都不太在意,只是道:「我进宫之前交给你二百两银子,现在我要用,你去拿出来。」 吕石林脸上更惶恐了,吱唔着道:「那笔钱……大哥,大哥借去了……你要是不信,就去问大哥。」 「大哥是你亲大哥,不管当弟弟的多么不屑,他也会帮你圆谎,让你家宅和睦。」叶茜说着,有几分自嘲的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这孩子是叶玉珠生的,你拿钱赔了她丈夫,又把孩子抱过来给我养,打的一手好算盘。」 「不是的,这真是大哥的……」吕石林急切的解释着。 「给我住嘴。」叶茜一声吼打断吕石林的话,道:「你入赘叶家这些年,你自己说你做过什么,我不求你顶起门户,至少在家里要安份守己。屋里丫头你摸不上手,就去勾搭叶玉珠,现在竟然敢抱野种回家。」 吕石林听得身体颤抖起来,刚想辩解,叶茜上前把一步把孩子抢过来,交给身边的胡婆子,道:「给叶玉珠送过去,谁生的谁养的。」 吕石林看看孩子,满是担忧,却不敢去抢。 叶茜又咐咐胡婆子道:「把家里的婆子都叫上,再叫上几个伙计,敲锣打鼓的送,让街坊邻居都看看,叶玉珠如何偷人,还跟人生下野种送到我家。」 吕石林上脸上又是惊又是怒,上前拦住胡婆子,道:「你……你这样岂不是要逼死玉珠,她怎么说也是你姐姐。」 「姐姐?她是父亲妾室苗氏带过来的女儿,虽然改了叶姓,却没有入祖谱,父亲从不承认她是叶家女儿,我更叫不着她姐姐。」叶茜冷笑说着,叶家只有两个女儿,除了她这个原配生的嫡长女,再就是继母生的次女叶荞,叶玉珠从来都不算叶家的女儿。 吕石林不敢反驳,小声道:「你们总是从小一起长大……」 叶玉珠的身份是去世岳父定下来的。从户籍上说,叶家有三个姑娘,最大的叶玉珠,次女叶茜,三女叶荞。但叶茜在叶家的称呼是大姑娘,叶荞是二姑娘,至于叶玉珠……从上到下都是直接叫名字,或者珠姑娘。不管是叶茜还是叶荞都从来没有叫过她姐姐,在叶家的时候算是半主半仆,后来出嫁更是几十两银子就打发了。 「是哟,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你跟叶玉珠也算是青梅竹马,情义绵长。」叶茜冷讽的着说,看向吕石林又道:「你是入赘进叶家,儿女都跟我姓叶,与家里又没有任何建树,竟然也敢抱着野种回家,你哪来的自信。」 吕石林低下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茜话音一转,冷哼着道:「叶玉珠自小就会勾搭男人,当年她勾搭大哥的事你忘了吗?要不是姨妈不同意,她现在就是你大嫂了。这些年来她不知道勾搭了多少男人,现在年龄大了,好点的男人都看不上她,也就能看上你了。」 吕石林把头低了下来,好一会才喃喃自语的道:「我……那男人对她实在不好……」 「一个天天勾三搭四,总想着再找个有钱男人改嫁的女人,哪个男人都不会对她好。」叶茜冷笑说着,叶玉珠最大的本事就是勾搭男人,技能是满级了,但眼光太挫,最多能弄点钱花,到现在三十几岁了,混的跟暗娼似的。 吕石林低头不敢吭声。 「说起来叶玉珠自己有丈夫,又总是在外头勾搭,你怎么能认定这孩子就是你的呢。」叶茜质疑的看向吕石林,又过去看看胡婆子怀里的孩子,道:「这孩子可是谁都不像,你到底怎么认定是自己的?」 吕石林好一会才小声道:「滴血认亲。」他也没那么傻,不会任由叶玉珠说是他的就是他的。 「呵,是吗,那就再验一回。」叶茜说着,对身边的丫头道:「端碗清水来。」 丫头转身要去,叶茜想了想却是叫住她道:「你别去了,还是老爷自己去吧,自己准备的水,也就不用担心有人给你做手脚。」 吕石林本就不是意志坚定之人,听叶茜如此说,心中也有几分疑惑。转身去后头,都没从水缸里取水,而是看着婆子从井里现提打起来的水。清水端到厅里,吕石林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先刺了自己一下,又刺了孩子,两滴血在碗里打转,就是不相融。 「贱人竟敢骗我!」吕石林一声怒吼,从胡婆子怀里抢过孩子就往外走。 叶茜坐着不动,看着吕石林这样冲出去,便屋里婆子道:「多叫些人跟着,一定要把银子要回来。」她是不差二百两银子,但再不差钱她也不会给叶玉珠。 两个婆子赶紧跟了出去。 叶茜仍然端坐在主位上,心中只有疲惫和麻木。父亲无子,她做为长女招赘姨母家的表弟为夫,自小跟着姨母习得一身医术,青出与蓝,二十几岁就名震京城,多次被召进宫为后妃们诊症,当今圣母皇太后的眼疾都是她看好的。 凭着宫中赏赐,再加上原本叶家的家底,她早不用走穴行医。倒是有许多人拿着金银上门来求医,日子越来越好,吕石林却是越来越不安份。 她知道叶玉珠在勾搭吕石林,吕石林有钱不说,两人有一腿了,至少能恶心她,叶玉珠从来不放过恶心她的机会。不过叶玉珠也未免太小瞧她了,她虽然专职妇科与外科,但做为一个大夫,让男人不能再有孩子并不是难事。叶玉珠想把野种塞到叶家恶心她,她就让叶玉珠自己吞下去。 不过对吕石林,她还是心软了些,总想着是姨妈的儿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其实小时候多么听话懂事早就是过去式,现在是年龄越大,家里越有钱,也就越不安份。只是不能再有孩子是不够的,该直接把他的祸根去了,他也就彻底老实了。 胡婆子看叶茜这样坐着,便上前道:「太太歇歇吧,宫中贵人们只怕还要召见。」 叶茜轻吁口气,是觉得累了,道:「我去睡会。」 她这是刚刚从宫里回来,衣服都没来的及换,吕石林就抱着孩子来找她。指望着吕石林体恤她那是不可能了,人要爱惜自己,自己都不爱惜,指望着谁去爱惜。 胡婆子叫来丫头铺床,自己则帮着叶茜脱了外衣,卸了头饰。 「你也累了,去歇会吧。」叶茜说着,她是需要好好睡一觉。 「姑娘,大姑娘……」 丫头的呼唤声就在耳边,叶茜睡的迷迷乎乎,却有几分疑惑,大姑娘?这是叫谁呢?睁开眼,看到的却是葱绿的纱帐。叶茜心中更疑惑,她一直挂的是个水墨帐子,谁给她换掉了,而且这种鲜嫩的颜色她早就不用了。 「大姑娘总算醒了,老爷寻的裁缝来了,二姑娘己经过去了,姑娘也快起来梳洗吧。」小玫叽叽喳喳的说着话,神情很是兴奋。 第二章 叶茜整个人却是呆住了,她当然认得小玫,比她大三岁,是她的贴身丫头,后来家人赎身嫁人,过的很不错,还时常回来给她请安。按年龄算,小玫也得三十几岁,而不是现在这样,十来岁的模样,身量还没长齐。 下意识抬起手看,不再是长年操劳诊脉的成年手掌,而是孩童的稚嫩。再看屋里摆设,就更熟悉了,拔步床,菱花镜,连屏风都是那样的眼熟。从五岁住到十五岁,成亲时换了换家俱,基本摆设并没有变。直到她二十七岁父亲叶宗山去世,她和吕石林搬到正房去住。 「姑娘怎么还发怔呢,二姑娘己经先去了。」小玫看叶茜在床上坐着不动,连忙上前来扶叶茜,语气也有几分着急道:「要是二姑娘把好料子都挑走了,过些日子就是老国公爷五十大寿,姑娘要穿什么去。」 「老国公爷五十大寿?」叶茜重复着这句话,做为理国公府的旁枝,老国公爷每年寿辰她都会去磕头领赏,唯独这一年她没去,而就在这一年发生了一件事。 小玫看叶茜仍然在发怔中,担忧起来道:「姑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有点困,打水我洗洗脸。」叶茜打个哈欠说着。 小玫手脚麻利,没一会端水进来,叶茜看着水中的自己,有几分失神,老国公爷五十大寿,那她今年是八岁,苹果一样的小脸,还稚嫩的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到过去,但既然老天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她就得努力回出个样子来。 头发是最简单的包包头,衣服也是一般的棉布衣,因为年龄小,衣服换的快,好料子还不舍得用,过年过节才能穿身绸衣。此时的叶家刚脱贫不久,她这个大姑娘也就小玫一个贴身丫头使唤,差不多的事还要自己动手。 「姑娘一定要挑上几匹好料子,裁两身像样的衣服,老国公爷五十大寿是大日子,亲友们都会去。」出屋门时小玫叮嘱着,只怕叶茜吃了亏。 叶茜脸上笑着,心情却有几分感慨,叶玉珠二月生日,她是五月生日,叶荞是十二月生日,三人同年,只差在月份上。八岁正是她与叶荞争的你死我活的时候,争父爱,争衣服,争吃食,只要能想到的都要争一争。倒是苗姨娘和叶玉珠两个里里外外做好人,一会这样调停,一会那样说和,结果是她与叶荞的矛盾越来越大。 直到最后叶荞寻了门好亲事远嫁出京,她招夫入赘成了一家之主,苗姨娘挑拔不了,叶玉珠也嫁出去了。到叶宗山去世时,叶荞带着夫婿儿女回来奔丧,姐妹俩坐在一起,边哭边说,把半辈子没说过的话全说了,感情倒是好了许多,也开始通信来往。 叶家住的是三进小院,做为理国公府旁支,虽然还没出五服,家中境况跟理国公府就是天差地别了。十亩薄田,三间瓦房就是叶家分得的家产,祖父祖母早亡,又无兄弟姐妹扶持,父亲叶宗山只是长大成人就吃了无尽的苦头。成年之后以十两银子为聘礼娶了母亲,隔壁大夫的大女儿,可想当年的贫困。 现在住的这三进院子还是她六岁时翻盖的,前头一进是客厅和书房,中间一进是住处,叶宗山住正房,叶茜住东厢,叶荞住西厢,苗姨娘住正房东边的两间耳房,叶玉珠住西边两间耳房,最后一进是放东西的后罩房。 翻修了房子之后,叶家又买了下人,虽然离大户人家还很远,但看着也像模像样。十来个下人,有车马,出门也算是前呼后拥。 小玫打起帘子,叶茜进到堂屋,父亲叶宗山当中正坐。方桌上摆着几匹料子,叶荞己经在了,带着丫头正看着料子。听到脚步声,叶荞回头看她一眼,却是给了她一个白眼。 顾不上理会她,叶茜只是看向父亲,叶宗山今年不过二十六岁,看着却有三十岁出头,鬓间己有银丝。小时候她一直觉得叶宗山对她不好,直到后来叶宗山放弃过继,把大多数家产留给她,任她坐山招婿,她才晓得自己这个长女在叶宗山心中有多重要。 「爹爹……」叶茜只觉得这一声有千金重,若是叶宗山少拼一点,多保养自己,也许不会四十几岁就过世。而所有的拼搏都是为了她,为了她将来的日子能过的更好一点。 叶宗山笑着道:「去看看料子,自己做两身,也给你的丫头做一身,过几天要给老国公爷拜寿,要打扮的体面些。」 叶茜看着父亲,把眼泪强忍回去,笑着道:「爹爹也要一起去,也要好好裁两身衣服。」 叶宗山听得笑了,道:「爹爹有衣服,你和荞儿要好好打扮,挑两身自己喜欢的。」 叶茜看看方桌前东挑西捡的叶荞,笑着道:「我是姐姐,应当让着妹妹,先让妹妹挑吧。」 叶宗山听叶茜如此说,十分欣慰,道:「好孩子。」 正捡挑布料的叶荞,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回头不可思议的看向叶茜。实在是俩人争抢惯了,突然间叶茜一副大姐姐的作派,让她十分不适应,便道:「姐姐喜欢什么只管来挑,免得我挑完了,又说我霸住好东西不给你。」 叶茜听得只是笑,三十岁的灵魂早就熟透了,对这样的话根本就不在意。上前两步走到方桌边上,看看摆着的几匹料子,红,紫,蓝,青各色都有。实话说叶宗山很没有眼光,尤其是给小女孩买衣料,眼光挫的惨不忍赌。 「依我说,爹爹不如派个小厮跑一趟,把布料颜色换一下。换成四匹大红色,一匹绿色,这几个颜色,都不太合适我们。」叶茜说着。 叶荞听得眉头皱了起来,道:「大红色?那多俗气。」 叶茜笑着道:「我们这趟是给老国公爷拜寿,我们年龄小能打扮到哪里去。不如每人两身大红衣裙,连都剪裁一样,去的时候梳一样的头饰,乍一看两个红色吉娃娃,看着倒是喜庆。跟着的丫头,每人一件绿色比甲,搭配一起倒是很有特色。」 叶荞脸拉了下来,道:「小姐穿大红,丫头穿大绿,你是想俗死人吗。」 「这样才能让人记的住。」叶茜笑说着。 理国公府老国公的五十大寿不可能只摆一天酒,从皇亲国戚起到一般官员,分开招呼肯定要几天,等到旁支去磕头请安时,至少是五天后了。 前头几天要招呼外头宾客,不能有丝毫失礼之处,到自家人时,理国公府上下都是人困马乏,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花红柳绿的看了好几天,两个八岁的小姑娘到跟前,打扮的再精致估计都没啥印象。倒不如打扮成吉娃娃,尤其是叶老太太素来爱红喜绿,小姐丫头如此搭配,效果也就更好。反正年龄小,俗不俗的说不上。 叶荞对这个提议很不以为然,叶宗山却是觉得有理,叫来小厮和婆子,让他们拿着布料去换。裁缝一直在旁边等着,此时便上前给众人量尺寸。 「红红绿绿的,难看死了。」叶荞一脸愤愤不平的说着,又瞪了叶茜一眼。要不是两人穿的都一样,她肯定会以为叶茜坑她。 「这样穿才好。」叶茜笑着说。 叶宗山也笑着道:「你们姐妹俩穿的一样,再梳一样的头饰,看着像是双胞胎,走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肯定喜欢。」 第三章 小姐和丫头的尺寸全部量完,婆子也抱着衣料回来。按叶茜说的,四匹大红一匹大绿,都是上等的料子,颜色十分喜庆。叶荞看的越发不满意,但尺寸都量过,裁缝己经拿着布料回家干活了,再反对也无效,便气哼哼的回房去了。 「这丫头……」叶宗山只是看着笑笑。 叶茜笑着道:「妹妹还小,再大些也就是懂事了。」回想起她这个年龄,也跟叶荞差不多,不然两人也不会斗的你死我活,水平都高不到哪里去。 叶宗山看着叶茜十分欣喜,道:「你能如此懂事,爹爹更高兴。」 叶宗山没在家吃晚饭,理国公府在办大喜事,做为在国公府办事的旁支,叶宗山忙的很。就是平常没大事,叶宗山也是常年跟着现任国公爷叶大老爷忙东忙西,叶家的家业也是这样忙过来的。像国公府这样的大户,拔根寒毛都比平头百姓的腰粗,家里几个管事比他们这些沾些带故的旁支都过的好。 跟有国公府扶持的嫡系相比,叶家差许多,但跟一般旁支比,叶家的日子算是过的很不错了。多少旁支想到国公府里谋点差事,都找不到门路。 「姑娘,厨房炖了鸡汤,我先给姑娘盛了一大碗。」小玫端着托盒进来,一大碗汤,两个素菜,一个荤菜,还有两碗白米饭。 叶茜看小玫笑的如此开心,就知道小玫占在便宜了,便笑着道:「家里也不缺吃的,以后你也别老跟小月斗气,我到底是姐姐,她是妹妹。」 要是叶宗山在家,大家一起吃饭,就是苗姨娘和叶玉珠也可以在末席一起坐着吃。要是叶宗山不在家……她和叶荞不屑与妾室一起吃饭,两人又不和。结果就是每每到了饭点,叶茜和叶荞的丫头都去厨房,两人先给自家主子盛了,剩下的才是苗姨娘和叶玉珠的。 就是苗姨娘管着厨房,虽然敢私下里给叶玉珠做点吃的,但三餐正食绝对不敢自己先吃了给叶茜和叶荞剩下的。苗姨娘倒是干过一回,结果被她和叶荞指点脸骂了一通,又告到叶宗山那里,吃了一回大亏,苗姨娘也就学乖了。 小玫听得有几分惊讶,不解的看向叶茜道:「姑娘怎么突然……」 「爹爹劳碌一天回来,是想看到我们姐妹和睦,还是争吵不休呢?」叶茜笑着说。 小玫想了想,马上笑着道:「是噢,大姑娘和和气气的,就更能显得二姑娘吵闹不休,老爷肯定也会更疼大姑娘。」 叶茜听得有几分哭笑不得,也不想去解释,笑着道:「记得以后对二姑娘和小月要和和气气的。」 「嗯。」小玫点头。 叶宗山素来晚归,有时候根本就不回来,叶家没有女性长辈,再者小门小户的也没有早晚请安的规矩。晚饭过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叶茜哪里也没去,跟小玫坐着闲聊。虽然都是亲身经历,但二十几年前的事,许多细节想不起来,只是大概知道什么时段发生了什么事,近期的琐碎事情就不太清楚。 正听小玫说着闲话,外头却传来苗姨娘娇娇怯怯的声音:「大姑娘在屋里吗?」 小玫起身去迎,苗姨娘打起帘子进来,身后还跟着叶玉珠。 叶茜也站起身来,不禁上下打量着此时的苗姨娘,她比叶宗山小一岁,长相一般,身段一般,气质就更一般了,很平常的妇人。但是苗姨娘的行动举止有许多不好的习惯,明明不是纤弱妇人,说话却是娇娇怯怯,两句话说不好眼里就含泪,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要是苗姨娘真有白莲花的容貌,白莲花的气质,这样装装也就罢了。偏偏长相气质一般,更不瘦弱,再平常不过的的妇人,连青春都没有了,天天这副作派就让人受不了。 相比之下叶玉珠就青出与蓝了,叶玉珠生的不错,虽然不及叶荞和叶茜,也算是小美人一个。再配上纤纤弱弱的身材,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晚饭炖的鸡汤,我担心大姑娘嫌油腻没多吃,又做了份点心,大姑娘尝尝看。」苗姨娘说着,身后的叶玉珠打开食盒,把一盘绿豆糕放到桌子上。 「晚饭的鸡汤味道很好,我倒是多喝了一大碗,此时正觉得撑,姨娘自己吃吧。」叶茜笑着说,眼睛却不由的看向叶玉珠。 此时叶玉珠也是八岁,娇娇怯怯的小脸,马上就能滴出两缸泪的眼晴,个头不矮,却生的瘦弱,一阵风恨不得都能吹走,不知道还以为叶家怎么虐待她。虽然不算是叶家的正经小姐,但叶宗山也没有把她当丫头对待。一样上学读书,衣服首饰虽然比叶茜和叶荞少了些,却总是有几样。后来家里钱多了,也给她买了个丫头使唤。 叶玉珠也正看着她,对上叶茜目光就赶紧低下头。叶茜实在想不起小时候与叶玉珠相处模式,看叶玉珠不说话,她也不主动开口。 上辈子与叶玉珠正式开战是在彼此成亲之后,叶玉珠觉得自己太亏了,她出嫁算上嫁妆才花一百银子,而叶荞的嫁妆数千两之多,最后留给叶茜的更超过万两。她觉得她再是养女,也不该只给这点。 「我和玉珠晚饭吃的也多,大姑娘爱吃这个,不如留在屋里,姑娘饿了吃。」苗姨娘说着,话语中满是讨好。 叶茜倒是喜欢绿豆糕,但对苗姨娘送来的绿豆糕没什么兴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苗姨娘送了一盘绿豆糕给她,只怕得要她一百斤绿豆当报回礼。道:「先放着吧,姨娘请坐。」 说话间三人坐下,小玫端茶上来。 苗姨娘的身世说起来也挺可怜,父母早亡,被大伯卖给了一个光棍,生下叶玉珠后各种受气,婆家嫌她生个赔钱货。更不幸的是叶玉珠刚满月丈夫在外闹事被打死了,早投无路之时抱着叶玉珠到叶家当了奶娘。 接下来事就与叶家相关了,这还得从叶家的泼天狗血讲起,也是叶茜和叶荞不和根源所在。叶宗山的原配是叶茜的母亲方氏,方氏生叶茜是难产,生完没几天就撒手走了。孩子太小,家里又穷请不起奶妈,再加上要办方氏的丧事,方氏的妹妹也就是安林石的娘,学医的吕姨妈便把叶茜抱过去暂养。 当时叶宗山二十岁不到丧妻,所有人都晓得他肯定会再续娶,但谁都没想到会娶的这么快,方氏的五七刚过,叶宗山就把叶荞的母亲清娘娶回家里了。叶宗山父母早亡,自幼家贫,常去国公府或者嫡系那里打秋风,清娘就是国公府叶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 因为在方氏丧期之中,清娘进门倒是没大办,做为叶老太太的大丫头,她手里多少存了些私房,后来叶宗山也靠着清娘的人际关系,在国公府谋到了差事,可以说叶宗山是靠清娘挖到的第一桶金。 如此急促的续娶清娘,邻里之间本来就有点议论,不管是方家还是吕姨妈都对此十分不满,但也不好说什么。然后更夸张的事来了,清娘六月底进门,到十二月底就生下了叶荞,叶宗山十分欢喜,起名摆酒,上祖谱,一点没有带绿帽子的意思。这样的反应很明显是清娘与叶宗山早就勾搭上了,方氏还活着的时候,清娘就怀孕了。 第四章 为此吕姨妈有好几年不与叶宗山说话,叶茜更是一直养在吕家。直到叶茜六岁,清娘己经病逝,叶家的房子翻盖完毕,家里钱多了,叶宗山三请四请,总算把叶茜接回家里。 俗话说的好,小三当久了总会遇上小四,清娘进门没多久,苗姨娘就来了。清娘生下叶荞之后身体不太好,奶水也不足,当时叶家的境况虽然比先前好点,但也好不多。苗姨娘此时是四处帮工,又是邻居,清娘很同情苗姨娘的遭遇,便让苗姨娘带着女儿来叶家帮忙,主要是给叶荞喂奶,照顾她的身体。 清娘确实是善心之举,没想到苗姨娘恩将仇报上叶宗山的床。苗姨娘最初的打算并不是要当妾,清娘生完之后身体一直都不好,再加上前头方氏也死与生产,很多人都说清娘也许过不了这个坎。苗姨娘想的是,要是清娘死了,自己巴上叶宗山还能当个填房。叶宗山虽然条件不好,但苗姨娘带着叶玉珠更寻不到好的。 没想到清娘病了一段时间后,身体渐渐好了,等到她出了月子,叶宗山跟苗姨娘的事也闹出来了。叶家便是一场大闹,苗姨娘的伯伯,弟弟都过来了,闹的不可开胶,苗姨娘的伯伯还吵着要告官。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叶宗山给了苗姨娘家里五十两银子,苗姨娘则带着叶玉珠留在叶家,苗姨娘给清娘端茶当了妾室,叶玉珠改姓叶成了养女。 叶家也跟着平静下来,至少表面上平静下来。清娘的身体是病病好好,在叶荞五岁的时候病逝。苗姨娘倒是活的很长久,跟了叶宗山一辈子,却没有给叶宗山生下一儿半女。上辈子叶茜给苗姨娘诊过脉,她没说出来,心里却有数。苗姨娘是被下药了不能生,从时间算应该是清娘做的。 「我娘家的事大姑娘也晓得的。」苗姨娘一脸苦逼样的开口了,眼泪直在眼框里打转。 叶茜想了想,实在想不起苗家现在的情况,便干脆不开口,等着苗姨娘继续说。 苗姨娘眼泪都掉了几滴,结果叶茜不接话,只得接着道:「我那大伯就不必说了,我只当他死了。唯独家中小弟,早到了说亲的年龄,我那大伯却是丝毫不操心,前几日回家去听邻居们说,大伯想让他去做上门女婿,我实在担心,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是要承香火的。」 叶茜有印象了,苗姨娘的弟弟苗军,叶宗山去世时还过来闹,被她打了出去。道:「虽然说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但姨娘父母早亡,苗大爷也不小了,可以自己做主。」 苗姨娘哭的更伤心,道:「我那大伯……我小弟如何敢违抗。我有个笨主意,想着请他到家里住些日子,老爷看着说门亲事。」 叶茜惊讶的道:「让爹爹说门亲事?爹爹用什么身份以苗爷说亲事,要是苗老爷闹起来,这又要如何说?」 苗姨娘眼泪掉的更凶了,头也不禁压低了,妾室的娘家不算亲戚,从礼法上说,苗军跟叶家是无亲无故。她没想到的是叶茜说的如此直接,一点余地都没有留,但话还是要继续说下去,道:「我那大伯如何敢跟老爷闹,只要小弟来了叶家,他就不敢了。我还有点私房银子,省一省也能给小弟娶门亲事,老爷心善,肯定会同意。」 叶茜没接话,要是叶宗山真会同意,苗姨娘也不会来她屋里哭诉了。幼年的印象里她虽然见过苗军,却没有共同居住的经历。停了一下道:「爹爹怎么想的,我不晓得。不过我和二姑娘今年都八岁了,若让个无亲外男住到家里,男女有别,只怕十分不方便。」苗军娶亲时帮几两银子很有可能,但让苗军在家里住不可能。所谓善心,也是在自家方便的情况下。 苗姨娘脸色难看起来,没想到叶茜会拿男女之防堵她。旁边坐着的叶玉珠轻咬着下唇,道:「舅舅今年都二十岁了,住在书房前院,妹妹们都住在后院,哪里会有妨碍。」 「你也是跟着念过书的,男女七岁不同席,叶家就这么大的地方,前院后院也就是一墙之隔,让一个无亲无故的外男在家里住着,姑娘的名声真好听吗?」叶茜说着,直接道:「就算是爹爹无所谓,我还得顾自己的脸面,二姑娘那里恐怕更说不过去。」 叶荞虽然最讨厌她,但对苗姨娘和叶玉珠也喜欢不到哪里去。相对来说,叶茜和苗姨娘没那么大恩怨,好歹还能坐下来说两句。要是到叶荞屋里,只怕叶荞早把她们赶出去了。 叶玉珠把头低了下来,虽然极力忍耐着,眸子里却闪过一丝恨意。叶茜看在眼里心中却闪过一丝惊讶,在她的记忆里叶玉珠是从出嫁时才开始恨上叶家的,叶玉珠连继女都算不上,妾室带来的拖油瓶,叶宗山待她不算薄,再加上苗姨娘补贴着,过上大半个小姐待遇也差不多了。 直到叶玉珠出嫁,对婚事以及嫁妆都十分不满,为此苗姨娘和叶玉珠在叶宗山跟前哭过好几回。叶宗山却说的明白,本来没有血缘关系,念书上学,穿衣吃饭从来没有短过,他这个养父够意思了。财产他是要留给亲生孩子的,叶玉珠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给她这些己经仁至义尽。同样的他的老辈之年也与叶玉珠无关,不会让叶玉珠出半文钱。 苗姨娘擦擦眼泪,可怜巴巴的看向叶茜,道:「大姑娘心善,我那弟弟……」 「此事总要由爹爹做主。」叶茜打断苗姨娘的话。 回想起上辈子,叶宗山没有续娶,也没有再纳妾,后半辈子只有苗姨娘一个人,也常到苗姨娘屋里去。苗姨娘仍然当了一辈子姨娘,还是管灶台做饭的姨娘。至于家中内务则是她来打理,十二岁以后她就开始管家了。 一直到最后叶宗山去世之前还交代,他死后苗姨娘不准再住叶家,由叶玉珠照顾或者再去庙里,叶家只供每月二两银子的日用供给,苗姨娘过世丧礼是叶茜的,却不入叶家祖坟,任外在城外找地或者直接埋到寺庙后院。 从情理上说,叶宗山对苗姨娘有些冷情,好歹就这么一个女人陪了他到老,却连祖坟也不让入。但想想苗姨娘的性格脾气,实在是太能想好事,恨不得天下间的好事都是她的。装委屈装白莲花也许能哄笨男人一辈子,叶宗山开始时也许被她唬住过,后来就清醒了。 苗姨娘抹泪看着叶茜,还想再说,叶玉珠突然插嘴道:「妹妹说的是,是我和母亲思虑不周,让妹妹为难了。」 说着叶玉珠站起身来,给苗姨娘使了个眼色,苗姨娘似乎心有不甘,叶玉珠便直接道:「时候不早了,不打扰妹妹歇息。」 苗姨娘也只得站起身来,叶茜笑着站起身,却没有送的意思。小玫打起帘子,送苗姨娘和叶玉珠出屋门。 直到东厢房的门关上了,院中也没有别人,叶玉珠小声恨恨的道:「我就跟娘说,叶家人刻薄寡恩,没一个好东西,你偏偏还来求。」 苗姨娘抹泪道:「那你舅舅要怎么办,娶媳妇是要钱的,还要买屋,我手里那点钱哪里能够。」叶家脱贫吃上肉没多久,前两年又翻盖了房子,家里相当紧迫。她穿的还是棉衣,首饰也就是银,铜的,她就是管着厨房,能够捞一点,但家境如此,实在有限。 第五章 「哼!」叶玉珠冷哼着,道:「娘放心,我有办法。」 叶茜没去想叶玉珠,实在是以叶玉珠上辈子的失败以及智商硬商,她真不觉得叶玉珠能翻起什么浪花来。次日早饭过后,辞别叶宗山,叶茜就带着小玫心急火撩的看吕姨妈,昨天跟小玫聊了大半天,最近的琐碎事务己经基本了解,不会答非所问。 其实也不能说是去看,每天上午跟着吕姨妈学医是现在的日常活动。叶茜六岁归家之后,头一年是读书,叶家才翻盖好房子,地方宽敞了,手里也有点钱。便没去外头上女学,叶宗山出十五两年薪请了老师在家授课,这也是吕姨妈同意叶茜归家的原因。 老师教了一年,姑娘家学完四书也就完了。吕姨妈就提出让叶茜跟着她学医,叶宗山也同意了,从去年起,上半天跟着吕姨妈学医是日常活动。 吕姨妈的医术也算是娘家家传,方家是祖传医生,到方老太爷这一代时,方老太太也跟着夫婿学医,因为家贫,方老太太也开始四处行医,当然她的医治对象也是女性。主要是看妇科以及外科,毕竟像刮痧,针疚之类的,男医生不好对女病人下手,还有一些妇科病,女病人也不好找男医生说。 方老太爷给男人看病看的一般般,方老太太却是出名了,实在是医妇太少,更多的是赤脚大夫。后来一些官宦人家的太太也请她看病,家境相对宽泛了些。方老太爷只有二女,大的是吕姨妈,小的是叶茜的娘方氏,方老太太从很小时就教两个女儿学医,有时候出门看症时还会带女儿在身边打下手。 医妇不是什么体面工作,三姑六婆中的药婆,但在穷人家,能活命是第一要紧的事。方家也不什么世家大族,又没有儿子,便传给了女儿,一是家传手艺不至于彻底失传,再就是也是想着女儿们有个手艺,自挣自吃好歹不至于挨饿。 方家不富,两个女儿嫁的都一般,方氏不提,吕姨妈的婆家吕家也是一般人家。吕姨妈婚后也开始四处走穴养家,没几年安姨父去世,安姨娘就更辛苦些。吕姨妈只有二子,教儿子学医之时也教叶茜。 最开始教叶茜时,吕姨妈都说的清楚,叶家这两年虽然己有起色,但叶宗山才二十几岁,很有可能再续娶。到时候继母生下儿子,再加上叶荞,只怕叶茜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娘家也好,婆家也好,把丈夫儿子全算在内,女人到最后靠的总是自己。 叶茜对最后一句印象最为深刻,几乎当做人生坐佑铭来看。回想起上辈子,父亲对她是最好的,丈夫不给力,两个儿子却是好的。而到最后回想起来,她的人生最成功的仍然是医妇的身份,名声也好,家庭地位也好,都是她自己一点点挣出来的。 吕姨妈就住叶家隔壁,一墙之隔,这还是原来方家的老宅。吕姨妈嫁到嫁吕家后,本来是住在吕家的,丈夫死后却是住不下去了,继母婆婆联合继子跟吕姨妈这样闹那样闹。最后双方大闹一场,直接闹到县太爷那里,又叫上里长直接分家了。 吕姨妈放弃吕家的宅子以及吕家的财产,带着两个儿子搬回娘家,同样的吕家公婆的任何事都再跟他们没关系,二老死的时候上门掉几滴泪就完了。白纸黑字立下文书,以后不得争议。 方家的宅子不算小,跟叶家差不多,不同是的前头一进不是书房客厅,而是药铺门面,这是方家的老生意,吕姨妈接着干下去,大表兄吕石海今年十三岁,便在店里帮忙,又另外雇了个老道的伙计看店。 「姨妈。」叶茜进到铺里,看着安姨妈苍老的面容,三十不到看着却像四十,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了。丈夫早亡,婆家极品,四处行医挣钱,终于两个儿子都成了家,结果没享几天福就去了。 吕姨妈刚给人诊完症,抬头看到外甥女哭着来了,忙站起身来,上前搂住叶茜道:「这是怎么了,家里谁给你气受了?」 「哪里是受气了,过来的时候沙子吹到眼睛里。」叶茜笑着说,她连亲娘长啥样都不太晓得,在她心里吕姨妈就是她亲娘了。 吕姨妈看看叶茜,两家一墙之隔,要是有什么事她多少也能听到。便道:「没事就好,我就怕你受委屈。家里那个苗姨娘实在不是省事的,你也别乱听她挑拔。」 「姨妈放心,我都晓得。」叶茜笑着说,看着吕姨妈苍老的面容,心痛的想掉泪。不禁道:「姨娘也要小心自己身子,不能把自己累倒了。」 医生本来就不是高贵职业,医妇就更低人一等了,吕姨妈就是医术再好,会来找她的多半是女性,还是穷苦女子,稍稍有点钱的人家都会直接请大夫到家里医治。富贵人家来找的多半是妇科病或者需要针疚这种身体接触的,这种倒是能得几个钱,但一个月才能撞上几个。 对医妇来说,最好的就是能进宫,宫中贵人们有疾传召民间医妇进宫。但这样的事情,多少人挤破头抢名额。就是她上辈子能成名也有国公府的关系,给叶二太太看好病,开始有了名气,然后在贵族之家行走,有了名声才能被宫中贵人们传召,有这样的病人才有更好的生活。 吕姨妈笑着摸摸叶茜的头,正说着吕石海和吕石林都过来了,吕石海今年十三岁,却生的高大,沉默寡言,为人忠厚老实,当了大夫,后来继承了家里的药铺,称不上大富大贵,却是殷实人家。 吕石林今年也是八岁,只是月份上比叶茜大些。不管小时候还是长大了都十分俊俏,不可否认当初招他入赘有容貌的原因。但除了长相之外,吕石林身上就挑不出优点了,读书不成,学医不会,别说诊症了,药材都辩识不清,算帐就从来没算对过。要不是他实在顶不起门户,吕姨妈也未必同意让他入赘,男人入赘再怎么也是矮人一头。 「表妹来了。」吕石林笑着说。 叶茜脸上笑着,心中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想想成年之后的吕石林,再看看现在的吕石林,除了跟叶玉珠勾搭的事之外,吕石林没有哪里对不起她,但就这一件事总够恶心她半辈子。这辈子要不要招赘先不说,吕石林她是肯定不再考虑。 吕石海也是招呼一声,就开始沉默做事。 趁着还没有病人来,吕姨妈也开始授课,吕姨妈的授课并不是单读弄个房间出来,专业系统化讲解,吕家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条件。就在药铺里,吕姨妈一边做事一边说,许多时候都是正说着病人来了,吕姨妈给人诊病的时候,也让叶茜过来围观,这样直观的讲解其实比专业授课还学的快。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期间还来了三个病人,都是街坊邻居。吕姨妈还让叶茜试着诊了一下脉,当做实习。 眼看到了饭点,叶茜便说留下吃饭。吕姨妈道:「隔壁有苗姨娘安排饭菜,你回去吃岂不是方便。」要是回家吃饭,叶茜就能甩手不干,只管坐着吃,留在她这里,肯定要到厨房帮忙收拾。实在是家贫,用不起下人。 「我帮着姨妈做饭。」叶茜笑着说。 吕姨妈笑笑,也没再反对。 第六章 饭完收拾妥当,叶茜并不想走,叶宗山现在不在家,她回家也没趣,倒不如陪着吕姨妈。 吕姨妈却是道:「你爹这几年发迹,翻盖了房子家里也有车马,眼看着你也是大家小姐了,现在年龄小常在我这里还没什么,总不能天天在,药铺不是多好的地方,人来人往的,早些回去吧。」 女子学医虽不会饿死,但最好的出路还是嫁户好人家,女人到抛头露面地步的都有自己的不得己。叶宗山现在有钱了,应该能给叶茜寻门不错的亲事,常在药铺里混着总是不太好。 「我就回去。」叶茜说着,想了想便笑着道:「我想借姨妈的医书看看。」 吕姨妈道:「在我屋里,自己去拿吧,都是你外公留下来的。」 「嗯。」叶茜应着,自去吕姨妈屋里寻书,大楚朝的医学也算发达,前人留下来的着作不少,今人写下来的医书也不少。尤其是方老太太做为医妇,留下了不少文字资料,对医妇来说十分有用。 到屋里找了几本医书,叶茜就辞了吕姨妈回家。上一世她花了半辈子时间去学医,这辈子她不打算再花时间去学。借了书回家看,就是吕姨妈觉得她学的太快了,也可以说是从书上看到的,不至于让人怀疑。 看到吕姨妈,尤其是看到吕石林,让叶茜有些感慨。上一辈子的人生不能说失败,但既然有机会再来一次,她就想过的更好一些,让自己身边的人过的更幸福一些。 叶茜带着小玫回家,刚进垂花门,自己屋里的崔婆子急匆匆顶头看过来,看到叶茜连忙道:「正要去寻姑娘,苗姨娘说身子不爽要去请大夫。」 「噢?」叶茜稍稍有点怔,昨天苗姨娘才来找过来,第二天就生病?便道:「既然她说生病了,那就去请。」 崔婆子却是把声音压低了,道:「听苗姨娘的意思,经水不来,又呕吐,像是有喜了。」 「噫?」 叶茜愣神了,先不说她早知道苗姨娘被下药的事,女子怀孕就是在最初期也有迹可寻,色气,走路行态都能体现出来。回想起苗姨娘昨天的神态,她敢拿自己二十几年的医术赌,苗姨娘绝对没有怀孕。 苗姨娘是自己没弄清楚?还是故意装的?那目的何在? 「姨太太就会诊症,离的又近,何不让苗姨娘去姨太太家里,搭搭脉也就能晓得。」崔婆子继续说着。 她是叶茜屋里的人,自然是叶茜好了她才能好。对与苗姨娘怀孕,她是既期待又不期待。苗姨娘要是生下儿子,只怕就要扶正了。但以叶宗山的年龄,就是不扶正苗姨娘只怕也会再娶妻。俗话说的好,有后娘就有后爹,只要叶宗山有了正室,有了儿子,叶茜的日子只怕都不会多好过。 「苗姨娘说的要请大夫?」叶茜问,一般叶家人生病了习惯性就到隔壁去抓药,就是吕姨娘异常厌恶叶宗山,也不会把病人推出门或者在药里加东西。 「是珠姑娘说的。」崔婆子说着。 叶茜想了想道:「那就派个小厮去请,若是真有喜就是大事了。」 苗姨娘要是真觉得自己有身孕,不让吕姨妈诊脉也很正常,吕姨妈不喜欢她,更不想她扶正,她担心吕姨妈做手脚。要是没有身孕想折腾事,那就更不会叫吕姨妈。想知道怎么回事,就要先顺着她们的意做下去。 崔婆子显得有些犹豫,主要是叶茜才八岁,对她的决定有些质疑,小声道:「老爷也不在家,不如请姨太太过来看看。」吕姨妈绝对支持叶茜,又是医妇,过来看看最妥当。她刚才与其说是找叶茜,不如说是去找吕姨妈出个主意。 叶茜摆摆手道:「不用,只管去请大夫。」 崔婆子无法,叶宗山不在家,苗姨娘和叶玉珠都算半个主子,现在叶茜也同意请大夫,不去吕姨妈家,那就只能去请大夫。 叶茜拿着医书回到东厢房,神情淡然,倒是小玫显得十分紧张,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茜看她那样便道:「你去二姑娘屋里看看。」 苗姨娘要是真怀孕了,叶荞肯定比她急。家里就这么几口人,从最后结果往前推,她与叶荞很有缓合的余地,说到底总是同父姐妹,血缘关系在这里摆着。倒是苗姨娘和叶玉珠,绝对不可能和平共处。 现在她跟叶荞正斗的凶,以叶荞傲娇的个性绝对不可能向她低头,她也不想向叶荞低头。不过眼前既然有机会了,那她就先递个台阶过去,她并不想跟叶荞闹的太崩。 「二姑娘屋里?」小玫愣了一下,实在是叶茜跟叶荞的矛盾大与叶茜与苗姨娘母女的矛盾,突然间去找二姑娘,很不适应。不禁问:「要……要说什么?」 叶茜随口道:「问问二姑娘晚饭想吃什么?」 小玫一脸莫名,仍然听话去了。 叶茜把几本医书收好,不管说什么都是个由头,苗姨娘要是真怀孕,不管是儿是女,她的家庭地位都会飞速提升,对叶茜有不好,对叶荞就更不好。 她在这个时候主动去找叶荞,要是叶荞不明白她也懒得理,智商硬伤说多了也没用。要是叶荞仍然高傲不肯低头,她也不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从她的角度说,她希望叶宗山再娶而不是扶正苗姨娘。虽然妾扶正的地位远远低与填房,但苗姨娘扶正了叶玉珠的身份也就上去了,再加上恩怨太多,真扶正了更要斗的你死我活。 「大姑娘找我。」叶荞高傲的声音传过来,都没用丫头打帘子,自己就打帘子进来了。 叶茜笑了,道:「二姑娘来了,快请坐。」 叶荞看看叶茜,眼里却有几分恨意,从懂事开始彼此就看不顺眼,后来母亲去世,叶茜回来,那就更不合了。尤其是叶宗山也更疼爱叶茜一些,这让丧母不久的叶荞心中更不是滋味。 「我与你是同父姐妹,总比没有血缘的外人强。」叶茜笑着说。 小时候她还不太能理解叶荞的怨念,后来就慢慢明白了。叶荞的母亲清娘是如何进门的,街坊邻里之间早就传遍,严格的说叶荞属于奸生子。户籍和祖谱上叶荞比她小了一岁多,实在是两个不同母的嫡出是同年人根本不可能。 带着这样的身份降世,吕姨妈对叶家的嫌弃是写在脸上的,街坊邻居之间也多有议论。要是没有她这个正经嫡长女在这里站着,叶荞还好受点,结果又有一个对比的在。要是换个本性腼腆的,性格多半会往胆小怕事发展。叶荞性格强势,她便干脆往傲娇方向发展,越发的恨起她了,用恨意来掩示自己的立身不正。 「有事你就说。」叶荞绞着帕子说着,看着叶茜的神情很复杂,叶茜或许是对的,她们总是亲姐妹,而苗姨娘生下儿子扶正了,她的日子就难过了。叶茜隔壁还有一个姨妈可以依靠,她则是一无所有。 叶茜笑着坐下来,直入正题道:「我己经让人去请大夫,若是苗姨娘真有身孕,给爹爹生个儿子……」 「哼!就凭她还想生儿子……」叶荞嘴上说着,脸上却有几分心虚。 叶茜笑着道:「妾室扶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也觉得爹爹年轻该再续娶,生下名正言顺的嫡子才好。」 第七章 叶荞对叶宗山再娶虽然也不高兴,也晓得是必然,道:「这是自然,爹爹年轻是该续娶。」 叶茜笑着道:「难得我能跟二姑娘想到一块去。」 叶荞看看叶茜,脸上虽然很别拗,到底坐了下去。 坐是坐了,叶茜和叶荞却都是没说话。小玫和小月在旁边站着,更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叶茜对小玫道:「倒茶。」 「是,是。」小玫反应过来,赶紧去倒茶。 两杯茶端上来,叶荞完全没有喝的意思,倒是叶茜呷了一口。 坐了一会,叶荞越发显得急燥,对小月道:「去外头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不等小月出门去,就听外头脚步声响起,以及苗军欢喜的声音也跟着一起来了,嗓门还不小,说着:「姐姐有喜,给姐夫生个大胖小子,这是全家的造化。」 叶荞听到姐夫两个字就想出去,又看叶茜坐着不动,便压着心中的火气跟着坐着不动。 脚步声走了一阵,苗军的声音也小了,估摸着是进了耳房。叶荞的心跟在火上烧着似的,刚想让小月出去看看,崔婆子却是急匆匆的进来了,看到叶荞也屋里时多少愣了一下,却是道:「大姑娘,二姑娘,大夫来了,苗军也来了,是苗姨娘差人去请的。」 「嗯,晓得了。」叶茜点点头,道:「既然苗军在,我和二姑娘都不方便过去瞧,麻烦妈妈去看看。」 又是请大夫,又是叫娘家兄弟过来,苗姨娘看来对这胎是很有把握。苗姨娘又不是小姑娘,自己也生养过,要只是怀疑,请个大夫来就好了。现在苗军也叫来了,那就很可疑了。 假装怀孕借机扶正?扶正之后就是被拆穿,正室仍然是正室,不会再降为妾室。但吕姨妈就住旁边,妾室扶正肯定要请原配的娘家人,一眼就能拆穿的把戏,做起来有什么意思呢。或者只是单纯的给想苗军弄点银子,先说怀孕了,弟弟要娶亲,叶宗山心情好肯定会多给点钱,苗军的婚事也就好说了,这样想似乎更合理一些。 「是。」崔婆子应一句,看看叶荞便退了出去。 崔婆子出门去了,叶荞着急的看向门口,却依然坐着没动。叶茜看一眼叶荞,从个性说叶荞还比不过叶玉珠,傲娇,泼辣,但从智商上说叶荞能甩叶玉珠十条街。想想最后叶荞能嫁得好人家,虽然有运气的在其中,也是她应得的,虽然傲娇不饶人,却又出奇的沉的住气。反倒是叶玉珠,自以为聪明,却混成了暗娼。 「大姑娘,大姑娘……」崔婆子急切又喜欢的声音传了过来。 叶荞听得大松口气,崔婆子会高兴肯定是苗姨娘没怀孕。叶茜心却提了起来,要是苗姨娘没怀孕,她折腾这回是做什么? 「大夫说了苗姨娘没怀孕,只是经月不调。」崔婆子说着。 「我就说嘛,她哪有这个命。」叶荞冷哼说着。 叶茜问:「大夫还说了什么?」 崔婆子犹豫一下,不禁看一眼叶荞,又赶紧避开眼,小声道:「大夫说苗姨娘己经不能生育了。」 「不能生育?」叶荞惊讶。 「不能生育!!?」叶茜更惊讶,她早知道苗姨娘不能生育,但她非常肯定,这个消息一直没有暴出来。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暴出来? 崔婆子小声道:「大夫还说,苗姨娘是五年前左右被人下了药才会绝肓的。」谁会对苗姨娘下药,答案显示易见,只有叶荞的亲娘,己经死去的清娘。 叶荞呆住了,崔婆子想到了,她肯定也想到了,而且下意识的她觉得自己母亲真会这么干。 叶茜脸色更不好看,当了将近二十年大夫,熟知大夫的一些习性,有些事情大夫就是知道也不愿意说破。就像上辈子苗姨娘这么多年来肯定也找别人看过病,能诊出苗姨娘不能生育的肯定也不在少数。但大夫最多说她子嗣艰难,绝对不能生的话没有哪个大夫敢说。 至于被人下药绝育,就是十成十的把握,也绝对不会说。不想给病人家里惹麻烦,也不想自己惹麻烦,尤其苗姨娘只是个姨娘而己。 这回请的大夫,就如此直言的说了,是巧合?还是计划好的? 更让叶茜不可思议的是,上辈子明明没有暴出来的事,突然间暴出来了。这是因为她重生产生了蝴蝶效应?还是因为更多不知明的变故在其中? 屋里众人都在惊讶中,只听院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东厢的门被推开。苗姨娘披头散发的冲进来,紧跟着叶玉珠,苗军也跟着冲进来,叶玉珠也是满脸泪痕,苗军却是一脸愤恨。 苗姨娘哭喊着道:「大姑娘要给我做主啊……」 苗姨娘只喊了一句,刚要喊第二句时,抬头看到叶荞明显怔了一下。脸上的委屈直接化成愤怒,恨不得上来撕了叶荞。 叶茜看看苗姨娘,这神情不像是装的,苗军的一脸悲愤也不像是假的,唯独叶玉珠……悲伤愤怒都有,唯独显得太镇定了些,从怀孕到被下药不能生育,就是当事人不是自己,但放到亲娘身上至少也得惊讶茫然一些。就像现在的叶荞,此时就直接傻住了。 崔婆子看苗姨娘闹到叶茜这里,叶荞吓傻了,叶茜也不吭声,只怕是吓住了。便上前道:「姑娘才八岁,出了这样的事情,让姑娘能说什么。我己经派小厮去找老爷,还是等老爷回来再定夺。」 苗姨娘直接哭倒在地上,喊着道:「我进叶家门这些年,虽然不敢居功,但也是小心侍侯,为何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崔婆子看到这个架式也不敢去拉,家里几个婆子听到动静也都围过来了,把叶茜不大的厅堂挤满了。 苗军满腔的愤怒,看向叶荞恨恨的道:「贱人下如此毒手,定然要扒出来剥皮抽筋。」 叶荞年龄小,经的事也不多,再加上清娘如此行事本来就是理亏,苗姨娘指桑骂槐说的时候她也没吭声。但苗军一句贱人却是把她激怒了,不管清娘做了什么总是她亲娘。顿时指着苗军骂了起来:「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叶家大呼小叫。也不知道哪里请来的赤脚大夫,在这里胡说八道一通,就真当回事的闹了起来。」 苗军本来就是怒火中烧,又见叶荞指着他骂了起来,便骂道:「明明就是你娘给我姐姐下药,果然是贱人生贱种,不但没有丝毫悔改之意,还在这里恶语伤人。」 叶荞听得勃然大怒,伸手就想打苗军,但苗军比她高的多,抬手也打不到。本以为她会收手,没想到她一个回转,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到叶玉珠脸上,实在是两人身高差不多,只能打到她。 这一巴掌不但叶玉珠愣住了,苗军和苗姨娘也愣住了,尤其是苗姨娘本来还在撒泼打滚的哭着,看到女儿挨打,也有点顶不住了。 苗军见状更要上前来打叶荞,叶茜便上前站在叶荞前面,道:「有话好好说。」 苗军看到叶茜到底没敢怎么样,苗姨娘却是哭着道:「大姑娘,我命苦啊,我才二十几岁就不能再生育,我……」 「医生误诊是常有的事,多请几个大夫来看看,未必是如此。」叶茜说着。从感情角度讲,被下药不能再生育的女性是很悲剧,但就叶家的情况来说,不能生育的苗姨娘绝对不会被扶正。 第八章 苗军马上道:「张大夫是东城最有的大夫。」 「真不能生才好呢,一个妾室没有给主人家生下一儿半女,只怕连祖坟都进不去。还在这里张狂要强,真有本事就离了叶家吃自己的,再说被害要报仇的话,不然听着让人牙碜。」叶荞冷笑说着。 正哭着的苗姨娘怔住了,连一直默不作声在叶玉珠都呆住了,苗军更不用说,直接在愣在立场。 倒是崔婆子跟旁边的婆子们清醒过来,苗姨娘就是自身再杯具,她在叶家的前程也是到头了。本来就不受宠,不然也不会让她管灶台,现在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等以后叶宗山再娶继室,只怕真跟一般下人无异了。 「扶姨娘回屋歇着,再去请个好大夫来。」叶茜吩咐着崔婆子,想了想又道:「爹爹常在国公府帮忙,多少也认得常行走的大夫,请一个过来,好好给苗姨娘看看。」 崔婆子又是扶又是哄终于把苗姨娘扶走了,叶玉珠也跟着往外走。苗军走时,叶茜突然道:「这是我的屋子,苗大爷爱姐心切,今天我可以不计较,但再有下回,苗大爷就要小心自己的腿了。」 苗军一怔,正往外走的苗姨娘也是一怔,印象里叶茜对他们还不错,跟叶荞是冤家。 叶茜又看向婆子们,怒声斥责道:「你们都是死的,看着外男往我屋里闯,竟然拦都不知道拦。」 一群婆子低下头,男女七岁不同席,叶茜今年八岁……只是小门小户的规矩没那么大,就像叶茜到吕姨妈药铺学医,肯定会见外男。现在会这么说,其实也就是专指苗军,跟苗姨娘这边划清界线。 掌灯时分叶宗山回来了,领着大夫进门,后头还跟着一个药僮背药箱。都没到正房里请茶,直接引着去了蓝姨娘住的耳房,叶茜和叶荞虽然不好直接过去看,却是派了丫头去外头听着消息。 「大夫说苗姨娘只是经水不调,吃两剂药就好了。」小玫向叶茜报告着,脸上却是十分疑惑,前头一个张大夫说的那么严重,现在这个大夫又这样说,到底要听谁的。 「如此就放心了。」叶茜说着。 小玫却有几分疑惑,道:「张大夫的医术向来……」 「爹爹特意请来了常在国公府行走的大夫,医术岂不比张大夫高明的多。」叶茜说着。 小玫觉得有理,国公府是多么高端的存在,据说国公府的主子们生病了都能请到宫中御医,便笑着道:「姑娘说的是,只怕是前头张大夫诊错了。」 听着外头的动静,直到叶宗山把大夫送走回屋了,叶茜这才出了东厢,对门叶荞也从西厢房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叶荞神情有些全复杂,却不像平常那样高傲的别过脸,似乎是想朝叶茜笑笑,但傲娇太久,突然间要求和做笑脸,一时间也做不出来,便僵在那里。 倒是叶茜朝叶荞笑笑,不约而同的往叶宗山正房走,一前一后进屋。苗姨娘,叶玉珠,苗军都在屋里,叶玉珠跪着,苗姨娘和苗军站着。叶宗山招招手让两个女儿坐下,叶茜坐左边,叶荞坐右边,俱是一言不发。 苗姨娘还好,没继续哭诉,神情却有几分迷茫。后来又请的大夫那样说,她心中本来还有几分希望。只要她还能叶宗山生下一儿半女,她在叶家就有奔头。 苗军则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叶玉珠派人给他送信,说是苗姨娘有孕,让他来道喜。结果前一个医生这样说,后一个医生又这样说,这到底要听谁的? 叶玉珠直直跪在叶宗山面前,一直哭泣着,两个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道:「娘只是爹爹的姨娘,我也并非爹爹的亲生女儿,爹爹允我姓叶己经是天大的恩典,以后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但此事……事关我娘,我就大胆问爹爹一句,您后来请的大夫说的真是实话吗?」 叶宗山脸色本来就不好看,听叶玉珠如此说,脸色更是阴郁,声音却不禁缓合许多,道:「你为何如此想?」 听到这话叶荞不禁双手握拳,叶茜提出再请大夫时她就己经想到,给大夫塞点银子,随便说句误诊,就能保住自己母亲的名声。叶宗山果然请了大夫,大夫也如此说了,现在叶玉珠如此发问,不管是心中还是嘴上她都是无言以对。 叶玉珠几乎要哭倒在地上,道:「张大夫虽然说不上名医,但经水不调这种小病如何看不出来。更不何他与我家无冤无仇,何故造谣生事说这些话出来。要说张大夫是以此骗钱,想着娘亲以后在他那里诊治,何故又说无药可医。」 怔仲中的苗军反应过来,立即冲着叶宗山大喊着道:「实在欺人太甚,竟然……」 「舅舅!」叶玉珠高声打断叶军的话,又道:「这是叶家的家事,与舅舅无关。」 苗军怔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叶玉珠,连苗姨娘也傻眼了,只觉得女儿抽风,竟然如此跟苗军说话。 叶玉珠语气坚决的道:「时候也不早了,舅舅也该早些家去,舅舅在这里倒是十分不方便,家里的事情爹爹自会做主。」 苗军脸上真挂不住了,别人赶他就算了,亲外甥女赶他,他哪里还有脸。但要是这样走,他如此甘心,便站着不动。 「我后头的请那位大夫是给国公府里太太奶奶诊过……」 「爹爹!!」叶玉珠尖声喊着打断叶宗山的话,声音急促起来,一副马上就要昏过去的模样,道:「爹爹在意太太的名声,太太疼我一场,我岂能不在意。只是我娘……我娘……跟了爹爹这些年,我也叫了您这么多年爹,好歹也给我们娘俩一个明白话。只要一句话,就是立时死了,我们娘俩也知足了。」 苗姨娘听到这里,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跟着叶玉珠一起趴到了地上。除了伤心不能自己真的不能再生育以外,再就是叶宗山竟然另找大夫来骗她的做法。冲着叶宗山喊着道:「老爷,我侍侯你这么多年,我知道太太是您的正室,我不敢跟她比,但……你怎么能偏心偏成这样。」 叶宗山似乎有几分不忍,嘴唇动了动,却是没说话。叶荞的心跟着揪了起来,指甲扎到了肉里,也是一声不吭。 叶茜目光凝重起来,却是看着叶玉珠,表演很精彩。上辈子八岁的叶玉珠要是有这样的智商,她和叶荞估计要栽。 苗姨娘不能生育这个结果己经不能改变,那就利用这一点来博取同情,谋求正室之位,不管能不能生下孩子,只要成了正室,苗姨娘就能彻底大翻身,而叶玉珠也将从尴尬的养女变成有名有份的继女。 叶玉珠会知道苗姨娘不能生育这件事,也许是意外巧合。但人的智商以及水平乍然突飞猛进,那肯定有异常。而且哭诉博同情这种把戏,是二十几岁的叶玉珠最拿手的。要是自己没重生,叶茜肯定不会多想,偏偏自己重生再活一回了,那叶玉珠十之八九也是重生的。 「爹爹……」叶玉珠跪着前行抱住叶宗山的大腿。 苗姨娘虽然也失声痛哭着,但痛哭之余却满是愤恨,指着叶宗山道:「当初我跟你的时候,家里是一贫如洗,我照样任劳任怨,你怎么能这样待我,这样待我……」 第九章 苗军也跟着激愤起来,袖子都挽了起来,又想到叶玉珠刚才赶他走的话,虽然激愤却是没动,只是瞪着叶宗山。 「娘己经不能生育,只有我这个一个女儿,却不是爹爹亲生女儿,她以后在这里家里如何立足。」叶玉珠哭着说,抬头看向叶宗山道:「爹爹,你就把我娘扶正了吧。」 叶宗山的眉头皱了起来,却斩钉截铁的道:「不行,叶家是名门大族,妾室扶正不合规矩,虽然只是旁支,却不能不遵守。」 叶玉珠脸色刷的一下变了,放开叶宗山的大腿,一副心碎要死的模样,嘴里喊着:「爹爹,你好狠的心啊,真要逼死我们娘俩……」 说着就茫然的站起身来,稍稍顿了一下就要往屋里柱子上撞,正巧崔婆子就在旁边站着,再加上叶玉珠人小,动作也慢,上前就把她拉住了。叶玉珠倒也不反抗,任由崔婆子拉着,却是一脸伤心欲决,哭都哭不出来了。 相对的苗姨娘和苗军因为智商跟不上,对于这样的转折多少有些反应不过来,则处在愣神中。停了一下苗军终于反应过来,冲着叶宗山喊了起来,挽起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模样,喊着道:「我姐姐被你们害成这样,就应该扶正她当做补偿,妾扶正哪里不合规矩了,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得,扶正怎么就不行了。」 「不行。」叶宗山再次说着,他并不善与言词争辩,但扶正之事肯定不行。 苗军更是气愤,手指着叶宗山的脸道:「你大老婆下药害我姐姐,张大夫就是人证,信不信我一张状纸告到官府,让叶家名声扫地!」 「那就去告啊。」叶茜冷笑着接话,看向苗军道:「苗姨娘只是叶家的姨娘,解了契书就能走人,到时候她们母女俩净身出去,你这个弟弟自然会好好照顾他们娘俩。」 苗军立时焉了,张大嘴看着叶茜,连正在地上哭天喊地的苗姨娘也顿住了,不可思议的看向叶茜。 「爹爹二十几岁却膝下无子,肯定会再续娶正妻生下名正言顺的嫡子,把一个不生育的姨娘扶为正室,子嗣从哪里来。」叶茜说着,低头看向苗姨娘又道:「现在哭闹着要扶正,当初何必当这个姨娘,这些年叶家待你们母女也不算薄,也该知足了。」 叶玉珠觉得亏,她这个名义上的养女没有拿到跟嫡女一样的嫁妆,苗姨娘觉得更亏,当了一辈子姨娘却没有扶正。她们就从来没有想过,她们自己又付出过什么,就要去索取。 「但是……但是……」苗姨娘似乎想说什么,声音很小,吱唔两句又说不下去。 叶玉珠突然道:「把我娘扶正之后,爹爹可以再买妾室生子,由我娘来扶……」 「呵呵……」叶茜冷笑着打断叶玉珠的话,看向叶玉珠有几分嘲讽的道:「把无子妾室扶正,生了儿子的妾室却仍然是妾,珠姑娘是嫌家里不够乱,要再添点吗。明明能继娶生个名正言顺的嫡子,却要绕这么一个圈,给家里添这么多乱,不值当。」只能说苗姨娘没有魅力,没本事让叶宗山愿意为她绕这么一个圈。 叶玉珠也不哭了,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恶毒的瞪向叶茜。 「爹爹好不容易才在国公府里谋到差事,家里也宽泛了,这个时候违反族规把妾室扶正了,其他的先不说,差事是肯定要丢了。」叶茜说着,看向苗姨娘道:「爹爹要是丢了差事,家里将要过什么日子,姨娘很清楚,你愿意吗?」 苗姨娘不说话了,叶家最穷困的时候她并不晓得,但也晓得要是叶宗山丢了国公府的差事,还想现在这样吃肉穿绸不可能了。名分她当然很在意,但要是穷到饭都吃不上,是妻是妾也没啥差别。 「此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起。」叶宗山说着,看向苗姨娘道:「我不会把你扶为正室,你要是愿意在这个家里,你仍然是正经姨娘,玉珠也是家里姑娘,以后她出嫁,我也会出嫁妆;当然你要是另有了好前程,想走我也不拦着,你所有东西我都给你,另外再给你一百银子算是这些年你在家里操劳的辛苦钱。」 苗姨娘马上哭喊着道:「我……我不走,我侍侯老爷一辈子。」要是离开叶家,一个临近三十岁的妇人带着一个女儿更是没有活动。 「那以后就别生事端。」叶宗山说着,叹了口气,挥手道:「闹腾一天了,都回去歇着吧。」 叶荞这才站起身来,围观这么久,一直紧抿着唇,此时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小月赶紧扶住她。叶玉珠反应也快,赶紧上前扶住苗姨娘,给苗军起使眼色也要走。 「还有一件事。」叶茜起身说着,看一眼苗军,又看向叶宗山道:「爹爹,我和妹妹一天天长大,再有无亲无故的外男私自到家里行走实在不合适。」 叶宗山听得点点头,看向苗姨娘道:「你要是想念兄弟只管回家去看他,不用特意跟我说,但别再让他过来。」 苗军灰溜溜的走了,苗姨娘和叶玉珠足足有三天没出屋门,大夫走的时候给苗姨娘开了几副药,苗姨娘便称起病来。叶玉珠作为女儿侍疾,偶尔出门也是去厨房煎药,据看到她的婆子说,眼睛肿的很桃子似的,茶饭都没怎么用过。 可怜是真可怜,但下人们也都不傻,虽然不至于直接摆到脸面,多少也有些冷淡。一直以来叶宗山没有正室,家里只有苗姨娘一个,又是从贫到富跟着的,很多人都以为苗姨娘生下儿子就会被扶正。结果苗姨娘不能生育,叶宗山也直言不讳扶正她,一个无子的妾室,等以后新太太进门,只怕连婆子都不如了。 「大姑娘就衬穿大红,这三身衣服裁的都合身。」崔婆子笑着说。 没有穿衣镜,叶茜也看不到上身效果,不过她的皮肤白,穿大红应该还不错。低头看了看料子,还在长身体的小姑娘用这样的好料子相当可惜,也就是这种大场合才能穿一回,过年都不舍得。又问:「二姑娘的有了吗?」 「已经有了,小月过去拿的,这会估摸着也在试。」崔婆子说着。 「嗯。」叶茜应了一声。 这三天苗姨娘和叶玉珠没出门,叶荞同样没出门,叶荞虽然过份骄傲了些,但本性并不坏。苗姨娘的悲剧是清娘造成的,叶荞作为清娘的女儿肯定会负罪感。 「姑娘,只去国公府半天,为什么要带三身衣服?」小玫不解地问,她在当丫头之前是一般贫民家的姑娘,齐整衣服都没有一身,像叶家现在这样能天天吃肉,她都觉得天上人间了,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完全没有概念。 「怕万一弄脏或者沾到水,总不能借别人的衣服穿,再者哪家小姐一天只穿一身衣服。」叶茜说着,要是完全解释清楚只怕小玫更不能明白,那就说些简单能懂的。 据她所知像高门大户的小姐别说正式出门,就是在自己家里,屋里一身家常的,给长辈请安换一身,就是到姐妹,母嫂屋里坐会说话也要换一身,一天三身衣服是最正常的。 第十章 正式出门至少要带五身衣服,防备着替换不说,一般上完厕所就要洗脸更衣。一场宴席要换两、三身,吃席,听戏这里是肯定要换,当然主人家也会提供地方,方便太太小姐们上厕所、更衣。高门大户正式宴堂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出入的所有门户都派了小幺守着,那个排场摆的,看着都吓人。 崔婆子虽然见识不多,但多少也知道些,也给小玫讲了起来,又对小玫道:「国公府的规矩大得很,你是姑娘的贴身丫头,千万不能行差踏错,丢的可是姑娘的脸。」 小玫本来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听崔婆子如此说,顿时紧张起来,道:「不然妈妈陪着姑娘一起去,我怕万一……」 叶茜笑着拍拍小玫的手,道:「去贺寿的旁支多着呢,谁能看到我们,就像去年过去只是磕个头也就完了。」 小生日旁支们过去也就是磕头,然后领赏。只有整寿时,国公府才会张罗宴席,旁支们这才有机会坐下吃顿宴席,听听戏,打赏相对的也丰厚些。 小玫想到去年她只看到了国公府外头的围墙,连门都没进,只在车上等着叶茜领着赏出来就走了,放松了不少,道:「那我就紧跟姑娘,一句话也不说。」 叶茜笑笑,又道:「衣服已经做出来,我们也该把东西整理了,别到了当天手忙脚乱的。」东西不多,只是琐碎,也顺道教教小玫,不求露脸,至少不出丑。 「要整理什么?」小玫呆呆地问。 「小东西,怕忘了。」叶茜笑着说。 崔婆子旁边帮衬着,整理起来倒也快。八岁的女孩儿只要包包头就好,衣服又是大红的,其他首饰都不用,脖子里挂个长命锁就可以了,只是这一项就省了许多麻烦。现在是九月,也不用手炉,扇子之类的,姑娘家也就带个香袋,荷包,小门小户也不用特别讲究,有个差不多就好。 有一件当天要穿着去,另外两件则是提前包好,再包点小东西,简简单单的小包袱就收拾好了。叶茜又叮嘱小玫两句,小玫不可能全程跟着她,像拜寿,吃席,听戏时,国公府的管事媳妇们又会给她们另找地方吃饭、休息,小姐在里,丫头在外,不求丫头多机伶,但至少要听话不乱跑,小姐要更衣了,里头丫头去传话了,得能找到人。 「姑娘果然是去过国公府,见过世面的,说得头头是道。」崔婆子笑着说,别说小玫了,就连她这个老婆子都听傻了。 「只是见过别人家的姑娘这么做,留心看了。」叶茜说着。 小玫的八卦之魂完全被勾起来了,好奇问道:「老国公爷是什么样子啊,还有老太太,都像戏文里说的那样吗?」戏文里老爷,太太之类的,好像都是反对才子佳人在一起大家长,很威严很严肃。 叶茜笑了起来,道:「你这丫头倒是敢问,亏得这是在家里,你要是敢在人家府里这样问,就要沾麻烦了。」 小玫听得吐吐舌头,崔婆子也笑着道:「刚才还说一句话不说,现在就多起话来。」 「我是怕给姑娘丢脸,所以多问问。」小玫连忙说着。 叶茜道:「进到三门里,就会有婆子们招呼你,席面上有国公府丫头侍候,你只管跟着婆子去吃饭,见不着老太爷和老太太。」 小玫听得连连拍胸口,道:「那我就放心了。」 「就是跟婆子们一起,也要谨记祸从口出。」叶茜叮嘱着,只要不乱说话,不乱打听,其他小错都无所谓。 小玫听得连连点头。 「大姑娘在屋里吗?」屋外传来叶玉珠娇怯怯的声音。 叶茜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这几天她连吕姨妈家里都没去,就是想着叶玉珠会有后招。叶玉珠虽然不入祖谱,不算排行,但这些年对自己的身份定位一直是叶家小姐,不管叫她还是叶荞,全部都是叫妹妹,意思就是我是正牌姑娘的姐姐,我也是这家正经姑娘。 突然间改口叫她大姑娘,还用如此敬重的口吻,那就跟叶家下人一个身份了。如此自贬身份的做法,叶茜可不会觉得叶玉珠是反省了自身之后真变成白莲花了。 小玫迎了出去,打起帘子道:「姑娘在屋里呢。」 「劳烦姐姐了。」叶玉珠恭谦的对小玫说着。 小玫傻眼,叶玉珠平常对下人虽然也很客气,但那种客气是主子对下人的。现在张口叫她姐姐,还如此恭谦,这种待遇还是头一回,惊讶之余被震住了。 「珠姑娘有什么事吗?」叶茜虽未起身,言语却是十分客气。 叶玉珠本来就瘦弱纤细,现在就完全变成人干了,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脸色蜡黄。用憔悴两个字都能形容不了,可以直接说成是干尸。一个惨字都形容不完,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至少是个狠人。 叶玉珠抬头看一眼叶茜,眼泪落了下来,轻轻咬了下唇,随后直直的朝着叶茜跪下来。叶茜稍稍怔了一下,该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吗,利用不能改变的悲惨结果博取同情,求扶正大败之后,马上再用哀兵政策,补救方案给很给力啊。 接地的膝盖,哀求的脸,忍字头上一把刀,叶玉珠能跪的下来,忍的了,这是长进了。看来以后不能像以前那样不经心,是要得留意些了。 「珠姑娘这是做什么呢?」崔婆子旁边说着,却只是站着,并不上前去扶。 叶茜给小玫和崔婆子使了眼色,两人这才上前把叶玉珠扶起来。 叶茜明知故问,看向叶玉珠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苗姨娘有哪里不好了,请大夫抓药只管派人去,哪里用得着跪求了呢。」既然叶玉珠给她跪下了,那就让她一辈子跪着。 崔婆子和小玫扶着叶玉珠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叶玉珠低头拿绢子擦着泪,道:「都怪我和娘糊涂不懂事,给家里惹了一场大气,全家上下都不痛快,都是我们的错,还请大姑娘原谅。」 叶茜皱眉道:「这事是叶家对你娘,你们没有错。」 叶玉珠抬头看向叶茜,满脸泪痕的道:「怎么会没有错,当年亏得老爷、太太不嫌弃收留我们娘俩,这是天大的恩典,在这个家里有口饭吃,我们就该知足了,实在不该再想其他。都怨娘贪心太多,这才惹出一场大气来。娘还病在床上,就派我过来给姑娘们请罪,也是有点私心在,还望姑娘们能怜悯,给我们娘俩一个安身之处。」 叶茜叹口气道:「这事要是细说,是叶家对不起你们娘俩,爹爹昨天就说了,只要你们娘俩在叶家,待遇就照旧,你仍然是家里的珠姑娘,没有哪个会拿你当下人看。就是以后娶了新太太也不会有人为难你们。你在叶家这些年难道还不知道爹爹的脾气,他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你和苗姨娘就安心吧。」 「有大姑娘这句话,将来能给我做主,我和娘也就安心了。」叶玉珠一脸感激的说着。 叶茜道:「家里的事情有爹爹做主,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小孩子。」 「是,是,自然是老爷做主。」叶玉珠连忙说着。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叶玉珠也就起身走了,小玫送她出屋门时,叶玉珠还满口姐姐的叫着。叶茜喝了口茶,轻轻叹口气,装可怜博同情,真是叶玉珠拿手戏。 第十一章 崔婆子也跟着叹口气,闲话似的道:「说起来苗姨娘也挺可怜的,姨娘带来的女儿,以后老爷娶了新太太,她更难安身。」 叶茜听得没接话,崔婆子算是老婆子了,也算过不少事,叶玉珠过来跪一跪,求一求,她都觉得很可怜,其他人会怎么想更是不必说。 小玫送完人回来,也跟着叹气道:「想想珠姑娘也不容易,身份这样不尴不尬的,以后新太太进门,越发的难站了。」 「好了,别说这些,把东西都收拾起来吧。」叶茜说着,把话题打住了。 叶玉珠真正想坑的人不是她,只是顺道来她这里而己。她对叶玉珠没什么负罪感情。叶荞不同,清娘让苗姨娘绝育了,叶荞就是嘴硬不承认,心里肯定会有负罪感。只要叶玉珠到她跟前说说软话,叶荞马上就会有补偿心理。 叶荞现在只是一个八岁小姑娘,以两人的智商对比,重生后的叶玉珠要想完全拢住叶荞也许有点难,但满足一两个愿望当做补偿还是有可能的。想到几天后的国公府之行,估计那才是叶玉珠的真正目的。骑驴看帐本,走着瞧吧。 叶老太爷正寿是九月二十,宴席却是从九月十六开始摆,一直摆到十九日才算是把权贵们宴完,二十正生日是国公府自己过,二十一日则是旁支们去庆寿。 叶宗山平常只是早出晚归,这几天是晚上都回不来。为此叶宗山还特意去吕家一趟,请吕姨妈到家里帮忙照看这几天,实在是家里才闹了一场,苗军是个成年男人,两个女儿在家,叶宗山也是怕出事。 吕姨妈虽不待见叶宗山,这个要求也不好拒绝,反正也就几天而己,便带了两身衣服过来跟叶茜一起住。 「苗姨娘……也是个可怜人。」吕姨妈说着不禁叹口气,只说清娘与苗姨娘的恩怨,当初清娘心善关照了苗姨娘,苗姨娘转身上了叶宗山的床,没想到清娘也不是吃素的,转身就给苗姨娘下了药。 叶茜道:「太太会如此,只怕也是想着自己身体不好,万一苗姨娘生下儿子扶正,会对二姑娘不好。」 「是啊。」吕姨妈叹气说着,想想苗姨娘那样的性子,要是让她扶正了,不是叶荞还是叶茜日子都不会好过。清娘当时病的七死八活,叶茜跟着她还好,叶荞就真是无依无靠,当娘的肯定会给儿女铺好路。 叶茜笑着道:「姨妈也不用说苗姨娘可怜,现在叶玉珠可会讨好二姑娘了。」院子就这么大,她与叶荞又住对门,只看叶玉珠出入的次数也能晓得。 「啊?」吕姨妈一愣,苗姨娘可是清娘害的,叶玉珠恨叶荞才对,去讨好叶荞……就是想在这个家里立足,讨好叶茜也比讨好叶荞合情理。 「姨妈先别管她们,先帮我诊诊脉。」叶茜笑着把话题岔开,叶家这些事还是不要烦吕姨妈了。 吕姨妈听得愣了一下,连忙拉住叶茜的手腕放到桌子上,问着:「你觉得哪里不好?」 叶茜笑着道:「没有哪里不好,再过两天就要去国公府,我怕那天突然生病。」 吕姨娘号了一会脉,确定叶茜无病,这才笑着道:「哪里就会突然生病,你呀,就比别人刁钻些。」 叶茜笑着道:「总是要有备无患。」 上辈子叶老太爷的五十大寿她没去成,什么都准备好了,结果当天早上她突然发晓,叶宗山使只带了叶荞过去,把她留给吕姨妈照顾。而就这一趟,叶荞因讨得叶老太太喜欢就被留下来,受了国公府好几年教养,最后寻了一门不错的亲事。 为此她记恨了叶荞很久,一直觉得是叶荞对她做了什么,当时她想的很天真,不管她去不去的成,叶玉珠都是肯定去不了,倒是叶荞,两人同去会有相争。直到后来年龄渐涨,她觉得叶荞做不出背后桶人刀子的事,她才觉得更可能是叶玉珠干的。 原因不外乎是嫉妒,这是叶玉珠一直以来的思路。都是叶家姑娘,凭啥你们得到的东西多,我得的嫁妆少。同样是叶家姑娘,凭啥你们能去国公府,我就去不了。当时叶荞防的严,倒是她跟苗姨娘母女的关系不错,也是没想到,有人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吕姨妈叹口气,不禁摸摸叶茜的头,叶宗山眼看着发达了,若是不把叶茜送回来,只怕要耽搁了她。但送回来了,苗姨娘母女,再加上一个叶荞,叶家实在是个气窝,哪里有安生日子可以过。 「爹爹很疼我,姨妈别担心。」叶茜笑着说,吕姨妈为她操了大半辈子心,她会招赘吕林石也有这个原因,她想让吕姨妈安心,不成器的小儿子她会照看着。 正说着话,崔婆子打起帘子进屋,看向吕姨妈道:「吕二爷请姨太太回家一趟,说有急事。」 叶茜马上吩咐道:「快去准备灯笼,我跟姨妈一起去。」 吕姨妈虽然答应过来照看,家中的事务肯定丢不开。每天都是关了店铺,把儿子们晚饭也收拾完了才过来,现在都到睡觉时间了,吕石海突然找过来,那肯定是有大事。 吕姨妈起身道:「天晚了,你在家吧。」 「就隔了一面墙,叫上婆子丫头们一起跟着,真有事了,人多才好。」叶茜说着,又叫小玫到后头去叫婆子跟着。 崔婆子和小玫每人手上一个灯笼前头照着路,吕姨妈和叶茜走中间,后头又跟着两个婆子。走出二门,就见吕石林正在前头院里焦急地等着,看到吕姨妈出来,连忙迎上来急切地道:「娘,快回家看看,有人来求医,大哥已经把人抬进来,让我来叫您。」 「是什么人?」吕姨妈连忙问着。 吕石林摇摇头,道:「看着面生,身上还背着包袱。」 「包袱?那估摸着是刚到京城。」吕姨妈并不意外,京城是繁华之地,外地人进京讨生活的多了。 说话间出了叶家大门,吕家已经关上的药铺门此时正开着,屋里的油灯也点了上来,小玫和崔婆子提着灯笼先进去,照着明亮了许多。叶茜跟着吕姨妈进到里间,抬头就见一个七、八岁左右孩童蚂蚁一样团团转着,样貌俊秀,却是一身的风尘,粗布衣赏,鞋子好像是绸面的,却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 病床上躺着一个妇人,看模样有三十岁左右,少年与其样貌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妇人生的更柔美些。同样是粗布衣服,手却是保养的极好,也不知道是昏迷还是沉睡。 吕石海和少年两人刚把妇人扶进屋里,看到吕姨妈进来,连忙道:「娘,你快看看。」 叶茜连忙给吕姨妈搬了椅子到床前,又拿来脉枕放到妇人手腕下面,吕姨娘手搭到妇人腕上,又看看妇人面容,松了口气,看向少年道:「是劳累过度,有些发烧,不妨碍,两剂药就好了。」 说着吕姨妈口述了药方,吕石海就去柜上抓药。 孩童听得长长吁口气,拿袖子擦擦汗,拱手朝吕姨妈作了个揖,道:「我姓展名飞,这是家母,此番上京投亲,刚进城门母亲就病倒,亏得太太相救之恩。」 母亲突然昏倒时他也快吓死了,勉强扶着母亲,敲了最近的药铺门,幸好吕石海开了门,不然他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十二章 「医者父母心,举手之劳。」吕姨妈笑着说,又看看展飞打扮,便道:「这里离客栈有些远,令堂此时也不宜移动,若是不嫌弃,就先在铺里将就一晚,明早喝了药再上路也不迟。」 展飞更是感激,一脸感激地拱手作揖,道:「我与母亲辛苦赶到京城,已经身无分文,亏得太太照看,来日必当报答。」 「好孩子,你也辛苦了。」吕姨妈说着,有几分感慨同情,孤儿寡母不容易,千里迢迢上京来,只怕是家乡呆不住了。其中的辛苦更非常人可明白,撞上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叶茜旁边看着,早就了吩咐小玫,把自己屋里的两盘点心端过来。已经过了饭点,看展飞的样子估摸着是没混上晚饭,再生火做饭太麻烦,两盘点心倒是有的。小玫手脚也快,没一会提了食盒过来,还顺道捎了一大壶茶。 「天晚了,将就着吃些吧。」叶茜说着,吕姨妈就是孤儿寡母,她知道吕姨妈有多辛苦,对展飞母子也就格外同情些。 「多谢小姐。」展飞再次拱手,又道:「等母亲醒来,我先侍候母亲吃了。」 吕姨妈看他如此懂事,心中更是怜爱,便问道:「你们是哪里人?要投哪家亲,要是很远就让石海赶车送你们一程。」 「在下直隶人士,正想向太太打听,广恩侯府怎么走?」展飞说着。 吕姨妈多少愣了一下,直隶离京城很近,坐车也就是一天路程,看来展氏母子真是出身大户,没吃过什么苦,才会如此的娇弱。也亏得路程近,不然展太太只怕要大病一场了,道:「广恩侯府?那应该在南区,离的挺远,明早让石海送你们一程。」 「已经太劳烦了。」展飞说着,脸上也有几分窘迫之色,道:「多年未走动的亲友,还不知道……」 吕姨妈明白,穷亲戚上门打秋风,人家未必会有好脸色。若是再有旁人跟着,只怕更拉不下脸来,也不再说送的事。 叶茜倒是知道广恩侯府,大楚的勋贵分为两种,一种是军功而得,就像理国公府这种,第一代国公爷沙场争场给儿孙们挣下荣华富贵,一般可以世袭五世,不管是待遇还是朝廷地位都比较高。 再一种就是外戚勋贵,大楚朝是平民后妃,平民良家女儿当了皇后,太后,外甥都当了皇帝了,舅舅家要再是平民,皇帝和太后面子上也过不去。大楚惯例,皇后,太后的娘家都封侯,可世袭三代,必须是嫡子承爵,虽然比军功的勋贵们差点,但跟以前的平民身份比,也是一步登天了。 广恩侯府高家在外戚勋贵中算是个例外,本来是世袭三代的,二十年前当今圣上万启皇帝下恩旨,广恩侯府再延二世,共袭五世。这倒不是因为高家立了功劳以此奖赏,高家的爵位来自太皇太后,万启皇帝的祖母,这位老太太既不干政,也不管闲事,但她身体好,超级能活。 熬死了丈夫,熬死了儿子,熬到孙子都快撑不住了,终于在两年前过世,活了84岁,实在是高寿。外戚的爵位本来就是照顾皇帝和后妃的面子,老太太活着的时候,爵位就得给,便破例袭了五世,不过高家男人没有太皇太后的寿命,算算时间高家的爵位也差不多了。 「还真是巧了,这样算来,我们两家还有亲,我家是理国公府的旁支。」叶茜笑着说,看向展飞道:「广恩侯府的大姑奶奶就是理国公府的二太太,为人最和气不过。」 要是到广恩侯府投亲不成,去理国公府找叶二太太,以叶二太太的性格,就是不收留,十几两银子肯定会给的,至少能解了他们母子眼前之困。 展飞何其聪明,马上道:「多谢姑娘指点。」 吕石海照顾展飞母子俩,吕姨妈则带着叶茜回叶家睡觉,梳洗睡下时吕姨妈还叹气道:「这娘俩不知道在直隶遭了什么罪,这才不得已上京来。」 最有可能就是展父亡故,族人欺负孤儿寡母,霸占其家产。展太太还有儿子的,要是没儿子,只怕就要被迫改嫁或者出家了。 「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姨妈也不用太担心,我看那位展小爷是聪明人,就是投亲不成,也不会饿着。」叶茜说着,作为七、八岁的孩子,展飞知道扶着母亲敲开医馆的门看病,尤其是她的建议,领悟多快啊,这样的人不管到哪都饿不死。 「如此最好。」吕姨妈说着,她虽然同情她们母子遭遇,但自家过成那样,想帮人力量也有限。 早饭后叶茜跟着吕姨妈去药铺,吕石海向来早起,此时药铺的门已经开了。里间展太太和展飞也已经起来,吃了两剂药又兼休息一晚上,展太太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精神看着却好的多。展飞脸上虽然有些倦意,但精神看着也不错。 早上的光线比晚上灯光好的多,两人又都梳洗过,越发显得样貌不俗,尤其是展太太,风韵犹存四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多谢吕太太相救之恩。」展太太福身说着,脸上神情除了感激之外,还有一股尴尬和为难,尤其是这个福身的动作,好像多难为她似的。 叶茜看在眼里心中有几分不屑,不管以前怎么样发达,现在都混成了这样了,还想着要摆谱。而且吕姨妈昨天相救,说救命之恩也许有点大,但也是热心帮忙,住宿费,诊费,药费全部不要,还管了早饭,萍水相逢的路人,绝对当的起展太太福身一谢了。 吕姨妈只是笑笑,她帮人并不是为得到别人的道谢。客套说了几句,展太太和展飞也要上路走了。虽然不知道广恩侯府的具体位置,但勋贵们都是住京城南区,到时候再问很容易。 母子俩手拉手正要出门走,展飞突然回身朝吕姨妈作了三个揖,道:「大恩不言谢,以后我定会报答太太的相救之恩。」 吕姨妈晓得展飞作揖是为给自己母亲的失礼做补偿,这么小的孩子就能如此懂事,看着很让人欣慰,笑着叮嘱道:「路上小心些。」 等到母子俩走远了,叶茜才喃喃自言道:「亏得有这么一个好儿子,不然有得苦头吃呢。」 吕姨妈看她一眼,叶茜忙住了嘴。 九月二十下午叶宗山从国公府回来,一身疲惫不堪,叶茜早有些准备,中午饭后就亲自到厨房炖汤,小火炖了几个时辰,里头加了不少的草药。等到叶宗山回来,叶茜亲自端到屋里,看着叶宗山喝了汤。 婆子收拾桌子的功夫,叶茜开始给叶宗山按摩,虽然年龄小,力气还不大,也能帮着按按头,连着好些天劳累,叶宗山肯定累坏了。 「我特意跟姨妈学的手术,爹爹,舒服吗?」叶茜笑着说,上辈子她那样的手艺,给这家老人按摩,给那家老人刮痧,却从来没有好好侍候过自己亲爹。很多年来她与叶宗山的关系都是冷漠的,清娘,苗姨娘,叶荞,叶玉珠,太多的人夹在她们父女之间。 「好,很好……」叶宗山连声说着,神情十分欢喜,却没有更多的话语。他向来不善言词,要是儿子还好些,对女儿他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第十三章 「事情是做不完的,爹爹也该学着偷偷懒才是,不然总是这样辛苦,身体都要累坏了。」叶茜笑着说,语言中满是心疼。同样都是在国公府找差事,叶宗山干的从来都是辛苦活,不会巴结,不会钻营,全凭着辛苦给自己挣下一份家业。 叶宗山听得直笑,道:「也没那么辛苦,国公府里有男仆人,倒不用干重活。」 「那爹爹就多让他们的干活。」叶茜笑着说。 「国公府……也是个好地方,姑娘们都是千尊玉贵的娇养着。」叶宗山有几分自言自语的说着,突然转过头来,看向叶茜神色认真地道:「明天到了国公府,你要好好跟着二姑娘,两人千万别分开。老太太虽然爱热闹,喜欢伶俐的姑娘,但老太爷却不喜女子多言,要是问你读什么书,你就说只读了四书,平常在家里看看烈女传之类的,跟着姨妈学医的事更是绝对不能提起。要是再问家里有谁,就全部如实说了。」 叶茜没想到叶宗山会给她说这个,连忙点点头,道:「爹爹放心,我都记下了。」 叶宗山看着叶茜,眼中无限怜爱,道:「你娘去得早,我也不知道如何教你。你要是有这个造化,讨得老太太喜欢留在身边一两年,跟着嬷嬷们学学规矩,长些见识,也知道些眉眼高低,不管是出嫁还是以后处事,都是大有益处。」 「嗯,我晓得,明天一定会老实听话。」叶茜说着。 叶宗山有几分叹气,又有几分欣慰,看女儿懂事上进,不免多说了一些。但他所知也不多,他在国公府里是跟在叶大老爷身边办差,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见到的次数都很有限。 「爹爹,喝口茶吧。」叶茜看叶宗山说的有些口干,连忙奉茶上来,笑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要是有这个造化自然最好,要是没有,也没什么,回家继续跟姨妈学医术就是了,爹爹也不用过于忧心这个。」 因为上辈子这回没去成,这辈子她才想去。要是有机会受受国公府的教养,那当然是好事,要是真没这个命,她也不会觉得特别遗憾,人生路凭着自己,她肯定能走出来。 「嗯。」叶宗山赞许地笑笑,又对旁边站着的小玫道:「去把二姑娘叫来。」 小玫赶紧去了,叶茜也不再给叶宗山按摩,在左手椅子上坐下来。 没一会叶荞进来,身后跟着叶玉珠,这几天叶玉珠几乎是泡在叶荞屋里的,小玫去叫时,叶玉珠正好也在,便跟着一起来了。 叶宗山看到叶玉珠就道:「没你的事,回屋歇着吧。」 「爹爹有话嘱咐,女儿也听听。」叶玉珠赔着笑脸道。 叶宗山道:「我要说国公府的事,你听这些又没用。」 「我……就是想听听,也长长见识……」叶玉珠低头小声说着。 「不用,回去歇着吧。」叶宗山再次说着。 叶玉珠一脸委屈,不自觉得看一眼叶荞,似乎指望叶荞给她求情。叶荞却是一言不发,在叶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叶玉珠轻咬了下下唇,却是无可奈何,只得福身退下。 等她出了门,叶宗山这才向叶荞道:「明天就要去国公府,今年跟去年不同,整生日要磕头拜寿,我多叮嘱你们几句。」 理国公府叶家,一等公爵,可袭五世,现已传到第四代。一年前叶老太爷请旨退休,叶大老爷世子上位成为国公爷。虽然上位了,但叶老太爷做了一辈子主,现在府内大小事务仍然是叶老太爷说了算,也是没法放,叶大老爷的本事能力实在差多了。 叶老太爷共有三子二女,全来自叶老太太的肚皮。亲兄弟之间岁数差的小,感情也相当不错。三房人并没有分家,大房和二房同住国公府,三房则是住公主府。叶三老爷尚了当今圣上万启皇帝的女儿安宁公主,安宁公主府就在理国公府隔壁,两府由一条私巷相连。 叶大老爷共有二子一女,来自两个妻子,第一个正妻大杨氏生下长子叶景怡后缠绵病榻几年之后撒手去了。叶大老爷孝满之后就娶了大杨氏的庶妹小杨氏,育有一子一女。叶大爷叶景怡今年十五岁,小杨氏所出的叶六爷叶景陆今年九岁,女儿叶芙是叶家这一辈里的嫡长女,今年八岁。 相比有些无能的叶大老爷,叶二老爷称得上是混账。好色,无耻,屋里的丫头媳妇最多不说,捧戏子,逛青楼也是他常干的。叶二太太高氏出身名门,广恩侯府的大姑奶奶,与叶二老爷夫妻感情非常一般,叶二老爷膝下二子一女皆是庶出,叶二爷叶景尔今年十四岁,叶五爷叶景伍和庶长女叶薇是双胞胎,今年九岁。 尚了公主的叶三老爷,长相倒是很不错,其他方面只能说是平平凡凡,老婆是公主,没有纳妾,更没有通房丫头。与安宁公主感情很好,安宁公主肚子也是十分争气,成亲没多久就连生二子。叶三爷叶景霰今年十二岁,叶四爷叶景祀今年十岁。 「六位堂哥的名字只要记住排行也就能记住了。」叶宗山说着,停了一下看向叶荞道:「倒是这两位堂姐,皆有老太太抚养老大,大房所出的芙姑娘虽然是嫡长女,因为比薇姑娘小所以是二姑娘,二房庶女才是大姑娘,两人皆比你们年长,要是实在记不住,就都叫姐姐。」 叶茜和叶荞听得都点点头,叶荞有几分自言自语地道:「景怡(一),景陆(六)是大房的,景尔(二),景伍(五)是二房的,景霰(三),景礼(四)是三房的。」 叶宗山点点头,又道:「爷们的打扮能看出来,也不用特别去记,只管都叫哥哥就是了。」 「嗯,都记下了。」叶荞说着。 「除了大姑娘和二姑娘外,国公府还有两位表姑娘,一定不要弄错。」叶宗山神情严肃起来,虽然是家宴,男女共席,但爷们离姑娘坐的肯定很远,姑娘们却是坐一处的,要是叫错了人,那就要得罪人了。 「两位表姑娘?」叶茜有些惊讶,上辈子她也是常出入国公府,在她印象里国公府好像只住了一位表姑娘。 叶宗山点点头,道:「一位是二姑奶奶的独生女,姓章,闺名雨柔,今年十三岁,父母早亡,一直寄住国公府,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已经跟大爷订下亲事。」 「噢,她啊,好像听爹爹说过。」叶茜说着。 她知道的表妹就是章雨柔,叶家的外孙女,出生不到半年,章父就被贬到千里之外穷山恶水处做官,章母陪同,临走之前章母把章雨柔托给娘家父母照看,带着儿子上任。章父到任没多久就直接病死,丧事未完母亲也跟着亡故,回京的路上独子也亡故。章老太爷只有这么一个老来子,章氏一门就此绝户。 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得知女儿、女婿和外孙亡故后,心如刀割,待章雨柔更如珠似宝,甩了亲孙女好几条街。成年之后,又把她许给叶景怡为妻,后来叶景怡承爵,她就是国公夫人,儿女双全,富贵荣华。在同样没有娘家,没有嫁妆,孤女寄人篱下的苦逼表妹中,章雨柔幸福的让人眼红。 叶荞忍不住道:「老太太疼外孙女很平常,但是许给大爷……」 第十四章 要是章家还有人,肯定不会任由女儿住在别人家,即使是外祖家里,那也是寄人篱下。叶景怡是叶家的嫡长孙,以后要承爵的,还是最后一代国公爷。他的正妻出身应该有要求,章雨柔一个孤女,只凭着外孙女这一条就当了国公府夫人不太合常理。 要是担心外孙女无所依靠,二房的庶子叶景尔跟章雨柔年龄也合适,大可以把章雨浓许给叶景尔,这样也是嫁到自己家里,仍然可以照看。 「我好像隐约听人提起,章老太爷是配享文宗,陪葬昭陵。」叶茜说着,像这种大新闻,传上二十年都不会过时。 所谓配享就是指大臣死后牌位进太庙,跟配享的皇帝一起享受后世供奉;陪葬则是指葬在皇帝旁边,以郡王礼厚葬。不管哪一种都是臣子的至高荣耀,像章老太爷这种两者兼有的,在大楚朝目前的历史上只有五个。 章老太爷更荣耀的是,他是文宗皇帝临死前钦点的,前一句还说着,他死后太子继皇位,后一句就说章老太爷死后要配享,要陪葬,连葬的具体位置都点出来了。 也因为这份荣耀太大了,哪怕是后来章家被万启皇帝清算,章父贬官死到任上,章雨柔在京城小姐圈里仍然是独一份,除了公主,郡主没有哪个敢说比她更尊贵。 「哇!?」叶荞听得大惊,虽然只读过一年书,但配享和陪葬还是懂的。不禁道:「那章家后来怎么就……」 「朝廷之事岂是我们这些小民能懂的。」叶茜说着,老子配享、陪葬,到儿子这里却抄家灭族的都不在少数,万启皇帝好歹还是留了情面,章父死的时候还是官家,不是罪臣。 从某方面来说,章老太爷可以和叶大太太的祖父杨老太爷放在一起说,一前一后两个状元,都曾经显赫一时,子孙却都没啥好结果,原由却是正好相反。 杨老太爷是死太早,刚刚得到圣上重用,一场重病死了,功劳不够,没得到死后荣耀,也没能荫及子孙;章老太爷则是死太晚,他要是在文宗咽气之后也跟着去了,不跟万启皇帝掐好几年架,万启皇帝也不会迁怒清算章家。 章老太爷前脚被抬进昭陵,后脚独子就被发配千里,而且是全家离京。按万启皇帝说的,牌位都进太庙了,享万世供奉,就是绝后了也不愁没有香火供奉。亏得章雨柔是个女儿,要是儿子,国公府未必敢收留。 「章姑娘的身世,你们晓得就好,切勿提起。」叶宗山把话题打住,随即叹口气道:「老太太的长女大姑奶奶也是命途多舛,本来订给长兴侯姜家的公子,结果不等成亲男方就去了,大姑奶奶守了几年望门寡也去了。后来二姑奶奶婆家又这样,老太太偏疼章姑娘只怕也是因为这个。」 两个女儿的命运都不好,最后剩到眼前的就这么一个外孙女了,二老可劲疼章雨柔也是情理之中。 叶茜又问:「还有一个表姑娘是谁啊?」 「是大太太的侄女杨姑娘,今年十一岁,常来国公府住着,这回也在。」叶宗山说着,口气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叶茜努力回想,仍然记不得有这么一位杨姑娘。她后来是以医妇的身份在国公府行走的,章雨柔就嫁在了国公府,她常出入自然认识。杨姑娘成年之后外嫁,本来就是亲戚,联络会更少,不认得也正常。 「那这位杨姑娘是父母双亡?还是?」叶荞问着,章雨柔是章家无人才跟外祖家过活,那杨姑娘肯定也有原由,才会在亲戚家里常住,比如父母双亡,或者继母刻薄之类的。 叶宗山摇摇头,直言道:「杨家家境贫寒,大太太照顾侄女常接她过来住而己。」 「原来如此。」叶茜和叶荞顿时明白,就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叶荞想了想,问道:「大太太是长媳,娘家怎么会这么穷?倒是二太太出身名门,这又是为何?」杨家的家境都用贫寒两个字形容了,那就不是差一点了,是差的非常多。 「当初杨家还是不错的。」叶宗山说着,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和盘托出,要是一知半解,说错话了,更会惹麻烦。 叶大老爷跟大杨氏定亲时,杨家的家境还是不错的,祖父是状元,子孙也会读书,家里大伯还是两榜进士。结果没多久杨老太爷去世,杨家就开始走下坡路,大杨氏去世之后,杨家虽然不能说一贫如洗,家底也差不多了。 按叶家的意思是不打算续娶小杨氏,填房虽然难寻合适的,但杨家也实在败落的不成样子。没想到叶大老爷却跟小杨氏闹出花边新闻,可以叫做「姐夫醉酒戏小姨」,外头的闲话传的很难听,叶家无法,只得续娶了小杨氏。 「大太太竟然这样进的门?」别说叶荞了,就连叶茜也有几分惊讶。大太太可是长媳,如此的不长脸,叶家这个暗亏吃的挺大。 叶宗山本不欲说,结果话说到这份上了,便道:「这些陈年往事,只要记在心里就好,到国公府之后切勿胡说。」 「爹爹放心,这种事情肯定只放心里。」叶荞说着,却不禁道:「不过大太太这样进门,真的能在家里抬起头吗?」 高门大户的情况不清楚,但就是小户小里这种事情也是个忌讳。隔壁就有现成的,本来是门当户对青梅竹马,未成婚之前男女有情,私相授授了。男方提亲时媒人话说的难听,女方也觉得自家女儿丢脸,只得受气。闹着气成了亲,进门之后小媳妇就开始受气。不管是婆婆还是嫂子骂起她就是,谁让你自己浪过来的,浪得自家的脸都被丢尽了。 从那之后叶荞就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姑娘家必须自己尊重,上赶着去找男家,那就等于拿脸让人家抽,也别怪人家抽得狠,谁让自家犯贱。 换到叶大太太身上,国公府那种地方,叶老太太也许不会像隔壁的婆婆那样破口大骂,据清娘说的,高门大户的后宅,杀人都是不见血的,穿小鞋都是小意思。就凭叶大太太的娘家,都不用暗示,只要公婆表现出明显的不待见,估计连婆子丫头都敢踩叶大太太一脚。 这还只是家里,外头交际应酬时,只怕各色闲话也不会少。更不幸的是叶大太太还生了一个女儿,就是叶老太太抱过去抚养了,到说亲时未必不会拿出来说事。 叶宗山没接话,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说,他是常年跟着叶大老爷的,只能说叶大老爷对叶大太太十分轻视,后宅如何他就真不知道了。道:「国公府一直都是二太太管家,大太太只是应酬自家亲戚。」 「噢……」叶荞明白,也就是说叶大太太在国公府里不比丫头婆子体面多少。 从晚饭过后一直讲到睡觉前夕,要不是明早起来就要去国公府,只怕叶宗山还要接着讲下去。国公府主子们的八卦,甚至于各房大丫头的名字,但凡知道的叶宗山全说了。叶茜听的很用心,她熟悉国公府是好些年后,现在的国公府是什么格局她也不清楚。 回屋之后叶茜先把屋里茶水看了一遍,晚饭是一起做,还有打杂的婆子在,要是下手目标太大,茶水更容易做手脚。果然如她所料,里头确实加料了,叶茜也不声张,连小玫都没说,只是寻了个借口把茶全倒了。明天就要去国公府,要保存体力,账可以以后慢慢算。 第十五章 一夜无梦到天亮,叶茜正洗着脸,就听对门传来叶荞的惊呼声:「小月,你撑着一点,就去看大夫。」 叶茜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对小玫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玫也是满心好奇,赶紧跑着去,没一会回来道:「小月昨晚拉了一晚上肚子,现在都快脱虚了。」 「这样啊。」叶茜说着,也顾不上梳头,打起帘子出屋。 重生一回,叶玉珠是长进了些。先是讨好叶荞,然后放倒叶荞的丫头,姑娘出门不带丫头不成体统,叶玉珠就能以丫头的身份跟着去国公府。只要去了,那就是一次机会,不管是自己用手段讨好叶家长辈,还是跟着叶荞一起被留下来,都比在家里强。 西厢的帘子也掀起来了,叶荞和婆子正扶着脸色蜡黄的小月往外出,叶茜见状忙让小玫去帮把手,直接扶到隔壁吕姨妈家里,相信只是拉肚子而己,叶玉珠还没胆子下砒霜。 叶宗山、叶玉珠和苗姨娘也从屋里出来,叶玉珠走过来一脸担忧的道:「小月今天要跟着二姑娘去国公府的,这要如何是好。」 叶荞眉头皱了起来,这趟国公府之行她本来很兴奋,偏偏小月从昨晚起就闹起了肚子。 小玫回来的很快,婆子则留下来帮小月煎药。吕姨妈已经替小月诊症,说是吃坏肚子,两剂药就好,但今天是断断不能跟着出门去,最好躺床上休息。 叶荞听得大松口气,小月从小侍候她,情同姐妹不是假话,知道没事虽然放心了,又觉得揪心,小月去不了,谁替她拿包袱?家里的下人多是婆子媳妇,丫头只有两个,一个小玫一个小月,她和叶茜每人一个。 叶宗山想想便道:「丫头跟着也只是拿包袱而己,都让小玫拿着就是了。」 叶茜只是道:「如此也好。」 叶荞不禁抬头看一眼叶茜,神情显得十分犹豫。 「一个人拿两个包袱,如何拿的过来呢。」叶玉珠突然插嘴,看着叶荞十分担忧的道:「万一姑娘要衣服找不到人……」 叶荞侧头看向她,问:「那要怎么办?」 叶玉珠想了想,神情也显得有几分为难,却是道:「说来我跟小月身量差不多,她的衣服我也是能穿的,要是实在没人跟着二姑娘,那我帮二姑娘……」 「不行……」叶宗山说着。 「不用!」叶荞说着。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拒绝,叶玉珠脸色僵住了,硬挤出笑脸,看向叶荞解释道:「我又不是丫头,拿包袱侍候人的事我也没做过,只是想着小月不能去,二姑娘一个人过去不太方便,才帮把手的。」 「家里本来就不富裕,姐妹俩共用一个丫头是平常事,让小玫帮着拿包袱就够了。」叶宗山说着。 叶荞也道:「还是不劳烦珠姑娘了,让小玫帮我拿着就好。」 「是啊,包袱里也就是两身衣服而己,多拿一个也累不到。」叶茜笑着说,叶荞的智商果然很靠谱,引狼入室这种傻事不会做。 叶玉珠僵在那里,脸色越发的难看,她有容貌,有性情,读书识字,还会做诗绘画,只是不懂投胎技巧,运气也略欠了些。上辈子叶荞去国公府说了几句吉利话,就能讨了叶老太太喜欢就被留下来,然后得了一门好亲事,这是天下掉下来的运气。 要是她有这样机会,一定更能讨老太太喜欢,好好接受国公府的教养,寻得更好的人家。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比任何人都强,怎么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被叶宗山胡乱嫁了一个粗人,辛苦卑微的过日子。 叶宗山看叶玉珠一脸委屈的站在那,他想的还比较简单,便道:「今天是老太爷寿宴,府内事多,你又没当过丫头,名义上也是我半个女儿,若是被人晓得,别说荞儿,就是我也会被议论。」 国公府待下人素来宽厚,恩多威少,叶玉珠并不是奴籍,名义上还算是他半个女儿,要是被人知道妹妹拿姐姐当丫头使唤,肯定会被人议论。 「我……也没想什么……」叶玉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谋划了这么久,虽然没有坑到叶茜,小月却是着了道。她都不惜以丫头的身份去,就是给自己争取到一个机会,为什么还是要拒绝她。 叶茜圆场似的笑着道:「苗姨娘连日身体不好,若是你也去了,谁留下来照看她。小玫是个机伶丫头,一个人拿两个包袱也足够了,你和姨娘一起看家,爹爹也安心些。」 叶玉珠抬头看向叶茜,叶茜则一脸温和微笑的看着她。 「时候不早了,梳洗吃早饭,要准备走了。」叶宗山说着。 早餐很丰盛,坐下吃饭时叶宗山一直叮嘱叶茜和叶荞要多吃些,国公府的席面当然是一级好,但这趟过去要只是冲着吃顿饭那就真傻了。尽可能在家里吃饱一些,吃饱之后才有力气应对,出不出风头不说,最起码不会只顾去吃而丢了脸面。两人也是十分配合,尤其是叶荞,硬是多吃了一大碗饭。 饭完回屋收拾,叶茜和叶荞动作都快,叶荞的包袱昨晚就收拾好,此时一起交给小玫,小玫跟着叶茜、叶荞一起坐车,另叫了两个婆子跟车,叶宗山前头骑马。 苗姨娘和叶玉珠送众人到二门上,叶宗山骑马往外走时,还说着:「你们娘俩好生在家里。」 「是。」苗姨娘应了一声,却显得十分无精打彩,不能生育,不会被扶正,人生已经看不到希望,这些天她一直都是如此浑浑噩噩。 马车驶出去,叶玉珠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捂着嘴呜咽哭了起来,一丁点机会都不给她,为什么不能给她一点机会呢。 苗姨娘并不晓得叶玉珠重生的事,更不知道叶玉珠的打算,看见叶玉珠哭泣,只是惊讶的问:「好好的哭什么?」 「我想去国公府,我也想去……」叶玉珠说着,她也想要美好的未来,她不想再像上辈子那样,只是没人给她机会。 苗姨娘不禁道:「你又不是叶家女儿,如何能去的。」别说妾室带的女儿,就是继室带的女儿,只怕也去不了,叶宗山只是个旁支,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在国公府更什么都不是。 「我就是想去……」 国公府离叶家相当远,叶家在城郊,远离中心地带,离国公府这种中心地带自然远。三人同坐一车,却没人吭声。叶茜神情淡然,脑子里整理着国公府的相关信息。叶荞则是一边想着国公府,一边想着小月,怎么会突然拉肚子?小玫就更紧张了,本来只要跟着一位小姐,现在要侍候两个,一左一右两个包袱,更害怕出错。 叶茜见状不禁拍拍小玫的手,笑着道:「前几天还说不怕呢,今天怎么又成这样了。」 「姑娘,也不是怕,就是……」小玫结巴起来,实在小老百姓没见过大世面,又满是羡慕的道:「姑娘真镇定。」 「呃……也不是,只是没想那么多而己。」叶茜说话时不禁有几分心虚,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上一辈子她常出入国公府不说,皇宫大内她都常进出,自然不会觉得紧张。笑着道:「只是过去吃顿饭而己,就是出了丑,难道还会挨板子不成。」 第十六章 小玫听到板子两个字时,眼睛顿时瞪大了,不可思议的道:「难道国公府里会打人板子?」她虽然听说过有的主人家会责打下人,但叶家是不打的。 「只是这么一说而己,怎么也不会打你,你就放心吧。」叶茜笑着说,看叶荞眉头紧锁的模样,便道:「家里的事可以回家之后慢慢想,马上就要到国公府了,何必分心去想那些。」 「你也觉得……」叶荞脱口说着,随即笑了起来,道:「也是,这些事情可以回去慢慢想。」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马车外头却是热闹起来,表示进入繁华街区了。叶茜便掀起车帘一角向外看,二十年前时间,勋贵之家的变故并不大,看着高挂的门匾,大部分人家她还都知道。 马车转了一个弯,远远就见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大门,门匾上挂着「敕造理国公府」的字样,门口十来个打扮的体面男仆立与大门前。正门却是不开,两边角门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理国公府是坐北朝南长条形建筑群,以全局分,可分为内院和外院两大部分,所谓外院就是仆役群房,从西南墙根到西北墙根,然后北边整个一条,全都是下人群房,环状包围,住的人不少,占地面积却不大。 像奶妈、管事这种级别的大概是三间正房,六间厢房,有大门,标准的小四合院,有点势的还会雇两个小丫头侍候。就是一般的下人成亲之后也会有套房,是坏是好就看跟管事熟不熟,在府里有没有势。 内院则是主子们住的,与外院以内子墙相隔。理国公府的内院不管是纵向还是横向都可以分为三部分,横向就是前院、书房,内宅,后花园。纵向是中路,东路,西路,大房住中路前头,后头是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的住处。 东路住的二房,西路本来是三房的,三房全部搬到隔壁公主府,空了大部分。叶景怡住了西路最后一进院落,离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的住处只隔了一条夹道。 「到了。」叶宗山回身往马车里说着,人也从马上下来。 东角门的两个小厮看到叶宗山下马,倒是十分客气,左边一个接过马,右边一个就往里头传话:「山老爷来了。」 叶家的旁支宗亲比较多,要是按排行很容易叫乱,对旁支一般是采用名字+辈份。比如叶宗山,山是名字,老爷的称呼则是跟着国公府里的辈份来,他跟国公府的老爷们同辈,便也叫老爷,合一起就是山老爷。 马车进了东角门,叶茜不敢掀车帘,却是透过纱窗往外看,三间仪门,左右书房,中间甬道,这是理国公府的正院,正中的甬道也不是一般人能走的。叶宗山前头走,车夫驾车又往前走几步,到仪门前停下来,三间正仪门也不是一般人能走的,东西各两个角门,才是平常的出入口。 「下来吧。」叶宗山说着。 跟车进来的婆子们还在发怔中,倒是车里叶茜推推小玫,小玫手脚麻利的下来了。两个婆子这才放下板凳,扶着叶荞和叶茜下了车。 穿过角门,里头又是一重院,正中五间大厅,左右穿堂、暖阁。这是国公府的正厅,招呼重要宾客之处。叶宗山领着众人没敢走主道,顺着抄手游廊往里走。五间正厅之后就是内仪门,也就是三门。 因为今天是家宴,没有外客在,叶宗山才能继续往里走,要是平常,里头没有发话,没有婆子或者丫头带着进去,再是旁支宗亲也进不去。三门里就是后宅,外男止步之处。 垂花门处站着两个小幺,里头就是抄手游廊,站着几个婆子,婆子看到叶宗山,也是连忙行礼。又招呼小玫和叶家的婆子跟她们走,小玫不禁看向叶茜,叶茜朝她点点头,跟来的丫头婆子也就是走到这里,国公府的婆子会招呼她们吃饭。 「小丫头不懂事,嫂子多管照了。」叶宗山笑着对婆子说。 婆子笑着道:「山老爷客气,姑娘们要是有事,只管打发小丫头们出来传话。」 跟婆子客套几句,叶宗山没不进垂花门,带着叶茜和叶荞右拐到夹道上,中路与西路建筑群间的夹道,夹道很宽,跑马车不成问题。 叶宗山步子很慢,一边往里走,一边给低声给叶茜和叶荞讲解国公府的住宅分布情况。昨天已经大概讲过,现在是具体指出。 「这一节是大太太的院子。」叶宗山指指左手边小声说着,又补充道:「杨姑娘,六爷也都住这。」 叶荞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墙。 向前直到穿堂处,叶宗山没有马上左转,却是停了一下,指指前头低声说着:「一直往前走到底,右拐就是大爷的住处。」 叶荞不禁往前看了一眼,虽然什么都没看到,大概也能估出叶景怡住哪。叶茜心里却有点奇怪,是不是讲解的太详细了点。 说完这句,叶宗山也收了声,左转转过穿堂,朱漆大门就眼前,这是中路最后一节,也是国公府最重要的一节院子,住的是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 叶老太爷素来爱静,今天却是热闹非凡,旁支嫡系,丫头媳妇,门前川流不息,就这一会功夫,已经进去好几波人。 叶宗山左手牵起叶茜,右手牵起叶荞,正要进门去,就见一个十八九岁的丫头迎面而来。鸭蛋脸,柳眉杏眼,生的十分标致,浅红色绫袄,青缎掐牙坎肩,下头是藕色裙子,头上插上几根金钗,丫头的打扮,但就一身一般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 叶宗山稍稍怔了一下,目光在少女脸上扫了一下,随即低头恭敬的道:「画眉姑娘。」 叶茜和叶荞心中明白,这是叶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别说叶宗山这样的旁支见到客气,就是正经爷们见到了,也得客客气气。俱笑着道:「画眉姐姐好。」 画眉看到叶宗山似乎也愣了一下,笑着道:「老太太正念着呢,可巧山老爷和姑娘们就来了,哪位是荞姑娘?」 叶荞上前一步,福了福身道:「姐姐好。」 画眉上下打量着叶荞,似乎有几分若有所思,随即牵起叶荞的手,把声音压低了,有几分感伤的道:「当年亏得……照看……」 「娘也常提起姐姐们。」叶荞小声说着。 「看我都说什么呢。」画眉笑了起来,拉起叶荞的手就往院里走,笑着道:「快进去吧,老太太一直等着呢。」 方方正正的大院,进门两侧皆是抄手游廊,廊下挂着不少鸟雀。青砖铺地,左右两侧各有一颗大树,枝繁叶茂。正面五间上房前后三间抱厦,东西各三间厢房,两侧各有两节小跨院,打理的整整齐齐。 正房台阶上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院内人不少,却是安静异常。画眉左手牵着叶荞在前,叶宗山牵着叶茜在后,走到门口时画眉放开叶荞的手,小丫头打起帘子,叶宗山带着叶茜和叶荞先去了,画眉这才跟着进去。 进门三间抱厦是厅,左右各设坐位,此时已经坐满人了,都是过来拜寿的旁支。再往里走才是正厅,当中摆着紫檀架子的大理石屏风,屏风前是张雕花黑漆罗汉床,铺着猩红洋毯,中间摆着炕桌,两边各设有锦褥对设,下头则是一溜两排椅子,此时也已经坐满。 第十七章 叶老太爷端坐罗汉床东侧,叶老太太则坐西侧,两人同岁,叶老太爷两鬓己有银丝,常年习武的身体显得十分健壮,脸上神情更是不怒自威,看着就怕。对比之下叶老太太更显得和蔼可亲,眼看着孙子都要娶媳妇,却显得十分年轻,头上连银丝都不见。此时正满脸含笑,十分慈爱。 「贺老太爷千秋,祝老太爷和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叶宗山跪下磕头,叶茜和叶荞也跟着跪了下来。 磕头拜了寿,起身之时叶宗山也把寿礼送上,一块红绸上绣上一百个寿字,特意请个秀才写的字,叶茜和叶荞绣了好几个月才准备好,贵重东西拿不出来,也就这样表达一下心意。 画眉接过红绸,拿到叶老太太跟前,叶老太太展开看了看,显得十分欢喜,又有几分疑惑,问:「这活计看着眼熟,谁绣的?」 叶宗山左手拉着叶茜,右手拉着叶荞,笑着道:「是两个女儿商议着绣的,小女孩的手艺,老太爷、老太太莫嫌弃。」 叶老太太这才看向叶茜和叶荞,笑着道:「好喜庆的两个姑娘,快过来让我看看。」 说着叶老太太便招招手,画眉一手一个牵着送到叶老太太跟前,又小声笑着介绍:「这是山老爷的大女儿茜姐儿,次女荞姐儿,就是当年清姐姐的……」 「噢,怪不得我觉得这针线眼熟呢。」叶老太太神情似乎有几分伤感,拉起叶荞的手,细细看了看起来,又问起家中情况,得知清娘已经去世,叶老太太又是轻轻一叹。张口还想再说别的,叶老太爷却是一眼横了过来,叶老太太便转头看向叶宗山道:「你也不容易,一个男人家带着两个女儿,两个姐儿都先给画眉带着,你先去吧。」 「是。」叶宗山说着,行礼退了下去。 「爹爹慢走。」叶茜和叶荞齐声说着。 过来时叶宗山就跟她们说了,一般的女儿家也是由母嫂女性长辈带着,他们家是实在没办法。叶老太太的屋里坐的都是太太、奶奶和小姐们,一个男人不好久呆,叶宗山把她们送到叶老太太屋里,自会有丫头带着她们。 「真是乖巧疼事。」叶老太太笑着说,神情有几分欣慰,不自觉得看了叶老太爷一眼,又对画眉道:「带着去见两位太太和姑娘们。」 「是。」画眉应着,牵着叶茜和叶荞走到左手边第一个位子上,道:「这是大太太。」 叶茜和叶荞福身见礼,叶大太太小杨氏今年不过二十六岁,生的十二分的美貌,打扮的也十分精致,亏得位次在这里摆着,不然就冲她这个打扮,很有可能就把她划成奶奶一辈的了。 「好孩子。」叶大太太笑着随口赞了一句,神情并不以然。 转换阵地到右手第一个位子前,画眉语气更为恭敬,道:「这是二太太。」 「见过二太太。」叶茜和叶荞行礼之时不自觉得更认真,也更恭敬。 叶二太太三十出头的模样,虽没有叶大太太的容貌,但五代侯府养出来的千金小姐,气度排场甩了叶大太太几条街。 「难得两个吉祥娃娃,看着就让人喜欢。」叶二太太说着,拉起叶荞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又笑着夸了几句。 随后丫头奉上两个荷包,叶二太太笑着道:「拿着玩吧。」 叶茜道了声谢,神情平淡的接了,要论为人处事叶大太太就是骑马都追不上叶二太太。叶荞反应稍慢一步,看叶茜接了,她才接了。心里有点点惊讶,叶大太太没表示,叶二太太表示了,对比起来,叶大太太就显得小气了。 「这是章姑娘。」画眉继续介绍。 章雨柔笑着站起身来,叶茜不由得上下打量着她,上辈子她见章雨柔是章雨柔成亲之后,少女的模样她还真没见过。客观说,章雨柔称不上美女,最多是清秀,但此时青春年少,皮肤白嫩,个头在同龄人里算高的,气质又好,看着也十分养眼。 「章姑娘好。」叶茜和叶荞福身说着。 章雨柔也跟着回礼,虽然没有其他言语,却是礼貌周全。 「大姑娘,二姑娘……」画眉接着介绍。 九岁的叶薇,八岁的叶芙,一样的衣裙钗环,虽然长相不同,却都是美少女。两人皆没起身,叶薇脸上还有点笑脸,叶芙直接一个正眼都没给。 叶荞心中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没带出来。叶茜也不以为意,上辈子她们就是这样,有时候她都很奇怪,据说叶薇和叶芙也是叶老太太教养的,怎么跟章雨柔差距这么大呢,就是偏疼外孙女些,也不可能故意教坏亲孙女。 画眉笑笑,带着叶茜和叶荞向前一步,指指右手边最后一位:「这是杨姑娘。」 杨婉真笑着站起身,不等叶茜和叶荞见礼,就又亲切拉住叶茜和叶荞的手,抢着说话狠把两人夸了一通。突然间如此热情的对待,叶茜只是微笑以对,叶荞面上平静,心中却想吐槽,就是要夸人说话,也总是她们先见了礼吧。 住在国公府的女眷们介绍完毕,画眉便住了嘴,吩咐小丫头拿了脚凳,摆在叶老太太跟前,又牵着叶茜和叶荞过去坐。 坐了一会,又有亲眷过来,见礼让坐,宾客也来的七七八八。管事媳妇过来传话,后头大花厅收拾完毕,小戏台也已经搭好,可以过去了。 「走吧,我们过去。」叶老太爷说着,首先站起身来。 叶老太太也跟着站起身来,还顺手牵着叶荞,画眉则牵起叶茜。 从正房后门出去没几步就是大花厅,七间大厅带抱厦,是国公府家宴之处,寿辰,除夕中秋都在这边摆宴,小戏台搭在院里。要是宾客实在多的时候,女客在里间,男客则在抱厦或者廊下,摆下二、三十桌问题不大。 叶大老爷和叶二老爷都在厅里,带着儿子们打理收拾,尤其是叶景怡最为忙碌,实是爹爹和叔叔不给力,差不多的事都要他来办。 「公主驾到……」 一声通传,刚刚坐下的众人全部站起来了,包括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娶个公主儿媳妇,公主可以挥手说不用行国礼,但想拿公主当儿媳用,那还早的很。 丫头打起帘子,只见叶三老爷和安宁公主一前一后进来,两人手里各牵着一个儿子。不等众人见礼,安宁公主身边的嬷嬷就道:「免……」 众人齐声谢了恩,这才坐下来。 叶三老爷、安宁公主带着叶三爷和叶四爷上前给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行家礼,叶老太爷脸色多少有些不好看,倒不是对安宁公主摆脸色,而是嫌儿子太懒。公主是不敢劳动,但当儿子的给老子操设寿宴是理所当然的,叶三老爷好像真跟嫁出去似的,自己老子过寿,他就是跟着过来拜拜寿,啥事都不管。 礼毕,不等让座叶景祀冲上来就要抱叶老太爷的脖子,撒娇道:「祖父,祖父,你教我的那套拳我已经学会了,一会耍给你看好不好。」 「好,好。」叶老太爷连声说着,满脸的欢喜。六个孙子中叶景怡长房长孙最得他看中,但要说最喜欢却是叶景祀,聪明伶俐不说,还最会撒娇。也因为这么一个孙子,让叶老太爷对叶三老爷的厌恶也少了几句。 第十八章 安宁公主跟着笑了起来,叶三老爷上前拉住叶景祀,不让他皮猴似的往叶老太爷身上窜。 外头鞭炮声响,寿宴之前先是拜寿,从大房开始,叶大老爷领着大房上下加上杨婉真,磕头行礼,然后是二房,三房,再是嫡系,最后是旁支,然后人太多,到最后就只分男女了,女眷屋里磕头,男人则在廊下磕头。 所有人见了礼,外头小戏开唱,叶茜和叶荞也跟着入席坐下时,画眉稍稍拉了拉她们,小声道:「到老太太这里坐。」 因为是家宴,虽然也是男客与女客分开,坐的却是相当随意。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并未坐主桌,坐到东边榻上,榻下并不设席面,只摆了一张高桌,旁边则是姑娘的席面,章雨柔,叶芙和叶薇,再旁边是安宁公主单独一席,然后是叶大太太和叶二太太,杨婉真一席。其他女眷则按亲疏远近,或者相熟的坐一处,男客们则在外间。 画眉领着叶茜和叶荞过去坐时,叶芙脸色都变了,刚想开口训斥画眉。章雨柔却是笑着站起身来,拉起叶荞道:「妹妹到这边坐。」 叶荞坐到章雨柔身边,叶茜则挨着叶荞坐,旁边是叶薇,叶薇虽不像叶芙那样大反应,不悦之色也摆到脸上。 「你们姐妹一处坐,要和和气气的。」叶老太太笑着说。 一句话把叶芙嘴里的话堵了回去,脸上仍然是愤愤不平之气。叶薇是庶出,听到祖母发话,虽不敢再甩脸子,但自恃身份也不与叶茜和叶荞说话,倒是章雨柔十分温柔和气,跟叶荞,叶茜搭起话来,先问叶荞几岁,又问读过什么书,又夸两人刺绣不错。 叶荞虽然极力掩盖,仍然有受宠若惊的之感,又听章雨柔说话温温柔柔,一副大姐姐的作派,心中十分憬憧敬慕。 叶茜心中却是泛起了疑惑,章雨柔如此对她们很正常,十三岁的千金小姐又知书达理,要是最基本的面子活都做不好,也成不了国公夫人了。 让人不解的是画眉,或者说是叶老太太。画眉绝对是得宠的丫头,但就是再得宠,像坐次安排这种大事,要是主子不发话,她绝不敢自己做主让她们坐这。只是因为叶荞的娘曾经是叶老太太的丫头?清娘可是跟叶宗山私通,珠胎暗结,这种丫头打死都不过为。 外头小戏唱的热闹,一出《拜寿》唱完,叶景怡领着同辈们过来斟酒,叶家六个爷们,还有嫡系旁支中景字辈的全都来了。叶老太爷十分欢喜,又道:「给你们婶娘,姐妹们斟酒。」 叶景怡领着弟弟们去了,唯独十岁的叶景祀却是跟着叶老太爷坐了下来,一直在叶老太爷跟前凑趣说话,把叶老太爷逗的哈哈大笑。 「席上这两个漂亮妹妹是谁?」叶景祀看到叶茜和叶荞,走过来笑着问。 叶老太太笑着道:「别混说,这是你山堂叔的两个女儿,茜姐儿和荞姐儿,是你妹妹。」 叶景祀马上想起今天是家宴,漂亮妹妹肯定是堂妹,只要是同姓堂妹,不管隔多远的血缘都跟亲妹妹一样,闹出事来就是乱伦。心中大叹可惜,把半调戏的口吻收了,笑着道:「原来是两位妹妹,我给妹妹们倒酒……呃,妹妹们吃好。」 叶茜和叶荞都笑了,起身道:「四哥好。」 「妹妹们好……」叶景祀笑着说,又看叶茜和叶荞实在生的不错,便搭起话来,笑着道:「妹妹们正读什么书呢。」 「四书。」叶茜笑着说,看着年幼的叶景祀,个头跟现在的她差不多,唇红齿白,清秀中带着一股可爱,对着叶老太爷时还撒娇卖萌,心中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叶家六位小爷,要论成就,当说叶景怡和叶景祀,但说到叶景祀,首先想到的不是他的成就,而是他的好色,或者说是性能力,一晚上三个是标配,雄起的时候能干七个。有名有姓的妾室就有十来个,孩子就更多,到最后名字都不起了,全部叫排行。 拜他所赐,有段时间她也是常出入公主府,钱挣的跟下元宝雨似的。常出入后宅,阴私之事也知道的不少,但不得不说,叶景祀的后院完全可以媲美后宫,斗起来那个凶狠,到最后怕麻烦给再多钱,她都不去诊症。 叶景祀笑着又问:「妹妹最喜欢哪本呢?」 「《孟子》。」叶茜答道。 「《孟子》啊……」叶景祀笑着,刚要再说,就听旁边叶芙冷哼着道:「四哥莫不是还要继续问最喜欢哪句,还是算了吧,何必难为人家呢。」 叶茜听得淡然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叶荞却是抿起了唇,她跟叶茜是有点不和,但对外时两人是一致的,叶芙摆明是在羞辱她们。 叶景祀眉头皱了起来,转头看向叶芙,不悦的道:「二姑娘怎么说也是嫡长女,怎么一点容人的气量都没有,是引教嬷嬷没教吗,那就换几个嬷嬷好好教,免得出门给家里丢脸。」 叶芙顿时涨红了脸,她只是看不上叶茜和叶荞而己,不知道哪里来的穷亲戚也跟她这个国公府的嫡长女坐一起,没想到叶景祀竟然这样说她。要是只有自家人在场就算了,哥哥教训妹妹,偏偏叶茜和叶荞这两个外人也在,脸上过不去,心里不禁委屈起来,抽泣哭了起来。 章雨柔马上哄着她道:「二妹妹乖,今天是寿宴,不兴哭的。」 叶景祀哪里知她的心事,只以为叶芙这是哭给他看,他哪里会吃这套,他是公主幼子,自小又得祖父疼爱,从来都是别人宠着他的。再加上他本来就有些看不上叶芙,小家子气又娇情,实在无趣的很。说的越发狠了,道:「果然是上不得台面,亏得是自己家里,要是到别人家里去拜寿,一句不好就要哭起来,旁人看着像什么样子,全家的脸都被丢尽了。」 章雨柔正哄着叶芙,听景祀如此说,不禁道:「四弟,你也少说一句。」 叶芙本来只是轻声抽泣,听章雨柔护着她,心中更是委屈。顿时哭的更大声,章雨柔不禁轻叹口气,对叶芙有时候她也很无语。 此时旁边席上的人己经看过来。其他人就算了,叶大太太连忙站起身来,杨婉真也跟着起身过去。叶大太太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老太爷寿宴,如何能哭,连忙劝着叶芙。 叶老太太叹口气,看向叶景祀道:「哪有这么跟妹妹说话的。」 「本来就是她自己上不得台面。」叶景祀说着,他最烦的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本来没理的,好像哭一哭就占理了。 叶大太太脸色更是难看,但如何敢去说公主的幼子,叶老太爷的爱孙,只能低头对叶芙道:「你哥哥训你几句也理所当然,哪能就哭了呢,好孩子快别哭了,老太爷寿宴,不能哭的。」 叶老太爷也被叶芙哭烦了,便道:「去洗洗脸,跟你母亲一起坐吧。」 「好孩子,去洗洗脸。」叶大太太赶紧说着。 叶大太太和杨婉真两个,一左一右扶着叶芙总算是把叶芙扶走了,虽然说是兄妹俩拌嘴,气氛多少有点尴尬。 外间坐着的叶景怡己经知道始末,叶景祀口角不饶人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哪个敢去教训他。进到里间,也不提此事,到叶老太太跟前凑了一会趣,顺手又把叶景祀拎走,正好班主呈了戏单来让点戏,厅里这才又热闹起来。 第十九章 章雨柔也笑着招呼桌上三人吃菜,努力活跃气氛,叶薇倒是很配合。叶茜和叶荞面上笑着,心里都有点抽,这回事……客观理智的说跟她们无关,但要说原由还真在她们身上,真是躺着也中枪,这回的事只怕有一半要算在她们头上了。 本来就要到中场休息时间,叶大太太便让媳妇抬来软轿,三人回屋洗脸更衣。回到自己屋里,叶芙再也忍不住了,向叶大太太道:「我什么都没说,四爷就拿那些话呛我,我哪里上不得台面,就像他那样就上得台面了。」 「我的姑娘,你就小点声。」叶大太太连忙说着,看向叶芙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三爷和四爷的母亲是公主,说不得。就是老太太,说他一句还不是顶了回来,老太爷更是宠着他,一句重句都不肯说。」 叶芙心中更是委屈,掉转枪头道:「她们算是哪门子姑娘,那个画眉也是,仗着老太太疼她,就让她们与我同席,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叶大太太本来对叶茜和叶荞很无感,打秋风的穷亲戚而己,现听爱女如此说,心中也有几分气愤,道:「不知哪来的野丫头,画眉那丫头也是,仗着老太太疼她,越来越没分寸了。」 杨婉真不敢接话,只怕是老太太喜欢叶茜和叶荞,画眉才敢这样安排,只是道:「花厅里还唱着戏呢,我们也快过去吧。」 叶大太太只得把心中气闷丢开,赶紧唤了丫头进来,洗脸更衣,坐了软轿回去,带着叶芙同桌吃席。 叶大太太带着叶芙到旁边席上坐下,叶荞多少松了口气,要是再跟叶芙同桌吃饭,她别说说话了,只怕筷子都不敢拿,只怕惹到这位千金小姐。叶景祀说话是很难听,但在祖父寿宴上能哭起来的主,也得是个奇葩。 戏台上又唱了三出,叶老太太便命先停了,让小戏子们去休息吃饭,管事媳妇便领了说书女艺人进来。趁着这会功夫,叶茜给叶荞使了眼色,叶荞会意点点头,叶茜朝手唤来旁边立着的媳妇,小声吩咐几句,媳妇赶紧去了。 洗脸,更衣,叶荞长长舒了口气,以前在家里总觉得跟叶茜是对头,现在到外头,叶荞顿时觉得叶茜很亲。尤其是这半天席坐下来,笑的嘴都要僵了,至于讨好叶老太太,只是应付场面就够累了,就是有这个心,也没那个力气。 「章姑娘那才是大家闺秀,那气度、那排场。」叶荞忍不住说着,对章雨柔真是心服口服。 丫头上菜时,章雨柔总是要看一看,是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喜欢的才捧到二老面前。又给二老布菜劝食,回到自己席上又照顾她们和叶薇,戏文唱到精彩之处还给她们讲戏文,样样都做,样样周全细致,这真是一种技能,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 「那是当然。」叶茜笑着说,大家闺秀不是一天能练成的,像章雨柔这种就是从小打造,几个引导嬷嬷围着转,手把手一点点的教导,什么时候要笑,什么时候要多说话,什么时候不说话,对长辈说什么,对平辈说什么,对下人要说什么。把大家闺秀的气派刻在骨髓里,说什么做什么完全变成本能反应。 上辈子她也是常出入高门大户,见过无数个大家闺秀,也深知怎么做个合格的闺秀,但真让她照着去做,一时半会可以,长时间肯定扛不住。 正说着,小丫头拿来包袱,叶茜和叶荞忙住了嘴,侍候着换了衣服,小丫头又把脱下来的衣服折好放回包袱里。叶茜和叶荞也不敢多坐,赶紧回花厅,饭也吃的七七八八,时辰也看着差不多,估摸着也要散场。 果不其然,叶茜和叶荞刚走到花厅门口,就见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正要往外走。虽然看着还很年轻健壮,但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前头几天一直忙碌着招呼贵客,到今天实在顶不住,便告乏回去歇着。女眷们让叶二太太招呼,男客则有老爷们招呼。来的都是宗亲,也没人敢讲究。 叶茜和叶荞便在门口立住了,画眉却是朝叶茜和叶荞使了眼色,叶茜会意,轻轻拉了拉叶荞。叶荞立即明白,等到叶老太太走过来时,便笑着上前道:「我们去给老太太解闷。」 「好孩子,也难为你们坐这么久。」叶老太太笑着说,虽然没说同意,却没说不让跟着。 出了花厅,从后门回到正院里,叶老太爷并没有后院停留,直接到前头书房去了。 叶老太太也没在大厅里坐,进到东边次梢间里,在临窗的榻上坐下来,画眉拿来大靠枕让叶老太太歪在榻上,自己也跟着坐下来,拿起美人拳给叶老太太捶腿。 「你们也坐吧。」叶老太太笑着说,满脸的疲惫,神情却是和蔼可亲。 早有小丫头拿来脚凳,章雨柔先坐下了,叶茜和叶荞这才跟着坐下来,心里却有几分忐忑不安,单独拎过来召见,必然是有话要吩咐。 「清娘是什么时候殁的?」叶老太太开头的话题就十分沉重。 叶荞不禁低下头,声音也变轻了,道:「三年前。」 「唉……」叶老太太一声叹息,眼泪都跟着掉下来,道:「我这些丫头里就数她最漂亮,最懂事,也最能知我心意。偏偏她最没福气,早早的就去了。」 叶荞本不想哭,但听叶老太太如此说,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叶茜连忙拿出绢子给叶荞擦泪。今天是给叶老太爷庆寿的,跟着叶老太太掉两滴泪就够了,千万不能哭多了。 「你爹爹续娶了没有?」叶老太太又问。 叶荞摇摇头,道:「爹爹屋里只有一房妾室,并未续娶。」 「这样啊。」叶老太太轻叹口气,有几分感慨,似乎又有几分愧疚,又问:「家中可有其他的女性长辈?」 叶荞摇摇头。 「那怎么能行,姑娘家没有个女性长辈教导,将来如何谈亲事。」叶老太太一脸担忧的说着,话音一转又道:「你就留我这里几年吧,学点规矩,给姐妹们做伴,也能解解我的寂寞。」 叶荞整个人呆住了,这实在是神转折,老太太要留下她?她要在国公府生活了? 叶茜也跟着呆住了,她知道叶荞会被留下,但她不知道过程竟然是这样的。 讨好巴结?她一直跟叶荞在一起,看的清清楚楚,叶荞什么都没做。想想叶荞的性格,懂事机伶,但性格傲娇,就是会来事,让她主动去讨好巴结,这种事情只怕她也做不来。 叶老太太并不是说笑话,立即唤来婆子去叫叶宗山,叶宗山来的也快,叶老太太说明用意,要留下叶荞。叶宗山虽然是满脸欢喜,神情却是显得很平静,笑着磕头道:「多谢老太太大恩。」 叶茜和叶荞连忙站起身,叶荞也跟着一起跪下磕头谢恩。 叶老太太看看叶荞,神情十分欣慰,转头看到旁边的叶茜,犹豫了一下才看向叶宗山道:「你这个大丫头我也留下,她们姐妹做个伴,你也能省心些,早些娶个妻房,生个儿子是正经事。」 「是,是。」叶宗山连连应着,神情又惊又喜,看向还呆在一旁的叶茜道:「还不快老太太的恩典。」 第二十章 叶茜眨眨眼,这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这是买一送一,叶荞是买的,她是送的。虽然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也跟着叶宗山和叶荞一起跪下来,嘴里说着:「谢老太太恩典。」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叶老太太笑着,又道:「那今天就不回去了,西厢房还空着,东西也算齐全,两个丫头就住那吧。」 「全凭老太太安排。」叶宗山笑着说,又道:「那我就回去把她们的衣服,妆台收拾了拿进来,还有两个小丫头也一并送进来。」 叶老太太想了想道:「才发了秋装,冬装还要一阵子,单为她们裁衣也不值当,只拿现穿的几件衣服来就好了。丫头就算了,不懂府里的规矩还要教她们,倒不如另派丫头方便些。」 「是,是。」叶宗山连声答应着,刚要告退想走,抬头看看叶茜似乎有几分不舍,又跪下给叶老太太磕头道:「多谢老太太照看关爱。」 「两个丫头跟着我,你就放心吧。」叶老太太笑着说,挥手道:「去吧。」 叶宗山这才起身去了。 一直坐着的章雨柔笑着起身,道:「恭喜老太太,又得两个乖巧孙女在身边,我也多了两个妹妹,家里也更热闹些。」 叶老太太轻轻吁口气,脸上神情显得轻快许多,招了招,叶茜和叶荞赶紧上前。叶老太太一手一个拉着,看着她们直笑,想说什么却是没说出口。停了一下吩咐旁边的画眉道:「你现在带上婆子们去把西厢收拾出来,帐幔铺盖全部换新的,妆台也收拾出来。还有,记得明天开库房,屋里该有阵设也摆上。」 「是,老太太放心。」画眉笑着答应着,唤来小丫头和婆子们,赶紧去了。 「吴嫂子。」叶老太太唤了一声。 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从外间进来,走到叶老太太跟前,笑着道:「老太太唤我。」 叶老太太放开叶茜和叶荞,道:「这是吴妈妈,我身边侍候的老人,让她跟着你们,我也能省心了。」 「吴妈妈好。」叶茜和叶荞赶紧福身见礼。 「使不得,使不得。」吴嫂子赶紧说着,一手一个把两人扶起来。 叶老太太又道:「连着这些天累劳,我也实在没精神,两个丫头身边的人你也来挑选吧。四个引教嬷嬷,两个贴身两大丫头,四个扫洒小丫头,月例、上学则与姑娘们一样。」 「是。」吴婆子应着,四个引教嬷嬷,两个贴身两大丫头,四个扫洒小丫头,这是叶芙和叶薇的例,两个姑娘使一个份额,作为远房亲戚已经十分厚待。 「这个家里的人我也晓得,个个都是生了双富贵眼,你留心些,莫让人欺负了她们。」叶老太太说着。 吴婆子马上道:「老太太放心,我定会照看好两个姑娘。」 叶宗山带着小玫,婆子们回去,他没先回家,先往布店里一趟,听店主推荐捡了十几块小姑娘穿的颜色,直接送到裁缝家里,才在这里做过新衣,尺寸是有的。给了两倍的工钱,却要求提速。裁缝接了银子,要叶宗山三天后来拿衣服。 等到叶宗山到家时,连隔壁吕姨妈都晓得叶茜和叶荞被留在国公府了,满家欢喜,就连吕姨妈就过来问情况。只是下人们如何晓得具体情况,等到叶宗山回来,吕姨妈就先把叶宗山堵到院里了。 「姨太太放心,是国公府的老太太看茜姐儿和荞姐儿喜欢,留她们住下。」叶宗山笑着说,又道:「叶老太太最是和气可亲,定然不会亏了姐们。」 吕姨妈虽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叶宗山这个亲爹总不会把自己亲女卖掉,又想到国公府那种高门大户,人口多,规矩大,小门小户的姑娘进去,只怕也是要受委屈。不禁叹气道:「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叶宗山却显得十分观乐,笑着道:「荞姐儿没什么好担心的,茜姐儿也是个聪明的。两人年龄又小,就是开始时哪里做错了,长辈们哪里会跟两个小孩子计较,留下来教养几年,不管眼光还是见识都有长进,与她们自己都好。」 吕姨妈听得有理,也不再说其他,带着小玫一起帮着叶茜收拾包袱,就是以后谈婆家时,这也会是一份资本。 叶荞的包袱有丫头婆子们收拾,叶宗山也不太放在心上,回正房歇脚喝茶。刚坐下,只见苗姨娘和叶玉珠揭帘子进来,苗姨娘奉茶上来。叶玉珠看叶宗山心情正好,便上前道:「爹爹,大姑娘和二姑娘都被留下了吗?」 「嗯,老太太说喜欢她们,便留下她们住下。」叶宗山笑着说。 叶玉珠只觉得心都要碎了,上辈子只有叶荞去了,叶荞被留下了;这回叶茜和叶荞都去了,结果两人都被留下来了,她要是也跟着去,她肯定也能被留下来。这就是运气,就差那么一点点,她也能成为国公府的小姐了。 「国公府里人多,规矩大,两位姑娘在里头,要是没有自己人只怕是凡事不顺心。」叶玉珠说着,又道:「姑娘身边也需要丫头的,小月和小玫两个如何能……」 不等叶玉珠说完,叶宗山就挥手道:「老太太说了,家里的丫头不懂规矩,并不用带过去,只带衣服就够了。」 叶玉珠脸色变了,她原本想说丫头不够,她愿意进去侍候。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手,国公府里连丫头都是配发好的。 叶宗山看看叶玉珠,有几分意味深长的道:「茜姐儿和荞姐儿都是我亲生女儿,身上留着叶家的血,才能得到老太太的垂怜照顾,这是血缘牵拌。我早就说过,只要你们娘俩还在叶家,我肯定会关照你们,将来我也会给你挑亲事,把你嫁出去,绝不会不管不问。」 「爹爹,我……」叶玉珠连忙说着,到不了国公府,她还要靠着叶宗山安身。饶是这样听到叶宗山给她说寻亲事,顿时悲愤异常,上世给她寻了那样的穷苦人家,给那么一丁点嫁妆,也真好意思说是发嫁她。 「小玫和小月是原先是茜姐儿和荞姐儿的,只怕你也用不顺手。不如让她们来侍候我,我屋里的两个小丫头给你和苗姨娘一人一个,以后家里宽泛了,衣服首饰我也会买给你。」叶宗山说着,叶茜和叶荞不在家里,对苗姨娘和叶玉珠也算是好事,叶玉珠想摆摆姑娘的谱,也随她去了。 「嗯,谢谢爹爹。」叶玉珠咬牙说着,叶宗山连个小地方都算不上,在这里能摆起什么谱来。 叶宗山又看看苗姨娘,道:「你身体不太好,这里不用你侍候,去歇着吧。」 「是。」苗姨娘和叶玉珠应着,退了出去。 回到苗姨娘住的耳房里,苗姨娘先舒口气,道:「她们两个去了国公府也好,我们也舒口气,也有丫头使唤了。」虽然没有被扶正,但只要叶宗山不娶正室,家里也没有姑娘,她和叶玉珠就能好好摆摆谱了。 叶玉珠愤愤不平的道:「娘也未免太好性,她们不要的给了我们,你倒是感恩戴德起来了。爹爹要真是在意我们,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去国公府,我要是能到国公府去……」 第二十一章 苗姨娘也不言语了,要是叶茜和叶荞没被留下来,她本是无所谓叶玉珠去不去,结是两人被留下了,自此之后就能平地青云,再加上自己不能生育之事,心中也不禁怨起叶宗山,道:「哼,国公府那是什么地方,岂是两个毛丫头能混开的,天天受的命呢。」 「被赶出来才好呢。」叶玉珠恨恨的说着。 叶宗山并没有在家里久坐,吕姨妈把叶茜的东西收后好,婆子和小月把叶荞的东西收拾好,拿上两大包袱,叶宗山骑快马又去了国公府,此时花厅里的宴席才散了场,叶宗山趁着人多进去,没敢进叶老太太院里,只让婆子叫了画眉出来。 两个大包袱递上去,叶宗山道:「是我大意了,没有提前准备。这两包只是家常衣服,我已经寻裁缝另外裁了几身新衣,三天后就送过来。」 画眉接过包袱,却是小声道:「老太太留了两个姑娘在家里,旁人看着肯定碍眼,你送了衣服过来,也别随便叫婆子传递,到三门上叫了这院的小丫头,直接交给我。」 「嗯。」叶宗山连连点头,拱手道:「多谢姑娘。」 画眉听得笑笑,道:「山老爷放心,就是老太太有看不到的,我也定会看顾姑娘。」 叶宗山抬头看一眼画眉,动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低下头,拱手作揖道:「我先谢过姑娘照。」 画眉只是笑笑,转身进了院子。 叶宗山往里头看了一眼,也转身去了。 画眉提着包袱进院,也没进正房,直接进了西厢房。东西厢房原是老姨奶奶的住处,后来老姨奶奶们去了,两处屋子就空了下来,叶老太太只让人收了账幔铺设,家具都没动。三间房舍也大,打扫起来也快。 把包袱放到里间的炕上,又让婆子去拿铺盖帐幔以及妆台,看着婆子丫头收拾妥当。画眉又看了一遍,虽然离姑娘的绣房还差得多,但半天收拾出来的也算马马虎虎,至少今天晚上能住人。 让丫头婆子们下去,画眉进正房复命,想到叶老太太今天累了,进门时便把脚步放轻。叶老太太果然已经在榻上睡下,吴妈妈去挑丫头,章雨柔便带着叶茜和叶荞到西梢间里说话。主要是说明天的事,宗族旁支宴完了,寿宴还没有完全结束,明天还有下人们,四个管家连同府里的管事给老太爷拜寿,虽然就是府里的人热闹一下,也是正经摆酒席。 「姑娘们在这呢……」画眉笑着进去。 章雨柔忙站起身来,叶茜和叶荞也连忙跟着站起身来,道:「姐姐来了。」 「西厢房打扫干净,请姑娘们过去瞧瞧。」画眉笑着说,又道:「还要给姑娘们赔个不是,只是打扫整理出来,屋里摆设还差许多,要等明天才开库房拿东西。或者姑娘们有什么要想的,先给我说了,明天我寻。」 「已经劳烦姐姐了。」叶茜和叶荞连声说着,又道:「姐姐辛苦了。」 章雨柔笑着道:「我也去凑凑热闹,跟着妹妹们一起去。」 「姐姐肯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叶茜笑着说。 画眉领着叶茜和叶荞到西厢房时,叶荞有种梦游的感觉,早上过来时不是没想过万一被老太太喜欢,留在身边教养,从此平步青云。但这种属于做梦想想,散席回家才是现实。现在真被叶老太太留下来了,叶荞没有美梦成真的欣喜,反而觉得太不真实。 怎么可能会被留下来呢?既没有展现才艺,也没有展现孝心,有章雨柔在那里站着,十个扎成一捆也不可能比的过,叶荞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西厢房空了许久,幸好家具是全的,婆子们已经打扫干净,铺盖使用家伙也拿了过来,今天有些晚了,只得先委屈姑娘们住一晚,差什么明天再慢慢添置。或者姑娘们晚上想着想要些什么,明早列了单子,交给管事的一并采买。」画眉笑着说。 叶茜看看西厢房摆设,北间是卧室,中间和南间打通成一间,填漆床,红木家具,都是上等货,看不出年头。圆桌,贵妃榻,棋盘,墙上还挂着把琴,皆是女子所使。老太太院子宽敞,跨院里可以住女儿,厢房估摸着是姨娘的住处。 章雨柔看了一圈,笑着道:「画眉姐姐细心,收拾的样样周全。不过说到摆设,我屋里有两样倒是合适妹妹们,我这就去取了来。」 叶茜忙道:「那怎么行,我们当妹妹的该孝敬姐姐的,如何能要姐姐的东西。」 「妹妹们初来乍到,我当姐姐的如何能小气。」章雨柔笑着说,又道:「要是推辞,那就是见外了。」 画眉也笑着道:「章姑娘最是心疼妹妹的,茜姑娘莫要推辞了。」 「那就多谢姐姐了。」叶茜福身说着。 章雨柔转身去了,叶茜让着画眉坐下,看桌上己有茶水,便倒了一碗端给画眉,笑着道:「我们姐妹初来乍到,许多事情还要请姐姐指点。早上过来时,看府里这样宽敞气派,心中就存了十二万分的敬畏之心,只怕不小心走错了地,说错了话。」 「姑娘客气。」画眉笑着说,虽没有接茶碗,却是赞许的看向叶茜,道:「大太太和二太太那里,晚上吴妈妈会带你们过去认路。老太太这院里,除了空着的东厢房。另外还有四所小跨院,分在左右两侧,章姑娘住了左侧上手的沁芳斋,大姑娘住了下手茗园,二姑娘住了右侧上路的降云轩,右侧下路的思学馆是学堂,老师和嬷嬷们教课的地方,以后你们也要过去读书。」 叶茜听得点点头,恍神中的叶荞也不敢恍神,赶紧过来听课。又问:「老太太和老太爷平常都是几时起,几时歇?」 「请安的事还不着急,以后嬷嬷会教你们。」画眉笑着说,又道:「老太爷早饭过后去书房,晚饭时才回来。就是在屋里也不要紧,老太爷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喜欢孙女,像四爷那样嘴甜会说话的就更得他老人家喜欢了。」 「老太太那样慈爱可亲,这样看中我们姐妹,真是恨不得掏心挖肺讨得老太太喜欢。但又害怕说错了什么惹得老太太不快,画眉姐姐长跟在老太太身边,若有什么忌讳,或者哪里做错了,还请姐姐指示教训。」叶荞说着。 「老太太待人再好不过,别说自家孙女,就是对下人也是没话说。」画眉笑着说,看向叶荞道:「老太太是因为喜欢你们才留下你们,也不图你们巴结讨好,只要你们自己肯努力,好好跟嬷嬷先生学,像章姑娘那样,懂事听话,善解人意,老太太就高兴了。」 叶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叶茜努力回想叶老太太的性格,确实是很好说话的老太太,并不难侍候。 「塌上是山老爷送进来的,是两位姑娘的衣服。另外山老爷还请人裁了新衣,三天后就能送过来,这两天姑娘先将就一下吧。」画眉说着,声音却不禁放低了些。 「多谢姐姐关照。」叶茜笑着说。 从早上看到画眉时,叶茜就能清楚感觉到画眉身上的善意,不只是对叶荞,对她也不错。混成画眉这样的大丫头,一般的金银钱财动不了她的心。应该是清娘的关系,幸好有这层缘渊在,不至于完全抓瞎。 第二十二章 叶茜还想再问些别的,章雨柔却是带着丫头们进来,几个丫头手里都没空着的。斗大的汝窑花囊,鱼雕笔筒,各色笔筒,里头插满毛笔,还有好几方砚台,另有丫头抱着一摞书。 「章姐姐,这……如何当的起……」叶茜又是惊又是喜,刚才章雨柔说要送礼时她只当是客气话,结果章雨柔送这来这么多东西,那就不只是客气了,至少是很喜欢她们姐妹。 「也没什么好东西。」章雨柔笑着说,指挥丫头摆放,花囊放到厅里石案上,文房四宝则放在南边书桌上,又道;「虽然说女子该以针织女红为主,但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儿,哪能只会针线呢。虽然不用去考状元,诗词总是要看看的。」 「章姐姐说的是,就冲着姐姐送来的这么多笔和书,我们也一定会认真读书练字。」叶茜笑着说,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都挺喜欢才女的,章雨柔自是不必说,叶芙和叶薇好像也能出口成章,想在国公府生活,读书练字还真是必需的。 「只要有心,慢慢学就好。」章雨柔笑着说,又看看堆满的书桌,显得十分满意,又道:「今天都累了,改天再过来跟妹妹们说话。」 叶茜和叶荞送章雨柔到门口,画眉也跟着出来,笑着道:「茜姑娘和荞姑娘也歇歇吧,我回去看看老太太。」 「姐姐慢走。」叶茜和叶荞说着。 叶茜和叶荞转身进屋,饶是叶茜也不禁吁口气,却没有坐下休息。到榻前把自己的包袱打开,两身家常衣服,梳头的家伙以及日常带的小首饰,另外还有一个荷包,里头全是一两左右的碎银子,有十来两左右,深宅大院里想花钱买东西也没处买,这些是给她打赏下人。 为了寿宴做了三身新衣,只穿了两身,还有一身可以明天穿,再有两身家常的替换着,撑过三天问题不大。三天后就有新衣,比不过国公府的正牌小姐们,至少不会被下人笑话。 叶荞也过来把包袱打开,东西跟叶茜的差不多,两身家常衣服,梳子以及日常小首饰,一样十来两碎银子。 正清点着,旁边的叶茜却把自己的荷包也塞到叶荞的包袱里,笑着道:「妹妹,这个荷包你也拿着,打赏下人的事你来做。」 「啊??」叶荞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叶茜问,神情有几分戒备:「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更喜欢你,让我留下来只是顺便而己。」叶茜神色认真的说着,看叶荞还是一脸疑惑,又道:「都在这里了,难道你还认为我会跟你斗气,妹妹,在你心里我就么傻吗。」 她能进国公府本来就是沾叶荞的光,相信叶老太太的重点也是叶荞,叶荞打赏的时候肯定比她多。再者初来乍到两个人本来就太显眼,不如她先当个影子,显眼的好事全让叶荞来做,只要叶荞能立住了,她也就能立住了。 叶荞向来聪明机伶,晓得叶茜所言非虚,要是叶茜再有争斗之心,那还不如直接回了叶老太太两人现在回家,也比将来被人赶走来得好。国公府深宅大院,人多口杂之地,不说其他,就今天席间叶芙哭那一出,要是把账算到她们姐妹头上,就有她们受的。 放下昔日恩怨共同进退,至少在国公府时必须如此。叶茜为表诚意连荷包都给她了,初来乍到打赏下人多重要,不用说也能晓得。便道:「我怎么会如此想,我们是亲姐妹,正该齐心合力之时,只是这荷包我却不能要你的。」 说着叶荞就要把荷包拿出来还给叶茜,她生来要强,跟叶茜缓和关系没什么,对双方都有利,但她不想欠下叶茜的人情。 叶茜看叶荞执意,也晓得叶荞性子,便收了回来,笑着道:「行,那我先收着,妹妹的钱要是花完了,我再给你就是了。爹爹在外头,总不好问他拿钱。」 叶荞点点头,抬头看向叶茜的神情多少有些复杂,叶茜不是没叫过她妹妹,但这几声妹妹叫的不但真情实意,还非常自然。就是现在她真心想跟叶茜和好,但马上情真意切的叫姐姐,她也会觉得叫不出口,感觉不到位。叶茜却能张口就来,场面功夫叶茜比她强得多。 叶茜拉住叶荞的手在炕沿上坐下来,忏悔道:「我是姐姐,不应该给你置气,都是我的错,以前的事情妹妹切勿放在心上。」 想在国公府立住脚,只是表面上放下恩怨是不够的,当然想把以前的种种一下子全部放下也不可能,但至少得往这方面努力。叶荞性格傲慢,不可能低头,那她就先低头。两人若是做不到齐心合力,国公府她们肯定呆不住。 叶荞见叶茜说的认真,又想到前不久苗姨娘闹事,叶茜也是站她这边维护她,对叶茜的成就也减了几分,道:「也是我太任性的缘故。」 「我该让着你些。」叶茜笑着说,却不由的叮嘱道:「现在不比在家里,妹妹千万不能再任性了。」 「嗯,我晓的。」叶荞说着,却不由的深吸口气,她自小脾气就这样,现在要学的第一样就是忍。 叶芙在小花厅餐桌前看到叶茜和叶荞时,那神情活似看到两只老鼠,叶薇虽然不像叶芙表现的那样明显,脸上的神情也可以用惊诧来形容了。下午散席之后,她们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并不知道叶老太太的安排,下人们倒是晓得,还没顾上说就到晚饭时间,便撞了个正着。 「我留她们住下,以后你们姐妹要好好相处。」叶老太太高兴的说着。 叶茜和叶荞规矩的福了福身,像叶芙这种带着明显歧视色彩,个性幼稚,又是大小姐脾气,亲近那是找抽,讨好更是犯贱,做什么都无用功,那就不如躲远点,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叶薇看起来相对要好相处些,脾气如何也是拿不准,就像画眉说的,叶老太太是因为喜欢她们才留下她们,相信叶老太太也不会喜欢媚言奴骨的,先保持安全距离观望。 叶芙一脸不可思议地问:「老太太,你为什么留她们住下?」家里又不是没孙女,她和叶薇是嫡亲的,还有章雨柔一个外孙女,杨婉真就是不算,眼前还有三个孙女,还要留旁人家的孩子,这太不合情理了。 「你这两个妹妹母亲早亡,家里也没有女性长辈,无人教养,我看着她们两个可怜见的,这才留下她们。」叶老太太叹气说着,又看看旁边叶薇道:「以后你们一起读书,学规矩,要相亲相爱才好。」 叶芙没作声,仍然是一脸不服气。叶薇虽然打心里也看不上叶茜和叶荞,但叶老太太如此说,她如何敢顶嘴,虽然脸色还是不好看,起身道:「是。」 正说着,叶老太爷进来,众人立时收声,恭敬的排队站好,叶茜和叶荞虽然不懂,便站在叶薇身后,束手站好。 「都坐。」叶老太爷说着,自己先在主位坐下,叶老太太这才跟着坐下,接下来才是姑娘们。 等众人坐好了,婆子手端托盘鱼贯而入,丫头们端盘上桌,叶老太爷动第一筷,众人才开始吃,饭毕漱口吃茶,此间一声咳嗽声都没有。 第二十三章 叶茜还好,在国公府吃过饭,多少晓得此间规矩,虽然没有吃得十分饱,也有七、八成。叶荞就惨多了,虽然没有出错,但头一次这样的阵仗只怕哪里出错了,根本就顾不上吃,放筷子时肚子几乎是空的。 「走吧,我们到花厅里说话。」叶老太太笑着说。 众人稳步花厅,丫头端茶上来,叶老太太这才笑着对叶老太爷道:「这是山老爷的两个女儿,打小没了娘,家里也没有其他女性长辈,我便留她们住下。」 「嗯,如此甚好。」叶老太爷无所谓的说着。 「二老爷,二太太来了……」 丫头一声通传,帘拢响起,叶二老爷,叶二太太,叶二爷叶景尔,叶五爷叶景伍鱼贯而入,再加上跟着叶老太太的叶薇,二房的全部主子到齐了。 要是按照最严格的礼教,每日三餐只开两大桌,一桌开到前书房,由叶老太爷领着爷们吃。还有一桌则是摆到叶老太太屋里,叶老太太带着女眷们说,请安也是一样,前书房里儿子带着孙子给老子请安,后院则是儿媳妇带着孙女,孙媳妇给老太太请安。 大楚朝的礼法并不像前朝那样严格,就像国公府是各房皆有厨房,姐儿哥儿跟着谁住就在哪里吃。叶老太爷还在世,叶老太太也是省事婆婆,便免了儿媳妇们的侍候,只让各房早上和晚上饭后过来请安。 请安也不再分男女,什么儿媳妇要回避公公,叔嫂不通话,一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那么讲究。都是大家一起来,儿子,媳妇,带着晚辈们一起过来。 「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 叶二老爷打头,二房一串人马,列队站队,齐声问安。 叶老太太欢喜的道:「都坐吧。」 从花厅转到大厅,章雨柔带着姑娘们落座时,坐的都是婆子另拿的小凳,就在叶老太太脚塌前。现在叶二老爷来了,便在右手第一位子上坐下来,叶二太太顺着坐下来,然后是叶景尔,叶景伍。 与雍容华贵,气派十足的叶二太太比,叶二老爷看着就像十足的酒囊饭袋。身体发福,体态臃肿,贪杯好色,骄奢淫逸,三十几岁的人,看着好像有四十几岁了,头上都有点败顶的迹象。 十四岁的叶景尔是叶二老爷的庶长子,五官与叶二老爷有些几分相似,样貌更清秀些,少年体格,虽然说不上美男子,但也马马虎虎。叶景伍今年九岁,跟叶薇是双生姐弟,兄妹俩十分相似。 二房人马刚坐定,叶大老爷也领着大房人马来了,叶大老爷前头走,叶大太太牵着杨姑娘,叶景怡牵着幼弟叶景陆,显得十分相亲相爱。 有叶二老爷对比着,叶大老爷好歹还留有一点点国公爷的体面。身材虽然也发福了,气色看着比叶二老爷好的多,没有带着一脸淫逸相。当然跟美少年叶景怡一比又成了渣渣,草包爹爹能干儿子,叶老太爷更看中谁一目了然。 就连当初叶家同意叶大太太进门,也有叶景怡的缘故。丑事已经传出来,不续妻那必定就要纳妾,原配生的嫡长子,原配妹妹当妾室,然后再娶一个正室进门,生下嫡子,又有唯一的爵位继承权,把这样的配置放到后院里。结果只有一个:斗,不死不休。 叶大老爷的无能早就表现出来,别说撑外头的门面,一般家务事他都理不清,扔他到这种高难度的后宅中,绝对是家无宁日。叶老太爷对叶大老爷也已经不抱希望,也有把章雨柔许给叶景怡之意,章家虽然祖上说出去很光彩,实际已经绝户,杨家也落魄的不成样子,不可能再给叶景怡助力。 跟小杨氏的丑闻也闹出来了,那就不如顺水推舟,把小杨氏娶了,也算全了叶景怡的脸面。对叶大老爷也许是不太好,但至少叶景怡这个长房长孙的路是一帆风顺的,叶老太太再辛苦几年,等章雨柔正式嫁进门,越过叶大太太,直接交给章雨柔,那国公府的传承就会十分顺当。 「都坐吧。」叶老太爷挥手说着。 叶大老爷这才带着大房众人坐下,家里人都来齐了,叶老太太这才指指自己跟前的叶茜和叶荞,介绍道:「这是山老爷的两个女儿,自小亡母,我接她们家里住下,以后跟着姑娘们上学,学规矩。」 「啊?」叶大太太几乎惊呼出来,进门看到叶茜和叶荞时就觉得十分惊讶,叶老太太当场宣布,她心里想的跟叶芙一样,自家孙女这么多,怎么还替养别人家的孩子。 叶二太太心中也有几分惊诧,细想也不算意外,要是叶老太太不想她们留下,下午时也不用让画眉带着认清各房人口了。笑着起身道:「恭喜老太太,身边又添了两个乖孙女。」 叶老太太抬手摸摸叶荞的头,又道:「早上见过太太和姑娘们了,去见见老爷和哥哥们。」 「是。」叶茜和叶荞起身答应着,也不用人介绍,从叶大老爷起,挨个福身见礼。 叶大老爷和叶二老爷虽然也莫名其妙,但家里多了两个女孩儿几乎与他们无关的,见完礼也就算了。 叶二太太十分细心,看看叶茜和叶荞身上衣服很平常,跟国公府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便笑着道:「两个孩子初来乍到,又错过了裁衣的时候,我看她们与薇丫头身量相仿,薇丫头就均出几身没穿过的给妹妹们。」 叶茜和叶荞顿时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叶茜更是道:「这……怎么好要姐姐的衣服。」 「几件衣服而己,茜姑娘太见外了。」叶二太太笑着说,又看一眼叶薇道:「回去让丫头收拾个包袱给两位妹妹送过去。」 叶薇满心不愿意,但嫡母吩咐哪里敢说不行,就是她现在跟着老太太,对叶二太太也不能有丝毫违抗,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道:「是。」 叶大太太向来不得叶老太太喜欢,请安时几乎一言不发,倒是叶二太太向来是场面的主导者,跟章雨柔两个,引着叶老太太说了一会家常,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叶老太爷就发话道:「这些天都累了,早些歇着吧。」 众人皆站起身来,叶大老爷先带着大房人马走,随后叶二老爷也带着二房人马走。章雨柔、叶芙和叶薇跟着老太太住的,送众人到院门口,叶茜和叶荞当然也跟着送。 送完人回屋,叶老太太也道:」茜丫头和荞丫头留下来,你们也去歇着吧。」 吴婆子带着嬷嬷和丫头们进来,三个嬷嬷全是五十岁左右,两个大丫头,十三、四岁的模样,模样虽然称上漂亮,却也称的上清秀,另外还有四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虽然年龄小了些,却带着一股机伶劲。 叶茜和叶荞先见嬷嬷们,算个吴婆子一共四个,叶荞心里多少有点打鼓,大家族的引教嬷嬷都是恐怖的存在,尤其是眼前这几个看起来都挺凶的。 「这是杜鹃和喜鹊,今年十三岁,是我身边的二等丫头,做事勤快细心。」叶老太太笑着说,粗使小丫头还可以从现挑,唯独贴身丫头绝不能是新手。 杜鹃和喜鹊磕头道:「见过茜姑娘,荞姑娘。」 「两位姐姐快起来,以后还要请姐姐们照顾呢。」叶荞连忙说着,叶茜则去扶杜鹃和喜鹊。 第二十四章 吴婆子又指指四个小的,道:「这是才挑上来的,名字还是请姑娘们起吧。」 叶荞多少愣了一下,不禁看一眼叶茜,她也使过丫头,但小月的名字是原本就有的,哪里想到国公府的丫头,要主子赐名才行。 叶茜有些为难的道:「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名字,还是妹妹起吧。」明显是以叶荞为主,她何必出风头。 叶荞想了想,道:「那就春香,秋月,冬晴,夏雨。」春夏秋冬为名,虽然不能说出彩,但至少中规中矩的。 四个小丫头也跪下磕头。 「如此你们屋里的人也全了,吴妈妈看着你们,我也能放心了。」叶老太太笑着说,调整一下坐姿,脸上也一脸疲惫之色,道:「明天还要闹一天呢,都早点去歇着吧。」 「是。」众人答应着。 叶茜和叶荞回到屋里时,屋里的灯已经亮起,炕上的包袱已经收拾好,衣服也已经叠齐整放到衣柜里。四个小丫头还显得很生疏,杜鹃和喜鹊却是熟练的很,支使小丫头们打水,又侍候着叶茜和叶荞洗脸梳头。 正收拾着,只见一个浅红肩甲的丫头打帘子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神情却是十分不屑,好像只是进门就脏了她似的。直到看到吴婆子,不屑之气才收了几分,上前道:「这是大姑娘拿给两位姑娘的。」 小丫头侍候着叶茜在临窗炕上洗着手脸,叶荞则正坐在妆台前梳头,回头看那丫头一眼,端庄的笑笑却是没动。杜鹃上前接过包袱,叶荞又从妆台下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块银子,很随意的递给身边的喜鹊,也不看那丫头,对着镜子摘着耳环,嘴里笑着道:「劳烦姐姐走一趟,拿着喝茶吧。」 喜鹊接过银子,便递给那丫头,笑着道:「如意姐姐,拿着吧。」 如意不敢不接,脸黑的跟锅贴似的,接过银子说了声谢,飞似的走了。 嬷嬷们还在,叶茜不敢大声笑,心中却是觉得十分爽。有脾气是好事,叶荞刚才那排场气质,绝对是浑然天成,把主子款摆到十足十,别说叶薇这个庶女,连叶芙都能压下去。受主子小姐的气就算了,连个送东西的丫头也敢来摆谱,要是真被随意欺负了,别人只怕以为她们是面团了。 「晚上喜鹊上夜,都去歇着吧。」吴婆子分派工作。 喜鹊马上道:「是。」 等到嬷嬷和丫头们都退下去了,吴婆子又叮嘱道:「姑娘们早些歇些吧,明早要早起呢。」说完这才走了。 喜鹊关上门,把帐幔放好,吹了灯,屋子就彻底黑了下来。叶茜和叶荞头并头睡着,两人都没说话,却都知道彼此没睡。怎么能睡得着,从三进房子搬到国公府的深宅大院里,身边下人从一个添到十个,梦里才能想到的好事结果在现实发生了,想想明天,后天,步步为营却又充满了无尽的希望。 「睡吧,睡吧,明天会更好……」叶茜有几分喃喃自语的说着,不知道是说给叶荞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姑娘,姑娘,该起身了……」 吴婆子的声音响起与耳边时,叶茜第一反应是拉拉身边的叶荞,千金小姐绝对不能懒床,让下人叫起床已经是懒散的表现,要是再叫不醒,那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叶荞醒的也快,立即打起精神来,笑着道:「妈妈早,让妈妈笑话了。」 「姑娘还没适应家里的时辰,过两天就好了。」吴婆子笑着说。 衣服从里头到外全部换新的,内衣是自己的,外衣却是昨天叶薇派人送来的。洗脸梳头,全是丫头侍候,叶茜还好,上辈子她也是使四、五个大丫环的人,这种全程服侍她很享受,倒是叶荞,许多事情自己做惯了,习惯性就要伸手做,又怕被人小瞧了,只得强忍着。 从头到脚收拾妥当,就有小丫头过来道:「老太太屋里传早饭了。」 叶茜和叶荞站起身来,吴婆子上下看了看,确定妥当了,这才道:「去吧。」 到了叶老太太屋里,章雨柔,叶薇,叶芙都已经到了。先向二老问了早安,叶茜就笑着向叶薇道:「昨晚姐姐派丫头送来衣服,本想新自去道谢,又想到时辰不早,怕扰了姐姐休息,就没过去了。此时遇上了,正好向姐姐道谢,多谢姐姐怜爱。」 说着叶茜和叶荞向叶薇福了福身,讨厌丫头摆谱是一回事,才进国公府前头已经半得罪了叶芙,对叶薇则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当然要是叶薇非要冲上来甩她们耳光,那也只能得罪了。 昨晚如意回去一通告状之后,叶薇当时就愤恨不己,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穷亲戚,还真拿自己是回事。早上见到叶茜和叶荞时就没好脸色,不过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在,尤其是叶老太爷时,真是大声说话都不敢。现在叶茜又在这里说道谢的话,心中气愤虽然未消,却也只能道:「妹妹客气了,几件衣服而己。」 「多谢姐姐。」叶荞说完这话,也不再说其他,再说下去就是自找没趣了。 摆桌吃饭,饭完又是早上请安,大房和二房大串人马过来,却并没有坐多久,今天四大管事要给叶老太爷继续过寿,一会还要去花厅吃席听戏。全部都是下人们操持,也没有外客,也就是自家乐上一天。 叶老太爷宣布散场,各人回屋更衣,大房和二房人马前刚走,就听后院里传来叶景祀急促的声音:「祖父,祖父……」 叶老太爷听得爱孙声音,顿时大喜。自从叶老太爷搬到公主府后,三房人马过来请安就是有数的,完全就是随安宁公主心意,叶老太爷也不敢要求。倒是叶景霰和叶景祀,嫌在公主府无趣,常跑到国公府里玩,国公府里有祖父,兄弟也相对多些。 不等丫头去打帘子,叶景祀已经直冲进来,满脸的汗水,拿衣袖擦着汗,也不去请安问好,只是着急地道:「祖父,快点命人把后花厅的戏台拆了。」 叶老太爷听得一怔,不等他问,叶景祀急慌慌的道:「刚才东宫太监到家里去报信,说太子病重,祖父要赶紧收拾了去东宫。」 去公主府传话太监刚说完,他就来跑到国公府来报信,要是下人来,肯定要重重通传,还要解释一通,耽搁一会弄不好花厅的戏已经唱起来了。虽然是在自己家里,但太子重病的时候,大臣家里张灯结彩唱大戏,这是能要命的把柄。 太子病重好像一枚炮弹,顿时把国公府炸的是鸡飞狗跳,花厅前头的戏台是马上拆掉,但凡挂着的红布、红灯笼全部拆下来,连带着丫头头上的红头绳都要全部拆下来,所有寿礼入库房,府内不能有任何办喜事的样子,挂白布早了点,但里里外外绝对不能有任何喜气。 东、西厂,锦衣卫,不但平常听百姓听得闻风丧胆,大臣勋贵们一样怕的要死。尤其是在位的万启皇帝,按叶景祀的话说,他那个外公性格坚毅果断,威武霸气,却又稍带点神经质,偏执狂。当他最重要的儿子重病时,大臣也必须是一副要死儿子的反应,不能保持一致的就要小心脑袋了。 第二十五章 公主府已经在准备,国公府也不能慢了,叶老太爷,叶大老爷,叶大老爷,叶老二老爷,叶二太太,嫡长子叶景怡。叶大太太因无诰命在身,此时并不用去。当初没给她请封诰命也是因为这个,叶老太爷怕她上不得台面,在外头丢人,根本就不请封诰命,这样就不用出门了。 国公府从上到下忙碌起来,姑娘们则各自回屋,这时候不添乱就好了。唯独叶大太太这个不去的,却要格外忙碌些,打点叶大老爷出门,还要坐小轿把国公府从上到下检查一遍,只怕下人哪个不小心,留下了祸患。 一番忙碌完毕,叶大太太回到上房,叶芙也过来了,杨婉真正陪着她说话。看到叶大太太进门,两人皆站起身来,杨婉真扶着叶大太太塌上坐下,又给叶大太太倒茶,叶大太太喝了口茶,又把茶杯递给杨婉真,愤愤不平的叹气道:「在这个家里,我真是连个管家媳妇都不如了。」 叶芙没作声,叶老太太、叶老太爷看不上,叶大老爷自己都歧视叶大太太,叶芙作为女儿虽然不至于歧视亲娘,但要说多少敬意也是没有的。 杨婉真赔着笑脸道:「姑妈说的哪里话,您是八抬大轿进门的正室太太,哪个敢小瞧你。就是温姨娘,姑丈再宠她,见了您还不是小心翼翼的。」 叶家的妻妾之分非常非常严格,不管谁的小妾,别说做出格的事了,哪怕不小心高声说了句话,不用主母太太,就是管家媳妇都能上去好一顿收拾。二房里叶景尔的生母,是叶二老爷奶妈的女儿,又生下庶长子,结果就因为跟叶二太太斗了几句嘴,被叶老太爷晓得,打了四十板子送到庄子上,没多久就病故。 「唉。」叶大太太轻叹口气,心里却是多少舒坦些。看看叶芙问道:「老太太怎么突然留了远房姑娘住在家里?」 叶芙皱眉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穷丫头,老太太竟然还拔了丫头给她们使唤,叫什么茜姑娘,荞姑娘。今早上穿的衣服还是大姑娘给她们的,那个寒酸样子,实在是笑死人了。」 杨婉真倒是让丫头打听了,道:「听说荞姑娘的母亲原本是叶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三年前去世了,家里又无人主事,老太太怜悯她们才接她们过来住几年。老太太素来心善,又看她们喜庆讨人喜欢,留在身边解解闷也是有的。」 叶老太太心肠好,待人也好,不说其他的,就是她这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到叶老太太跟前,跟叶芙、叶薇也有一样的,但凡有赏赐,有她们的也有自己的。 「清娘?我倒是记得那个丫头,生的一副好模样,二老爷还曾问老太太要过,老太太却是没给。」叶大太太说着,叶二老爷实在是个色胚,府里只要平头正脸的都不放过。叶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他摸走不了少,能记住清娘,那是因为叶老太太没给。又道:「这些年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不知道换了多少,一个丫头的女儿就能得老太太青眼了?」 叶芙听得更是不屑,丫头的女儿也敢进府充小姐,跟她平起平坐,原本只是嫌弃,现在就是厌恶了,道:「竟然是丫头的女儿,天呢,那两个丫对给老太太下盅了吗!」 「不过是两个穷丫头,妹妹是尊贵的人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随她们去吧。」杨婉真笑着说,有时候她也搞不清叶大太太和叶芙的脑筋回路,不管是什么身份,叶老太太喜欢留她们住下了,她们就是家里的客居姑娘。看看叶二太太多会做人,直接让叶薇包衣服送过去,难道是为了讨好两个穷姑娘吗,那是做给叶老太太看的。 叶大太太脸上有几分疑惑,道:「老太太竟然留下丫头的女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婉真心中无语,叶芙是小孩子,看不上叶茜和叶荞,不管是文斗还是武斗都是小孩子不懂事,要是叶大太太以长辈之尊去难为两个晚辈……只能说叶大太太在婆家一辈子抬不起头是有道理的。想了想笑着道:「不如我去看看她们,也探探口风。」 叶大太太想了想道:「也罢,你过去看看,听听那两个丫头怎么说的。」 「是。」杨婉真起身说着,辞了叶大太太这才转身去了。 杨婉真出了叶大太太的正房,先回了自己的小跨院。叶大太太的院子格局跟叶老太太的差不多,同样是东西厢房,四节小跨院。东侧两节小跨院合成了一节,成了叶景陆的住处,杨婉住了西侧上边一节,叶大老爷的爱妾温姨娘住了下边一节。 换了身衣服,杨婉真又翻翻自己的柜子,最后只找出两色针线。叶大太太并不是抠门的人,管家的叶二太太更不小气,她的待遇跟叶芙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杨家太穷了,她要时常拿东西回家,自己就是再节省,剩下的东西也不多。 拿上针线,丫头也没带,杨婉真从后门出去,进到叶老太太院子里。早上的忙乱劲已经过去,此时大院里静悄悄的,快走到西厢房门口时,杨婉真不禁把脚步放重了,快走到门口时,笑着道:「妹妹在屋里吗?」 叶茜和叶荞当然在屋里,吴婆子正讲着府里的一些基本事宜,听到杨婉真的声音,不禁起身相迎。小丫头打起帘子,杨婉真进到屋里,大概看了看屋里摆设,尤其看了看书案,章雨柔果然是有表示的,还是很大方的赠送。 「姑妈让我来看看妹妹们,要是缺了什么只管说一声。」杨婉真笑着说,二太太和章雨柔都有表示,大房其他表示没有,至少嘴上表示一下慰问。叶大太太做事不周全也不是一天了,自己跟着她,能描补上的都尽力去描补。 「多谢太太挂念,还劳姐姐跑了一趟,姐姐快请坐下。」叶荞笑着招呼杨婉真坐下,叶茜亲自捧茶给她。 「劳动妹妹了。」杨婉真笑着接过茶碗,看看旁边的吴婆子,笑着道:「老太太果然心疼妹妹们,派了吴妈妈照看,再妥当不过。妈妈也快请坐下,您成天跟在老太太身边,也实在辛苦了。」 推让一番,吴妈妈只在脚凳上坐下,杨婉真把针线送上,又拉着叶荞的手说了几句闲话,便要起身走了,笑着道:「妹妹们才来,府里的事还要劳烦吴妈妈多教导,我就不在这里杆着,等过几天妹妹们上下熟识了,只管过来找我玩。」 叶茜和叶荞送杨婉真到门口,叶茜心中是啧啧称奇,前两回见面还真是没看出来。杨婉真说话行事是真靠谱,十一岁的小姑娘说话就能如此周全,夸人的话,连吴婆子都没落下,至于能甩叶大太太和叶芙好几条街。 「杨姑娘也是个难得的。」吴婆子似有几分感慨的说着,停了一下却是道:「若是在老太太这里,或者花园里跟着杨姑娘一处,玩笑倒是什么;若是大太太院里,大太太素来爱静,切勿吵闹。」 叶荞和叶茜听得点点头,道:「妈妈说的是,我们都记下了。」想想叶大太太和叶芙看她们的神情,人家嫡长女,能躲就躲吧。 叶老太太不在,叶芙和叶微回家各找各妈,叶芙就算了。叶薇却是庶女,趁着祖母和嫡母不在,要过去跟生母吃饭。丫头报与章雨柔时,章雨柔听得皱眉,但也不好叫人硬把叶薇拉回来。 第二十六章 叶芙和叶薇都是五岁以后跟的叶老太太,以前都是跟着各自亲娘。也不是叶老太太偷懒不带孙女,有个缘故在其中。叶二太太进门后不久也曾生下一子,叶老太太十分喜欢,想着叶二太太要管家理事,便抱过来自己养,不曾想孩子四岁时夭折了,后来叶二太太就再没生育。 小孩子夭折是常有的,但在祖母这里夭折,叶老太太十分内疚,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吉利。叶大太太虽然不太妥当,叶薇跟着生母更不妥当,仍然等到两人五岁后才移到自己这里养活。 叶茜和叶荞准时过去,用了一上午时间,两人已经完全了解各处作息时间。国公府是凡事都有钟点,执行的非常严格,提前有时候未必是好,准时才是好。 两人刚到,章雨柔也来了,吩咐婆子们上菜,领着叶茜和叶荞入席,又招呼两人吃饭,虽然气氛仍然如此,但只有一个章雨柔在,压力少了许多,叶荞也吃了个七成饱。 饭毕,章雨柔就笑着道:「两位妹妹自便。」说着自己带着丫头回屋。 叶茜和叶荞如何敢在正房多坐,也带着丫头婆子回了西厢房。 掌灯时分叶家众人回来了,气氛十分凝重,章雨柔带着叶茜、叶荞已经吃过晚饭。等到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的晚饭,章雨柔便上前侍候,叶芙和叶薇旁边搭手,叶茜和叶荞倒是很想搭手,但真是搭都不知道怎么搭。 上午吴婆子说了国公府各房作息,下午吴婆子却是开始教课,一个下午只说了三样,站、坐以及洗手。站、坐都属于仪态,从姑娘开始学走步时开始学的,叶茜和叶荞现在学虽然晚了些,但只要记住关键,平常留意一些就好了,这不是一天能练出来的。 真正让叶茜和叶荞开眼的是洗手,饭毕要如何洗,外出回来要如何洗,如何取水,如何均手,洗完又要如何擦,三条手绢要如何用。看吴婆子演视一遍之后,就连叶茜都有种新世界大门被打开的感觉,只能感叹一句,常出入国公府与国公府的小姐差别真大。 也因为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更知道其中的门道有多少,自己吃饭的动作姿势还没学会,端水倒水的还是不要做了,尤其是叶老太爷看着心情还不太好的时候,便只是站着,不敢动手。 「唉……」饭完叶老太爷就是一声长叹。 叶老太太也是一脸忧心的模样,却是对身边的丫头道:「过去给大老爷和二老爷说一声,晚上不用来请安了,今天都累了,各自在屋里歇吧。」 丫头赶紧去传话。 气氛好像更紧张了,连章雨柔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是给姑娘们使了眼色,没敢作声,福了福身行礼退下了。 各人回屋,叶茜心里有些嘀咕,做为重生人士,八岁时的宫斗朝廷大事她虽然不知道,但未来的皇帝是谁,她很清楚。病重的这位太子确实很快死了,最多一年万启皇帝也死了,三皇子也就是安宁公主的亲弟弟,作为活着年龄最大的皇子继承皇位。国公府也沾光了的,至少新皇登后国公府更受待见了,尤其是章雨柔,多次进宫,宋太后非常喜欢她。 就是国公府跟太子关系好,大楚朝立太子的原则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大皇子是宋太后生的嫡长子,三岁立太子,五岁亡故,第二位太子就是贵妃生的二皇子,以长子身份立为太子,现在他也要死了,太子之位该轮到三皇子,有安宁公主在,国公府就是不能脸上笑出来,也不用如此唉声叹气。 「明天上午、下午皆有老师来授课,姑娘们早些睡吧。」吴婆子说着。 叶荞下午才了开眼,对于国公府有了一重新的认识,心中不禁有几分畏惧之意,便问:「那要准备书本吗?」 「上午的老师是讲煮茶,下午是讲做菜,老师会把笔记提前做好送给各位姑娘们。」吴婆子笑着说,看叶荞一脸茫然,与其让她们明天上课时抓瞎,便索性说了起来。 所谓老师教煮茶和做菜,绝对不是指让姑娘们亲自动手,千金小姐是享受的,不是干活的。不管是姑娘自家宴客还是到别人家里做客时,一杯茶端上来,马上能看出茶碗的来历,喝一口就要尝出来是什么水,什么茶叶,中间经过了多少道工序。 茶具配不配茶,什么茶该配什么点心。丫头煮茶的手法对不对,哪里错了,要如何更正,小姐不用去做,但必须得晓得并且能指正丫头的错误。 做菜也是一样,太太也好,小姐也好,连厨房门朝哪开都不用知道。但四季菜蔬必须张口就来,作为管事太太、奶奶,出门赴宴,一道菜上来了,也许叫不上名字,但吃一口之后必须晓得是什么材料做的,大概用了什么佐料,是煮的还是蒸的。 在家当姑娘的时候还不是特别讲究,但出阁之后都要有一个基本技能,要说的一桌好菜。当家太太奶奶要决定菜单,安排客人坐次的时候还要十分讲究,有些人不喜欢什么的就要避开,避开之后菜色如何搭配,添什么,减什么。 再就是有客人问起来了,你家这个菜是怎么做的啊,当家奶奶马上就要说出来,什么材料,什么样的工序。至少这个菜多少钱,不好意思,不晓得。几代公府出来的千金小姐,不管是什么东西,只看喜欢不喜欢,银子那是什么,不认得。 「这些都是基本功,也不是一天半会能学会的,时候长了自然就晓得。」宋婆子笑着说。 千金小姐,千尊玉贵,那不是丫头婆子人多捧出来的,而是一堆堆老师教养出来,谈诗说词能接上话,厨房茶艺搭的上来。御下时,下人的过错能马上指出,出外做客时,不管走到哪里,不管主人家拿出什么东西来,都得认得说出个一二三。有了这样的底气,行事才能不露怯,有了底气才有气场,有了气场那才能说排场。 叶荞自是不必说,就连叶茜也有点听傻了,千金小姐的必备功课……全部学会都学到什么时候去啊。果然是只看到贼吃肉,没有看到贼挨打,只看到千金小姐过富足的日子,金婢银奴使唤着人,没想到使唤下人也是这么不容易的事。 「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歇着吧。」宋婆子看叶荞和叶茜还在发怔中,可能是自己说的太多,把她们吓倒了,便笑着道:「其实这些只是姑娘闲了学着玩的,又不是书生考状元,当不得真。」 说完这些就让吩咐丫头们侍候叶茜和叶荞梳洗,又留下杜鹃上夜,众人散了去。直到帐幔放下来,吹了灯,叶荞这才小声对叶茜道:「我们真的能全部学会吗?」 叶茜小声道:「我们又不是正经小姐,不过是老太太怜爱留下来住两年,将来寻亲事也寻不到高门大户。不过是见见世面,学学规矩,能学多少是多少,谁还来效考我们。」 上辈子叶荞虽然说是嫁的不错,但也只是相当叶家来说,跟国公府比起来是天差地别。像吴婆子说的那些,在国公府里也许能用着,出了国公府就真没啥用了,就她们姐妹的生活档次真没那么高。 第二十七章 叶荞听得有几分放心,她们本来就是陪客,老师重点教的是国公府的正牌小姐们,能学多少是多少,就当是见世面了。道:「也是,我看大姑娘和二姑娘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她们能学会的,我们多下点功夫也一样能学会。」 「嗯,明天好好学。」叶茜笑着说,叶荞这股不愿服输的劲也挺好,真要论智商,叶芙和叶薇未必拼的过叶荞。 每人十二件新衣,二十两碎银子,叶宗山送进来的,画眉让小丫头拿包袱进来时,叶茜和叶荞连声感激。一般丫头帮着主子送东西跑腿,主子都会有打赏,但像画眉这种,只怕太太级的都要不好打赏她,老太太的心腹,拿块碎银子当打赏那是看不起她。 「劳烦姐姐了,姐姐请喝茶。」叶荞让着,叶茜捧茶上来。 「劳动姑娘,生受了。」画眉笑着接过茶碗,又问道:「姑娘们可习惯了,差了什么少了什么,只管与我说,我回与老太太。」 「不差什么,样样都好。」叶荞笑着说,本来就是寄居,哪来这么多事。 画眉想了想笑着道:「姑娘们要是差了什么,管事那里一时间没买到,可以拿银子给吴妈妈,她自会派人在外头采买。」别说像她们这样寄居的,就是章雨柔都让奶妈在外头买过东西,人多事多,再是千金小姐也有受委屈的时候。 「多谢姐姐提点。」叶荞笑着说。 画眉喝了半杯茶,估摸着叶老太太午睡要醒了,也不敢久坐,起身回了正房。 杜鹃和喜鹊上来收拾包袱,叶茜则把装银子的两个荷包都拿出来,打开妆台下头的小抽屉,把两袋碎银子全部掉进去,又笑着对杜鹃和喜鹊道:「打赏的时候记得来这里拿银子。」 按老师说的千金小姐是绝对不能提钱,这是掉价失身份的事。姑娘和爷们的钱全部都是房里的奶妈管着,姑娘只要说自己想要什么就好。当然这也是理想化的生活,小姐可以千尊玉贵,出了阁当了奶奶却要算账理家。 她们两个寄居的更摆不了这个谱,而且听画眉那个口气,要自己花钱买的东西还多着呢。就是以后月钱由宋婆子拿着,叶宗山送来的碎银子,却不能交上去。吴婆子再好,总要自己手里有点钱,公开放在这里,也就把什么话都省了。 下午是厨艺课,虽然老师有做笔记送给众人,叶荞仍然拿了纸笔过去。思学馆的面积不小,三间正房,左右各三间厢房,总共九间十分宽敞。也因为房舍宽敞,教学区也不同,针织女红在正房,茶艺厨艺在东厢,琴棋书画在西厢。 各屋皆摆了教学道具,本来是三张椅子,现在又添了两张,章雨柔已经毕业,转向学习管家理事方向。五个学生,屋子却不显得多宽敞,实在是学这些,不只是听听看看,还要自己实践,不是动手做,是动嘴尝。 「哟,荞姑娘准备的真齐全,连纸笔都带上了,也是,这样的机会不多,是得好好把握住。」叶芙嘲讽的说着,丫头的女儿也过来跟她平起平坐,看到就烦。 叶荞只当没听到,叶荞虽然心中不悦,脸上却是没表现出来。昨天头一天上课,叶芙就是这副德性,就这样还是嫡长女呢,学再东西都没用,叶景祀说得对,叶芙真是上不得台面。 杨婉真不敢公然反驳叶芙,却是拉着叶芙在当中第一个位子坐下来,笑着道:「先生就来了,妹妹快坐吧。」 叶芙这才坐下来,杨婉真在她右手边的位子上坐下来,趁着叶芙向前看时,杨婉真回头朝叶茜和叶荞笑笑,满是道歉的意思,马上又转过头去。 叶茜心中感叹,叶荞也觉得杨婉真太不容易,虽然同样是寄人篱下,她们还是幸福些,至少不用讨好这样的极品的大小姐。 厨艺课讲得很笼统,这跟茶艺课还不同,茶艺课老师好歹还动手煮茶,让姑娘们看手法,相对来说很直观。厨艺课就不行了,千金小姐是远离厨房的,而且炒菜动静大,烟火气重,也怕薰到姑娘,只能把成品拿出来,然后细细讲解,主要讲国公府里的菜色。 叶茜和叶荞听得认真,听完却多少有点傻,让平头百姓说,国公府里肯定是天天鲍鱼熊掌,那种东西当然也吃,但那并不是最花钱的。越是看着平凡无奇的菜蔬越是花钱,应该说是折腾,一道茄子,十来只鸡来配,工序十几道,配料人工要多少钱了。 还有大楚朝已经有反季洞子货蔬菜,这也决定了酒席的档次,不说样样有,但席面上至少得有一样。据叶茜所知冬天的一条嫩黄瓜的市价是八两银子,其他反季菜蔬也差不多类似,只是成本价算下来也是吓人的价码。 「亏得只是摆酒席撑场面。」上完课回屋之后,叶荞忍不住感慨,以前读诗时,看到说朱门酒肉臭,其实这话也不对,高门大族里不是鱼肉吃得多,而是折腾的太多,钱全花在折腾上了。 叶茜心中也是十分无语,本以为国公府平常饭菜已经无比精致了,没想到竟然是只是家常菜,那就怪不得许多大户没落起来非常快,实在是想起撑起门面太难了。便道:「记住菜谱就好了,以后指点丫头厨娘们做。」 叶荞听得也不禁笑起来,她们也嫁不到高门大户去,何必白操这个心,倒不如记下菜单,以后闲了指点指点厨房,偶尔折腾一回吃吃。 十月中旬,东宫的丧事来了,太子亡故。万启皇帝缀朝三天,官民素服七天,不管是大臣还是命妇都没有闲着的,大臣要哭丧,命妇们也要入朝随祭。叶老太太还好,只要跟着入朝随祭就好,忙的是叶二太太,即要跟着叶老太太入朝,又要料理国公府家务。 太子亡故是国丧,三个月内不得嫁娶,一年之内不得摆酒宴席,按万启皇帝的脾气,臣子们别说喝花酒逛青楼了,这一年里头大臣们最好连自己老婆都不要睡,严格要求肯定没错。 国公府里的家中的戏子伶子马上打发走,叶二太太更是把四大管家叫到跟前,连家中下人都特别交待,孝期之内一定规规矩矩,若是惹出事来,那就不是赶走就能完事,不要怪主人不念旧情,是皇上看着呢。 外头的忙乱与姑娘们关系不大,只要素服七天时不穿红着绿就行,平常的生活仍然是早晚请安,上午、下午听课。但府内事多,气氛压抑,尤其是叶老太太院里还有叶老太爷在,下人们说话都不敢大声,叶茜和叶荞下学之后也不敢四处走动,只怕碍了谁的眼,便在自己屋里做针线,叶茜想的主意,眼看着天冷了,找画眉找了样子,给叶老太太做顶暖帽表表孝心。 至于跟姐妹们相处,章雨柔一直帮着叶二太太料理家务,此时更忙乱些。再有叶芙和叶薇,明摆着看不起,她们也不上前去凑趣,再有杨婉真,日日伴在叶芙身边,更说不上话,还不如屋里做针线。 「这是茜姑娘和荞姑娘的冬衣,家里事多,只赶出这么多来,还请两位姑娘勿见怪。」林福家的赔着笑脸说着。 叶茜看看身后的大箱子,虽然说冬衣占地方,但这么一大箱子就是两个人分也足够了。晓得林福家的是国公府四大管家之一林福的媳妇,管家娘子中的头号人物,叶二太太派了她来送东西,那是对她们姐妹足够的看中。 第二十八章 忙笑着道:「妈妈说的哪里话,前几天妈妈亲自带了人给我们姐妹量尺寸,今天又亲自送来冬,我们姐妹还不知道怎么感激。二太太更是不必说,如此疼惜我们这些晚辈,早就想过去磕头尽孝,只是想着府里事多,不敢过去打扰。」 林福家的听得笑了,叶茜和叶荞进府这么久,性格多好还说不上,倒是有一点好处,事少也懂事,至少会说话。便道:「看姑娘说的,哪里是打扰呢,时候不早,姑娘也早些歇了吧。」 杜鹃和喜鹊早拿了碎银子给箱子的小丫头们,叶茜和叶荞送林福家的出屋门,临走时还说代她们向二太太道谢。 送完人回屋里,小丫头把箱子打开,叶茜和叶荞看了看,两件大毛披风,几件皮袄,再就是内衣和一般棉衣。太子丧期中,颜色偏素,颜色却不是太沉闷,正衬小姑娘穿。 「找个空,我们也该好好谢谢二太太。」叶荞说着,虽然不能说多额外照顾,但至少对她们不坏。 「是啊。」叶茜笑着说,在这个家里,要论聪明,谁也比不了叶二太太。 直到十一月中太子埋进孝陵,国公府上下算是松了口气,把万启皇帝心情最坏的时候熬过去,叶老太爷也敢伸伸腿了,国公府的气氛相对也没那么糟糕。又有冬至将近,虽然不能听戏请客,但冬至是大日子,自家人在一起围桌吃饭倒是没妨碍。 叶二太太晓得叶老太太连日心情不太好,府里也显得过与压抑些,便与章雨柔商议,冬至当天在后花园邀月台摆酒,多少活跃一下府里的气氛。 「回二太太,杜大奶奶来了,车驾已经进二门。」丫头进门回话。 叶二太太和章雨柔都愣了一下,虽然嫡亲之间上门不用特意写贴,但马上就是冬至了,杜大奶奶是当家奶奶,怎么会突然过来。叶二太太是长辈不用去接,章雨柔却是赶紧上车,到三门去迎。 章雨柔的车驾到时,冯氏已经从轿子上下来,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杜大奶奶冯氏是叶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靖宁侯府的嫡女,六年前嫁与忠勤侯府二房的三爷,三年前忠勤侯老太爷去世,忠勤侯府的爵位到头,分家之后,各房出来单过。 冯氏的公公杜二老爷虽然是庶出,分到的家产少,却是探花出身,官运亨通,其夫杜俊是杜二老爷的嫡长子,也是少年英才,二十岁不到就中了举,前程不可限量。倒是长房子孙不争气,少有人出仕,长房一脉反而不如庶出混得好。 「姐姐……」章雨柔本想对冯氏笑笑,但看冯氏满脸怒容,眼睛都肿了,顿时把笑容收了,只是上前拉住冯氏的胳膊。靖宁侯放了外任,全家都在外头,冯氏自小与叶老太太亲厚,现在娘家人不在京中,估摸着是在婆家受了气,便来了叶家。 冯氏看看章雨柔,脸上却有几分羞愧之色,女子回娘家诉苦是最无奈的选择,尤其叶家还不是她娘家,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她真不会来。 姐妹俩上了车,章雨柔虽然聪明,到底只有十三岁,而且杜家的后宅……不客气地说,妻妾不分,尊卑不明,从根上都烂了。自从分家之后,饶是冯氏温和谦让,也是时不时的过来诉苦。 杜二老爷是庶出,分家时也把自己的亲生母亲一并接了出来。妾室出身的杜老太太,在杜二老爷官至三品之后就向朝廷请封了诰命,大楚朝有明文规定,庶子宫至三品可以给生母请封诰命,尤其是冯二老爷的嫡母已经不在了。 杜二老爷自小看着生亲受嫡母欺压,对生母十分愧疚,因愧疚也就变愚孝。人家是多年媳妇熬成婆,杜老太太则是多年婢妾成主母,从下人一下子变成主子,还是全家最大的主子,这个变化也让杜老太太的性格大变,或者是压抑太多年,一下子大暴发了。 以前杜二老爷嫡母在世时,杜太太和冯氏自然以嫡母为尊,对杜老太太虽然也孝顺,却是往后排。杜老太太就翻起旧账,对儿媳妇、孙媳妇挑鼻子挑眼,分家出来这三年,杜太太直接病倒,冯氏更是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此时冯氏哭着来到叶家,肯定是杜老太太在家里寻事,只怕还不是小事,冯氏以前倒苦水也就是趁着走亲戚的时候说几句。马上就要过节了,以冯氏的性格,要不是出大事了,不会特意跑到姑奶奶家里哭诉。 此时思学馆里也是刚下课,叶茜和叶荞回屋换了衣服之后就去叶老太太屋里,没一会叶芙和叶薇也来了。前阵子叶老太太要入朝随祭,实在辛苦了,孙女们没有机会在跟前尽孝,现在就要补回来,连叶芙和叶薇也是想着法逗叶老太太开心。 叶荞正给叶老太太看着新暖帽,叶老太太显得十分高兴,正夸着叶荞手巧。叶二太太先来了,看叶老太太心情正好时,但冯氏来的事也不能不说。 「唉……」叶老太太当时就叹了口气,当家老爷把生母奉成老佛爷,任由生母在后院里折腾,儿子也好,媳妇也好,谁能怎么样。 「姑娘们……」叶二太太看看屋里的四个姑娘,冯氏这就来了,姑娘们要不要回避呢? 叶老太太却是挥挥手道:「她们早晚也是要嫁人的,后宅的事情没必要瞒着她们。」 叶芙和叶薇对杜家的事多少知道些,叶茜和叶荞却是两眼抓瞎,尤其是叶茜心中更疑惑,杜大奶奶冯氏,这个名字实在陌生的很,要是跟叶家的关系如此亲密,她就是没见过,也该知道的。 「老太太……」 冯氏进到正房,看到叶老太太实在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叶老太太向来疼爱这个娘家侄孙女,看冯氏哭成这样,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向冯氏招招手,章雨柔扶着冯氏到叶老太太身边,叶老太太携她在榻上坐下。 「老太太,我实在没办法,你要给我做主啊……」冯氏哭的更为伤心。 「好孩子,我给你做主,你说,到底是怎么了?」叶老太太说着。 「家里老太太要把泰哥儿抱走,说要自己养活。」冯氏声音尖锐起来,什么表妹贵妾,管家权,她都能忍,唯独儿子,那是她的命根子,绝对不能忍。 叶老太太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虽然没有祖母会害自己亲孙子,但杜老太太弄不好就是个例外。大半年杜老太太大摆宴席把自己的娘家侄孙女邱氏嫁给杜俊当二房,没多久又借口冯氏身体不好,她要亲自管家把冯氏的管家权收了,交给邱氏管家。 冯氏的婆子前些天过来传话说,邱氏已经有孕,孙子还能再生,杜老太太就是把泰哥儿养死了,杜俊也不会绝后。尤其是叶老太太见过杜老太太,脸上那个神情,真的很像是神经病。对正房、嫡出好像有种天生的仇视。 「老太太……你要给我做主啊。」冯氏紧握住叶老太太的手,叶老太太如此沉默,这让她很害怕。儿子是她最后的希望,要是连儿子都没有了,她真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叶老太太动动嘴唇却是没接话,旁边叶二太太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姑娘们更是不敢吭声,倒是叶茜听了一会终于知道杜家是哪家了。现在杜家什么状态她不晓得,十来年后那是如雷贯耳,理国公府干不过杜家。 第二十九章 父子双探花,老子坐到吏部尚书,拜相入阁,儿子更是后来永昌皇帝的心腹,当了好几年的中书舍人。更有风流才名在外,极品人渣一枚,好像跟叶景祀关系很不错,合称渣中双雄。 「好孩子,你先在我这里住下。」叶老太太说着,满是怜爱的搂住冯氏,杜老太太虽然是妾室出身,但确实是杜老爷的亲娘,又有诰命在身。祖母抱孙子来养活,任谁也挑不出理来,要是说杜老太太的身份不正,只怕杜老爷就要先跳起来。 这种事情最好就是杜家内部解决,偏偏杜家的嫡系混的要向庶出的脸色,再往上头数也实在没有长辈能管下这个家务事。 叶二太太也跟着道:「今天晚了,姑奶奶先住下,总会有办法的。」 杜老爷官运正好,国公府虽然有爵位,但家中无人出仕,论朝廷上的势力真不如杜家。 「姐姐就与我一起住吧,晚上做个伴。」章雨柔便上前扶起冯氏说着,又转头对身边的婆子们道:「给杜家送个信,说姑奶奶被老太太留下来了。」 「但是泰哥儿……」冯氏恨不得马上杀回杜家,把儿子抢回来,杜老太太真的不正常。 叶二太太也去扶冯氏,劝慰她道:「今天太晚了,总是要等明天,只是一个晚上而己,姑奶奶放心,不会有事的。」 章雨柔和叶二太太又是掺又是劝,总算是把冯氏扶走了。叶老太太一声长叹,她真的很想给冯氏出头把泰哥儿抱回来,关键时这个头要如何出。以杜老太太的脾气,她就是带着大队人马杀到杜家去,闹个人仰马翻,杜老太太也不可能改了脾气,冯氏和泰哥儿总要在杜家继续生活下去,闹的太难看了,冯氏的日子会难过。 「杜家还有什么人呢?」叶老太太有几分自言自语的说着,最好就是让杜家宗族出面,叶家也不是冯氏的正经娘家人。 叶茜一直是旁听状态,本不欲插嘴,此时却是忍不住道:「看姐姐那样,我心中实在难过,泰哥儿是姐姐的儿子,也是杜大爷的儿子,何不派大哥哥去找找杜大爷……」 一语提醒了叶老太太,对婆子道:「去叫大爷来。」 叶茜如此提议,并不是上辈子跟杜俊打过交道,跟叶景祀一样,因为太极品,后宅的阴私太多,这种人家给再多钱都不愿意去。不过就是没有去过杜家,她也听说过杜俊的大名,就是十来年后他才出名,现在的杜俊肯定不是傻子。 杜老爷对生母愚孝,杜老太太在家里折腾儿媳妇,孙媳妇,这些都是家务事,与官员并没有多大妨碍。但宠妾灭妻就是大事了,至少杜俊成名的时候,只传出他家里小妾多,性能力强,并没有宠妾灭妻的传言。 现在杜老太太使劲折腾,估摸着想的就是把冯氏挤走,把那个表妹扶正,表妹生下儿子就是嫡长子。杜老太太一个妾室出身的老太太,有这样的蠢笨想很正常,但杜俊应该晓得,要是真任由杜老太太这么干了,自己的前程也就完了。 与其去找杜家其他人出面,还不如直接去找杜俊。直接给他摆明关系,照这么下去,冯氏和泰哥儿未必能留下性命,都到这种地步了,叶家也好,冯家也好,都不会有什么顾忌,闹的狠了,杜俊的名声也就跟着完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宠妾灭妻了,就这一条,足够挡住杜俊前进的路。 「你表姐我就留在家里住下,你去寻杜大爷,好好与他说,嫡长子是大事,想必他也能明白。」叶老太太叹息说着,杜俊看着倒像个明白人,心疼不心疼媳妇再说,至少很在意自己的前程,这样就足够了。 叶景怡似乎犹豫了一下,道:「要是杜大爷仍然不理,老太太要如何?」 叶老太太被问的怔了一下,要怎么给冯氏出头,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杜家的前程很不错,要是可以的话,她真不想跟杜家闹僵了,带着一群人打上门去,那实在是下下策。 「那孙儿可不可以跟杜大爷说,要是杜老太太执意抱走泰哥儿,祖母就要请安宁公主出面,进宫请皇后裁夺。」叶景怡也不难为叶老太太,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要找杜俊谈这事并不难,杜俊是个聪明人,随便一说他就明白了。但随便过去说一声,以后冯氏还要在杜家受气,弄不好杜老太太还要变本加厉的来。要是叶家不管,直接把冯氏送回杜家,那就随他们折腾去。 现在叶老太太把冯氏留下来了,决定要管了,那就要把这事管到底,不然外头说起来还以为堂堂国公府怕了杜家那个妾室翻身的老太太。 「请公主出面……」叶老太太显得有些犹豫,她不是没想过请安宁公主出面,自己这个老太婆亲自到公主府去求求,安宁公主未必不给她这个面子。但太子才亡故不久,宫里也是各处乱,再为臣子的家务事闹到宫里,只怕不太妥当。 叶景怡微笑着道:「只是这么说一说而己。」 以杜俊的聪明,马上就能听出另外一重意思。太子死了,三皇子是万启皇帝最年长的儿子,虽然太子有子,三皇子还是有机会的。要三皇子成了太子,以后成了皇帝,安宁公主的地位马上就不同了。 国公府有爵位,靖宁侯府冯家虽然外放出京了,也有爵位在身,还有无数姻亲在京城。杜老爷是探花,杜俊还只是个举人,真要撕破脸的闹起来,杜家现在是很牛叉,冯氏也没那么好欺负。 叶老太太这才明白过来,就是拿公主压一压杜家,点头道:「自然能如此说。」 叶景怡又道:「那老太太能否派人去寻了四弟来,他与我同去,更妥当。」 「小四?他才十岁啊,能做什么?」叶老太太忍不住说着,其实叶景怡也不大,只是她没有一个像样的儿子,只能派出十五岁的叶景怡。 叶景怡笑着道:「只要他跟着我就好了。」别看叶景祀才十岁,叶家三个老爷捆一起还未必如他一个。 叶老太太也不再问,便让身边的婆子去公主府叫叶景祀,没一会叶景祀过来。叶景怡早命人备好马车,跟出门的男仆也全部二门侯着,叶景怡领着叶景祀走的时候,叶老太太还吩咐着道:「好生带着你弟弟,他还小呢,别吓着他。」 叶景祀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跟兄长出门去,怎么也比在家里闷着强,显得十分欢喜,对叶老太太笑着道:「祖母放心,我跟大哥一起去,就是天破了个窟窿我们也能填平了。」 「我只怕你把天捅个窟窿。」叶老太太不禁笑着说。 叶景怡带着叶景祀去了,叶茜心中也不由的松口气,叶景祀和杜俊未来是好友,应该能合上拍。笑着对叶老太太道:「大爷和四爷一起去了,杜大爷定然能明白,老太太就放心吧。」 「还亏的你的主意。」叶老太太说着,看着叶茜,有几分疑惑地道:「没想到你年纪小,倒是机伶的很。」 叶茜马上笑着道:「老太太不晓得,我家里不比府里,姑娘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姨妈是医妇,家里开着药铺,我常过去玩。民野乡间的妇人们粗鲁的很,经常婆婆,媳妇,妯娌吵闹,有时候还打成一团,那时候都是一窝蜂的去看热闹,看多了,也就懂了。」 第三十章 叶芙和叶薇一脸不可思议兼鄙视的神情看向全叶茜,还稍带着叶荞。叶荞也有些惊讶,叶茜这样说也不错,狗血八卦确实看的不少,不过她就没叶茜反应快,能想到这么多。 叶老太太听得叹口气,看向叶茜和叶荞道:「你们也是辛苦了。」 叶茜听得笑笑,又道:「冯姐姐还不晓得老太太派了大爷去,不如我过去跟冯姐姐说一声,也好让冯姐姐放心。」 「嗯,是该说一声。」叶老太太说着,看向叶茜道:「看你口齿也伶俐,就去劝劝你冯姐姐,有些话我们这些当长辈的也不好说,你们是姐妹,倒是好说话。女人出阁在夫家,就是再好人家都不能像在家当姑娘一样,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是。」叶茜答应着,明白叶老太太话里的意思,杜老太太年龄也不小了,就是让她折腾也折腾不了多久,熬到死也就解脱了。 叶茜带着丫头到沁芳斋,小小的院门,四围皆是抄手游廊,三间正房,左右各三间厢房,中间小院里种了不少花草,树下还摆有石桌石椅。章雨柔住了三间正房,三间东厢当了书房,三间西厢则当做绣房来用,不过估摸着也是摆个样子,章雨柔最常用还是书房。 冯氏此时正在正房里哭泣,章雨柔和叶二太太就是极力安慰,但儿子可能有危险这个信息,仍然让冯氏心如火烧。 「老太太说了给姐姐做主,一定会给姐姐做主的。」章雨柔轻声说着,想哭又怕冯氏跟着更伤心。冯氏当姑娘时常来国公府玩,很是照顾章雨柔,虽然是表姐妹感情却十分好。 当初冯氏嫁给杜俊时是各种美满,婆婆好脾气,嫡母太婆婆也是好脾气,冯氏进门就生下泰哥儿,杜俊虽然好色,冯氏却是没受过一丁点气。哪里想到半路杀出姨娘太婆婆,把好好一个家搅的人仰马翻。 「大夫说邱姨娘肚子里那个像是儿子,老太太才说要把泰哥儿抱走。婆婆一直病重,我不敢去说,告知公公,公公却只是叹气。」冯氏哭泣说着。 有时候她挺看不起杜老爷,杜老爷不是不懂,只是觉得身为儿子,如何敢去指责生母的不是,生母不管做了什么了都是对的。任由杜老太太折腾,自己夫妻离心,儿子就要妻离子散,嫡长孙也不去看护,就为了一个孝字。 叶二太太叹口气,她年龄大见的更多,愚孝的男人,不管在外头怎么样,在家里就彻底不行了,像杜老爷那样,早就是晚期,根本就不指望。只能道:「泰哥儿总是老太太的亲重孙,虎毒还不食子呢。」 正说着话,叶茜打帘子进来,上前笑着道:「冯姐姐就放心吧,老太太派了大哥哥和四哥去找杜大爷,就是老太太不明白,大爷总是明白的。」 脸上笑着,心里却是为冯氏担忧,冯氏和泰哥儿,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倒是杜老太太估计挺能活的,至少冯氏哭诉时,她马上想到是哪个杜家。她上辈知道各大府邸里太太奶奶们,要到二十岁左右,杜老太太要是再那个时候还挺有名气,要么是还活着,要么是才死没多久。 正在哭泣迷茫中的冯氏听到这话,顿时止住了泪,不管是什么办法,只要去做都比什么都不做强,忙道:「老太太让大爷去了?」 叶茜笑着点点头,拉着冯氏的手,温声道:「杜大爷是杜老太太唯一的孙子,只要杜大爷站在姐姐这边,老太太总要顾忌孙子。」 算算年龄这时候的杜老爷也四十几岁快五十了,这也是杜老太太一直折腾着换孙媳妇,没想换儿媳妇的原因,换了也生不出孩子。杜老太太再神经病,再折腾,也不会把自己折腾到绝后。 「大爷啊……」冯氏嘴里念着,心里却是一阵凄凉,要是杜俊对她好,她心里也不至于如此气苦。纳妾,养外室,捧戏子,逛青楼,风流场上的勾档杜俊是一个没落下。要不是国丧期间,只怕她成月的见不到杜俊。就是今天早上杜老太太派丫头去抱泰哥儿,杜俊是知道的,他一样没管。 叶茜笑着又道:「大哥哥会跟杜大爷说,要是杜大爷也不管,老太太就会请安宁公主出面,进宫请皇后裁夺。有这样的后盾,姐姐还怕什么呢。」 听到公主和皇后的字眼,冯氏顿时宽心不少,她早就不要求夫妻恩爱,受太婆婆的气她也能忍,现在只要把泰哥儿给她,她把泰哥儿好好养大,她也就知足了。 「论理这话是我放肆了,杜老太太都到这把年纪,还不好好的保养自己,硬生生的把自己的福气折腾完。姐姐身边有泰哥儿,好日子长着呢,何必在意这一时。」叶茜笑着说,心中却觉得有些悲哀,当媳妇的似乎只能想,反正我能比婆婆活的长,再多的苦难只要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殊不知这么一忍就是十几年、几十年过去,把婆婆熬死了,自己的青春也跟着没了。 叶二太太有几分赞许的看看叶茜,真是没看出来,看着挺平常的小姑娘,倒是很会劝人,句句说到点子上。 章雨柔也在旁边劝着,总是把冯氏的泪给止住了,章雨柔唤来丫头侍候着冯氏洗脸梳头。冯氏这才留心看向叶茜,章雨柔忙笑着道:「这是茜妹妹,族中堂妹,还有荞妹妹,她们是姐妹俩,现在都跟着老太太。」 叶茜福福身,笑着道:「见过冯姐姐。」 「茜妹妹好。」冯氏还礼,这才想起刚才叶老太太屋里还有一个眼生女孩儿,想必就是叶荞了。有几分歉意的道:「初次见妹妹就这样,让妹妹笑话了。」 「冯姐姐说的哪里话。」叶茜笑着说。 冯氏梳洗完毕,就有小丫头过来传话道:「老太太屋里传晚饭了。」 因为有叶老太爷在,叶二太太坐车回二房吃饭,叶茜和章雨柔掺着冯氏到叶老太太正房时,叶老太爷己晓得事情始末,但对这样的家务事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实在是没有经验。知道叶老太太派了叶景怡和叶景祀出马去找杜俊,也觉得这样妥当,毕竟是杜家的家事,杜家能自己解决最好。 「给老太爷添麻烦了。」冯氏磕头说着。 叶老太爷忙让章雨柔去扶,又道:「快起来,你弟弟们已经去了,叶家不会看着你被欺负。」 「谢老太爷怜悯。」冯氏说着眼泪又掉下来,章雨柔敢紧拿手绢给冯氏擦。 冯氏的悲剧在前,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饭完是两房人请安,借着请安冯氏也给叶大老爷,叶二老爷,叶大太太请安兼认错,按理说晚辈到家里做客,是该长辈屋里都走一圈,只是冯氏带着悲伤苦逼来的,只顾上哭了,缺了礼法。 「都是亲戚,规矩没那么要紧。」叶老太爷说着,摊上这样的家,冯氏也是不幸。 叶大太太这才道:「侄女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 因有冯氏在,没说几句叶老太爷便宣布散场,然后自己也要起身去前头书房。安慰小孙女之类的事情他做不来,倒不如自己躲开了,让她们娘们说话。 叶二太太很自然的留了下来,杨婉真跟叶大太太走的时候,频频给叶大太太使眼色,这种时候作为男性亲属自觉得回避,女性亲戚肯定要留下来安慰。下午丫头说冯氏来了,杨婉真就劝叶大太太过来,叶大太太却是不理会,没想到晚上竟然就这么走了。 第三十一章 杨婉真无法,只得跟着叶大太太回屋,叶大老爷晚上几乎不进叶大太太房,杨婉真倒也不用回避,忍不住道:「姑妈何不留下来安慰一下表姑娘。」 叶大太太冷笑着道:「冯家人何曾给我过一个好脸,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实冯家就给大老爷做媒,想让大老爷娶自家的一个表亲。现在他们的女儿倒霉了,还让我去安慰,哼,反正我在老太太跟前早就是不讨喜的,何苦再去凑这个趣。」 杨婉真听得无语了,叶老太太真不是刻薄的婆婆,老是说自己不讨喜,倒是做点让婆婆喜欢的事。不能直接反驳叶大太太,只能笑着道:「今天连老太爷都为冯姐姐发话,姑妈若是实在不想过去,那不如我过去看看,就说姑妈今天身上不痛快,不能过来看冯姐姐。」 叶大太太无所谓的道:「你想去就去吧,但你就是再过去讨好,难道老太太还会给你找门好亲事不成。亲孙女,外孙女不算,连旁支的孩子都养活,如何还会看到你。」 杨婉真顿时涨红了脸,道:「我……我并没有这个想法。」 叶老太太对她不坏,但要说多好也说不上,毕竟叶老太太很不待见叶大太太。她做这些,只是觉得这是叶大太太应该做却没有去做的,自己跟着叶大太太,吃穿用度享受着国公府小姐的待遇,这是叶大太太与她的恩。 「随你怎么想吧。」叶大太太说着,顿了一下道:「前几天你爹妈过来,与我说到你的婚事,其他的事情我不管,但我有一句要说明白,陆哥儿的正室不行。」 她确实挺喜欢杨婉真的,杨婉真个性脾气都很好,但是杨家实在太落魄了,她只有叶景陆一个儿子,自己娘家不可能给叶景陆助力,只希望给叶景陆寻个有背景的媳妇。杨婉真就是再好,也不是她心中的儿媳妇人选。 杨婉真的脸顿时憋得通红,声音更像蚊子一样,道:「姑妈,我……我真没这个意思。」叶景陆才九岁,当然她也不大,才十一岁,但要说婚配的事,她真没想过。 「我晓得你没有才让你一直跟着我。」叶大太太说着,杨婉真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不至于这点眼力都没有。又道:「叶家的爷们也不是一个,你向来聪明,凡事明白,也不用我多说。你想去看看冯氏就去吧,别太晚回来。」 「是。」杨婉真低声应着。 从叶大太太房里出来,杨婉真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回到小跨院里,却又不狠哭,只是唤来丫头洗脸更衣。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杨婉真还照了照镜子,硬是挤出笑脸了,这才出门去。 带着丫头走到叶老太太屋里,冯氏已经不哭了,几个姑娘们说笑话,正逗她开心,叶二太太也在旁边劝慰着。倒是叶老太太有些担心,两个孙子出去的时间也不短了,按理说也该回来了,尤其是公主府已经打发人问过一次。 「姑妈身上不爽快,让我来看看冯姐姐。」杨婉真上前笑着说。 叶老太太听得只是笑笑,道:「有心了,坐吧。」 「谢老太太。」杨婉真道了谢坐下,看向冯氏道:「请冯姐姐宽心,吉人天相,都会好起来的。」 「借姑娘吉言。」冯氏客气的说着。 叶茜抬头看向杨婉真,也是满心的感慨,这小姑娘真是不容易,摊上如此不靠谱的姑妈。更让她揪心的是,她也没有关于杨婉真的印象,看杨家的境况,杨婉真将来夫家的境况只怕是不太好。 茶上了两回,叶老太太有点坐不住了,叶景怡走时是带了足够人手的,就是真跟杜家发生了重大冲突,下人也该回来报信才是,一点信息都没有,实在让人忧心。 「老太太莫着急,大哥和四弟总要先去与杜大爷说了,再好与杜老太太说话。」叶茜劝慰着叶老太太,心里也有几分担忧。劝服杜俊不是难事,难道杜老太太真那么难搞,杜俊可是未来的探花,皇帝的心腹,多少人眼中的恶人,真摆不平一个老太太吗? 一语未完,就见有丫头匆匆进门报信道:「大爷和四爷带着侄少爷回来了。」 众人顿时又惊又喜,叶茜马上问:「杜大爷没有一起来吗?」 丫头摇摇头,道:「外头小厮只说大爷,四爷,还有侄少爷。」 叶老太太更是惊讶,按她想的,让叶景怡去找杜俊,杜俊说服了杜老太太,然后再把冯氏接回杜家去。已经出嫁的姑娘,未经婆婆允许就是回娘家也是不合规矩的。要是杜俊带着泰哥儿一起,那是爷俩接冯氏回家,也是合情合理。现在叶景怡单把泰哥儿抱过来,这是怎么个情况。 冯氏却是顾不得这些,听到儿子她就是两眼放光。叶茜也是心中疑惑,但叶景怡做事向来很靠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把泰哥儿带回来。难道杜老太太真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要在自己家里直接弄死重孙,结果被叶景怡撞上? 正想着,只听外头一阵脚步声响起,帘子也被打开了,泰哥儿首先扑进来,哭喊着奔向冯氏道:「母亲……」 「我的儿啊……」冯氏大哭着抱住泰哥儿。 叶二太太直问叶景怡:「这……杜大爷没一起来吗?」 叶景祀抬头擦擦头上的汗,抢着道:「他倒是想一起来,结果走出门口就躺了,我和大哥怕再有变故就赶紧抱着泰哥儿过来了。」 「啊?」 众人听得一脸莫名,叶景祀又道:「伯娘,马上让男仆去找天桥说书的艺人们,我教他们连夜说段书。」 找杜俊很容易,国孝期间只能在家里在呆着,连外室都遣散了,最多在书房里逗逗书童。叶景怡和叶景祀拿帖子进门,杜俊亲自出门相迎,国公府的嫡长子和公主幼子上门来找他,现在的杜俊还摆不起谱。 请到书房说话,叶景怡直接说明来意。杜俊却是一副很无所谓的态度,泰哥儿被杜老太太抱走的事杜俊晓得,曾祖母要抱孙子去养活,这种事情在大家族太多了。至于冯氏想的加害之类的,是她自己把儿子看得太重,想太多了。 杜俊直言说冯氏并不会带孩子,四岁的男孩子除了找娘还是找娘,一点男孩子的刚性都没有,很不讨人喜欢。现在杜老太太要抱去养活也好,反正等七岁之后,男孩子肯定要从内宅里分出来,现在曾祖母把孙子抱走就闹,那过几年泰哥儿到前书房,冯氏是不是得上吊。 要是只有叶景怡一个人去,未必能说过的杜俊,人家说的句句在理,冯氏的所有想法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叶景祀却不同,敲桌拍板的说杜老太太就是如此恶毒,现成的例子杜太太,没分家之前杜太太身体好得很,现在身体变坏了就是杜老太太下了慢性毒药,冯氏手上已经有证据,是顾念着杜家才一直没有捅出来。 杜俊当时就挥手说不可能,杜太太可是他亲娘,老婆儿子无所谓,他还不至于不管亲娘。但叶景祀不但说的信誓旦旦,还直言明天安宁公主就进宫捅到皇后跟前,先请皇后娘娘彻查此事,然后再说说杜俊宠妾灭妻的事,反正上下嘴唇动动,也不花什么力气,而且事情闹大了,泰哥儿以后好好的就罢了,要是杜老太太真动了歪心,把罪名作实,那以后就没办法收场了。 第三十二章 如此一番说,杜俊这才拱手告饶,答应说服杜老太太,把冯氏自己抚养泰哥儿。但等到七岁之后泰哥儿要进书房了,冯氏绝对不能再阻拦,叶景怡自然是满口答应着。 叶景怡和叶景祀前头书房里坐着,杜俊则进后院。杜俊走之前也把话说得明白,等他说服了杜老太太,他就带着泰哥儿一起去国公府接冯氏,里子面子都给齐全了。冯氏以后要好好抚养泰哥儿,不要再没事出去哭诉。 杜俊走的时候,从书房抽屉里拿了把匕首。等杜俊出了门,叶景祀就对叶景怡道,看来杜俊挺知道自己祖母是什么人的,开始的时候还装腔作势,说曾祖母不会如此对孙儿。叶景怡当即向叶景祀挥挥手,这是在杜家书房里,不好说主人家的坏话。 因为到了晚饭时间,杜家也送来了双人份的晚餐,叶景怡和叶景祀也没太客气,多少叫了些。等下人收了饭碟,茶喝了一碗,仍然不见杜俊过去,叶景祀有点坐不住了,叶景怡倒是沉得住气,杜俊虽然是拿着刀子的去,但孙子去奶奶,应该是先哄再要挟,不可能上手就动刀子。 书童刚端来第二轮茶,只听后院传来一声尖叫,然后丫头媳妇的惊呼声四起。叶景怡和叶景祀当时就愣住了,杜家是四进的大院落,他们在前头书房,离后院是相当远,结果尖叫声前头都能听到,那肯定是后头出大事了。 叶景怡和叶景祀也顾不得,带着人是直冲后院。当时杜家也是乱成一团,也没人管他们,等到他们冲到杜老太太院里,顿时吓傻了。杜俊竟然真拿刀子在自己左手上划了一刀,鲜血直流,看着很是吓人。 满屋的丫头媳妇都惊呆了,唯独上坐的杜老太太虽然满脸震惊之色,却是喊着道:「跟祖母动起刀子了,泰哥儿我就是留下了,你能如何。」 杜俊手起刀落又在自己左胳膊上划了一刀,血流的更多了,丫头们叫的更大声。杜老太太脸上虽然也有惊恐之色,却是喊着道:「你真有能耐就死在我面前,我才服了你。」 杜俊还要再划,杜老太太的娘家侄女邱姨娘就向来拦,又向杜老太太求饶,松口说让泰哥儿回去。杜老太太似乎更是恼火了,正巧婆子抱着泰哥儿出来,杜老太太上前啪啪抽了泰哥儿两个耳光,泰哥儿顿时大声哭了起来。 杜老太太抬头看到叶景怡和叶景祀,火气似乎更大了,喊着道:「这孩子我就是不给冯氏,冯氏不是回娘家的吗,那就永远别再回杜家。」 叶景怡和叶景祀都没吭声,连叶景祀那样跳跃的人,此时都没作声。杜俊地上跪着眉头都没动一下,推开邱姨娘,又是一刀划下去,血淋淋三条伤口,一声没吭,就是伸给杜老太太看。 杜老太太却是冷笑着道:「这样的小伤口就来吓唬我,我这辈子受过的比这多的多。」 杜俊还要再划,这时候杜老爷来了,杜老爷看到儿子这样,顿时是泪流满面,扑上去抱住杜老太太的腿大哭:「我五十岁了,就这么一个儿子,老太太开恩啊。」 杜老太太却是指着杜老爷骂了起来,道:「我生你养你,你却连声娘都不敢叫,现在又为了一个儿子来违抗我。我晓得他是你的嫡长子,千尊玉贵,你也别忘了,你就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俊儿……俊儿是我独子啊。」杜老爷哭着说。 独子两个字让杜老太太怔了一下,随后又开始大声咒骂杜太太,要不是她不贤慧,杜老爷怎么会没有庶子出世。正骂着的功夫,杜俊却是突然站起身来,上前从婆子怀里把泰哥儿抱了过来,婆子早就傻了,如何敢跟杜俊抢。杜俊抱着泰哥儿直接塞给了叶景怡,然后跟叶景怡使个眼色让他走,自己却是一头栽到地上了,失血过多。 杜俊这么一躺倒,杜家就彻底乱了,叶景怡和叶景祀也顾不得许多,抱着泰哥儿就坐车回了国公府,把亲戚关系去掉,就是从人道主义角度考虑,叶景怡也不敢把泰哥儿留在杜家。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叶景怡抹着汗把在杜家的全部经历讲完,他去杜家之前就晓得杜家老太太很难缠,但他没想到杜家老太太不是难缠,根本就是神经病不正常。 一屋人都听傻了,就是叶茜也只是隐隐听说过杜老太太的大名,并不知道杜老太太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泰哥儿更是紧紧抱住冯氏,一直哭喊着说好害怕,好害怕。 「今天的事情太多,时候也不早了,冯姐姐也该去休息……」叶茜说的时候也有些茫然,杜家这样的情况,冯氏只怕是命不长。 叶二太太愣过神来,道:「薇姐儿跟我回去睡,妹妹和泰哥儿先住在降云轩,天大的事情明天再想,晚上好好休息。」 要是只有冯氏一个,倒是可以跟章雨柔挤一挤,现在泰哥儿也来了,一处挤就显得太小。而且看这样架式,只怕有得住,不如让叶薇空出屋子来,倒也方便些。 冯氏并不意外,她一直跟杜老太太打交道,晓得情况,不然也不会泰哥儿刚被抱走,就过来国公府求助,不是舍不得儿子,实在是儿子在杜老太太那里,真的会没命。抱着泰哥儿向叶老太太,哭着道:「给老太太添麻烦了。」 「快别这么说,不关你的事。」叶老太太说着,又对叶薇道:「这几天你姐姐先住你那里,带着你姐姐过去吧。」 叶薇虽然挺同情冯氏,但要她让出房舍,心中又不太愿意。但祖母和嫡母都说了,也只得道:「是,我这就带着姐姐去。」 章雨柔也跟着一起去了,主要是安排下人,还要给冯氏和泰哥儿收拾换洗衣服。 等到冯氏和泰哥儿出了门,叶老太太眼泪都掉下来了,双手捶着炕几,又是着急又是叹气的:「这可要如何是好啊……」 「一包砒霜把老太婆毒死。」叶景祀神色认真的接话说。 叶老太太斥责道:「快别胡说,杜老太太也是有诰命在身的,就是玩笑话也不能说。」弄死一个诰命妇人,那就不只是两家私下打官司的事了,闹到公堂上,全家都完了。 叶景祀马上接着道:「那就和离。」 「这……和离是大事,岂是你小孩子胡说的。」叶老太太着急的说着。 「那就没办法了。」叶景祀摊手说着,看向叶老太太又道:「再有下回老太太别再叫我去。」 叶老太太被噎的怔了一下,叶景怡责怪地看叶景祀一眼,给冯氏出头,确实没有下次了,但给叶老太太不能说的这么直接。便上道:「老太太,你也是当祖母的人,你想想要是我们兄弟中的谁拿刀子戳自己……」 别说真捅了,就是拿刀子意思一下,叶老太太都会服软。杜俊是杜老太太唯一的孙子,在儿子不可能再生出孩子的情况下,她能眼睁睁地看着杜俊自残三刀,铁石心肠到这种程度的老太太,就像叶景祀说的,要么杜老太太死,要么冯氏从杜家出来,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但是和离……」叶老太太明白叶景怡的意思,却更是忧愁。 第三十三章 大楚对待女子再嫁还不算刻薄,要是没有泰哥儿,只怕冯氏也想出杜家出来。但有泰哥儿在,冯氏不可能带着泰哥儿离开杜家,杜老太太又是那样的老太太,冯氏如何能看着亲子在狼窝里。 再者要不要和离也要看冯家的意思,靖宁侯府的爵位到冯大老爷这里也已经到头了,子孙中也没有多出色的。倒是杜家的前程看起来不错,尤其是杜俊看起来也是少年英才,冯大老爷还挺中意杜俊这个女婿的。 「祖母不如给冯表舅写信,看表舅家里怎么说。」叶景祀插嘴说着,叶家能做的也就是这些,接下来要怎么办,就是冯家的事。 叶老太太听得点点头,叹气道:「也只能如此。」 本以为只是个刁钻的太婆婆,没想到是神经病,闹到孙子要自残的地步,这远远超地出了预期,此时她也完全没了主意。就是有主意,她再也不敢替冯氏做主,万一真闹到休妻和离的地步,娘家侄子怪起她来,她也当不起。 叶景祀看向叶二太太道:「伯娘快去派男仆寻了说书人来,不管怎么说泰哥儿都是杜家的孙子,叶家从杜家把抱过来,都是叶家理亏。不要等杜老太太来找事,我们先把这事捅出去,孙子自残三刀才把孩子救出虎口,杜老太太这个恶婆婆是当定了。」 「嗯,我这就去。」叶二太太说着。 本以为叶景祀是好玩才这么说,听了在杜家的经历后,她也觉得很有必要。不然明早杜家送了休书过来,那就是叶家理亏了。辞了叶老太太去张罗人手,叶景怡和叶景礼也跟着去了。事关两家名声,先下手为强,要在杜家把休书送来之前先把杜家的名声搞臭。 前头叶老太爷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听说两个孙子回来,并且把泰哥儿也抱过来了,就知道事情有异。估摸着叶老太太已经打发冯氏和泰哥儿去睡觉,这才回到正房。 叶芙,杨婉真,叶茜和叶荞都还在屋里,看到叶老太爷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叶老太爷挥手让众人坐下,问叶老太太道:「老大和老四怎么说?」 叶老太太叹口气,却是看向叶茜道:「你口角麻利,你说吧。」 叶芙不由得瞪叶茜一眼,叶茜从头到尾叙述一遍,不添加任何个人色彩。 叶老太爷听完也傻眼了,杜老太太这样的主他也是头一次听说。 叶老太太便道:「我明天让怡哥儿代笔写笔给冯家,只是……此事,可还有转圜余地?」冯氏有儿子在身边,只要能硬撑住把杜老太太熬死,冯氏也没有非得离开杜家的理由,女子和离后一般都没有好结果。 「杜老爷今年都快五十了,杜老太太也得六十几岁了。」叶老太爷想想说着,这个年龄离死也没几年了,道:「要么让侄孙女带着泰哥儿回老家住几年,躲过去不就好了。」 叶茜旁边听着心里都有几分焦急,看来真是祸害遗千年,要是跟上辈子一样,杜老太太还有十几年的命,冯氏未必熬得过她。那样的神经病,弄不好冯氏母子俩真的死到杜老太太手上的。 叶芙笑着接话道:「杜大爷肯为泰哥儿自划三刀,我看他对冯姐姐和泰哥儿好着呢,不如劝说杜大爷带着冯姐姐母子俩回老家,难道杜老太太还能千里迢迢追过去不成。」 说完这话叶芙还特意看了叶茜一眼,一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穷丫头,见过几场村姑打架而己,就在叶老太太跟前卖弄了,还早着很呢。 叶茜听得无语,只差当场翻白眼了,忍不住道:「杜大爷那三刀只是为自己,杜家的事肯定要闹起来,有这三刀在,谁还会说他不是。他是杜老爷的独子,不在父母跟前尽孝,正经说起来也是一条罪过,他岂愿意去承担。」 像杜俊那种人,正妻也好爱妾也罢,嫡子庶子都算上,他统统都没看在眼里。这样的人说好听的是自我,说难听的就是自私,对冯氏的态度就是,活着就当正妻在院里,死了他就再娶,儿子也是一样,他才二十岁出头,还考虑不到绝后的事。 直到叶景祀威胁他,要把事闹宫里,要影响到自己的前程,杜俊这才勉强出手。他拿匕首过去,最初的目的也许真的是为了吓吓杜老太太。没想到的是杜老太太是个真神经病,杜俊便一不做二不做休,划那三刀是给杜老太太看,也是给叶家看,更是给天下人看。 我知道我祖母做得不对,但我是孙子我不能忤逆不孝。情况实在太紧急,便为了老婆儿子自残三刀,然后把儿子抢出来。站在孙子的立场上,杜俊都能做到这一步,谁又能多指责他。就像现在叶景祀去教人说书,就是把杜老太太说成黑山老妖,也一定会把杜俊洗白。 不管杜家的名声有多烂,杜老太太就是被皇后处置了,杜俊本人依然是纯洁无瑕。弄不好还会被很多人同情,多不容易啊,本来是个好丈夫好父亲,结果摊上这样一个祖母,硬生生的当不了。 叶芙脸色顿时脸色看起来,叶茜这样说岂不是直打她的脸。叶荞和杨婉真则有几分动容,她们虽然不像叶芙天真到以为杜俊会带着冯氏和泰哥儿回乡下,但对杜俊自残的事还觉得挺难得,没想到真相如此凶残。 叶老太太和叶老太爷则是非常淡然,要是这些都想不到,他们也白活这么大了。要是杜俊真的如此心疼媳妇,叶老太太也不会愁成这样。 叶荞对冯氏十分同情,觉得杜老太太这样的神经病真该抓到牢里去,忍不住道:「杜老太太在后宅里如此兴风作浪,难道……难道就对杜老爷的仕途就没有影响??」 「杜老太太是杜老爷的生母。」叶茜叹气说着。 要是夫妻关系杜老爷还有管教责任,但现在杜老太太是他亲娘,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愚孝不犯法。就算是御史言官想参杜老爷,难道还能参杜老爷当儿子的管教亲娘不利?天下间也没有这样的罪名。 而且按照仕大夫的尿性,肯定会把责任全部推到女人身上,都是杜老太太的错,折磨孙媳妇,弄不好还有冯氏的错,谁让你不讨太婆婆喜欢呢。 众人都沉默了,叶老太爷便挥手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姐妹们也该去歇着了。这些事情也不用你们操心,好好跟老师学功课是正经事。」 叶老太太认为女儿家该提早了解这些事,弄不好自己出阁后就会遇到了。叶老太爷则认为孙女年龄还小,过早的掺和这些事情不好。毕竟像杜老太太这样的还是异数,绝大多数人家都是正常的。 「是。」姑娘齐声答应着,不敢再说其他,赶紧行礼退下。 叶茜和叶荞回到屋里,叶荞仍然一副气愤难当的模样,忍不住对叶茜道:「像杜老太太那样婆子,真的拿她没办法吗。」 「也不是没办法,她是诰命夫人,要么杜家宗族出面,从宗法上办她。要么就要进宫告状,请皇后娘娘的懿旨。」叶茜叹息说着,又道:「宫里乱糟糟的,肯定不能此时去烦扰皇后娘娘。至于杜家宗族不是不能去请,只是……国公府到底不是冯姐姐的正经娘家,凡事还要看冯家的意思。万一冯家根本就没和离之意,国公府先把事搅起来,以后岂不是落抱怨。」 第三十四章 叶荞听得一声长叹,忍不住道:「女子出嫁真是场豪赌……」 「谁说不是。」叶茜叹气说着,上辈子是医妇,见过的更多,所以她才情愿招赘,也不想嫁出去。婆婆,妯娌,小姑,男人只是女人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 唤来丫头侍候着梳洗,姐妹俩一夜无话。 邀月台是国公府后花园正中间最大的建筑群,东西各三间厢房,北边连接爬山游廊,一路台阶往上走,大概一层楼这么高。高台之上视野开阔,正中五间正房,前后皆有抱厦。抱厦之前还有一大片空地,四周有围栏,地方非常宽敞。 这是国公府宴请堂的地方,上上下下,加上左右厢房能摆下六十几桌。也因为邀月台上视野不错,中秋家宴有时候也摆在台子上。 冬至也算是大节日,叶二太太早与章雨柔商议过要在邀月台吃饭过节,也把公主府里的三房人全请了,安宁公主也算给面子,一家四口全部都来了。安宁公主对冯氏的惨况多少知道些,不过她也是自顾不暇,太子亡故的打击太大,万启皇帝的身体也不太好。听宫里的意思,是要让轮流侍疾,过几天她也要进宫去。 另外安宁公主还有另一重心事,一直以来她在宫里的地位就属于过年的凉菜,有她没她都无所谓。直到现在太子去世,皇位有可能轮到三皇子,这让安宁公主心中升起了希望。但在太子刚过世之时,这个希望绝对不敢诉诸于口,脸上还要为太子的死十分悲伤。 国孝期间传不得戏子伶人,少了许多乐子,再加上冯氏的事在前,与杜家的口水官司外头闹得沸沸扬扬,叶老太太显得十分没心情。叶老太太也是担心自己会被冯家抱怨,同时也为冯氏捏把汗,要是冯家打算继续这门姻亲,杜家就是虎狼窝冯氏也得回去。 中午饭毕便散了场,安宁公主带着三房众人先走了,大房和二房的爷们也走了,叶大太太和叶二太太扶着叶老太太下台阶,众姑娘和冯氏,泰哥紧随其后。 「我老了,走不动了,你们姐妹们一处在园子里逛逛吧,陪你们姐姐散散心。」叶老太太回身对众姑娘说着,扭头看到冯氏也是满心叹息,侯府嫡女,千娇玉贵的养大了,拿着丰厚嫁妆风风光光出嫁了,到婆家却成路上的野草,谁都能来踩一脚。 「是。」众姑娘答应着。 下头早备好软轿,叶大太太和叶二太太扶着叶老太太上了软轿,被指定陪客的姑娘们则是慢悠悠的走着。 「有好几年没逛过后花园,山石添了许多。」冯氏很想笑笑,但硬挤出的笑脸上有几分嘲讽,又有几分没落。她逛国公府的花园还是未出阁的时候,常来国公府做客,叶老太太十分疼惜。就是在家里,父母视如珍宝,姐妹之间也和和气气。 听戏,逛园子,泡茶,吟诗作画,针织女红那是偶尔才做的,半年剪个香袋,有时候一年才做了一个扇套。每天的生活都是那样的自在,笑容满怀,然后成亲了……什么都没有了。 杨婉真如何看不出冯氏的伤心,却只能笑着道:「茜妹妹和荞妹妹才来家里没多久,后花园还没好好逛过,不如姐姐领着我们都逛逛。」 这些天不是没说过安慰的话,就像隔靴搔痒,冯氏听完只是笑笑。逛花园对冯氏也许没啥帮忙,但园子里走走逛逛,总比在屋里闷着强。 叶芙装的咳嗽两声,一脸歉意的对冯氏道:「昨晚上着了凉,今天实在不能陪姐姐。」 冯氏无所谓的笑笑道:「妹妹自便。」 叶芙又给杨婉真使了眼色,杨婉真心中对冯氏十分同情,但叶芙叫她走,她也不敢不走,只得道:「冯姐姐慢慢玩,我去看看妹妹。」 冯氏笑着点点头,客气的道:「妹妹慢走。」 叶芙带着丫头走了,杨婉真紧随其后。走了一会,确定离冯氏一行人很远了,杨婉欲言又止的看着叶芙。 叶芙冷哼着小声道:「真不知道老太太怎么想的,冯氏不过是娘家侄子的女儿,就派孙子去出头,还在外头大传杜老太太如何刻薄。人家正主家里还没发话,就先把杜家给得罪苦了。要是真把冯氏搅和的散了,就像冯大太太那脾气,少不得抱怨老太太多事,就是旁人说起来闲话来也肯定会说国公府手手伸的太长。」 杨婉真低头不语,这些话肯定是叶大太太给叶芙说的,也不敢反驳。这些道理她如何不晓得,叶二太太管家理事这些年,经的多看的也多,对冯氏却只是劝慰,如何处理却是一言不发,都是怕别人家的事,料理不好,事后落抱怨,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冯氏这样确实可怜,理智上说叶老太太怜悯冯氏,现在对冯氏好一点,陪她多说说话,在叶老太太看来是懂事听话的表现。就是不为面子,同样都是女儿家,从感情同情冯氏也是情理之中。 花园里章雨柔,叶茜,叶茜,叶薇陪着冯氏和泰哥儿在花园里走了一会,叶薇稍后一步,神色淡淡的,冯氏和泰哥儿占了她的屋子,要只是一两天就算了,这都好几天了,冯氏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叶薇就有些不痛快了。她回二房是跟生母一起住,房屋窄小,十分不方便,又不敢抱怨,只想着冯氏和泰哥儿能早些走了。 「外头天冷,我们也回去吧。」冯氏说着,她晓得叶老太太是为她好,但这样冷的天,带着姑娘们逛后花园,要是哪个冷着了,岂不是她的罪过。 章雨柔看着冯氏却有几分着急,这几天冯氏话不多,姐妹们给她说话,她也答应着,问她什么她也会回答,但神情却是有些呆呆的。外头的流言一直在传着,杜老太太刻薄的名声是传了出去,杜家虽然没人送来休书,但也没有任何人来看看冯氏,杜家这么多亲友,嫡系旁支,没有一个露面的。 就是赢了舆论上赢了,不会有人说国公府多管闲事。但杜家就这么晾着冯氏和泰哥儿,女子负气回娘家,婆家不管不问,这要怎么回去。杜家要是真有和离、休妻之意,让冯氏跟泰哥儿分开,只怕要她命了。 「不如让奶妈抱着泰哥儿先回去,姐姐再逛逛。」章雨柔强颜欢笑说着,泰哥儿太小,着凉是不太好,但冯氏与其在屋里闷着,真不如出来走走。杜家这样的态度,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劝好了。 奶妈婆子就在后头,听章雨柔这样说,便上前来想抱泰哥儿。冯氏正牵着泰哥儿的手,却突然一声尖叫,蹲下身来,伸手把泰哥儿紧紧抱在怀里。 众人都呆住了,叶茜下意识的就想给冯氏诊脉,冯氏的精神状况真的不太正常。冯氏自己抱着泰哥儿,顿了一下似乎是清醒过来,忙站起身道:「我失态了,让妹妹们见笑了。」 饶是章雨柔是姑娘中年龄最大,此时心里也有几分害怕。不敢再说让奶妈抱走泰哥儿的话,只是笑着道:「今天天气是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丫头婆子们跟着,众人也没回屋,先去了叶老太太屋里。从后门进去的时候,叶茜稍慢一步拉住了章雨柔,等到众人都进去了,这才小声道:「我看冯姐姐精神不大对头,不如请个大夫来瞧瞧。」 第三十五章 想想冯氏在杜家时,有那样一个老太婆肯定是一天好日子没过过。然后儿子被抢走,她来国公府求救,虽然把泰哥儿暂时抢过来了,杜家这样不咸不淡的晒着她,只怕有和离之意。想想泰哥儿,冯氏如何舍得,压力太大而生病,也是情理之中。 章雨柔则显得有些犹豫,叶茜晓得她的顾虑,便小声道:「姐姐不知,我外公家里世代行医,我姨妈自小习得一身医术,兼之行医多年,虽然比不得宫中御医,妇人家的毛病,却最是拿手。说句不怕臊的话,细论起来还有亲戚,只说请亲戚到家里坐坐,旁人如何能晓得。」 外头的闲话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杜家却是装死,一直这么不冷不热。要是冯氏再被大夫瞧出来说是神经出问题了,叶家没办法给冯家交代不说,也给了杜家借口,媳妇得了癔症,脑子不正常了。 「等我问问老太太。」章雨柔小声说着,冯氏这样,要是真有病拖着不看,只怕会弄成大病。要是看,也得悄悄看,绝对不能张扬。 叶老太太倒是同意请吕姨妈过来诊症,不等派人去接来,第二天早饭后杜俊就来了。大房和二房过来请安还没走,叶老太太也在,婆子传说杜俊来了。叶老太爷心里多少松口气,杜家没人来,冯家也没人来,冯氏一直在国公府里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老大你去迎迎,说起来都是亲戚,请到这里来吧。」叶老太爷说着,正好叶家所有人都在,把事情说清楚了也好。 叶景怡起身去了。叶老太太看向旁边冯氏,冯氏脸上却没有丝毫高兴之色,只是低头搂着泰哥儿。叶大太太神色犹豫一下,还是问道:「杜大爷来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冯氏默然不语,好一会才道:「我只要泰哥儿。」 叶老太太叹口气,只要泰哥儿那就是还要在杜家,但杜老太太那样的人,就是答应说不抱走泰哥儿,只怕冯氏和泰哥儿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冯氏这样,泰哥儿也看着也软软弱弱的,有时候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将来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叶老太太一声叹息,其他人更不敢说话,叶老太爷则是不好说话,屋里顿时沉默起来。直到外头丫头一声:「大爷,杜大爷来了……」 叶茜和叶荞的目光顿时看向门口,其他人都见过杜俊,她们没见过,就是叶茜也只是听过杜俊的大名,并没有见过本人。 小丫头打起帘子,叶茜一眼看去就怔住了,作为未来探花郎,杜俊肯定不会长的太丑,但真没想到会这么帅。长身玉立,文质彬彬,眉如墨画,眼若秋波,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上辈子戏子伶人叶茜也见过不少,远远不及杜俊的容貌。 杜俊上前见礼,直接给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跪下了,满是忏悔的道:「因为我家之事累的老太爷和老太太辛苦,实在是晚辈的不应该。」说话间磕了三个头。 叶老太太听到这话心中有几分舒畅了许多,忙对叶景怡道:「都是自家人,快扶起来,不可行如此大礼。」 叶景怡上前去扶,杜俊这才站起身来。 小丫头拿来椅子,杜俊却是没坐,只是向前两步,到叶老太太跟前,给冯氏和泰哥儿做了三个揖,道:「让大奶奶吃苦了,都是我的错,我给大奶奶赔不是。」 冯氏怔住了,有几分不可思议看着杜俊。倒不是说杜俊以前对她多坏,而是杜俊向来心高气傲,冯氏也晓得,杜俊有些瞧不上她,没容貌,没有气质,更没有才情。就是新婚之时,杜俊主动给她说闲话的时候也是有数的,不过每次夫妻说话也都是客客气气,在杜老太太折腾之前,两人称的上相敬如宾。 叶老太太看杜俊这样十分欣喜,连连给冯氏使眼色,冯氏这才站起身来,低头小声道:「大爷切勿如此说,都是我不好,惹得老太太不痛快。」 「不,是老太太……」杜俊说到这里顿住了,只是又给冯氏做了一个揖。 叶老太爷赞许的看向杜俊,道:「如此就好了,侄孙女跟女婿回去,看你们小夫妻好了,我们也放心了。」 「那泰哥儿……」叶老太太说着,问题的关键点在与泰哥儿,要是冯老太太还把泰哥儿抱走,冯氏如何能回杜家。 杜俊脸色顿时沉重起来,好像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低头道:「是我无能,护不了妻儿,家里祖母执意让我休妻,我拼尽全力仍然是……」 屋里众人脸色都变了,冯氏更是脸如死灰,她无所谓杜俊,但要是被杜家休出,她就照顾不了泰哥儿,有那样的祖母,泰哥儿肯定没有活路。 「我已经连夜给岳父写信,也与祖母多次求饶,最后议定不用休妻,却要把大奶奶和泰哥儿送回老家去。」杜俊把后头的话说完。 众人又是一怔,叶老太爷心里大松口气,只要不休妻,凡事就有得商议。他原本就想过,要是杜老太太实凶猛,那就让冯氏回老家躲躲。 叶老太太却是忍不住道:「我记得杜家老家是安阳,那里离京城千里迢迢,并不是富裕之地,杜家好像也没什么人在祖籍了。难道就不能在京城寻处地方,另择屋而居。」 像冯氏这样的性子,带着儿子回老家去,虽然说是宗族亲戚戚,血缘已经相当远了。就没有被休出,名义上还有男人,但谁都晓得这样打发回老家的,跟寡妇没差。人生地不熟,还是穷困之地,可要怎么生活。 叶老太爷眉头皱起来,看叶老太太一眼,示意她住嘴。叶老太太为冯氏担心之情可以理解,但这事冯家已经同意。杜俊虽然是用忏悔的口气说的,用的词却是议定。叶家只是冯氏的亲友而己,正经娘家冯家人同意了,哪里还有别人反对的余地。道:「回老家挺好,那里有族人照顾她们娘俩。不知什么时候起程?」 「越快越好,我担心祖母又……」杜俊说着,却是向叶景怡拱手道:「只怕还要劳烦叶大爷一回。」 叶景怡道:「请吩咐。」 「岳父一家都在外地,虽然冯家还有族人在京,血缘却是远了些。我想与其他麻烦别人,不如请大爷跟我走一趟,把大奶奶的嫁妆清点完毕,一起送回老家去。」杜俊说着。 叶老太爷脸色有几分变了,不禁道:「嫁妆就没必要了吧,只是回老家住几年而己……」 杜老太太肯定没有几年活头了,冯氏带着泰哥儿出去躲几年总是要回来的。要是连嫁妆都清点了,这岂不是没有接回她们娘俩的意思。 杜俊苦笑着道:「再有一年就是春闱了,我天天要去书房念书,实在顾不上后院的事。我屋里有个妾室是祖母寻来的,仗着祖母喜欢,有些无法无天。虽然有我在她不敢妄动,但我也不能天天看着她,万一她趁我不留意动了大奶奶的嫁妆,我就是事后打死她,也于事无补。」 众人听得明白,哪里是小妾拿冯氏的嫁妆,是杜老太太可能要贪冯氏的嫁妆,只是当孙子的不能说祖母不是的,这才说是小妾不好。现在提出让叶家去清点,冯氏自己把嫁妆带走,一半是为了冯氏,一半也是为了自家的名声,夫家动了媳妇的嫁妆,面子就丢大发了。杜老太太可以不要脸,杜俊得要脸。 第三十六章 叶老太爷听得无语,十分同情地看向杜俊,摊上这样的祖母也是倒了血霉。便对叶景怡道:「那你跟着去吧,只收拾细软即可,粗笨家具就不必了。」 「是。」叶景怡答应着。 杜俊马上道:「事不宜迟,叶大爷今天就跟我过去吧,打点好了,明早我就带着大奶奶和泰哥儿上路。」 杜老太爷也挥手道:「你们去吧。」 杜俊和叶景怡辞了众人,行礼退下。 叶老太爷不禁叹口气,道:「杜大爷也是不容易。」 叶老太太眼泪却是掉了下来,看着冯氏,满是心酸,孝字压到头上,杜俊也是无可奈何,自残三刀都没有改变祖母的主意,总不能让杜俊把亲奶奶杀了。不禁拉着冯氏的手哭道:「你千娇玉贵养大,安阳那样的地方,举目无亲,你带着泰哥儿可要怎么过活。」 叶二太太听得也是心酸,却只能在旁边劝慰着道:「杜老太太那样的脾气,侄女能回老家去倒也清静了。反正过不了几年就要回来了,也说不上是吃苦。」 冯氏眼泪早就开始掉,但是父亲的决定,她又能怎么样,好一会才道:「有泰哥儿在我身边,忍过这几年也就够了。」 众人安慰着,叶大太太也终于开了金口,道:「杜老太太也到这个年龄,过几年她殁了,侄女自然可以带着泰哥儿回来。」 叶老太太抬头看叶大太太一眼,就是心里再想杜老太太死,话却不能直接说出来。不然就是冯氏不孝,孙媳妇盼着祖母死,这是大罪。 叶大太太被看的讪讪的,连忙住了嘴。叶老太爷看看屋里坐着的儿孙,便道:「散了吧,回去歇着。」 叶大老爷等男爷们都站起身来,叶大太太也跟着起身,辞了叶老太太和叶大太太,众人相继退下,叶芙顿了一下也跟着走了,杨婉真也只得跟上。 叶老太爷也没多呆,空出地方来让她们娘们说说话。 考虑明天早上就要动身走,虽然冯氏在国公府没什么东西,但杜家的东西肯定很多。冯氏自己肯定不能回杜家收拾,趁着叶景怡在杜家的时候,章雨柔便打了丫头婆子去收拾,又问冯氏有没有特别想要的。 冯氏只是摇摇头,跟杜俊六年夫妻,除了泰哥儿之外,他们夫妻之间好像什么都没有。以至于现在分家要走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要拿些什么东西当念想,好像新婚时都没什么好回忆的。 冯氏和泰哥儿明天就要走,叶老太太便不让姑娘们去上课,叶老太爷也派人传话,中午在外头书房吃饭,让她们娘们自便,叶二太太整治了一桌席面,也算是给冯氏和泰哥儿送行。章雨柔和叶二太太劝着,叶老太太总算是不哭了,倒是冯氏不用劝,她对去安阳的事反应很平淡,跟着叶老太太掉了几滴泪后,也就很平淡的接受了。 趁人众人说话的空当,叶茜把章雨柔拉到旁边,小声道:「还要给冯姐姐看看病吗?」 冯氏这样的情况最好的在京城诊断了,开了药方拿到安阳去吃。不然到了安阳,冯氏能不能把生活照应周全还不晓得,更不会想到请医诊症,再者安阳的大夫只怕还不如吕姨妈。 章雨柔显得有些犹豫,要是叶老太太自己提起,她肯定不会反对,要是叶老太太自己不提,她并不想提醒叶老太太。道:「我看冯姐姐只是担心与泰哥儿分开,到了安阳散散心也许就没事了。」 叶茜担忧的是冯氏在杜家这几年已经积下病症,虽然说出去散散心能好,但看叶老太太哭成那样,安阳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地方。有病就医,看病吃药,指望着自愈,可能性真不高,便小声道:「但冯姐姐这样……」 章雨柔看叶茜一眼,却是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道:「我晓得你是为了冯姐姐好,但是你也看到了,老太太为冯姐姐走的事已经如此伤心,现在再为冯姐姐诊症,万一……老太太岂不是要更难受一层。冯姐姐去安阳的事是冯老爷的意思,明天必须起程,这个节骨眼上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叶老太太就是再心疼冯氏都没用,冯氏有婆家有娘家,这两家人议定了的事情,不是叶老太太一个姑奶奶能改变的。上午杜俊来说的时候,叶老太太刚想开口就被杜老太爷打断了,就是因为叶家没有这个权力。 叶茜轻叹口气,明白章雨柔的意思,道:「是我莽撞了,胡乱出主意。」 「是妹妹心善,想着冯姐姐。」章雨柔说着,知道同情怜悯怎么也比凡事冷漠强,就像叶大太太母女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好像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走背运似的。拉起叶茜手笑着道:「走吧,我们去陪老太太说话。」 「姐姐先去吧,我想拿点东西送给冯姐姐做念想。」叶茜说着。 章雨柔笑着点点头,道:「去吧。」 叶茜回屋时也把叶荞叫上了,这些天她们没闲着,老师教了针织女红,她们跟着学着也自己做了点,香袋,扇套或者荷包之类的。叶茜提议做的,国公府里姑娘就有四个,再加上下的女主子们,生日寿辰,都得有所表示,未出阁的姑娘都是送些针线小东西,趁着有空时不如提前多做些,省得要用时拿不出来。 叶荞回屋挑了一个荷包,叶茜刚拿了一个香囊,香囊里头她填了些草药,主要是安神用的,对冯氏虽然没什么帮助,总是聊胜于无。 「唉,出身名门,嫁得也算是如意郎君,结果竟然是这样……」叶荞忍不住感慨起来,在没见到杜俊之前,她深觉得是杜俊不好,女人遇人不淑才会这样,但看到杜俊今天这样,她觉得杜俊其实还不错,实在是冯氏运气不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妻之间要求相敬如宾,杜俊都做到了。杜老太太如此,杜俊自残已经是忤逆不孝。像杜老太太那种神经病,不顺着她些,她敢在外头乱嚷嚷说杜俊不孝顺,这是亲祖母,一句话就能把杜俊的前程全毁了。要是杜俊想对杜老太太动手,那是挫骨扬灰的大罪。 叶茜看一眼叶荞,道:「你以为杜大爷提议把冯姐姐和泰哥儿送走,只是为了她们母子好吗?从祖母命休妻杜俊确实不用承担过多的压力,但是正妻之位空出来了,杜老太太肯定会折腾着把妾室扶正,宠妾灭妻可是影响前程的大事。就是不扶正妾室,另外再娶,有杜老太太在杜俊娶一个她闹一个,后院何时才有清静之日。倒不如让冯姐姐占着正室之位,趁着这回闹狠了送到杜老太太手伸不到的地方去,杜老太太要是想闹腾他,他完全可以借口游学出门去,这样既当了好丈夫,又不用背负不孝之名。」 叶荞听得怔了一下,疑惑地看向叶茜道:「你是不是对杜大爷有什么成见啊?杜大爷如此提议就是为了自己好,但杜家那样的情况,冯姐姐不走又能怎么办。冯家根本就没有给冯姐姐出头的意思,儿子还小,娘家不露面,杜家族长不吭声,太婆婆凶残,杜大爷只是家中晚辈,难道让他放下京城前程带着冯姐姐回乡,他已经是举人了,正打算考进士啊。」 第三十七章 叶茜被噎了一下,她已经晓得杜俊将来是多么的人渣,所以才会觉得他做的任何事都是渣的。看看叶荞突然小声道:「你突然间觉得杜大爷不错,不会是因为他长得不错吧。」 男人外貌协会,女人外貌协会的也不在少数。她上辈子常出入内宅后院,各家私阴之事知道不少。男人纳妾那是明的,不少贵妇还喜欢养些清俊小厮,更有甚者看上戏子伶人的,白天台上唱着戏,晚上就唱到床上去了。 叶荞脸拉了下来,怒瞪向叶茜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呃,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叶茜马上挥手说着,拉住叶荞的手坐下,却是把声音放低了,道:「我是想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我们女儿家看人不能只看中样貌,更要看中品行。」 杜俊就是典型的人渣品行,他要是真对冯氏很坏,又打又骂的,冯氏还可以对外诉说。杜俊则是冷漠无视,对外还可以说是夫妻相敬如宾,结果就是夫妻六年后,冯氏心如死灰,把女人对婚姻,对丈夫该有的热情全部磨没了。 叶荞脸色缓和几分,却是道:「但看今天杜大爷这样,连老太爷都夸他难得呢。」 杜家的事是杜老太太折腾,真要怪罪该怪杜家宗族为什么不出面,还有冯家为什么不为女儿出头,亲爹亲兄弟都不露面,指望着一个男人为妻子赔上前程忤逆祖母,这个要求好像有点高了。 「杜大爷都是举人,这种场面活都做不好,如何还能向上走。」叶茜有几分嘲讽的说着。 对冯家来说,不管为什么女儿被休出或者被和离都不好,送走既能保住女儿和外孙,又能保住这门姻亲。客观来说杜家是门不错的姻亲,想想上午杜俊的演出,感情如此真挚,表演的那么有情有义,叶老太爷还夸他一句难得。真真假假且不说,至少面子功夫做得很到位,不管是冯氏还是叶家都给足了面子,这样的姻亲很讨人喜欢,也是太会做人。 叶荞侧头看向叶茜,忍不住道:「你对杜大爷的成见是挺深的。」 叶茜不想跟叶荞就这个问题纠结下去,她总不能跟叶荞说,她是重生的,杜俊以后就是个人渣,现在只是把人渣的本性露出这么一点点而己。便道:「不说这些了,我们快去正房吧。」 「嗯。」叶荞应着,这个话题揭过不再提。 叶二太太张罗着,也算是热热闹闹一整天,晚上叶景怡回来说东西已经全部准备齐全,杜俊和他一起收拾的,冯氏的嫁妆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再就是冯氏和泰哥儿日用东西,全部打抱妥当,至于跟过去侍候的人也已经选好。冯氏所有的陪嫁全部带走,还有就是身边一直侍候的,杜俊还挑了几个忠心男仆一并让冯氏带走。 「全部打点妥当,明早就可以动身。」叶景怡说着,今天跟杜俊一起收拾冯氏的东西,看杜俊的认真样,心里也有些感触。杜俊虽然不能说是好丈夫,但也不错了,只是冯氏运气太不好,不然如此相敬如宾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说话间叶景怡把匣子交给冯氏,里头是地契和冯氏的金银细软,冯氏的嫁妆里有三处田庄,叶景怡看过帐本,三处田庄每年有三千两左右的出息,冯氏母子俩在安阳生活足够了。 「多谢。」冯氏说着,手抚着匣子,脸上却没什么反应。 叶老太太左手拉着冯氏,右手拉着泰哥儿,心里实在不舍得,却只能对叶景怡道:「明天你也去送一程。」 「是。」叶景怡答应着。 简简单单一个包袱,两身衣服还有叶景怡交给冯氏的匣子,本来叶老太太还想再给冯氏点东西,冯氏却没要。她并不差钱,出阁时她有二万银子的嫁妆,三处田庄的年收益也足够她们母子生活,她已经麻烦叶老太太许多,如何还要叶老太太的钱。 「老太爷已经往安阳写信,从上到下都知会过了,一般小事就算了,若是哪个敢到门上找事,马上派人去报官。」叶老太太叮嘱着冯氏,从小就老实,又生在高门大户里,民野乡间是什么样子完全不晓得。像冯氏这样的性子,一个女人带着儿子,性子又不刚强,肯定会有人欺负她。 旁边叶景怡就笑着道:「老太太放心,杜大爷亲自送姐姐和泰哥儿回去,必然会到地方官那里走一趟。到时候那些知县太太们都来巴结姐姐,众星捧月捧着姐姐,日子好着呢。」 就是杜俊真把冯氏休了,国公府不算,冯氏的亲爹是侯爷,现在还外放着大员,在安阳那种小地方,冯氏绝对是皇亲国戚一级的。就是冯氏自己抖不起来,上下官员全部打点了,肯定不会吃大亏。 「是呀,越是小地方越是怕官府,不会有人敢欺负冯姐姐的。」叶茜也跟着笑着说,安阳的生活质量肯定比京城差得多,小地方肯定野蛮些,但也更奔放。她要是冯氏的话,到安阳之后就养两个清俊小厮,没事召来戏子唱唱堂会。生活需要乐子,别人不能带给你,那就自己想办法找。 叶二太太也笑着道:「老太太就放心吧,侄女带着泰哥儿到了安阳,生活平静安详,泰哥儿那样的听话,侄女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众人都说着好话,总算是把分开的愁苦减去了几分,没一会杜俊进来,带上泰哥儿一家三口给叶老太太磕头,叶老太太还是眼泪直流,冯氏也是泣不成声,众人劝着总算是止住泪。叶老太太送冯氏到院门口,叶景怡怕再送下去就走不了,频频给章雨柔使眼色。 章雨柔会意,叶茜也看到了,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把叶老太太扶住,左劝右劝总算是把叶老太太劝回屋里。叶老太太只是在屋里掉泪,叶茜也是十分心酸,跟着一起哭。旁人还会觉得过不了几年杜老太太就死了,那时候冯氏就能回来。但叶茜晓得,她们未必能回来了,泰哥儿的年龄在这里摆着,成亲的时候都没回来,其他时候更回不来了。 叶老太爷大松口气,下午就让叶景怡写信给冯老爷,不管怎么说吧,冯氏的事情算是结束了。叶老太太却是伤心好几天,想到此事就哭,全凭孙女们劝解。正巧天气下起雪来,后花园梅花开的不错,叶二太太便治办酒席,让姑娘们赏梅吟雪,叶老太太的心情总算有所好转。 直到大半个月后杜俊从安阳回来,说冯氏和泰哥儿已经在安阳安顿好,又带来了冯氏的亲笔书信,说在安阳一切都挺好,还留了通信地址,叶老太太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进入十二月,万启皇帝生病的消息首先传出,大臣和命妇进宫问安,王爷公主们则是进宫侍疾,安宁公主更是积极些。本来就是国孝中,万启皇帝又生病,京城的权贵们越发的小心,一点点过年的气息都不敢显露。 朝廷上的事虽然与女眷们的关系不大,但外头气氛紧张,家里多少也受了些感染。就是如此,国公府的年仍然要过,叶二太太和章雨柔忙碌起来,早从两年前就开始帮着叶二太太管家,过年大节日时,叶二太太要料理外头的账目,章雨柔则料理里头的一些琐碎事务。 第三十八章 姑娘们的课全部停了,出了正月之后再开课,叶茜和叶荞的日子就清闲下来。早晚请安之外就是陪着叶老太太,要么是在屋里说些闲话,要么就是抹牌,叶二太太和章雨柔是没时间,叶大太太则是不讨叶老太太喜欢,倒是杨婉真,叶老太太还算喜欢她,每每留下她打牌。 叶茜,叶荞,杨婉真,再加上叶老太太,四人一桌,叶芙和叶薇下场的时候少了。三个小辈想着法输钱给叶老太太,把叶老太太哄的十分开心。没几天章雨柔就亲自过来,送了叶茜和叶荞十来吊钱,当然也有杨婉真一份。 「哄老太太开心是我们份内的事,姐姐太客气了。」叶茜笑着说,这倒是真的,叶老太太待她们真的很好,再多输点也无所谓。 章雨柔笑着道:「现在天冷出不得门,老太太只能在屋里玩牌,输的时候多着呢,你们就拿着吧,免得把你们输怕了。」 叶茜和叶荞都笑了,章雨柔不说她们没钱输不起,只说以后输的时候多,这也是照顾她们的面子。便没再推让,让杜鹃收了。 「亏得你们来了,讨得老太太欢心。」章雨柔有几分感慨地说,她是年龄大了,要慢慢学习管家,事情多了,没得空在叶老太太跟前奉承。因为叶大太太的关系,叶老太太对杨婉真也是淡淡的,又是亲戚,血缘远了些。 叶芙和叶薇虽然是跟着老太太,但以前都是跟着生母的,叶大太太是宠女儿,叶薇的生母是姨娘,哪里会教孩子。再者正经姑娘千娇玉贵些也正常,做不好讨好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 亏得叶茜和叶荞来了,两人都十分机伶会说话,叶老太太比以往倒是高兴了许多。 「是老太太偏疼我们留我们住下,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叶茜笑着说。 章雨柔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说是叶老太太的偏爱,也得她们懂事明白才行,叶老太太眼光挺好,留对人了。 因过年家事多,章雨柔也不好多坐,又说几句就要起身回去。 叶茜和叶荞送她到门口,这才转身回屋。因无旁人在叶荞就笑着道:「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人多口杂事非多,我看也不尽然。」 刚到国公府那几天,她脑子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只怕哪里行差踏错,做错事情被赶出去。现在时候长了,她觉得长辈慈祥,平辈们也很好相处,除了功课多些,跟一般人家也差不多。 叶茜笑着道:「那是老太太平和,老太爷管家严厉,下头的人才不敢乱来。」 叶老太爷管家,叶景怡帮衬着,家风正气,就是叶大老爷和叶二老爷很不争气,有这一老一小在也翻不起浪花来。叶老太太也是一辈子平顺,与叶老太爷感情好,就是曾经有过姨娘,也是昙花一现,连个庶出都没有,到老了自然平和慈祥,待子孙们自然更好。 姐妹俩随口正说着闲话,就有小丫头进来传话道:「老太太吃了茶嫌闷要四处走走,姑娘们也快跟着去吧。」 叶茜和叶荞忙站起身,说走却是没那么快,换了外衣,披上大氅,手炉也要拿好,又有杜鹃和喜鹊两个跟随。等到收拾好主仆四人叶老太太正房时,屋里已经没人,杨婉真和叶芙,叶薇陪着,叶老太太已经先去了,又问了婆子说是去了叶景怡屋里。 「我们也去吧。」叶茜笑着说,虽然说是男女有名,但妹妹去哥哥屋里没什么妨碍,尤其是家里还有其他长辈在。 叶荞点点头,在国公府住这么久了,大太太和二太太院里因为请安去过,后花园是跟着叶老太太逛过,其他地方就真不晓得。叶景怡的院子还是刚进国公府那会,叶宗山给她指了一下,她还真没进去过。 从叶老太太正房后门出去,向东直走就是叶景怡住的梧桐书院的偏门。梧桐书院原是三房的正经房舍,坐北朝南的两进院落,东边还带一节小跨院,叶景怡过去住时,叶老太爷还命人重新翻盖了,以后成亲能直接当新房用。 叶老太太坐软轿肯定是走正门,叶茜和叶荞是寻人,自然是抄近路。从偏门进去是后院,堆着山石树木,叶茜正欲寻个小丫头问问,就听假山下头传来一个声音道:「姐姐是老太太给的,侍候大爷多年,尽心心力,老太太也是看在眼里的,我看大爷平常对姐姐也是十分喜欢,肯定是姐姐无疑了。」 叶茜觉得有点牙疼,刚才还跟叶荞说,国公府多么多么的平和,结果转身就听到这样的闲话。她们一行四个人,悄悄脱身没有可能性,便笑着对叶荞道:「头一回来大哥哥院里,没想到大哥哥院里还有这样好看的红梅。」 叶荞会意,马上笑着接话道:「走的时候定要问大哥哥讨一枝梅花插瓶玩。」 说话间四人继续前行,只见假山里钻出来一大一小两个丫头,大是叶景怡的大丫头流云,十六、七岁的模样,长挑身材,容长脸面,虽然说不上绝色,却甚有几分美貌。更难得的是气质雅淡,淡淡然站在那里,虽然穿着丫头的肩夹却有几分小姐气质。 小的大概十来岁模样,叶茜叫不出名字,不过看长相与流云有几分相似,估摸着姐妹之类的。 看到是流云,叶茜和叶荞并不意外,脸上堆满笑容,笑着道:「流云姐姐……」流云是叶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跟画眉一样,后来叶景怡的奶妈因病告老,不能侍侯,叶老太太便拔了流云给叶景怡使唤。但凡叶景怡的事,叶老太太只叫她过去问话,她年龄又比叶景怡大两岁,连叶景怡都会叫她姐姐。 「茜姑娘,荞姑娘……」流云福身行礼,堆满笑道:「大爷不在家,姑娘快请屋里坐。」 叶茜笑着道:「婆子们说老太太来了,我们过来寻呢。」 流云明显愣了一下,又不能丢下叶茜和叶荞往前头走,笑着道:「我刚才屋里做针线,做的功夫大了就到后院走走,还不知道老太太要过来。」 话音刚落,就见有小丫头跑过来道:「老太太来了,姐姐快去迎吧。」 叶茜笑着道:「倒是我们来早了。」 说着一行人加快脚步向前头走,流云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十分着急。走到二门处迎面就见章雨柔扶着叶老太太进来了,旁边杨婉真,叶芙和叶薇相陪,叶景怡屋里的奶妈婆子丫头们全部迎了出来,流云打头,列队相迎。 「我们过来寻老太太,不曾想却比老太太早来了一步。」叶荞笑着上前走到叶老太太身边。 「这几日总是摸牌,眼晴都有些花了,便想到你大哥哥屋里看看。」叶老太太笑着说,看向流云道:「我知道怡哥儿不在屋里,不在才好呢,我好好瞧瞧他的屋子。」 说着章柔雨柔扶着叶老太太往院里走,姑娘们跟随,流云带着丫头婆子则是最后。正院里山石点缀,草木不少,还养着仙鹤。正中五间抱厦,左右各三间厢房,抄手游廊相连。 流云快一步向前打起帘子,叶茜跟着叶老太太进去,叶景怡这五间正房跟叶老太太的五间正房格局相似,装饰却少的多。东边梢间当了卧房,西边梢直接收拾成书房,墙上还挂着柄长剑。 第三十九章 众人在厅里坐下来,流云带着丫头们奉茶上来,叶茜眼尖看到一个红色夹肩丫头,十四、五岁的模样,袅娜纤巧,水灵清秀,别说流云了,瞬间把一屋子的丫头都比了下去。 流云亲自奉茶给叶老太太,叶老太太接过来,喝了一口,有几分惊讶的道:「怎么是六安茶?」六安茶是她喜欢的,叶景怡偏爱雨前龙井。 「想着老太太和姑娘们有时候会过来坐坐,我便让茶房预备上了。」流云笑着说,又满是歉意的看向叶茜和叶荞道:「不知道茜姑娘和荞姑娘喜欢喝什么,便上了跟章姑娘一样的。」 叶荞笑着道:「挺好,我们都爱喝。」 叶老太太十分欢喜,拉着流云的手道:「越发的懂事了。」 说话间,又看看屋里几个大丫头,看到穿红色夹肩的丫头时,有几分惊讶道:「这丫头生的真不错,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说着就朝那丫头招招手。 章雨柔笑着道:「她是丹青,家生子,前两年大爷屋里有几个丫头放出去,补了她进来,大爷看她机伶,便让她贴身使唤。」 叶芙听得笑了起来,插话道:「章姐姐果然能干,什么都晓的。」 「这两年我跟着二舅母学习些管家之事,正管着的就是各房里添人裁人,别说大爷屋里,妹妹们屋里添了什么人,走了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我也一清二楚。」章雨柔笑着说。 叶老太太上下打量着丹青,丹青也不怯场,低头规矩站着。 章雨柔旁边笑着道:「刚补进来的时候就生的灵秀,这几年长大了,越发的漂亮,我看大爷屋里的丫头都不及她。」 叶老太太听得点点头,笑着道:「这模样生的是好看,屋里侍侯倒是挺好的。」 「谢老太太夸奖。」丹青笑着说。 章雨柔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拉着一个青色夹肩的丫头到老太太跟前,笑着道:「这是妙笔,跟丹青一起进来的,只怕老太太也不认得。」 叶茜看去,妙笔也是十四、五岁的模样,虽然不及丹青的容貌,却有几分灵动之气,娇憨可爱。 「妙笔,丹青,都是怡哥儿起的名字?」叶老太太又看看妙笔,跟丹青站在一起,确实是养眼的很。 妙笔笑着道:「都是大爷起的。」 喝了碗茶,叶老太太又把丫头婆子们叫来训了训话,又问了问流云叶景怡的日常起居便回去了。众姑娘也跟着起身,章雨柔一手扶着叶老太太,一边对丹青和妙笔道:「好生侍侯着大爷。」 流云脸色僵了僵,却是带着丫头们齐声答应道:「是。」 叶老太太动身,姑娘,丫头婆子齐跟随,回到正房坐定,叶老太太便说乏了,让众姑娘们回屋歇着。 叶茜和叶荞回了西厢房,进到屋里脱了大氅,叶荞就笑着道:「老太太要是给大哥哥挑房里人啊。」 吴婆子给叶茜和叶荞科普时就说过,国公府早有定规,但凡爷们年满十五岁之后就会在屋里放两个通房,这是为了拢住爷们的心,免得他们向外发展。等到爷们正式成了亲,主母生下嫡长子之后,通房要是有运气生下一男半女,主母也点头了,便可抬成姨娘。 叶景怡今年己经十五岁,本来生日之后屋里就该放人,偏偏今年事情特别多,先是叶老太爷大寿,国公府上下齐准备。然后太子病重,接着亡故,进入国孝期,百日之内不能娶亲。 算算日子这个年过去,出了正月,百日之期肯定满了,放两个丫头在屋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叶景怡也十六了,此事肯定不能再拖。 「可不是,还把章姐姐也带去了。」叶茜说着,给自己未来丈夫找小老婆,就是脸上笑的再好,只怕章雨柔心情也好不哪里去。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要说疼章雨柔是真疼,但规矩如此,小妾通房该有的还是要有。 叶荞想想又道:「我看叶老太太中意的是流云姐姐,虽然模样不如丹青和妙笔,但行动举止大方有礼,行事也体贴周到,十分难得。」 叶茜听得莞尔一笑,看向叶荞道:「老太太身边的人自然如此,记得吴妈妈说过,老太太身边的丫头,要么嫁与家中管事,要么就是往外聘,一般富商人家都看不上呢。」 高门大户里太太,老太太身边的丫头是最不想往外嫁的,就像画眉看着都十八、九仍然没有嫁人的意思,实在是嫁人之后生活往往不能如意。跟着太太,老太太待遇不说,府里正经主子见了还是满口姐姐的叫。而嫁人了,不管原本侍侯的谁,没了原本的差事,也就是个丫头。 像画眉这种受宠的,要是叶老太太开恩给她挑婚事,可以嫁国公府原本的一些世仆,主子开恩放出去,在外头有家有业有园子,虽然来到国公府还是奴才,在外头却是跟主子一样。 「那样的才有几宗。」叶荞笑着说,是真能嫁的如此好,画眉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嫁了,不是嫁不出去,只是没有好对象。道:「老太太当初把流云姐姐拔给大哥哥使唤,只怕也有这个意思。」 对与丫头来说,要么是主子开恩给寻个好人家,要么就是当妾当姨娘。拉出去配个小子,对大丫头来说跟晴天霹雳差不多。不嫁人没问题,嫁错人就是死定了。 叶茜想想道:「我看此事还要看章姐姐的意思。」章雨柔明显更喜欢丹青和妙笔,对流云反而淡淡的。 叶荞自然也看出来了,心中正为此疑惑着,在她看来流云比丹青、妙笔强的多,懂事听话,知书达理,那两个丫头生的太美貌,看着也不大稳重。正要发问,就听外头传来流云的声音:「姑娘们在屋里吗?」 叶茜和叶荞忙站起身来,杜鹃过去打起帘子,只见流云满脸笑的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其中一个手上抱着一个瓶子,瓶着一枝盛开的梅花。 「我和妹妹不过是随口一句,流云姐姐倒是费心想着了。」叶茜连连道谢。 流云笑着道:「难得姑娘们喜欢,我自亲折的,也不会选枝,姑娘们莫要见笑。」 叶荞让着流云坐下来,流云却是笑着道:「大爷就要回来,我就不坐了。」 听她如此说,叶茜和叶荞也没再留她,杜鹃和喜鹊送她出门。 叶荞看着屋里的红梅,忍不住赞道:「流云做事果然是周全,像我们这样寄居的姑娘,还亲自折了送过来。」 叶茜听得笑了起来,看杜鹃和喜鹊还没回来,便小声道:「现在是给大哥哥选通房,不是正室更是不选管家。一个妾室就这样知书达理,处事周全,那正室要做什么呢。」 流云跟画眉算是同一款,知书达理,体贴可靠,叶老太太喜欢这样的丫头在身边是情理之中。把她拔给叶景怡使唤,也有让她长久跟着叶景怡之意,这个丫头侍侯的尽心心力,十分周全,跟着孙子很好。 做为丫头,做为房中管事流云都很好,但丫头跟妾室并不是一个概念。对主母来说最好的妾室是容易掌控,叫上东不上西,说要喝茶就马上端过来,贤妻美妾,妾室作用就是陪男主人睡觉,有色拿的出手,并且绝对听女主人的话就够了。 叶荞怔了一下,道:「我看流云十分懂事周全,就是生了儿子当了妾室也绝对不敢要正室的强。」 第四十章 「流云真要蠢到要章姐姐的强,章姐姐也就能容下她了。」叶茜笑着说。 流云就是太会办事,家里从老太太到姑娘们,全部都讨好奉承,叶老太太会觉得她好,旁人也会觉得她好。但讨好太婆婆和小姑们根本就不是妾室份内的事,流云也许没有野心要章雨柔的强,但她绝对想着能生下儿子,考上功名,以后能享老太太的福,杜老太太那样才是她的目标呢。 叶老太太外表温和,内心更温和,运气好一辈子没有吃过亏,自然会觉得流云好。章雨柔却是典型的外柔内刚,心里极有主意,像流云这种,心太大,主意太多的妾室,她肯定容不下。 叶二太太不是傻子,不会无故拔两个漂亮丫头到大侄子房里,章雨柔只怕是早就留心。像丹青和妙笔这种,后头提上来的小丫头,没有后台,美貌又无脑才是章雨柔心中的姨娘人选。 叶荞听得又是一怔,心中却有几分明白了。 叶茜便笑着道:「你是妹妹,给兄长选妾室,当然会觉得流云不错,但等到你以后长大出阁,肯定不会想要流云这样的姨娘。」 十二月十二是叶荞户籍本上的七周岁生日,虽然临近新年家务事务繁多,但叶老太太想着这是叶荞到来国公府的第一个生日,也不好太马虎了。叶二太太事情太多,叶老太太便找章雨柔商议,虽然不能传戏子伶人,却要在后花园摆酒。 老爷一级的不敢惊动,叶二太太事情太多,叶大太太虽然不讨人喜欢,也一起叫上。叶景怡事多,叶景霰和叶景祀跟着安宁公主进宫了,剩下的叶景尔,叶景伍和叶景陆都叫上,好好在后花园玩上一天。 十一日晚上叶荞就写好帖子,天亮先派人给叶宗山送去,女儿过生日要给父母磕头,叶荞在国公府不能出去磕头,便用写的了。帖子刚送出去,叶宗山也托人送来了两身衣服,两个荷包,里头装着金锞子。 叶荞作为寿星,早饭过后先在屋门口朝着叶家的方向磕了头,紧接着吴妈妈领着,小丫头拿着毡子,从老太太处开始,长辈门前挨个行礼,叶景怡那里也没错过。当然也不是白拜的,长辈们各有寿礼相送,叶大太太是一个金项圈,叶二太太是两身衣服,叶老太太两身衣服之外又添了一套头面首饰。叶景怡是两个荷包,还有一个玩器。至于平辈姑娘们,都是扇子香袋之类的小东西,唯独章雨柔厚重些,是一套文房四笔。 「过个生日可真累。」叶荞拜完一圈回到屋里,只觉得腿都软了,老师是教过生日要怎么行礼,但没想到实际行动的时候竟然如此累。 叶茜笑着道:「你以为大家小姐这么好当啊,别歇着了,快点换了衣服,后花园要开席。」 一语未完,就有小丫头过来传话道:「后花园的宴席快好了,章姑娘请两位姑娘过去。」 叶茜笑着推推叶荞,道:「走吧。」 叶荞深吸口气,谁说大家闺秀不需要体力,大家闺秀需要强大的体力,不然生日、节日时根本就撑不下来。 酒席摆到了后花园的烟雨阁,也没有摆圆桌,分席而坐,每人跟前摆张高几,只捡各人喜欢的摆菜色摆几样。叶老太太上坐,叶大太太做了左手第一席,叶荞作为寿星,今天的主角坐了右手第一席,再往下就是叶景尔,叶景伍,叶景陆,再是叶芙,叶薇,叶茜,章雨浓,杨婉真。 章雨柔也是考虑之后才如此安排,叶景伍和叶景陆就算了,叶景尔今年十四岁了,表兄表妹的,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现在把他们兄妹排在一起,表妹往后坐,离的也就远了。 「让丫头们摆弄,你也坐下吃饭吧。」叶老太太对章雨柔摆手说着,叶大太太这个正经儿媳妇还坐着不动,章雨柔也该歇歇了。又对旁边画眉和百灵道:「你们来侍候。」 两个大丫头应着,画眉更是笑着道:「我们来侍候,老太太可不能嫌我们笨。」 章雨柔笑着道:「要是两位姐姐还笨,我岂不是更笨了。」 众人听得都笑了,婆子端着盒子上菜,每样东西都是画眉和百灵先看过,然后指点婆子们往谁的桌子上。这些活计该是大太太和章雨柔做的,还轮不到丫头们。 叶大太太看看章雨柔心中却有几分不喜,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钦点的孙媳妇,眼里头从来就只有两个老的,完全忘了叶景怡是她的外甥更是继子,成亲之后也要叫她母亲的。还有叶景怡明明是她的外甥,却完全不跟她亲,肯定也是章雨柔挑唆的。等着看吧,两个老的总有死的一天,再是继母婆婆也是婆婆,有她吃亏那天。 「妹妹成日里侍候老太太辛苦,我敬妹妹一杯。」叶景尔突然起身对章雨柔说着。 章雨柔正跟旁边的杨婉真说话,连忙端起酒杯站起身来,笑着道:「二哥客气,该是我敬二哥才对。」 两人对饮一杯,章雨柔便笑笑坐下了,叶茜就坐在章雨柔旁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叶景尔老往她这里看,她是妹妹,目前八岁,叶景尔不至于如此重口。 但要是看章雨柔…… 叶茜不禁朝叶景尔看去,上辈子她常出入国公府,现在又住了这么久,跟叶景尔是早晚请安天天见。但对叶景尔她只是认得,长相五官却完全说不上来。 现在细细看去,十四岁的少年,骨骼已经长开,身量倒是比叶景怡看着高些,五官分开来看,长的都不错,合在一起也不错,但气质却是完全跟不上。像叶景怡,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股大气,往屋里一站,看着就像个人物。而叶景尔,个子是比叶景怡还高,往屋里一站就是个透明。 「说起来过了年小二也十五了。」叶大太太笑着说,看向叶景尔道:「看着比大爷个子还高些,也是个大人了。」 叶老太太这才看向叶景尔,有种惊讶的感觉,道:「是呀,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小二明年也十五了,屋里也该放人了。」 叶茜无语了,看来叶景尔在国公府是真透明,连叶老太太这样的慈祥的祖母都把叶景尔忘记了。 叶大太太笑着道:「可不是,二太太也该上上心,好好给小二挑两个人。」 叶二太太娘家比她强,公婆跟前也比她会讨好,男人都差不多,一个比一个浑球。唯独一样,子女缘上她叶二太太强的多,一个女人无子无女就注定是悲剧了。尤其是二房的三个庶出,没一个跟叶二太太亲的,现在是很风光,国公府的管家太太。但以后总有分家的一天,跟侄子关系再好,到最后总是要靠儿子的。 叶景尔却是涨红了脸,起身道:「我还小呢,以后再说不迟。」 叶老太太看看叶景尔,有几分内疚的道:「也不小了,十五岁都该要议亲,是我老糊涂,把你给忘了。」 叶大太太笑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劳动老太太,该让二太太好好挑个儿媳妇。」 叶景尔脸色看红了,下意识地往章雨柔这里看了一眼。章雨柔本来正微笑倾听,被叶景尔看的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是微笑着,有几分打趣的看一眼叶景尔,随后就扭头跟叶茜说起闲话来。 第四十一章 叶茜自然是全力配合,心里却是有几分惊讶,叶景尔难道真对章雨柔有意思,章雨柔跟叶景怡的婚事虽然没有正式下聘,却是全府皆知的事,后来章雨柔也确实嫁了叶景怡。真没看出来,叶景尔有这个胆子,敢对亲嫂子有念想。 上辈子叶景尔肯定成亲了,但娶的是谁,叶茜没啥印象。应该就跟叶景尔一样,也是个小透明。想想叶景尔的出身,本事,也只能娶个小透明。 「还是我来选。」叶老太太摆手说着,看着叶景尔心中十分内疚。 叶二老爷早就指望不上,叶二太太不管叶景尔也是有理由的。叶二太太的儿子夭折时,叶景尔的生母就有些得意,就是叶二太太再生下嫡子,叶景尔总是占了长的名份。叶景尔五岁那年,更是嚣张的跟叶二太太拌起嘴来,被叶老太爷狠狠处置。 叶老太太为此还跟叶老太爷求过情,总是孙子的生母,为了将来不被孙子抱怨,应该留他生母性命。叶老太爷却是执意,按叶老太爷说的,长子不嫡本来就是乱家根源,再留着这样的生母教唆孩子,与其等着以后出更大的祸事,不如现在先动手。 叶景尔自生出就跟着生母,突然间生母被送走,顿时哭闹不止。叶老太太不是没想过把他抱到身边养活,但身边已经有章雨柔,章雨柔又是想订给叶景怡的,把她跟叶景怡放一起养还行,再加上一个未来的小叔子,看着实在不像话。 没多久庄子上又传来叶景尔生母病故的消息,虽然处置妾室的决定不是叶二太太下的,但此事确实是因为叶二太太而起,奶妈丫头,该有的份例一个没缺,但叶二太太对叶景尔就有点淡淡的。叶二太太没直说出来,叶老太太也晓得,像这种庶子是养不熟了,以后弄不好还会对嫡母心存怨恨,何必花心力去教养。 叶景尔似乎有几分着急,刚想起身再说,叶茜却是笑着道:「大哥哥已经定亲了,二哥哥也该定亲了,如何着急反驳,是不是心里有中意的姑娘。若真是这样,不如告诉老太太,请老太太给你做主。」 叶景尔立即焉了,低头不语。 叶茜笑着对叶老太太道:「二哥哥害羞了呢,说到亲事就害羞。」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叶老太太笑着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过了年先放两个屋里人,再细细挑媳妇。」 冬天天短,再加上园子里比正房还是冷些,饭完也就散了场。章雨柔只让丫头婆子们收拾,自己上前扶着叶老太太回屋,叶老太太满心想着叶景尔的婚事,又不好马上叫叶老太爷回来全商议。没有玩乐的心情,便让众人散了去,只留下章雨柔,叶茜,叶荞陪着自己摸牌。 「说来真是我疏忽了,小二就比怡哥儿小一步,怡哥过了年十六,他过了年十五,婚事也没个着落。」叶老太太叹息说着,亲爹那样,亲娘己死,嫡母不理,自己这个祖母也没尽到心,亏得今天叶大太太提一句,不然还不知道耽搁到什么时候呢。 叶荞笑着道:「都说先立业再成家,二哥年龄也不大,现在正是该读书的时候。要是老太太说现在给他议亲,老太爷弄不好还会说太早了呢。」 女儿家的花期是拖不得,男人儿家成亲晚些倒是没妨碍,最主要的是立业。也不是她看不起叶景尔,其他的不说,早晚过来请安,一天见两回,这样的情况下叶老太太能把这个孙子给忘记。叶景尔真的反省一下自我,没人给他穿隐身衣,怎么就混的如此透明呢。 「就是老太太现在留心挑选,也是不晚的。」叶茜笑着说,又道:「叶二太太常出门应酬,只怕也早有中意的儿媳妇了。」 叶二太太不关心叶景尔是一回事,但她是叶景尔的嫡母却是事实,叶老太太作为祖母虽然可以给孙子选媳妇,但怎么也得知会儿媳妇一声。做出一个商议的姿态来,总不能祖母挑好人了,知会儿媳妇一声,这样也太下叶二太太的面子。 叶老太太听得点点头,转身就对画眉道:「去叫二太太……」 章雨柔心中有事,再者她只是表妹不好说表兄的婚事,一直没吭声,此时不禁笑着道:「老太太也未免太心急了些,等过了年再议也不迟。」 叶老太太不禁笑了起来,道:「也是,现在还在国孝里呢,二太太现在也是忙得很,总要等她闲下来,再慢慢商议不迟。」 又摸了几把牌,叶老太太也终于累了,让姑娘们各自回屋歇着。叶茜还好,叶荞回到屋里脱衣服就躺床上了,她中午过去时就已经十分疲惫,硬撑到现在的。 叶茜也不去打扰,让丫头拉被子给她盖好,自己则在旁边榻上坐着,让丫头倒茶上来,慢慢地品着,闹腾了一个中午,她也是挺累的。 想到中午吃饭时的场景,叶茜有几分若有所思,叶景尔那样的表现,叶荞她们年龄还小,也许还不太明白,只怕章雨柔心里是有数的。章雨柔晓得更好,叶景尔那样的小透明,就是有想法,章雨柔也能躲的开。 麻烦的是叶大太太,她是已婚妇人要是留心些应该能明白。再就是杨婉真,眼看着也十二岁了,素来聪明,也许能看出些什么来。要是真被她们晓得,只怕后头就有得闹腾了。要从血缘上说,叶大太太既是继母又是亲姨妈,叶大太太能当正室也多亏了叶景怡,双方关系应该很不错。 实际却根本不是那回事,她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叶大老爷死后,叶景怡就把叶大太太和叶景陆分出去了。为此叶大太太还大闹一通,要告叶景怡不孝,但她是继母,并且亲儿子已经成婚,叶景怡也没有被皇帝看不顺眼,根本就没人搭理她。 就说她住进来的这几个月,叶大太太对叶景怡怎么样不晓得,但看叶大太太跟章雨柔的关系都是淡淡的。叶大太太智商不高,章雨柔的脑子绝对够使,她会这样对叶大太太,肯定不是因为叶老太太给她撑腰。 要是叶景怡对叶大太太有足够的尊重,章雨柔绝对能把叶大太太哄的开开心心;相反的要是叶景怡内心极其讨厌叶大太太,章雨柔肯定会对叶大太太淡淡的,因为继母婆婆跟丈夫闹的不愉快,章雨柔不会这么傻。 继母和继子不和不是什么新闻,尤其是叶大太太也有儿子,大房还有唯一的爵位继承权。想让自己的承爵也是人之常情,若是让她抓住这么一个把柄,章雨柔就是什么都不做,只要叶景尔喜欢她,那就是大错了。若是毁了叶景怡和章雨柔的婚事,叶景怡在叶老太爷面前只怕要大大的减分。 还有杨婉真,过了年也十二岁了,叶大太太这么把她带在身边养活,除了国公府的生活非常好之外,应该是想她能嫁到国公府来。十一岁正是中间年龄,府里所有的少爷都能配得上,杨婉不是傻子,她肯定也会为自己谋划,就不知道她谋的是谁。 「姑娘们在屋里吗?」 屋外传来流云的声音,杜鹃正在门口赶紧迎了出去,叶茜也站起身来,床上的叶荞本来就睡的不沉,此时也醒了,喜鹊便上前来侍候叶荞。 小丫头打起帘子,只见流云带着一个小丫头进来,小丫头手里还有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小罐茶叶。 第四十二章 「大爷刚才回来,知道老太太给荞姑娘过生日,自己不在家没赶上,心里懊恼。正巧今天在外头得了包好茶,便让我给姑娘送过来,姑娘要喝的好,只管再来取。」流云说着,便把茶叶从托盘上取下来,要递给叶茜。 叶茜却是没接,给杜鹃使了眼色,杜鹃上前接过来。笑着又道:「让大哥费心想着,也是荞丫头的造化,过一个生日得了大哥哥两份礼。」 「过年事多,早上那份礼是我给姑娘准备的,不过是公宫随份子。」流云有几分不好意思的说着,随即笑着道:「这罐茶叶才是大爷的心意呢。」 「如此说来,我还要多谢姐姐了。」叶荞笑着说。 流云笑着道:「荞姑娘这话我就当不起,不过是侍候大爷,帮着大爷料理些琐事。」 「姐姐侍候大哥多年,也是辛苦了,也亏得是姐姐,料理的周周全全。」叶茜笑着说。 「都是我份内的事。」流云说着。 客套几句,流云起身回去,等她走远了,叶荞也不禁道:「难道流云就不曾想过章姐姐不想让她当通房的原由?」 「连你都没有想通,她如何能明白呢。」叶茜说着。 这就是所谓的身在局中,叶老太太是够喜欢她,但跟章雨柔是叶老太太的亲外孙女,跟叶景怡过日子的也是章雨柔,通房定哪个肯定是听章雨柔道的。章雨柔看不上她,她就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更加努力想做的更好些,殊不如不要她就因为她做的太好了。 「流云这样,嫁个家中管事,当个管事媳妇日子也不会过差了,何必非得当这个妾室。」叶荞叹气说着。 又想到眼前冯氏的事才过去,细想一层似乎也能理解,女儿嫁人本来就是赌博,许多时候凭的是运气。流云自小在叶景怡身边侍候,深知脾气性情,叶景怡长相能力皆是上品,又是未来的国公爷,给他妾室自然比外嫁更有把握一些。 叶荞如此一说,叶茜眉头皱了起来,有几分自言自语地道:「她这样的聪明人,如此的尽心尽力,花了这么多年心血。若是如愿还好,一旦不能如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叶茜和叶荞梳头更衣过去,章雨柔已经在了,正陪着叶老太太说话。两人过去跟着凑了会趣,叶老太爷就回来了,照例拉长着脸,都不以为然,要是哪天叶老太爷突然间满脸笑容,那就需要直接请御医。 叶老太太满心想跟叶老太爷商议叶景尔的婚事,请安之后,叶老太太便让孙女们都回去歇着,跟叶老太爷说了起来。 「小二的婚事……」叶老太爷也顿了一下,他也把这个孙子忘记了,庶孙,不起眼又没有才能,甚至于连祸事都没惹过,这种是被容易被忽视的。想了想道:「你跟二太太好好挑挑,门第就算了,最好是嫡女,识大体,有见识的。」 「小二是庶子,要寻个嫡女只怕不容易。」叶老太太说着,庶子想寻嫡女,要么庶子本身条件非常好,要么就是两家门第差得多。门第要是相差太大了,看看叶大太太就能晓得,真是强忍她这么多年,门当户对这话很有道理。 叶老太爷便挥手道:「那你跟二太太选吧,你们看着合适就好。明年后年把婚事订下来,等怡哥儿的婚事办了,就给他办。」一个庶孙而己,娶个媳妇分给些家产也完事了。 「嗯。」叶老太太应着。 等到叶老太太把事情说完,叶老太爷长叹口气,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交给叶老太太道:「你也看看吧。」 叶老太太莫名的接过来,看看信皮就有几分惊讶,拿信的手都颤了起来,道:「这……这是淮阳孟家老嫂子的信……」 叶老太爷点点头,心情十分感慨,道:「今天下午送来的,你也看看吧。」 原武清侯府孟家,祖籍淮阳,跟理国公府叶家几代世交,第一代理国公跟第一代武清侯是把兄弟,战场上出生入死,叶家功劳大些封了国公,孟家则封了侯,同样都是世袭五代。战场上打出来的交情,延续的顺当,不止两家的儿子们交好,连媳妇关系都不错,就像叶老太太跟孟老太太也是闺中密友。 要是没有意外,两家可以一直这样交往,而就在十五年前是,武清侯府传到第四代武清侯时被削了爵位。不是造反,更不是犯了什么政治错误,而是兄弟争爵,一起犯了二。 二十年前万启皇帝刚继位时,大楚边疆并不太平,匈奴时常来犯,作为武勋贵族,上阵杀敌是理所当然。那一年第三代武清侯跟叶老太爷一起上阵,结果却是战场失利,大败而归,武清侯战场上负伤,万启皇帝虽然没有降旨处罚,脸色却是不好看。 自那之后叶老太爷便在家里闲了下来,而老武清侯却因受伤伤了筋骨,没几年便过世了。老武清侯有二子,一庶一嫡,庶子年长,比嫡子大了好些岁。武清侯去世的时候,庶长子早已成家,也有几分能耐。嫡长子却是毛头小子一个,刚刚成亲不久。庶长子有承爵之心,但大楚的爵位都是先嫡后庶,嫡长子承爵天经地义,庶长子心中不服,也无可奈何。 没一年南方发大水,因为前头几年的征战大楚的国库己经空了,现在赈灾要花钱拿不出来钱了。万启皇帝就让勋贵们捐钱,这种也是平常事,救灾嘛,大家都捐钱,一般的贵族之家捐个几万两也就差不多了。 叶老太爷考虑了一天之后,带头大手笔捐了十八万两,把几代国公府积累下来的钱财,不卖房不卖地,不典当东西的情况下,能拿出来的银两都捐了。 捐完之后叶老太爷还特意跟小武清侯孟二老爷打了招呼,万启皇帝也算是明君,赏罚分明,雷厉风行,但皇帝也是人,也有性格弱点,万启皇帝就是公认的小心眼,喜怒无常。当年跟匈奴的那场大败,万启皇帝当时是没啥处罚,但并不表示他不秋后算账。 现在要救灾了,国库拿不出钱的根源就是钱花到打仗上了,要是打赢了那是自然大功劳。问题是打输了,钱花了,面子丢了,又到用钱的时候了,万启皇帝肯定会揪心,弄不好就要迁怒。这种时候,多捐点肯定没有错,孟二老爷当时也听了,孟家只是侯府,又不如叶家人会经营,当时说的是捐八万两,也算是大数目了。 就在孟二老爷去捐款的前一天,庶长子孟大老爷突然上了一个折子,说其父有四十万银子的家产,孟家要全部捐出来。万启皇帝看到折子很开心,一个刚刚传到第四代的侯府能拿出来四十万两差不多就是全部家底了。 万启皇帝又一想,武清侯毕竟是孟二老爷,便下午便召见孟二老爷,大意就是说,你庶兄已经说了,要捐四十万两。这事要是换到叶景怡或者叶景祀身上,那肯定就是二话不说就满腔热血的说捐,砸锅卖铁把心肝脾肺都卖了,也要把这四十万两银子凑出来。 孟二老爷当场就犯二了,先说我家没有,然后又哭诉说是孟大老爷害他,是为了跟他争家产,争爵位才这样害他。然后又说了一大通让万启皇帝明察秋毫的话,顺道把孟大老爷给办。 第四十三章 万启皇帝那样的火爆脾气,当时就大怒,你们兄弟争爵争到过来逗我玩,我一个皇帝国家大事还处理不完,你们家的这样的破烂事还敢闹到我这里耍着我玩。不是争爵位嘛,谁都别要了,当场就传旨削了武清侯府的爵位,清点全部家产,除了女子嫁妆外,所有东西全部充公。至于孟大老爷和孟二老爷削去所有官职,兄弟俩手拉手回乡务农去吧。 圣旨下来,顿时震惊朝野,一是没想到嫡庶争产能争到这一步,二是没想到孟家俩兄弟能如此极品。孟二老爷当时就傻了,孟大老爷却是哭死了,他原本打算的是,孟二老爷肯定不舍得把全部家底捐了,他要说不愿意,万启皇帝大怒,很有可能就把武清侯的爵位给他了,他想的是拿钱换爵位。 这也是对万启皇帝的脾气没有考虑全面,万启皇帝用人也是很讲究的,像孟大老爷这种连自己弟弟都如此坑的渣渣,回乡务农的最合适。 因为不是犯了政治大错,清点家产的太监也算是和气,再加上叶老太爷打点,除了媳妇的嫁妆外,女子也把贴身衣服首饰带上了。叶老太爷又亲自送孟家众人到淮阳,淮阳是孟家的祖籍,祖坟和祭田都在,祭田并不入官。兄弟到如此地步,肯定是彻底决裂,没想到分家的时候,孟大老爷还要跟孟二老爷争祭田。 叶老太爷作为世交长辈,当时拎起棍子把孟大老爷打了一顿。至于分家,其实真没啥分的,除了祭田之外剩下的都是女子的东西,各人带走就好了。叶老太爷因为才捐了钱,手上也没现银,便留了五处田庄给孟老太太,还想像以前那样是不能了,但子孙也不至于挨饿。 一晃十几年过去,前几年书信来往还算勤勉,后来也有,但都是一般书信,报报平安之类的。马上就年关了,孟老太太突然一封书信来,叶老太爷本以为也是一般报平安的书信,没想到这回信上却托了另外一件事。 因为叶老太爷与孟老太爷关系太好,年轻时就说过要结儿女亲家的话,但儿女出生之后却年龄不大合适。当时孟老太爷就笑说,儿女不合适,孙子辈里总有合适的,便把自己随手带着的一块玉配,一分为二,当做信物,口头说了这门婚事。 孟家被削爵贬出京城,叶老太爷便没再提过这门婚事,这回信上孟老太太虽然没有提起婚事,却是托他照顾自家长孙,今年十三岁,叫孟昭。虽然说是长孙,但身世多少有点说不出口,孟昭的生母在孟昭一岁时被休出了,后来孟二老爷另娶正妻,孟昭这十来年一直跟着孟老太太,父亲和继母都不管他。 孟老太太年龄一天天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可能活不到他娶妻生子那天。虽然母亲不好,但总是孟家子孙,也十分聪明机伶。因与理国公府是故交,叶老太爷也十分仗义,孟老太太便打发孟昭来京城,让他到国公府来,希望叶老太爷看在以前交情的分上,帮忙照看这个孩子,也不说与叶家的婚约之类的,就希望叶老太爷能帮孟昭娶房媳妇,以后好歹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唉,孟嫂子这些年太不容易。」叶老太太看完信就是泪流满面,孟老太太并没有在信上说自己过的有多苦,但字里行间那股心酸都能读的出来。又道:「昭哥儿才十三岁,与其让他们找来,不如过了年派个人去接过来。」 「我也是这个意思。」叶老太爷说着,孟老太太信上说成那样,想想当年与孟老太爷的交情,他如何不照看。想了想又道:「当年我与孟老太爷确实说过要做儿女亲家的话。」 叶老太太却是一脸为难,道:「当时也就是随口一说,不如先把人接了来,婚事以后再说也不迟。」 两家交好,帮忙照看孩子并不打紧。当时议定儿女婚事时孟家还是侯府,两家算是门当户对。孟家的现状就不说了,就孟昭的出身,要说嫡子也是嫡子,但母亲被休出的嫡子,是最尴尬的一种。孟老太太信里的意思也说得明白,别说分家产,孟二老爷连媳妇都不会给他娶。 一穷二白的穷小子,又一直生活民野乡间,见识档次能有多高。帮趁着教育两年,然后出钱给他娶房媳妇,再帮点银子就算是对的起故交。要是真履行婚约,别说叶芙和叶薇自己不愿意,她这个祖母也不想孙女嫁这样的人家。 叶老太爷叹口气,叶老太太能想到的事他如何不知道,男人不怕穷,怕的是没见识没见前程。若真是个乡下穷小子,婚事确实不好提,便道:「也是,先看看人再说吧。」 时至腊月二十五,叶茜和叶荞便向叶老太太辞行,要是叶宗山还有继室儿女,她们还可以不回去。叶宗山只有她们两个,过年这样的大日子,女儿肯定要陪在父亲身边。 「这才是懂事的孩子,你们爹爹一个人在家也是辛苦了。收拾一下,明天让二太太派车送你们回去。」叶老太太嘴上说着,手却是拉着叶荞,神情有几分不舍,又道:「出了正月……就下了十五吧,再派车接你们回来。」 「嗯,多谢老太太。」叶荞笑着说。 叶老太太又道:「家里没个女主人,丫头肯定不周全,让几个丫头跟你们一起回去侍候。」 「老太太放心,家里是有丫头侍候的。」叶茜忙笑着说,叶家那样的生活环境,跟国公府差那么多,丫头们过去肯定会觉得不适应,再者这么多丫头到了叶家住哪里。 「外头的丫头没经过调教,也不懂侍候。」叶老太太挥手说着,又道:「丫头给了你们就是让你们使唤的,你们不在屋里,她们也是闲着,都带去吧。」 叶茜和叶荞看叶老太太执意,也不再说什么,不过要赶紧带信给叶宗山,把屋子收拾收拾,现在是冬天,还真不好将就,有得忙活。 姐妹俩回屋收拾东西,本来按她们的意思,带几件衣服就行了,简简单单两个包袱也就差不多了。叶老太太这样一吩咐,那要带的东西就多了,吴婆子带着丫头收拾,衣服,妆台,差点就要把铺盖带去,被叶茜死活拦住了。 丫头们也各自回去收拾,次日早饭过后,先辞了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然后大房,二房,长辈们辞了一圈,又到各姑娘屋里坐坐辞行,快到中午了,终于把礼走完。丫头们把东西拿好,章雨柔亲送叶茜和叶荞到三门上。 三门处一共停了三辆车驾,大的是辆朱轮华盖车,给叶茜和叶荞坐,小车一辆给丫们坐,另一辆却是放东西,除了带回去的行李外,叶老太太又送了许多东西,都是过年的年货,叶宗山一直在国公府里帮忙收租,收拾过年的东西。只怕自己家里不能周全,便命人收拾了一共带回去。 丫头扶着上了车,车驾驶出西角门,叶荞不由得长长舒口气,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看。国公府当然各样都好,但是千金小姐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多就是到后花园逛逛,住了将近半年,还真是憋得慌。 叶茜也跟着往外看,却不禁道:「也不知道这几个月父亲过得怎么样。」 「苗姨娘和叶玉珠在家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呢。」叶荞有几分担忧,苗姨娘和叶玉珠实在不是让人放心的人。想了想又道:「说起来以爹爹的年龄,也该再娶个正室,生个嫡子才好。」 第四十四章 以前在家时她不想叶宗山娶亲,是担心继母对她不好,现在她在国公府暂住,看样子是要住上好几年。等她再回家时只怕也离出嫁不远了,继母与她完全没有妨碍,而且女儿家除了靠父亲,还要靠兄弟,有了弟弟也是好事。 「我也是如此想,回家之后我们好好与父亲说,正该现在续娶。」叶茜说着。 男人三十岁以前续娶都比较容易,也能挑好的。现在的叶家也不比以前了,住着三进的院子,使着下人有车马,无子嫡子,两个嫡女还不在身边,虽然有房妾室,却是绝育了。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敢想,一般小商贾人家的姑娘很有希望。 叶荞想想又道:「姐姐也可以请吕姨妈帮忙打听打听,父亲早日再娶,有人照应他不说。家里只有苗姨娘娘俩,谁知道她们会做出什么事来。」尤其是苗姨娘还绝育了,总觉得这娘俩会是个隐患。 「要是能想个法把她们娘俩打发走就好了……」叶茜有几分自言自语的说着。 这事最大的阻碍在叶宗山,苗姨娘就是再不好,也跟了叶宗山许多年。苗姨娘要是还能生育,另外再嫁户人家还有活路,现在完全断了活路。唯一的弟弟苗军又那样,离了叶家完全没路,叶宗山不可能看着她们娘俩去死。 叶荞却是皱起眉头来,道:「离了叶家……她们能去哪。」苗姨娘很有可能是被清娘下的药,讨厌防备她们母女是有一回事,内疚也是有的。 「我也就是这么说说而已。」叶茜笑着说,随即掀开帘子一角,不经意地往外瞧一眼,却多少怔了一下。 白马,少年迎面而来,白马是一般的白马,并不是十分珍贵的品种。少年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平平常常一身宝蓝色锦衣,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帅是挺帅,离出众还差的远。明明一切都很平常,组合在一起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别说叶景怡,连公子幼子叶景祀都不如他。 叶茜在国公府这么久,了解贵族之家如何教养孩子之后,也就越发的明白,气质不是天生,绝大部分都是拿钱堆出来的。眼前这位只怕出身不俗,公子哥出门,尤其是年龄小的时候,肯定是前呼后拥,单枪匹马多半是偷跑出来的。 马车往南,少年往北,叶茜虽然放下了帘子,却是隔着纱帘往外看,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少年却是回身看了一眼,似乎在看马车。叶茜怔了一下,正想着难道是国公府的亲友。就听前头驾马的红马一声嘶鸣,马车也随即晃荡起来。 「啊……」叶荞不禁尖叫出来。 叶茜右手抓住叶荞,左手却是紧抓住栏杆,道:「快抓住栏杆。」 叶荞立即双手抓住扶手,前头两个赶车也手忙脚乱起来,虽然极力控制着,马匹仍然是阵阵嘶鸣,车厢晃荡的更厉害,前冲速度也更快。 车驾越来越快,叶荞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吓的忍不住尖叫起来。叶茜虽然镇定,心中却是惊诧不已,国公府不管是马匹还是车夫都是训练有素,尤其是叶二太太派的还是年长跟车,长年与马匹打交道的,怎么会突然惊了马,更神奇的是车夫竟然控制不住。 车厢晃的太厉害,车帘也跟着掀了起来,正在此时就听马蹄声响起,本来已经擦身而过的少年突然快马追过来,跟红马并肩而行时,直接一跃而起从白马跳到红马上。红马前蹄腾空而起,别说叶荞了,叶茜都要惊呼起来。 小爷啊,你行不行…… 红马又嘶鸣几声,却是慢慢平静下来,车厢晃荡的也没那么厉害了。两个吓坏了的车夫赶紧上前,却是不敢拉缰绳,直到马完全停下来,少年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两个车夫感激涕零,直接跪下来磕头。把两个姑娘摔到了,他们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没事了。」少年笑着说,随手把缰绳丢开车夫,又往车厢里看了一眼。 叶荞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不管是前头的马车惊魂,还是后头少年的英勇身手,都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叶茜惊魂之后却是一脸吃惊的打量着少年,她虽然不懂武功,但这一手实在太漂亮。难道是武勋贵族人家的公子?文官的儿子很少习武,也就是武勋有些家传武艺。要是武勋人家,十之八九跟国公府有交情。 少年看到是女眷本想扭头,又看到叶茜正看着他,便朝叶茜笑笑,拱手当作见礼,转身就走。叶茜回过神来,虽然不好在大街上下车,却是大声道:「多谢公子相救,还不知道如何称呼,家住哪方,我好请父亲上门道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少年说着,顺手牵过自己的白马,翻身上马,又对车夫道:「要是近路就算了,远路最好回去换匹马。」 「是,是。」车夫连声应着,少年那一手也让他们服了。 「小心些。」少年说完,骑马远去。 因为马匹狂奔了一会,等了一会后头两辆车才过来,杜鹃和喜鹊赶紧从后头车上下来。叶茜只是摆手说没事,叶荞也是长吁口气,道:「没事,把帘子放下就好。」 杜鹃和喜鹊赶紧把车帘放下,叶村又让她们回后头车上坐好。 车夫声音都是颤的,道:「姑娘们,可要回府换马?」 叶荞不禁看向叶茜,才吓了一大跳,她心里也没主意。 「都一半路程了,没必要回府,还要累你们挨罚。」叶茜说着,回去的路跟继续走的路差不多,那就不如先回家了。 「是。」车夫应着,心里也松口气,惊了马总是马夫的责任,要是现在回国公府换马,那他们是肯定要倒霉的。倒不如把姑娘们先送到地方,不管怎么样任务有惊无险的完成了,惩罚会相对的轻些。 惊了马,剩下的一半路程走的极慢,叶茜和叶荞到家时已经中午了,叶宗山昨天接到传信,先给隔壁吕姨妈送了信息,又邀请吕姨妈娘三中午过来吃饭。没让苗姨娘动手,亲自带着丫头婆子收拾屋子,整治铺盖,把东、西厢房收拾完毕。 早上起来又上街买了酒菜,苗姨娘早上就在厨房,一直整治中午才算是收拾出来。吕姨娘带着吕石林,吕石海也来了,结果一等二等却不见叶茜和叶荞回来,叶宗山正要骑马去找,就听崔婆子急匆匆进门,一脸惊喜地喊着道:「姑娘们回来了,前后三辆车,街坊们都看呢。」 叶宗山和吕姨妈都坐不住了,赶紧迎出去,苗姨娘多少有几分好奇也跟了出去,叶玉珠神情则是纠结起来,一嘴银牙只差咬碎,她一直盼着叶荞和叶茜能被赶出来,结果现在两人风光回来了。 众人走到大门口处,车驾已经停下来,后头丫头先从小车下来,走到前头大车上,拿下脚凳,打起帘子扶着叶茜和叶荞下车。 姐妹俩一露面,叶宗山和吕姨妈立即笑了起来,叶茜去国公府本来她还很担心,结果此时看到叶茜个头长高了,皮肤也白了许多,扶着丫头走路的气势,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千金小姐的贵气。居养气,移养体,只是几个月而己,气势就上来了,很有大家小姐的范。 「爹爹,姨妈……」叶茜和叶荞上前福身行礼。 「好,都好,快跟你们姨妈进去。」叶宗山满脸欢喜的说着,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塞给车夫,笑着说:「大过年呢,劳烦你们了,拿着打酒。」 第四十五章 路上惊了马,车夫们死活不肯收,叶宗山正奇怪着,叶茜笑着道:「随他们去吧。」 叶宗山也不再硬塞,六个丫头从车上把行李拿出来,崔婆子有眼色,赶紧带着丫头们上前来接过。车夫们也没闲着,非常积极的帮着搬后头车上的年货,叶家的男仆们也帮着搬运,全部放到前院厢房里。 叶宗山没想到国公府还另送了年货,叶荞笑着道:「老太太说爹爹一直在国公府帮忙料理,只怕没顾自家,便命人收拾了这些送来。」 叶宗山喜出望外,却是看看叶荞,道:「老太太慈爱,连这些都替我们想着。」 说话间叶宗山左手拉着叶茜,右手拉着叶荞进门去,吕姨妈紧随其后,崔婆子让着杜鹃,喜鹊们先头走,自己带着小丫头们拿着行李在后头走。 不自觉得苗姨娘和叶玉珠被挤到最后,苗姨娘早就惊的合不上嘴,尤其是叶茜和叶荞从车上下来时,那种气势……要说以前叶玉珠跟她们差不多的话,现在差距就十分明显了。不说别的就车上下来的两个大丫头,穿着打扮,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叶玉珠都赶不上。 「我要是也能跟着去……」叶玉珠轻声说着,脸上是恭谦的笑着,唯独眼里那抹不甘心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她没有抓住,叶茜却抓住了。 苗姨娘小声道:「算了,本就不是叶家的正经姑娘,如何比的她们。」 席面摆到叶宗山的正房,分席而坐,叶宗山带着叶荞一席,吕姨妈带着叶茜一席,吕石海和吕石林兄弟俩一席。因有吕姨妈在,苗姨娘和叶玉珠并不上桌吃饭,屋里自吃。跟着叶茜,叶荞来的六个丫头们,则有崔婆子带着,另外在厨房吃饭,也是上等席面。 叶茜和叶荞离家许久,回来时也不是空手,大件衣服做不了,便做了条腰带送与叶宗山。叶茜又另给吕姨娘做了些小针线,席间送上,叶宗山和吕姨妈都十分高兴。 「懂事了,也听话了。」吕姨妈摸着叶茜的头欣慰的说着,就叶茜现在这样的排场,再加上叶宗山的家底,说亲事时一般富户人家公子哥可以任由叶茜挑。到国公府学学规矩,长长进识,果然是大有进益。 叶宗山也笑着点头,以前叶茜和叶荞就跟乌眼鸡似的,总是要斗上一斗,现在去国公府几个月,姐妹俩的关系是彻底好了。不只是面上好了,心里也亲了,都拿彼此都当亲姐妹。 中午饭毕,吕姨妈带着吕石海和吕石林回去,叶茜和叶荞送吕姨妈到二门处。吕姨妈看叶荞也姨妈姨妈的叫她,也十分欢喜,走时还道:「只管跟你姐姐过来玩。」 叶茜笑着道:「姨妈放心,我定会常带着妹妹过去玩。」 姐妹俩转身回来时,叶茜便笑着对叶荞道:「我说真的,妹妹要是空了,跟我到姨妈家里,我教你辨认药材。也不求成为名医,只求不被人暗算了。」 她能到国公府去是沾了叶荞的光,这也算是她回报叶荞的,后宅阴私要说多也多,但会用到药材却是有限,教给了叶荞,让她有个防备,总不算是坏事。 叶荞也觉得不错,姑娘家懂些简单的医理也挺好的,艺多不压身,笑道:「多谢姐姐。」 在国公府时姐妹同居一室,丫头全部屋里侍候,现在回到家里来了。姐妹各居厢房,六个丫头也是各人三个,喜鹊侍候叶茜,杜鹃侍候叶荞,大丫头跟姑娘在床上睡,小丫头则睡到旁边榻上,倒也省了不少事。 晚饭之后丫头们铺盖叠被,叶茜正翻着医书,小玫过来问好。叶茜看到她也十分高兴,又问起家中事情,小玫说一切都很好。叶茜知道她以后会被家人赎身,倒也十分放心。倒是小玫看到叶茜有点怯生生,看着喜鹊都有点怕,国公府里果然连丫头都是不一样的。 叶茜又问起苗姨娘和叶玉珠,小玫说都挺好的,苗军倒是趁着叶宗山不在家时偷偷来过,结果却是被叶玉珠赶跑了。至于日常生活也就是那些,苗姨娘仍然在厨房忙活,因为家里没有其他,也管着些家事。 叶玉珠孝顺叶宗山,爹爹长,爹爹短的叫,还经常给叶宗山做些衣服针线,成日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姐一样养尊处优。 「如此也好,我与妹妹都不在爹爹身边,有她在倒也不寂寞。」叶茜说着,苗军除了向她们娘俩要钱之外,屁用都没有,叶玉珠晓得他的底,这样亲戚当然而越早断路越好。 往深一层想,倒不用担心叶玉珠会耍什么花样,苗姨娘一个无用妇人,叶玉珠是个八岁女娃,唯一的舅舅那样不中用,能依靠的也就是叶宗山。要是自己把大树砍了,离末路也不远了。 时候不早了,叶茜也没拉着小玫一直说话,只让小玫回去,临去之前又给小玫一个荷包,里头装着银锞子,主仆一场,过年总不能没有表示。当众给不合适,给了她就要给别人,实在没有这么多,也就只有私下里塞给她了。 小玫接过来,头一次看到银锞子显得十分激动,一般乡下通用的还是铜钱。到叶家之后虽然也见过银子,但特意把银子打成银锞子的模样,真是头一次见到。 小丫头送小玫出门,喜鹊侍候着叶茜睡下,本来这一天也是挺累的,但乍然回家,心中兴奋,却没有睡意。不自觉得想到中午时遇到的少年,突然心中生出一个疑惑来,看那少年的气场确实像高门大户的公子哥。但仔细回想起来,马匹不懂就不算了,布料她是认的,少年的衣服不但料子普通,做工更普通,而且身上没有任何饰物。 大家公子在家里肯定是奶妈,丫头一大堆,身边的衣服都有专人打点。他这个年龄偷跑出来还是有可能的,但特意换身非常一般的衣服,还把一应饰物都摘了,就算这都能实现。这身如此平常的衣服从何而来,小厮管事的衣服也不是这样的款。 再或者不是京城人士,偷跑进京?那也不对,不管大家公子也好,还是大家小姐也好,从小到大都是一堆人围着,生活自理能力完全就是个渣渣,弄不好连衣服都穿不好。少年单枪匹马连小厮都没有一个,一路上全凭自己操持,穿衣吃饭都会有问题,绝对不可能这么干净,尤其骑的还是白马。 难道只是一般人家的少爷,若是如此,这个年龄就有这样的气势,这样的好功夫,以后的前程真是不可限量。真该多问一句留下姓名,现在来往以后肯定不会吃亏。 思来想去,叶茜闹到下半夜才睡着,早上起床被杜鹃叫醒的。叶茜脸上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姑娘家起床要被叫醒,挺丢人的事。梳洗之后到叶宗山屋里吃早饭兼请安,苗姨娘和叶玉珠已经在了,正在旁边厅里收拾碗筷。 叶茜刚上前问了安,叶荞也过来了,乍然换床,叶荞昨晚也没睡好。一家人坐下吃饭,叶茜和叶荞都上赶着给叶宗山夹菜,叶宗山欢喜的不行,笑着道:「好了,好了,各吃各的,别夹了。」 叶荞笑着道:「爹爹要是嫌我和姐姐夹的不好,那就给我们娶个母亲来,由她伴着爹爹,我们也放心了。」 第四十六章 叶茜也笑着点点头,苗姨娘顿时怔住了,没娶正室的时候,她这个姨娘还算自在,娶了正室,她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叶玉珠虽然也有些惊讶,想到叶宗山上辈子并没有续娶,多少放心些。也顺着叶荞的话说下去,笑着道:「家里有位主母,也是我们娘俩的造化。」 「你们姐妹啊,怎么想这些。」叶宗山笑着说,又道:「因无母亲照应,老太太才怜惜你们住下,还是老太太看得长远,是该寻个好老师教教你们了。」 叶荞神情犹豫了,叶老太太确实是因为这个留她们住下,要是叶宗山娶了续室,家里就是有女性长辈,也就没有留她们住下的理由了。 叶茜笑着道:「难道我们只顾着自己,就不顾父亲了。」 叶老太太是很慈祥,但叶家是大族,要是但凡无母的女儿都接过来,她的院子根本就住不下。留下她们住下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就是叶宗山娶了继室,大可以说继母,继女之间不好相处,让她们继续住下。 「好了,这些事情不该你们管的,我自有主意。」叶宗山说着,把话题打住了。 早饭过后,叶宗山要去国公府帮忙兼谢恩,马上就过年了,国公府的事务多。叶老太太帮忙养这么久的女儿,又送这么多年货,这趟肯定要过去。 苗姨娘到厨房收拾,叶茜和叶荞旁边侍候着叶宗山换了外衣,送叶宗山出门去。姐妹俩回屋换了衣服,叶茜便领着叶荞去了隔壁吕姨妈家里。临近过年药铺已经关门,吕姨妈带着吕石海准备过年的事,听到叶茜和叶荞来了,连忙招呼到屋里坐。 「你们姐妹能如此,我看着也高兴了。」吕姨妈笑着说,昨天看到叶茜就很放心了,现在她们姐妹俩手拉手到她家里,她看着更高兴了。总是亲姐妹,也没必要斗来斗的。 坐着说了一会闲话,叶茜这才笑着道:「姨妈家里事多,我们就不添乱,我想带着妹妹到前头药铺看看,也顺道拿点药材。」 「药不是乱吃的,哪里不舒服了。」吕姨妈连忙问着。 「没有不舒服,是我带着妹妹认几味常见的药材,用处多,总是要自家认的好。」叶茜连忙说着,又道:「在国公府这些天,听老师们讲课时说,有时候汤里加上几味药材更出味,便想来姨妈这里包些。」 吕姨妈便笑着道:「那你们去看吧。」 「谢姨妈。」叶茜笑着说。 叶茜带着叶荞到前头药铺里,叶茜根本就不用看外头写的名字,抬手就拿。先包了几包需要的,又拿了几味药材样品,让叶荞慢慢回去辨认。过年事务太多,吕姨妈也要收拾整理,总不好一直在这里打扰。 辞别的时候,叶茜不忘再拿几本医书,虽然不用看了,但也得装个样子。吕姨妈也没留她们,过年事多,她自己也料理不过来,而且她们姐妹俩初回家,叶宗山忙碌,过年的事务还要她们打理。 拎着几包药材回家,叶茜先派丫头去了厨房,这是防着叶玉珠搞事。上辈子叶玉珠就对她下过药,安全期间,她还是多留心一下厨房,免得回家过个年却是大病一场。还有就是好好给叶宗山补一补,如此的辛苦,饮食更要注意些。 中午饭毕,叶茜便开始教叶荞基本的药理,辨识常用药材,教的时候还顺道做了个笔记,除了后宅用药之外,还有些女子养生之法,这是她上辈子总结的,十分有用。 正说着就见叶玉珠笑吟吟的进来,看到叶荞也在,笑的更亲切了,道:「两位姑娘都在就更好了,刚才管事采买了年货进来,我带着崔妈妈去核对过,已经送到厨房,单子在这里,请姑娘们过目。」 说话间叶玉珠把单子递上来,叶茜接过来扫了一眼,又递给叶荞,笑着道:「家里的事一直是苗姨娘料理,过年事情又多,还是要辛苦苗姨娘了。」 「不敢的,都是我母亲份内的事。」叶玉珠笑着说,又道:「姑娘们还有话说,我就先去忙了,姑娘们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与我。」 「劳烦了。」叶茜笑着说。 叶玉珠掀帘子出去,叶荞看看啧啧称奇,道:「没想到她竟然转了性子。」 虽然说走之前叶玉珠已经改口称呼她们为姑娘,姿态也低了许多,但并不像现在这样,不管说话还是举止,都显得那么的贤良淑德,好像跟变了个人似的。 「是呀,也是难得。」叶茜说着,人最难改的就是性子,哪怕就是装,装上几天可以,装一辈子就难了。像叶玉珠这样,如此的大改变,应该是吸取了扶正失败的教训后走的另一条路线,就是智商有限,重生多活了一辈子,总是多了许多经验。 细想这也是女子苦逼的地方,知道新皇帝是谁,也不可能冲进王府表忠心。科举考试根本就不知道试题,经营生意完全不懂。她重生了好歹还有医术傍身,沾着叶荞的光也算进了国公府。叶玉珠重生前技能是勾引男人,但能被勾引的哪里会是好男人。再想努力改变身份,她也是不是叶宗山的亲生女儿。离开叶家到别处去,更是死路一条。 努力的贤良淑德,努力讨好叶宗山,努力提高自己的水平。慢慢谋求,嫁个相对富裕的婆家,若是叶玉珠真能如此想,这还算是一条正路,女子生下来就比男儿命苦,不去努力,不去奋斗,天天在家里想着好事,只会让自己更命苦。 鞭炮声中新年到来,到了除夕当天,叶宗山早上起来就去了国公府,今天要祭祀,虽然是旁支,祭祖宗肯定得去,只叮嘱叶茜和叶荞好生在家。祭祀是儿子和媳妇的事,与姑娘们无关。 叶茜和叶荞也没有闲着,在国公府听了这么久的课,其他的没用处,唯独做菜这一项很有用处。叶荞和叶茜商议着写年夜饭菜谱,太折腾的就算了,一般家庭能做出来的菜色倒可以做几个,厨房不会也不要紧,作法一起写出来,实际动手是一回事,用嘴巴说说还是没问题。 快晚饭时叶宗山才回来,叶茜和叶荞已经把正房收拾妥当,等到叶宗山进屋,姐妹俩又侍候他便衣,洗脸。等到叶宗山正房坐定,从叶茜和叶荞开始磕头拜年,众人行了礼,散了押岁钱,这才摆桌吃了团圆饭。 因无外人在,苗姨妈和叶玉珠一起上桌,叶玉珠现在变得温良恭谦,叶荞对她改观不少,虽然没有说书弹词,席间气氛也十分热闹。 初一早饭之后叶宗山带着叶茜和叶荞去吕姨妈家里拜年,又到几个亲友家里坐坐,叶茜和叶荞也都有收获,虽然不多,也有几两银子的押岁钱。中午饭后,叶宗山继续去国公府祭祀,叶茜和叶荞则各自回屋休息,这两天实在有些劳累,趁着现在休息一下。 从初四开始,叶宗山走亲访友,四处吃年酒拜年。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叶家上下也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到了次日早上,杜鹃和喜鹊则开始打包收拾行李,走的时候叶老太太就说过,下了正月十五就过来接,估计就是明天了。 趁着丫头打包收拾,叶玉珠到叶荞屋里说话的功夫,叶茜去了正房。叶宗山正用荷包装着碎银子,虽然国公府的姑娘都有月钱,但像叶茜和叶荞这样旁支姑娘寄居,只是打点丫头婆子就要不少银子。 第四十七章 「爹爹……」叶茜掀帘子进来,对屋里的丫头婆子挥挥手,又道:「我和妹妹的钱够使,不用再拿了。」 「也不多,几十两而己,你留着傍身用,真到要用的时候,我再送去弄不好就迟了。」叶宗山说着,又道:「对下人婆子不要小气了,尤其是大丫头和管事媳妇们,嘴里甜些,直接打赏是下她们的面子,却要常买些东西给她们送去。」 「我晓得,爹爹放心吧。」叶茜说着,壳子里都是三十岁的人了,要是这些人情世事都不懂,岂不是白活了一辈子。看丫头婆子们都出去了,也不迂回,直接道:「爹爹,有件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免得我胡乱猜测。」 叶宗山把两个荷包封好,道:「什么事啊?」 虽然屋里没人,叶茜却是把声音压低了,在叶宗山耳边道:「荞姐儿真是我亲妹妹吗?」 叶宗山顿时神情大变,直看向叶茜道:「你……」 叶宗山这个反应已经告诉叶茜答案,重生的最初叶茜并没有怀疑过叶荞的身世,实在是上辈子跟叶荞并不熟,也不知道叶荞在国公府的状况。现在亲身跟着去了国公府,种种迹象都有所显示。让她不疑心都难。 若是真的,叶荞的亲爹只能是尚了公主的叶三老爷,那事情就有点大发了,安宁公主可是未来皇帝的亲姐姐,将来的宫里的地位非同小可。 「我也是想了许久才来问爹爹,与其胡乱猜测,不如问个明白。」叶茜说着,这种事情要是别人她肯定不敢问,但既然是自家亲爹,那就没什么不能问的。免得自己胡乱猜测,以后出了什么事,不知道应对。 叶宗山看看叶茜,神情显得十分犹豫,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小声道:「是叶三老爷。」 虽然已经想到,叶茜忍不住吸口气。 叶宗山看实在瞒不住叶茜了,便干脆从头开始说起。 叶三老爷尚安宁公主虽然不敢说门当户对,但国公府的门第尚个庶出不受宠的公主也马马虎虎了。安宁公主本身也不是刁难公主,对公婆妯娌也算客气。但有一样,安宁公主爱吃醋,也爱面子。 大楚并没有明文规定驸马不能纳妾,驸马纳妾有庶出不是什么新闻,当然没有妾室也是常事。安宁公主就是属于比较小气的,进门三天就把叶三老爷的两个通房打发了,一般主母打发通房还得寻个错来,现在主母是公主,她都没说话,就身边的嬷嬷说了一句话,两个通房马上卷包走人。 叶三老爷跟两个兄长比起来是十分老实,成亲一年,安宁公主怀孕生下叶景霰,前后一年多叶三老爷也算忍住了。没一年安宁公主又怀孕生叶景祀,叶三老爷就有点忍不住了。成亲这么久,叶三老爷身边别说漂亮丫头了,连个平头正脸的小厮都没有,不但杜绝男女向,连男男向也一并掐死。 自己身边没人,叶三老爷便向叶老太太求救,叶老太太自然是心疼儿子,也觉得安宁公主实在太小气些,把男人拘成这样。同时也是担忧,要是自己不理会,叶三老爷肯定往外发展,家里的事还是能控制,要是在外头闹起来,更没办法收场。 思来想去叶老太太便把身边最漂亮的丫头清娘给了叶三老爷,当然不敢明着给,只是让叶三老爷偷着吃。按叶老太太想的,只是让叶三老爷用用,她虽然是婆婆,也不敢往公主房里塞人。没想到的是,偷吃的多了,没擦干净嘴,清娘怀孕了。 叶老太太顿时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便告知了叶老太爷,叶老太爷听得也皱起眉头。他是男人自然也觉得安宁公主过份了些,但对清娘,按叶老太爷的意思,把孩子打掉,给她一笔银子打发她走。 清娘是叶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如何会愿意。便向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哭诉的说,这事又不是她寻来的,要是她自己爬了驸马的床,打死她都没有怨言。现在是叶老太太做主把她给了叶三老爷。现在弄出孩子来,万一打胎时要了性命,或者从此不能生育,她这一辈子岂不是完了。而且她肚子里的孩子总是叶家的骨血,如何能如此狠心。 叶老太太听得有些与心不忍,虽然并不缺孙子,但总是自家的孩子,十分舍不得。正巧那时候叶宗山丧妻不久,常来国公府打秋风,想着法找差事。叶老太爷看他老实嘴严,再加上年龄、辈份也合适,便把他叫了去。 给了银子,又把清娘与他为妻,同时也说了清娘肚子里这个孩子不管男女生下来之后,叶家都会给抚养费,以后娶媳妇或者出嫁,都是国公府出钱。叶宗山虽然是喜当爹,但钱财上肯定不会吃亏。 当时叶宗山很穷,虽然不至于娶不上媳妇,但肯定娶不到多好的。要是娶个带着拖油瓶二嫁的妇人,没有样貌也没有钱财,那还不如要清娘。家里添了钱财不必说,清娘还很年轻,以后肯定还能再生育。 「原来如此。」叶茜有几分自言自语的说着,跟她推测的差不多,要是清娘主动爬床,叶老太太不会提到她时会内疚。 把本打算藏一辈子的秘密说出来,叶宗山叹了口气道:「这种阴私之事,我本不打算与你说,现在你晓得了就要烂死在肚子里,尤其是荞姐儿的生辰更不可在国公府提起。只需记得荞姐儿是你妹妹,你们要相亲相爱,相互照应。」 也许最初清娘想过要是能生下儿子,得国公府照应过上好日子。结果生下了叶荞,再加上清娘怀孕时想得太多,操心太多,生产完毕身体就不大好。夫妻一场,清娘临死前叮嘱他一定照顾好叶荞,他也养了叶荞一场,视如亲女,自然希望叶茜能与她能和睦。 「父亲放心,事关重大,我绝不会向外吐露一个字。」叶茜说着,像叶荞这样的身世绝不可能认祖归宗,一辈子都只会是叶宗山的女儿。回想起上辈子的经历,只怕叶荞终其一生也不晓得自己的身世。 叶宗山看看叶茜,神情显得十分欣慰,道:「看你如此懂事,我也放心了。」 叶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我在国公府生活的很好,爹爹还年轻,正该趁此时娶房妻室,生下嫡子,不但爹爹以后有了依靠,就连我以后出阁也有所依靠。」 「唉,看看你娘,再看看荞姐儿的娘,只怕是我命里克妻,何必连累旁人。」叶宗山叹气说着,看看叶茜又道:「你娘贫困时嫁与我妻,现在家境富裕了,我若是再娶正室生下嫡子,你又当如何自处。荞姐儿出阁我并不担心,只怕到时候你会委屈。至于将来子嗣我也想过,现在家里也有些闲钱,花钱寻个好生养的丫头并不是难事,等儿子大些,那时候你也出嫁了。若是她性情脾气也好,就扶为正室,岂不比娶个不知根底的强。」 「爹爹竟然是为我……」叶茜听得大为动容。 若是叶宗山正经续娶,不管是她还是叶荞都要尊其为母,生下儿子之后是正经嫡子,有名正言顺的财产继承权。到她出阁之时,嫁妆多少只怕有得闹腾。像叶宗山这样,不娶妻只纳妾,庶子妾室如何敢管嫡长女的嫁妆多少。 「你娘嫁与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总要对得起她。」叶宗山说着,看着叶茜道:「你好好在国公府住着,学些规矩长些见识,将来也能寻到更好的人家。」 「嗯,我都记下了。」叶茜说着。 第四十八章 十七日早上国公府就派来马车,跟来时一样是三辆,杜鹃和喜鹊两个大丫头早把东西收拾完毕,丫头婆子装车的功夫,叶茜和叶荞去隔壁辞了吕姨妈。回来之后,车驾已经准备妥当,叶宗山也牵马出来,他跟叶茜、叶荞同路,送她们过去是一方面,二则是去国公府办差。 一路无事进到三门里,丫头扶着下车,早有婆子迎上来帮着整理东西。叶茜和叶荞回西厢房换了衣服,从叶老太太房里起,长辈、平辈屋里转了一圈,快到中午时分才算见完礼,复又进到叶老太太屋里,却不像平常那样欢声笑语。 叶茜拉了拉叶荞,不自觉得把脚步放慢,果然刚走进厅里,就见画眉迎出来,朝叶茜和叶荞摆摆手,叶茜和叶荞不敢多问,赶紧退了出去。莫名其妙回到屋里,刚想派丫头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就见画眉掀帘子进来。 叶荞忙让座,叶茜捧茶上来,画眉连连推却道:「不敢,姑娘们太客气了。」 让着坐下来,叶荞忙道:「正想去问姐姐,可是我们哪里不好惹老太太生气……」记得第一趟过去请安时,叶老太太脸色就不好看,只是当时不敢多说。 画眉叹口气,一脸纠结的道:「不干姑娘们的事,是……冯家今早打发婆子过来请安,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老太太才生气的。」 靖宁侯冯家此时全家在外头,过年的礼节却是不能废,一般都是打发婆子送礼问候,今年也是一样。早上时冯家来了四个婆子,本来是磕头请安放了赏就完事的,结果婆子说起话来,说原本是跟着在外头的,因为过年了冯太太特意打发她们上京来。 叶老太太当时也不以然,今年年底冯老爷只怕就要回来,提前打发婆家回京也是常理。没想到婆子话音一转却是说到了冯氏,张口闭口就是我家太太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冯太太嫌叶老太太多管闲事。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尤其是冯氏这样儿子都生了的。本来只是婆媳之间的一些小矛盾而己,冯氏到叶家去哭诉,叶家该是边劝边骂把她哄回杜家去。叶家倒好,不但没把冯氏劝回去,反而把泰哥儿又从杜家抢回来。小吵架闹成了大争执,搞到最后杜老太太跳起来要休妻。 因为冯家的极力挽回,虽然没有休成,冯氏和泰哥儿却被打发到安阳老家去,那是贫苦之地,离京千里不说,夫妻父子分开的久了,哪里还有感情。冯氏是正室原配,泰哥儿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身份结果搞成这样,归根结底都是叶家不劝和反劝分的缘故。 叶老太太没听完就怒了,因为章雨柔在旁边,便跟婆子分辩起来。婆子虽然不安反驳,神情却是很不以为然,只说是太太让她们如此代话。把章雨柔搞的也无话可说,当主子的跟婆子去分辩,也确实太掉价了。 把婆子们打发走,章雨柔就开始劝叶老太太,只是如何劝的了。叶老太太心里是既恼火又委屈,她对冯氏这个侄孙女从小到大都没话说,能做的都帮着做了,结果到最后冯太太还是埋怨她,与此同时也为冯氏担心,摊上这样的亲娘,也是真无力。 「冯太太竟然如此……」叶荞听完就觉得气愤难得,就杜老太太那样变态老太婆,当时要是叶老太太不给冯氏出头,现在肯定要给泰哥儿收尸了。 画眉也是直叹气,她一直侍候在叶老太太身边,跟冯太太打过交道,多少晓得冯太太的脾气。只是道:「老太太这两天心里不痛快,姑娘们说话也留心些,不要提到杜大奶奶和泰哥儿。」 「嗯,多谢姐姐提醒。」叶茜和叶荞说着。 接连好几天叶老太太的心情都不太好,事因冯家而起,想劝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冯家是叶老太太娘家,叶老太太只是这么一个娘家侄子,十分疼爱,自以为是心疼侄孙女,结果侄媳妇就让婆子传这样的话,这脸打的啪啪响。 「当时我就说过冯太太那脾气,管她女儿的事,怎么管都是错的,老太太还让大爷出头,现在落抱怨了吧。」叶大太太幸灾乐祸的说着,看到叶老太太吃憋,真是件全身舒爽的好事。 连叶芙都忍不住道:「冯太太也太……」 「冯太太一直都是如此,以后见了她少说话,反正怎么说都不对。」叶大太太说着,叶老太太自觉得自己是名门贵女,觉得门第不够人家出来的姑娘都不够看。结果呢,自己娘家侄媳妇出身名门也就这样的水平,活该自己打脸。 叶芙听得点点头,她没怎么见过冯太太,就这个脾气还是不见的好。 正说着丫头过来传话,老太太屋里传中饭,叶芙带着丫头过去吃饭。 没一会叶大太太屋里也传了午饭,叶大老爷从来不回来吃,叶芙多半跟着叶老太太吃,都是杨婉真陪着叶大太太吃饭,今天也不例外。 丫头们摆好桌子,叶大太太只留下心腹丫头在外间侍候,看杨婉真自从家里回来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便叹口气道:「今年回家,你爹可是把话说明白了,若是不能给爷们为妻,就只能给大爷当妾。你说小也不小,凡事得自己有个主意才行。」 杨婉真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落到饭桌上却是无声无息。 「唉……」叶大太太忍不住叹口气,杨婉真也是从小跟着她,虽然比不上叶芙,总是看着长大的孩子。道:「不是姑妈不疼你,家里现在什么样你也晓得,下头五个弟弟,四个妹妹,现在家里只是这些人吃饭都有问题。你只比你弟弟大一岁,过两年你要出嫁,他也娶亲。我手里是有几个钱,本想拿出来一部分给你当嫁妆,但你弟弟要成亲,他是嫡长子,我自然只能先顾他了。」 杨婉真抽泣哭着,眼泪一直往下掉,却是始终不出声,只是拿起绢子慢慢擦着。 「我知道你心里气苦,但家境如此,穷人家卖女儿给儿子娶亲的多了,这都是命。」叶大太太叹息说着,又道:「我也不瞒你,当年我就没想要当正室,我跟你父亲都是庶出,分家之后就不剩下什么,当正室是好,风光无限也能抬起头做人。但是一个女子没有嫁妆,没有家世,凭什么嫁得好人家,与其嫁个挑脚汗因为一文钱吃苦受累,不如现在享这福贵荣华。」 「大爷和章姑娘……不会同意的。」杨婉真哭泣说着,当年叶大太太那样的计谋能成功是因为叶大老爷蠢,但把叶景怡当成叶大老爷对待,就更蠢。 口口声声跟她哭穷,说家里不容易,杨婉真心里清楚,父母不只是想省嫁妆钱,也是想着她若是当妾,国公府还会再给杨家一笔钱,杨家想拿这个钱给杨大爷娶妻。叶大太太说的是很好听,其实并没帮过杨家多少,反正不管给杨家多少都是打水漂,还不如不给。 再者叶大太太手里也不宽泛,顶着太太的名,在国公府里没啥发言权,她能省下的银子也就是自己月钱,没有嫁妆没有家世,在这个府邸也就比妾室好一点点而己。 「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他姨妈、继母,就是有老太太撑腰,章家那丫头不敢拿你怎么样。」叶大太太说着,叶景怡和章雨柔是不好摆弄,但良妾比婢妾强得多,她还好好活着,肯定不会任由章雨柔拿捏。 第四十九章 杨婉真摇摇头,先不说她愿意不愿,叶景怡又不傻,怎么会纳她为妾室,这条路根本行不通。抬头看向叶大太太哀求的道:「姑妈,您总是养我一场,国公府的妾室过的是什么日子您也晓得,我不怕吃苦,我也不怕没嫁妆,哪怕是嫁个下人管事,我认命,丝毫不怨怪,唯独当妾,我真不愿意。」 叶大太太拉下脸来,训斥着道:「你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嫁个下人管事,你还真能说的出口,以后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就让嬷嬷好好管教你。」 杨婉真听得苦笑不已,说实话国公府几代老仆们混的都不错,在府里捞足了钱,花园抱厦,儿子还捐了前程,外放出去当了地方官。觉得下人是低人一等,事实是杨家混的真不如国公府的下人。 「其实当不当这个妾室,还是要看你的本事。府里几个少爷就不必说了,等国孝满了,我也会带你出门走走,若是有能耐寻到好人家,自家会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叶大太太被杨婉真哭的有点怜惜,又有些不耐烦。 若是能嫁到大户人家当正妻,就算把娶儿媳妇的钱拿来给杨婉真当嫁妆都可以,就当做是先期投资,以后总有回报。若是不能成正妻,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这女儿真跟白生一样,还不如给叶景怡当妾室。 叶景怡是未来的国公爷,就是当妾,若是能生下儿子,靠着国公府也能有好前程,看看杜老太太就能晓得儿子多重要。最主要的是国公府比杨家好太多了,怎么都能贴补杨家。 杨婉真眼泪流到现在,此时终于止住了,默然听着。 叶大太太看她不再哭了,松口气又叹口气,有几分内疚的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想你能嫁的好,但我又有什么办法。上头有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那样,叶景怡待我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是日子难过,真管不了你。」 「我都明白,姑妈把我带到这里养活,我已经感激不尽。」杨婉真说着,她知道叶大太太把她带到国公府抚养,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嫁到国公府最好。但这几年宽泛生活确实是叶大太太提供的,她不会忘记。 「以后能不能挣出来就看你自己了。」叶大太太叹口气,看看满桌的饭菜,又道:「好了,饭都凉了,倒是我不该这时候说这些,先吃饭。」 出了正月,叶老太太的心情终于回转,冯氏的信来了,还让人捎了许多安阳的特产。说她在安阳的新年过得很好,平静又自在,泰哥儿也长高长壮了,来年还要给泰哥儿请先生启蒙,在最后又对叶老太太表示大大的感激。 看着信以及送来的东西,叶老太太对冯太太的话也就不以为然了,冯太太的脾气一直那样,再好的事也能挑出几分错来。只要冯氏能过的好,冯太太想抱怨也随她意。 姑娘们也开始上课,早晚请安,上午和下午得有客,晚上的时候叶茜还教教叶荞医理,闲了做做针线,陪着叶老太太摸牌,日子过得充实又平淡。 二月十三日是杨婉真十二岁生日,十二年一旬,也算是整生日。叶老太太虽然不喜欢叶大太太,但客居姑娘在自己家里住着,当长辈的也不好没有表示。便把叶大太太唤去,捐资五十两银子算是给杨婉真庆生。 又叮嘱叶老太太,道:「杨姑娘虚岁四十三了,正是要该寻婆家的时候。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要耽搁了她的花期。」杨家也许有想法,国公府却没有再跟杨家结亲的意思,为免以后有事,早点送走比较好。 叶大太太听出叶老太太话里的撵人之意,不过叶老太太向心慈面软,杨婉真就是住着不走,也不会硬把她赶出去,嘴上答应着:「老太太说的是,等生日过了,我就跟兄长商议接她回去。」 「嗯。」叶老太太听得点点头,道:「你也去歇着吧。」 叶大太太拿着银子退下。 到了十三日当天,叶大太太便摆了两桌酒席,叶老太太推说身体不适也不过去,只让姑娘们过去玩乐。叶茜和叶荞早准备了针线贺礼,杨婉真比她们年龄大,得她们上门去。估摸着杨婉真长辈门前走完一圈了,便换了衣服带着丫头们过去。 刚走出叶老太太正院的门,就见一个管事林福家的匆匆跑进来,险些撞到叶茜。林福家的自己也惊了一下,连连给叶茜道歉。 叶茜笑着道:「出什么事了,让妈妈如此着急。」 林福家的擦擦汗,见叶茜问便道:「派去淮阳的管事回来了,说是没接到人,还说孟大爷早就上京了。管事在外头急的不得了,让我带话进来。」 「没接到人?」旁边叶荞听得也是一愣。 叶老太爷派人接孟昭进京的事早在府里传遍,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小道消息,说叶老太太之所以留下她与叶茜其实就是为了跟孟家的婚约,孟家已经败落成这样,若是嫁个正经小姐国公府肯定吃亏,叶芙和叶薇也肯定不愿意。 把旁支的姑娘收过来养活几年,再给份嫁妆嫁到孟家,这样既保住了自家姑娘,又履行了婚约,实在是一举两得。 「回来管事是如此说的。」林福家的说着,她只是个代话的,里头细节真不知道。 叶茜便道:「老太爷正在正房呢,妈妈快去吧。」 「是。」林福答应着,却是让开路等到叶茜和叶荞先过去了,这才进门去回话。 从后门进到大房院里,因无旁人在,叶荞忍不住道:「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自己上京来,还说年前就上路了……」从淮阳到京城就是用爬的,这么长时间也该到了。 叶茜听得摇摇头,她对孟昭这个名字没有印象,想想孟家落魄成那样,就是孟昭真有翻天的本事,想翻身都得用上几十年。道:「谁知道是不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孟家老太太信上并没有说孟大爷来京城的事,只怕人家有别的事。」 「这倒也是,就是有落魄,那样的家底总是有些亲戚的。」叶荞说着。 说话间姐妹俩走到叶大太太正房,先进去给叶大太太见了礼,这才去杨婉真的院子。跟章雨柔,叶芙、叶薇一样的小跨院,但进到院里感觉却是完全不同,虽然打理的干净,却显得冷清了许多,门口也没有小丫头站着。 叶茜和叶荞不由得对视一眼,叶茜边往里走,便笑吆喝道:「拜寿的上门了,快端面来。」 杨婉真满脸笑的从屋里出来,道:「没想到妹妹们来了,快请屋城坐。」 说话间小丫头打起帘子,这是叶茜和叶荞第一次进杨婉真的屋子,简简单单的帐幔,桌上摆着一个土定瓶,再就是笔墨书纸观,一应玩器全无,中间厅里桌子上还摆着几色寿礼,估摸着长辈们送的。 不说跟杨婉真屋里比,就连叶茜和叶荞住的西厢房都不如,初来杨婉真送了东西,叶老太太后来也开箱子寻了摆设送过来,看着也是像模像样。 「屋里简陋,妹妹们莫笑话。」杨婉真笑着说,神情有几分自嘲。 叶荞笑着道:「干净利落,倒是好呢。」 叶茜旁边也跟着笑,过完年回来之后,她都就留意过杨婉真,虽然话仍然不多,但神情有些不同。应该是家里给压力了,按虚岁杨婉真都十三了,亲事是个大问题。 第五十章 丫头倒茶上来,叶茜和叶荞也把贺礼送上,杨婉真笑着接过来,道:「也就两位妹妹还能过来看看我。」 「姐姐说的哪里话。」叶荞听杨婉真说的伤感,忍不住道:「说起来我们也是一样的,姐姐要是不嫌我们姐妹粗笨,我们常过来给姐姐解闷。」 叶茜也笑着道:「就是,姐妹们住的如此近,正该多行走。」 同样是寄人篱下,杨婉真的亲戚身份比她们更加名正言顺,但真说起来杨婉真还不如她们姐妹俩。叶老太太是真心看顾她们,再不行回家之后还有叶宗山,婚事也好,将来也好,她们都没有这么大的压力。 正说着闲话,丫头就传话说叶大太太屋里开宴了。众人过去,章雨柔,叶芙和叶薇也是刚到,姑娘们把贺礼各自送上,就依次坐了下来。国孝里头也没有定戏班,简简单单两桌席面,真的很简单,一桌不会超过十两。叶茜心中不禁为杨婉真感叹,叶老太太给了五十两银子,叶大太太别说添了,竟然还能扣下。 没有戏班少了许多乐趣,就当吃了一顿午饭,散席之后杨婉真带人收拾残局。叶茜等众姑娘则要回去,依然从后门出去,走到叶老太太正院大门口时却见守门的婆子的摆摆手,小声道:「老太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姑娘们还是先出去逛逛吧。」 众人面面相觑,早上起来时叶老太爷身体就有些不适,便没到前头去。派去淮阳的管事回来了,叶老太爷便命人叫他进来问话,本以为早就问完了,没想到竟然还在发脾气。 章雨柔想到还有家务事便去找叶二太太,叶芙和叶薇则是各找各妈,叶茜和叶荞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叶茜道:「我们去园里逛逛吧。」 「只能如此了。」叶荞说着。 从东边夹道过去,二月初的天气,幸好是中午,不然还真有点冷。国公府的花园要说漂亮也是挺漂亮,但逛来逛去就没什么意思,只能当做饭后散步之地。进门向西走,初春之即园中也没什么植物,来往的丫头媳妇也少,越发显得冷清。 「杨姐姐也是可怜。」叶荞忍不住说着,今天杨婉真的生日,叶老太太出资,叶大太太就能拿那样的酒菜上桌,末了还是杨婉真带着丫头收拾残局。 「谁说不是。」叶茜叹气说着,杨婉真是叶大太太的侄女,叶大太太不讨叶老太太喜欢,她要是去讨叶老太太的喜欢,叶老太太会觉得她忘本,不管怎么讨好都不会喜欢。现在这样,叶老太太对她淡淡的,说不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叶大太太对人一直那样,又有亲生儿女,如何会多管侄女。 叶荞感叹完杨婉真,不自觉得想到孟昭,小声道:「你说那位孟大爷……」下人之间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她不能不忧心,若是叶老太爷发话,就是叶宗山也无可奈何。 「怎么可能,我们是九月在国公府住下,老太爷是年前才收到孟家来信。」叶茜说着,国公府并不是为这个收留她们,现在有没有这个想法就不得而知。又道:「就是真的也没什么不好,我们不过是旁支远亲,到了出嫁的年龄肯定要回家去,嫁个一般富户人家的公子,几千银子的嫁妆也就顶天了。」 叶荞觉得有理,要是国公府真让她们来履行婚约,肯定要给国公府小姐的嫁妆,那可是上万银子,孟家就是再落魄,总是曾经的大户人家,叶老太爷肯定也会关照,她们嫁过去也不能说吃亏。 姐妹俩边走边说,从西路进去,走到后头再转向东路,叶茜不经意抬头就见东边墙上似乎晃着一个人影。 噫?眼花了吗,这是国公府啊,东边就是公主会,青天白日怎么会有会爬墙头,京城治安到这种程度,皇帝都要考虑自身安全了。 下意识快步向前,叶荞也跟了上来,随着叶茜的目光看过去,道:「怎么……啊,啊,有贼,有贼……」 叶荞声音很大,花园里虽然没有小厮男仆,婆子丫头却是不少,听到这样的尖叫声立即涌了过来,还有人向前传话。 叶茜没有动,也没有叫,这个距离她能完全看清墙上的人,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是那天街上遇到的少年,此时负手站在墙上。身上的锦衣也没有了,一身土布棉衣显得落魄了许多,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唯独神情不变,从容淡定。 少年也看到她,眼里似乎有些意外,有尖叫的叶荞对比着,叶茜的反应很另类。四目相接的一瞬间,叶茜朝他笑笑,她当时就奇怪国公府的马匹和车夫都是专门保养,怎么可能会在路上惊了马,原来根源在这里。 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户,马车上都有专门标记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谁家的,当时她和叶荞坐的又是朱轮华盖车,算是姑娘们的专用坐驾,这位小爷有驯马的功夫肯定也有惊马的手段。唯独失算的是,车里头坐的并不是国公府的正经小姐。 「我姓孟名昭,求见叶老太爷……」 孟昭在国公府正式亮相是晚饭之后,大房和二房过来请安时。婆子带着孟昭出来,叶茜抬头看去,因为年龄不到并未带冠,身上大红金蟒狐腋袍,外罩石青貂裘排穗褂,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龙骧虎步,举手投足没有丝毫拘泥之色。 果然是人靠衣装,如此一身打扮,活脱脱的大家公子哥。看身量家里爷们也就叶景霰跟孟昭差不多,衣服又如此崭新,应该是派人到公主府去取的。 「这身衣裳倒是配你。」叶老太爷笑着,神情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怀念,孟昭的样貌与孟老太爷有几分相似,看着少年的孟昭,让他想了自己少年时期。指指叶景怡又道:「这是你大哥,让他带着你见见家人。」 孟昭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叶景怡,脸上恭谦笑着,作揖道:「见过大哥,劳烦大哥了。」 叶景怡笑着起身,也不禁看向孟昭,中午在后花园见到他时,他就能感觉到此子非池中之物,现在打扮的整齐,气场就更足了。 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都是见过的,从叶大老爷开始挨个厮见,叶二太太和叶大太太都是满脸笑容,不同的是叶二太太是真笑,叶大太太相对虚假很多。 叶大老爷和叶二老爷反应都很平淡,孟叶两家的交情就到孟老太爷和叶老太爷,叶大老爷、叶二老爷跟孟二老爷没啥交情,鄙视倒是给够的,同时心中还有股自豪感,叶老太爷总是嫌他们不争气,最不争气的在孟家呢。 爷们也见了,最后是姑娘们,孟昭肯定要留在国公府,要趁着现在认清脸,不然叫错了人那就难看了。从章雨柔开始,叶芙,叶薇,杨婉真,最后是叶茜和叶芙。 叶景怡领着过来,叶荞首先愣住了,这……不是年前遇上的那位驯马哥吗。本以为已经够神展开了,没想到更惊奇的这里,怎么会这么巧。 「这是茜姑娘和荞姑娘,山老爷家的两个女儿,因无主母教养,老太太放在身边养活。」叶景怡笑着介绍。 介绍别的姑娘时孟昭几乎不抬头,到叶茜跟前时却是抬起头来,朝叶茜微笑着,作揖道:「吓到两位姑娘,实在是我的过错。」 叶茜福身还礼,客气的道:「孟大爷太客气。」 第五十一章 礼毕叶景怡归座,丫头另外搬了凳子放到叶老太爷身边,孟昭也坐了下来。 叶老太爷看着孟昭,神情十分感慨的对众人道:「以后昭哥儿就在府里住下,跟景怡他们一样,谁都不能慢怠他。」 孟昭马上起身恭谦的道:「多谢老太太怜悯。」 管家的叶二太太也起身笑着道:「老太爷放心。」 叶大老爷因为鄙视孟二老爷,对孟昭也没什么好感,看叶老太爷如此重视他,便看向孟昭问道:「听说你是翻墙过来的,放着大门不走却是翻墙进来,这是何道理。」 孟昭站起身来,看向叶大老爷恭谦的道:「就我来时那身打扮,只是站在国公府门口,不容我上前说话就会有人赶我走。孟家虽然落魄,但我实在不想向下人见礼求得说话之机,这才不得已另想他法,还请大老爷勿怪。」 「不怪你。」叶老太爷对孟昭挥挥手,孟昭这才坐下来。 宰相门前七品官,就是一般外官进京,想到国公府来拜见,红包不能少,上门来招呼的人也都是十分谦让客气。像孟昭像穿成那样上门来,别说找国公爷,就是找个体面的下人,也得上前都得先磕头再说话,不然根本就没人理会,再多说就要赶人了。 孟昭不愿意给下人行礼屈膝这是少年该有的傲气,男人穷不可怕,怕的是骨头软。虽然翻墙进来的方式也不能说对,但就叶老太爷说,他更欣赏孟昭这样进来,而不是一路求着进来,对着下人都三求四求,能有什么出息。 叶大老爷听叶老太爷如此说,讪讪的闭上嘴。 叶二老爷继续道:「年前老太爷不就写信说年后去接,这前后也不过一个多月而己,何必自己折腾的跑过来,让老太爷和老太太那样的担心。」 孟昭把头低了下来,有几分难以启齿的道:「我本来也想留在淮阳等老太爷派人去接我,但临近过年,家务事越来越多,因为我的缘故祖母与母亲时常争吵,眼看着一个新年都要因为我过不成了,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提前上京。」 叶二老爷被噎了一下,又道:「既然年前就来了,怎么此时才上门来?」 「过年事多,老太爷信上也说年后来接着,我就没敢来打扰。」孟昭笑着说,又道:「来时祖母还说了京中还有几家亲友,便先过去走了走。」 「这才是懂事的好孩子。」叶老太爷说着,看了叶二老爷一眼,叶二老爷这才闭了嘴。 叶茜旁边看着心中有几分好笑,这就是倒数第二的看不起倒数第一的,拼命鄙视倒数第一的,好像这样对比着他们就能成好的了。孟家二位老爷是二缺,叶家这两位老爷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值得庆幸的是叶老太爷很能活。 叶老太太看着孟昭也十分喜欢,想着孟昭这一路上的辛苦,又担忧的道:「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上京来,连小厮都没带上,这一路上要是有什么闪失,那是闹着玩的吗。」 「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本来没几个人,我若是再带人出来家里就越发的没人了。」孟昭笑着说,又道:「老太太不晓得,我自小跟着家中老仆习武,别看我个头不高,几个大人也未必能近我身。」 「你的武艺可有章法?」叶老太爷问着,叶家和孟家都是武将出身,都有家传武艺,只是子孙不争气,学到的不多。 孟昭笑着道:「祖母让老仆忠叔教了我些皮毛,还把家传刀谱给了我。」 「当年忠叔跟你祖父上阵杀敌,倒是一把好手。你小小小年龄如此身手,确实难得。」叶老太爷赞许的说着,东边国公府,西边公主府,青天白日的能神不知鬼不觉得进到私巷里,那样高的墙头,能徒手爬上来,然后自己平安无事的跳下来,这就需要本事了。又问:「可读了什么书?」 「祖母教了我三字经,后来又拿四书与我,也算是读过。」孟昭说着。 「那要请个老师好好教。」叶老太爷说着,想了想便扭头吩咐叶景怡道:「昭哥儿初来乍到,凡事也都不晓得,就先让他跟你住阵子,等上下熟识了,再搬到外书房去。」 叶老太太虽然没有反驳,却不禁看叶老太爷一眼,别说像孟昭这样的外男,叶景怡都该搬到前院去住,留他住在后院,其实就是为了跟章雨柔青梅竹马。现在把孟昭安置在叶景怡院里,那离姑娘们就太近,似乎不大妥当。 叶老太爷怕叶景怡不明白,又叮嘱道:「昭哥儿常年在淮阳,不知道京城的人事,让他住在你那里也是想着你这个兄长多照看提点他。今天太晚了,明天……一应衣物还没收拾,那就等打点妥当了,你先带他去公主府,拜见公主,见见你三叔,还有景霰和景祀,以后你们兄弟出门时也带上昭哥儿。」 千金小姐还可以用钱和各色老师堆出来,大家公子除了老师教导之外,还要跟着男性长辈出门长见识。孟昭身边连个使唤小厮都没有,孟老太太亲自启蒙,可想家中的穷困。别说大家公子哥的教育,只怕连一般穷人家的孩子都赶不上。 这样的情况,放到外书房慢慢教根本来不及。请了老师教着四书,再让叶景怡带着他,有这个活例子在身边,以他的眼力以及聪明,长进自然快的多。再跟着他们兄弟出门走走,认识些兄弟朋友,很快就能成为京城贵公子了。 叶景怡会意,起身道:「是,祖父放心,孟家弟弟跟我着,我定会好好带着他。」 孟昭起身向叶景怡道谢:「以后凡事还请大哥指示教训。」 「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如此客气。」叶景怡笑着说。 叶老太爷看着也十分开心,道:「如此和睦才好呢,一会跟着你大哥去,我老了,有时候也是顾不上,有事跟你大哥说也是一样。」 「是。」孟昭答应着。 又说几句,叶老太爷宣布散场,大房和二房先走,叶景怡带着孟昭也走了,孟昭走时似乎是不经意间看向叶茜,叶茜转头跟叶荞说话。 等到爷们们都退去了,姑娘们最后离开。出了正房门,叶茜脸上的笑容就收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叶荞则是满心的惊讶,神展开剧情太多,一下子接受有点困难。 回到屋里,因时间还早,叶茜便吩咐丫头把针线拿过来,人多生日也多,存货都用完了,眼看着又到叶景尔的生日,得把贺礼提起准备上。 叶荞想了想对叶茜道:「年前惊马的事,我们并没有跟老太太说,但孟大爷确实救了我们……」 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她们要是说了惊马的事,叶老太太少不得要罚几个车夫。她们并不是府里正经小姐,叶宗山做为旁支帮着府里办差事还需要帮手,何苦把下人们都得罪了,便干脆都闭口不谈,只当没有此事。 现在驯马哥孟昭来了,他会不会说出来先不说,孟昭对她们确实有相救之恩,道谢是基本礼仪。 「孟大爷是个聪明人,刚才我们没有因为惊马的事感谢他,他肯定也不会说。」叶茜说着,像孟昭那种聪明人,后花园里婆子拥上来叫她们名字时就晓得她们不是正牌小姐,家里正常姑娘肯定叫排行,不会叫名字+姑娘。又道:「妹妹说的是,相救之恩是得道谢。但是悄悄的去,万一惊动了别人,再闹出惊马的事,动静就大了。」 第五十二章 「嗯。」叶荞听得点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悄悄道个谢。却不禁道:「不过怎么会这么巧,路上遇上,我们的马就惊了,然后被他救了。」 叶茜想了又想,道:「世上的事就有这么巧的,我们偏偏撞上了。」 「也是,如此的巧合,也只能是巧合了。」叶荞说着,想了想又道:「虽说大爷带着孟大爷方便,但安置在后院是不是有意……我看老太爷是真喜欢孟大爷,还特意让人到公主府找三爷的衣服。」 「以叶老太爷的性格,说出去的话就是板上的钉,要是这位孟大爷真是好的,他肯定舍得嫁孙女。」叶茜自言自语的说着,拿旁支姑娘充数那是在孟昭实在扶不起来的情况下,要是孟昭是好的,让叶老太爷嫁孙女肯定没问题。 「如此最好。」叶荞说着,虽然孟昭看着还不错,但她不想被拉去填坑。 「这位孟大爷如此的心高气傲,像我们这种旁支姑娘,他只怕也是看不上。」叶茜有几分打趣的笑着说,随即又道:「虽然说是住在后院跟着大爷,但他是爷们,又要读书,全肯定不会在姑娘堆里混。」 在墙头上看到孟昭时,她以为孟昭是想跟国公府的小姐有点私情之类的。但孟昭出现在墙头的架式,尤其是今天席间说话时的神态,虽然表现的很恭谦,但对叶大老爷和叶二老爷也是很不以为然。自负到连岳父都看不起的人,怎么会去勾引人家姑娘以谋取婚事。 遇上应该是巧合,认出了国公府姑娘的车驾,再接下来就是是顺手为之。骄傲自负,又聪明过度,进不了大门就能翻墙。如此的懂变通,不走寻常路,将来前程肯定是无限美好,只是她不喜欢这一款。 「那要怎么道谢呢……」叶荞说着,更麻烦的是谢礼怎么办,不管送什么都不合适。 叶茜笑着道:「有机会遇上就说句谢谢也就完了,相信孟大爷也不会当回事记在心里。」 孟昭跟着叶景怡同床将就了一夜,早饭请安之后,叶二太太就带着丫头婆子来了。先给孟昭量尺寸,衣服最要紧,再就是问问房舍要如何安排。像叶茜和叶荞两个小姑娘还可以挤在一个屋里,一张床上,叶景怡屋里马上就要放通房了,孟昭肯定不能跟他一间屋。 「前面一节院子一直空着,让婆子们把正房收拾出来给孟家弟弟住。」叶景怡说着,梧桐书院是两节院子,前头一节虽然不如后头一节宽敞,却也是三间正房,左右厢房的配置,让孟昭住前头,倒很合适。 叶二太太也是这个意思,立即吩咐婆子们和丫头们去打理,又笑着对孟昭道:「身边的丫头,婆子,小厮跟大爷一样,我正挑着人,昭哥儿要是有喜欢看上的,给我说一声,我好安排。」 孟昭笑着道:「已经劳烦二太太和大哥许多,全凭安排。」 「才提来的小丫头并不懂侍候,我房里的丫头已经太多。」叶景怡突然笑着说,又看向孟昭道:「我屋里的流云是当日老太太给我的,最是妥当细心,不如先借给弟弟使唤着,初来乍到,得这样细心的人才能料理周全。」 叶二太太并不意外,笑着点头道:「流云细心周全,若是大爷肯借,倒是让我省心了。」 孟昭也拱手笑着道:「多谢大哥。」 说话间叶景怡唤来流云,让流云给孟昭磕头,流云脸色当即就变了,僵着脸磕了头,只觉全身泡到了冰窑里。马上就是放通房的日子,叶景怡却把她借给孟昭,这是彻底断绝她的希望。 「说起来流云也不小了,侍候老太太和大爷这么多年,等把昭哥儿身边的事安排妥当了,也该出嫁了。」叶二太太笑着说,又看向流云道:「老太太已经说了,准你家自行婚配,到时候怡哥儿也不能小气,侍候你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是当然。」叶景怡笑着说,又叮嘱流云道:「我屋里的丫头你最清楚,挑几个先给孟大爷使唤。」 流云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有点站不住了,回答的声音非常小:「是。」 孟昭看在眼里,脸上却是笑嘻嘻地道:「劳烦姐姐了。」 梧桐书院翻盖好之后,叶景怡一直住后院,前院空了许久,家具也不齐全,纱窗也显得有些旧了。叶二太太着人开了后罩楼,翻箱倒柜找了些颜色鲜艳的纱布糊窗,又叫了男仆和壮妇搬床等大件家具,只是搬弄这些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中午饭后叶景怡有事出去,叶二太太吃了中饭就赶紧过来,铺盖,帐幔,生活日用品,十几个婆子忙来忙去,流云帮着调度丫头,孟昭虽然帮不上忙,却是跟在叶二太太身边,顺道帮叶二太太端茶。 「老太太和姑娘们来了……」小丫头传话进来。 叶二太太起身去迎,孟昭紧随其后,走到大门口,叶老太太坐着软轿到了。姑娘们下午课已经上完,章雨柔立软轿左边,右边是杨婉真,叶茜和叶荞在后头,又有丫头婆子相随,长长大一串。 叶芙和叶薇推说身体不适没有跟着过来,叶孟两家的婚约给了她们很大的压力,就是叶老太爷再待见孟昭,想想孟家的家境,以及孟昭墙上下来时那身衣服,都足够让她们退步。 章雨柔扶着叶老太太下轿,叶二太太也上前一步扶住叶老太太。叶老太太笑着道:「屋子空了许久,收拾起来格外费力些,辛苦你了。」 叶二太太笑着道:「老太太别说辛苦,先进来看看,若是真的样样都好,再夸我也不迟。」 说话间进到院里,小小一节院落,草木也少,因为跟后院相连,小丫头们也不敢偷懒,打理的非常整齐,院里石桌石凳,看着也像模像样。 小丫头打起帘子,叶老太太领着众人进去,看着焕然一新的三间正房,虽然东西还差得多,但大半天功夫能整理成这样也算难得了,笑着对叶二太太道:「也就是你能干,收拾的妥妥当当。」 章雨柔扶着叶老太太上首坐下来,随后自己也坐了下来,杨婉真,叶茜和叶荞也跟着下首坐下。这三间正房跟后头叶景怡住的五间比是差了些,不过新翻盖的,房子新,家具新,一应铺盖也全是新的,看着很不错。 孟昭亲自给叶老太太奉茶,叶茜不自觉得看向孟昭。昨天虽然是在家里,但正式亮相,穿的是正装袍子。此时在屋里便是家常袄子,头发束起,看着倒是十分精神。奉茶的动作标准娴熟,这应该跟孟老太太学的规矩。不过神情如此坦然自若,穷小子到富公子,完全不需要过渡,这心理素质真不一般。 似乎察觉到叶茜的目光,孟昭余光看向叶茜,叶茜避开眼笑吟吟地看向叶老太太。孟昭唇边勾起一抹轻笑,随即也抬头看向叶老太太。 流云带着小丫头们给姑娘倒茶,叶老太太看到她时稍稍有些惊讶,随即笑着道:「你是个妥当的人,由你照应着昭哥儿,更让人放心。」 原本她是想让流云长长久久的服侍叶景怡,但章雨柔实在不喜欢那就算了。最多到流云出嫁的时候赏几两银子,也算是尽到心意了。 「都是奴婢的本份。」流云低头说着,想挤出一个笑脸来,却比哭还难看。 第五十三章 叶二太太把挑好的丫头、婆子都叫了过来让叶老太太过目,又道:「外头书房我已经让人去收拾,估摸着过两天也就能用了。」 「嗯,你也不用太着急,慢慢收拾了就好。」叶老太太笑着说,孟昭要学的东西很多,念书反而可以缓缓,还要请先生,不会那么急着用到书房。 孟昭也笑着向叶二太太道:「今天已经劳烦二太太许多,若是让您太劳累了,我实在与心不安。」 「只是吩咐一声,也没什么劳累的。」叶二太太笑着说。 婆子们还在进出搬运着东西,叶老太太也没有久坐,她只是过来看看而己,起身走的时候又对叶二太太道:「今天你也辛苦了,剩下这些明天再收拾也不迟,让昭哥儿再跟老大迁就一晚上也没什么。」 「这是老太太心疼我呢,反正剩下的活计也不多,那我跟着老太太回去。」叶二太太笑着说。 叶老太太便拉住她的手,笑着道:「好,我们娘们回去,让丫头婆子们收拾去吧。」 「让二太太辛苦大半日,已经是我的罪过。」孟昭告罪说着。 孟昭带着丫头婆子送叶老太太一行到门口,临出门时叶二太太还回身对孟昭笑着道:「缺了什么只管派婆子去跟我说,千万不要外道了。」 「是。」孟昭笑着应着。 叶老太太看看后头跟着的流云,顿了一下道:「好好侍候着。」 流云低着小声道:「是。」 叶二太太先跟着叶老太太回到正房,叶老太太看她实在累,便让她回去歇着,也让姑娘们都散了。章雨柔扶着叶老太太到里间塌上,本来以为叶老太太累了,正要安置他躺一会,叶老太太却挥手让丫头都出去了。 章雨柔看出叶老太太有话说,便挨着叶老太太坐了下来。 叶老太太叹口气,道:「昨天晚上老太爷跟我说要把芙姐儿许给昭哥儿。」 孟昭是挺好,聪明会说话,她也挺喜欢。但嫁孙女要考虑的事情就太多了,孟家那样的家境连捐官都没有资格。孟昭就是再聪明再有前途,唯一的出仕之路就是科举,已经十三岁只读了三字经,就是现在开始发奋苦读,三十岁以前能中进士,那都是天纵奇才。 多年世交,叶老太太也不是瞧不起孟家,但基础起点实在太低。叶芙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千娇玉贵的长大,看着她将来受穷当祖母的心里过不去不说,嫡长女都嫁的如此差,说出去也丢叶家的人。还有庶出叶薇,又要如何谈亲事。 「这……」章雨柔听得也有几分无语,想了想道:「孟大爷才来家里,性情脾气都不晓得,再者芙妹妹还小着呢,现在说亲事好像有些早了。」 叶老太太叹气道:「我也是这么说的,但老太爷却一直说昭哥儿是个人才,我连话都插不进去。」昨天晚上叶老太爷跟着魔似的,一直说孟昭将来会有大出息,是孟家将来有希望。把叶芙配给他,是叶芙占便宜了,将来肯定会有好日子过。如此反复絮叨,把叶老太太弄的话都说不上。再加上叶老太爷的脾气,叶老太太自觉得劝不了,便趁着这会有空跟章雨柔商议。 章雨柔眉头皱了起来,一脸为难的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老太爷愿意,大姑娘的婚事总是要问问大太太和大老爷的。」 叶芙那样的脾气性情,若是不改的话,出阁之后肯定要吃大亏。把门第抛开,单凭个人条件,叶芙未必配不上孟昭。单从个人方面考虑,把叶芙低嫁,也未必不是她的福气。 不过婚姻之事总是你情我愿才好,父母不愿意,叶芙更不可能同意,孟昭就是貌若潘安,才比子健,那样的家境摆出就直接没戏。孟昭怎么看都不像是软骨头,让叶芙心不甘情不愿的嫁过去,将来十有八、九会是怨偶。 结亲本是结两姓之好,叶老太爷既然看好孟昭的前程,把孙女嫁给他,其实是有拉拢之意。若是最后闹成怨偶,反倒是结仇了。 叶老太太摆手道:「不中用,老太爷那脾气,我还插不上嘴,更何况他们。」 自从老老太爷过去世之后,叶老太爷在家里就是说一不二,借叶大老爷一个胆子也不敢唱反调,至于叶大太太更是连发言权都没有。 「那就让大爷去说。」章雨柔说着,叶老太爷属于上战场杀敌的武将,他认为女子都是没想法的,就像叶芙的婚事,只要他觉得是好的就行了。旁人去劝,肯定不会听,唯独叶景怡这个长孙去劝,叶老太爷会听听。 也不用彻底打消叶老太爷的念头,一个拖字诀就够用了,两个人都不到成亲的年龄,亲事就可以先缓着。要是过几年孟昭真出息了,叶芙改了脾气也愿意嫁了,到时候说结亲,自然是最好。若是实在不行,拖几年之后再想他法,开口就说这亲事不行,叶老太爷肯定听不进去。 「先拖着也好,不然老太爷急起来,现在就要定亲,我们也是没办法。」叶老太太说着,又笑着看向章雨柔道:「还是你有主意,我今天想了一天也没个主意,等一会我叫怡哥儿来,我与他说。」 章雨柔想了想道:「我看孟大爷并无没有当女婿的意思。」 攀附国公府,利用国公府的资源发展自我,这点很确定。但当女婿结亲,看他的神情实在不像,尤其是看姑娘们的神情。 「其实我今天还想着,要是老太爷实在想结亲,不如把茜丫头给他。那丫头模样脾气都不错,也跟着学了这么久的规矩,我再给她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多给两处庄田,也就对得起孟家老嫂子了。」叶老太太说着。 章雨柔听得笑了,道:「茜妹妹比芙妹妹还小呢,亲事还早的很。」 「也是,老太爷现在还在兴头上,是不能提。」叶老太太说着,又道:「我也乏了,你也去歇歇吧。」 「是。」章雨柔起身说着,把叶老太太安置好,也退下了。 叶茜和叶荞回到西厢房,丫头侍候着脱外衣,杜鹃就道:「我记得茜姑娘出门时带了香袋的,怎么没有了。」 叶茜摸摸身上,香袋确实不见了,道:「只怕是掉哪里了,那我还自己做的,找找看吧。」 「姑娘下学回家换衣服时候才带上的,不是掉到老太太屋里,就是掉到孟大院院里了。」杜鹃笑着说,心里并不当回事。 姑娘的衣服鞋子之类的大件东西是针线上的人做,随身带的香包,扇套则是丫头们做。每年不知道要丢多少个,丢了就再做。 叶茜想了想道:「老太太房里就算了,若是丢到孟大爷院里被人捡了去,旁人说起来也不好听。孟大爷的屋子还在收拾,过去也不妨碍,那就去找找看吧。」 杜鹃拿起外衣给叶茜再次穿上,叶荞本想同路,叶茜却没有让她跟着。从叶老太太正门出去,走夹道到梧桐书院正门,正要进去却见流云送杨婉真出大门。叶茜下意识地把脚步顿了一下,但已经走到门口却不得不上前。 杨婉真看到叶茜带着丫头过来,神情有几分惊讶,笑着道:「姑妈派我过来给大哥送东西,妹妹怎么也折回来了?」 第五十四章 「我的香袋掉了,不知道掉到哪里,便来寻寻。」叶茜笑着说,叶景怡并不在屋里,难道杨婉真是看上孟昭了?只是孟家如此穷困,叶大太太和杨家未必看的上。 杨婉真莞尔一笑,道:「那妹妹带着丫头去找找,我就先过去了。」 「杨姐姐慢走。」叶茜笑着说,等杨婉真带着丫头先走了,她才带着丫头进去。 流云迎了上来,笑问:「姑娘丢了什么,我帮着姑娘找找。」 正说着只见孟昭从正房出来,直走到叶茜面前,笑吟吟的看着叶茜,却吩咐流云道:「带着丫头们找找,看看掉哪了。」 叶茜也笑着看向孟昭,温声道:「一个小香袋,找不着就算了。 流云听令带着丫头们去找,杜鹃也跟着去,叶茜和孟昭院子里站着。孟昭貌以看着丫头们在找香袋,却是把声音压低了,笑着道:「茜姑娘只是来找香袋的?」 「香袋在我屋里。」叶茜说着,就像杨婉真说大太太让她来送东西,丢香袋一样是借口。看向孟昭又道:「只是有件事,我与妹妹不知道该谢谢孟大爷,还是孟大爷给我们赔不是。」 孟昭神情几分玩味,语气中透中一股兴奋,道:「为什么我要赔不是?」 「国公府的马车没那容易受惊。」叶茜神色淡然,语气却稍带嘲讽的道:「京城各家的马车都会有标记,朱轮华盖车又常是姑娘坐的。」 孟昭稍稍怔了一下,道:「难道国公府的姑娘可以自己择婿?若是真的,这样的教养,再好的门第我也不敢娶。」 「孟大爷如此高傲自负,我怎么敢如此想。」叶茜冷笑说着,又道:「我只是幸庆,亏得我与荞妹妹胆大,若是换个胆小的吓出个好歹来,想来孟大爷也不会有丝毫内疚之感。」 「我自小跟着马儿一起,自然晓得分寸,如何真能吓到姑娘们。」孟昭说着,随即语气软了下来,道:「也是我行事鲁莽,我给姑娘赔不是。」 叶茜脸上淡淡然笑着,停了一才道:「孟大爷如此折腾,一是想显显本事,二则是想看看叶家姑娘能不能配得上你,很可惜哟,里头坐的并不是正牌小姐。」 「其实也是真巧,那是我上京头一天。在家时听祖母说过高门大户的规矩,千金小姐别说见外男了,就是亲兄弟姐妹,也不是时常见面。」孟昭说着。 孟叶两家的婚约孟老太太给他说了,依着孟老太太的意思,若是叶家愿意嫁女儿自然是最好的,要是不愿意,孟家也不可能强按头,全凭孟昭的造化。孟昭却不这么认为,大丈夫何患无妻,要是叶家有眼光自然会同意婚事,不同意就算了,等他以后发迹,多的是媒婆上门。 就这么巧的,他刚进京城的门就看到了理国公府的车驾,那时候他还有锦衣和白马,要是再晚几天就要拿去换钱吃饭,也不会如此。当时他真以为就是进到国公府,也不可能看到国公府的小姐什么样,要是早知道叶家如此开明,他也不会如此。 叶茜听得心中冷笑不己,这人不只是看起来狂妄,心里更狂妄。顿时有种无话可说之感,反正孟昭也道歉了,人品如何也与她无关。便上前几步笑着对院里忙活的丫头们道:「算了,一个香袋而己,找不到就算了,劳烦各位姐姐了。」 流云走过来笑着道:「姑娘说的哪里话。」 「我想着也可能是掉到老太太屋里了,不值什么,让杜鹃她们再做就是了。」叶茜笑着说,召手唤回杜鹃,道:「我们回吧。」 孟昭笑着对流云道:「送送姑娘。」 丢了一个香袋,也没人当回事,回到屋里后杜鹃和喜鹊就开始做活计,给叶茜和叶荞做随身带的东西。叶茜和叶荞也没闲着,继续给叶景尔做生日贺礼,叶茜做了个扇套,叶荞做了个荷包,昨天才裁了尺寸,今天开始缝。 主仆四个一处说笑做着针线,只见小丫头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香袋道:「这是孟大爷屋里看到的,不知道是不是姑娘的。」 叶茜抬头看了一眼,不知孟昭这是何意,只是笑着道:「我的那个已经找到了,劳烦孟大爷还想着,代我道谢。」 「是。」小丫头应着,也不说其他,拿着香袋又走了。 等小丫头出了门,叶茜便道:「一个香袋而己,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已经找到了。」 刚说完这话,喜鹊起身去倒茶,回头就看到叶茜中午带上的香袋在床腿边上掉着,往上前捡了起来,拿给叶茜道:「真让姑娘说准了,可不是找到了,准时换衣服时拉掉的。我们自己没留心找找,倒是寻到外头去了。」 叶茜只是笑着道:「找到就好。」 叶二太太前后忙活,半个月就把孟昭打点的妥妥当当,后头院里丫头婆子,前头书房里是小厮先生,跟叶家爷们一样,全部安排妥当。 孟昭更是勤勉懂事,早上请安之后就到外头书房来,早上跟着先生念书,下午无事便在前头书房院里练功,中午饭也端到外书房。直到晚饭时分才回后院,请安之后要么在屋里看书,要么与叶景怡说话、下棋。行事循规蹈矩,也不与丫头们说笑。偶尔也跟着叶景怡等出门去,却只是亲友家里或者公主府,并不到别处去。 叶老太爷看他这样越发的喜欢,又请了一个武术老师指点孟昭武艺。叶老太爷上过战场,家传武艺虽然没学全但也没全部落下,也教过叶景怡,只因叶景怡不是学武的才料,叶老太爷还遗憾了许久。现在遇上孟昭,正是对了叶老太爷的胃口,爷俩常在一处对练。 百日之期已满,叶老太太主持给妙笔和丹青开了脸,正式放在叶景怡屋里。当然也没有把叶景尔落下,叶老太太亲自到叶景尔屋里挑选,又问了叶二太太的意见,最后把叶二太太屋里两个大丫头翠果和青朵给了叶景尔,又叮嘱嬷嬷们定要好好照看。 忙忙碌碌中三月来了,两大箱春装抬进来,叶景尔的生辰也到了。十五岁乃是男子志学之年,也算是大生日,因还在国孝中,虽然没有戏班,叶老太太却是在邀月台下头摆了几桌酒,把家里老少都叫上,郑重其事的给叶景尔过生日。 叶景尔比姑娘们的年龄都大,该是妹妹给哥哥拜寿,前一天章雨柔就与众人约好,姐妹们一起去给叶景尔拜寿。早饭请安之后,姑娘们回屋换了衣服拿上贺礼,外头两辆车驾已经准备好。叶景尔并不像叶景怡这样住在三门里,他是七岁以后就搬到二门里的书房中,虽然没出二门,姑娘们没事也是去不着。 从西边夹道过去,直走到二房仪门前,丫头们扶着下了车,进了垂花门。叶茜这是头一趟来,不自觉得打量着四周,整整齐齐一节小套院,进去先是左右各三间厢房,中间以拱门相隔,再进去才是正房,上头三间正房,左右三间厢房,以抄手游廊相连。 正上头三间是叶二老爷的内书房,除了搞书童搞清客时用用其他时间都是空着的。西边三间是叶景伍的卧室,东边三间则是叶景尔的。 第五十五章 早有小丫头进去传话,叶景尔迎了出来,今天他生辰,虽然在家里却是穿的十分整齐。头上紫金冠,勒着二龙抢珠抹额,身上百蝶穿花大红袍,衣服都很好,但是叶景尔的长相气质并不衬大红,也有点撑不起来的感觉。 「给二哥哥道喜。」叶荞和叶茜上前笑着说。 给叶景尔拜寿,表姑娘们肯定不能多说话,也因为这样章雨柔才特意姑约好大家一起去。叶芙自视甚高也有点看不上叶景尔,叶薇虽然跟叶景尔是亲兄妹,因并不同母,也不亲近,此时也不上前来,那只剩下叶茜和叶荞上来打头阵。 叶景尔脸上笑的很开心,神情却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只是道:「妹妹们屋里坐。」 让着众人进到屋里,三间厢房顿时显得小了。叶茜晓得章雨柔的心思,不等丫头上茶来,便先开始行礼,也把贺礼送上来,叶荞,叶芙,叶薇的也都拿了上来,都是香袋荷包之类的针线,不管自己做的还是丫头做的,这种随身物品妹妹都可以送。章雨柔送的是一个套文房四宝,杨婉真是画的一个扇面。 叶景尔一一亲手接过来,唯独章雨柔那份因为东西太多,丫头用托盘托着,叶景尔从丫头手里接过来,低着道:「让表妹破费了。」 章雨柔只是笑笑也不接话。 翠果带着小丫头奉茶上来,实在是因为叶景尔太透明,别说让他活跃气氛了,就是顺着往下叙话题都有点困难。叶荞倒是很想找个话题聊下去,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喝了茶,又坐了一会,叶茜就笑着起身道:「我们一窝蜂的过来,倒是扰了二哥哥。」 「怎么会打扰,难得妹妹们过来说话。」叶景尔笑着说,说话时的神情很真诚,是真心留她们多坐坐,但坐下之后说什么却真不知道。 叶芙坐了一会也觉得挺闷,笑着道:「老太太正在着人后花园里摆酒席,不如一会园子里话话更热闹。」 「也是。」叶景尔低头讪讪的笑着,也笑着站起身来。 叶茜看叶景尔这样,心中有几分感叹,估摸有一半是因为章雨柔在场,再就是本身太透明,突然间成主角了一时间无法适应。想想叶景尔也是可怜,亲爹那样凡事不管,落地就跟着生母,结果生母被叶老太爷处置了,偏偏他那时已经记事。 要是换个性格非常强势的,只怕要心存怨恨。叶景尔天生没那么强势的性格,生母的死只怕让他生出一份惧怕来。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长辈照看,虽然有先生嬷嬷奶奶,到底不是至亲之人,性格如此也就不奇怪了。 叶景尔送众人刚出屋门,就听院门口传来叶景祀笑着的声音:「二哥在屋里吗,我们来拜寿了。」 叶景霰打头,一直到最小的叶景陆,除了叶景怡这个大哥外,弟弟们全部到齐,最后是孟昭。五个人拥着进到拱门里,姑娘们不自觉得站住脚,再加上丫头婆子,顿时把院子站满了。 「姐姐和妹妹们也在呢。」叶景祀看到姑娘们也不意外,只是笑着招呼,拜寿肯定都是这个时间。随即又向叶景尔拱手见礼:「给二哥拜寿。」 他一行礼,跟着兄弟们也跟着见礼,叶景尔也忙着还礼,一时间拜个不停。 叶茜不自觉得看一眼最后的孟昭,都说三天不见刮目相见,孟昭则是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把自己脱胎换骨了。进门时的那股狂傲全部收了,打扮的规规矩矩,说话更是谦和有礼,一句不多说,一步不多走。 更神奇的现在的孟昭,不管是气质,行动举止或者生活习惯,横看竖看都是地地道道的大户公子。孟老太太就算是曾经的侯府夫人,孟家现在的生活环境也养不出大少爷,完全不考虑钱跟典当衣服过日子差太多了。就是有气势加成,真金白银堆出来的贵族公子,许多习惯都是生活中潜移默化养成的。 就像她跟叶荞,住进国公府也有大半年了,一样的上学念书,乍一看也像模像样了。细看就能发现跟叶芙和叶薇还有些差距,大概还要努力一段时间才能把原本的一些习惯改掉了,跟真正的千金小姐同步。 孟昭跟着众人行完礼,也微笑地看向姑娘们,看到叶茜时嘴角勾起一抹笑,却仍然显得谦和有礼,很随意的模样。叶茜脸上笑着,内心多少无语,如此的能装能演,何不上台去当戏子。不过也得服气,这确实是一种本事。 乡下少年刚进京时要表现的霸气,用霸气掩饰土气,狂妄有野心怎么也比畏畏缩缩的强。真在国公府住下了,也打算在贵族少爷这个圈里混了,那就要照着规矩来。不然一个穷小子带着嚣张的脸,那就惹人厌了。 章雨柔看他们兄弟说话,便笑道:「你们兄弟说话,我们就先过去了。」 叶景祀马上转过身来,向章雨柔行了一个礼,用认真的口吻打趣地道:「恭送大嫂。」 饶是章雨柔也瞬间涨红了脸,又是羞又是嗔的瞪着叶景祀,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 想斥责他几句,又怕他人来疯起来说的更厉害。要是什么都不说,自己脸上也过不去,最后只是手指着叶景祀嗔道:「油嘴滑舌,也不怕老师打你。」 叶景祀马上哭丧着脸道:「我只怕大哥打我。」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章雨柔脸更红了,最后一挥手对姑娘们道:「我们走。」 旁人看叶景祀如此说,虽然没胆子跟风打趣,却都是笑吟吟看着。这声大嫂叫的也就早了一年,明年这个时候国公府估计就要准备婚事了。唯独叶景尔脸色有几分难看,因为透明惯了,此时也没人在意他。 叶芙,叶薇,杨婉真三人一车去了叶老太太正房,章雨柔,叶茜,叶荞则直接去了后花园。叶老太太说要摆酒,肯定不能她老人家亲自操持,让叶二太太收拾也不太合适。章雨柔是表妹也不出头,便把叶茜和叶荞都拉上。 围桌而坐不合适,人多分席也麻烦,干脆两人一席,前面摆张长桌。章雨柔熟练的指挥婆子抬桌搬椅,厨房又送来菜单。叶茜和叶荞虽帮着打着下手,能帮到的地方却是不多。摆酒席讲究许多,什么样的桌椅,什么样的碗碟,还有菜单搭配。叶茜就是重活了一辈子,对与这些也不太懂。 「章姐姐真是辛苦。」叶荞忍不住小声说着,有时候看着章雨柔她都觉得很累,管家理事,侍候长辈,成亲之后还要相公儿子,凡事妥贴四个字,说起来很容易,真的做起来就太难了。 「将来成了大嫂只怕更辛苦。」叶茜轻声说着,国公夫人不是那么好当的,富贵更不是白享的。越是这样的大户人家,随心所欲四个字越难。在国公府住的越久,她越坚信要嫁个平常人家,情愿自己辛苦些,也要自由自在,不看人脸色。 叶荞突然想了起来,小声道:「我听婆子们说这些天杨姐姐总是往梧桐书院去,也不去后头大哥房里,只在前头孟大爷屋里坐坐。你说杨姐姐是不是有意……」 叶景怡和孟昭白天都不在屋里,尤其是孟昭更是规矩的很。不过就是不在,杨婉真过去似乎也不大妥当,虽然每每总有借口。但借口用上一次两次旁人不察觉,用多了旁人肯定会留心。杨婉真和孟昭年龄又相当,杨婉真就是有意也不奇怪。 第五十六章 「杨姑娘去孟大爷屋里?」叶茜愣了一下,孟家如此贫困,叶大太太如何看的上。就是叶孟两家有婚约,叶老太爷最多拿叶家旁支姑娘去填坑,断不会拿大儿媳妇的娘家侄女去做亲事。要说杨婉真自己对孟昭有意?也可能是杨婉真藏的深,她是没有看出来。 「我也是那天去后花园里逛,在假山后头听婆子们嘀咕的。」叶荞小声说着,又道:「我估摸着杨姐姐也没去过几次,真要去多了,嬷嬷们肯定会说。」 「也是。」叶茜说着,杨婉真不傻,也受了这么久国公府的教养,眼光理智都是有的。连叶芙和叶薇都对孟昭退步了,更何况是她。 姐妹俩悄声嘀咕一会,叶大太太,叶二太太左右扶着叶老太太,身后杨婉真,叶芙,叶薇都来了。章雨柔忙放下手里活计迎上来,叶老太太看看摆好桌椅碗碟,便笑着赞道:「如此摆桌也好,大家也能亲密些,去请爷们。」 婆子答应着去了,叶老太太在正中塌上坐下来,又笑着对叶大太太和叶二太太道:「老太爷和老爷们都不过来,我们娘们取乐,不要太拘束了。」 说话间叶景从怡到陆六个小爷,外带一个孟昭也过来了,叶大太太便对叶景尔招招手道:「好孩子,今天给你过生日,跟我一起坐。」 叶景尔低着头向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叶老太太拉住他的手,携他一起坐下来。又笑着道:「你们也坐吧。」 叶大太太带着叶芙在左手第一席坐下来,叶二太太带着叶薇坐了右手第一席,杨婉真,章雨柔坐了叶大太太下首,叶茜和叶荞则坐在叶二太太下首。再往下才是爷们坐的,叶景怡和孟昭,叶景霰和叶景祀,最后是叶景伍和叶景陆。 虽没有伶人弹唱,但有叶景祀在席,就从来没有冷场之说,叶景怡也跟着凑趣,说了外头许多趣事,把众人逗的哈哈大笑。叶景祀又起身从叶大太太起,给席上女眷们倒酒劝杯,如此还不算,直接把叶景尔从上席拉下来,他们兄弟几个轮流灌酒。 叶景尔酒量一般,如何经得起,但又推不过,也只能得喝了。倒是叶景怡旁边道:「老二酒量不好,也别灌太多了。」 叶景祀笑着道:「醉了就睡觉,一家人吃饭,谁还会笑话不成。」 「你呀,等你生日时,就小心些吧。」叶景怡忍不住笑着说。 叶景祀马上道:「我年龄还小呢,祖母不准我喝酒。」 如此一说,席上众人都笑了。叶茜也嗖着笑,会哭会闹的孩子有糖吃,叶景祀就是没有公主娘,就他这样的性子,在叶家孙子受宠也是理所当然。 叶景尔被拉住死灌了一通,本来酒量就不好,此时真有些坚持不住,脸气上头,脸涨的通红,也十分想上厕所。趁着叶景祀席间讲笑话的功夫,叶景尔便起身想去方便,身边的青朵和翠果立即跟上。 叶景怡看他有些站不稳,便对孟昭身边的流云道:「带二爷去院里洗脸更衣。」 有外客在时摆酒席肯定要收拾下处出来,为了是上厕所后洗脸更衣,也算是中场休息之地。自家摆酒宴就完全没必要了,谁要更衣休息直接回自己屋里就好。叶景尔住在二门处,一来一回太麻烦,梧桐书院就在后花园前头,让叶景尔过去歇歇醒醒酒,就方便多了。 今天跟他出来的是妙笔和丹青,正式开了脸的通房,不好让她们去侍候这种贴身的事。倒是孟昭带出来的流云虽然是大丫头仍然是丫头,再加上行事妥当,派她过去倒也合适。 「是。」流云低头应一声,两步赶上叶景尔,带着众人去了。 席上吃酒玩乐,叶茜和叶荞也回屋换了衣服。过来时叶景尔也回来了,洗脸更衣之后脸色也显得好了许多,只在叶老太太身边坐着。叶老太太看他确实不能了,也不让众人灌他。 没一会叶老太太也回屋更衣,叶景祀最受不了的冷清,看不能再喝酒,便提议要轮流说笑话。自己先说了一个,然后又让叶景尔说。 叶景尔哪里有叶景祀的口才,连连摆手说不行,叶景祀如何会同意,起身就去拉他。就只听「叮当」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叶景尔怀里掉出来,落到地板上。 公子小姐身上常有荷包、香袋之类的东西,从怀里拉掉东西不奇怪。但这一声响的太清脆,倒像是金属物品。青朵上前捡起来,是只蝴蝶玉钗,非常精致,尤其是前头两根胡须会动,更显得栩栩如生。 心中奇怪这东西从何而来,连忙要收起来,叶大太太眼尖认,起身离席上前从青朵手里把玉钗抢了过来,随后一脸惊讶地道:「噫,这不是章姑娘的吗,去年亲自画了图样送出去,打了两只,戴了许久呢。」 席间正在玩笑,本还没人留意,但叶大太太如此动静,都尖叫起来了,席上众人都愣住了。神情都显得有些不可思议,章雨柔的珠钗在叶景怡怀里那是提前秀恩爱,要是在叶景尔怀里,未来嫂子和小叔子那就是丑闻了。 章雨柔脸色顿时变了,却是没动,她身边丫头上前看了看道:「这不是我家姑娘的,我家姑娘的一对玉蝴蝶还在屋里呢。」 叶大太太如何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叶景尔私藏章雨柔的东西,不管章雨柔好坏,此时她就是全身张满嘴也说不清,阴阳怪气地道:「真在屋里吗,我怎么看着就是呢。」 章雨柔脸上浮起几分薄怒,直看着叶大太太,没有丝毫退却之意,吩咐身边丫头道:「回屋把玉钗拿过来。」 丫头转身去了,席间气氛却是彻底冷了下来,当事人叶景祀整个人傻住了,满脸的不可思议,很想辩解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叶景怡神色凝重,却没有不悦之色,只是看目光转向叶大太太时显得十分深沉。下头兄弟中叶景祀虽然活泼,年龄毕竟小了点,男女之事也不太懂,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孟昭是外人,此时更没有插嘴的份,更沉默了。 叶二太太和姑娘们对这样的变故也明显怔了一下,尤其是叶二太太还是叶景尔的嫡母,脸色多少有几分难看。因为叶老太太还没到,此进也不好开审叶景祀。 叶茜不自觉得的看向杨婉真,杨婉真就在章雨柔身边,有几分惊讶又有几分担忧,神情却是绷得紧紧的。再转头看向孟昭身边的流云,神情还算自然,眸子里却是显得十分紧张。 不等丫头拿来玉蝴蝶,叶老太太就过来了,她刚在屋里歇下,丫头过来禀告时把她吓坏了,赶紧穿了衣服过来。叶大太太看到叶老太太过来,脸上更是幸灾乐祸,紧握着钗柄拿给叶老太太看,道:「老太太快看,章姑娘的头钗怎么在二爷身上了。」 「不,不是的……」叶景尔憋的脸都青了,挥手叫喊着,他本来就没有应变能力,一点小事就能让他手忙脚乱,出了这样的状况更不知道是好。想解释却又担心说的更错,直直对着叶老太太跪了下来,只是一脸惊慌的道:「祖母,不是这样的,这……这跟章姑娘无关……」 「无关?那这个又要如何解释?」叶大太太咄咄逼人的说着。 第五十七章 叶景祀刚想开口,章雨柔突然转头看向翠果和青朵道:「你们是侍候二爷的人,二爷的穿戴都是你们管的,这钗是如何来的?」 翠果和青朵早就傻了眼,跟着跪了下来。侍候爷们穿衣是她们份内的事,但她们真不知道叶景尔身上有这根钗子,要是知道肯定会悄悄报与叶二太太。 刚想要开口辩解,就听杨婉真身边的丫头突然小声道:「这钗,这钗……不是姑娘丢的那个的吗。」 众人的目光瞬间看向杨婉真,叶大太太也怔住了,本来是想拿住章雨柔的,没想到杨婉真跳出来了,脸色难看的好像被人打了一个耳光。 叶老太太脸色却是好转许多,看向杨婉真道:「你说,这怎么回事?」 杨婉真脸色苍白地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好像有些站不稳的模样,抖嗦着道:「回禀老太太……我……我看到章姐姐的蝴蝶喜欢,上个月生日的时候便让婆子去金铺,也依着样子打造了一对。没想到戴了两天,就丢了一只……」 正说着章雨柔的丫头回来,拿回一个锦盒,打开正是两只玉蝴蝶。叶老太太顿时大松口气,又看向杨婉真的丫头道:「把你家姑娘的玉蝴蝶也拿过来。」 小丫头听令去了,杨婉真脸色显得苍白,章雨柔也扭头看向她,脸上虽然没有明显的怒意,却显得十分不善。叶大太太本以为是拿住章雨柔了,没想到竟然是杨婉真,顿时没了言语,退到旁边不敢再说话。其他人也被这样的神转折吓了一大跳,不过多少也松了口气,表哥表妹虽然也不是什么事,总比嫂子与小叔子好的多。 没一会小丫头过来,同样的锦盒,却只有一只玉蝴蝶。叶老太太把叶大太太手里那只拿出来,四只放在一起,虽然模样差不多,也是同家店出来的,只是工匠手艺不同,再加上杨婉真那对用玉材料明显要次上一档,单看比较难分辩,放一起就容易多了。 「果然是杨姑娘的。」叶老太太说着,虽然不担心了,脸色却是十分难看,直瞪向杨婉真。叶大太太如何进的门她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杨婉真又来这一手,真以为国公府的儿子们随便杨家人算计呢。 杨婉真哭着跪下来道:「老太太明察,我真的不知道……」 叶大太太道:「这两对蝴蝶如此相像,也就是拿在一起对比时能分辨出来。也许二爷就以为是章姑娘的呢,这才收在身边……」 众人脸色再次微妙起来,就连叶老太太也被噎了一下。一直跪着的叶景尔却是突然叫了起来,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叶老太太看着叶景尔,本来因忽略他还挺内疚,看叶景尔如此的脾气,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心里也有些来气,道:「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你说清楚啊!」 「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派丫头偷了杨姑娘的蝴蝶。」叶景尔慌乱的说着,蝴蝶为何在他身上,他已经没时间去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全章雨柔,小叔子暗恋嫂子绝对会伤害章雨柔,这种传闻是绝对不行的。低头道:「是我心中喜欢杨姑娘,才……这么做的。」 一波三折的神展开剧情让所有人都有些傻眼,散场的时候叶老太太脸色都是青的,把叶二太太留下,又派人到前头去叫叶老太爷和叶二老爷。叶大太太带着叶芙,杨婉真回前头院里,章雨柔和叶二太太扶着叶老太太回正房,其他的爷们和姑娘们都老实的退散,各回各屋,退下时连声咳嗽声都不闻。 因为接下来要讨论叶景尔的婚事,章雨柔把叶老太太扶回屋里就退下了。从叶老太太屋里退出来,章雨柔脸上的怒气几乎有些收不住,回到自己院里,两个大丫头就跪下来哭着道:「都是奴婢的错,没有保管好姑娘的首饰。」 本来她们都以为一对玉蝴蝶在屋里好好收着,结果回屋找的时候只找到了一个,两个丫头当时就吓坏了。正着急的时候,杨婉真丫头的拿着盒子来了,里头正是另一只玉蝴蝶。 章雨柔面沉如水,看看地上跪着的两个大丫头,好一会才温声道:「说起来你们年龄也不小了,侍候我这些年,我也没有其他赏赐的,就许你们父母给你们寻夫婿,也算全了主仆的情谊。」 两个丫头如同雷劈一般,顿时大哭起来,其中突然想了起来,急切的说着:「肯定是流云,前几天她带着妹妹到屋里坐着说话,因为平日里常来走动,并不防备她……」 「若是你们经心些,丢的当天就能发觉,何故到今日。」章雨柔说着,有几分自嘲的道:「二太太说的是,我待你们实在太宽了,贴身首饰都能拿被走,以后还有什么不会丢的。」 两个丫头哭泣求饶还想再说,章雨柔就道:「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你们就各自去吧,你们的父母家人都在府里当差,寻个可心的女婿也不是难事。」 说完这话章雨柔便挥挥手,轻轻叹口气,能中别人的暗算,也是自己太大意了。总以为叶大太太蠢,家里已经是铁桶一般,现在看来她真错了。 两个丫头再不想出去,也晓得章雨柔主意已定,只能抹着泪起身。犯了这样的大错,章雨柔还能许她们自寻夫婿出嫁,也是主人家厚道。 晚饭时节婆子到姑娘屋里传话,各人屋里传饭,晚上请安也不必去了。叶茜和叶荞也不敢去打听,只在自己屋里坐着,房门都不出。 媳妇传来晚饭,丫头们侍候着叶茜和叶荞们吃了。丫头们轮着去吃饭的功夫,叶荞忍了一个下午,这才小声对叶茜道:「真是想不到啊……」 本以为只是杨婉真对孟昭有意思,没想到叶景尔竟然也对杨婉真有意思,再加上最初又扯上章雨柔,这八卦足够下人说上好几个月的。 叶茜听得摇摇头,因无旁人在,这才悄声对叶荞道:「你别乱说,此事是杨姑娘一手安排,她到梧桐书院去根本就不是对孟大爷有意,她是跟流云密谋。」 叶荞顿时傻住了,不可思议地看向叶茜道:「你……怎么这么说?」 「这是个计中计的连环套,杨姑娘先跟大太太说,二爷喜欢章姑娘,她有办法把这事捅开,大太太那样讨厌大爷和章姑娘,自然乐见其成,要是能把这门亲事婚事毁了,大太太会更高兴;杨姑娘再转头跟流云说,大太太不喜欢章姑娘当儿媳妇,想把章姑娘换掉,需要她配合,事成之后流云自然就能成为通房了。」叶茜说着,顿了一下轻轻叹道:「这些都是骗她们的,杨姑娘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所有人都以为二爷对她有意,以谋当叶二奶奶。」 叶荞没看出来并不奇怪,年龄小,跟着叶老太太住也没见过什么宅斗、计谋之类的。杨婉真布局仔细,行事严密,别说叶荞看不出来,叶老太太都未必看得出来。她能看出来,也是因为上辈出入侯门公府后宅次数多了,明争暗斗见过不少,这才能猜出几分来。 看章雨柔的反应,估计也是猜出来了。还有叶二太太,一直一言不发,其实进府这么久了,叶茜唯一看不懂的就是叶二太太,只能说是水太深。 第五十八章 叶荞听得更是傻眼了,语气中透着不可思议道:「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二爷对章姑娘有意,上次杨姑娘生日宴上就能看出来了,大太太和杨姑娘知道并不奇怪。至于流云,流云原是大爷屋里的大丫头,那样的体贴周全,跟章姑娘屋里的丫头肯定关系好,趁着章姑娘不在屋里时,到屋里说说话,顺手摸点东西肯定是神不知鬼不觉。」叶茜说着。 叶荞捂着嘴,只怕自己声音大了让别人听到,不可思议的道:「二爷真的对章姑娘……」那可是他嫂子啊,小叔子对嫂子有想法,这是天大的丑闻。 叶茜点点头,却不好跟叶荞解释,男女之间有没有情,不是凭嘴说的,暧昧更像是一种感觉。偶尔一句话,一个神情一个动作,就能把男女之间的真实关系表露出来。叶荞还小,不懂男女之事,到杨婉真的年龄,自然也就能明白。 「天呢,竟然是这样……」叶荞好一会才消化了这个信息,不管是杨婉真中意孟昭,还是景尔中意杨婉真,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事,但总是男未婚女未嫁,也许以后真能成其好事。章雨柔可是定了亲的,定亲对象还是叶景怡。 叶茜点点头,随手倒了两碗茶,一杯递给叶荞,一杯自己慢慢喝着。 叶荞想了一会有几分明白了,道:「杨姑娘既然早有谋划,肯定打了一模一样的玉蝴蝶,等到流云把章姑娘偷过来,她再趁着说话的时候悄悄的换掉。不过那玉蝴蝶怎么到二爷身上的呢,二爷又怎么可能会承认?」 「二爷过生日肯定要喝酒,他都是成年男子了,房舍在二门处,大爷必然会把屋子借给他当下处,上厕所,洗脸更衣,二爷喝的半醉不醒,流云趁着侍候的时候,悄悄塞东西进他怀里也是有可能的。」叶茜说着,从常理上推测这个情节肯定可以,想了想又道:「至于二爷为什么会承认……由不得他不承认。」 从爷们身上掉出来姑娘的东西,可以说是丫头陷害,就像章雨柔开始就想审丫头们,把流云挖出来。杨婉真的丫头马上打口打断,不等开审,马上把剧情继续神展开,以转移注意力。 大太太那样怒声呵斥,就是想咬定钗是章雨柔的,以此给章雨柔定罪。就是定不了罪,只要她一口咬定要折腾,就是审丫头把流云挖出来办了,事闹大了也压不住。最重要的是叶景尔的种种表现,有心人只怕也看在眼里,小叔子与嫂子,这种桃色新闻太难听了。 要是叶景尔十分痴心与章雨柔,肯定不愿意章雨柔被这种闲话困住,就像今天这样也不说其他的,直接说派丫头去偷的,自己是里掉里头了,但彻底把章雨柔洗干净了。 就是叶景尔没那么痴心,还有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在,章雨柔和叶景怡是二老最看中的,就是一双眼珠子。为了给章雨柔解这个困局,那就不如让叶景尔钟情杨婉真,反正叶景尔怀里拿的蝴蝶钗确实是杨婉真的,这样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尤其是叶大太太的嘴。 叶荞听得有几分咋舌,好一会才道:「那杨姑娘是连叶大太太都算计在内了。」 看叶大太太今天看到玉蝴蝶的表现,好像排练好的似的,要真是突发事件,叶大太太肯定不会有这样的反应速度。不过后来的神展开,叶大太太一样傻眼了。 「可不是。」叶茜叹口气说着,道:「杨姑娘这回是破釜沉舟了,连姑妈都算计在内,不成功就成仁。」 想想年后几次见杨婉真的神情,估计杨家给她下最后通牒了,她便干脆豁出去赌一把,此事之后,不管怎么处理,杨婉真都不可能再住在国公府。 「杨姑娘如此的谋算,不过是想当二爷的正室……」叶荞说着,神情还是有几分不可思议,叶景尔在国公府是三不靠,嫡母不管,生母己亡,祖父祖母也忽视。自己又无能,出息是肯定没有的。在她看来,叶景尔这种条件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谋算。 「杨姑娘父亲是白身,凭着国公府的出身,二爷怎么也能捐官。以后国公府三房人分家,二房得的肯定不会少,二房无嫡子,自然以长子为尊。」叶茜笑着说,叶荞只看到了叶景尔本人,自然觉得条件不好,但国公府的底子太厚,这样的根基在,叶景尔就是啥都不做,也比一般人强得多。更何况男人好不好,最后是由杨家来决定的。 叶荞听得摇摇头,她还是觉得与其嫁个像叶景尔这种侯门公府出来的废物庶子,真不如嫁个平常人家比较长进的男人。女子要是跟丈夫过一辈子的,像叶景尔那种恨不得让人踢一脚的,这一辈子过着也难受啊。道:「就是如此算计了,府里爷们的婚事总要老太爷和老太太说了算,老太太那样看不上大太太,如何会同意孙子娶杨姑娘。就是今天的事闹起来,难道还真能同意了婚事?」 叶景尔在府里并没有发言权,不可能他喜欢谁就给他娶谁。只要说叶老太爷说一句不愿意,把杨婉真送走,叶大太太又能怎么样。 「所以才说这是破釜沉舟的赌一把。」叶茜说着,又道:「而且你算算家里的爷们,大爷自是不必说,杨姑娘别说谋算着当正室,就是当妾室她也插不进来。三爷和四爷是住公主府,平常根本就见不着。下头五爷和六爷年龄还小不说,都是跟着生母的,下手不容易。」 「唉。」叶荞叹口气,却是道:「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出嫁衣,杨姑娘看着那样的聪明机伶,何必非得高嫁到这里。看看叶大太太,就是嫁进来了,还不是上下不待见,连个体面的管家媳妇都不如。」 叶茜听得不禁笑了,也是叶荞的小姑娘爱强的性子所致,又为杨婉真叹气道:「父亲打小就真心疼爱我们,几年之后回家肯定会好好给我们张罗亲事,我们能随心所欲些,说到底还是仗着父亲疼爱。杨姑娘只怕也是身不由己,她一个姑娘家总不能离了娘家,到外头把自己给嫁了。就是她真有这个本事,没有父母之命,哪个正经男子会要她。」 「也是,杨姑娘也是命苦的。」叶荞听得也感伤起来,不禁道:「如此的算计,杨姑娘真能如愿吗?」 「谁知道呢,全凭老太爷的主意。」叶茜说着,要是从她上辈子知道的结婚果推测,杨婉真应该是没嫁过来。若只是分析现在的形势,就不太好说了。尤其是叶二太太,高门大户出身,又管家多年的当家太太,不可能看不出杨婉真的手段。叶景尔的婚事,她的意见会很重要。 叶荞忍不住道:「若是不能成,杨姑娘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不破不立,谁能晓得将来的事。」叶茜说着,话语一转道:「不过我觉得最厉害的是流云,还真是看走眼,以前只觉这丫头心大,没想到竟然如此大。」 这真是个人才,主母让她当通房,就有心张罗想换个主母。这亏得还是个女儿家,投胎成家生子丫头,这要是男人当了官员,看皇帝不顺眼,只怕还敢张罗着换皇帝。 第五十九章 次日早饭之后叶景尔挨打了,在外书房里叶老太爷盯着男仆打的,四十板子,男仆下手很有分寸,伤筋动骨不至于,皮肉之伤是肯定的。派丫头去偷表妹的首饰贴身带着,只凭这一条叶景尔挨这顿都不会亏。这还是叶老太太劝着,说昨天是叶景尔生辰,不好打他,叶老太爷便放到今天早上。 同时叶老太爷直接下令,让杨婉真马上搬离国公府,叶大太太还想辩几句。结果叶大太太刚开口说一句话,叶老太爷就指着她骂,让她一起滚。叶大太太顿时焉了,进门这么久,虽然被歧视,但挨叶老太爷骂这还是头一回。 叶茜和叶荞作为妹妹,肯定要去看看叶景尔,章雨柔此时则需要回避。中午饭后就让婆子套车过去。刚进到拱门里,就听到东厢房里传来叶二太太的声道:「爷们的东西都是你们打理的,不管是多了还是少了,自然是你们的不是。本以为你们是仔细的人,谁想到竟然犯下这样的错,我若是不处罚降罪,难道还能由着你们这样错下去。」 叶茜和叶荞听得如此,也不好进去,便站住脚步。只听屋里传来翠果和青朵的哭泣求饶声,她们都已经是破了身的人,要是因错被赶出肯定没有补偿,将来嫁人都会很困难。 叶景尔虚弱地道:「太太息怒,这都是我的错,与两位姐姐无关,她们平常侍候的非常周全。今次……都是我的错,太太要骂就骂我好了。」 「功不抵过,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就是三等粗使,只能在茶房,打扫处侍候,爷们身边的细致的活计另挑妥贴人过来。」叶二太太怒声说着。 翠果和青朵先是一怔,随后就明白过来,赶紧磕头谢恩。此事闹的太大,要是不处罚显得叶二太太徇私。要是直接赶出去,那肯定就回不来了,现在只是贬成粗使,凭着她们的资历,以及叶景尔的性格,以后肯定还能杀回来。 叶二太太料理完毕,起身出门,叶茜和叶荞便赶紧上前去,看到叶二太太便上前行礼。叶二太太笑叹道:「难为你们有心,晓得过来看看。」这也是实话,别说叶芙,叶薇这个同父妹妹都没过来瞧瞧。 叶茜笑着道:「都是我们应该的。」 「唉,你们二哥也是糊涂……」叶二太太叹口气,又道:「还连累到人家杨姑娘,现在也不能在家里住下去,真是愧疚。」 叶茜听得心念一动,这个话题却不好接,便只是微笑己对。 叶二太太带着丫头婆子走了,叶茜和叶荞进到东厢房,叶景尔正在床上躺着,看到叶茜和叶荞进来,神情也显得十分欢喜,连忙让丫头倒茶。 「我们过来瞧瞧哥哥。」叶荞说着,看叶景尔的神情多少有几分同情,叶景尔是没有本事,也没有啥能耐,但这个人本身并不坏。都被打成这样了,刚才还给两个丫头求情,也是知道怜下。 叶景尔硬挤出笑脸来,道:「下人有分寸,不碍事,都是皮肉伤。」 丫头端茶上来,叶茜和叶荞也要走了,叶景尔被打成这样,肯定要好好休息,就是想说话也没精神。坐车回到叶老太太院里,悄声问了门口的丫头,叶茜和叶荞这才进到正房里。叶老太太正在里间榻上坐着,小丫头捶着腿,章雨柔在旁边做针线。 「我和姐姐去瞧了二哥,看二哥还能说能笑,肯定是没大碍,两天也就好了。」叶荞上前笑着说。 叶老太太听得点点头,她已经派人去看过,确实没大碍,又道:「你们也坐吧。」 叶茜和叶荞在旁边椅子刚坐下来,就有丫头传话道:「杨姑娘来辞老太太。」 叶老太太脸色瞬时难看起来,虽然叶景尔说是他派人偷的,都是他的错与杨婉真无关。但想想叶大太太的德性,叶老太太对杨婉真难有好脸色,竟然有胆子算计章雨柔,想起来昨天的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章雨柔看叶老太太不吭声,便笑道:「刚才老太太还说杨姑娘是被连累的呢,老太太想想,二哥常年在二门处,除了早晚请安外,杨姑娘就是有心也见不着二哥。」 叶老太太叹口气,挥挥道:「请进来吧。」 小丫头打起帘子,杨婉真进到里间,眼圈红肿一片,只是一个晚上虽然不会马上瘦下来,却显得憔悴不堪。低着头走到叶老太太跟前,跪下来磕头道:「感谢老太太教养大恩。」说话间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叶老太太本就是心慈之人,看杨婉真如此,也不禁有几分心软,道:「快起来,此事也是你受委屈了,你在府里这几年,行事规矩,办事大方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杨家太让人恶心,叶景尔再中意,与杨嫁结亲却是万万不可。 小丫头扶着起来,杨婉真的泪却是止不住,叶茜旁边看着既怜悯又感慨,这都是命,女儿的命,由天不由人啊。 章雨柔站起身来,上前扶住杨婉真,叹气地道:「妹妹快别哭了。」 说着就问杨婉真身边的丫头:「东西收拾齐全了吗。」 小丫头道:「都齐全了。」 叶茜和叶荞也跟着站起身来,劝了杨婉真两句,叶老太太就道:「你们姐妹一场,都去送送吧。」要是把杨家和叶大太太抛开,杨婉真倒是真不错,叶景尔本就是庶出,也没什么才能,脾气又是那样,这门亲事倒也做的。只是叶大太太恶心她这些年,又有最近这一出,绝对不再娶杨家女进门。 「是。」姑娘们答应着。 章雨柔扶着杨婉真出门,叶茜和叶荞稍慢一步,送到叶老太太院门口。章雨柔就道:「我去杨姑娘屋里看看,咐咐他们准备车驾,妹妹们先回去吧。」 叶茜和叶荞心里明白,上前与杨婉真道别两句,看着章雨柔和杨婉真出门去了,这才转身回来。因无旁人在,叶荞不由得小声道:「杨姐姐失算了。」 把叶大太太都得罪了,婚事也没谋到被送回杨家,杨婉真回家之后的日子可以想像。看杨婉真那样的憔悴,她倒是希望杨婉真能谋到亲事了。叶景尔那样的无能配杨婉真这样的人才,还是杨婉真吃大亏了。 「现在说还早呢,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在气头上,肯定会先把她送回去,等风头过去,处置了叶大太太,才会慢慢计较。」叶茜低声说着,叶大太太都有心想拉下章雨柔,这个家只怕她不好呆了。 章雨柔和杨婉真从角门进到叶大太太的院子,此时院中也是乱成一团。昨天中午散席之后,叶二太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人事调动,把叶大太太院里所有的丫头婆子全部换掉了,包括叶大太太的陪房全部换下去当了粗使。 虽然不受待见,叶大太太一直是太太待遇,院里使唤的人也不少。昨晚先换了院里全婆子们,今天早上是丫头,有几个丫头跪着痛哭,结果被管事媳妇们派婆子们按住拉走了。叶大太太心虚,不敢找叶二太太理论,却是指着管事媳妇大骂,没人理会她,叶大太太骂了一会也无可奈何。 没惊动其他人,章雨柔跟着杨婉真进到小跨院里,箱笼已经搬出来,一箱一箱整理妥当。因下人都换掉了,院里只有杨婉真从杨家带来的两个小丫头,小丫头打起帘子,杨婉真让着章雨柔进屋里。因为还没搬走的关系,屋里帐幔摆设都还在,屋里虽然有些冷清还不至于空荡荡的一片。 第六十章 章雨柔在中间厅里坐下来,杨婉真本想倒茶,结果端起茶壶却是空的,苦笑着道:「要委屈姐姐了。」 「这些年你在府里,我自觉得对得起你。」章雨柔缓缓说着,直视着杨婉真。 瓜子脸,皓齿明眸,身量纤长,银白素缎,白绫棉裙,即使哭的眼圈红肿,看着憔悴不堪,却又带着股坚韧刚强。她跟杨婉真并不是多熟,她跟着叶老太太,杨婉真跟着叶大太太。但从小到一处,早晚见面,脾气性情多少是知道的。 叶老太太也无数次说过,杨婉真很好,只是家世不太好,又是叶大太太的侄女,有时候就是想疼她,都不知道要怎么疼才好。要不是杨婉真的小丫头,插嘴插的太是时候,又把几乎一模一样的钗拿出来,她都没往杨婉真身上想。 「是我对不起姐姐。」杨婉真低头说着,顿了一下苦笑着道:「大太太和流云想暗算你是真的,我利用了她们,但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你可知道,只要当时二爷说一句那钗是我的……」章雨柔说着。 「这么多年了,姐姐还不知道二爷的脾气吗,他怎么会害你。就是我……也说是派丫头偷的,不忍败坏我的名声。」杨婉真苦笑着说着,章雨柔这样聪慧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叶景尔的性情,只是嫂子与小叔子,这个风险太大,一丁点错都不能出。 「流云自觉得老太太疼她,国公府待下人一直又甚宽,便觉得就是犯了天大的错,也不会拿她怎么样,所以才会挺而走险。」章雨柔说着,顿了一下看向杨婉真道:「至于大太太有多少斤两我很清楚。」 叶大太太最大梦想就是搞掉叶景怡,让叶景陆承爵得到国公府。但这真的是梦想,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的想法,她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这也是当初叶老太爷让她进门当正室的原因之一,聪明人带来的危害远远比笨蛋多。 「是流云先来找大太太的,大太太再不受待见,也总是大爷的继母。」杨婉真说着,流云想当通房找叶老太太已经不中用,叶二太太是婶娘,肯定不会管这样的闲事。唯一可以寻的就是叶大太太,继母有一定的发言权,而且极端看章雨柔不顺眼,两个人是一拍即合。 「然后你就顺水推舟想出这么一个计中计,把所有人都算计在内。」章雨柔冷笑着说,看向杨婉真道:「流云就算了,叶大太太总是你姑妈,这些年待你算不错。」 「家里让我给大爷当妾室,再不然就送到的高门大户里当妾。」杨婉真说着,杨家已经有这个想法,叶家不行,肯定会换其他家,京城这么多高门大户,嫁不进去总能送进来。轻轻笑了起来,却比哭还难看,道:「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无路可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太太对我恩情我都记得,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也很想报答,但我绝不后悔现在做的事。」 章雨柔听得有几分动容,她知道杨家穷,但没想到杨家竟然如此心狠,好歹曾上也是官宦人家竟然让女儿去当妾。道:「就算你如此算计,二爷的婚事,不可能因为他的喜欢而定,叶家不想再与杨家结亲,折腾这些都是白搭。」 杨婉真抬头看向章雨柔道:「姐姐不觉得自己身处险地吗?」 章雨柔看向杨婉真,道:「此话怎讲?」 「大太太是不足为患,但二爷呢。我承认二爷是个好人,他无害姐姐之心,但是他的一言一行都会把心事表露无疑。连大太太都能晓得,假以时日更何况是别人。」杨婉真缓缓说着,又道:「以国公府的门第,老太太的眼光,我相信一定会给二爷寻个门当户对大家小姐。有可能是安安静静,也有可能泼辣成性,再或者才智超群,这都有可能。但不管是哪一种,自己的枕边人心里想的谁,肯定都会知道。那时候这位二奶奶会怎么做,就是姐姐你只怕也是料不到。」 章雨柔默然,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叶景尔会带给她的伤害,但要怎么办也是无解。叶景尔再不受宠总是叶老太爷的亲孙子,叶老太爷会为她处置儿媳妇,很难为她处置孙儿。叶景尔本身也不坏,也不是有什么妄想非得跟她有一段之类的,只是这种情愫本身足够害死她了。 现在还好说些,她想躲叶景尔总能躲的开,但将来娶了亲,她肯定躲不开叶二奶奶。到时候会不会再闹出什么风波,她是无法预料。至于分家,叶景尔根本就没有自立的本事,叶老太爷不可能这样把他丢出国公府。 「看看大太太,二太太吩咐一句换下人,就从上到下都换了,大太太还是生儿育女的了,仍然是随意摆弄,这就是娘家无人撑腰的结果。」杨婉真有几分感慨的说着,又道:「我若是嫁进来,也是任由姐姐捏圆挫扁。」 「连自己姑妈都能坑了,我可是不敢小看你。」章雨柔说着。 「说我坑大太太也不尽然,我要是什么都不做,任由流云和大太太坑了姐姐,只怕就不只是换下人,而是直接发回老家,永不得进京。」杨婉真说着,又道:「姐姐说不敢小看我,但我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让娘家人有出息,让二爷上进奋发。至于将来子嗣,那是许多年以后的事,老太爷和老太太百年之后各自分家过活,谁还能管得了谁。」 「你跟我说这些,不外乎是想我不阻止此事。但你可知,老太太对大太太成见己深,若是再给孙儿娶了她的侄女,让你们姑侄联手,岂不是要搅的家无宁日。」章雨柔说着。 「只凭这回事大太太就能恨我入骨,而且我在府里这些年,难道姐姐以为我是个蠢人,连个轻重都不知道。我只是想抬头挺胸做人,不求富贵荣华,只求平平安安。娘家这样,丈夫如此都无力改变。只求以后有了儿子,能好好教他,那才是我的前程。至于其他的,我何必去折腾,就像大太太那样,只把自己折腾的越来越惨。」杨婉真说着,看向章雨柔道:「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对姐姐最好的一点,我要是嫁进来,二爷绝对不会给姐姐惹一点麻烦。」 「我倒是信你有这个本事,但你总不能拿这个理由去说服老太太。」章雨柔笑了起来,看向杨婉真道:「老太太连二爷的心意都不晓得,老太爷更是火暴脾气,见不得这些藏头露首的事,就是二爷对不住你,想娶你当补偿,婚姻之事他也做不得主。」 杨婉真听得低下头来,苦笑着道:「这本就是我无计可施之后的法子,不然再过两年家去了,任由父母做主送到高门大户里做妾,与其以后生不如死,不如现在全力一搏。」 章雨柔听得默然一会,起身道:「二爷婚事总要有老太爷做主,只看你的造化。」 杨婉真也跟着站起身来,送章雨柔到门口,低声道:「我对不起你,但我没害你。」 章雨柔默然听着,跨步出门去,出了小院门,本想从角门回去。正巧的叶大太太从正房出来,扭头看到章雨柔,本来阴着的脸顿时狰狞起来,快步走过来就要扑向章雨柔,门口站着的婆子眼疾手快,上前拉住她。 第六十一章 叶大太太被婆子拉着,虽无法上前却是指着章雨柔,道:「我是老大的继母,叶家名正言顺的国公夫人,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还有你与二爷做的那些丑事,我都给你们抖出去,我看你怎么进国公府的大门。」 章雨柔眼睛眯了起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叶大太太,看来只是更换下人,把叶大太太关在院里还是远远不够的。她从来就没当叶大太太是回事过,结果这次她差点栽了一个大跟头,不能等事情来了再去收拾,很多事情要提前防备才是。 叶大太太被章雨柔看的心虚起来,叫骂着道:「不要以为老太太疼你,有老太太给你撑腰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等老太太百年之后,我让你生不如死!!」 章雨柔神色淡然的对婆子们道:「好好侍候太太。」 说完转身回去。 接连一个月大房都不太平,杨婉真搬走,下人全部更换,本来跟叶大太太住在一起的叶景陆也搬到了前头书房,就在叶老太爷书房旁边。叶大太太则生病了,早晚请安一概罢免不说,前后门全部关闭,连叶芙和叶景陆都不准去探望,让叶大太太安心养病。 如此病了大半个月,叶老太爷终于开口说,叶大太太病好可以出门了。结果没两天叶老太太身体不适,派人到庙里算卦,去说老太太是冲撞了什么,需要小辈跪经祈福。叶老太爷直接下令让叶大太太到水仙庵去敲经为叶老太太祈福。 水仙庵和普光寺都是国公府修造的,在城外二十里的地方,离的相当近,是京城人口老去后,送灵回乡的停灵之处。灵柩停放普光寺,道场也在那里住,地方显得十分宽敞。水仙庵则是给女眷们准备的住处,就显得寒颤许多,有一主持总管,还有几个小尼姑。 叶大太太因丧曾经去过几次,知道那里寒苦,叶老太爷只说让她去祈福又没说多久,十天半月就罢了,要是长年累月她可要怎么活。向叶大老爷哭诉,叶大太爷看到她就走开了,叶芙和叶景陆则根本见不着,又想拿绳子上吊,结果婆子都不理她。 叶二太太派过来的管事婆子直接道:「太太想死,到了水仙庵里多少死不得,何必在这里死了连累我们。太太放心,到了庵里,原来侍候您的人都回来了,定然能把您侍候的妥妥贴贴。」 如此折腾了一天,次日早上几辆马车把人和东西全部带走了。叶大老爷没事人似的,他无视这个老婆许久了,倒是杨家有人过来,叶二太太只派管事的打发,婆婆病了,儿媳妇给婆婆祈福颂经,就是说破天去,也不能说叶家不对。 叶芙和叶景陆担心母亲,尤其是叶芙几乎是伏在叶老太太膝上痛哭,叶老太太素来心软,不由得细心安慰叶芙,还让姐妹们跟着劝着。章雨柔不好劝,叶芙平常就狂妄的没边了,目中无人许久,叶薇对此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叶茜和叶荞虽然不至于趁机踩叶芙一脚,但也不会真心相劝。 跟连环大戏似的,一出一出的唱下来,叶茜和叶荞只敢看连打听都不敢。又因叶芙总是拉着叶景陆去给叶大太太求情,连叶老太太屋里,她们俩也不好过去,中午饭后也没午睡的心情。正值春暖花开之即,趁着时光正好时,便到园子里走走逛逛。 「你说这大姑娘是真不懂呢,还是假不懂。」叶荞忍不住说着,叶芙这几天哭诉,总是说叶老太太偏心,只因为叶大太太呛了章雨柔几句就要打发走叶大太太,实在是偏心过了。 好像应景似的,叶荞话音刚落,就听前头假山亭子上叶芙高声道:「母亲再不好,总是大哥的母亲,姐姐也不要得意过了头,我劝你收着些吧。」 「妹妹只觉得几句话不要紧,却不知有时候几句就能害人性格,更能让整个家族名声扫地。老太爷会如此罚太太,也并不是因为我。」章雨柔缓缓说着,声音并不大,却有种说不出的厚重之感,又道:「太太不喜欢我,打我骂我我都无话可说,但何苦置全家人的名声与不顾。这种捕风追影的传闻若是传到外头去,连妹妹你的名声都完了。」 「你少给我摆少奶奶的谱,你还没有嫁给大哥呢。」叶芙气冲冲的说着,又道:「口口声声说名声,那天钗子掉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一头撞死表清白啊。」 说完这话叶芙也觉得口不择言的过了,只是话己出口难收回,再者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只是想让章雨柔给叶老太太求求情,早些把叶大太太接回来。前两次她好生好气的说,章雨柔是纹丝不动,今天园子里遇上,她本也想好好地说,结果章雨柔又是一通大道理,让她听得火大了才脱口而出。 章雨柔脸上仍然微微笑着,向叶芙道:「我还要去老太太屋里做针线,就不陪妹妹说话。」 说着章雨柔从假山下来,款款去了。 因为离得远,叶茜和叶荞并没有听到章雨柔说了什么,叶芙高声说的那几句倒是听的清清楚楚。姐妹俩对视一眼,对叶芙真是无话可说了。想到叶芙可能还在气头上,若是园子里撞上肯定没好气,便赶紧撤了,有风波的时候还是屋里做针线保险。 下午的课程继续上,叶芙仍然没来,因为叶大太太的事,叶老太太疼惜她,也就随她去了。倒是叶薇最近很想抖起来。她本来是大姑娘,只因为庶出低了叶芙一头,现在叶大太太都被打发到庙里去了,叶芙也就没那么嚣张了。头上没人压着,心情自然舒爽许多。 下课放了学,收拾桌子的功夫,叶薇就笑着问叶茜和叶荞:「五月初就公主的寿辰,妹妹想好送什么了吗?」 叶茜和叶荞都摇摇头,安宁公主生日她们倒是知道,但要送什么就完全不知道了。未出阁的小姑娘送寿礼也就是表达一下心意,应该不会很讲究吧。叶荞便问:「往年姐姐们都是送什么?」 「去年章姐姐带着我们绣了一幅画。」叶薇说着,又道:「再往前就是各送各的,或者自己写的字画,或者针线之类,都是聊表与无的东西。今年我就想着我们也想出个花样来,和章姐姐一起做,让公主看了高兴才好。」 叶茜和叶荞都听出这言下之意,这是打算把叶芙踢到一边去。叶荞想想便笑着道:「我们见过什么世面,不如问问老太太,老太太见多识广,肯定有好主意。」 叶茜却是小声道:「今年不同往年,公主未必会办酒席。」太子死了还没一年,万启皇帝还没缓过劲来,安宁公主要是正经过生日,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再怎么样我们也要去磕头庆生的,寿礼也一定要送的。」叶薇说着,看叶茜和叶荞都泼她冷水,心里有些不喜,道:「算了,再说吧。」 叶茜便笑着道:「我们快去老太太屋里吧。」 丫头婆子拥着,三人进到叶老太太屋里,只见叶芙正趴在叶老太太跟前哭着,章雨柔并不在屋里。叶芙这回哭并不是为了叶大太太,而是中午时她那样呛了章雨柔,怕章雨柔向叶老太太告状,便先来哭一哭,是想占得先手之意。 第六十二章 「看姐妹们都来了,再哭就要惹她们笑话了。」叶老太太温声劝慰着叶芙,看在孙子孙女的分上,她本想把叶大太太关一阵子就放出来,结果叶老太爷却说只是关不足够给她长记性,到尼姑庵里念念经,也许能念懂事。 叶芙看姑娘们都来了,便止住了泪,唤丫头进来洗脸。叶老太太笑着让姑娘们坐下,又问今天上课内容,叶薇便欢欢喜喜的跟叶老太太说了起来。 正说的高兴,画眉挑帘子进来,看姑娘们都在屋里神情显得有些犹豫,但事关重大,便上道:「老太太,大爷屋里的妙笔和丹青两位姑娘想见老太太。」 「她们?那让她们进来吧,我正想问问大爷的事。」叶老太太说着,妙笔和丹青抬了通房之后就一直管叶景怡屋里的事,有时候也会叫她们过来问话。 画眉答应去了,没一会妙笔和丹青哆嗦着进到屋里,直接跪倒在叶老太太跟前。妙笔手里还有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布偶娃娃,上面贴着生辰八字,娃娃上还扎着刚针。 看到娃娃屋里众人脸色都变了,尤其是叶老太太脸色都青了,起身把托盘里的娃娃拿起来,上头竟然写着章雨柔的生辰八字,怒道:「这是哪里来的?」 两个通房几乎都要瘫在地上,最后还是妙笔道:「这是房里的宋妈悄悄拿给我们的,早上宋妈到流云姐姐房里说话,隐约看到她床头下面的东西,中午趁着流云姐姐不在屋里便拿了过来。我们不知道怎么办,实在害怕便拿来给老太太瞧。」 「流云?」叶老太太一脸震惊,叶茜忙上前扶住叶老太太,和画眉一起扶着叶老太太又坐了下来,给叶老太太抚胸顺气,道:「老太太先消消气。」 画眉连忙端茶上来,叶老太太接过喝了一口,总算没那么惊慌了,坐了好一会才道:「去叫叶二太太和章姑娘过来。」 婆子赶紧去了。叶老太太又低头看看妙笔和丹青道:「起来吧,你们做得好,这种事情绝不能瞒着。」 两人这才哆哆嗦嗦的起来,宋妈把娃娃拿给她们看时,她们真的吓坏了。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的,她们虽然是通房,却没有处罚流云的权利,就是院里嬷嬷们也不敢。还是宋妈说这种事情必须上头料理,她们这才赶紧拿了娃娃过来。 章雨柔住的近,来的也快,看到布偶娃娃便派人把流云先捆了。稍停一下叶二太太也来了,看到布偶脸色凝重,道:「流云糊涂,只因没当上通房就要谋害主子,实在是大逆不道,绝不可轻罚。」 叶老太太一脸狐疑的模样,却是没说话。叶茜默然站着,章雨柔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叶荞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肯定不能用真实的罪名处罚流云,但这么一招拿出来,这是要赶尽杀绝了。 叶芙和叶薇则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尤其是叶芙因心中讨厌章雨柔,便道:「流云姐姐怎么会无故诅咒章姑娘,怕是有人陷害。」 没人搭理她,叶老太太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叶二太太看向章雨柔道:「此事既然是对你的,还是你来料理吧。」 章雨柔拿起布偶,看了看道:「诅咒报应我是从来不信的,但是下人有心要害主子,若是不处罚,如何能服众。把宋妈叫过来,还有房中流云的针线都拿过来,让针线上的人过来对比,看看是不是流云的手艺。」 丫头过去传话,没一会人就来齐了,宋妈简述了发现布偶的过程,针线的人也拿着对比一番,确实是流云的手艺,连流云针线筐里的布料都是娃娃的布料,可谓是证据确凿。 「看来还真没冤枉她。」叶二太太叹气说着。 章雨柔脸色含怒,吩咐屋里的婆子道:「下去传等方面,把管事的婆子、媳妇,连带着大房的大丫头们全部唤来。」 叶二太太也吩咐身边的丫头回房叫人,叹气道:「这些年来我们待她们实在太宽了,竟然能把奴才惯成这样,也是该重罚立威了。」 婆子们去传话,消息也跟着在府里散播开来。等人来齐的功夫,叶芙就道:「章姑娘也别太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多大点事,还要这样兴师动众的折腾,也就是打几下撵出去。总是侍候老太太的丫头……」 叶茜上前扯扯她,不是暗扯,直接是明拉。不是为了叶芙好,而是这种时候得有人阻止叶芙一下。努力回想叶芙的上辈子的结果,应该嫁的还不错,至少不是冯氏那种,或者特别极品的。叶景陆娶的媳妇也是门当户对的,对这一对弟妹,叶景怡还算不错。 叶芙甩开叶茜,刚想再说,叶二太太就笑着道:「二姑娘还小,家务事还不懂,看着你章姐姐料理,也跟着学学。」 叶老太太也对叶芙招招手道:「到我这里坐着,让章姐姐料理吧。」 叶芙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住了嘴,跟着叶老太太坐下来。 四大总管媳妇,各房管事媳妇,连带着大丫头,乌压压一屋子人把老太太的正厅都快填满,丫头们站位最末排到进门的抱厦那里。 看人到齐了,章雨柔这才缓缓站起身来,粉面含威,目沉似水,向前几步走到管事媳妇跟前站定,目光扫视一周,这才轻轻开口道:「流云谋害主子,证据确凿,重打四十大板,送到庄子上,永世不得进京。还有她家中父母,兄弟姐妹不管成婚还是没成婚,全部送到庄子上做苦力,不准他们在一处,分开发落。还有叔伯家人全部撵出去,府中一个不留。但凡有求情的,与他们同罪,想被撵都可以开口。」 站着的仆妇们顿时黄了脸,所谓四十板子送到庄子上,也就是直接取流云性命。只是奴婢的命也是命,主人家要发落打骂都无所谓,闹出人命来有时候都会有些麻烦。国公府就是换一种方式,先打了板子,不给治伤送到庄子上,尤其是女儿家拖不多久就会病死。 如此还不算,直系亲戚全部发放庄子上做苦力,连叔伯都不放过,要撵出府去成为弃奴,没有主人看顾,却又是奴隶之身,出了府日子苦着呢。 其他管事媳妇就算了,因常在叶二太太手下,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能看懂眼色。偏偏宋禄家的,只因男人是跟着叶大老爷的管事,她才当的管事媳妇。平常也就是管管大房的一些琐事,想着章雨柔将来是大房的儿媳妇,自己肯定有脸面。看旁人不吭声,便上前笑着道:「也不什么大事,章姑娘抬抬手放过他们,也是姑娘的大恩。」 「不是什么大事?谋害主子都不是大事,那什么是大事。我刚刚才说哪个求情就撵哪个,你就现样的往上头撞,我若是不发落了你,我将如何立足。」章雨柔脸上薄怒浮了起来,若说刚才只是乌云密布,那现在就是雷电交加了,道:「从下午起你不用来当差,等我一会问明老太太,赶你一家出去。」 宋禄家的顿时傻眼了,直直跪了下来就要哭泣求饶,章雨柔挥挥手,两个婆子上前把宋禄家的拉出去了。管事媳妇脸色更难看,一直以来都是叶二太太管家,虽然行事仔细,但也算宽,能恕的都恕了。 第六十三章 晓得章姑娘是未来的大奶奶,现在跟着叶二太太管些事情,为以后接班做准备,当时还想着章姑娘看着如此腼腆柔弱,未必有叶二太太仔细,可以偷空划懒。没想到章姑娘竟然如此的厉害,还没嫁过来,头一发落人就发落的如此彻底,直接搞死全家。 「这么多年来宽柔待下,没有把你们感恩的心养出来,倒是把你们谋反的心养大了。偷懒,吃酒,乃至打架、赌博,看着你们是多年陈仆,侍候过长辈的人,不伤了你们体面。没想到越发的大胆。几辈子旧人,侍候过长辈,只凭着这些好像做什么都不妨碍。谋害主子性命,如此大罪还敢说没什么大事,那什么算是大事,一把火把这国公府给烧了吗!!」章雨柔声音稍稍提了些,又道:「今天我就杀一儆百给你们长长心,以后这府里不管是谁,不管以前多大的功劳,但凡算计主子,谋害主子,不但自己遭罪,还会连累全家。」 站着的管事媳妇听着多少有些哆嗦,看章雨柔的脾气架式,以后她正式嫁进来了,只怕家里也就要从严了。又有流云的事再前,谁还敢去撞晦气,他们都是身契在府里的,生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叶老太太本来觉得章雨柔罚的有些狠,不过确实这个道理,要是下人们仗着以前的恩典不管做了什么,哭一哭,求一求主人家就开恩,不用付出代价,那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就像造反,不管多厚道的皇帝都容不下。便道:「派人给大老爷说一声,我的话,把宋禄一家撵出去,不准他们再进来。」 年后叶景怡十六岁,外头的事务可以料理了,叶大老爷一直都是在家里招猫逗狗,他使唤的人也不会干什么正经事,撵了也就撵了。 让管事媳妇们下去,同时吩咐流云马上发落,其他人三天内离开。都是几代陈仆,总得给人家时间收拾东西,已经发落的够狠,不用再踢上一脚。 「章丫头比我能干,处置的漂亮。」叶二太太赞许的说着,又看向叶老太太道:「还是老太太会调理人,把章丫头教的如此能干。」 章雨柔笑着道:「太太过谦了,我以后还跟太太学着呢。」许多事情叶二太太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有必要去做,只是过渡一下,何苦把人都得罪绝了。 丫头重新奉茶上来,就有婆子进来回报:「流云在角门上喊着要大爷,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章雨柔听得笑笑,道:「大爷这个时候该在书房,你跑一趟跟大爷说,只看大爷的意思吧。」 婆子答应着去了。 叶老太太忍不住叹口气,道:「唉,流云那丫头,也是我太疼她了,反倒是误了她……」 「哪里能怪老太太,是那丫头贪心太过了。」叶二太太笑着说,当然也是因为国公府待人太宽,流云行事之前只觉得不管她干了什么,凭着侍候叶老太太的功劳最多把她赶出去而己,那就不如赌一把,代价小嘛。 如此一番折腾己将近晚饭时节,叶老太爷外书房回来,章雨柔先回了发落下人的事。叶老太爷听得点点头,道:「如此处理甚好,杀一儆百,看哪个还敢妄动。」 媳妇传饭进来,吃饭请安,众人各自回房。 梳洗睡下了,叶荞这才小声对叶茜道:「真是没看出来,章姐姐竟然如此厉害。」本以为是邻家温和大姐,没想到竟然是山中老虎,实在是走眼了。 「那是当然,不然你以后这国公夫人这么好当的。」叶茜笑着说,国公府上下将近千人,章雨柔要是没本事,如何管得了。别说章雨柔,但凡能在高门大户混开的媳妇都有两把刷子,只是祈求上天能公婆和善,丈夫专情,下人温顺,那只能去做梦了。 「还有大姑娘说的公主寿辰,我们要送些什么?」叶荞想想问着,把叶芙踢开跟叶薇一起送肯定不送,叶大太太再不靠谱,哪怕是现在死了,叶芙仍然是嫡出,照样压死叶薇。 叶茜想了想道:「两色针线就好,今年是多事之秋,公主未必会过这个生日。倒是我的生辰近了,你该想想要送我什么了。」 「切~~我生日你也就送个荷包,我回送你一个香袋也就够了。」叶荞说着。 端午过后,五月初七是叶茜生辰,紧接着五月初九就是安宁公主寿辰。叶老太太喜欢叶茜懂事会说话,虽然不像叶荞生日那样在后花园里摆酒,也是提前说与众人知道,又在自己正房里摆了一桌酒席单请姐妹们。 初六下午叶茜就给叶宗山写了帖子送过去,叶宗山让人捎来两身衣服,一套头面。到了生日当天,早上请安之后,先从叶老太太屋里起,长辈姐姐屋里都得走一遍,当然也顺手收了贺礼。 兄长们都住前头外书房,再加上叶老太太也说了只请姑娘们,便不用过去。唯独梧桐书院离的近,等所有人屋里都逛完了,以叶景怡和孟昭的作息时间此时应该在外书房,叶茜这才过去转一圈应个景。 带着丫头从正门进去,抬头就见孟昭从里头走出来,身后跟着婆子,一个拿衣服一个书本,一副要到前头的模样。叶茜不自觉得站住脚,虽然为同住在一个府里,除了早晚请安之外,除了上回她寻了借口过来,这还真是头一回再见。 国公府的营养不错,三个月的功夫,孟昭看着己长高了许多,现在快高出她两头了。五官也开始慢慢长开,虽然离青年还早,确实在慢慢成长中。 「今天是姑娘寿辰,给姑娘道喜了。」孟昭拱手笑着说,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好像等着叶茜上门似的,又回头对丫头们道:「把我给姑娘准备的寿礼拿过来。」 「让孟大爷破费了。」叶茜微笑着说,几个月过去她仍然对孟昭没什么好感。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人学习能力真强,举止行态都能学如此快,这样的孟昭拉出去谁敢说他不是大家公子呢。 孟昭笑着道:「哪里说的上破费,不过是几样小玩意,姑娘莫见笑才好。」 说话间丫头取了东西过来,托盘托着,是用整竹根抠出来的一对小篮子,这种东西是市面上常见的,尤其是到庙会的时候,几文钱一个。不过眼前这两个做工明显精致的多,样子也十分好看,估摸着是孟昭给了银子让师傅专门做的,一两银子完全可以搞定。 「我才府里没多久,身无长物,其他东西也想不起来,前几天街上逛时看到这个觉得有趣,就买了两个以庆姑娘寿辰,莫要嫌寒酸了。」孟昭说着,又补充道:「等再过几年,我送姑娘更好的。」 「已经让孟大爷破费,哪里有嫌弃之说。」叶茜笑着说,给杜鹃使了眼色,杜鹃上前把托盘接过来。又道:「不知道大哥还在屋里吗?」 「大哥已经去了书房,我早上起来时有些头痛,这才晚了一会。」孟昭说着,一双眸子直盯着叶茜看,那神情好像在说你懂的。 叶茜眸子里闪过一惊讶,看看孟昭却不接话岔,笑着道:「既然大哥不在屋里,我也就回去了,少陪。」 说完转身走了,孟昭稍站一会,看着叶茜的背景笑了笑,这才起脚去了前头书房。 叶茜带着丫头回到屋里,这么一路走来只觉得腿都软了,叶荞旁边笑着道:「知道上回我的辛苦了吧。」 第六十四章 叶茜脱了鞋上炕,唤来小丫头捶着腿,忙着喝茶连话都不接。倒是叶荞走过来,看到托盘上的小篮子伸手拿了起来,笑着道:「这是谁送的,这样的好看。」 「你拿一吊钱给婆子,保准能堆满半间屋子。」叶茜说着,本来她只是有点讨厌孟昭,但今天孟昭看她的神情,让她更讨厌了。她真的很想跟孟昭说,姐己经三十,男人戏子见过的按打算,十三、四岁的小屁孩,回屋玩尿布去吧。 叶荞看着小篮子却是十分喜欢,国公府样样都好,不是金的就是银的,但见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了。倒是外头的东西看着稀罕了,这样一对小篮子,小巧可爱看着又精细,便笑着道:「不在钱多少,只觉得这心意不错,总比全部的笔墨纸砚好的多吧。」叶家几位爷们跟说好似的,全部送的这个。 「还能是谁,当然是孟大爷。」叶茜说着,又道:「还说礼轻了以后再给重的。」 叶荞听得点点头,笔墨纸砚对公子哥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孟昭到底是个寄居,虽然跟少爷的份例一样,但男子比不得女子,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男子出门要应酬的,看孟昭的脾气只怕也不会跟叶老太爷张这个嘴。道:「说起来孟大爷也是个很难得的,如此的上进。」 叶茜倒是认同这句话,论上进速度,一般人就是骑汗血宝马都追不上。不过她还是不太喜欢这一款,便笑着道:「你既然喜欢花篮,你拿着玩好了。」 叶荞看了看,笑着道:「我们俩一个屋子,还不是摆到屋里。」说话间,叶荞就把两个小篮子放到架子上。 没一会小丫头过来说老太太屋里开席了,叶茜连忙穿鞋起身,丫头把外衣拿来穿上。到了叶老太太屋里,姑娘们已经到了,叶二太太也来了。席面就摆在正厅里,叶老太太招手让叶茜过来跟她一起坐。本来抚养叶茜只是顺手而己,也是想着叶宗山这些年不容易,喜出望外的是叶茜竟然如此懂事。 心情高兴,又是叶茜的生辰,便把叶茜从里到外夸了一通,还让叶芙和叶薇多跟她学学。饶是叶茜听到这话也有些脸红,她一个芯里都三十岁的人了,要是再不比几个孩子懂事,她真得一头撞死。 马上就是安宁公主生日,席上姑娘们不由说到寿礼上,因为叶大太太的事国公府多少也是有些烦乱,再加上太子的孝期还不满,公主府早派人送了消息,今年生日不过了。像叶芙这种晚辈,长辈生日肯定要过去磕个头,顺道送上寿礼小小表达一下心意。 叶茜和叶荞的都是两色针线,姑娘家送针线最保险,头一回给公主送礼,还是走保险路线比较好。章雨柔送的是一幅画,叶薇的是一副字,叶芙因为最近没心情准备,也用随便针线搪塞。 闲话着撤了席面,因为叶茜生日也不用去上课,叶芙心里烦躁,早早退席去了。叶薇则因生母生病,也退席去了。丫头端茶上来,叶老太太心情正好,也没午睡的意思,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叶二太太看叶老太太心情很好,想了想便笑着道:「有件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老太太启口,前天我去看二爷,身上的伤倒是好了。我又跟他提起婚事,他却说想娶杨姑娘为妻。我知道老太太不喜欢杨家,但我看二爷说的真切,而且杨姑娘在府里住的这些年,行事得体大方,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我想着老太太的气也该消了,便借着今天高兴,想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话出口,章雨柔,叶茜和叶荞都有点怔,不可思议地看向叶二太太,叶老太太倒是没生气,却是不解地问:「你想讨杨姑娘为儿媳妇?」 且不说叶二太太一直以来对叶景尔淡淡的,就是叶大太太跟叶二太太也不对付,突然要娶她内侄女,这不是跟自己找不自在吗。杨婉真模样,说话行事是真不错,配叶景尔是绰绰有余,但杨家那样的家世,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亲家。 叶二太太点点头,有几分叹气地道:「老太太晓得,我自己是无儿无女。眼前这两个儿子,小五有亲娘在,未必跟我一心,小二既是长子,又无生母在世,以后二房的事务我还实想指望着他。但小二那样的脾气性情,我就是当老太太的面我也得说一句,太软和了,实在难顶起门户。我看杨姑娘倒是很好,聪明机变,大方得体。要是能娶她进门,督促小二上进,料理家务,教养儿子,我也能松口气享享老太太的福。」 叶老太太听得好一会没言语,从她内心来说她很反对跟杨家再结亲,但叶二太太这个一直在她认为样样齐全的儿媳妇,却想求娶杨婉真为儿媳。终于道:「京城的大家闺秀多了,杨姑娘虽好也不是独一无二的,还可以再挑挑看。」 「老太太容我放肆说一句,当初大太太进门时,难道没有仔细挑选,要是早知道她这样,老太太就是再心慈也不会让她进门吧。」叶二太太说着。 叶老太太顿时没了言语,当年娶叶大太太进门是有几分不得已,不过那时候的叶大太太看着也很不错,模样生的好,读书识字,听说话也是知书达理,本以为娶她进来既全了叶景的面子,也是想着大房能平和。 没想到叶大太太进门生下儿子就变了一张脸,连脾气性格都表露出来,这几年来叶老太太无数次后悔,怎么就能走了眼。其实再想想也难怪,姑娘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是应酬的时候见几回,大家小姐都是从小嬷嬷们带大,外头举止行动肯定都差不了,芯里如何还真是凭运气赌的。 叶二太太似有似无的瞟了章雨柔一眼,笑着道:「俗话说千金难买心头好,二爷既然如此真心喜欢杨姑娘,何不成全了他。就是给他寻一个,模样脾气样样都强十倍的,他就是不喜欢又有什么办法。二爷屋里的丫头也都是我看过的,不敢说个个漂亮,也都是水灵灵的,二爷一直是规矩守礼。前先指的两个通房,我也问过嬷嬷们,二爷也不怎么跟她们亲近。细算起来杨姑娘打小住家里,青梅竹马的情义太长,要是能丢开早就丢开了,如何会到现在。」 叶老太太听得叹口气,她一辈子与叶老太爷感情很好,自然希望孙子们都能婚姻美满,但是想到杨家……不禁道:「杨家人那样的无礼,这样的亲家……」 「就是不结这门亲事,杨大舅都是芙丫头和小陆的舅舅,难道还能赶他出门不成。」叶二太太笑着说,杨老太太再恶心杨家,叶芙和叶景陆在那里站着,这门亲戚就甩不掉。又道:「哪家没有几个糟心亲戚呢,只要姑娘明白会料理,就不是麻烦事。怕的是姑娘也是个不明白的,里外搅和不清楚,那样才是真难受呢。」 也不说其他人,叶老太太的娘家侄媳妇冯太太,现成的例子。高门大户出身,嫁入侯府为第一夫人,应酬交际,说话行事看着也很正常,但有些时候那风格就会转向奇葩流,尤其是应对亲戚的时候,那是让人无语到极点。 对杨婉真则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只要杨婉真没有突然撞傻了头,她就会知道是姑妈重要还是婆婆重要,是婆家重要还是娘家重要。那样机变的丫头,也是难得的。 第六十五章 叶老太太一时间没了言语,虽然还是不同意杨婉真,但就像叶二太太说的,她以后要指着叶景尔,自然想挑个可心的儿媳妇。便道:「等晚间我跟老太爷商量商量吧,看老太爷怎么说。」 叶二太太晓得叶老太太是没啥意见了,笑着道:「多谢老太太。」 一直到晚上睡下了,叶荞还跟叶茜嘀咕着:「你说二太太怎么会想讨杨姑娘当儿媳呢?」 叶茜也觉得挺费解的,以前也不见叶二太太对杨婉真多好,突然闹出这么一档事子后,叶二太太就说中意杨婉真了,其中原由还真让人想想。 「二哥那样的脾气性情要是娶了杨姑娘,真能压得住吗?」叶荞有几分担忧的说着,对杨姑娘她是同情有之,但对心眼太多的人,也难免有点抵触。 「二爷并不是二太太亲生儿子,未必考量这个。」叶茜说着,叶二太太对叶景尔一直淡淡的,现在主动给他说娶杨姑娘,只怕是为了自己。 叶荞索性用半坐起身来,用胳膊撑住头道:「那二太太到底看中杨姑娘哪里,不说别的,二太太不怕被这样厉害的儿媳妇算计到?」 「杨家那样的家世,如何敢算计婆婆,杨姑娘又不是叶大太太。」叶茜说着,杨婉真只要没有突然鬼上身,她就会知道站哪边。 杨婉真是聪明人,其实跟这样的人相处也很轻松,清楚知道想要什么,能得到或者不能得到都心中有数,在可以做到的范围内让自己过得更好。不会因为一些莫名的理由,或者蝇头小利让自己损失更多。 「但娶这样一个儿媳妇,与二太太有什么好处呢?」叶荞忍不住说着,就她进府这么久冷眼看着叶二太太脾气性情,她绝对不会公开说看不上杨婉真,不想她当儿媳妇。就是家里有人提起这门亲事,她最有可能就是沉默。 「那有什么坏处呢?」叶茜说着,想不出好处,那就逆向思维,想想坏处在哪里。 叶荞想了想,突然神情紧张的小声道:「我晓的了,一定是叶二太太不想放权,所以娶杨姑娘这样厉害的媳妇,想跟章姑娘争一争。」 「你啊,胡思乱想些什么。」叶茜顿时哭笑不得起来,道:「爵位是大房的,有大爷和六爷两个嫡子在,哪容旁人染指。再说句不该说的话,就是大房真出事了,旁边就是公主府,三爷和四爷是皇上的亲外孙,这爵位就是轮几轮都轮不到二房。争不到爵位,管家权争到了又有什么用,永业田,祖产,田产都是有帐本的,敢私自挪动那就是偷窃,叶老太爷还活着的,叶二太太也没那么傻。至于管家时弄的那些钱,叶二太太只怕还不看在眼里。她又无儿无女,弄这些钱做什么,以后带棺材里去吗。」 叶二太太不差钱,平常生活是国公府供给,她自己管家肯定不会亏自己。京城名门贵女出嫁,最平常也有上万银子。叶二太太嫁过来时,可是十里红妆,手里又有田庄地铺,每年出息又是一大笔,不说月例之类的,只是嫁妆常年积累下来也是一大笔数目。 娘家是五代侯府,高家人也算会经营,爵位没了之后在京城混得也不错,最起码不用算计出嫁女。没有娘家需要接济,叶二太太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又没有后人可留,没有死命捞钱的理由。 如此一说叶荞顿时焉了,道:「也是,早晚都是别人的,何必相争。」 平常看叶二太太管家理事,也不见她苛刻谁了,下人也没有抱怨刻薄的。叶二太太自己使钱也是漫手随性,衣服首饰总是另外挑好的做,想吃什么了,总是立即找来。打赏下人也是上上等,如此大方的人。只怕真如老师教的那样,银子是什么东西,别拿过来脏了我的眼。 「你看前些天章姑娘发落人,其实不应该她发落,虽然婚事已经说死,到底还没有进门。哪有表姑娘到外婆家发落下人的道理。只怕这也是叶二太太的主意,前头家里是老太太管家,老太太的脾气你也晓得,肯定恩多威少。后来叶二太太接手,肯定也是按着旧规矩来,把家人都纵出毛病来了。再过一、两年章姑娘就要接手,叶二太太不想给她烂摊子,也不想自己去严管,便让章姑娘自己来了。」叶茜说着。 「也是,既然早晚是人家的,何必得罪人,落人抱怨。」叶荞说着,想想又道:「那现在二太太开口了,杨姑娘真能嫁进来吗?」 「十之八、九吧。」叶茜说着,对叶老太爷来说,叶景尔的亲事只是小事一件,现在嫡母做主了,他不会跟儿媳妇争。至于叶老太太虽然讨厌杨家,但今天也被叶二太太说通了。至于叶景尔本人,只怕也觉得对不起杨婉真,当事人都不同意,这门亲事也就水道渠成了。 不过她记得上辈子杨婉真没嫁进来的,是定亲之后又出变故?还是这一世的结果已经改变了? 「杨姑娘要是真嫁进来成为我们的嫂子,那该……」叶荞忍不住说着,这样一位嫂子真不知道怎么评价了。同情是值得同情,但就是心眼太多了。 「她是二房的媳妇,我们只是借住的,有什么相关的。杨姑娘是个聪明人,她就会做聪明事,其实她还好了,世上最怕的不是她那种,而是有几分小聪明,还得去卖弄的。叶二太太有句话说的也好,娶她进门倒是能省心许多。」叶茜说着,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道:「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叶荞嘀咕这么久也困了,翻身睡去。 叶茜也很想睡,脑子里却不禁想起叶二太太,活了两辈子,前前后后跟叶二太太打的交道也不算少,但叶二太太心里是什么个想法,还真没猜出来。 对女子最重要的莫过与儿女,丈夫,娘家,婆家。叶二太太无子无女,只有一个儿子没养大夭折了。叶茜上辈子给叶二太太诊过脉,她的身体很好,并不是母体受损不能生育。叶二老爷那样蠢货,叶二太太想摆弄他动动手指的事,这么多年一直没再有孕,原因只有一个,她自己不想生。 连孩子都不愿生,夫妻感情更是不必说。记得上辈子她过来跟叶二太太诊脉时,曾经见过一次他们夫妻说话的神情,叶二太太完全不加掩饰的鄙视着叶二老爷。以叶二太太的本事她可以把自己的神绪掩饰的很好,结果叶二太太也掩饰都不愿意。 跟婆家的关系倒是不错,但也说不上十分好,一切看起来都像是顺手为之。叶二太太倒是有几个娘家侄子,说不上多出息,也说不上多败家,叶二太太对他们也不错,但要说十分亲密,指望着娘家侄子给她出头,那也不是。 回想叶二太太上辈子后来的生活,既不纠结也不烦躁,不像别人家的太太,外头装的好,淡定从容,一搭脉就露了底。叶二太太是真的舒心自在,容貌也保持的非常好,若是老太太这种夫妻和睦,子孙双全的,能如此心态正常。叶二太太无子无女,丈夫不靠的,还能如此心态就显得十分难得了。 水太深啊,也可能是她的阅历还不够,想想上辈子也就活到了三十岁,还摊上一个糟心的男人。跟叶二太太比实在太年轻,人家又是出身高大户,教育,心态完全不同,猜不出叶二太太的心事也是情理之中。 第六十六章 最有可能的原由就是叶二太太自己说的,她想娶个聪明的儿媳妇顶起门户,自己好能松口气。杨婉真也确实让人同情,能进门也好,与她们也没什么妨碍。 思来想去中,叶茜也迷迷糊糊地睡了。 五月初九安宁公主寿辰,前一晚国公府各人都把寿礼交给管事媳妇,由管事媳妇写好单子,一起送到公主府去。小辈们去磕头却没那么着急,今天是安宁公主寿辰,她自己却是最不得闲,早上起来之后全家要先去宫里走一圈,今年是因在太子孝期中,宫中没有安排活动,国公府众人才能正日子过去,平常家里摆寿酒多半在初十。 早饭请安之后,各自回屋休息兼换衣服,因为时间尚早,叶荞便命人打开衣柜翻腾衣服。叶茜也在旁边看着,看了半天拿了两身出来,一身淡紫的,一身浅蓝的。她们现在年龄还小,一般都穿粉嫩色,这两身相对有点不合适。 细想国孝之中,安宁公主连酒席都不摆了,她们小辈们去拜寿穿的太鲜艳了,只怕让人看着也不好。但今天到底是生辰,要是穿的太素了,也是不太好,干脆选这种倒不显得失礼。 「大爷在三门等姑娘们。」小丫头进来传话说。 叶茜和叶荞不敢耽搁,带上丫头赶紧去了。三门处马车已经准备好,章雨柔,叶茜和叶荞一辆,叶芙和叶薇一辆,丫头婆子坐后头的小车。 出了国公府进公主府,公主府总体格局跟国公府有点像,都是三路院落,后头是花园。但郡王府的体制与国公府又有些不同,大门几间,殿堂几间又有不同。叶茜隔着纱窗往外看了看,走动的多是太监。这也算是祖制,正常王府里头都有官员,各管一项,最开始时公主府也是任用男性官员,后来觉得不太合适,绝大部分都换成了太监。 大楚朝是平民后妃,没有外戚之祸,但太监们却是牛叉起来,宫中对食,外头娶妻,没有性能力,就性虐待。也曾到太监家里给后宅女眷们看过病,只能说是活畜生。宫中女人说起来都怕嬷嬷们,其实要说折磨人,最狠的还是太监,手段之恶毒,超乎平常人想像。 马车在东路二门上停下来,公主府这三路建筑,中路是正殿接旨之处,安宁公主便没住,住了东路。 丫头扶着下了马车,叶景怡他们也到了,因为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也各自下了车。执行太监已经在等着了,旁边还有一排软轿以及抬轿的小太监。看到众人下来行恭敬的行个礼,又尖声细语说安宁公主还没有回来,走先已经吩咐过,因为天气好请众人先到花园里赏玩。 爷们们走路,姑娘们坐轿,执事太监前头引路,走的是东边夹道,一重重院落走过去,到后花园山门前,小太监放下轿子,丫头扶着姑娘们下来。执事太监便说请众人自便,又说各处门上皆有人可使唤。 叶景怡道了声谢,随即递了一个大荷包上去,凭肉眼看也能知道里头的份量不轻。大太监悄悄接过来,脸上的笑容看着更亲切了些,不过一脸褶子,弯着的腰,再加上尖声细语的腔调,看着更让人恶寒不己,能习惯这些人的服侍,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公主府的后花园是叶家爷们常来的地方,叶景祀没事就弄出些名目来请兄弟们过来玩乐,安宁公主对晚辈们素来亲切,每每来了都会吩咐下人们好声侍候,茶水,果盘,席面全都是上上等,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都任由他们兄弟玩。一来二去的,叶家兄弟们也乐意过来,上下混的十分熟。 「前头有一个花圃,我们过去看看。」章雨柔招呼着姑娘们往东路走,也有避开叶景尔之意,叶茜和叶荞明白她的意思,一左一右把章雨柔夹在中间,三人一处也就不显眼了。 叶景怡则带着爷们们往西边去了,那里有马场,箭道,唤来小太监拿了弓箭,几个兄弟比试骑射功夫。叶景怡是大哥,虽然有玩乐之心,但得稳重,索性当了裁判,只看弟弟们玩。想到这是安宁公主府,思绪不由飘了起来。 太子去世也有大半年了,朝中大臣几次说起江山后继,万启皇帝都是大发雷霆,为此还贬了一个官员,大臣们这才住了嘴。 「大哥……」 孟昭跑了两圈,脸上出了一层薄汗,便坐下喝茶,看叶景怡发怔中,便出声给他招魂,笑着道:「大哥肯定是忧国忧民呢。」 叶景怡朝孟昭笑笑,孟昭来这么久,他是挺喜欢孟昭的,至少自己多了一个说话的人。孟家六个兄弟,他平常也就能跟叶景祀说上几句,叶景祀年龄小,兼之性格无法无天,有些时候叶景怡都想很抽他一顿,却又不好动手。 倒是孟昭来了,年龄相仿,脾气性情也对路。最最主要的是孟昭有上进心,思维清晰,许多大事两人还能讨论讨论。 叶景怡看周围无人,便道:「听说昨天皇上怒斥了李大人了。」 「又因为立嗣的事?」孟昭说着,笑着道:「说起来也是大人们也着急了,前头已经两位太子,皇上不愿再立也是人之常情。」立了两个太子都死到自己头里,万启皇帝心里犯怵也是正常的。 叶景怡叹口气,道:「太子不立,大臣们如何能安心。」 孟昭听出些门道来,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是祖宗的老规矩,难道还有变数不成?」 大楚朝的嫡庶非常分明,太子死后,以继承权来说,第一顺位是太子的嫡长子,应当立为太孙,只是今年才八岁,万启皇帝已经四十几岁,又因太子去世打击过大,这半年是病痛不断。所谓国赖长君,立个八岁的娃娃当太孙估计比较难。 活着的皇子中以三皇子为最年长,虽然也是小透明一个,上头兄长都死光了,自然该轮到他了。就是没有马上立太子,资历在这里摆着,万启皇帝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对这个儿子的厌恶,应该没什么担忧的。 叶景怡长叹口气,虽然不是在自家,但在安宁公主府里说这些也一样没妨碍,便道:「你初来京城也总该知道长兴侯姜家。」 孟昭点点头,那是因外戚而得爵位的人家,叶家叶大姑奶奶还许给了姜家,后来守了望门寡,按理说两家也是亲家,却完全断了来往一般,前几天端午节亲友相互送礼,他还去账房帮着记账,结果没有看到长兴侯府的礼单。 「皇后,太后娘家封侯,世袭三代,太妃王妃娘家可荫六品,这都是祖制。」叶景怡说着,顿了一下道:「当今皇后是皇上原配发妻,但就在十三年前,皇上又追封了一位孝惠皇后,姜家就是这位孝惠皇后的娘家,孝惠皇后还有一个妹妹姜贤妃育有六皇子,这些年一直宠冠六宫。」 宋皇后是选秀选出来的,太皇太后和太后亲自挑选,指婚给万启皇帝为太子妃。后来万启皇帝继位,她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后,嫡长子立为太子。当初在潜龙邸的生子妃嫔则按皇子年龄从高往下排,就像三皇子和安宁公主的生母淑妃,本是奴婢出身,早无恩宠,只因生有子女,位份仍然在。 第六十七章 宋皇后德才兼备治理后宫,前朝后宫都是一派祥和之色。然后突然间万启皇帝发疯了,真的只能用发疯来开形容,到热河避暑的时候遇上大姜氏,带回皇宫之后马上册封为妃。按祖制来说这样的晋封有点离谱,不过皇帝册封小老婆还是很自由的。 半年之后万启皇帝就晋大姜氏为皇贵妃,在此之前大楚朝是没有皇贵妃的,是标准的四妃九嫔制。万启皇帝硬是弄出一个皇贵妃来,在众妃之上,使用半副皇后仪仗,而且跟皇后一样有金册金印金宝,连册封礼都是豪华而隆重。 大臣多少有些议论,不过私下议论两句也就完事了。又一年大姜氏生五皇子,万启皇帝开始正式发疯,他要废后,把宋皇后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挑一圈都没挑出一丁点毛病,最后拿出来的理由无子。 贤妃也好,皇贵妃也好,这都是属于小老婆的范围,就比如大臣家里有个爱妾多疼些,最多旁人议论几句,不是闹的太离谱都不会有人管。但现在要废后,那就是标准的宠妾灭妻,这就是事关嫡庶尊卑的大事。 大臣们心里也都晓得,这也是为了六皇子上位守清障碍,只是当时第二太子已经立下了。宋皇后的嫡长子死后,二皇子以长子身份立为太子,符合祖制身份。现在若是让大姜氏当皇后,六皇子就是嫡子,太子也就立不住。当时太子年龄也满大了,如此折腾臣子们也折腾不起。 当时章老太爷都已经是半退休,指定配享赔葬,做到臣子顶点,也可以休息了。结果万启皇帝闹了一出废嫡立庶,章老太爷自觉得受文宗皇帝天大的恩典,绝对不能看着万启皇帝犯下违祖宗家法的大错。 章老太爷在大臣之中极有威望,他带着大臣集团跟万启皇帝死磕,万启皇帝嫡长子继位,一帆风顺到顶点,脾气又暴躁。如何能受得了章老太爷跟他对着干,自此恨上章老太爷,后来在章老太爷去世之后,重办章家也是因为这个。 如此死磕了两年多,六皇子夭折,大姜氏没多久也因思念儿子跟着去了。当时大臣们是真松一口气,不然大臣跟皇帝对着干,怎么都不是个事。本以为可以消停了,不曾想万启皇帝又出夭蛾子了,他要追封大姜氏为皇后,要跟大姜氏合葬,系谥号,还要让大姜氏牌位进宗庙。 如此一闹,新一轮的掐架又开始了,大楚朝的皇后可以封为四种,一种是宋皇后这种原配发妻,这地位最高的。二种填房皇后,就是在原配皇后去世之后又册立的新皇后,没当过妃嫔小老婆,大婚娶进门直接就是正室。 三种就是妾扶正皇后,原本是妃嫔,前头皇后死了,册封妃嫔为皇后。或者在府邸的时候是侧室,新皇登基时原配已经死了,扶正她为正室皇后。以祖宗家法来说,扶正皇后的地位,相对前两种都低一些,主要是体现在祭祀上,要在原配皇后,填房皇后面前执妾礼。最后一种就是追封皇后,儿子当了皇帝,把亲娘追封成皇后,虽然少也是有的。 宋皇后原配正室,三媒六聘嫁给万启皇帝,她还好好活着,万启皇帝就要追封一个小老婆为正室,享受全部正室待遇,这都不止是打宋皇后的脸,完全是打大楚皇帝祖宗的脸。 大楚朝的嫡庶尊卑很明确,皇帝的生母虽然封为圣母皇太后,却是不合葬,不系谥号,不进宗庙,礼法上仍然是妾室的待遇。大姜氏这种只凭宠爱的妾室就想把正室压过去,置宗族家法与何在。 皇帝跟大臣掐的天昏地暗之时,宋皇后出来调停了,先召见了章老太爷,详谈一番,章老太爷终于同意在称呼上让步,可以追封皇后,但谥号中不能有天地二字,其他的全部免谈。宋皇后又跟万启皇帝谈,万启皇帝也终于让步,但有一条必须得合葬。 眼看着又要僵局,最后还是宋皇后的主意,把大姜氏葬入地陵中却不是合葬,叫附葬,名目是皇贵妃附葬。如此调停一番,双方也终于让步,大姜氏入地宫皇陵,万启皇帝大办丧事也没人管,想怎么折腾就如此折腾。 大臣们也算是彻底松口气,万启皇帝也终于消停了。开始认真上朝,努力当个皇帝。万启皇帝执政这些年,把这件事除开,一直很正常很努力,也称的上勤政爱民。不过也是从那时起,万启皇帝基本不怎么踏足后宫,直到后来小姜氏进宫,封贤妃,生六皇子。 说小姜氏宠冠六宫也对,因为万启皇帝除了偶尔去她那里,其他地方更不去。万启皇帝遇到大姜氏还不到三十岁,正值壮年,自那以后后宫却只有五皇子和六皇子两个孩子出世,能守洁到如此地步,可想而知万启皇帝有多真爱大姜氏。 现今六皇子十一岁,年龄虽然还小,却是极受万启皇帝喜欢。尤其是小姜氏还常说什么这是姐姐给她的孩子,把万启皇帝哄的极为开心。想想十来年前万启皇帝发的那回疯,亏得有章老太爷在,总算有人敢拦万启皇帝,现在朝臣上哪里还有人有这样的份量,这样的胆量。 连没有任何过错,朝臣后宫皆赞誉的发妻都想废掉,贬掉三皇子和四皇子给六皇子让路,万启皇帝绝对干的出来。真立了六皇子,要是万启皇帝能活还好,不然毛孩子当皇帝,朝堂上只怕要血雨腥风了。 「大喜,大喜……」执事太监尖声欢呼声从远而近过来。 叶景怡和孟昭迅速站起身来,又招呼着正玩乐的兄弟们过来,没一会执事太监欢天喜地的过来,道:「宫里传出话来,万岁爷加封了公主,享亲王爵位。」 大楚虽然嫡庶分明,但对皇子公主在称呼上却没什么不同,兄弟姐妹都是论排行,封号也是内务府顺着往下拟。成年之后差别却来了,一般来说庶出都是郡王待遇,嫡出或者皇帝的同母兄弟姐妹是亲王待遇。 皇子们多少还好点,初封郡王,朝堂上有建树了,或者某件差事办的合皇帝心意了,皇帝会依心意再晋封。公主再晋封就很难了,安宁公主又是小透明,素来不入万启皇帝的眼,突然在把她晋级了,这意思是要立三皇子。 「我回家禀告老太爷和老太太,你们先留这里。」叶景怡对众兄弟们说着,又对孟昭道:「你照看着些。」 执事太监笑着道:「已经有人往府上报了信。」 「我晓得的。」叶景怡笑着说。 安宁公主晋级,不只是家事更是是国事,要不是国孝之中更得大摆宴席,命妇们还得正经大品梳妆了祝贺。就是不能如此折腾,两府也要开始接待宾客之事,还有叶家众人只怕今天就得过来,府里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他得回去照应着。 此时花圃玩耍的姑娘们也已经接到消息,像叶荞,叶芙和叶薇属于年龄还小不懂外头的事,叶茜是早就知道三皇子会登陆,听到这个消息虽然高兴,也没太多感触。唯独章雨柔对外头的事情多少晓得,知道国公府上下都是巴不得三皇子能登基,此时如何不欣喜。 「公主要领了宴才回来,紫菱阁里已经摆了饭,请姑娘们过去用饭。」小太监说着,虽然安宁公主并没有特别吩咐,不过安宁公主对晚辈们向来不错,不可能让姑娘和爷们们饿着回去,总管太监便命厨房准备了宴席。 第六十八章 前头小太监领路,章雨柔带着姑娘们过去,紫菱阁离花圃不远,就在池塘正中,四周临水,两边抄手游廊相连,正是夏天摆酒宴客之处。姑娘从东边游廊进,爷们们从西边游廊过来,叶茜不经意抬头看去,只见孟昭打头招呼着叶家兄弟们。 这长进速度果然不一般,叶景怡这时候肯定会回家报信,按理说该叶景尔招呼众人,现在换成孟昭,那肯定是叶景怡临走之前吩咐的。同住这么久,看来孟昭不只得到叶景怡的喜欢,更得到了信任和欣赏。 孟昭也看到了叶茜,四目相接的一瞬间,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孟昭好像被什么鼓励了似的,笑容顿时更加亲切,目光中似乎还有几分深意,眸子里那是放电还带激光波的。 叶茜赶紧别过脸跟章雨柔说话,这倒不是觉得孟昭如此唐突了她。而作为三十岁的阿姨,小屁孩如此的目光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尴尬。虽然重生一回必然是老牛吃嫩草,但孟昭这样的嫩草,真心觉得还是算了。 两方汇合一处,水亭里两桌席面已经摆好,虽然是男女有别,但自家兄弟姐妹,中间连屏风都没放。众人依次坐下来,叶茜就开始拉着章雨柔说话,也是为了分散章雨柔的注意力。看看席上这些人,最大的是叶景尔,向来透明不说,有章雨柔在场,他眼里未必有别人。再剩下小的,估摸着还不懂大人的事。 唯独章雨柔年龄到了,也心思细密,孟昭敢如此公然放电,只怕也是无所谓章雨柔看到。男女之事,没有私相授授,只是有意,可以的情况,长辈们还是乐意成全的。叶家欠了孟家一个媳妇,要是把嫡亲孙女嫁过去,叶老太太那关可能难过,要是换成自己,叶老太太只怕是没意见。 要是章雨柔透了口风到老太太那里,叶老太太把这当正经事来考虑,叫叶宗山过来问话,只怕叶宗山也难拒绝。看来小屁孩子是打算双管齐下了,她真的很想抓住孟昭问问,姐外表才过了九岁生日,虚岁十岁而己,你这是恋童吧,必须是恋童吧。 考虑到安宁公主快回来了,众人吃饭也吃得快。结果撤了席面,茶都上来了,仍然不见有太监过来传话。想到一会要行礼,也不好散开去玩乐,索性一起坐着,孟昭则拉着叶景尔闲扯。叶茜继续拉着章雨柔闲聊,叶荞和叶薇偶尔插一句嘴,叶芙一直气不顺,她不说话,也人理她。 正焦急等着,小太监终于来了,倒不是安宁公主回来了,而是叶老太爷,叶老太太,叶大老爷,叶二老爷,叶二太太都到了,全部都是大品梳妆,给安宁公主见礼的,已经在前院厅上,安宁公主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众人不敢耽搁赶紧过去,所谓前院厅上就是东路前头的正厅,算是安宁公主的私人会客处。又因府里的下人不是在忙着迎驾,就是在前头招呼叶老太爷等人,也没顾上给姑娘们准备软轿,反正后花园过去往东走过一节院子就是正厅。 起身之时孟昭似有似无的看了叶茜一眼,那神情好像是有话要说。叶茜犹豫一下,便稍稍落后了一步,孟昭走的就更慢了。 「我送的小花篮,可觉得好玩?」孟昭把声音压低了。 叶茜笑着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孟大爷,我妹妹很喜欢,拿去玩了。」 因为猜不到孟昭要说什么,所以才停了一步,没想到竟然是送了东西之后的回访感言,果然是小屁孩的把戏。 快步几步,甩开孟昭快步走向前头。没想到孟昭却是两步赶了上来,低声道:「那下回一定送个你喜欢的。」 说着就以更快的迅速赶超了叶茜,走到前头去了。 落后的叶茜多少怔了一下,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脾气真是上进好强,就凭这样的脾气还想追妹子,果断回去念伦语吧。 安宁公主回府,先在中路正殿行国礼,然后又到东路前厅行家礼,叶茜只是跟着磕头就觉得膝盖疼。安宁公主已经在宫里折腾大半天,现在又行了一圈礼,也觉得疲惫异常,只让众人散去。叶景祀机伶无比,上前拉住叶景怡,要留他说话,安宁公主自行去休息,让他们自便。 叶景祀拉着叶景怡到自己屋里,关了门让丫头们外头守着,脸上这才露出一点欣喜之色。万启皇帝虽然亲口晋封了安宁公主,但那个脸色实在是难看的很。搞是他们一家人脸上也不敢有丝毫喜色,至于摆酒朝贺更是做不得。 「我瞧皇上的气色,只怕是不大好了,这回突然把我母亲晋升,应该是有意……」叶景祀没有说下去,就是在自己屋里,有些话也是不能说。 万启皇帝因为生病有许久没上朝,召见的臣子也不多。就是叶景祀,要不是这回安宁公主寿辰,要进宫请安,只怕他也见不到万启皇帝。苦心赔养的太子先一步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第二回,万启皇帝年龄也不小了,经不住打击也正常。 叶景怡听得吁了口气,虽然当臣子的不能大逆不道,但国公府是真心希望万启皇帝能快点死了,三皇子早日继位。顿了一下道:「皇后娘娘可曾说什么?」 叶景祀摇摇头,自从太子过世之后,宋皇后也伤心的病倒了。虽不用妃嫔侍疾的地步,却是日渐懒怠,连带宫中许多事务都交给了淑妃打理,贵妃死了儿子自己都快死了,论资排下去也就是淑妃。 这回觐见也是如此,隔着帘子问安,宋皇后全程例行公事说话,中间还咳了两声。后来就让他们退下,让安宁公主去跟生母淑妃说话。 叶景怡刚有些松开的眉头又皱紧了,他虽然没有见过宋皇后,却熟知万启皇帝的执政风格,宋皇后能把皇后的位子坐稳,要么就观音转世,天下各路神仙护着她;要么就是天纵奇才,以至于万启皇帝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扳倒她。 「大哥不用太担心,肯定不会是六皇子。」叶景祀说着,又道:「我听内侍说,皇上打算去热河消暑散心,已经命后宫开始准备,而且这些天皇上一直留三皇子在身边,很有可能让他留京监国。」 「你也小心些,不要老是打听内闱消息。」叶景怡却是道,尤其是万启皇帝本身疑心病也大,此时切勿惹出事端。 叶景祀笑呵呵的道:「大哥放心,我有分寸的。」 「你啊……有时候我都担心你以后惹出大祸来。」叶景怡忍不住说着,要说天份能力叶景祀绝对是人中龙凤,就是胆子太太,啥事都敢做。再加上叶老太爷和安宁公主素来疼爱,不忍管教,行事更加的无法无天。 「大哥真是多虑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只要不造反,谁敢怎么样。」叶景祀笑着说,又道:「有时候我都觉得大哥真是谨慎过头了。」 叶景怡笑笑也不反驳,叶景祀说的也对,不管是皇子上位还是皇孙上位,有个公主娘只要不造反,天大的事都是小事。也可能是排行的关系,他是长房长孙,肩负着整个家族,容不得他差踏错。叶景祀是幼子,身上责任小的多,只要顾好自己就行。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切勿再乱打听。」 「晓的晓的。」叶景祀说着。 叶景怡知道他这是没听进去,也不再说,起身去了。 第六十九章 安宁公主晋位,因万启皇帝心情不好,别说摆酒庆贺了,连宗人府该办事宜都拖懒起来。郡王待遇到亲王待遇并不是一道圣旨就完事的,要改的地方许多。首先就是永田业,亲王的田地比郡王多的多。再就是府邸,仪仗,郡王三间大门,亲王是五间大门,中路建筑要拆补的地方许多。宗人令庆郡王只说很快就办,然后就没消息了。 安宁公主本来有几分生气,结果被叶景祀劝住了,何必在万启皇帝心情不好的寻事呢。反正亲王的待遇万启皇帝亲口说的,早晚都得给,公主府也不差这点东西过日子。忍了这一时之气,以后这笔帐有得算。 虽然不摆酒庆贺,亲友们肯定来道喜,公主府要去,国公府肯定也顺道来,叶老太太早不理事,除非十分相熟的亲友才见见,其他的全部推给叶二太太。叶二太太带上章雨柔两人打理,着实忙碌了许久。 转眼到六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高门大户的福利来了,有冰可以使用。也因天气酷热的原故,姑娘们的课程已经停了,叶茜和叶荞时间也就显得空闲起来,逛花园这种活动肯定不会再有,不是自己屋里乘凉,就是老太太屋里坐着。 打打牌,做做针线,看看书,小日子过的十分逍遥。与此同时,也有一些宫闱消息传过来,万启皇帝带上贤妃,六皇子去热河避暑,三皇子留京监国。宫廷离后宅太遥远,姑娘们也就当闲话听听。叶茜格外多问了几句,她的记忆要是没有出错,万启皇帝好像就没回来,直接病死到热河。 趁着空闲时,叶老太太便跟叶老太爷提起叶景尔的婚事,她虽然对杨家极不满意,对叶二太太却几分愧疚。想想叶二太太那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嫁进门这些年,侍奉公婆,打理家务,样样妥贴。结果唯一的孩子养在她这里夭折了,叶二太爷又是那样不争气的货,叶家实在对不住她。 「杨姑娘?」叶老太爷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了想道:「既然是二太太自己中意的,那就依她的意吧,我们当祖父祖母的,何必强做这个主。」他本来就没打算给叶景尔选亲事,叶二太太嫡母做主,顺理成章。 叶老太太却有几分犹豫,道:「只是杨家那样……」 「不足无患。」叶老太爷挥手说着。 叶老太太后宅妇人,心慈手软,许多事情根本就不知道,杨家这种全家自身的平头百姓,想收拾太容易了,以权压人四个字就足够了。去年叶景祀就当着他的面跟叶景怡说过,要是真看杨家碍眼,交给他处理,保证全家人间蒸发,一点痕迹都不留。 叶老太太看叶老太爷也同意,次日请安时,就直接宣布了叶景尔与杨婉真的婚事,让叶二太太操持料理,叶二太太微笑着答应。叶景尔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也是欣慰的笑笑,杨婉真走前让丫头给他带了一封信,里头写的各种苦逼。要是现在娶了她能让她摆脱掉苦难,那娶她也挺好,反正对他来说娶谁都一样。 叶茜却忍不住瞟了一眼章雨柔,叶二太太向叶老太太说起婚事时,章雨柔也显得很吃惊。不过以章雨柔的行事风格,她肯定不会向叶老太太或者叶老太爷进言,实在没有插嘴的理由。二房嫡母给二房庶子寻亲事,就是章雨柔嫁进来了,也关不着章雨柔的事。只是现在这门婚事成了,就不知道章雨柔是什么心情了。 叶二太太自派人去杨家提亲,杨家自然无所不从,媒婆两头跑路总是把亲事订了下来,成亲则要两年后了。女子成亲总得十五周岁,今年杨婉真才十三岁,这两年怎么也得等。等事情妥当之后,叶二太太又回明了叶老太太。 又因七月七是叶二太太生辰,叶老太太看叶二太太成年累月的辛苦,趁着姑娘们都在时,便说要好好置办几桌酒席给叶二太太庆生。国孝期间外客不能请,自家人乐上人一天很应该。 「老太太先别忙着给我庆生,有件事……我想讨老太太一个主意。」叶二太太脸上笑着,神情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像真是很难启齿的事。 叶老太太奇道:「什么事?」 「说来也是惭愧,是我娘家的一件家务事。老家的族妹,夫亡之后,被夫家族人欺负,不得已带着幼子上京投奔。家中大嫂见他们娘俩可怜,便留他们在府上,没想到住下之后却与二房有些摩擦,我那二嫂的脾气……老太太也是晓得的。现在家中虽然是大嫂当家,但长此以往也是不大合适。前几日我回娘家时,看到妹妹与幼子也实在可怜,想着老太太慈悲,便想接她们娘俩在府上住两年,等哥儿稍大一些再让他们回老家去。」叶二太太笑着说。 叶老太太听得笑了,道:「我当是什么事,既然是你娘家妹妹上京来投奔,你当姐姐的照看她些也是应该。家里房舍还是很宽敞的,你只管把人接过来,好生照看就是了。」 广恩侯府高家是很好的亲戚,从来没给亲家找过一点麻烦,叶老太太一直很喜欢。现在叶二太太好心想收留一个寡居族妹,自然无所不从。 「老太太慈悲,那我就这派人去接了。」叶二太太欢喜说着。 叶老太太笑着点点头,道:「快些去吧。」 「是。」叶二太太答应着去了。 叶茜旁边听着,不自觉得想到自己刚重生时遇到的那位展姓少年以及路上昏倒的展太太,难道真是那对母子?好像也不对,直隶离京城如此之近,广恩侯府与其收留这对母子,不如给他们撑腰,派个管事的过去,跟地方官员打个招呼,事情很快就能解决,然后打发他们回乡去。 听展飞的话,亲戚关系应该是挺远的,收留远亲在府上长住,好像不大好。就是广恩侯府真的没想到这一点,单纯的收留了可怜的母子俩,那叶二太太应该能想到,如何还要把他们接到自己婆家住。 中午饭后叶二太太带着人来了,此时姑娘们都在屋里,叶茜抬头看去,还真是展飞和展太太。与大半年前相比展飞显得长高了一些,模样看着却是没长大多少,也就是七、八岁那样,样貌似乎更清秀了。身上是锦衣华服,脸上神情却不像当日那样虽然苦难却充满希望,显得拘束了许多,穷亲戚上门打秋风,只怕是吃了不少苦。 旁边展太太的打扮也上去了,金钗锦缎,看着像是叶二太太的行头,却是瘦了许多,腰肢纤细,神情哀怨忧郁,更显得柔美风韵。 「这是我妹妹,夫家姓展,这是飞哥儿,今年八岁。」叶二太太笑着介绍,丫头们拿来跪垫,展太太带着展飞磕头。 叶老太太让丫头扶着起来,看看展太太又看看展飞,笑着对叶二太太道:「果然是你妹妹,生的如此漂亮。」 「老太太夸奖了。」叶二太太笑着说,又道:「我想让妹妹住到二房最后的清音居,以后家里再采买了戏子伶人,全部安置在后花园的大戏楼,那里地方宽敞,离前头也远。至于飞哥儿,我想让他跟伍爷一处,跟着先生一起读书。」 「很妥当。」叶老太太笑着说。 展太太和展飞再次道谢。 叶老太太笑着又道:「正好姑娘们都在,也都见见吧。」八岁的小孩子,男女之防还不用太讲究,此时厮见了也合适。 第七十章 叶二太太便介绍开来,其实也就是指一下,这是家中哪位。展飞进门之后一直低着头,就抬头看了一眼叶老太太,此时叶二太太指人给他认识,便再次抬起头来,匆匆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去。 直到走到叶茜跟前时,展飞例行抬头一看,不自觉得「啊」了一声。叶茜朝他微微一笑,向叶老太太道:「老太太,这位展中,我见过的。」 「噢?」屋里众人都是一愣。 展飞拱手行礼道:「原来是姑娘,多谢当日相求之恩。」 展太太进门之后头也没敢多抬,而且神情忧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直到展飞此时道谢了,她才认出叶茜来,也跟着道谢道:「多谢姑娘。」 叶茜福身还礼,把遇上展氏母子的前因后果说了,笑着又道:「要说是恩情我就要脸红了,我只是到姨妈家里遇上展伯母。」 叶老太太笑着道:「如此相识也是缘分,以后也就更和睦。」 让展太太和展飞坐下来,丫头端茶上来,叶老太太也就随口问起展家的情况。展太太眼圈就红了起来,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倒是展飞口齿伶俐,把家中大概情况说了。 展姓是直隶大姓,宗族人口极多,地方望族,展飞家中更有万亩良田,虽然不能说是大富大贵,却也是安乐富足。展太太是填房,前头正室还留下一女,展父去世之后被舅舅接走,并没跟他们一起。 展父的丧事办完,展飞的亲大伯就开始借机寻事。展飞还小,展太太一个女流之辈,家中田产被诓骗了许多,后来更是明目章胆的勾结官府,直接把他们母女扫地出门。京城高家虽然侯府,但高氏一族在直隶的人口却是不多,而且宗族势力远不及展家。无奈之下只得上京来求救。 展飞叙述的还算冷静,展太太旁边听着却是哪里能忍得住,虽没有哭声,却是一直拿绢子擦泪。叶老太太素来心慈,听得也是满脸的感慨,对展氏母子更是同情,柔声道:「只管在府里好好住下,等哥儿大了,自有你的好日子。」 「多谢老太太怜爱。」展太太说着。 叶二太太听得也是一脸伤感,却是道:「那我就先带着妹妹和哥儿过去,老太太也该歇了。」 「去吧。」叶老太太说着,她是该午睡了。 叶二太太领着展太太和展飞往外走,叶茜看着展太太的背景,突然间只觉得一道惊雷劈了下来,把她自己惊呆了。 展太太这样的走路仪态,好像是怀孕了!!! 叶茜不敢说自己的医术多高明,但常年累月出入后宅给女子诊症,自觉得这点眼力还有。展太太年龄是不小了,但面容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尤其是行动举止的仪态,最受男人喜欢,在她身上发生点什么事,还是很有可能的。 叶二太太才从广恩侯府把展氏母子接过来,高门大户的门户之严,展太太这肚子肯定是从那里带过来的。管事下人的绝对不可能,高家为了家里姑娘名声肯定会处置,但不用劳动出嫁女出手料理,那主母就太无能了。 要是主子的话,那就是真丑闻了。族妹也就是堂妹,就像她跟叶芙关系,叶芙就可以说她是族妹。血缘上也许比较远,但礼法上说她跟叶芙是一样的。同样都是姓高的,要是展太太跟高家的男人搞上,不管是哪个,那都是乱、伦。 细想叶二太太的做事风格,不可能因为两个远亲就跟娘家二嫂过不去。唯一的解释就是,知道展太太怀孕了,也知道野种是谁,她把人弄过来其实是善后的。刑法上说罪不及出嫁女,但要是娘家出了丑闻,出嫁女肯定也没脸见人。 往深层想,皇家还有三门穷亲戚,高门大户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给几十两银子就是主母心情好了,把展氏母子收留在府里居住,换成叶老太太都未必会如此的善心。广恩侯府偏偏收留了展氏母子住下,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根本就不是善心,而是另有所图。 现在广恩侯是高大太太当家,上头高老太太己死,高二老爷是庶出偏偏娶了个嫡出小姐,性格又强势,跟大房以及叶二太太都不是很和气。要是高二太太敢说收留,高大太太完全可以驳回去。 叶茜没跟高大太太打过多少交道,不过可以肯定高大太太不是观音转世,婆家族妹过来投奔就收留,那她要收留的穷亲戚就太多了,给点银子打发就是好心了。努力搜索上辈子关与广恩侯府的记忆,隐隐记得高大太太在婆家比较受气,高大老爷外头名声也不错,也不是十分好色之人,唯独脾气大得很。把高大太太压的大声说话都不敢,叫向东不敢向西。 难道这野种是高大老爷的?展太太带着展飞去投奔当天正好遇上高大老爷,高大老爷看中了她,就跟高大太太说展氏母子可怜,要她收留在府上。高大太太肯定会从命,只怕她与展太太都不会多想,毕竟兄妹关系。就比如自己这个族妹寄住在叶家,肯定会防着孟昭这种外男,绝对不会防着叶景怡这种堂兄。 「二太太真是善心呢,一个族妹还特意接过来照顾。」叶荞打着哈欠说着,中午易困,好好睡一会下午才有精神呢。又道:「没想到你竟然跟展小爷是旧识,说起来展太太也是可怜,有空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展飞住到前院书房,展太太一个人住后院,又是初来乍到,想想也是满可怜的。虽然说展飞是外男,但今年才八岁,还小着呢,完全可以先跟着母亲住上一阵,再放到外书房去。 「展太太才过来,二太太要收拾院子,安排下人,打理行装,清音阁现在肯定忙得很,你千万别过去添乱。」叶茜连忙说着,看展太太的模样,估计也就是一两个月左右,打胎还算容易。三个月之后打胎不但更麻烦,风险也相对大的多。叶二太太现在肯定忙着打胎的事,叶荞这时候撞过去,那是撞祸。 「也是,那就等二太太生日过了,我们再过去。」叶荞说着,顿了一下道:「说起来我们在府里住了这么久,下人客气,份例更是一分不少,我们该好好谢谢二太太。」 初来乍到时没感觉,只以为老太太心善,又疼爱她们,下人们不敢怠慢。现在住久了才知道,叶老太太真是个老佛爷,别说照顾别人了,自己还不能周全。她与叶茜能样样齐全,在国公府住的各种顺心,实在是叶二太太周全她们。 叶茜十分赞同,叶二太太待人确实没得说,叶荞想去看看展太太虽是情理之中,但现在真不是好时候。非得现在说不去看,也想不出多好的理由来,还不如最近盯紧些。便干脆岔开话题道:「以后再说吧,我也困了,先睡一会,下午还要陪着老太太摸牌呢。」 叶荞早就打起了哈欠,两人一个榻上,一个床上各自歇息。 国公府西路三层仪门后第二进大院是叶二太太的住所,与叶老太太正院平行的位置,深度相同,窄了许多,没有跨院。朱漆大门,影壁之后是三间小花厅,是叶二太太的私人会客处。穿过花厅正院,正中五间大房,左右各三间厢房,四方整洁。 院落正中是个大藤架,此时正值夏天,正是枝繁茂盛之时,院中显得阴凉许多。正房廊子上摆着几排各色花草,这也是叶二太太的爱好之一,喜欢园艺常自己摆弄花瓶,都是就地取材。 第七十一章 这是只属于叶二太太自己的地方,叶二老爷要么住前头正房,要么住姨娘再或者住前头书房,不知何时起叶二太太正房中连叶二老爷一件衣服也没有了。妾室丫头们则住到前院正房的厢房里,免了妾室的规矩,除了早晚请安之外,等闲时间没人过来。 正该午休时本该是一片安详寂静,此时此刻寂静是有,安详却换成肃杀。正房里的小丫头和粗使婆子都被派到后头清音阁去打理收拾,展飞也被嬷嬷带着去前头外书房安排,两个心腹婆子守着门口。 叶二太太里间贵妃椅上坐着,向来淡然微笑的脸上却带着一股锐利,好像一把尖刀直插到展太太身体里。高家得爵之后也成了大族,子嗣繁多,只是京城的高氏族人她都认不完,更不用说老家的。如此细细打量着,展太太确实是有几分姿色。 国孝期间各家行走少了,再加上母亲已经过世,父亲忙着养生,与嫂子们说话总有点隔阂。她回娘家的时候也渐渐少了,她要是早知道事情发展不到这一步。直到前几天,高大太太特意派了婆子来找她,她才晓得自家大哥犯下了这样的糊涂事。 「姑太太……我真的没有,我……」展太太承受不住哭着跪倒在地上,叶二太太的目光太利,好像要把她整个人撕开。自从丈夫死了之后,她就再看不到人生的希望,完全不知道何去何从。 「我知道你没有。」叶二太太声音淡漠,要是展太太主动勾引,此时他们娘俩就是不是在国公府,而是尸体在乱葬岗里喂野狗。把心里的烦躁压下去,努力把声音放轻柔一些,道:「起来吧,这不关你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坐下。」 叶二太太的心腹陪房丁喜家的上前把展太太扶了起来,又拿了张小凳给展太太。展太太颤抖着身体被扶着坐下来,手放到膝盖上,仍然哆嗦个不停。 「飞哥儿知道吗?」叶二太太问。 展太太连连摇摇头,她住以广恩侯府后,展飞就被安排到外书房,这也是大家族的规矩。平常母子见面的时候也不多,高大老爷也是极谨慎的人,展飞年龄又小,如何会晓得。 「那就好,孩子要是晓得了,你将来要如何立足生活。」叶二太太说着,顿了一下满是怜惜地轻声道:「我把你们娘俩接到家里,一是想把事情解决了,再就是想补偿你们。你们就在府上安心坐下,我会派人到直隶去,把该是你们的产业要回来。小五的先生是京城出名的大儒,以后飞哥儿也跟小伍一起念书。我看他十分聪明上进,说起功课来也头头是道,以后要有出息了考得功名,得了一官半职,你也也就能享享清福了。」 如此美好的前景让展太太一直黯淡惊恐的眸子里有几分颜色,她能忍着活到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展飞,只要展飞好好的,她的人生就还能改观。又想到眼前的尴尬,以及过去受到的凌侮,心中彷徨无措,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沉默中,后门处脚步声响起,就见婆子端了药碗进来,黑糊糊的药汁,散着说不清的气味。本来还在仿惶中的展太太顿时变了脸色,脸色越发的苍白。 「你有儿子,有田产,儿子成家立业了,膝边子孙围绕,净享老太太的清福。」叶二太太缓缓说着,眸子里好像带着一股魔力,让展太太的思绪也跟着飘了起来,又道:「你总不想把这么个孽种生下来吧。」 孽种两个字让展太太的身体颤了一下,这是族兄的孩子,确实是孽种。眸子里闪出一股难得的绝决,端起托盘中的药碗一饮而尽,然后低声对叶二太太道:「多谢姑太太。」 叶二太太微微笑了起来,道:「以后住在这里,叫我姐姐就是了。」 「是。」展太太低头应着。 打胎药喝下去,药效并不会马上显出来。西厢房已经简单的打扫出来,丁喜家的和婆子上前扶着展太太过去。屋里再次安静下来,叶二太太靠着贵妃椅躺了下来,心中难得的烦乱,却是还闭了眼,小睡一会。 睡前被耽搁了一会,醒的也就有些晚。丁喜家连忙扶着叶二太太起身,轻声道:「已经妥当了,我亲自收拾的胎包,西厢房也已经收拾过了。」 「人呢?」叶二太太问着。 丁喜家的小声道:「已经送回清音阁,派了两个可靠婆子跟着过去侍候。」 「东西呢?」 「她和展飞从那府里带过来的所有东西,我全部清点一遍,很妥当。」丁喜家的说着,相信高大老爷也不会那么糊涂,搞了堂妹还给堂妹留东西当物证。 叶二太太点点头,也不再问。丁喜家的也不再说,连忙唤来丫头梳洗侍候。 下午管家媳妇例行回事,快到晚饭时节,侍候的婆子悄悄过来回话,展太太已经挨过去了,这胎落的还算顺利,接下来只要好好调养身体就没大碍。 「那你们好生侍候着,让小厨房多炖些补品送过去。」叶二太太说着,本来看展太太如此弱不禁风还有些担心,知道没事也放心了。 「是。」婆子答应着去了。 丁喜家的旁边听着,笑着道:「姑娘就是心慈,这样的人还如此优待。」要按照高大太太的想法,实在不行那把展太太和展飞一起弄死,乱、伦这样的大丑闻绝对不能暴出来。 「孤儿寡母本来就不容易,在婆家被欺负,好不容易投奔到这里来……」叶二太太顿了一下没说下去,只是重重地叹口气。 好好的清白女子被族兄奸污怀孕,已经是大悲剧,何必要跟着作恶非得置她于死地,孩子打下来,事情就过去了,就是展太太想翻口指认,时过境迁也没有丝毫证据,高大太太紧张过度了,更何况展太太也是会翻口指认。 就看中午时展太太时的神情表现,性格软弱,没有多少主见,随波逐流的人生,把所有的希望压到了儿子身上,绝对不会对外透露一丁半点自毁前程。至于贞烈刚强,都被奸出孩子了,仍然一声不吭,连自杀都不舍得的人,根本就没有危害性。 普普通通的生命,没什么鲜艳的颜色,也不会留下太多的痕迹,但仍然是一条性命。有其他办法解决问题,就不要用残忍的方式抹杀掉。 「太太,庆丰回来了。」小丫头进来回话。 叶二太太有些发散的思维收了回来,道:「让他进来。」 小丫头快步去了,没一会庆丰进到里间,三十来岁的模样,不像其他小厮那样拱腰缩背,不管何时腰都挺得很直,配着沉默寡言的脾气,出门在外时,几乎没人能看出他是小厮。这也是叶二太太最喜欢的地方,即使是为人奴仆了,也不要把腰弯下去,自己都弯下去了,那就别指望别人给你的直起来。 庆丰算是陪房,当初叶二太太嫁来时,奶妈一家都跟了过来,庆丰是奶妈的儿子。后来奶妈年长,叶二太太便放了身契,又给了银子地亩。奶妈有三子,庆丰是最小的,便留了下来,基本上不能让人道的外差都是他做的。 「事情已经妥当。」庆丰上前说着,低头看着地面,声音波澜不惊。 叶二太太点点头,道:「你辛苦,回去歇几天再过来当差。」 第七十二章 她是挺中意杨婉真这个儿媳妇,但杨家这种亲家若是在京城,想想就觉得太碍眼。也不用现在就走,杨婉真嫁进来之前离开京城就好。 「不苦。」庆丰说着。 叶二太太听得笑了起来,看向庆丰道:「那也去歇着。」 「是。」庆丰这才退下去。 七月七是叶二太太生辰,因高老太爷还在世,七月初六早饭请安之后,叶二太太便辞了叶老太太要回娘家给父亲磕头。叶老太太自然允诺,还早命人备了礼物让叶二太太捎回去,也算是亲家的一些小心意。 各色东西准备齐全,叶二太太上车回娘家,广恩侯府离理国公府有点远,外戚与武勋不能算是同系统,要走三条街才能看到广恩侯府的大门,从西角门进去。叶二太太道:「在二门停就好。」女眷的马车可以直接驶到三门,这趟却没有必要,她要先去二门里书房一趟。 车夫没有回应,车驾却是在二门停了下来,丁喜家的扶着叶二太太从车上下来,从垂花门旁边的角门进去,正中五间是正厅,三间东厢房就是高大老爷的书房,常有清客与高大老爷谈词论画。此时院中却静悄悄一片,只有门口两个小厮站岗,看到叶二太太进来,没有传话进去,却是打起帘子。 丁喜家的带着丫头婆子在书房门口就立住了,叶二太太直进到屋里,只见高大老爷正中书桌前坐着,手里拿着本书,似乎看的入神,头都没有抬一下。将近四十的人,保养的很好,丝毫没有发福的迹象,高家从上到下都是好容貌,他也不例外,同父同母的兄妹,与叶二太太眉眼之间十分相似。 叶二太太秀眉拧紧,上前两步走到案几之前站住,看高大老爷仍然不抬头,便伸手把高大老爷手里的书抢过来,照着高大老爷脸上摔了过去。高老大爷并没有躲闪,如此的距离自然砸个正着,又听「啪」的一声,书本从高大老爷脸上反弹到地上。 「大太太是越来越放蠢笨,多大一点事还处置不了。」高大老爷说着,脸上多少有几分不自在。 「亏得大嫂与我说了,不然白白填了两条人命。」叶二太太沉声说着,随即声音却是软了下来,道:「哥,抬头三尺有神明,就算不给长辈子女着想,就是为了自己,你也该积积阴德。」 「什么大不了的,还说到阴德了。」高大老爷说着,语调低了下来,声音中多少有几分尴尬,避开脸去不看叶二太太。 叶二太太道:「大嫂并不是善妒之人,就是哥哥觉得偷情才有情调,家里丫头媳妇也不少,何必去……」 高大老爷抬头看向叶二太太,动动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末了只是轻轻一叹,道:「我晓得,以后也不会再做这么荒唐的事,也不会让你这么操心。」 「你是我亲哥,操再多心也是我应该的……」叶二太太说着,神情却是黯淡下来,道:「哥哥年龄也不小了,要好好保养自己,我在叶家无儿无女,要是有什么事,以后能靠上的也就是哥哥了。」 高大老爷神情顿时软和了许多,不再像刚才敷衍,真心道:「是我太糊涂,也是……以后我再不会如此。」 叶二太太低头把刚才扔在地上书捡了起来,又交到高大老爷手里,道:「嗯,哥哥好好看书吧,我去看看父亲。」 说着转身就走。 「清瘦了许多,也要好好保重自己。」高大老爷突然说着, 「夏天总会清瘦些。」叶二太太回身说着,终于朝高大老爷笑了笑。 高大老爷也笑了起来,道:「明天是你生辰,东西我都准备好了,走时拿上,我就不打发晖哥儿去了。」 「也好。」叶二太太说着,转身去了。 高大太太张罗了席面留叶二太太吃饭,都说小姑子难缠,高大太太从来都很幸庆有这么一个小姑子。高老太太已经去世,高老太爷早就凡事不管不问,每每高大老爷犯了牛脾气都是叶二太太来劝,也就她的话高大老爷能听进去。 「祸根已经除了,嫂子就放心吧。」叶二太太笑着说,想想又问:「那展氏母子原本在这里使用过的东西……」 「听妹妹的话,全部处置了,一样都没留。」高大太太说着,感激地看向叶二太太道:「亏得有妹妹你,把那两个祸害接走了断了,不然我真是……」 也不是她这个当家主母如此无能,连旁边族妹都料理不了,而是高老大爷又发起了无明怒火,她就真的无奈了。夫妻这么久,要说高大老爷待她不好,偏疼爱妾庶子,养了一如莺莺燕燕不进她的房门,那也是亏了高大老爷。 但高大老爷那样的脾气,有时候也真让她无奈,人都到中年了,脾气性格也早磨出来,正常夫妻都是有话说话,凡事有商有量的。高大老爷则是凡事都要听我的,我说怎么做就要怎么做,错了就要发脾气。为此她也跟娘家人哭诉过,结果被娘家兄长训斥了一顿,夫为妻纲,听话是本份,又不是让她正室听妾室的话,这样也抱怨就是要惹人笑话了。 「看大嫂说的好像我有多大功劳似的,这才多大点事。」叶二太太笑着说,又道:「大哥那脾气,偶尔犯了起牛劲,嫂子就多体谅他吧。事情已经了结,人就在我那里,大哥也说以后再也不会如此糊涂,大嫂也消消气吧。」 高大太太听得顿时笑了起来,这就是会说话的,要是高大老爷有叶二太太十分之一的好脾气,她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看着叶二太太却是忍不住叹口气,道:「你别怪我唠叨,妹妹年龄也不小,身边没个儿子总是不大妥当,大的呢只怕也养不熟了。不如另买两个妥当的人放到姑爷屋里,等下儿子你就抱过来养活。」 儿子还是要养自己的好,但叶二太太眼看着年龄也不小了,只怕难生出来,那就只能养别人的。男人也不是靠不住,只是到最后总是要依靠着儿子,总要先握住一个在手里。 叶二太太听得笑而不语,这种话几乎每个女人都在说,得有儿子,得要指望着儿子养老。只是她清清白白一个人,何必被这些个蠢笨东西拖累着。她从来不认过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好好死去,人生在与过程,结果只是过程中的一小部分。 女子更是为了,忍耐婆婆,丈夫,亲生孩子就算了,还要料理庶子庶女,为了外头的贤惠的名声,也是想着熬出来也能成为老太太。却不知道忍耐的痛苦折磨中,人生最美的花期已经度过,眨眼之间黄泉路近。等来了好结果,也等来了黄泉路,何必,何苦呢。 【卷一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寄养贵女卷一:初入国公府》作者:荞楚 2、《寄养贵女卷二:富贵要人教》作者:荞楚 3、《寄养贵女卷三:退婚换相公》作者:荞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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