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悲剧元凶的最强异端,最后头目女王为了人民牺牲奉献》 第一章 任性公主的觉醒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虚空文学旅团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书友同萌会 录入:kid 我的人生称不上一帆风顺。即使如此,也过得还不错。 我在高中三年级时考上短期大学后,烦恼著该如何充实度过剩下的长假。乾脆把偷偷沉迷的女性向游戏从系列第一代重新玩一遍吧。当我哼著歌通过十字路口的瞬间……由于交通事故,人生便无足轻重地落幕了。 ……我现在回想起前世的记忆。 「公主……!请振作点!!」 「普莱朵殿下!!」 身边的侍从们如此叫唤,我则抱著头,膝盖瘫软,整个人失去平衡,当场失去意识。 「谁去叫医师来!!也向女王陛下与王夫殿下报告!!」 「第一公主殿下出事了!!」 我的名字是普莱朵罗耶尔艾比。 今年八岁,是这个国家女王的大女儿,也就是第一公主。而且,这里是前世我在死去之前打算重玩一遍的女性向游戏「你与一线光芒」的世界……不过,为什么偏偏是普莱朵呢?竟然转生成这种最差劲、邪恶、邪门歪道的最后头目!! 清醒后,我果然躺在床上。张开双眼,一边暂时看著豪华绚烂的房间天花板一边思考。在视野一角,复数侍女有些在原地慌慌张张,也有人跑出房间叫人了,但我现在无心理会。 ……我只能再活十年吗……活到与前世同一个年纪时,人生竟然将再次结束。 我茫然无措,一注意到时,脑袋竟然已经完全接受我前世的记忆了。明明对于今年八岁的小孩,这份事实实在太重大了。不过无论怎么想,这个世界都和前世玩过的游戏一样。从登场人物、路人角色、世界观设定都一模一样。 这样的我,普莱朵,在十年后已经让这个国家分崩离析,作为游戏的最后头目君临国家的顶点。对攻略对象的心灵造成无法抹灭的伤害,而我将付出生命对主角和他们偿还这股罪孽。 我转生的这个世界,是前世沉迷的女性向游戏「你与一线光芒」。 这款游戏在众多女性向游戏中也是少见能推出复数作品的系列作,而这个世界则是系列的第一代。玩家普遍昵称「你光」,受到广泛支持,是说我最先沉迷的虽然是有推出动画的系列第三代,不过从第三代入坑,往前玩了前一代、前前一代,也钻研了第三代以后的作品,只要推出新作,我一定会玩。 「普莱朵!!」 听见「碰咚」的声音,父王就打开门走进来了。在卫兵开门之前,他自己就把门打开了。 「父王……」 由于眉间深深刻著皱纹,因此父王常被误认为在瞪视人,乍看之下神情严肃,其实他非常慈祥,虽然有时也会严格要求,基本上还是很疼爱我这个女儿。他是我最喜欢、自豪的父王,是这个国家的女王的丈夫,也就是王夫。 想和女儿两人谈话。他这么说,在周围待命的侍女和卫兵便匆匆忙忙地离开房间。 「你还好吧?」 「还好,我突然头痛……」 「医师说你的性命无碍……不过罗莎也非常担心你。」 罗莎是母王的名字。这个国家的女王。这个国家最高的权力者不是父亲,是我的母亲,罗莎罗耶尔艾比。由于忙于女王的公务,我几乎见不到母王。虽然父王总是这样对我说,她因为公务十分忙碌,其实很想见你,但我现在明白了。真正的理由是…… 「父王。」 什么,怎么了?视线中,父王定睛看著躺在床上的我的脸。 「我有个六岁的妹妹吧?」 「!?」 没错,这里是游戏世界的话,那个人当然存在。缇雅菈罗耶尔艾比。小我两岁的妹妹,这个国家的第二公主,同时……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我才刚取回前世的记忆,还没有注意到这一句话的严重性。 「你为什么知道……!?」 出生后第一次看见父王如此吃惊。 ……咦?不过这个景象,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难不成你也和罗莎一样,觉醒『预知能力』了吗……!?因为这样才昏倒的吗!!」 他认真地盯著我的脸,轻轻抚摸额头上的头发。我的头发遗传自父王的深红色,与母王的卷发。 「啊啊……恭喜你,普莱朵。你是我国真正的第一王位继承人哦。」 父王这么说,眼角隐约泛出泪水,对我笑了。不过,相对于父王的笑容,我却因为自己不经大脑的言论而说不出话。就像金鱼一样嘴巴一张一阖,拚命忍耐,不让自己大叫出声。 没错,我刚刚的言论……不就是游戏中普莱朵的年幼回忆场景吗!! 这个女性向游戏「你与一线光芒」的舞台是大国「弗利吉亚王国」。这里是世界中唯一,能够诞生出拥有特殊能力人物的不可思议国家。 「预知能力」…………在几百人之中,才会诞生一名特殊能力者。其中格外稀奇的,就是只有这个国家的王位继承人才会被授予的「预知能力」。虽然每个特殊能力者的能力都不同,每隔几十年,只有王族才会觉醒预知能力。其中大多是第一王位继承人,尤其是女性才会觉醒,而弗利吉亚王国的习俗是,将获得这种预知能力的人视为「下任王者的启示」,让其继承下一任的王位。 游戏中的场景是,普莱朵八岁时突然昏倒,清醒后说出仍未公开的妹妹存在。这一天就是父亲对普莱朵表明妹妹存在的日子。正是普莱朵的预知能力觉醒,以及获得王位继承权的瞬间。 不就是现在的状况吗!!谈论这件事的攻略对象往往都对此表示「那就是这个国家悲剧的开始」!! 虽然对为此开心的父王不好意思,但我对按照游戏发展的这种状况只是再度陷入绝望。虽然我总算脱离金鱼状态,思索这并非预知能力的藉口,却也想不出好主意。父王对陷入茫然的我开心好一阵子后,说:「现在就好好休息吧。有些事你还不晓得,之后再谈吧,也包含妹妹……缇雅菈的事。」便离开前往向母王报告了。在父王离开后,在房间外待命的卫兵和侍女们随即进入室内。 「妹妹…………」 我低喃道,注意不让周围听见声音,这次转头看向能将庭园一览无遗的房间窗户。 「我已经……全都一清二楚了。」 高贵、睿智的母王,与辅佐母亲、慈祥的王夫父亲。我的妹妹缇雅菈罗耶尔艾比遗传到双亲的睿智与仁慈。她是第二公主,是这个女性向游戏的主角。从诞生后就身体虚弱,考量到暗杀和绑架的危险,在六岁生日前都没有公开她的存在,是娇弱又惹人怜爱的公主。虽然是家人,但年幼的普莱朵一直不晓得有这位妹妹。 缇雅菈……与普莱朵这种乍听之下就很高傲的名字不同,这个名字多么可爱啊。不行了,八岁的身体一变得感伤,眼泪就要掉出来了。我心想邪门歪道的最后头目不适合这样哭泣,吸著快要与眼泪一起冒出的鼻水,不让它流下来。 ……没错,我是这个世界的最后头目。成为主角和攻略对象的宿敌,邪门歪道、唯我独尊的女王,就是我普莱朵罗耶尔艾比。而我是游戏中的任何路线都绝对会被攻略对象和主角制裁而死亡的反派,换句话说就是最后头目。唉,虽然在坏结局,相对的是缇雅菈或攻略对象死掉啦……话虽如此,我没有意愿活用前世的记忆开挂进入坏结局。要说为什么,因为主角缇雅菈与攻略对象都是善良的人,而最后头目的普莱朵,是理所当然应该死亡的邪门歪道女王。 虽然「你光」是我最喜欢的游戏,但包括我在内,可说一百人之中就有一百人无法喜欢普莱朵吧?尤其是玩家越喜欢攻略对象,则依比例越讨厌这个角色。一想到我转生成这个普莱朵,整个人火冒三丈。不禁像平常一样一脚踢飞位于床边的矮桌,让随侍在旁的侍女为之一惊。 「啊…………对不起。」 糟糕,这种事不断累积,就会变成穷凶恶极的女王吧……我这么想而开口道歉,结果沉默地摆正桌子的侍女睁大双眼,低声回道:「小的担待不起……」明显不知所措。 我想也是。过去只要父王不在身边,我就会大耍任性,对好几位侍女大喊开除、惩罚或处死。当然,关于惩罚和处死,父王全都出面阻止了。即便如此,平时我在踢飞桌子后,反而会吵著大叫「快点摆好啊!!」吧。不过老实说,想起前世不起眼的平民草根性与伦理观,加上知道自己下场的现在,实在无法这么做。说起来,虽然普莱朵觉醒了预知能力这种惊人的能力,在游戏里却完全没有用在好的方面。不如说,会用来陷害攻略对象,或者即使知道悲剧即将发生也作壁上观……这次的预知也一样,只预知有个妹妹而已,如果能预知别的事情就好了。例如,对了,父王的──…… 「啊!!」 我回神,快速跳下床。待在房内的侍女全都转头看我,连在门外的卫兵也跑进房内。他们纷纷嚷著「请问怎么了」、「有什么不适吗」,但现在不是管这种事的时候。 「父王在哪里!?」 「王夫殿下方才前去向女王陛下报告了…………」 糟糕,这样下去…… 「现在立刻阻止他!!不可以让他搭上马车!!」 「可是……女王陛下就在城内,因此不用搭乘马车吧?」 糟糕,就算是第一公主的侍女,也不可能掌握女王突发的行程。毕竟他们从刚刚就一直陪在倒下的我身边。 从窗户探出身子,能够看见庭园。而马车就停在前面,父王现在正打算搭上马车。由于身为女王的母王因为紧急公务而出城,马车是父王为了而准备的。 不行,不可以搭上那辆马车! 「父王──!!」 我使出浑身力量大喊,父王停下脚步,悠哉地对我挥手。不对,我不是在送行。如果说不可以搭马车,一定只会被认为是小孩子在耍性子。 …………这样的话。 我将脚跨在窗台上,探出身体。父王也因为吃惊,整个人转身看向我。 不愧是第一公主的房间。比透天厝的屋顶还高吧?先不说成长为最后头目的普莱朵,八岁的孩子从这里跳下去的话,说不定会受重伤。 「公主!?请别这样,公……」 「别过来!胆敢阻止我的话,绝不原谅!!」 我对侍女吼叫,整个人直挺挺地站在窗台上。只要失去平衡,就会直接倒栽葱跌下去吧?风向正好是逆风,强风从正面吹过来。长长的头发贴在脸和脖子上,令人呼吸困难。父亲脸色大变,从下方大喊:「别这样,普莱朵!!」 太好了,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我身上。 为了不掉下去,我单手紧紧抓著柱子,大力吸了口气。这是为了让声音清楚传到父王的耳内。 「父王!不可以搭那辆马车!!那辆马车的车轮坏掉了!您在见到母王之前就会发生意外!!」 就算有一段距离,也能看见父王无比吃惊。那是今天第二次的吃惊表情。在我把话说完时,从后方有个身穿铠甲的手伸过来。是卫兵。一回过神,他已经抓住我的身体,把我拉到房内。事情发生在剎那间,让我愣住,从窗外传来父王「立刻检查车轮!!」的叫声,令人松了口气。 太好了,这样就能安心了。 游戏中,普莱朵的父亲为了尽早向女王传达普莱朵平安无事,与预知能力觉醒的事,而搭上马车离开,由于车轮坏了而发生事故,身受重伤。虽然没有当场死亡,人送回城内时已经奄奄一息,撑到女王回来。而在死前,他向女王传达普莱朵预知能力的觉醒后,就断气了。 游戏中,普莱朵没有预知到父亲的事故。不过我在前世玩过游戏,成功防范未然…………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想到这里,由于我没抵抗,卫兵也松开了手。我一回神,环顾房间后,不禁发出「噫」的怪声。原本打算阻止我却反而被大骂的侍女,蹲坐在原地哭泣。周围的其他侍女也都僵在原地,所有人都脸色发青。只有把我拉回房间内的卫兵问道:「您有没有受伤?」我在回答他之前,这次有个稍微年长的侍女走到蹲下的侍女前。她当场跪地磕头说:「非、非常抱歉!!她做错事了,恳请、恳请原谅她的鲁莽…………」她颤抖著身体,不住道歉。 糟糕,我或许做得太过火了。 我现在是第一公主。而且在取回前世得记忆之前,是个非常任性的女孩。而我大吼「胆敢阻止我的话,绝不原谅」。接著,卫兵阻止了我。看在侍女眼中,只是想像我会迁怒而不知下达何种处罚,所以在恐惧吧? …………我让他们害怕了。普莱朵的,我的任性竟然如此………… 「对……」 越思考,脑中就越混乱。仔细一想,卫兵也是做好被普莱朵惩罚的心理准备而阻止我的吧?这都是为了女王与王夫重要的女儿,为了这样的我。 「对……对不起~!!」 因为感情被八岁身体影响的缘故吗?只要想到任何痛苦事,就无法停止流泪。卫兵和侍女都为此慌张不已。在父王脸色大变地回到房间之前,我只是不断地哭著,并对添了麻烦的侍女与卫兵不断道歉。 活了十八年的前世记忆苏醒后就知道了。握有权力的可怕之处。以及被耍得团团转的人有多辛苦。虽然这条命只剩十年,希望我至少别忘记这件事。 因为我是这个国家的第一公主。 父王安抚嚎啕大哭的我,在我终于能够说话之后,他责怪我说再也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检查车轮后,发现一个裂痕,以防万一换上了另一个车轮。我提到这是预知能力得知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谢谢」他这么说而紧紧抱住我。让我泪腺又松弛了,我又哭出来,泪水无法停止。 之后,父王对回到城内的母王说明事情经过,女王知道后,大肆对整个国家宣传我是王位继承人。我介入打算询问侍女与卫兵详情的父王与他们之间,坚持是我不好,他们只是担心我,要处罚就处罚我吧。父王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处罚任何人,结果所有人都没有接受惩罚。 当天晚上,在我睡著之前,父王久违地陪在身边。宛如在回忆往事般,缓缓地跟我说妹妹缇雅菈的事。原本预计今天要告诉我有个妹妹。一个月后在缇雅菈的生日可以见面。母王为了照顾身体虚弱的缇雅菈与处理繁忙的公务,无法拨空见我。也提到她是什么样的女孩。父王抚摸著双亲遗传给我的头发,对我说了好多、好多遍。 「不过,你和缇雅菈都是我的宝贝女儿,这是不会变的。」 父王这么说的时候,眼神真的好慈祥。 没错,就是这句话。如果父王活著,不断对普莱朵诉说这句话,就不会如此扭曲了──……果然已经扭曲了吧。毕竟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已经目中无人了。 最后,我正式以王位继承人的身分学习的课程也将逐渐增加,帝王学、民俗学、礼仪和仪式,谈论这些的途中我越来越想睡。最后在成为女王前,要尽快收养弟弟担任你的辅佐──……讲到这里时,我就进入梦乡了。 咦…………弟弟……?? * 「我不原谅你……我不原谅你……!!我要杀了你……!!」 有个男孩子在哭泣。他一边哭泣,眼中燃烧著憎恨。 那个男孩子的视线前方有个女孩子。 女孩子还不晓得女性特有的检点笑法,她捧腹大笑,低头看著男孩子。 「啊哈哈,你白痴啊?怎么可能做到。因为你刚刚──……」 我知道这个男孩子、女孩子是谁。不对,我不仅知道女孩子是谁。她是…… 我。 普莱朵罗耶尔艾比。她……不对,这个我就是对所有攻略对象造成无可抹灭伤害的当事人。而治愈那些伤痕的就是我的妹妹,游戏主角缇雅菈。在游戏结局,她代替受到制裁的姊姊成为女王,与攻略对象携手引导国家走向和平。 我在游戏中看过这个影像。记得是,攻略对象的其中一人与过去的回忆场景。 「为什么要欺骗我!?我……我只是……!……想见面……只是这样而已……」 我指著因痛苦而哭泣、咬紧牙关的男孩子,嘲笑他。打从心底感到开心的笑容,残酷到令人无法想像只是个女孩子。即使被嘲笑著,男孩子也边哭边嚷著某个人好几遍、好几遍。想见面、想见面,他如此哭诉著。 「啊哈哈哈!……啊,对了,对了。这件事要对任何人保密哦?……反正,不会有人在意原本是骯脏平民的你吧。」 对于大笑的我,男孩子哭泣著,发出吼叫般的嘶吼声。他再度反覆说出憎恨,说要杀了你。 记得名字是……史提尔。史提尔罗耶尔艾比。他是普莱朵的……义弟。 …………有谁、谁来救他。 他明明没有任何过错。 悲剧元凶的我无法拯救他。 能够拯救他的……对,只有在城里生活,他唯一救赎的义妹──…… 「缇雅菈……」 我突然睁开眼睛…………似乎做了一场梦。 起床后,侍女帮我打理仪容,梳头时,我看著自己的脸。遗传自父王的凶恶眼神,不愧是最后头目的长相。深红色的头发也遗传自父亲。只有微微的卷发遗传自母亲,虽然父王也为我开心,不过瞳孔的颜色是紫色,就像个魔女。取回前世的记忆以后,老实说看著这张脸也很痛苦。毕竟穷凶恶极最后头目的脸,可不是一大早就该看的东西。 在「你光」中,主角父亲因事故身亡,女王母亲也因为大受打击,宛如追随丈夫般过世了。获得预知能力的普莱朵很早就继承王位,一直以来任性妄为的普莱朵,疏离独占母亲爱情的妹妹,将缇雅菈软禁在偏僻高塔。她穷奢极欲,导致人民生活困顿,国势衰弱,原本和平的大国也逐渐成为连周围国家都为之警戒的独裁国家。 游戏在十年后,缇雅菈成长到十六岁的生日开始。顺道一提普莱朵十八岁。主角认识攻略对象,治愈他们内心的伤口,对抗女王普莱朵,过程中也断断续续展现自己能力,在高潮的对峙场面中,与普莱朵同样被喻为王者启示的预知能力觉醒了。 「……莱朵殿下……普莱朵第一公主殿下?」 「是!?」 侍女的声音让我终于回到现实。我发出奇怪的声音,转头后,已经梳妆打扮好了。是当时我弄哭的侍女。明明发生过那种事,这位侍女依然和善地对待我……不对,不如说或许比以前更亲切了。以前她并不会用如此柔和的表情看著我。侍女「呵呵」地淑女般的笑著,对我说已经结束啰。说真的,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有注意到她是这么棒的侍女呢?侍女是…… 咦?此时我偏过脸。我想到这里,转头看向侍女。 「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虽然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不过立刻就对我微笑道:「小的名叫洛蒂。」在那之后我在城内四处走动时,也询问昨天庇护洛蒂、对我道歉的侍女,与把我从窗户上拉下来的卫兵名字,他们很乾脆就告诉我了。年长的侍女是玛莉,卫兵是杰克。洛蒂、玛莉和杰克。只是知道名字而已,感觉父王以外的存在第一次点缀了这座城内充满绝望的生活。 只是过了一天,对我的眼光都改变了。过去虽然也身为第一公主,但我的预知能力觉醒了,因此确定是第一王位继承人。同时将父王从马车事故中拯救一事的传闻似乎也爆发性的传开。一些人表示「听说那个任性公主悔改了?」、「女神降临到任性公主身上了」,或者也听见有传闻说我获得预知能力而成为与王位相应的高洁之人,虽然想否定一切,只能装作没听见而拚命忍耐。什么女神,只是取回前世的记忆而已,我就是我,游戏中的普莱朵即使获得预知能力也没有改变穷凶恶极的态度。甚至更猖狂。 ……我想不起来今天早上作的梦。总觉得是非常重要的梦……说起来,攻略对象是谁呢?整个系列,攻略对象包含隐藏角色,大概五个人左右……在攻略所有角色时,由于重覆进行好几次,游戏整体的流程都还记得,不过个别攻略对象的细节就没印象了。说起来我沉迷的是系列第三代,世界观相同的系列第一代与第二代,只有以前曾经全破关一次而已。之后我拚命玩第三代以后的新作,偶尔回过头来玩的,就只有一开始沉迷的系列第三代而已。 前世时,在我想从系列第一代重新玩一遍时就死了。唉,之后见面就能想起来了吧?反正人生会按照游戏发展……咦?说起来,游戏中原本因事故过世的父王还活著,母王也很健康,这样又会如何呢? 这个游戏世界的故事能够改变吗??事到如今,我才无意间注意到重要的事,到了隔天。用晚餐时,父王通知我说,攻略对象之一的义弟会在两周之后来到城内。 第二章 极恶公主与义弟 我好忧郁。 今天是要成为我弟弟的史提尔来到城内的日子。 ……人生又按照游戏发展了。父王提出义弟的话题时,真的很焦虑。我才八岁,领养义弟还太早了……虽然努力委婉地拒绝,不过王位继承人代代都会收养比自己小的男性成为王族养子当作辅佐,这是义务。就算才八岁,已经确立王位继承权的话,现在必须收养义弟担任辅佐。实际上就是我的近侍,未来的摄政。既然说到这种地步了,我也没有话可以反驳。虽然是义弟,老实说就是王位继承人专属的特别辅佐兼近侍。成为王族的近侍,需要有优秀的特殊能力等条件,而且必须是年龄比王位继承人还小的男性。理由是避免暗杀什么的,条件则是即使拥有王族立场也无法取代现王族的性别、年龄的人。 「史提尔……」 唉……我一边叹气,嘴上念著尚未谋面的义弟名字。游戏中这个角色会成为主角的义兄。 他一定已经受伤了。由于王族的命令,他得和最喜欢的母亲分离。 史提尔罗耶尔艾比。 父亲很早就因病过世,从小就由母亲独自拉拔长大的平民。他是特殊能力者,包括自己在内,能将碰触的东西转移到设定好的地方。记得是瞬间移动还是转移之类的吧? 普莱朵利用他想见分隔两地的母亲的思念,设下圈套。透过缔结「隶属契约」,无法违抗她的命令,这根本不是「辅佐」,单纯只是成为她的「奴隶」。 当然,现在的我没有这种打算……话虽如此,内心一角仍不安想著:「平民出身、没有血缘关系的那孩子,就算我成为姊姊,他真的愿意听我的话吗?」一定是这个时候发现妹妹的存在,加上父亲刚过世,让普莱朵著了魔。肯定是此时史提尔的愤怒或是憎恨的反应令人愉悦,而记住折磨他人的快乐。之后也让史提尔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在我沮丧地思考这些事时,听见侍女洛蒂的声音。要成为义弟的男孩已经来到王城了,父王打算介绍给我。 「普莱朵。他是史提尔,这孩子今天起就是你的义弟了。年纪比你小一岁,今年七岁。以后就是你的辅佐了……将来会成为摄政。虽然是平民,却拥有瞬间移动这般非常优秀的特殊能力。你们要好好相处。」 父王这么说而介绍给我的男孩,果然有我前世看过的游戏中史提尔的影子。一头漂亮的黑发与黑眼,白晰的肌肤与高挺的鼻梁。虽然外表稚嫩,现在是个可爱的男孩子,将来会成为沉著冷静、戴眼镜的知性派角色呢……虽然现在还没有装备眼镜啦。 想到这里,我注意到远比眼镜更显眼的东西,不禁往后退一步。 来到城里之前,他的衣服和装扮已经做了最低限度的打理。不过,正因为全身穿戴整齐,手铐才格外显眼。加上垂著头、阴暗的表情,整个人就像罪犯一样。双手之间,系上让人能一定程度移动的长锁链。看在小孩子眼中也很清楚,宛如手环的物品,从光泽和宝石般的装饰就可看出不是普通的材质。 「啊,那副手铐吗?虽然很可怜……不过还得戴上一小段时间。他在来到这里之前,多次想用瞬间移动逃跑,还有让卫兵受伤,发生过不少事……现在已经接受现状了,不过为了不让他逃跑,就暂时用手铐封住他的能力。」 父王说:「明天让你缔结『从属契约』。之后就能解开这副手铐。」抚摸史提尔的头。从前世的伦理观来看虽然很过分,不过在这个世界理所当然。为了不背叛王位继承人,义弟得签下「从属契约」。 「从属契约」是这个国家才有的契约。由特殊能力者制作的契约,只要在上头签下彼此的名字,一生就无法打破契约。话虽如此,「从属」纯粹只是无法背叛主人,若主人不允许则无法离开一定以上的距离。就是这种契约。 不过游戏中的普莱朵让史提尔签下的是「隶属」的契约。不仅有「从属」不会背叛、得随侍一旁的效力,加上绝对不会违背主人命令,具有强大的拘束力。普莱朵从过世的父王书库中偷拿出来,在缔结「从属契约」的前一晚,让史提尔签名。还宣称「只要在这里签名,我就让你见到母亲」。 由于事先签下拘束力强大的契约,即使之后签下「从属契约」后也无法盖过。平民出身,除了自己名字以外无法读写,七岁的史提尔知道这份签名的可怕之处,是在缔结契约以后。 不过,我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 我跑向一直低著头的史提尔,握紧铐上手铐的双手。 「我是普莱朵罗耶尔艾比哟!很高兴见到你,史提尔。我们会成为家人,今后请多多指教啰!」 我笑著这么说之后,史提尔吃惊地抬起头,接著又再度垂下脸,低喃道:「好的……」 咦??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我的笑容不自觉地抽蓄,缓缓离开史提尔。对了,这也是在游戏中见过的场面与台词。在史提尔诉说的过去,年幼的普莱朵展现和善的笑容、接近史提尔,当晚就假装成温柔的姊姊,让他签下隶属契约!! 果然命运就是按照游戏的剧本前进……我内心满是绝望,远离史提尔后,父王说:「今天已经累了吧?为了明天,你在房间好好休息吧。」带著史提尔去他的房间了。 说起来,这次是父王介绍史提尔的。游戏中好像是父王的辅佐官……之类的人介绍的。因为父王还活著吧?咦?辅佐官大概另外有事吧?回想起来,父王来见我时,基本上都没有带著辅佐官,独自前来,所以我不清楚。见面的次数大概一只手都数得出来吧? ……哦,那种小事先不管,顾好史提尔才对!! 现在比起模糊不清的记忆,眼前的史提尔更重要。我为了追上父王与史提尔而跑出去。不知道房间在哪里的话,之后根本束手无策! 史提尔的房间就在我房间低一层楼的位置。父王立刻听见我的脚步声,只告诉我房间位置后,「今天就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唤来洛蒂与玛莉,让我回到自己房间了。 不过这样可不行!明天,在缔结从属契约之前,我必须和史提尔谈谈。记得游戏中普莱朵是在晚上对史提尔设下圈套的。那么按照游戏,等到晚上应该有机会和史提尔聊天才对。 我回到自己房间,等洛蒂他们离开后,说要去找父王而离开房间。实际上我不是去找父王,而是父王的书斋。游戏中普莱朵也潜入过,警备方面应该有办法吧?我这么想著,结果比想像中更轻易潜入了。我从抽屉里找出想找的东西后,急忙在巡逻来之前将其塞入衣服中,逃出书斋。 晚餐的时间也同样用今天已经累了的理由,史提尔就待在房间用餐。果然这里也只能像游戏一样潜进去了。毕竟就在我房间下方,我也想过从窗户绑好床单闯进去,不过不久前才给洛蒂他们添麻烦,所以不可以这么做。而且就算我有前世的记忆,公主可不能随便做出这种粗鲁的举动。 (插图005) 那么普莱朵呢?我该如何像游戏一样见到史提尔??我的话──……! 此时灵光一闪,我不禁露出奸笑。哎呀,我果然就是那个一肚子坏水的普拉朵女王呢…… 我从房间拿出厚重的书,堂堂正正地在深夜走向史提尔的房间。来到房间前,果然有两名卫兵在看守。 「普莱朵殿下。」 卫兵立刻注意到我。我回给他们一个微笑。 「我想读书给史提尔听。因为那孩子还无法读写,父王也允许我了。」 我对自己房间前的卫兵也用同样的说法。虽然我在说谎,只要端出父王的名字,他们应该不会阻止我。果然,卫兵爽快地让我进去房内。 「史提尔……?我要进去啰!」 房间里一片黑暗。我关上门,只依靠从窗户照射进来的月光,凝视目光。 「普莱朵殿下……找我有什么事……」 他在。 他坐在床上,抱著膝盖。一抬起头,脸色比白天见面时更不好。 「对不起,这么晚来找你。明天缔结契约前,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先跟你说。」 为了不让他恐惧,为了不让他害怕,我缓缓接近史提尔。就好像面对野生动物一样。 「第一公主殿下有话跟我说……?」史提尔歪过头来。 「我问你,史提尔。你想和母亲见面吗?」 史提尔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 啊啊,这种问法也和游戏中一样啊!普莱朵就是这样让他看契约书的。 大概因为最近接连发生替代性经验,越来越能清楚想起那个游戏的内容了。 接著我让史提尔看藏在衣服内的物品。 「那是……」 史提尔逐渐瞪大双眼。 「这是你手铐的钥匙哦。我偷偷从父王的抽屉中借走的。有了这个,你就能够逃走了。」 没错,只要解开手铐,史提尔就能够用特殊能力瞬间移动到母亲身边。游戏中,史提尔也是用瞬间移动带著主角移动到市区,或奉普莱朵的命令进行暗杀。史提尔的母亲由于交出史提尔担任下一任摄政,应该从王城收到许多报酬才对。和母亲带著钱逃往国外根本轻而易举。这样一来,史提尔就──…… 「不行。」 他乾脆地拒绝了。 我不禁愣在原地,勉强移动惊讶合不拢的嘴问道:「为什么……?」 「妈妈说不可以再去见她了。她说要对普莱朵殿下克尽忠诚,忘记她,在城里过著幸福的生活。如果我去找之前的家人,或者逃出王城,家人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城里的人在我来到这里前是这么说的。我不希望妈妈受到惩罚……」 史提尔加重握住自己膝盖的力道,垂下脸。漆黑的瞳孔如水面般晃动,泪水彷佛即将溢出。 对了,所以游戏中,他才会接受普莱朵「我让你去见母亲」的条件。只要获得普莱朵和王城的正式许可,母亲也就不用接受惩罚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王城的规矩是不可推翻的。成为养子的人,不可能被允许去见原本甚至是平民的家人。也是因为担心暗杀和绑架,如此做也无法向国民显示身为王族的典范。这种事,只有八岁的我也能从大人们谈话的情况中理解。 「一开始城里的使者过来时说隔天就要走,我相当排斥,所以不断逃走、反抗。不过王夫殿下给我两周的时间,这段期间我和妈妈聊了很多事。分离时已经没有遗憾,也好好道别过了,她有说她很爱我……」 就这样低著头的史提尔,用几乎快消失的声音低喃道:「我已经哭那么久了……」 「而且,如果我逃走,就会去找其他小孩吧……朋友中也有人的家人只有妹妹,他也是特殊能力者……我不想要他代替我被找来……」 怎么会这样?他只有七岁,却还担心其他孩子。我对自己的肤浅感到羞耻。 如果记忆正确,游戏中并没有像这样询问史提尔心情的场景。 年幼男孩的话语,一一刺痛我的胸口。说真的,普莱朵……我是最差劲的人吧?竟然、竟然让这样的孩子…… 亲手杀掉他的母亲。 让自己缔结隶属契约,知道允许和母亲见面是谎言,即使史提尔憎恨普莱朵,也因为命令而无法对外说出隶属契约,只能按照普莱朵的想法行动、被玩弄。而在缇雅菈生日的前一天,她宛如想起般地开口。 『对了,史提尔。当时约好了吧?我让你去见母亲。』 她这么说,将匕首拿给史提尔。 『你用这把匕首去杀了母亲,不可以被任何人发现哦。』 史提尔大惊,询问为什么要这么做,普莱朵边笑边对陷入绝望的他说道:「啊啊,终于看到你这种表情了。」接著,无法违抗命令而杀害母亲的史提尔,留下严重的心灵创伤。 不过,如果是我,一定会如此下令吧? 如果没有回想起前世的记忆,总是胡作非为的我,无法理解这种残酷。应该说,每天都在想该如何对待成为自己玩具的史提尔,才会有更惊人的反应。 想到这里,我对眼前垂下头的史提尔涌出许多愧疚。就算想道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只能握住不需要的手铐钥匙。史提尔大概注意到我沉默了,继续开口说道。 「感谢您如此为我费心。幸好是普莱朵殿下……不对,这是我的荣幸。不需要钥匙。请回去吧。明天以后请多多指教……」 一回神,我已经抱住史提尔的身体了。 就算比我小一岁,他明明是男孩子,身体却比自己还瘦弱,彷佛只要再用点力就会折断。这个身体到底忍下多少痛苦,又有多少满溢而出的温柔呢? 能够拯救他的不是我,是缇雅菈。 唯有年幼且拥有善良心灵的义妹能够治疗他的心灵,是他的寄托。身为义兄为了保护年幼的缇雅菈,千方百计设法不让普莱朵发现或注意到这个妹妹,她的幸福逐渐成为他的希望。尽管因为普莱朵的命令,在残酷的政治与状况下,运用能力进行暗杀等骯脏事染红了双手,即使如此也没有失却人心,坚持在义妹缇雅菈面前当个温柔的哥哥,守住最后的人性。 我无法拯救他,也无法让他逃跑。他的一生只能被我束缚。那么至少…… 「我跟你约定……我绝对不会继续伤害你……!!我会让你和你的母亲所在的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露出笑容……!只要我还有一条命在……!!」 实在是太惭愧了,史提尔明明在忍耐,我却先哭出来。至少为了不被看到,我用从他背后紧抱住他的手擦乾眼泪,吸了吸鼻子。 在这种地方哭泣的姊姊,到底谁想依靠呢? 我继续抱著沉默不语的史提尔,过了一阵子后,房间的门传来敲门声。卫兵说时间差不多了。 ……太好了,没有继续流泪了。 我缓缓离开史提尔,这次他没有低著头,从一开始就笔直地看著我脸。虽然仅靠著月光看不清楚,但他的眼角确实带著泪水……啊啊,我又只想著自己,连抹去他痛苦的泪水都做不到。 我用指尖擦乾他的眼泪,说:「这么晚了,真的很对不起。晚安,你要好好休息哦。」勉强挤出笑容后离开房间。 史提尔虽然想回应我的话而张开嘴,嘴唇却颤抖著,我没有听见他说话。 还剩十年。至少要做好自己身为公主能够做的事……没错,今天是我重新下定决心的日子。 隔天,缔结从属契约。虽然有些担心连早餐时间都没有露面的史提尔,不过他在父王指定的时间准时出现了。是错觉吗?感觉他的表情比昨天更加振作,见面时立刻对我问候:「早安,普莱朵殿下。」 契约本身,只是在几名见证人与父王面前签名而已。虽然只是连孩童的我都感觉不到一丝情绪的形式上的手续,即使如此,紧接在我签完名后,用铐著手铐的手拚命写著自己名字的史提尔,那副模样刺痛了胸口。 父王身边站著昨天想不起来的辅佐官。透明般的水蓝色的长发在肩膀的位置绑住一束,往下垂放。细长的眼睛与头发同样是水蓝色。虽然听说比父王小五岁,但不管怎么看,都觉得父王的年龄大上他许多。听说他是特殊能力者,能够自由自在操控自己的年龄,不会变老。虽然想不起来游戏中的情况,但现在的外表就像他的实际年龄。不过那个人的姿态与老成的父王站在一起,格外显得年轻。唉,虽然这么说,父王也还没三十岁呢……咦?到底是谁的外表年龄奇怪呀? 虽然前来主持仪式的祭司讲了有些难懂的话,不过契约需要的只有我与史提尔的签名而已,彼此写完名字后,契约实际上就完成了。不可思议的光芒包围著我们……并没有发生这种事,虽然没发生肉眼可察觉的现象,不过在史提尔签完名的瞬间,感到自己胸口的跳动突然变得明显。史提尔也不可思议般的按压胸口,一定是因为契约发挥效力了吧? 接著,父王如前一天所述,用我在今天早上偷偷放回原本位置的手铐钥匙立刻解开史提尔的手铐。虽然史提尔张开又握紧变轻的双手,不过当父王说「今后就多指教啦,我的儿子」并将手放在其肩上后,他用笑容回应了。其实我在想,缇雅菈就这样进入史提尔路线,让史提尔成为了不起的王夫,对这个国家是不是比较好。游戏中的史提尔由于普莱朵的缘故,十年后在义妹面前以外大致上是腹黑策士眼镜的模式,不过按照这情况,一定可以成长为正直的好孩子吧? 「普莱朵殿下!」 史提尔与父王谈完话后,跑到我的身边。昨天垂著头的阴暗氛围就像假的一样。 「今后要请您多多指教了。我一定会守护好普莱朵和缇雅菈两位殿下。」 男孩将手放在胸前,说出宛如骑士的台词,对此父王在后方也松了口气般露出微笑……咦?骑士?? 虽然我有点在意,不过现在就专注看著对我露出笑容的史提尔。 「谢谢你,史提尔。不过我们已经是家人了,所以不需要称呼我殿下。叫我普莱朵就好,母王也让王舅用名字叫她哦。」 游戏中,其他人都称普莱朵为「普莱朵殿下」或「女王陛下」,但我不想被其他人如此生疏叫著。不过史提尔却突然变惶恐,又开始低喃嚷著:「咦?那个……不、我……」 「普莱朵第一公主殿下。」 我抬头看向突然出声叫唤的人,结果父王的辅佐官正定睛看著我与史提尔。 呜哇,从下方的角度看过去,五官也很俊秀。咦?这张脸,果然在游戏里看过吧……不对,或许是不同的系列。 「威斯特摄政殿下虽然会在私下场合直呼女王陛下的名字,不过在人民面前,会改称『女王陛下』或『王姊』。」 威斯特摄政是我的舅舅,也就是母王的义弟。是母王的左右手,也是与身为王夫的父王拥有同等权利的大人物。 ……是吗?我反而没有机会看到在人民面前的母王,所以并不晓得。 「那么,在人前可以叫我王姊,没有旁人在时叫我普莱朵。因为我和史提尔是家人,是对等的关系。」 我如此说道而伸出手,除了史提尔,在周围的见证人、父王以及辅佐官却都双眼圆睁。那些从以前就认识我的见证人,彼此谈著「那位普莱朵殿下竟然……!!」而史提尔在这其中也不胆怯地回道:「……好的,王姊。」乖巧地回应我的握手。 「看来,在我好一阵子没拜见尊容时,普莱朵殿下已经拥有了不起的女王器量了。不愧是年幼获得预知能力的公主。当时听闻能力觉醒,我还心想该如何是好呢。」 「吉尔伯特宰相,那是称赞的话吗?」 父王提醒了辅佐官。唉,刚刚那些意见都十分有理。虽然那些言论没有礼貌,不过游戏中的普莱朵,可是会成为身为女王最差劲的邪门歪道最后头目。 被称作吉尔伯特宰相的辅佐官耸了耸肩膀,低头道歉:「非常抱歉,身为宰相,是我失言了。」接著又说:「女王陛下没有到场,真是非常可惜呢。明明是重要的第一王位继承人,公主如此重要的仪式。唉,毕竟一个月前就订好与邻国的会议了。还有缇雅菈殿下的──」说到这里时,被父王敲了头。 ……我果然在游戏里看过这个叫做吉尔伯特的宰相。 就这样,在我的脑中还无法释怀的同时,契约也完成了。父王叫来侍女洛蒂、玛莉和卫兵杰克等人,我和他们一起返回王居。 途中,我和成为义弟,也是主角缇雅菈的义兄一直牵著手。 我和史提尔缔结契约,成为家人之后,经过三天。 史提尔总是待在我的身边,真的非常可爱。由于是平民出身,仍需学习礼仪和读写等许多事,生活应该很疲累,但只要一有空,立刻会来到我附近,只要叫他,就会笑著赶来我身边,陪我一起读书,或在城内和庭园里散步。 我也学了一些学问和礼仪,多少有点自信,所以想教他,不过史提尔宝贵的时间已经分许多给我了,还要让他复习学问,也太抱歉了。我和史提尔在一起时,会注意不要提到他的母亲和我的母王,避免让他想起母亲的事。 虽然那一晚与他约好了,不过能为他与他母亲再多做点事就好了。我虽然如此心想,却想不出任何好主意。 「对了,史提尔。来赛跑吧!比我们谁比较快跑到庭园!」 为了甩开无法释怀的想法,我直接跑了出去,史提尔大喊:「啊,请等一下,普莱朵!太狡猾……」 虽然我的脚程挺快的,不过史提尔一认真起来会更快。比起我,已经习惯和朋友赛跑了,那也当然。 不过,跑了十公尺左右,注意到史提尔没有追上。我感到不可思议而转头一看──…… 「史提尔!?」 史提尔倒下,趴在地面。我急忙赶过去,扶起他的身体。 太好了,膝盖没有磨破皮。不过脸色泛红,呼吸也很混乱。怎么看都不寻常。 「来人啊!史提尔出事了!」 我看向周围的卫兵出声叫唤,大家都注意到异状,急忙赶到身边。 史提尔、史提尔。不管我怎么叫唤,只听见他嘴里喃喃念著某些呓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卫兵杰克抱起史提尔赶回城内。我也在洛蒂等人的陪伴下追上他们。 ……是感冒。 恐怕他从早上就勉强自己装作没事吧?听见是疲劳造成感冒时,虽然松了口气,我对史提尔因为赛跑倒下之前,完全没注意到义弟异状的自己感到愤怒。 由于母王因为公务,父王代理母王从事外交而不在城里,所以听闻此事的摄政威斯特王舅曾经来看过情况。小母王两岁的威斯特王舅非常担心幸会的史提尔。或许是因为史提尔和自己的立场相同。虽然他的目光柔和,对于外表却相当一丝不苟,是个很帅气的人。 威斯特王舅用手压著分成七三分的蓝色头发,走出史提尔的房间,来到在房间外面等待的我面前蹲下,刻意配合我的视线。 「由于离开亲人在不习惯的城里生活,所以累了吧?我也曾经这样过。没关系的,只要休息几天就能恢复了。」 他这么说,摸了摸我的头。包含绅士的举动在内,年近三十的威斯特王舅真的很帅气。这个人如果是攻略对象就好了……不对,游戏是在十年后才开始的。 「虽然不到完全禁止,不过尽量避免进他房间会比较好。万一感冒传染就糟了。」 他用依旧强硬的语气补充叮咛我后,接著便离开去找母王了。 一回神,太阳已经下山了,窗外开始变暗。史提尔昏倒后,找来医师,威斯特王舅前来探病,一整个匆忙,都忘记时间经过了。 我跟卫兵说一声,对侍女洛蒂传达晚餐时间再来迎接后,缓缓进入房内。 医师开的药奏效了,他现在正静静睡著。一开始注意到的差劲脸色也稍微恢复,我松了口气,抚摸胸口。 我坐在床边,从上方专注地定睛看著史提尔的脸。 史提尔果然是攻略对象。五官与游戏同样英俊。他的脸颊被汗水稍微弄湿了,我拿起手帕轻轻擦拭,以免吵醒他。 他有点在呻吟,皱起眉头,看起来也很痛苦。记得游戏中也有长大后的史提尔像这样失去意识呻吟时,缇雅菈照顾他的图片…………啊。 啊,我突然想起史提尔的游戏画面。 那是十年后的史提尔一边呻吟一边回想起以前梦境的场景。回忆中,普莱朵独自来到当时感冒昏睡的史提尔房间。 『哼~明明是我的奴隶,却擅自感冒了,脸皮真厚。』 她这么说,就像现在的我一样专注看著史提尔。 『丢脸的平民女人生的平民之子。我说,如果现在命令你在庭园中不断奔跑到死为止,你还动得了吗?』 她哈哈大笑,并用手帕擦拭史提尔的脸颊。 『喂?你还能动吧?你的一生都是我的东西。快点治好病,我们再一起玩吶……?我专属的可爱奴隶。』 陷入昏睡,呼吸逐渐变混乱的史提尔呢喃著什么。我想不起来他说了什么。只不过,普莱朵听见他的话却捧腹大笑。 『啊哈哈哈!没用的男生!!就好像小婴儿。你丢脸、凄惨、丑陋、身为我的玩具、奴隶,像个小婴儿,才没有人想要你。母王也是,王舅也是………如果父王还活著也是,没错,你的母亲也一样,一定才不要你!毕竟你就像这样,只会给一大堆人造成困扰啊。』 她如此地呻吟的史提尔继续呢喃道。 『不过你很可怜,我就接收吧。毕竟你是我专用的奴隶啊?以后一直、一直都是……』 游戏中,此时史提尔从恶梦中清醒,对照顾自己的缇雅菈第一次诉说了一些一直隐藏在内心的痛苦。 ……啊啊,又是同一个场景的重现。 内心担忧我的眉头会不会像父王一样固定住,并思考那些事时,史提尔和游戏同样发出呻吟。他嘴里嚷著某些话。 我悄悄将耳朵凑近史提尔嘴边。 「……妈……,…………唔,……妈…………唔、……呜……妈…………」 史提尔不断叫著妈妈,眼角浮出泪水,对此我因冲击而无法动弹。 普莱朵,我,对这种状态的史提尔说了什么啊…… 无法置信。不过,我比任何人都有自觉,自己的深处沉睡著这一面。 七岁的孩童渴求母亲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还没经过几天。我前世念小学时,在露营或森林学校时一定有小朋友从第一天就因为想家而哭泣。更何况史提尔一辈子都见不到母亲了。缔结契约,下定决心忘记过去,从今天开始带著崭新的心情……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他一直在忍耐。努力在城里生活和学习直到发烧,明明只有七岁,却因为其他人的状况而决定今后的人生,他一直、一直在忍耐…… 当晚以后,我再也没看过史提尔吐露不安、沉著脸或哭泣的样子。越思考,胸口就一片痛楚,再也无法忍耐。 不行,又来了。史提尔明明在忍耐,不能只有我在哭…… 就算这么想,八岁的身体对感情非常诚实,也无法不去看史提尔的脸,结果大滴眼泪就不断滴落在他的脸上。 心想必须离开,必须忍耐,必须停止流泪,越这么想就越止不住泪水流下,结果就不断哭著。 沉睡的史提尔眼睛用力一闭,他缓缓睁开眼。 糟糕,我这么想的时候,史提尔已经完全睁开眼,看到我在哭泣,便不断眨眼。 「普莱朵…………?」 你为什么在哭呢?史提尔只是一直凝视著我的脸,都让人以为会不会这么问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让你看到这么丑的哭脸,让你玩赛跑,没注意到你的身体状况,让你和母亲分开,没有拯救你们俩…… 我无法填补你的心灵,对不起。 想得越多,就越不晓得该从何道歉起。只是从喉间不断发出哭泣声,只能一直说出道歉的话语。 史提尔感到困惑,似乎已经完全清醒了。他流的汗与我的泪水在脸上混在一起了。 「为什……么……?」 终于挤出的疑问句刺痛了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在我想吐露一切时,忍下来了。即使说了这些话,一定只会让史提尔消沉而已。 我并非希望他原谅我。只是,一想到若没有想起前世的记忆,就会对他做出更残酷的事,泪水反倒更加止不住了。 「……呜……唔……你的………你明明孤孤单单…………我却没帮上忙……没有注意到……对不起……」 我努力说出这些话后,又涌出止不住的哭声。 我抱住史提尔的身体,彷佛要覆盖住沉睡的他似的。透过棉被也能感觉,他的身体烫到宛如火在燃烧。 我将脸靠在他的肩上嚎啕大哭。 接著,惊讶的史提尔将手放到我的背后。这样实在搞不清楚谁的年纪比较大。现在应该是史提尔需要安慰。这种没用的女孩竟然是他的姊姊,竟然是第一王位继承人,太丢人了。 沉默的史提尔似乎在思考该说什么。这种没用的姊姊,当然会让他不安吧? 十年后,我会将这个国家弄得一团乱。堕落成最差劲的邪恶女王。我不知道届时阻止我的会是史提尔、缇雅菈,还是其他攻略对象。 所以,正因为是如此无地自容、没用的自己。 「如果……我……成为最差劲的女王……的话,……一定要……杀了我哦……」 至少,在你和你的母亲、父王、缇雅菈或国民……任何一人陷入不幸之前。 我不晓得这些哭声是否有好好化为言语,之后哭累睡著了,而在洛蒂前来接我时,史提尔也已经睡著了。 就算是孩童,身分高贵的女性且身为第一公主,竟然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性一起睡觉。侍女洛蒂与一同前来迎接我的卫兵杰克对此大惊。我睡眼惺忪,被杰克抱著移动,之后也越来越难为情,请求两人对父王和母王保密,两人都小声笑著回答我「那当然」。 ……在回想起前世为止,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身边有如此好心的人,我真的无可救药啊。 经过几天,史提尔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从获得医师许可的当天,便再度努力学习王城的礼仪和学问。不过,一到休息时间他仍然会前来我的身边。 我们彼此都没提过探病当天的事。 说不定当时在发烧的史提尔已经忘记了。 那样也无所谓。毕竟如果变成他还要跟我道歉也很莫名其妙,忘记姊姊没用的样子绝对比较好。而且对七岁的孩童说「杀了我」也太超过了。游戏的普莱朵果然确实在我体内。 虽然我觉得很尴尬,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去探望史提尔,这段期间也并非什么都没做。 用完午餐后,我有东西想在下一个学习的时间前交给史提尔,将他带到父王身边。 「这是特例,在城内也务必保密。」 父王说道,交给他一封密封的信。 史提尔疑惑地拆开信,看见里面信纸的瞬间,不禁发出「咦」的声音。他当然会吃惊,毕竟里面是亲生母亲写来的信。 「普莱朵对我提出请求。城里原本会给你的母亲报酬,但不要一次全额,改成每个月发给一定金额。相对的,你的母亲每个月拿到部分报酬时,可以写一封信给你。只不过,你只能在每年的生日回信,一年一次而已。」 当然,双方的信件内容必须由包括自己在内的王城里的人严格检查,城内的事绝对不可以透漏给母亲。你母亲也接受这样的条件,虽然父王继续说道,恐怕得再重新说一次了。 因为在这之前,史提尔已经放声大哭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他握紧母亲的信哭泣著。我从史提尔身后扶著他肩膀,看见这样子也吓了一跳。我没想到史提尔是会哭成这样的孩子。 他又……一直在忍耐吧? 我知道,就算对父王要求让史提尔与母亲见面,也不会获得允许。 所以我才想到写信。由于前世有网路或社群媒体,就算家人分隔两地,用不著打电话或见面,也能够互相联络。 虽然不允许频繁的交流,至少稍微瞭解彼此的情况,有所联系。我拜托好几次父王,提到如果能聆听市井平民直接的声音,对国家的政治一定有帮助时,他终于考虑了。吉尔伯特宰相虽然有些困扰,不过去跟母王求准时,仍笑著说「不愧是女王的器量,两位殿下都慈悲为怀呢」。虽然父王听见这句话,表情似乎有些暧昧就是。 不过太好了。 我从背后抚摸哭泣的史提尔的头,他整个人转过来紧紧地抱住我。 虽然之前史提尔已经好几次、好几次收到我的心意,不过他是第一次主动像这样碰触我。 压低哭泣声,变成呜、呜呜……的呻吟声,一想到说不定他多少接受我了,胸口变得暖暖的。 「我、父王和母王……还有你的母亲,每个人都爱著你哦。」 我如此说道而回抱他,结果埋在自己衣服中的哭泣声变大声了。父王看著如此的我和史提尔,也对我们笑了。 史提尔……我的义弟。希望他也像这样爱著缇雅菈就好了。 我透过房间窗户看向外面,独自想著未曾谋面的妹妹。 之后史提尔回到房间,在用晚餐为止,都将母亲的信捧在胸前,没有离开房间。难不成他又再度想回家了吗……虽然我如此担心,不过来用晚餐时,他的精神还不错,我也放心了。 只不过………与一开始见面时的阴沉和其后的开朗笑容不同,那平静又稳重的笑容像极了游戏中的史提尔…………是我的错觉吗……? 还有,在那之后除了「王姊」和「普莱朵」,在他人面前叫我「普莱朵第一公主」的次数也增加了。如果他疏远我,我像游戏一样被讨厌的话,那该怎么办呢?事到如今有些感到害怕。 离制裁的时刻,还有十年。 史提尔罗耶尔艾比。 我在脑中覆诵了好几次、好几次,才能够好好念出自己的名字。 没有比带著特殊能力出生更像诅咒的事了。我的爸爸死了,虽然只有妈妈,即使如此我身边有慈祥的妈妈与街上的朋友,日子过得幸福。我的特殊能力非常稀奇,妈妈也很自豪,毕竟能够移动东西,外出时也因为这种特殊能力,能够帮忙妈妈,我很高兴。虽然生活并不富裕,除了妈妈教了名字的写法以外,我还无法读书写字,也曾有过辛苦事,不过有这种能力一定可以找到工作,妈妈和邻居也都说我头脑很好,将来一定能够成为大人物,我很自豪。 不过,我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出人头地。 次世代的摄政。王城的使者这么说时,虽然我不太明白,不过从对方说话的样子,我知道这是大事。但是,看见妈妈的脸色,我立刻理解并非好事。必须成为养子。已经不可以再见到家人了。我听见这些话后,立刻感到害怕。 不要,我才不要和妈妈分开。她是我唯一的家人。妈妈只有我了,我也只有妈妈。 我非常排斥,无法忍受,于是使用能力逃跑,希望对方打道回府,不过妈妈在途中阻止我了。 王城的命令是绝对的……若不服从,连所有家人都会被判重刑。 已经无计可施了。使者说明天就要进城时,我脑中只想著要和妈妈一起逃跑。 不过此时王夫殿下下达命令,给我两周的缓冲期。 这两周,母亲的工作也请假,整天都陪著我。虽然每天都笑著跟我聊了好多事……但我知道晚上我上床后,她都会压抑自己的声音哭泣。我才不要钱,不要带走史提尔。为了不吵醒应该已经睡著的我,她用双手摀住嘴,边哭边如此说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离别时,我和妈妈都不哭了。 我一一记住妈妈交代的每句话,和忍耐的妈妈露出同样的笑容。要过得好,保重身体,最喜欢你了,传达这些事就尽全力了。我还记得,马车逐渐远离家里、几乎看不见时,妈妈如崩溃般身子缩成一团的景象。离别时,让你看到我带著手铐的残酷样子,对不起。虽然我想这么说,但直到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即使到了王城,我脑中也只想著妈妈的样子,来到王夫殿下面前也无法好好问候。虽然心想若因不敬罪被处死的话该怎么办,却也无法调整好态度。我压抑著情绪,身体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我原本就不擅长表现情感。 笑容、生气、悲伤,纵使内心这么想,却难以用表情表现而出让对方也能够理解。即便如此,妈妈也完全瞭解我的想法,身边的朋友也都不在意。当然,对我们好的人,和提供工作的人。如果希望对方喜欢自己,我会试著尽全力做出表情展现笑容,为了和妈妈两个人生活下去,我也区分作出对外打交道的表情。不过,现在却也完全做不到……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事。 普莱朵第一公主。在街上听到的传闻,尽是被宠坏长大,与女王陛下和王夫殿下完全不像的任性公主。 王夫殿下介绍的普莱朵殿下,是非常漂亮的女孩。深红色的波浪卷头发,漂亮的肌肤和粉色的嘴唇。她散发著非常高贵的气息,令人无法想像只大我一岁。虽然她些许上扬的眼角,让我觉得有点可怕。 王夫殿下为她说明我的事和手铐的事。普莱朵殿下看见我的手铐,明显忌讳的样子让我产生自卑感,在话题结束为止都一直看著自己的脚尖。虽然陛下看著我说以后必须终生侍奉她,却害怕被她讨厌。不过,牵起我的手,对我问好的普莱朵殿下非常亲切……即使如此,说不定她只是在假装亲切而已,我越这么想,内心就越不信任她,即使装客套的敷衍回应都做不出来。 我被带到房间后,也完全没有睡意,整个人一直缩在太过宽广的床上。只要闭上眼睛,我就只想到妈妈哭泣的脸庞,好难过。 「史提尔……?我要进去啰。」 普莱朵殿下进房时,我吓了一跳。完全无法想像她要做什么,其实我完全不想与任何人交谈,但害怕惹她不开心而回了话。 「普莱朵殿下……找我有什么事……」 她现在找我有什么事?反正到了明天,我就会成为这个人实际上的随从,必须一辈子服从她。这个人连我剩余的、只属于我的时间,也打算夺走吗? 我越思考,就像迁怒似的对眼前的普莱朵殿下感到憎恨,不过拚命忍耐,不让她发觉。 我不可以在这里让普莱朵殿下不开心。 「对不起,这么晚来找你。明天缔结契约前,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先跟你说。」 普莱朵殿下说道,宛如顾虑我似的缓缓靠近。我原本以为她会更不以为意地走过来。果然是个好人吧……我不晓得。第一公主有话对我说,我越来越搞不清楚状况了。我倾过头,等待下一句话,普莱朵殿下更进一步接一近我。 「我问你,史提尔。你想和母亲见面吗?」 咦!? 心跳加快,我努力压下「我想见她!」的想法,看著普莱朵殿下。 我想见她,非常想见她。 如果普莱朵殿下对我说可以见面,如果可以知道妈妈的消息,如果可以跟她说我过得很好,那我愿意做任何事!任何事!! 普莱朵殿下浮现五味杂陈、笑容般的不可思议表情,从衣服里拿出某个物品。 虽然光线昏暗,看不太清楚,看起来像是……钥匙。 「那是…………?」 难不成那是…… 我无法置信普莱朵殿下带来那把钥匙。如果真的是手铐的钥匙,为什么要让我看呢?现在房间里只有我和普莱朵殿下。如果我施暴,从普莱朵殿下手中抢走钥匙逃走的话,她该怎么办呢?然而,普莱朵殿下却继续说了我无法理解的话。 「这是你手铐的钥匙哦。我偷偷从父王的抽屉中借走的。有了这个,你就能够逃走了。」 逃走?我吗??为什么??我完全看不出普莱朵殿下的意图。不过比起思考,我的答案早就决定了。 「不行。」 我如此回答,这次普莱朵殿下吃惊地张大嘴。一瞬间,虽然也认为是不是知道我无法逃走才讲这这种欺负人的话,不过看见她的反应,看来并不是。 「为什么……?」 她是笨蛋吗?果然每一个王族都不晓得我们的想法和状况。 我越来越火大了。我压抑著感情,同时讲出妈妈的事,普莱朵殿下一直认真听著我的话。谈到这些时,也清楚回想起妈妈的事和哭泣的那个模样,这次泪水整个冒出来。 不可以哭,就像妈妈对我笑一样,我也得忍耐。而且我才不想被这种王族看见脆弱的地方。 为了不哭出来,我好几次都暗暗用力抓著自己膝盖,继续说道。 「而且,如果我逃走,这次会去找其他小孩吧……朋友中也有人的家人只有妹妹,他也是特殊能力者……我不想要他代替我被找来……」 这种事,只要我会妈妈只会痛苦而已。这么一想,我也不禁开始期待,继续装可怜的话,普莱朵殿下会不会让我和妈妈见面。 ……乾脆就别忍耐,尽情哭泣好了。 如果她真的是愚笨的好人,或许会让我和妈妈见面。毕竟也听说王夫殿下很疼爱她。 我感受到自己内心沸腾的混浊情绪。不过,为了不让普莱朵殿下注意到而移开视线时,这种想法就被盖过去了。 因为普莱朵殿下露出十分哀伤的表情。 我想起离别时妈妈的表情。在忍耐什么,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某个人忍耐、忍耐,无法承受时的表情。 为了谁?……我吗……? 不过,此时我只想到她过去到底有多么被疼爱、宠溺,又有多善良。对于同情自己的普莱朵殿下,比起感动,愕然的情绪要更强烈。相对的,刚刚想利用对方的想法也变淡,我对沉默不语的普莱朵殿下出声说道。 「感谢您如此为我费心。幸好是普莱朵殿下……不对,这是我的荣幸。不需要钥匙。请回去吧。」 不要再管我了。您又能为我做什么事呢?您根本无计可施,不是吗?为了隐藏这种想法,我打算结束对话,说出明天以后请多多指教的那个瞬间。 普莱朵殿下紧紧抱住了我。 一开始,我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普莱朵殿下要抱住我呢?为什么要用如此强大的力气抱住我呢?为什么这个国家的公主会在我身边呢? 为什么,这个人要如此哭泣呢? 我无法置信,但无论怎么想,这都不是玩笑和演技。应该说,我知道她在我背后擦拭泪水、吸鼻子,不想被我看见。 「我跟你约定……我绝对不会继续伤害你……!!我会让你和你的母亲所在的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露出笑容……!只要我还有一条命在……!!」 普莱朵殿下如此大叫,果然语气哽咽。她说不伤害我,只要有条命,就会让我、我妈妈和所有人都露出笑容。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到这种地步…… 被宠坏的公主、不配当第一公主,我听说过各种传闻。原本以为她只是笨蛋、愚蠢、被宠坏的公主。然而,这个人却如此为我、为我们国民著想吗? 过去只会负面看待普莱朵殿下的言行举止,全都翻转过来了。我不认为她只是被宠坏的公主。不可能说只要还有一条命这种话。 无论怎么看待,她都是真的在我们国民费心设想,表现得完全是这个国家第一公主该有的样子。 到方才为止都没有出现,与妈妈离别时和独处时也不同,某种炙热的东西涌出来,模糊了视野。听见敲门声,离开我的普莱朵殿下双眼红肿,擦拭我的眼角之前,我都没注意到那是眼泪。「这么晚了,真的很对不起。晚安,你要好好休息哦」,笑著说的普莱朵殿下,仍一脸想哭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呢? 虽然想问,话却说不出口。在普莱朵殿下离开房间为止,我只能看著她的背影。 隔天是缔结从属契约的日子,我依然没有完全消化普莱朵殿下昨晚的行动。 即使到早餐时间,我也不想见到普莱朵殿下,关在房间里。昨天晚餐也一样,虽然担心是否会招惹王族不悦,不过那位普莱朵殿下与王夫殿下的话一定会原谅我,我的情绪比昨天稳定许多了。 我待在房间,一面思考。明明到昨天为止内心只有绝望,现在稍微冷静了。虽然不晓得只是因为作好心理准备了、因为知道普莱朵殿下与传闻不同,还是说不知不觉流泪了所以轻松许多,不过身体的确比昨天更有活力了。除了戴上手铐的双手沉重以外,没有像昨天一样沉浸在情绪里。我看著房间的镜子,尝试著微笑。能够做出不难看的笑容了。 我想过了。普莱朵殿下不是传闻所说的任性公主,而是真正了不起的第一公主。而且也会为我和国民著想。虽然无法否定太天真、人太好的一面,不过她和我的年纪几乎相当,身边应该也有年长的朋友。王族特有的特殊能力也觉醒了,那个人肯定会成为女王。而我将成为摄政,也就是国家排名第二的大人物。 就算现在很困难,只要普莱朵殿下中意我,长大后我与普莱朵殿下成为第一、第二的大人物的话,也能够改变国家的规矩,就算做不到,或许我能够自由与妈妈见面。因为届时,已经不会有人会抱怨了。只要普莱朵殿下站在我这边。长大后成为女王的话,普莱朵殿下或许会以国家的规矩为优先。不过,只要到那个时候她一直很中意我就好。这样一来,或许就能改变规定本身,或许也能特别允许我和妈妈见面。因此,我现在开始得让王夫殿下、女王陛下、妹妹缇雅菈殿下,以及普莱朵殿下喜欢自己才行。最糟的情况,即使普莱朵殿下结婚的人,未来的王夫反对,只要这些人喜欢,一定有办法。毕竟王夫只有与摄政相当的权力而已。 果然重要的还是未来的女王普莱朵殿下。我要最大限度利用辅佐的立场,待在普莱朵殿下身边,让她最中意我。现在我还挺喜欢普莱朵殿下的。毕竟她为了我偷钥匙,还如此哭泣。而且,那句话…… 『我跟你约定……我绝对不会继续伤害你……!!我会让你和你的母亲所在的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露出笑容……!只要我还有一条命在……!!』 我相信当时那句话是真心话。普莱朵殿下讲出如此具有冲击性言论,不论现在获未来,那一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吧? 决定了,为了让普莱朵殿下中意我,我要对她奉献全心全力。 不是我在自夸,不过在镇上我还挺受欢迎的。在男孩子之中,当然在女孩子之中也是。她一定会喜欢我。原本担心和传闻一样,是任性又坏心眼的人该怎么办,看来这份担心是多余的。那我就当个好孩子,更坚强,并且更优秀吧。 全都是为了有一天能再见到妈妈,为了那一天。 契约的时间接近,来通知的人敲门后,我立刻离开房间。普莱朵殿下已经在契约场所等待了。虽然我到场时,她还一副担心的表情,不过我出声问候「早安,普莱朵殿下」后,她便松了口气般回应我。 祭司按照程序主持契约。虽然用代著手铐的手写名字很麻烦,不过仪式顺利地结束了。我的心跳变快,这是不可思议的刺激,我感觉自己与普莱朵殿下有联系了。拿开手铐,双手自由了,明明戴上手铐不过一天而已,双手竟然轻到令人感到不自然。王夫殿下……不对,「父王」将手放在我肩上,说「今后就多指教啦,我的儿子」,我再度有成为王族的感受。为了不像昨天一样用鲁莽的态度回应,我用笑容回应。「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以及为了普莱朵,你从今天开始要身为王族好好努力。」父王对我这么说时,我看见他满意的笑容,内心松了口气。 谈话告一个段话,问候完毕后,我立刻跑到普莱朵殿下身边。 面带笑容,乐观进取,像个理想的辅佐,像个义弟! 「今后要请您多多指教了。我一定会守护普莱朵和缇雅菈两位殿下。」 如我预料,普莱朵殿下露出温柔的笑容迎接我来。没问题,我一定能够做好。不过,普莱朵殿下的下一句话,却让我受到预料外的冲击。 「谢谢你,史提尔。不过我们已经是家人了,所以不需要叫我殿下。叫我普莱朵就好,母王也让王舅用名字叫她哦。」 咦……不需要称呼为殿下?我们明明才刚成为家人啊??女王陛下会让摄政如此称呼她,是因为有确实的信任关系。身为辅佐的话,要称呼她「第一公主」或「普莱朵殿下」,身为义弟的话就应该称呼她为「义姊」或「王姊」。不过若普莱朵殿下如此希望,我应该要回应她才对,不过就算不这么做,昨晚明明才发生那种事,突然就拿掉尊称,亲昵称呼普莱朵殿下,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啊──…… 我没有想出藉口和结论,只是低嚷著零碎的言词,结果直接称呼普莱朵殿下这件事越来越令人难为情。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过去我也好几次直接叫过年长女孩子的名字,不过这个人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殿下,而且还这么漂亮、优雅、温柔…… 「普莱朵第一公主殿下。」 一回神,作为见证人出席的宰相看向我与普莱朵殿下。虽然他嘴巴在笑,总觉得眼神有些冷淡,给人讨厌的感觉。 「威斯特摄政殿下虽然会直呼女王陛下的名字,不过在人民面前,会改称『女王陛下』或『王姊』。」 宰相的话让我稍微松了口气。 没错,虽然我并没有听过女王陛下……母王与摄政的对话,这么做才是正确的吧。在我拿掉尊称之前,幸好有听他这么讲。 我这么想才没多久,接著普莱朵殿下的话,又让我更加吃惊了。 「那么,在人前就叫我王姊,没有外人在时叫我普莱朵。因为我和史提尔是家人,是对等的关系。」 又要我叫她普莱朵!?而且还说了「对等关系」! 我才跟与普莱朵殿下缔结从属契约,那并非对等,看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主从关系。然而这个人却毫不犹豫地主张自己和我是对等关系。虽然我立刻调整表情,叫了普莱朵殿下「王姊」,和她握手,老实说我的心情和身边惊讶的大人一样。在父王和宰相加入对话之后,我也一直想著以后私下场合时,该如何自然地叫普莱朵殿下「普莱朵」。 不过。 ……一开始有点结巴。 加上,我用不晓得普莱朵殿下是否能听见的声音加了「殿下」。那是契约结束后,普莱朵殿下带我到城内图书馆的时候。 第二次,不小心叫了普莱朵殿下。不过普莱朵殿下没有生气,而是笑著说「叫我普莱朵就可以了」。那是差不多该用晚餐的时间,该回去了。她叫了我的名字,而我回应时。 第五次时,我清楚说出「普莱……」。普莱朵殿下有些难为情地笑了,回我「普莱朵」。接著……能普通地开口了。说声晚安,就这样回到彼此房间。 第八次时,我终于成功说出:「普莱……朵。」她开心地对我笑了。那时她说今天天气很好,约我去庭园。 而在第十五次。 我不会结巴,能够自然地这样叫著她。一回过神,令人惊讶的是,当时「普莱朵」的存在已经完全渗入我的体内了。 从签订契约后,我就专注于学习。以学问和礼仪为首,还有这个国家的历史和计算方法。这些都是新的知识,脑袋都快无法负荷了,不过成功理解时也很开心,我积极地接受王城的教育。 我和普莱朵,学问的时间也几乎在一起。由不同的教师教导,有时会在意普莱朵正在学什么。一向教师询问,普莱朵似乎很优秀。 原本头脑就很好,听说比起一般的王族和贵族的孩子,我理解的速度非常快。「话虽如此,史提尔殿下明明是在没有基础的情况下开始的,学习的速度也令人吃惊呢。」虽然这样对我说,但我有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身为辅佐,身为义弟,稍微输给普莱朵,不会招惹周围的反感,才是最理想的。不过总觉得输给普莱朵也有点不甘心。也想过好几次,万一不久后她问「要不要我来教你呢?」如何顺利拒绝。我在内心一边祈祷就只有别问我这件事,同时为了不被这么说,我在脑中更拚命复习当天学习到的内容。 心想下一次也要自然叫出普莱朵的名字,在脑中练习好几次、好几次,原本为了变优秀,我必须记得、理解许多事才行,好在意普莱朵正在做什么,若普莱朵教我念书该如何拒绝呢还是说果然身为辅佐身为义弟应该感激地接受她的好意也必须想起今天学习了什么毕竟冷静下来大家说过一阵子后也要开始学习剑的基础也思考身为王族的人该如何让外表更得体…… 一想到妈妈现在在做什么,无论几次,胸口都好痛苦。 ……等我注意到,三天后的早晨,头已经热到像沸腾一样。 不行,明明还有许多必须思考的事。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今天也要念许多书,得早点去见妈妈。得告诉她我过得很好。 当天的课程中,我努力装作没事,老师在讲什么几乎听不进去。之后得在脑中复习才行,我用模糊的意识如此思考。即使如此,我还是努力踏稳脚步,前往昨天和普莱朵约好的庭园。与普莱朵度过的时间总是非常疗愈。她会用笑容迎接我,即使是无聊的小事也会开心对我笑,真的对我的存在感到喜悦,就好像与妈妈一起度过的时间一样温馨。今天只要见到普莱朵后,一定就能涌出活力才对。 前往庭园之前,我在外头遇见同样上完课的普莱朵。普莱朵对我展现一如往常的笑容,我不禁回了她一个笑容。 「对了,史提尔。来赛跑吧!比我们谁比较快跑到庭园!」 普莱朵跑出去,我慢了一拍开始追赶。 必须追上她,快点,要更快。跑步、念书、身高也全都全都全都──…… 「史提尔!?」 一回过神,我的视野一片空白,也无法睁开眼睛。 普莱朵在拚命大叫。但是我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现在怎么了,全身没有力气,完全搞不清楚。 ……啊啊……我……现在,应该思考什么才好呢…… …………………………………………………………………妈妈………… ……我作了梦。 妈妈在那里。一如往常背对著我在煮饭。 啊啊……明明终于可以见面了,别做饭了,来陪我聊天啊。 妈妈,你好吗? 妈妈,我学了很多事哦。 妈妈,王夫殿下人很好哦。 妈妈,普莱朵与传闻完全不同哦。 妈妈,镇上的人对你好吗? 妈妈,生活有没有不方便? 妈妈…………你已经没在哭了吧? 我抓住妈妈的衣角,妈妈慢慢地转头看著我。吃饭要等一下,现在在煮饭。她笑著对我说。啊啊,太好了,她在笑。我才这么想,刚刚一直在做饭的妈妈却蹲下哭泣。我再次抓了妈妈衣角。不要哭。妈妈,我还会来见你。我会好好努力。妈妈,有听见吗?我说,妈妈、妈妈…… 「…………呜…………呜…………噫…………呜…………」 她还在哭。 妈妈在那里哭泣。 有某种东西滴到脸上,我眼睛还闭著,缓缓认为刚刚做梦了。不过,仍听见哭泣声。难道我在不知不觉中使用特殊能力,来到妈妈身边了吗? 妈妈,不要哭。我就在这里。 一睁开眼睛,在那里的……是普莱朵,她流下大颗泪珠不断滴在我脸上。 「普莱朵…………?」 我还在作梦吗?不是妈妈吗?为什么我在这里?为什么这个人又在哭了?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也无法理解,只是一直往上看,普莱朵用无法承受的表情,一边哭泣一边看著我。之后才想说她的嘴巴终于动了,却说出…… 忏悔的话。 我不知道意思。为什么,这个人又要这样哭泣呢?只有这个疑问在脑中不断转著。而我也缓缓地,终于讲出想到的那句话。 「为什……么……?」 普莱朵听见这句话,又忍耐般的蠕动了嘴,传出混合哽咽声的话。 为什么,你要露出这种忍耐般、忍受般的哭泣表情呢? 「……呜……唔……你的………你明明孤孤单单…………我却没帮上忙……没有注意到……对不起……」 说到这里,普莱朵又嘴唇颤抖,无法成语,泣不成声。 普莱朵彷佛要覆盖般的抱紧了我。普莱朵的身体、香气、柔软全都飘逸在我的上方。不知为何这让我感到非常难为情,身体由于紧张无法动弹,原本就很热的身体又更加发烫。 普莱朵又靠在我的肩膀哭泣。 为什么? 在那个夜晚,这个人明明已经充分为我哭泣了。 因为有普莱朵在,我才能够欢笑度过原本如此讨厌王城生活。 因为普莱朵在,对我说很好吃,也能期待用餐时间。 是普莱朵的话,从属契约也让人不害怕了。 是普莱朵的话,我也能对未来充满希望。 普莱朵接受我,对我笑,需要我。这不是成为助力的话,又该叫做什么呢? 普莱朵理解、注意到我的痛苦。 没错,普莱朵拿来钥匙的那个夜晚,我单纯只是对再也无法与妈妈见面感到痛苦。妈妈不在身边很寂寞,想到妈妈或许留下寂寞回忆而感到痛苦,对于无法为变得孤苦伶仃的妈妈做任何事而感到痛苦,对于以后自己就天涯孤独了而感到痛苦。 不过,普莱朵对我说了……不会继续伤害我。 普莱朵和我约好了……会让我、妈妈、国民所有人都能开怀欢笑。 她这么说,抱住了我。 普莱朵在我注意到之前,就已经察觉了我的寂寞、痛苦、所有一切。所以当时,一直忍耐的眼泪才会满溢而出吧。 她陪伴我。为我哭泣。紧抱住我。祈祷我的幸福。对我说是对等关系。叫了我的名字好几遍、好几遍。而让我叫她的名字。早上会对我问好,晚上也会对我问好,带我到图书馆和庭园,给予我平稳的时间。 普莱朵填补了我的心。 然而,为什么要道歉呢?拯救我的,明明是普莱朵。 为什么、为什么…… 等我注意到,已经直接回抱住普莱朵了。无法化作言语令人坐立不安。明明这份心情,直接变成一股温暖全部传给普莱朵就好了。在普莱朵停止哭泣前,我脑海中都想著这些事,普莱朵的气息突然在耳边响起,接著呢喃出的话语让我整个人动弹不得。 「如果……我……成为最差劲的女王……的话,……一定要……杀了我哦……」 思考停止了。 花了不少时间才怀疑是不是听错了或错觉。原本以为不会再度从普莱朵口中听见冲击性的话语了。然而这句话却像刀刃般,锐利地,深深地刺进我的心脏。言语、思考全都一片空白。原本身体明明那么热,现在却以惊人的速度与汗水一起下滑。 杀了她……? 我不要。终于理解她的话时,最先浮现这个念头。 不要,我不想杀了这个人。 不想杀了这么善良的好人。 一回过神,停止呜咽的普莱朵就这样睡著了。普莱朵……?我出声叫她,将绕到背后的手再度使力。确认即使这么做也没反应之后,我便静静地抬头看著天花板。 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害怕呢? 这么善良,为国家著想,学问也很优秀的这个人,为什么认为自己会成为最差劲的女王呢? 我不懂。不过,如果总是面带笑容、背负起包含我一个人在内的许多责任、善良的这个人也有恐惧的事的话。 (插图006) 「我会保护你哦。」 我独自对应该不会回答的背后低喃。 将这份小小的决心收进胸口,我紧紧抱住普莱朵的背后,闭上眼睛。 隔天,睁开眼睛时普莱朵已经不在了。早上来看我状况的医师说,以防万一要静养几天。我不知道昨晚那是梦还是现实。明明能清楚地记起普莱朵的言语、温暖和自己的决心,对于那件事却完全觉得一点也不现实。普莱朵完全没有来探病,我按耐不住,在经常和普莱朵在一起的侍女进房时询问。结果她说,大概是昨晚来我房间探病时不小心一起睡著了很难为情,才没有来。侍女直接对我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说「她命令我,为了不被王夫殿下和女王陛下责骂,要保密这件事,所以请放心」。多亏如此,终于能感觉昨晚的事是现实了。侍女说自己名叫洛蒂,重新对我低头致意,说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了。 在那之后有好几天没有见到普莱朵,虽然令人坐立不安,不过回想起当天的事,胸口就会变热,我开始认为不如说幸好发烧没有恶化。 医师许可之后,我立刻重拾礼仪和学问。感冒前的压迫感就像骗人的一样,脑中一片清爽,能够记得更多事物。虽然感冒治好,一开始见到普莱朵时虽然有点紧张,不过普莱朵一瞬间露出害躁的样子后,便用一如往常的笑容对我说「幸好你恢复精神了」,我也能够放松肩膀的力道。 普莱朵没有提起探病那天的事,我也没有提。 普莱朵愿意的话,这样就好,毕竟我的决心不会改变。 当天用完午餐后,普莱朵叫了我,一起前往父亲身边。普莱朵要把我往前推似的将手放到我的肩上,等著父王的话。 「这是特例,在城内也务必保密。」 他的态度明显很郑重,我用双手将其接下以免失礼。那是一封信。我想说大概是招待信而不在意地打开。拿起里头的信纸,不禁发出声音。 「给史提尔」。 那个「史提尔」的字迹确实是,妈妈为了让我就算只会读写自己的名字也好,而教给我的,看过好多好多次妈妈的字。 为什么,不是说已经不能够再联络了,不能再见面吗?我认为现在的自己已经见不到她了,所以、所以我才…… 父王说这是普莱朵请求的,在说明信件的事情时,内心又涌上许多情绪。 每个月一次?能够知道妈妈的近况?能够确实晓得妈妈过得好。而且我生日时竟然能够回信!!我竟然可以写信给妈妈。就算想成为女王辅佐官,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够实现。即便能够按照计画进行,有好几年以上绝对无法见面。没错,我明明原本已经放弃了。 对普莱朵和父王的感谢,对妈妈的思念和喜悦满溢而出,等我回过神时已经在嚎啕大哭了。 竟然会如此大声哭泣,我以前明明从来没有这样过。 即使如此,眼泪仍一颗颗往下掉,无法压下从喉间满溢而出的情感。 我突然注意到头顶有个柔软的触感。立刻就知道是普莱朵的手。回头一看,普莱朵亲切的笑容让我再也撑不下去,直接贴在普莱朵身上。 这个人,到底打算带给我多少东西才甘愿呢? 一边心想在普莱朵和父王面前,这样太丢脸了,却也无法抑制眼泪掉落。 「我、父王和母王……还有你的母亲,每个人都爱著你哦。」 已经忍不住了。 感情如海啸般奔腾,无法抑制。在回抱住我的手内,让我靠紧的胸前,感情爆发,头脑已经放弃忍耐。宛如哇哇大哭的小婴儿般,哭泣声持续回响在城内。 光只是守护她还不足够。 这份恩情、感激,我绝对要答谢她……就算花费一辈子也要做。 用无法化作言语的声音向父王传达好几遍感谢,被普莱朵推著背后,离开房间。途中,普莱朵小声对我说,见到在门另一边待命的侍女和卫兵之前,要把信件藏在衣服内。 回到房间,为了压抑还在哭泣的声音,我咬著自己的手,勉强安静下来。 重新看向妈妈给我信。 「给史提尔」,光是看见这行文字,眼泪就又要掉下来了。 我打从心底认为幸好有学会识字,努力学习真的太好了。妈妈的信中提到,她过得很好,镇上的人对她很好,能写信给我很高兴,期待我写的信,所以今后也能活下去,感谢允许这般特别处置的王夫殿下,一定要过得好,要注意身体,而在段落之间,写了好多好多遍的「我爱你」。 我反覆读了好几遍,为了不让眼泪沾湿信纸,用衣服擦拭眼泪,吸了吸鼻子。将脸凑近信纸,隐约闻到妈妈的、家里的味道。重新感觉到,啊,是妈妈呢。我读了好几十遍后,为了不要让城里的人发现信件而思考收起来时。 「普莱朵殿下的任性真的很让人困扰呢。」 从窗外传来的声音。 我的房间在普莱朵的正下方。能够俯瞰穿过庭园到大型门口前的道路。 我不禁盖住自己的嘴,缓缓走近窗边。 「在王城前讲这种事没关系吗?」 「我向教师确认过,今天的课堂公主和王弟都不在房间内进行,所以没关系。比起这个,太大声啰。再稍微小声点。」 听不太清楚。刚刚说普莱朵任性的其他人,之后就降低声量了,就算勉强接近窗边也听不到。我很在意,久违地使用特殊能力。瞬间移动到声音主人说话一旁的草丛阴影处。 瞬间移动的瞬间,听见有人对周围继续说,我并没有愚蠢到也会告知周围的卫兵。包含刚刚大声说话的人在内,似乎有多个人在。能够听见接连说出「哦」和「然后呢」等声音。是谁?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我有听过。 「不会,我对那个特别处置也提出好几次意见……啊啊,关于处置的内容必须保密。这也是普莱朵殿下和王夫殿下的命令。」 「我能理解吉尔伯特宰相大人的辛劳了。不过……经您这么一说,普莱朵第一公主依然是非常任性的样子吗?」 「是的,很遗憾。虽然也有部分传闻指出在特殊能力觉醒后变成了不起的人了,不过她依然很自私地带著甫来城内的史提尔殿下四处走动,连他不舒服的日子也让他勉强跑步。说不定是弟弟在学习上已经崭露头角了,所以在忌妒吧?」 吉尔伯特!! 是当时和父王在一起的宰相。我拚命压下因吉尔伯特的话而想从草丛中探出身体的念头。 「王夫殿下果然也很疼爱普莱朵殿下……这次的特别处置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凭我的力量无法阻止,实在不甘心。」 「不会不会,吉尔伯特宰相大人绝不需要为此消沉!!」 「没有错!比起这个,就算是王夫殿下的亲女儿,这么一来,真令人担忧她登基成为女王的时候……」 「唉,毕竟辅佐、守护各位王族,正是我们的工作啊。普莱朵殿下还年幼,我相信总有一天一定……」 「吉尔伯特宰相大人真是慈悲为怀。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当上宰相的人呢。」 「不敢当,这番话我承受不起。只不过……王族必须为人民而行动。得逐一被小女孩的任性和灵光一闪耍得团团转,这就好像在说我很闲一样。我只在这里说……史提尔殿下也觉得自己没有容身之地。就算是平民出身,普莱朵殿下每天都看不起史提尔殿下,在背地里欺负他……」 因为愤怒,手在颤抖。 完全都是谎言。普莱朵从来没有欺负过我。然而,吉尔伯特却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不过,史提尔殿下不愧是连教师都在谈论,聪明伶俐的小王子。无论我们提出任何建议,他一定不会承认吧?不过,原本已经对普莱朵殿下成为女王的将来感到不安了,看到这种情况,我的胸口也很疼痛。」 「竟然如此……连年幼的史提尔殿下都……!」 「如果王夫殿下与女王陛下也注意到就好了……对,比如我从以前就提议过的『特殊能力申请义务令』……特殊能力者现在仍尚未被纳管,何处有能力者,甚至身怀何种能力……连这点也不明确,这次也是依靠传闻、出动许多士兵才找到史提尔殿下。连这份劳力也会用到国民的税金。只要管理的话,国家一定──……」 所有人都同意吉尔伯特的话。 「但是,我也是宰相。女王陛下对王夫殿下稍嫌过度宠信了,非常疼爱第一公主殿下的王夫殿下,以及任性自私,尚未拥有下一任女王器量的第一公主殿下,我都打算支持他们到最后一刻。啊,还有……这些话请务必保密。」 我偷看表情的瞬间,吉尔伯特讨人厌的笑容映入眼帘,令人想忘也忘不了。 这句话说完后,吉尔伯特和其他人都解散离开了。配合这一点,我再度瞬间移动回到房间,从窗户用眼睛确认背影。每个人都是在城内看过的人。 我不原谅。 我现在就想离开房间,对父王和母王说出一切。让吉尔伯特和同意他的话的所有人都因不敬罪而判死刑。 明明全都是谎言。 但是,不可以。现在我不管说什么,一定不会有人相信。父王和母王都会相信吉尔伯特吧? 不过,可是!! 特别处置是指和妈妈的信吧?说被下了封口令,彷佛是把好事说成坏事一样。吉尔伯特的话充满谎言,选择相信谎言要更简单的程度。 不过,他身边所有人都相信。而且虽然说要保密,这些传闻都会从城内流到城外吧? 普莱朵给了我多少东西?谈论这些传闻的家伙又给了我多少东西? 在王城内外,关于普莱朵、父王和母王不好的印象会扩散出去吧?虽然我还没见过母王,竟然让那么温柔的父王,甚至也把普莱朵当作坏人吗?最重要的,说普莱朵的坏话最让人生气。就好像真的是残酷的公主一样…… 『如果我成为最差劲的女王。』 突然想起普莱朵的话。我不要,只有这点绝对不要。那个人不当女王,又有谁适合当女王呢?我绝对不认同。 大人们一定听不进去我和普莱朵的话。一定会相信吉尔伯特的话。她明明那么温柔、大器、优秀,为他人感到痛苦而哭泣的人,却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和信任,只遭受批评,像吉尔伯特这种只有口才和外表得体的大人,怎么能够信任? 即使我想出手,前几天才成为养子的我还不足够。 知识、信任、全都不够。 只习得学问和计算并不充分。看似勇敢也没有意义。得比任何人都狡猾、工于心计。 只会读写并不足够。要查知人心和思考,习得与人对话后能获得信任的人心掌握术。 只被普莱朵、父王、缇雅菈殿下和母王喜欢没有意义。当个单纯的「好孩子」并不够。要在城内,不对,要被所有国民喜欢,连城外也是。 不过,普莱朵不需要变成这种人。 那么纯真且温柔的人,保持这样就好。她维持现状,也是为了这个国家好。我会连普莱朵的分,不过……连超越她的分一同成长,这样就好。 听说吉尔伯特是不会老的人。那么,当我和普莱朵继任后他也一定在。所以在那之前,我要获得比吉尔伯特更多的信任。如此一来我成为摄政之后,一定要把他从国家赶出去。其他人说什么都没关系,我的女王只有普莱朵一个人而已。无论被谁指指点点、被同情,我都会称普莱朵为第一公主。而只要我的风评越来越好,普莱朵身为第一公主的风评也会随著我的坚定支持而逐渐改善才对。 ……希望妈妈也能了解普莱朵的事。我这么想,重新打开了信。在信上看到「感谢王夫殿下」的句子。对了,妈妈只知道是父王下达的许可。其实明明是普莱朵请求他的。生日的信上我一定会写。另外也要写许多普莱朵的事。 我就这样读下去,这次在「我爱你」的文字上停止视线。 『我、父王和母王……还有你的母亲,每个人都爱著你哦。』 不要紧。我一定会守护好。 那个温柔的声音、笑容、心灵,全都守护好。 普莱朵对我约好,只要她的命还在就会让我、妈妈和人民开怀大笑的话,那么我就花费自己的一生,从骯脏的大人手中守护普莱朵的心、身为第一公主的普莱朵、身为义姊的普莱朵和身为一个女孩子的普莱朵。 普莱朵对我发誓不会继续伤害我的话,那我也绝对不会让普莱朵染上脏污。即便我全身染黑,只有纯白的她不会被弄脏。 这不是决心,是誓言。 我的名字是史提尔罗耶尔艾比。 是第一公主普莱朵的义弟,次世代的摄政。 我会待在普莱朵罗耶尔艾比身边,成为其助力,完成自身职责。 从现在开始,我只为她而在。 第三章 最差劲公主与家人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有人在哭泣。 在昏暗之中,听见宛如野兽呻吟般的哭泣声。咦……啊……是我。 「哎呀?史提尔,你已经回来啦?还真快。」 有人走近我。 看不清楚脸,女孩脸上宛如被涂抹般一片漆黑。 啊啊,对了,我因为她的命令,去杀害妈妈后回来了。 在我见到妈妈时她很开心,不过非常惊讶。虽然我拚命说「快逃」,她仍搞不清楚状况站在原地,因我的匕首而死亡了。「史提尔……为什么?」这句话依然在耳边回荡。流了血倒地的妈妈在哭泣。 我无法好好看向死去妈妈的脸,我丢下倒在地上的妈妈,我、我、我!! 「你有好好遵守命令,不被人发现而回来呢,好乖好乖。」 被抚摸头令人恶心。我对看似开心的女孩涌起杀意。 如野兽般吼叫,将刺向妈妈的匕首,对那个女孩挥下。 女孩来不及躲开,刀刃往喉间刺下……的前一刻,手停下了。明明没有丝毫的犹豫,手和身体却不听使唤。 「啊哈哈,你白痴吗?怎么可能杀掉缔结隶属契约的主人?」 女孩说道,笑了出来。啊啊,光听见她的声音就好像吐。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杀了妈妈!?我和妈妈对你做了什么吗!?」 使出浑身力气怒吼。不过,那个女孩听不进去。 「什么也没做啊?当然是因为有趣啊!啊啊,可爱的奴隶,史提尔。多亏有你,我最近很开心哦。」 女孩笑了。脸上浮现令人无法认为是孩童的残酷笑意。 「唔…………杀了我!!看见我痛苦那么开心的话,那乾脆杀了我啊!!」 我对妈妈不在的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依恋了。 「啊?你在缔结契约时,不是说要杀了我吗?已经想死了?想要死去然后前往母亲的地方?」 抵在她喉咙的匕首在颤抖。明明再一点、再一点就能杀了她。 「那么……这是命令。今后你不可以自杀。而今天的事和这个约定,也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说。」 「什……」 她甚至不让我寻死。 「啊啊,好棒的表情。你可以暂时维持这个表情哦?那么晚安,史提尔。在明天的生日宴会前,要把那个骯脏的平民女人的血洗乾净哦。」 女孩这么说,哼著歌笑了。 我膝盖跪地,对地面挥拳。 我大吼,连自己身为人都忘了,只是一直吼叫。乾脆拿这把匕首刺向自己,一了百了就好了。 液体不断流下脸庞,哭喊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即使从腹部使力发出声音好几次,痛苦、愤怒、悲伤都无法抑制。心灵和身体都无比痛苦,咳嗽、乾呕,即使如此也没有变轻松,无法呼吸。已经不行了。我不想活了。即使活著,也完全没有好事。因为妈妈已经不在了。明明是我世界上唯一的家人。然而我竟然得和让我去杀了妈妈的女孩一直在一起。我明明已经孤单一人了,为什么偏偏得和那个女孩一直在一起不可?啊啊,如果我生下来没有这种特殊能力的话,现在明明也能和妈妈一直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我有这种力量?不行了,我想死想死想死想死想死讨厌讨厌已经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就算活著,我已经空无一物。没有,什么都没有。因为…… 我将永远孑然一身。 乾脆直接死去,就能去见妈妈,也能见到爸爸了。 不过已经无法死掉。因为她这么命令我。 「呜……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想见你。只是这样而已。 完全没有传达给她。也没说出最喜欢你了。我一直、一直好想见你,为此签下名字的契约,而杀害妈妈。 …………我不原谅那个女的。 那是披著人皮的恶魔。 总有一天绝对、绝对要帮妈妈报仇。 为此,我──…… 「史提尔殿下,早安。」 拉开窗帘的声音让我睁开眼。似乎是侍女来叫我起床了。 「早安……」 我勉强开口回应,脑袋模糊地想著原来已经早上了。 窗户的光芒刺眼,我再度躲进棉被中,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感觉似乎做梦了。 就算回忆,也完全想不起来。 「您似乎有呻吟,还好吗?」虽然侍女如此问我,但我连做了好梦或恶梦都搞不清楚。只不过揉眼睛时,有些泪水渗出来,所以应该不是开心的梦吧? 明明和妈妈分开后,连作梦都没有哭泣过。我如此心想,终于离开床铺。 …………唉,虽然在梦境以外有哭过啦。 我想起前几天与普莱朵之间发生的许多事,脸颊发烫。不管想起任何事都让人好难为情,同时也感觉温暖的情绪充斥在胸口。 我让侍女们帮忙换衣服,确认今天的行程。 啊,对了,今天是………… 「以及,为了明天缇雅菈殿下的生日宴会,要进行最后的调整。」 没错,普莱朵的妹妹。对我而言是义妹的缇雅菈公主,这个国家的第二公主。 我还没见过她,明天就是她的生日宴会,同时也是对国民亮相的场合。 「谢谢你。王姊也很期待,我现在也很期待能见到她。」 我这么说,露出微笑,侍女也回我一个笑容。 缇雅菈罗耶尔艾比。 这个国家的第二公主。普莱朵期待的话,那么我也很欢迎。听说她从小就身体虚弱,那得好好保护她。母王、父王以及普莱朵,所有国民都为她的生日和存在献上祝福。 ……不过。 我一边想著,准备好之后离开房间。我在宽敞的走廊前进,正走到阶梯时。 「早安,史提尔。」 从楼梯上方听见声音。将来应该成为这个国家最爱的人。以及我最重要的人。 「早安,普莱朵。」 不过,我不会弄错。我的愿望就是普莱朵的幸福,只是这样而已。 明天是缇雅菈殿下的生日宴会。而同时,母王即女王将首度和作为普莱朵的辅佐成为养子的我,以及确立王位继承权的普莱朵见面。对我而言重要的是这里。 全都是为了普莱朵,为了她。 * 史提尔成为我的家人过了好几天。史提尔原本就是吸收能力强、聪明能干的孩子,最近变得格外出众。史提尔比起之前对书本更感到兴趣,比起庭园,更常前往王城内的图书馆。虽然我原本担心是不是因为在赛跑时昏倒产生心理阴影而不想接近庭园,不过史提尔笑著说:「我想知道的事变多了。」 果然,从感冒治好的隔天,史提尔给人的感觉就变了。该说是冷静沉著,还是背后……散发出和攻略游戏时非常相似的腹黑感。之前私下谈话时,我问他成为摄政的话想做什么,而他露出黑色的笑容说:「我很期待重新彻底评估王城中的人员与职务哦。」 ……不对,但游戏中的史提尔除了在缇雅菈面前和展现腹黑以外,不如说是对任何人都不会笑的冷酷角色。而现在的史提尔可说待人亲切,王城内人们对他的风评也逐渐上升。我不愿这么想,但也不想输他,在史提尔一旁拿起王族的历史相关书籍开始阅读。 虽然普莱朵在你光的游戏中,用奸诈狡猾的策略和邪门歪道的方法让主角等人陷入危机,但设定上除了个性以外被视为完美女王,记性也非常好。虽然比不上知识型攻略对象的史提尔,但真不愧是游戏的最后头目。只要教导一次,基本上不会忘记,从取回前世记忆之前,理解能力就相当好。 然而,为什么完全无法理解身边的人的心情呢?我光回想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就觉得丢脸。 就这样,相对……不对,非常和平的日子中,我暂且和身为游戏攻略对象,十年后或许会前来杀我的史提尔共度日常…… 「唉……」 好忧郁啊。 一大早侍女洛蒂就帮我打扮,同时我大大叹了口气。 「怎么了,普莱朵殿下?您对今天的生日宴会感到不安吗?」 洛蒂担心地透过镜子看著我。 「不是,没有这回事哦。我很期待能见到王妹和母王,只是有点紧张。」 我没有说谎。我很期待与妹妹缇雅菈和母王见面。只不过……拥有前世记忆的现在,也有无法坦率高兴的一面。 缇雅菈罗耶尔艾比。 因为她也是惨遭普莱朵对待的受害人。 父王过世后,母王开始变憔悴。普莱朵在这样的母王面前一边装做好姊姊,同时背地里冷淡地对待突然出现的第二公主缇雅菈。没用的人、丢王族的脸,每一天、每一天都被这么说,缇雅菈对自己失去自信。游戏主角在普莱朵继承王位后,虽然被关在远离王城的塔内,即便如此也没有失去与生俱来的善良心灵,勇敢地活下去。由于从小被虐待长大,总是叫普莱朵「普莱朵殿下」或是「女王陛下」,表现出相对弱势的样子。虽然在每一条路线的最后,都会对被制裁后死去的普莱朵尸体呢喃道「王姊……」。由于她的心地太过善良,即使遭受不幸,直到最后仍无法憎恨普莱朵,希望被姊姊所爱。她甚至会哭著说,其实一直很憧憬姊妹之间的关系。 ……至少我要避免做出多余的行为。 为了不让那孩子有痛苦回忆,或受到伤害。 「你与一线光芒」游戏中的普莱朵是最差劲、最邪恶的最后头目。我将在十年后犯下大罪,而主角缇雅菈,与各个路线由她治愈心灵的攻略对象将平息这一切。 因为我的妹妹是攻略对象的,这个国家唯一的光芒。 缇雅菈的生日宴会与亮相,在国内盛大举办。从一大早国内的旅馆、酒场、大广场等处,所有国民都大肆庆祝,狂欢作乐。 而当然,最豪华的是缇雅菈的家,也就是王城内的庆祝会。邻近各国的王族、贵族和一部分中流阶级的人士都聚集在王城内。而优雅的音乐演奏,丰盛的餐点摆满在闪闪发亮的大厅。不过,现在人在会场的王族只有女王陛下即母王而已。我也因为化妆、穿戴饰品和礼服而忙到现在,还没直接见到母王。 接下来的程序是由身为王族的我、史提尔,最后是父王带领的缇雅菈依序进场。 我在降下大厅的楼梯前屏气凝神。我已经习惯每年王族的生日宴会和国家行事了。不过,这次的紧张和平时完全不同。 「王姊。」 我一回头,站在后方的史提尔对我微笑。他和我不同,明明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却十分冷静。 「没事的,我会陪著你。」 「……谢谢你,史提尔。你真可靠。」 我也随著史提尔露出笑容。他真的是很温柔的义弟。 不过当我一笑,这次史提尔突然将脸朝向其他方向。我问他怎么了,他只回答「不,没什么……」完全不看我。仔细一瞧,他耳朵都红了,是不是在紧张呢? 「还……还有,那个……我刚刚忘记讲了……」 几十秒过去,史提尔终于看向我。不过是我多心吗?他的脸比平时还要红。 「你……非常……漂亮哦。」 「……呵呵,谢谢你。史提尔,你也非常帅气哦。」 我优雅地用手遮住嘴后笑了。多亏前世的记忆,至少很快就学会淑女的笑法。 最初结束打扮,彼此对看时,还是个孩童的史提尔仍帅气地令人大吃一惊。不愧是攻略对象。潇洒的五官与梳理整齐的黑发,衬托出他美男子的一面。 不禁让我忘记说话,整个人呆住,而史提尔也整个脸红,嘴巴一张一阖,什么也没说。原本以为他已经开始紧张了,不过现在反而能像这样对我打气,说客套话,他真的很了不起。 听见史提尔与我的对话,在周围待命的侍女和卫兵们都微笑了。 「今天是缇雅菈殿下的亮相,同时也是普莱朵第一公主作为第一王位继承人的首次亮相。请挺起胸膛。」 史提尔小声地咳了一声,端正姿势。 没错,今天的主角不只是缇雅菈…………我也是主角。 卫兵的号令与喇叭声响起。 我也往前看,抬头挺胸。到刚刚为止还喧闹不已的人声顿时静下来。宏亮的声音,叫唤我普莱朵罗耶尔艾比的名字。 ……就是现在。 我缓缓地,并且优雅地走在地毯上。在两侧掌声的包围下,我踏上将人与人的波浪一分为二的华丽地毯上。 接著叫了史提尔的名字。 即使贵为第一王子,我的辅佐史提尔,在我的背后以随从般的形式登场。他通过的地方,第一次见到史提尔的人发出「哦哦」的尖叫声。这表示史提尔拥有不像是平民的氛围与外表吧。 在一些人眼中,比起已经看习惯的我、母王和父王,今天史提尔和缇雅菈一定更吸引他们的目光吧? 我缓缓走了几公尺,来到母王面前。 「好久不见了,普莱朵,我心爱的女儿。」 清亮的嗓音从宝座响起。罗莎罗耶尔艾比,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者即女王。柔软波浪卷的金色秀发,用化妆技术将原本柔和的眼角优雅地往上拉。与「罗莎」的名字相应,是有如白玫瑰般美丽、高贵的人。 「是的,母王。好久不见了,很高兴看到您容光焕发的样子。」 我展现笑容。模仿母王那般优雅的笑容。 「他就是我们的新家人吧。」 母王这么说,视线看向我的身后。 「是的,他是史提尔罗耶尔艾比,我的义弟。我们已缔结从属契约,他将一生担任我的辅佐。」 我这么说而回头,史提尔已经跪地,等待母王的话。全部都如教导般一样。之后,母王要他抬起头、报名字时,史提尔的回答也很流利,任何人都感到佩服。结束对母王官方的问候,我和史提尔坐下。接著,又再度响起喇叭声。 同时叫了父王的名字与缇雅菈的名字。在热烈的掌声下,缇雅菈被父王牵著手,走了过来。 她是可爱的女孩子。有著与母王同样柔软飘逸的金发和白晰的肌肤。而且柔和、温柔的眼角让她更有女孩子味。她被所有人的掌声包围,也能听见「好漂亮」、「与女王陛下长得很像呢」等话。 …………呜,糟糕。我有点焦虑…… 如果是前世的人,我身边的孩子被称赞才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身为普莱朵活著的我,有点嫉妒了。 因为,她那么可爱,气质柔和,还被说像母王……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说过。这个像极了父王的上扬眼角与深红色的头发,在身边的人眼中,怎么看都与母王和男性的父王丝毫不相像。 可是!我绝对不会虐待、不会虐待,绝对不会!! 我一边压抑内在的普莱朵,将全身的注意力集中在脸上以免失去笑容。 生下来之后就身体孱弱的缇雅菈,穿著六岁的身体还不习惯的礼服,一步步地前进。父王和缇雅菈来到母王面前后,一起向母王问候,走向我和史提尔。 「普莱朵,史提尔。这孩子是你们的妹妹……缇雅菈。缇雅菈,这是你的姊姊普莱朵,和哥哥史提尔。」 缇雅菈眨著金黄色、圆滚滚的眼睛看著我们。 我和史提尔也慢慢站起身子,走下阶梯接近缇雅菈。首先由姊姊的我出声问候。 「缇雅菈,我是普莱朵罗耶尔艾比哦。今后请多多指教了,我可爱的妹妹。」 我这么说,缓缓对她露出笑容。或许是一直待在城里,有些怕生,她露出有些害羞的笑容,小声地对我回道:「我是缇雅菈罗耶尔……艾比。很高兴能见到你……王姊。」 啊啊啊啊好可爱哦!!不愧是「全系列中最惹人爱的主角」、「真天使」,话题的你光中值得纪念的系列第一代的主角!! 她可爱到,直到刚刚都还烦躁不已的内在普莱朵都消失无踪了。我现在才想到,唯一见到这么可爱的主角孩童期的史提尔,或许是攻略对象中最幸运的人。走近一看又更可爱了,外表好似娇小的母王。 接著,史提尔来到缇雅菈面前。 游戏的这个时候,前一晚杀掉母亲的史提尔几乎失去了情感,「我是史提尔罗耶尔艾比。缇雅菈殿下,很荣幸见到您,请多多指教。」只做出形式上最低限度的问候就结束了。而见到他的缇雅菈则紧握住跪下的史提尔双手,对他笑了:「王兄。」对于变成孤单一人的史提尔而言,这是久违的家族温暖。在那之后缇雅菈就称呼史提尔「王兄」,史提尔身为兄长比任何人都要照顾缇雅菈。甚至在缇雅菈被关在远离王城的塔内之后,也频繁地瞒著普莱朵去见她。 如果缇雅菈能像游戏一样,稍微治愈现在史提尔的心灵就好了。 我这么想,看著史提尔与缇雅菈的时候。史提尔缓缓跪在缇雅菈面前,牵起她的手。 「我是史提尔罗耶尔艾比。缇雅菈,我很荣幸能够成为你的哥哥哦。」 咦? 过去我和城里的人,史提尔在称呼缇雅菈时一定会加上殿下。然而却直接叫了初会的她名字,而且语气也相当随和。 我一瞬间心想城里的贵族们、母王和父王是否会在意,但似乎没问题。不如说,所有人都对史提尔并非作为平民,而是做为王族的一员,作为兄长堂堂正正的姿态感到佩服。 在游戏的回忆场景中,记得一开始叫她殿下,语气也很恭敬。当然,在游戏开始时,他们俩已经很要好,缇雅菈和史提尔对话也很亲近。或许是由于没有杀害母亲,心灵没有死去,而对可爱义妹的好感度一鼓作气上升了也说不定。 我如此心想时,史提尔紧接著对缇雅菈说道。 「你的姊姊,普莱朵第一公主,与母王和父王同样了不起。我们俩要一起成为姊姊的助力,全力以赴。」 他这么说,笑著看向缇雅菈。缇雅菈听见后,也开心地对史提尔笑了,并用双手回握住史提尔的手,回应:「好的,王兄。」 老实说,我非常惊讶。 虽然我有感觉史提尔比起游戏,和我逐渐变融洽了,但没想到他竟然会在公开场合如此这么说。虽然这话是对缇雅菈说的,不过在公开场合如此发言的意义大不相同。史提尔现在,是对城内……不对,整个国家的人宣告,我们拥有超越兄弟姊妹家人的关系。他认同、支持身为未来女王的我。 我身为姊姊非常开心,都快要哭出来了,但也相当难为情。 接著,这次换缇雅菈一直看著我。或许是因为史提尔的话,重新对我产生兴趣了。史提尔也稍微看过来。母王和父王也是。 城内的人都只看著我。 没想到竟然会演变成这种状况。我在内心的一角这么想著,也再次走向缇雅菈。 「谢谢你们,史提尔,缇雅菈。我真幸运,能有如此可靠的弟妹。」 我这么说而蹲下,抚摸他们俩的头。 得在这里开口。说出那句话。不过…… 身为普莱朵的自己,与因为前世记忆而知道自己下场的自己在互相拉锯。为了不被发现,我静静地屏息,接著做好心理准备,缓缓地开口。 「我们姊弟妹三个人,一起守护这个国家……守护人民吧!」 那瞬间,欢声雷动。 掌声与喝采混合,成为惊人的音量。夹杂著「普莱朵殿下万岁!」「普莱朵第一公主殿下!!」等声音。 如此、如此的喝采……自从我懂事以来,完全没有听过。 史提尔满意地微笑著。缇雅菈双手回握住我抚摸她的手,笑了。 父王和民众一同优雅地拍手。 母王……看了父王,笑了出来。接著和父王一起对我拍手!! 每个人都认同我了……! 在前世的记忆中,这是令人无法置信的景象。就算不是这样,身为普莱朵的人生也任性无比,且依然只是个公主,身为王族纵使年幼也知道在看不见之处与背地里饱受批评。在自己的生日宴会和典礼上,从来没遇过这么热情的感情。 母王第一次离开宝座。缓缓地、缓缓地走向我的身边。 她好漂亮。虽然是家人,我已经好几次如此想著。她是让人感受不到年纪的女性。母王在喝采中,以我们能够听见的程度说道:「这是对你的期待,绝对不可以忘记这个瞬间。」 好的,我绝对不会忘记。 母王直接重新面对宾客,高举双手后,声音停止了。喝采一瞬间就止住。 「第一公主的普莱朵在一个月前,成为王者证明的『预知能力』觉醒了。她将成为继承我的下一任女王。我在此郑重宣布,普莱朵罗耶尔艾比是我钦定的第一王位继承人!」 这道声音大声而坚定。我恍惚地想著,如此纤细的女性要从哪里发出这种声音呢? 这个瞬间,我正式以第一王位继承人获得新的权威。 史提尔、缇雅菈……虽然我原本心想只有这些孩子成为人人所爱的王族也好,「以后一起守护这个国家、人民」什么的,我明明晓得这样的自己、最差劲公主的普莱朵是不可能实现的。至少还有十年前……到遭到制裁为止,要为这个国家尽心尽力,我重新如此发誓。 即使在十年后,届时会被我深爱的弟妹憎恨也一样。 典礼结束,与几位来宾谈话,终于告一个段落的时候。 (插图007) 身为父王辅佐的吉尔伯特宰相前来慰劳。我在内心松了口气,若对方是相对熟系的吉尔伯特宰相,可以稍微放松点。缇雅菈似乎也已经见过吉尔伯特宰相,看起来很冷静。身为姊姊的我作为代表,对吉尔伯特宰相慰劳今天生日宴会的准备等感谢之意。 「过奖了,小事一桩,我对所有王族能如此齐聚一堂的这个大日子才是与有荣焉。」 他微笑回应的样子给人捉摸不定的感觉,无懈可击。虽然觉得完全是客套话,不过他也帮忙保密史提尔与母亲间的信件,我觉得他是好人。缇雅菈也开心地露出笑容回礼。 ……哎呀,奇怪。为什么父王和史提尔的眼神突然变得恐怖。 「缇雅菈殿下,您也一样,那优雅高贵的模样让人无法想像是第一次列席公开场合。真可惜,若您也拥有『预知能力』,一定与普莱朵殿下同样有身为女王的素质……」 「失礼了,您说很可惜,又是什么意思呢?吉尔伯特宰相。」 史提尔!? 比起父王责怪之前,史提尔率先站出来,瞪著吉尔伯特宰相。 「啊啊,这可真是失礼了,史提尔殿下。我只是想说,缇雅菈殿下就是如此优秀的人哦,请原谅我的鲁莽。」 吉尔伯特宰相回了个微笑,继续道:「话说回来……」 「才不过几天没有见面,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史提尔殿下。已经有像极王族的风貌了。希望改天有机会能和您聊聊天。关于您的故乡……对,比如您之前的家人和身边的特殊能力者……」 「谢谢您,吉尔伯特宰相。正因为有了不起的普莱朵第一公主的支持,才有今天的我。日后我也将与缇雅菈携手为了王姊尽心尽力。因此,我身为『第一王子』,要重新请您多多关照了。吉尔伯特『宰相』?」 史提尔一度断言,打断吉尔伯特宰相的话。 ……怎么了?这样、这样好可怕! 史提尔就像配合吉尔伯特宰相而用笑容回应,身上却散发著黑沉沉、带有杀意般的气场。后半段话听在耳里就好像「现在我的地位在你之上,可别小看我啊?」牵制一样。史提尔已经很疼爱缇雅菈,甚至敢威吓对缇雅菈灌输奇怪观念的吉尔伯特宰相。 吉尔伯特宰相也从史提尔的笑容中感受到些许黑色气息吗?「好的,那当然,史提尔『第一王子殿下』。」如此回答时,感觉他的声线比平时要低了几阶。虽然乍看之下两个人都面带笑容聊天,但总觉得看见黑色的气场,好可怕。我将搞不清楚状况而偏过头来的缇雅菈悄悄地带离两人两、三步的距离。 「啊啊,失礼了。普莱朵第一公主殿下。尤其是您的一举一动让所有人为您倾心。话说回来,我有事想请教身为第一王位继承人的您,关于本国的政治,您有什么想法呢?譬如,关于与您同样拥有特殊能力的人──……」 碰咚,父王出手制止他了。比上一次还重的拳头,让吉尔伯特宰相抱起头来。父王直接抓住吉尔伯特宰相的后颈,也不管当事人住手的话,将他带到自己位置了。 「王姊,你还好吧?不好意思,我说得太过分了。」 「不、不会的。谢谢你,史提尔。你的话让我很开心。只不过……」 我就像抱玩偶似的反射性抱住眼前缇雅菈的肩膀,对道歉的史提尔笑著,要他别在意。 「只不过??」 「史提尔……总觉得你和刚来到城里时不一样,越来越像吉尔伯特宰相了。」 「咦……」 愕然。史提尔的表情僵住,像极了这个字词。 「哪……哪里像……?」 史提尔比预料之中还遭受打击,感觉很久没看到他慌乱的样子。他的嘴巴急促地一张一阖,彷佛有话想说地看著我。 「我想想……那个,是笑的感觉……之类的……?」 虽然我暧昧地回了他微笑,史提尔却似乎大受打击。他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呢喃:「……我……我从以前,该说是不擅长……做出表情吗……做不太好……」 「咦……是这样吗?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 如果痛苦,就不要勉强哦?我对整个垂下肩的史提尔说道,「……没关系,我只是觉得需要才做的。」他如此回话后便直接转身背对我。「……没错……这种外在……也是为了……」、「偏偏像吉尔伯特……」之后如此喃喃自语。我搞不太清楚状况。 没想到史提尔在被普莱朵弄到内心受到强烈伤害之前,竟然就不擅长做出表情了。不过,记得被缇雅菈治愈后,进入好结局,直到最后史提尔都一直是冷酷型角色。难不成刚刚与吉尔伯特宰相谈话时,他真的单纯只是展现笑容应对吗?可是,说他的笑容与吉尔伯特宰相很像,就那么消沉…… 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我静静放开双手紧抱的缇雅菈,在耳边说「去安慰他」,让她去找史提尔。缇雅菈叫唤著王兄并拉著史提尔的衣角,史提尔垂著肩并摸著缇雅菈的头,这副情景非常温馨。明明我在游戏没这么迷这一对,却也不禁非常想支持这两人的恋情。 「普莱朵第一公主殿下。」 被叫了名字,我反射性地转头。在那里的是…… 「骑士团长。」 我看见魁梧的身躯穿上铠甲与白色团服的男性,回话道。他是这个国家的王国骑士团长,在过去典礼等场合中碰过面。他身后站著两名应该是他属下的骑士。其中一人好像是副团长。 「您刚刚那番话令人感动。恭喜您拥有第一王位继承权,也祝贺缇雅菈殿下生日快乐。」 骑士团长说道后低头致意,对此我有些吃惊。过去这个人除了形式上的问候以外,从来没有如此称赞我。 「谢谢您……我很高兴哦。」 露出浅浅微笑的骑士团长深蓝色的眼睛,我似乎在前世的游戏中看过。父王第一次向我介绍时,听说由于他的特殊能力与其实绩,被誉为「无伤的骑士」。正如其名,即使经历过许多战役并在前线作战,他的脸和身体完全没有任何外伤。而剪短的银发与锻炼结实的强壮身体,也非常符合「男子汉」这个词。 「真的……好一阵子没见面,您有了惊人的成长呢。」 边微笑边对我说的骑士团长,真的很帅气。 果然这个骑士团长……似乎曾在前世的游戏中看过……吉尔伯特宰相也好,骑士团长也好,最近经常有既视感。不过,就算再怎么有男子气概,现在已经已经将近三十偏偏又能散发出超乎年龄威严的他再怎样也不会是攻略对象吧…… 「真希望有机会也能让小犬也见到普莱朵殿下。」 嗯,果然不可能。有孩子的人是女性向游戏的攻略对象也太激进了。 我如此心想著并询问:「令郎也是骑士吗?」他这次却含糊其词,抓了抓头笑道:「是……就好了。」看来家庭状况有点复杂。 我觉得有点在意,同时笑著回说:「我很期待改天能和令郎见面。」 ……没想到那一天会以出乎意料的情况来临。 * 「亚伯特……我问你。」 在缇雅菈的生日宴会后,亚伯特罗耶尔艾比为了慰劳因女王的公务而疲累的妻子,来到她的房间,妻子罗莎对他静静开口问道。 「好一阵子没见,普莱朵她……变了好多呢……」 她透过镜子看著他,叹了口气。这次罗莎真的很久没见到普莱朵了。他们俩都知道普莱朵在双亲亚伯特和罗莎相处以外的场合都非常任性、目中无人。当然,也知道城内对普莱朵的评价。 「所以从那一天那孩子的能力觉醒后,我不是一直这么说吗?」 听见亚伯特的话,罗莎有些为难地闭起眼睛,低喃道。 「普莱朵无法成为女王。这个国家要由缇雅菈继承……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虽然我总是会反问呢……那是你的预知能力吗?还是说……」 「当然是我身为女王、身为母亲的考量哦。所以我才不去见普莱朵。因为我认为第二公主缇雅菈,才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真正女王。」 罗莎边抚摸自己的头发边继续说:「当然,我对普莱朵也不是没有母爱。」 「只不过……正因如此,与没有女王器量的那孩子见面很痛苦。自从怀了缇雅菈之后更加如此。因为总有一天缇雅菈觉醒预知能力的话,我必须作为女王宣布取消普莱朵的王位继承权。」 只要坚信身为女王的自己给予的爱情,普莱朵将深信不疑自己未来会成为女王,所以才不见她。不可以见她。她将视线移开丈夫亚伯特,反覆念了好几遍。正因如此,亚伯特才利用公务之间的空档去见普莱朵,连罗莎的份也爱著她,而每一天持续跟罗莎说普莱朵的情况。 不过,罗莎生下女儿缇雅菈之后,罗莎坚信将由缇雅菈继承王位。 「我的预知能力是在十六岁时觉醒的……」 正好是我们相遇的年纪,亚伯特在耳边如此呢喃时,她的脸颊有些发烫。 预知能力。拥有这股力量的罗莎一直以来预知了各种不同的事件。怀有普莱朵、缇雅菈时,她也已经预知到这些事了。 几乎所有预知,是无法以自身意愿进行预知的。罗莎对亚伯特说,就像「降临」。没有任何前兆,未来的影像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中。这种预知,有时是影响国家大事的内容,有时只是明天下雨般的程度,差异极大。能以自己的意志,预知自己期望的时间、场所和人物的,历代只有少数人。频率也因能力者而异,有女王像罗莎一样每月几次,也有女王是每周几次,有时也有女王是十年一次。 「在那之后,我也好几次预知了许多事,不过未来那孩子实在无可救药……」 她不晓得普莱朵成为女王后的情况。只不过,罗莎连对心爱的亚伯特也无法说出口,透过好几次的预知已经理解,普莱朵必定会成长为喜欢伤害弱者的人。尽管再怎么疼爱,尽管再怎么告诫,无论做什么,未来都没有改变。 「然而……自从你跟我提到那孩子的预知能力之后……我突然看不见那孩子的未来了……」 即使预知能力者看不见预知能力者的未来,也不表示罗莎的能力衰退了。 然而这是事实,一直以来不断看见的普莱朵的未来,变得无法观测。就好像正在发生变化似的。 而在今天的生日宴会。 一开始,罗莎原本以为普莱朵只是在他们面前扮演优秀的第一公主而已。不过从最近成为普莱朵义弟、史提尔的样子来看,显而易见并非如此。 罗莎从三个月前预知到史提尔的存在。不过,预知时还不晓得他是谁,她脑中的画面只有史提尔彷佛失去心灵般面无表情,以及缇雅菈握住他的手的模样。 没想到这种模样和画面虽然全都和今天史提尔对缇雅菈问候时如出一辙……除了史提尔的变化以外。 预知中的史提尔只做了形式上的客套问候就结束了。然而,现实并非如此。史提尔的问候带著意料外的热诚与忠心。 「史提尔……来到我的王城还不到一个月,那孩子竟然为普莱朵做到那种地步。」 也就是说,对他而言,普莱朵有让她如此行动的价值。更重要的,就是预知的未来改变了。这与普莱朵的变化和自己无法预知到那种未来,无法说无关。 「未来……改变了……那孩子正在变成一位好的女王……为什么?」 唉……大口叹气的罗莎,让亚伯特不禁露出苦笑。 「你很为难吗?」 「对,没错。因为我一直想让缇雅菈当女王……普莱朵不能当女王,我一直怀著这些想法对待孩子们哦?特别是对普莱朵……对她……」 几乎没做过像个母亲的事。这句话哽在喉间,罗莎抱住头。 「也就是说,和我说的一样呢。」 罗莎小力瞪著满足地笑出来的丈夫。就这样半放弃似的说出对,没有错,你才是对的!如果城里的人看见她这副样子,肯定会大吃一惊吧? 「你总是这么说呀。普莱朵还年幼,不要决定她的未来,还有可能成为我们期望的优秀女王。」 对罗莎而言,露出温柔眼神微笑的丈夫现在有些令人讨厌。 「我…………当母亲失败……当女王也失败……」 她就这样弯腰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接著亚伯特立刻将手放在她的双肩上。 「你对普莱朵的态度……唉,我身为那孩子的父亲,并非完全没在担心。不过身为王夫,身为你的丈夫,我能够这么说……那么,从现在开始就好好爱她。」 丈夫这番话,让女王更加重重地叹了口气。 「因为……之前我只用女王的威严对待那孩子……突然要我像对待缇雅菈一样对待她……也太难为情了……」 原本比起亚伯特,是罗莎更加亲近、溺爱年幼的普莱朵。「不要交给保母,由我养育。」罗莎如此主张,从一开始就过度溺爱自己孩子的结果,就是年幼的普莱朵无论做了什么、对周围下了何种命令,都不会生气责骂,只是一昧地称赞、疼爱,在溺爱的环境下长大。结果,普莱朵成长为纵使年幼却滥用第一公主特权的任性女孩。接著,这种状况持续到罗莎预知了普莱朵的未来,以及缇雅菈的诞生。 罗莎决定普莱朵不配当女王的当天,哭了三天三夜,甚至无法工作。 「现在一定没有问题,我也陪著你哦?别独自承担。」 他继续说道,让罗莎的肩膀抖动。她小声地叫了亚伯特……丈夫的名字。 接著,他一如往常对一直趴在桌上的她跪下,牵起她的手。罗莎宛如失去平衡地整个人抱住亚伯特,他也稳稳地抱住对方。 「我爱你,亚伯特大人。如果你不在,我将一事无成……没有了你,我根本无法活下去……」 「在你正式继承女王的那一天,我就说过别这样叫了我吧?还有……我也爱你。」 丈夫口中的炙热言词令罗莎整张脸红透了。她直接被亚伯特抱起来,双手遮住脸,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唉,公务中与私底下,这种反差也令人疼爱。 王夫亚伯特在脑海一角想著这种事,同时发出叹息。 第四章 异端公主与骑士团 锵、锵,金属相互碰触的声音回响于庭园,同时可听见几道稚嫩的声音混于其中。 「等一下,普莱朵!用不著连你也陪我……」 第一王子史提尔罗耶尔艾比,十岁。 「王姊,请不要勉强自己哦。」 第二公主缇雅菈罗耶尔艾比,九岁。 「别担心,史提尔、缇雅菈。老师也陪著我哦。」 普莱朵罗耶尔艾比,十一岁。 等我注意到,取回前世记忆后,已经经过三年的岁月了。 这三年,真的一直过著和平的每一天。史提尔没有更多痛苦的回忆,缇雅菈也没有被关在偏僻的高塔上。说到有事变化,就是变得能够频繁与母王见面而已。 最近我几乎读遍城内的历史书籍,在闲暇时间,开始读起这个国家法律的相关书籍。把法律与过去所学的历史知识放在一起解读很有意思,也很乐于将其整理过后教导史提尔和缇雅菈。一想到对他们俩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我就很高兴。前阵子知道从某个年代后订定的法条,一边回想起历史中王族的年代顺序一边说:「这条法律订定后,王族中义兄弟姊妹的婚姻似乎也变得不稀奇了。」史提尔不禁「咦……!?」地反应。连史提尔都还不晓得义兄弟姊妹之间可以结婚。我从前世的游戏中,由于缇雅菈与史提尔路线中发生过,所以早就知道了。 虽然缇雅菈也有兴趣,「也就是说……我和王兄,或王姊和王兄可以结婚的意思吗?」而当她如此询问时,在我点头之前,史提尔的头已经大力撞向桌子,真糟糕。我一看到整张脸红透的史提尔,难不成他在游戏开始之前已经对缇雅菈产生超越兄妹的感情也说不定……这么一想时,注意到制裁的时刻正逐渐接近,而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现况。 我今天会这么做,是为了想要能更掌握现况。 现在,我和史提尔并没有一如往常地享受读书的时间。彼此正在进行人生中首次正式练剑。 「虽然你这么说,早上不是也加入我的护身格斗术吗?」 史提尔如此大叫,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生气。 身为王子成长的史提尔前几天十岁了,开始正式学习剑术和护身格斗术。由于也有我的辅佐事务,从前阵子就已经接受过基础般的训练,而正式的内容是从今天开始。 而我也一样。 虽然身为女王不需要学习剑和护身格斗术,因此没有指派老师,不过我已经获得父王的许可,如果陪著史提尔,限定今天一天可以顺便教我。只不过主要教导的对象终究是史提尔。 在离开几公尺的地方,缇雅菈坐在椅子上看著我和史提尔。 老实说,我也认为不需要特地学习女王用不到的剑和护身格斗术。不过,感觉已经过了好几年与游戏不同的人生,我有件事想确认。 史提尔接受完毕教师的初步指导后,正在休息时。利用这个空档,我请教师担任我的对手。 我一边回想教师教导史提尔的内容,踏著箭步,挥下斩击。 说是教师,也是王族的指导者。剑术造诣当然不容小觑。我一步、两步地接近,观看情况,在第三步踏地时,同时避开教师看情况而轻轻挥下的剑。就这样扭动身体闪避第二击、第三击,必要时用自己的剑弹开攻击,同时逐渐缩短距离。 还有一步就进入攻击范围,我计算那个瞬间,用力蹬脚,高高跳起,轻轻地越过教师的头顶,来到他的背后。我屈身闪避他转身挥下的剑,一鼓作气将剑刺向教师的喉咙,在碰触之前停下。 …………果真如此。 教师吃惊地睁大双眼,史提尔抱著头,缇雅菈压住嘴并发出叫声。 又来了。 我今天是第一次拿剑,挥剑和闪避的方式,也是教师在教导史提尔时看过几次而已。然而,身体却能随心所欲行动,使出未曾实践过的剑技赢过教师。 今天早上护身格斗术时也一样。我只是在一旁看、听而已,之后一样利用史提尔休息的空档与教师过招。结果我完全避开所有出拳,没有被对方捉住过,闪过踢击,将高大成人的手固定在后方,封住他的动作。 史提尔对此茫然,缇雅菈也遮住嘴,愣在原地。 最后头目的作弊能力太可怕了。 这就是我前世的记忆并非妄想,而是正确记忆的最好证据。 普莱朵并非只是女性向游戏的普通反派角色,而是这个世界的最后头目。而且,这个可恶角色身边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同伙。有些剧情路线中,在面对她之前还得要先应付攻略对象的阻拦,主角必须先设法说服攻略对象倒戈或放弃抵抗才有机会对抗普莱朵,更是麻烦且棘手。 史提尔也是其中一人。在其他攻略对象的路线中,史提尔会遵循隶属契约,按照普莱朵的命令阻止主角一行人……不过,最后会将结局托付给攻略对象后被杀,或自己将剑刺向腹部。虽然没有当场死亡,但无法动弹、流著血微笑的史提尔看来令人痛心。而在史提尔路线中,史提尔会和主角缇雅菈一同对抗女王普莱朵。 此外,最后头目普莱朵的特殊能力虽然没有直接破坏力,就只有预知能力。然而她在每一条路线中,都会作为最后头目阻挡在主角面前。并非单纯只用计谋和陷阱。 对,她很强。 有时用剑与攻略对象战斗,有时从难以置信的远距离进行狙击而让其身负重伤,有时即使挥拳攻击也打不中她。甚至有缇雅菈想以偷袭方式帮助攻略对象时,却遭反击而沦为人质的剧情。 虽然游戏中全用「用预知能力看穿一切」来解释,光能够预知而已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比如说,有个拳击手宣称三秒后会出拳揍你,又有多少人能够顺利闪避呢? 说起来,我成为普莱朵后才注意到,为什么女王普莱朵能够闪避在成为女王之前别说必修了、连选修科目都称不上的剑和格斗术呢?老实说,我认为只是游戏制作人没有想那么多罢了。 结果,身为普莱朵的我也不需要锻炼,轻而易举就精通武术。因为是要让主角与攻略对象陷入危机的最后头目,才有这种作弊能力吧。 「又来了……王姊身为女性如此能干,我不就没有立场了吗……」 等我注意到时,史提尔已经非常沮丧了。缇雅菈赶到他身边,从一旁安慰:「老师有说过王兄已经非常优秀了哦。」不过,她又继续小声说道:「只是因为王姊太厉害而已。」这句补充反而让对方更消沉。「比应该保护的人还弱小,那就没意义啰,缇雅菈……」史提尔低喃道,散发出哀伤的氛围。 「不过老师有称赞过,王兄的学识能力是全国第一!」 缇雅菈努力地为消沉的史提尔打气。 「没错,而且史提尔是男孩子。以后一定会变得比我还要强。况且……」 我一瞬间犹豫是否该继续说下去,不过注意到他们俩等待后续的表情,我对他们露出微笑。 「何况,单纯比力气,我是赢不了的。」 史提尔会变强。现在已经比年长一岁的我还高,身体也很结实。至少游戏中内心燃烧复仇火焰的史提尔会变强。用剑技与普莱朵抗衡,最后靠著蛮力拿下胜利。 其他攻略对象也一样,纵使方法多少有差异,胜利原因大致上是如此。普莱朵本身的弱点,恐怕就是单纯的力量不足。不管再怎么强大,普莱朵的能力不出女王的范畴,单论力气比不上任何攻略对象,大多因此成为最后的落败关键。 「力气……?」 稍微恢复精神了吗?史提尔抬起头看向我。 「对,没错。譬如,在无处可逃的状态下被男人在近距离压制住的话,我就无计可施了。」 「……无处可逃……男人……近距离……压制………………!」 我原本只是想简洁明瞭地传达意思,然而史提尔听见这番话,便喃喃自语,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普莱朵被……」最后呢喃著什么,缓缓站起,重新拿好剑。 「我还要练……!老师,请您多加指导了。」 史提尔突然拿出干劲,脸上失去表情。对我敬而远之的老师也配合他似的慌张地摆好架式。 最近随著史提尔越来越习惯王城的生活,尤其在我们姊妹面前和私人时间时,就像游戏中攻略对象时般面无表情的情况越来越常见。虽然面对城内的人和社交场合会确实展现笑容,表情也很丰富,不过除此之外都面无表情。以前他曾经说过不擅长做表情,像这样看场合区分,我认为表示他比以前还要放松。我和缇雅菈也已经习惯了,就算面无表情,也晓得史提尔的心情如何。 话说回来……突然像那样拿出干劲,让我有点搞错,难不成真的是游戏补正作用而盯上我的性命了吗?之前的史提尔,完全没有给人这种感觉。只不过,现在那么努力吸收剑技的史提尔,身上隐约散发出杀气。 「王姊……」 一回神,缇雅菈拉著我的衣角。连缇雅菈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 「虽然我没有力量……也不像王姊那么厉害,但我也……我也会陪著你……!」 缇雅菈说道,不知道她想像了什么,泪眼汪汪。 「我会好好地陪著你,不让王姊遇到那种事……!」 看来缇雅菈似乎想像了我实际被男性压制的景象。我很愧疚让她担心,摸了她的头。 「谢谢你,缇雅菈。抱歉让你多了无谓的担心。不过没事的哦,父王、史提尔……卫兵和骑士团都陪著我们。」 缇雅菈逐渐成长,真的越来越有气质,变得好漂亮。身体虚弱的设定,在游戏开始时已经是过去的事,因此游戏中只是个普通的孩子,现在也越来越常加入我和史提尔在庭园中奔跑。虽然无法像我刚刚一样参加剑技和护身格斗术,当我们一起生活之后,她几乎每天都会和史提尔一起跟在我身后。 我单纯只是因为有了可爱的弟弟妹妹而开心,不过游戏中缇雅菈提到很憧憬与普莱朵的姊妹关系。她现在能够实现愿望,我也很高兴。 而从这一天起,史提尔开始每天进行练剑和护身格斗术,崭露头角。教师们虽然也对我说:「衷心希望能再次过招!」但我原本只是为了确认游戏的设定,也不想继续打扰史提尔,因此郑重拒绝了。说起来,若传出「第一公主是野蛮暴君」的谣言,那可不是开玩笑。比起这种事,我必须学习成为女王所需的礼仪和知识,更重要的是为了将来真正的女王缇雅菈,我想尽早教导这方面的知识给她。 只不过,缇雅菈大概是看见我的样子而产生兴趣了,开始说:「我也来锻炼身体好了……」我花费一番功夫,才让她放弃学习女性不需要的技能。我自己也是只得到今天习武的许可,万一让娇弱的主角且是第二公主的缇雅菈迷上剑术和护身格斗术,那可不是闹著玩的。 * 「王姊,你的手。」 史提尔对我伸出手。我牵住他的手,走下马车。 王国骑士团的演习视察。 为了开始学习剑术的史提尔,在教师的带领下,我们前往参观骑士团。我身为第一王位继承人,以初次视察骑士团的形式,和史提尔一同造访演习场。缇雅菈似乎要等教师的讲课结束后再来……唉,其实骑士团基本上也在城内,就算要坐马车移动,这里仍是我家城内的土地。 我所居住的王城很大,老实说大到设定多过头了。因此,我的日常生活范围与这座骑士团的演习场也离相当远。王宫是母王的住处兼工作场所,与此处以回廊相连的宫殿,是我、史提尔和缇雅菈生活的地方,也准备了特别的宾客可暂时居住的房间。其他也有多栋宫殿和设施,供来自远方的宾客住宿、王侯贵族当作特别用途,这是王族居住的特别场所,称之为「王居」。光只有这样就已经非常宽敞了,除了王居以外,尚有可供高层和一部分贵族居住的城馆和其他建筑设施,从骑士团演习场到王居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过去我搭乘马车在这座城内移动时,感觉就像前世主要都市车站和大型的游乐园。到底哪里才是异常,不管怎么思考,都没有得到结论。 「欢迎两位大驾光临,普莱朵第一公主殿下,史提尔第一王子殿下。」 走下马车时,骑士团前来迎接。他们并排著空出道路,队伍中也包含最前方对我出声问候的两名骑士。 「……哎呀?没看见骑士团长呢。」 没错,平时这种场合,应该会由骑士团长前来迎接,不过在这里的是生日宴会上也见过的副团长。另一位骑士恐怕是哪一队的队长吧? 「非常抱歉,骑士团长临时同行前往与邻国举行的新兵联合演习了……」 教师有些慌张对我说明。一定是我在说明的时机前就指出这件事了吧? 「新兵」……也就是骑士见习生。不属于骑士团总队的预备军。这个系列……不对,这个世界中,只有从新兵中被选上的人才能够所属骑士团总队。因此即使能够加入骑士团,之后需要相当的实力才能配属于总队。乍看之下所有人都穿著以白色为基底的团服和铠甲,实际上新兵、总队队员、副队长、队长、副团长、骑士团长等人的装饰和团服长度都微妙地不同。虽然不熟悉就不晓得,不过其中的差异甚大。就算多年停留在新兵阶级也不足以为奇。 根据教师的说明,原本预计负责领率的邻国骑士团的一支部队,在预计时刻没有到达现场、也没有联络进来,因此骑士团长急遽代理带著新兵,一大早就前往与邻国联合演习的地点了。 身为女王的母王,以及身为王夫的父王,也带著几支骑士团的部队,前几天访问邻国。而原本预计在今天,由双方国家的代表看顾下,于邻国的演习场进行新兵联合演习。确实,如此一来就算是临时指挥,也必须找个合适的代理人。而且为了确认、报告、判断邻国的状况,由骑士团长直接前往确实最为合适。 「卡尔老师,这是王姊……不对,普莱朵第一公主殿下值得纪念的首次视察。即使母王已经瞭解状况,至少应该事前对普莱朵第一公主报告才对吧?」 史提尔用只有教师……卡尔老师和我才能听见的音量咬耳朵。虽然脸上带著和煦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卡尔老师也说了确实如此,在骑士团面前重新向我谢罪。 「无妨,我也知道关于新兵联合演习的行程,是我事前该进行确认才对。」 见不到骑士团长有点遗憾,但也没办法。 我这么说,帮忙缓颊,而史提尔立刻笑著说:「普莱朵第一公主依然心胸宽大呢。」不愧是史提尔,顾虑著不让教师脸上无光,同时也避免让我留下负面印象。 「而且……」 我突然想起前几天决定视察时,骑士团长对我说的话。 「以前骑士团长曾经说过,自己培育的所有骑士都很优秀。我认为即便骑士团长不在,这次的视察依然有充分的意义。」 毕竟那位骑士团长自信满满地称赞,一定相当优秀吧?我如此心想而露出笑容,不知是否为错觉,骑士团的紧张稍微缓和下来了。太好了。我还担心若被认为是奥客公主那该怎么办。被带领到里面时,身后的史提尔对我窃窃私语「不愧是姊姊」。虽然我不懂他的意思,史提尔也一如往常面无表情,但他似乎很满意,这样就好。 我被带到能看见整个演习场的高处,坐在事前准备好的豪华椅子上,俯瞰骑士团。一旁,卡尔老师讲解挥剑的方式,副团长介绍关于骑士团的细节,从最开始的基础锻炼到实战演练、剑术,狙击和马术的战斗演练,为了各种状况下能够行动,会进行各种训练。 虽然基于前世的记忆会质疑骑士配备枪枝是否合宜,不过游戏中也有普莱朵使用枪枝的场景,或许是为了对应这一点。根据说明,虽然主要以剑技为主,成为骑士之后,枪枝射击似乎也是必学的项目。 而果然纵使骑士团长不在,操练也毫不马虎。看在初学者眼中也很清楚,所有成员都具备高强剑术且士气旺盛。这群骁勇善战的骑士,我……普莱朵,将来只用来镇压反抗自己的人民和与他国的斗争上,实在太愚蠢了。史提尔也为操练的景象赞叹,从椅子中稍微探出身体,在卡尔老师的解说下,相当专注地盯著他们看。 我也听著副团长说明骑士团每日行程、工作内容、进行何种训练,学到了很多。比起骑士团长,副团长给人的感觉要更温文儒雅。金色的直发绑在后脑勺,垂下的头发长度及肩。眼神和姿态都很柔和,比起骑士,感觉更像在花店工作的温柔大哥哥,令我瞬间想到是否为军师的类型。不过,从没被铠甲遮住的身体各处隐约可见历经战阵骑士证明的伤痕。在我对说明内容提出疑问时,他也配合回答关于指挥系统和紧急时的对策,询问国民发生意外状况时的优先事项,也能确实而流畅地回答。 「是知道普莱朵殿下才十一岁,但正如传闻,是位聪明伶俐的公主呢。」 副团长对我微笑说道,对此我一瞬间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哪里,过奖了……」虽然我如此含糊回应,一旁的史提尔却遮住我的话般加入对话:「不愧是骑士团副团长克拉克阁下。对城内消息也很灵通呢。」咦?你刚刚不是一直专注看著骑士团吗…… 名为克拉克的副团长也笑著回答:「哪里的话,这件事可有名了。」我可完全没听过就是。 在这种感觉下谈笑风生地度过,一回神已经经过一个小时了。 我心想,缇雅菈的课程也差不多结束,正打算从椅子上起身的时候。 「传令!!!!!!传令──!!」 骑士彷佛震破鼓膜般的洪亮声音响彻现场。 「罗德里格没事吗!?」 副团长快步赶到骑士团的作战会议室。已经有好几名骑士慌张地在室内来回走动。 「是!骑士团长的影像正透过新兵的特殊能力传送过来!!」 罗德里格是骑士团长的名字。 骑士的传令内容,是率领新兵们外出远征的骑士团长的支援请求。在前往邻国演习场所的途中遭遇袭击。已经有好几匹马死亡或无法行动,新兵中虽然还没出现死者,似乎也出现多名重伤者。 我和史提尔也继副团长之后进入会议室。虽然几名骑士露出惊讶或困惑的表情注视我们,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把心思放在我们身上太久。 一开始听见奇袭的消息时,副团长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身为骑士团,无法忽视王族的我和史提尔。骑士团的首要优先事项,就是确保王族的安全。就算是紧急事态,没有送走王族就径自离开现场,违反骑士精神。 因此,我和史提尔主动提出同行的提议。原本就是来视察的,也必须察看紧急事态中骑士团的动作,重要的是不可能直接离开。 ……奇袭,这个词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会议室的正中央,有个宛如萤幕般的影像浮在半空中,照映出骑士团长的模样。骑士团长蹲下,只有上半身出现在画面上。这不是科学,而是另一侧的特殊能力者用某种形式,将当地的影像直接传送到这里。 一名骑士大叫:「已经收到骑士团长的座标了!现在能够锁定,这里的影像能够连上!!」接著他的眼睛颜色变成橘色,对方眼睛眨也不眨,双眼朝向副团长。 「罗德里格!!是我,有听到吗!?快点说明那里的状况!!」 影像中的骑士团长察觉副团长的声音,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的斜角。这样彼此就完全联系上了。用前世的说法,就是人形视讯电话吧? 『好,我听到了!现在和刚刚报告的状况没有改变。新兵中还没有出现死者,但是伤患一直在增加。』 「我们也已经做好支援的准备。会让特殊能力者的先行部队尽快出发,其他部队做好准备后也随即跟上。」 『尽可能快一点。虽然新兵算是干得不错,但总队只有我一个人来,状况很严峻。』 骑士团长如此回应时,也朝著不同的方向不断下指令。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副团长与训练时不同,用紧张的样子继续对影像中的骑士团长问道。 『大概是我国与邻国同盟的反对派。从上方突然落下巨大岩石,堵住了去路。所有袭击者从山崖上不断射击,我们全都成为好打的活靶。就算想撤退……但是后方没有遮蔽物,只会更加危险。』 骑士团长冷静地回答副团长的问题,并继续说:『虽然现在部队设法架盾布防……不过恐怕撑不了太久。』纵使看似冷静,似乎在生死关头。 『我想至少只用上还能行动的马匹,找到机会让重伤者撤离。现在正在做这样的准备。』 「根据你们现在的座标,总队的马匹从这里出发的话,约一个半小时就能够到达现场。我已经紧急让先行部队过去了。虽然人数较少,但他们只要三十分钟后就能够到达那里了才对。在那之前,你们要撑下去。」 先行部队……刚刚视察中,副团长对我说明过,那是由强化移动的特殊能力者组成的部队。 『了解,希望弹药能撑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影像中的骑士团中扭动上半身,下个瞬间,听见枪声以及从远处传来的惨叫声。恐怕是击倒山崖上的一个人了。既然敌人位于高处,用骑士团的剑无法应付。原本行军的目的是联合演习,弹药的数量没有准备太多也说不定。 『陛下有消息吗?有任何指示吗?』 「虽然连络上了,不过她和王夫殿下人都在邻国。她似乎直接找上邻国国王,希望邻国马上派兵支援。不过……」 赶不上吧?副团长陷入沉默,把这句话吞了下去。我和史提尔也确认了地图上的座标,不管怎么看,都是我国的距离比较近。虽然说一早出发,但带著新兵,而且是在演习之前。恐怕是为了不让新兵疲累,而想保有余力地前进吧?邻国的支援不可能比我们更快到达。骑士团长、骑士团、母王和父王都在尽全力尽其职责。那么,我身为第一公主应该做的就是…… 「也就是说,支援最快也要三十分钟后才到达。而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支援的物资吧?」 副团长与影像另一端的骑士团长因我的话吃惊,转头看向我,睁大双眼。 连骑士团长似乎现在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低声说:「普莱朵殿下……您为什么在这里?」 「史提尔。我需要你的帮忙,好吗?」 我这么说,看向史提尔,而他已经理解我的意思,回道:「普莱朵第一公主有令则必达。」 「现在立刻把所需的武器和弹药搬来这里。用史提尔的特殊能力,虽然每次数量有限,但能分批送到现场。」 史提尔的特殊能力是瞬间移动,能够将自己和碰触的物体转移到指定的地方。只不过,仍在成长的史提尔可做到的事有限,虽然不问距离,每次能够转移的重量最多只到史提尔本身的体重。而且,虽然能将触碰到的物体转移到任何地方,自己能够移动的只限曾经前往过的地方。当然,游戏中的史提尔包含自己在内,能够搬运三、四人左右就是。现在的史提尔只能做到这种程度。成为养子时,还只能转移近距离、中距离,能力一定是随著成长依比例提升吧? 不过,现在已经是充分的武器了。 虽然副团长惊讶地表示:「怎么能劳驾第一公主和第一王子……」不过当我说:「现在不是拘礼的时候了,重点是尽可能保全我国骑士的宝贵性命。」他与骑士团长都为难地答应了。史提尔将能够搬运的具体重量跟副团长说明,让骑士们将补给物资分批成不超过转移限制的重量。在作战会议室一半以上的骑士都慌张地动作起来,迅速将大量武器带到史提尔身边。若能让史提尔本身瞬间移动后,把人一个接一个带回来就好了,不过史提尔还没有出过国,假设有过,即使拥有强壮身体的骑士们脱下铠甲,体重也远大于年幼的史提尔,因此无法把人带回来……不过,至少把所需的物资转移过去就好。 我国的反击,现在才要开始。 * ……发生了无法置信的情况。 骑士团长罗德里格对眼前接二连三展开的惊人景象惊讶不已。 许多新兵身受重伤,而且退路被阻挡,在没多少物资的状态下,连物资也见底了。虽然特殊能力者的先行部队已经在路上,不过考量到速度优先,一定不会携带大量物资。即便能让几名新兵成功逃脱,也难以扭转战况吧?先别管自己,至少得让那些新兵活下去……也思考过在最糟的情况下,让自己当作诱饵的可行性。不过…… 「骑士团长!!弹药补充完毕了!!」 「受伤士兵的急救处理也在进行中!!能够请求补充绷带吗!?」 「顺利止血了……!我也要回到战线上!!」 「喂!也有武器送到那边去了!!快找人去搬过来!!」 原本情况是用临时凑合的防盾防御敌人的枪击,最多只能保护伤患与聊胜于无的反击。现在,一组组盾牌和武器,以及绷带和药品逐渐出现在眼前各处。新兵们一开始对这个现象震惊,而对他们说明王族的救援处置后,方才为止的疲惫就好像假的一样,现在已经恢复士气了。 ……史提尔第一王子。 能被收养为第一王子,肯定要有非常优秀的特殊能力。这是全国周知的常识。 ……不过,没想到他竟然是瞬间移动的特殊能力者。 每个特殊能力者的能力各不相同,而根据用途,有时会成为可怕的威胁。 只有少部分的人与王族知道第一王子的特殊能力。连身为王国骑士团长的自己在今天前都不知道。只不过,并非国家刻意隐瞒。过去曾有王子得意地展现本身的特殊能力,也有王子隐瞒到过世为止。 而当今第一王子史提尔。头脑聪明,性格谨慎,在城内很有名。罗德里格也曾耳闻,他与城内的任何人都建立交情,在社交界也与许多重要人物结交。只不过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特殊能力。在部分人士中也谣传是第一公主普莱朵下了封口令。然而,若向他询问这件事,会从容地笑著否定「不过我已经做好准备,若普莱朵第一公主希望,随时都能展示」。罗德里格本身在典礼时见过这种情景。关于这点,若普莱朵说「如果你想展示,我并不介意」,就会得到回答「我想在王姊希望时,而非允许时使用力量」。看在任何人眼中,都知道他对普莱朵的忠诚与信任有多坚定。 而他成为王族的这三年间,别说在人前展现力量了,甚至没有公开。 ……竟然隐藏如此惊人的底牌。 恐怕不只是我,在此处瞭解事情的新兵,在影像另一端的副团长克拉克和其他骑士,所有人都不是对史提尔殿下,而是对普莱朵殿下感到敬畏吧? 史提尔殿下的特殊能力,普莱朵殿下……她从来没有炫耀过。身为辅佐的史提尔殿下的力量,被视为就是普莱朵殿下的力量。然而,她完全没有公开。过去肯定有好几次公开的机会吧?而现在,她应该也能够继续隐瞒史提尔殿下的能力。然而,她却毫不犹豫地让史提尔殿下使用这股能力。同时,过去面对任何国家重臣也对能力保密到家的史提尔殿下,在她授意下,就毫不犹豫地发挥这股能力。 由于年纪小,他的能力有所限制。不过能不问距离,将物品移动到期望的座标上。这些送达的物资,几乎都出现在离我三公尺左右的距离上。 如果史提尔殿下…… 如果普莱朵殿下…… 用最糟糕的形式滥用这种力量,比如用于暗杀……只是想像就令人胆寒。 没多思考就开口的新兵说:「乾脆让史提尔殿下直接将炸弹丢到敌方怎么样?」我不禁怒斥。居然连史提尔殿下也面不改色地回道:「如果王姊如此希望,我是无所谓。」如果普莱朵殿下没有立刻用强烈的语气反驳:「不可以。这不是史提尔应该做的事。」还真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情况。 没错……打倒敌人,有时夺走性命,是我们的职责。绝对不可以让他习惯杀人。如果让他习惯这么做的话,肯定会成为超越一个军队的威胁吧?少年还年幼,已经可以能够发挥如此的特殊能力了。今后的成长也令人畏惧。即使在现阶段他的态度已经让人感觉到徵兆,若有普莱朵殿下的命令,也能够毫不迟疑地执行杀人行为…… 有部分的人也怀疑,史提尔殿下未免对普莱朵殿下过于顺从,「其实不是缔结从属契约,而是隶属契约吧?」不过,现在我们亲眼完全否定这点。我不知道理由。不过史提尔殿下确实是基于自身意志为普莱朵殿下持续尽心尽力。 隶属契约终究只能束缚当事人的行动。无法束缚意志和心灵。不过,眼前的史提尔殿下有确实的意志。「一切都是为了普莱朵第一公主」,如此强烈的意志。由我选拔出的骑士团中,又有几个人能拥有如此坚定的意志呢? 史提尔殿下逐一瞬间移动来的物资,让我们不仅能够对敌人展开反击,也能进行士兵的急救。这么一来,别说先行部队了,要撑到骑士团总队其他成员前来支援都没问题吧? 「真的……令人肃然起敬啊……」 对于使用这股特殊能力的史提尔殿下,以及如此命令的……普莱朵殿下。 「史提尔第一王子殿下!!接著请帮忙传送这些物资!!」 「史提尔第一王子殿下!!我已经拿来刚刚申请的绷带了!!」 「史提尔第一王子殿下!!若有我们能够帮忙的事,请尽管吩咐!!」 骑士们逐渐搬来许多物资,史提尔面色不改地逐一让其瞬间移动。我原本心想若本人感到负担就要阻止他,不过看来只要重量在限制内,无论做几次都不会感到吃力的样子。 我再度为史提尔的能力感到佩服,同时也对自己帮不上忙的地方感到羞愧。因为自己只是拜托史提尔做事而已,什么也没做。现在也只是看著进行行动指示的副团长与不断转移物资的史提尔。 老实说,我现在也在担心骑士们是否觉得我很碍事或是不中用的第一公主,不过却感觉像是恐惧般的敬畏。即使我开口问:「怎么了?」所有骑士都摇头道歉,端正姿势离开现场……到底怎么了,难不成我已经散发出可怕公主的氛围了吗? 「普莱朵第一公主殿下……这次真的非常感谢您。」 总队出发支援,告一个段落后,副团长低头对我致意。 「不会,道谢还太早了。而且,很惭愧的,我什么都没做。要道谢的话,等结束后对史提尔说吧。」 我如此说道,清楚拒绝他的感谢。即使如此,副团长依然低著头对我回应:「没这回事,一切都是多亏了普莱朵殿下。在事情落幕后,我当然对史提尔殿下,也会对普莱朵第一公主殿下重新表达感谢之意。」不知不觉间我就这样和副团长并肩看著眼前的战况,而骑士们依然用眼角余光看向这里。 「我在骑士之间的风评果然不太好吧……」 虽然与三年前相比,说我是任性公主的传闻已经减少许多,然而私底下依然流传关于我的负面传闻。当我听见有谣言指出其实我和史提尔不是缔结从属契约而是隶属契约时,当场冒出鸡皮疙瘩。由于史提尔笑著在人前否定「根本不需要那么做」,暂且放心了……不过我偶尔会领悟到,游戏的发展是不可违抗的。 「不是,绝对没有这种事。应该说这是对普莱朵第一公主殿下的畏惧……敬畏吧。」 非常抱歉,让您感到不舒服。副团长如此说道,他的笑容像极了在苦笑。 「方才新兵的失言,也非常抱歉。感谢普莱朵殿下做出贤明的判断。」 说到失言,是让史提尔直接丢下炸弹的发言吧?确实那挺让人著急的。首先,对王族提议做那种行动,是十分冒犯的行为。就算不是游戏中的普莱朵,会因此下达处罚的贵族和王族不在少数吧?而且,我绝对不会想史提尔做出直接伤害人、或夺走他人性命的行为。身为王族在自卫、战斗,有时为了示警,也需要做这种事。但非必要时,我不想让他出手。传送武器和弹药不是为了打倒敌人,而是帮助我国骑士们自卫。不过,丢下炸弹是直接夺取性命的行为。游戏中的普莱朵,在这个年纪已经让史提尔杀害包括亲生母亲在内的许多人。正因如此,我曾发誓绝对不会将史提尔的特殊能力用在夺走他人性命上……因为史提尔和邪门歪道、作恶多端的我不同,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确实……我听了很惊讶呢。等他回来之后,还请再好好叮咛一下……不过啊,反正骑士团长已经当场骂过他了,或许不必再提了……」 我对副团长说道时,也不禁为难地笑了。当时骑士团长惊天动地的怒斥声,连在影像另一侧的所有人都塞住耳朵。虽然不是在责骂自己,骑士中也有人脸色发青。 「不会,真的非常抱歉。我一定会严加管教。」 「拜托了。还有,关于史提尔的特殊能力,也尽可能下封口令……可能的话,我希望史提尔的能力不是用在我国的战力上,而只用在他本身期望和想守护的事物上。」 我如此传达后,副团长有些吃惊地睁大眼,最后露出和善的笑容点头回应:「遵命。」 「副团长!十分钟后,先行部队就会到达现场了!」 「好!!」 一名骑士的报告,让副团长大喊。太好了,这样又多少能改变战况。史提尔依然用瞬间移动不断转移武器弹药。骑士们似乎也稍微习惯许多武器因瞬间移动消失的景象,积极地将打包好的武器放在史提尔面前。 「一半队员去救助罗德里格他们,另一半队员去捉拿山崖上的敌人!只要留下一个活口能审问就好。其他敌军不论死活,不能放任何人逃走!」 副团长清楚的指令,令周围的骑士们也高声回应。副团长对影像另一侧的骑士团长道:「再忍耐一下!别松懈了,罗德里格!!」 影像另一侧的骑士团长依然蹲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有时转身射击敌人。 『啊啊……还有,跟先行部队说一声。这里的地盘松动,刚刚应该是刻意推下大岩石的……不过没有影响到我们下层这里,而是前往山崖上的骑士,要非常注意脚边的情况。』 「我知道了。」 咦? 「地盘…………?」 我低声覆诵骑士团长的话。 地盘松动……?怎么了,我觉得好像在那里听过…… 『那里原本地盘就不牢固。在那里,我的…………』 脑中突然浮现前世玩过的你光游戏台词。那是攻略对象对主角缇雅菈诉说过去痛苦事件的场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可以!!先行部队不可以上去山崖!!那个山崖会崩塌!!」 在思考之前,我不禁先叫出声。公主突然大叫出声,让骑士、史提尔和影像另一侧的骑士团长都吃惊地注视著我……已经开口,那就没有退路了。 「我刚刚预知到了。那个山崖不久之后就会崩塌。袭击者也会随著山崖掉落。这样下去的话,我国的骑士团会被压在落石底下,全员身亡!!」 没有余力选择言词。不久后先行部队就会到达现场,这样就太迟了。游戏中确实提到,先行部队到达后不久,那个山崖就崩塌了。也就是说,即便先行部队没有上去山崖,那个山崖也会崩塌。恐怕与游戏中同样的时机发生。 所有人当然都跟不上理解,睁大双眼,愣在原地。总为了尽早让他们回神,我再度大喊。 「身为王位继承之证的预知能力者,第一公主普莱朵罗耶尔艾比在此命令!!即刻起!!先行部队请优先执行确保腾往安全地带的撤退路径,并尽可能让更多的新兵撤离现场!!」 我再度大喊,骑士团纷纷开始匆忙动作。拥有联络方法特殊能力的通讯兵急忙联系先行部队,副团长指示作战的变更,直到方才把武器弹药和药品搬运来的骑士们讨论要给对方什么物资才能在落石中存活,撤退路径该如何规划,和地面的状况,方才已经平静下来的作战会议室,又开始忙碌而混乱。副团长高声下达指示,与先行部队联系完毕后,接著联络前往支援的各部队。 「罗德里格!!你有听见刚刚的话吗!?你们也尽可能往后退,离那个山崖越远越好。 『……嗯啊……』 骑士团长含糊地回应,在现场一动也不动。虽然他指示周围的新兵,尽可能从前线后退,远离山崖,不过他却完全没有动作。 『也可以把传送过来的盾和护具穿戴在背后。几公尺外已经搭好躲子弹的障蔽了。让伤患和无法动弹的人优先移动……』 「罗德里格!!你也快点从现场离开!!」 副团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拉高嗓门大喊。不过,骑士团长依旧只用口头下指令,完全不动。 『……这个影像是用新兵的特殊能力,将我面前的大岩石变成将影像传送过去的「视点」。除了我之外,所有新兵都尽可能远离山崖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移动!?」 「……………………我动不了……」 骑士团长静静地,顿悟似的说出的话,让方才一直很冷静的副团长脸色发青。 为什么?他受伤了??那么让新兵们带他离开就好了。虽然骑士团长身材魁梧,就算是轻伤的新兵,只要有三个人应该就能搬走他才对。 『大岩石掉落时,我运气不好,被落石夹住脚了。』 「什么…………脚被压烂了吗!?」 克拉克副团长的手微微在颤抖。虽然从影像看不见,我光是想像骑士团长被大岩石压烂的脚,脸也整个僵住。 『没有,只是被卡死而已。但怎样都拔不出来,所有新兵合力,也无法移动或破坏这个大岩石。若用大型炸弹破坏,整个大岩石会崩塌,我会被压在落石下方……索性不要这条腿,或许还能够离开呢。』 骑士团长说道,一派从容地笑著告知:「在通讯联系上你们之前,我已下令撤退时最糟的情况要丢下我,也禁止跟你们说这件事。」同时他缓缓拔出腰间上的剑。难不成……在我继续思考之前,他已经不假思索地举起剑,大力朝向自己被夹住的脚挥下。 呀啊啊啊!!虽然我不禁发出惨叫声,不过下个瞬间并没有传出肉与骨头被切开的声音,而是宛如金属强烈撞击般「叽叽叽!!」的声音。 我胆怯地将移开的视线再度朝向影像,虽然看到骑士团长径自挥下剑的影像,那把剑并没有沾上任何血沫。 「『斩击无效化』啊…………」 副团长咬紧牙关,苦涩地呢喃。 我依然无法理解,茫然看著他,身旁的骑士带著痛苦的表情对我说明。 「那是骑士团长的特殊能力……无关乎骑士团长本身有无意识,不会受到斩击……刀剑、锐利物品等挥斩攻击……也就是说,没有办法把脚砍断,逃离现场。」 「无伤的骑士」……我想起以前父王如此对我介绍。这是从他的特殊能力与实绩而取的外号。 虽然这种能力在剑技上是无敌的,但在这种状况,只是将骑士团长固定在岩石下的枷锁。当然,支援前来,将敌人讨伐后,花时间凿碎大岩石,就能够救出骑士团长吧?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过一阵子山崖崩塌,他将确实被压在落石下方。不对,在这之前,由于新兵离开前线,山崖上的袭击者下来的话。对于剑的攻击无敌的骑士团长,遇到子弹也会瞬间被打倒吧。 怎么这样……骑士们察觉事态危急阵阵低喃,有好几个人当场跪倒在地。虽然副团长仍嘀咕著应该还有方法,不过骑士团长已经放弃的样子。 『很遗憾,看来我到此为止了。之后就拜托你了,克拉克。由于我们的攻击停止,差不多有几名袭击者下山了吧?我就作为骑士奋战到最后一刻──……』 「你那是……什么话……」 所有人都专注听著或许是骑士团长的最后一句话时,突然有道我没听过的声音插进来。转头一看,有个不认识的青少年站在那里。 虽然有几名骑士摆好架式,不过副团长大喝「住手!!」,所有人都停下动作。 「他是罗德里格……骑士团长的儿子。」 或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副团长或许怀著这种想法,往后退下,将连接影像与影像的通讯兵面前的道路让给青少年。 这个人……是骑士团长的儿子……!? 老实说,他的外貌让人无法想像是骑士团长的儿子。虽然与骑士团长同样是银发,但头发乱糟糟地留长四散,不仅留到背后,连浏海也几乎遮住了脸。他穿著白背心般的上衣,以及农民下田时常穿的宽松裤子。虽然身体结实,不过骨架纤细,给人精壮的印象。大概十三岁左右吧?不太像骑士,更像是农民。 『你……!!为什么在这里?』 骑士团长也惊讶地睁大眼,回看眼前的儿子。 「有好几个骑士团成员通过农田边,我想说该不会出事了,过来看个情况……现在是怎样……你那是什么德性!?」 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无法认为这是亲子最后的对话。 虽然脸被头发遮住、看不清楚,不过骑士团长沉默地看著怒火旺盛的儿子。 「臭老爸!!老妈该怎么办啊!?你每次都让她担心,这次竟然要认命等死吗!?别开玩笑了!!什么无伤的骑士!你是骑士团长吧!!不该死在那种地方吧!!」 听在耳里就只像叫骂声,不过确实感受到他很抗拒父亲将死亡的事实。 「给我站起来,臭老爸!!快点回来,去对老妈道歉一千遍!!」 『很抱歉……那是不可能的。我会在这里身为骑士死去。至少……能和你再次练剑就好了。』 「我才不想做骑士的锻炼!!我说过,绝对不会成为骑士吧!!」 骑士团长有些悲伤地扭曲表情,看著如此大叫的儿子,接著笑了。 『是吗……那是你的人生。我以前也说过,你不打算成为骑士,我也不会强硬阻止你。只不过,身为父亲,希望你能够瞭解,我……我的部下和同伴奉献性命的「骑士」志业。』 接著骑士团长缓缓地将自己的剑插到地面上,静静地挺直身躯。 从影像另一侧,逐渐传来多个脚步声。不是我方新兵所在的方向,而是从枪击的山崖方向。 『弹药终于用完了?让我们费了不少工夫!!』 逐渐看到袭击者们出现在影像一角。所有人都是盗贼打扮的男人。脚步声变多,袭击者人数越来越多。 副团长冷静地对下属命令:「切断我方的通讯。」那个瞬间,一直在传送影像的骑士眼睛恢复原本颜色,影像另一侧的骑士团长注意到,笑著嘀咕:「很好的判断。」如此一来,我方的声音和影像无法传送过去,只有来自骑士团长的影像和声音传送到这里,成为单向通讯的状态。 「喂,克拉克!!做什么……」 「虽然我们需要敌人的情报,不过我方的情报完全不会交给对方。」 副团长清楚拒绝狼狈的儿子。 骑士团长独自扭转身体,重新面对那些袭击者。袭击者们注意到骑士团长的脚被夹住,纷纷嘲笑他蠢蛋。不过,骑士团长就像没听见那句话似的,独自继续说道。 『新兵们都还有未来。在支援赶到之前,我不会让你们出手。』 脚都被夹住了,还在大放厥词!?安分点的话,还能让你活下去。袭击者笑了。 『所以,看好了,我的儿子啊!身为骑士的,父亲的……最后的模样!!』 下个瞬间,骑士团长用剑打倒最靠近的袭击者。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其他袭击者也无法有所反应。在这段期间,他又打倒最前方的一个男人,和另一人,用特殊能力自己的手臂挡下对方的剑,再用剑刺穿敌人心脏。接著那些愤怒的男人,这次一拥而上攻向骑士团长。 怎么会…… 我站在影像前,双脚颤抖。虽然史提尔赶到身边,将手放在肩上,若有需要就遮住我的眼睛避免看见影像,但我拒绝了。我绝对不可以移开视线不看这个景象。 在影像面前,团长儿子喊破喉咙般大叫出声。 别开玩笑了,别对老爸出手啊,杀了你们。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有时还呛到,即使如此也大喊著传不到的声音。纵使嘴上不断谩骂出声,双眼已经流满泪水。 副团长站在他背后,指挥应该已经到达现场的先行部队。在骑士团长阻挡的期间,尽可能让更多新兵到达安全的场所。而在全员避难后,为了因应山崖崩塌,所有人都要避开。 不让任何人赶往骑士团长的身边支援。因为这是他的意愿。 我也束手无策。明明已经决定在剩余的人生,要对国家……国民尽心尽力了。然而却无计可施。只能茫然地眺望这场悲剧。 时间宛如缓慢流逝般,眼前的景色看起来就像慢动作。影像中骑士团长的每一击,以及每个袭击者的长相和表情,都看得格外清楚……就在这个时候。 「!啊……那男的……!!」 我的视线停留在一个男人身上。 映入眼帘的,是仍在敌军后方窥探骑士团长与男人们状况的褐色肌肤的男人。 他在游戏中出现过!!确实在某条路线中……是在我国大肆作乱集团的…… 普莱朵回想到这里,在为了转移而搬运到面前的武器中,找出自己也能挥动的细身长剑。为了能够看得更清楚,她跑到影像前方。 站在影像最前方的青年……罗德里格的儿子没有注意到接近后方的普莱朵。他甚至已经忘记喊叫,只是茫然地继续看著影像。 碰!! 突然传来的沉重声,让青年的肩膀剧烈地上下起伏。当普莱朵来到他身旁时,骑士团长罗德里格被一名袭击者击中没有被岩石夹住的另一只脚。影像另一侧的罗德里格单膝跪地,男人们齐声大喊:「用枪就能打中他!!拉开距离!!」 「住、住手啊啊啊!!」 青少年咆哮,并将手伸向没有实体的影像,手直接穿过影像,整个人跪坐在地。从他背后的的影像依然传来父亲与那些袭击者的吼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双手握拳垂向地面大吼。他直接转过头,从凌乱的头发后方锐利地看著影像,与视线朝著自己方向的骑士们。 「谁来……帮助老爸!!!他是你们的团长耶!?和我这种人不一样,是特别的……特别的存在啊!?那就快去帮助老爸!!为什么,这里明明有许多骑士,却没有人……没有人……」 咕啊啊啊,影像中骑士团长被敌人击中的声音与青少年的声音重叠了。 「为什么没有人去帮助老爸啊!?」 那并非怒吼,而像极了惨叫。 副团长克拉克和骑士们都没有开口。就只是,一直看著无比憎恨的袭击者,以及无比尊敬的骑士团长的背影。吼叫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青少年再度垂下头,就在这个时候。 「没事的。」 有个人温柔地拍打青少年的肩膀。 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名少女。她拿著不适合的剑,奔跑而出。 「我不会让任何国民遇到不幸。」 她重新将决心说出口,拔起剑。 周围的骑士们也惊讶地瞪大眼,伸出手要她放下剑来。 唰,唰,随著布被大力切开的声音,她的裙子纵向分成两半。 她大力甩动深红色的卷发,大喊: 「把我送到那个战场!!」 大喊出声的那句话,让任何人都哑口无言。 青少年失神般地抬头看著她,骑士们也张开嘴,而史提尔……怀疑自己的耳朵。他马上就理解,普莱朵的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不……不可以,王姊!!那里有多危险,预知到的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没问题,相信我。」 普莱朵边说边辛苦地将撕裂的裙子部分拆掉金属裙衬,对此史提尔用力摇头。 「不可以!!你是第一公主!怎么能去那个战场……」 「只有这么做,才能拯救在战场上战斗的骑士团长!!拜托你!!」 第一次面对散发出惊人霸气的普莱朵,让史提尔不禁被震摄住。接著他被握住双肩,对方的脸靠近自己。 「我刚刚预知了。现在还能救他!!能够救那个人的父亲!!」 普莱朵笔直地指著青年,看著史提尔。他的叫声依然在史提尔的脑中盘旋。 『老妈该怎么办啊!?』 不想让他及他的母亲和自己一样,尝到失去父亲的痛苦。这是真心话,然而…… 「就算是这样也不行!!怎么能够让未来的女王过去……」 「我啊!!」 抓住史提尔肩膀的双手加大了力量。虽然普莱朵说过自己没有力气,这种时候她手中的力气,史提尔感觉比任何力量都还强大。 「我……不想成为明明能够拯救一位人民,却为了爱惜自己而袖手旁观,那种最差劲的女王!!」 普莱朵的双眼非常认真。 史提尔猛然回想起三年前的约定。那是她一边哭泣一边抱住尚未成为王族的自己,所许下的愿望。 『如果我成为最差劲的女王……』 眼神无法移开她认真的双眼。从影像另一头,不断传来骑士团长罗德里格的呻吟声,与袭击者的讪笑声。 ……对了,我是…………普莱朵是…… 史提尔紧握住拳头,回看普莱朵。 「真的没问题吧?」 「绝对没问题。」 普莱朵不假思索地回答,对此史提尔大口叹气。他直接移动手,碰触她一直想拆掉但拆不掉的金属裙衬,裙衬被瞬间移动而移开了。普莱朵也有些惊讶地后退一步,小声说:「谢谢……」她的双手放开史提尔,重新拿好用腋下夹住的剑。接著史提尔…… 用双手紧紧抱住那把剑与普莱朵。 他没料到的是,普莱朵的肩膀剧烈颤抖了一下。在史提尔的怀抱中,充斥著世上最柔和的温度与香气。被史提尔紧紧抱著,在他怀中屏息的同时,她……瞬间消失了。 只有些微温度留在手臂上,史提尔轻轻放下原本抱住普莱朵的手臂。周围的骑士说嚷著「普莱朵殿下」、「难不成」,而史提尔觉得这些杂音怎样都好。 ……因为这不会改变,我刚刚将她送往战场的事实。 「我的第一公主……一切如您所愿。」 只要能够守护你那美丽的心灵。 史提尔回想起刻在心中的誓言,走到骑士们搬运过来的炸药与火种的箱子前。 ……最糟的情况,我要把这些直接丢在那些人的头上。 胸口满是对普莱朵的信任与对袭击者的杀意,他静静地看向影像。 * …………到此为止了吧……… 身为骑士团长的我面对袭击者,独自静静地吐气。 尽可能闪躲射击过来的子弹。不过,敌方拉开距离一齐射击的话,闪躲是有极限的。若为了容易反击而站起来,会成为山崖上的射击标的。不过蹲著,也没无法完全闪避。体力已经消耗了,被击中的部位也没办法止血。现在几乎用尽所有力气防卫攻击。 男人们确信胜利,露出下流的微笑,将枪口对准自己。 你们笑不了多久了,这些邪门歪道。根据我国第一公主的预知,你们马上就会与我一起被压在落石下。 我这么一想,刻意浮现笑容,生气的一人朝著我的脸开枪。他刻意没有瞄准吗?子弹掠过脸颊,血流到下巴处。 喀擦、喀擦,他们纷纷准备继续开枪。我身为骑士也不能坐以待毙,举起了剑。 此时…… 「哇啊!?」 山崖上突然传来惨叫声。 每个人都心想怎么了,转头看向山崖上。只见有两个原本在山崖上架起枪窥探这里样子的男人,明显不是对我,而是朝向其他方向开枪,发出惨叫声后倒地。 不只是我,包围著我的袭击者们也很讶异,回过神来,方才还能感觉留在山崖上的复数人气息,已经减少到只剩一个。 到底怎么了…… 我感受到异状,绷紧神经。不过我的惊讶还没有结束。 碰碰碰!!才想说从山崖上传出枪声,眼前将枪口对准我的那些人的手接连被射穿,发出惨叫声倒地。 我没放过这个机会,用剑回收掉到能勾到的枪,给袭击者最后一击。 看见这情况的其他男人又一齐将枪口对准我,但来自山崖上的狙击,马上就贯穿那些人。他们边呻吟边倒地,没配枪的人手脚也逐一被命中,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枪声停了一阵子,令人无法置信的是,有道娇小的身影从山崖直接飞跃而下。连眼前的男人们都需要用绳索或绕远路才能下来,那家伙是什么人? 在我的剑范围之外的男人们,宛如忘记我存在似地背对自己,正面看向逐渐接近的身影。 难不成。 我站起身子,越过男人们头上定睛看向那道身影,怀疑自己的眼睛。 「你们已经没有子弹能补充了吧?刚刚全都用完了。」 她用稚嫩的少女声如此告知。单手拿著细身长剑,裂成两半的裙襬飞舞。 「给我觉悟吧,这些恶党。」 少女脸上浮现超乎年龄的自信笑容,打量著十几名男人。 「他可是我国的国民。」 那道威风凛凛的声音,不会错的,我不禁快松掉手中的剑了。 她是最不应该来到现场的人物。 她正是我国的第一公主,普莱朵罗耶尔艾比殿下。 张大的嘴无法阖起。 虽然眼前每个袭击者的实力并不高强,但也是手持武器的成人。而我在不久前,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然而现在,却有个少女无所畏惧地与那些男人战斗。而且她不是普通的少女,是我国的第一公主。她不可能在这里,方才的影像中,她也在我国骑士团的作战会议室中。不过,现在确实在眼前。 而且,这真的是年仅十一岁少女的动作吗? 即使裙子撕裂成两半,身穿礼服绝对不适合如此行动,而那道娇小的身影,逐一打倒那些男人。 有时用关节技压制身体的动作,有时用剑招架对手的攻击,准确地瞄准手腕或脚,即使一群人蜂拥而上也能活用娇小的身体,用自己的脚绊倒男人们的脚,让其跌倒后再用剑夺走手脚的自由。她完全不在意身穿的礼服拖到地面尘土,甚至沾染上对方的血。她甩动如鲜血般深红色的头发,压制那些成人。被砍到脚而跌倒的男人捡起地面的枪对她开枪,但她也闪开了,少女背后的另一个男人反而被射中,发出惨叫声。 「对了,用这个不就好了?」 刚刚一直在挥剑的少女捡起枪,这次开枪贯穿在地面打滚的男人手脚。子弹用尽便换另一支枪,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夺走敌人手脚的自由……果然先前从山崖上狙击的似乎就是她。 在地面的枪弹药用尽之前,男人们皆已经被夺走手脚的自由,倒地不起了。一回过神,原本人数众多的袭击者,已经没有任何人站著了。她没理会对于眼前无法置信的光景茫然错愕的我,逐一确认似的窥探每个倒地男人的长相。 「为……为什么……」 总算发出的声音沙哑不已。普莱朵殿下彷佛注意到我一般,看了这里一眼。 「您为什么要过来!?您明明比任何人清楚这里非常危险才对!!」 我不禁语带责备。但是她并没有为此感到不悦,回道:「史提尔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再度开始确认倒地男人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连愤怒都逐渐涌现。她前来帮助我,可是…… 「这里即将被落石掩埋!!您如此预知了──」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普莱朵殿下大叫:「有了!」几乎同时间,眼前的山崖传出地鸣声开始崩塌。宛如不牢固的石墙般阵阵摇晃,山崖从上方龟裂,开始崩塌。 ……结束了。 山崖就要崩塌了。这种规模肯定会将我们整个掩埋……新兵们已经顺利避难了吧? 我想至少对妻子和儿子说声我爱他们。而身为骑士想光荣地死去。 第一公主看见眼前开始崩塌的山崖终于开始慌张,我就愕然地站在她眼前。 我献上忠诚的女王陛下、王夫殿下的爱女。也是拥有王位继承权的次世代女王。由于我的无能,因此才会带她上路。身为骑士没有比这更丢脸的过失。 至少,就只有普莱朵殿下务必、务必…… 我放下剑,将手伸下年幼的她,希望能碰到她。至少抱著她、替她挡住落石的话,身为骑士也能被允许就这样死去吧?我用缺血而转不过来脑袋思考这种事…… (插图008) 「骑士团长!!」 高亢的叫声令我回神。普莱朵殿下将剑抵住袭击者中褐色肌肤的男人,让其摇晃地走向我。仔细一看,只有这个男人的脚没有受伤。 「不想让我死的话,就紧紧抓住他,别让他逃了!!」 普莱朵殿下说道,转身后来到那男人身后,大力踹向他的背。 男人直接往我的方向倒下。我按照她的话,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仍使出浑身力气用双手拘束那个男人。男人虽然挣扎大叫放手、放手,即便我浑身是伤,我身为骑士团长,力气不可能输给他。接著,这次普莱朵殿下放开剑,缠绕般地紧紧抓住我与那个男人的身体。 「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用你的特殊能力!!如果不保护我们,连你也会死哦!!」 普莱朵殿下坚定的话令男人颤抖了肩膀。他嘀咕:「为什么知道这种事……」 「不快点做,连你都会被活埋哦!?」 男人对不放他离去的我与普莱朵殿下发出低沉的呻吟。落石崩塌,连我们脚下的地面也逐渐松动。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最后随著男人的叫声,我的视野被落石掩盖。 「这里是……骑士团长之前所在之处吗…………」 骑士们从城里出兵后经过一个小时半,眼前落石堆看不出原本是战场。 原本被当作狙击处的山崖也已经凄惨地崩塌,原本的道路也全都被大岩石堵住。与邻国的交流,暂时不能用这条路了吧? 身受重伤的新兵,由拥有特殊能力的先行部队来回将他们逐一运至城内。除此之外的轻伤者,则由骑士团中可治疗伤口的特殊能力者诊断。如此严重的坍塌,没出现死伤者可谓奇迹。 「是的……!被大岩石卡住无法动弹的骑士团长为了让我们逃跑,独自殿后……」 相对轻伤的新兵,由前来支援的一名骑士支撑身体,摇摇晃晃地带众人到现场。他的眼睛渗出泪水,用颤抖的手指著某处。落石直接落在那一带,别说站立的地面塌了,甚至堆起高耸的落石堆。就算是以「无伤的骑士」闻名的骑士团长,也不可能在这座落石堆中存活。没有赶上的悔恨,令人不禁咬紧牙关。没有比失去那位英雄……骑士团长更严重的损失了吧? 将追悼的念头放在心中,心想至少要找出遗物给骑士团长的家人,每位骑士移开现场的落石,继续挖掘。接著…… 「队长!!这里有声音!!」 其中一名骑士慌张地挥手。其他骑士也一同聚集到传出微弱声音的地方,急忙进行撤除的作业。不过在那里的并不是人……而是来自作战会议室的影像。 「副团长!!」 每个骑士都惊讶地大叫出声,影像中的副团长似乎没听见,只是重复说:「骑士团发现这个影像时,尽快联上这里的通讯!!」负责通讯的骑士通讯兵赶忙联络副团长。 联系上了之后,副团长对所有骑士团员快速地说明与指示现状。 首先,这个影像是用特殊能力传送到骑士团长原本所在之处。也就是说,如新兵所述,骑士团长被埋在这一带。而骑士团长一小时前持续传送至作战会议室的影像……用新兵的特殊能力形成的视点,由于压住骑士团长的脚的岩石崩塌,现在已经滚到其他地方,从另一侧无法确认骑士团长的安危。现在我们的目的是撤除落石,与搜索应该在下方的骑士团长。就是这么回事。最后副团长虽然含糊地说了:『还有……去找那位……』但结果只是命令所有骑士团成员动作快点。 集合的骑士又唤来其他骑士,撤除落石的工程规模越来越浩大。地面似乎也裂开了,落石整个掉落、陷入地面深处。众人越挖掘,看见那落石往下延伸。而过一阵子后,他们注意到了。若是两、三人能够搬运的落石,就予以移除,整个陷入地面或岩石彼此卡在一起无法移动的情况,就先不去管,结果,出现宛如落石堆积而成的椭圆石堆。周围的落石逐渐往一旁撤除、移开,确保脚踩的地面。所有骑士团团包围住往下延伸的直径两公尺,高数十尺的细长椭圆石堆。用剑柄敲击落石,里头传出回音,似乎是中空的。 「这是……」 『根据最后通讯时听见的话,与罗德里格在一起的男人可能是特殊能力者。说不定罗德里格他们就在里面。』 骑士团长还活著……? 副团长的话,让在场的所有骑士都涌起希望。 副团长呼吁要慎重地探索,骑士们再度进行挖掘,大喊「有人在吗?」、「骑士团长!」。 接著,挖掘两公尺左右时。 啪叽…… 突然听见物体碎裂的声音,接著落石形成的椭圆石堆突然开始崩塌。 察觉异状的骑士们赶紧离开现场,拉开距离。落石形成的石堆盖发出阵阵声响,崩塌了。仔细一看,与其说崩塌,从内侧瓦解的说法比较正确。 「啊……是天空,看见天空了!!」 声音尖细,明显并非骑士团长的兴奋声音,令所有骑士警戒。 落石的石堆崩塌,原本高耸的石堆逐渐变低、缩小。接著,成为一个人身高时,所有骑士都解除警戒,双眼圆睁。 「骑士团长!!!」 在场有名骑士如此大叫,新兵瘫软地跪下。影像另一侧的副团长也同样睁大双眼,这一看,其他骑士也聚集到现场骑士传送的影像前方。 「骑士团长,还不可以放开那个男人哦。」 从逐渐剥落的石堆内可看见骑士团长的表情错愕,从肩膀到胸口,身体逐渐露出。骑士团长用双手捉住的是袭击者的其中一人吧?对方明显露出不甘的神情,瞪著周围。 「没想到……真的得救了……」 看见似乎还不敢置信的骑士团长,骑士们欢声雷动,众人一个接一个赶到他身边。 骑士团长,幸好您平安无事,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如果失去您,我们骑士团该如何是好……有人紧握双拳,有人槌著骑士团长,浮现泪水,为骑士团长的平安感到喜悦。 接著,在一阵欢喜之后,稍微冷静下来,众人突然浮现一个疑问。 刚才说话的、那个尖细声音的人是谁??石堆完全崩塌,一口气看见骑士团长的下半身到脚边时,出现了一名娇小的少女。在骑士们开心之际,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著众人与骑士团长,这孩子到底是谁……? 骑士们的视线逐渐看向那名身分不明的少女时,她终于开口了。 「请骑士团的各位帮忙治疗骑士团长的伤口。有空的骑士,请尽快用特殊能力者专用的手铐拘束这个男人。如果手边没有,请快点拜托史提尔传送过来。」 少女从头到脚都沾满了尘土,看起来就像个剪影。而且还穿著破破烂烂的礼服,不知为何神气地指挥起骑士们。 「还有,我想要联络作战会议室──……」 少女说到这里后,注意所有骑士异样的眼光,睁大双眼。 其中一名骑士怯生生地询问:「罗德里格骑士团长……这孩子到底是谁……?」骑士团长半放弃似的长长地叹了口气后,回答道。 「她是我国的第一公主……普莱朵罗耶尔艾比殿下。」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这句话不仅让骑士们,连骑士团长用双手紧紧捉住的袭击者男人也跟著大叫。方才将她的指示当作耳边风的骑士们混乱地当场跪下行礼,遵从指示,仅花费两秒时间便慌慌张张地联络上副团长。 邻国同盟反对派的骑士团袭击及山崖崩塌事件。 轻重伤者 新兵数十名与骑士团长一名。 死者 无。 「王姊……」 影像另一侧,笑容满面的普莱朵映入眼帘。 她平安无事。确认这件事的瞬间,身体整个脱力,失去平衡,大幅摇晃。现场还有其他骑士,心想不可以被看见没用的样子,急忙对后脚跟使力,总算避免倒下。将手放在额头上,用力吐了口气。确认普莱朵平安无事之前,不断跳动的吵闹心跳声终于静下来,我闭起眼。 还活著。太好了,普莱朵还活著。她真的好好地……活下来了。 这么一想的瞬间,眼睛明明已经闭上了,眼睑底下却渗出某种东西,等注意到的时候,这次从喉咙涌出某种情绪。不可以,不可以在这里哭出来。在睁开眼睛前,用袖子用力擦拭,压抑情绪。若有人看见该怎么办,在意如此的眼光,咬紧牙,拚命忍耐,不让眼泪继续流出。 …………好害怕。 我以为普莱朵真的死掉了。以为亲手杀掉了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人。恐惧到甚至无法呼吸。山崖崩落,盖住整个影像的瞬间,吓得心脏都停了,怀疑是不是连自己都要死了。身体无法自由移动,连体内整个变冷,只有心跳声如耳鸣般吵闹。 「呜……罗德里格……!」 身旁突然传来咬牙般的声音。睁开眼,透过袖子确认眼泪终于止住后,我抬起头看向一旁。这一看,在欢喜的氛围中站在我身边的副团长,正在哭泣……已经好久没看到大人在哭了。 虽然他稍微低著头,单手遮住双眼,不过脸上有泪水流到下巴的痕迹。肩膀微微抖动、喉咙发出呜咽声的模样,连我也跟著心痛。在止住呼吸后听见彷佛听见融入欢声之中的呢喃,说太好了。 ……原来不只有我感到害怕。 想到这里,我再次用衣服擦拭模糊的视线后环顾现场。不只是副团长,许多骑士都很高兴……并流下泪水。 太好了,骑士团长平安无事,普莱朵殿下……有骑士大叫出声,擦拭眼泪,举高双拳,发出欢呼声。「她太厉害了!!真的只是十一岁的小公主吗!?」有骑士如此大叫,脸上流满泪水且满面笑容地高高跳起。「是谁!?是哪个笨蛋说她只是个任性公主的!」有骑士笑著如此说,喊叫的高亢声音有些沙哑。有骑士瞪大眼,不断来回看著、确认平安的骑士团长与放心的副团长的模样,甚至忘记眨眼,为了不让情绪冷却下来而用肩膀持续调整呼吸。那人咬紧下唇,似乎快哭出来了而皱起眉头。我转身往背后一看,骑士团长的儿子站在门前,有个骑士贴心地将手放在他颤抖的肩上,静静地笑著。「已经没事了。」如此安慰团长儿子的骑士眼神柔和且温暖。而转头看向影像,兴奋到仍未注意到第一公主存在的骑士们包围住骑士团长,流著泪水且开心不已。有名并非总队的新兵跪倒在地,宛如看著无法置信景象般睁大眼,流下泪水。一旁的骑士抱住他的肩笑著搭话,对方似乎连这个动作都无法忍受,紧咬著牙,表情扭曲地流著泪。 所有人都流著喜悦的泪水,这幅景象宛若奇迹的缩图。 我看著影像中聚集到骑士团长身边的骑士们,视线开始看向普莱朵。她全身沾满泥巴,宁乱、骯脏到原本如此美丽的深红色头发已经看不出颜色,那个样子让我的胸口躁动不安,不禁移开……脸和视线。 …………我没能守护她。 现在的我只能让她独自前往战场,束手无策。 三年前,明明已经如此发誓、下定决心了,却无法贯彻誓言,这让我紧抓住胸口,拚命忍耐、持续压抑从喉咙深处再度涌出的情绪。 * 太好了,总算得救了…… 特殊能力者的骑士开始治疗依旧有些茫然的骑士团长。那名男性袭击者也被骑士用特殊能力者专用的手铐给铐上,顺利被逮捕。 刚刚我对副团长道歉擅自行动之后,传达我方的平安无事与现况。副团长似乎有话想说,但只听著我的话且不断眨著眼,总之听进必要事项,便优先对其他骑士们做出指示。 「可恶!!那是公主吗!?那种怪物怎么可能是公主!?」 袭击者被骑士带走时如此咒骂,骑士大吼闭嘴并推著他的背离开。 「那是因为你们没看到那个怪物做了什么!」 不管袭击者说了什么,都没人认真理会。那个男人从背后被封住嘴,被丢上前往母国即我国弗利吉亚王国的马车上。 ……华尔。 我知道他的名字。 前世你光的游戏中,他是普莱朵……也是我所雇用的集团中的一人。普莱朵作恶多端,恣意妄为,令国家分崩离析。她在游戏尾声,为了将与攻略对象一起从远离王城的塔中逃往城镇的缇雅菈带回城内,而雇用的男人之一。 他是操控土墙的特殊能力者。 当同伙破坏城镇的街道,净是四散的瓦砾,他就用这股力量制作土墙,堵住缇雅菈他们的去路。不过在最后其他同伙都被打倒、逼到绝境时,自己一人便躲进瓦砾形成的石堆中,被赶路的缇雅菈等人放过,平安存活。 虽然他的褐色皮肤在我国很稀奇,不过能使用特殊能力,就是我国的国民吧?虽然现在看起来很年轻,不过长相凶恶。眼角比我更加往上扬,显眼的犬齿,在游戏中外表就是标准的男性反派。他只能形成土墙与保护自己的石堆……也就是避难所,在游戏中完全没有在战斗中大显身手的场面。大概那就是他能力的极限吧?离游戏开始还有七年,我原本担心他是否和史提尔一样能力会受限,因此想到和骑士团长紧贴在他身上的方法……他的能力意外地惊人。发动能力的他,也能连同骑士团长脚底下的大岩石与周围的石块一起往上移动,剎那间就形成一个坚固的石堆。 我们虽然用华尔的特殊能力,等待山崖崩塌的声音停止,但停止后解除石堆,周围的落石仍有可能整个落下。因此,只能在缺氧前等待周围的落石稳固,或救援前来。过一阵子后,由于从外面听见声音,因此我们也解除了石堆。 不断对我叫骂的华尔,在游戏中毕竟也是一名反派,运气不好可能会被处死吧?毕竟他造成许多伤害,犯下不可被原谅的罪行。 太可惜了。光是有那么惊人的特殊能力,就应该还有其他生存方式的才对。不过,如果他有机会重新来过…… 「普莱朵第一公主殿下!!」 一位骑士赶到我身边。 「我们送您回王城。先行部队已经前来迎接了,请移驾。」 「没关系,我没有受伤。比起我,先让骑士团长……」 「骑士团长之后也会立即随著先行部队移动!请先移驾……」 「没关系,这样的话就让其他新兵回去……」 看起骑士眼中,有个王族待在这种现场,让人坐立不安吧?当然,最优先事项就是让王族平安无事返回。我也很清楚。不过我并没有受伤,现在希望优先让伤患回去。在当我和骑士重覆这些对话时,「您要去哪里!?」、「请别勉强自己」、「伤口还没……」听见骑士们阵阵的吵闹声。 随著大力的脚步声,眼前的骑士脸色大变地抬头看向我的背后。我也跟著回头一看,在那里的是…… 「骑士团长……」 他应该在附近接受治疗的才对。骑士团长脱下上半身的衣服,只将团服披在肩膀,身体各处都缠上绷带。你应该要安心静养……在我讲出这句话之前,骑士团长毫不客气地抱起我。 「咦!?呀啊!?」 预料外的情况令我不禁大叫。骑士团长轻松地用公主抱把我抱起之后,便一语不发地走向先行部队的方向。他沉默不语反而令人害怕。 「请……请放开我,骑士团长!!你身上有伤……」 我用力挣扎,而骑士团长对我缓缓开口。 「……我有和山一样多的话想对您说。真的很多很多……不过,总之现在先回城吧。」 好可怕!!他绝对在生气!! 由于太可怕了,我想离开他而摆动双脚时,终于注意到自己身处何种状况。 「…………啊!…………~~~唔!!呀啊啊啊啊啊啊!!!」 我看向摆动的脚,不禁发出今天最激烈的惨叫声。 不仅周围的骑士,连抱著我的骑士团长也惊讶地直瞪著我瞧。 「所有人都不可以看我!!!」 我不禁用强硬的态度下令。在我继续怒吼:「都给我把目光转开!!!」几乎所有骑士都看向其他地方。不过骑士团长并没有放手,我依然被抱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就按照你的意思!!所以放开我……不对,在那之前,衣……衣服!!」 讲到这里,我也越来越感到难为情,连话也没办法好好讲。 「有谁……先借我衣服……那个……我的脚…………」 我尽可能大力紧闭著双腿,比起通红的脸,首先遮住这里。 原本就是自己为了方便行动而垂直划开裙子。裙子原本只是像开高衩,我并不予以为意。不过,在战斗时在地面翻滚、沾上泥土,结果裙子的长摆整个破裂,变成迷你裙……不对,甚至成为像是破烂缠腰布的状态。公主竟然下半身只穿著缠腰布,没有比这更羞耻的情况了。 站立时,长长的破布虽然因重量而遮住了腿,不过像这样被横抱起,摆动双脚后,裙子整个都往上卷了。 骑士团长也注意到这个情况,轻轻地放下我。虽然站立时就恢复原本样子,但一想到被其他人看到,就很难为情。我当场蹲下,小声地再度开口要求借我衣服。接著…… 「噗……!!」 有人笑了!? 是谁!?是谁在笑!?我抬起因羞耻与愤怒而整个红通通的脸,结果犯人竟然是骑士团长。 他的脸背对我,彷佛无法忍受似的抖动著肩膀。连看到这个情况的其他骑士,也跟著骑士团长忍笑。 啊啊啊啊啊!太过分了!! 看在他们的眼里,我的确只是个十一岁,还没有任何性感可言的小女孩,好歹也是第一公主。也习得不少关于羞耻心和身为淑女的礼仪。然而快被这么多男人看见裙襬底下,当然会不好意思啦!!我前世一直不起眼地活著,也完全不性感,但现在身为第一公主度过十一年的人生,因此至少有身为公主的羞耻心!而且抱起自己的人几乎半裸,别说这些骑士了,几乎所有人连我的膝盖看不到啊……!! 乾脆在此将所有人处以不敬罪吧……!?当我内心邪门歪道的普莱朵燃烧著熊熊火焰的时候。 啪唰…… 某个东西披到我身上。 我抬头一看,骑士团长将他的团服披在我身上。虽然衣服又宽松又重,不过只要用双手按住前面,穿起来就像连身裙。不过,衣摆整个拖地了。我才想说这样不好走路,骑士团长就再度抱起我,直接把我带到数公尺外先行部队的地方。 那是像个大型机车的交通工具,在游戏中也看过。记得是只有制作这种工具的特殊能力者才能操作……设定应该是这样。原本这部机车是用来托运供人乘坐或放置行李的货车,或让乘客跨坐在驾驶背后抓住驾驶,不过现在为了我移除货车,成为只有机车的状态。而且在装上牢固的椅子,连前后左右也装上扶手供人搀扶。 我一坐上去,抓住扶手后,骑士团长以及在他身后待命的所有骑士,都跪下来目送我。 「……城内再会。」 我说完这句话后,交通工具便发出引擎般的声音,开始奔驰。 在先行部队护送下回到王城时,除了缇雅菈,连侍女洛蒂和玛莉等人、卫兵杰克等人、教师卡尔、史提尔、副团长以及许多骑士都前来迎接。在众多骑士后方,也隐约看见骑士团长的儿子。 缇雅菈是第一次看到我全身脏兮兮且穿著破破烂烂的样子,在见面那瞬间,就哭著跑到我身边,侍女和卫兵也都脸色苍白,劝我赶紧回房。我心想尤其让史提尔担心了,一开始等著他来,不过他面无表情……有些生气地赶到我身边,连同缇雅菈直接抱住我。 与因为身高差异而只抱住我腰间的缇雅菈不同,我整个人落在比自己还高的史提尔怀中。虽然不喜欢他们俩碰到全身沾满泥巴的我而弄脏衣服,但紧抱住我的两人手都在发抖,令我什么都不能做。 「……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 史提尔挤出的那些话,令我不禁回抱住他的背。 我明明已经发誓,不让他留下痛苦的回忆了。 「对不起……不过我没事的。我完全没有受伤,就像这样很有精神。只是有点跌倒,全身沾满泥巴而已。」 虽然我笑著这么说,不过史提尔和缇雅菈只是使出更大的力气抱著我。 「哪里没问题……!你那么胡来……只要走错一步,就无法挽回了啊……」 史提尔的声音发颤,我稍微拉开距离看著他的脸,双眼中充满泪水。那是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史提尔如孩童般哭泣的脸。在那之后他在作战会议室,肯定也一直透过通讯兵的影像看著我的情况。连没有看见影像的缇雅菈也不知不觉间哭泣,哽噎到泣不成声。 对了,虽然他们俩都很懂事,依然只有十岁和九岁。比现在的我还小……不过,接触到他们的体温而放心的瞬间,这次轮到我的身体突然发颤。 啊啊,我活著回来了。 我打了个哆嗦。就像史提尔说的,一想到说不定只要走错一步就会死去,这次冒出比待在石堆中时更恐惧的情绪。为了抑制身体的颤抖,我对回抱住他们俩的手使出更重的力气。 「对不起……我下次会小心的。」 我不会再做了,倒是无法做出这种口头保证。 因为将来我或许会做出更过分的行为,会将你们伤害得更重……不过,至少我会尽量避免这种事发生。 为此,即便要我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普莱朵殿下。」 我转头看向出声叫住自己的人,是副团长与骑士们。 「副团长……这次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通讯时已经道歉一次,我又再次道了歉。接著副团长闭上眼,宛如忍耐什么般的点头。 「……不过由于您预知到山崖崩塌,拯救了许多骑士的性命,帮忙物资的补给,对此,我们所有人都打从心底感谢您……关于这件事,希望择日能与骑士团长一同找机会深入谈论。」 「好的,那当然。」 有许多事不方便在这里谈论吧?话虽如此,若我直接下达封口令之类强硬方式封锁消息,必定会造成他们的不安定和不信任。要说明的话,越快越好。 我爽快地答应副团长,对他说,快的话明天就能调整好这里的行程……我得在母王与父王回来之前,把话说清楚才行。 我带著侍女洛蒂等人,在卫兵杰克等人的保护下,在骑士们目送下离开现场。 ……隔天早上,用完早餐后听到报告说,骑士团表示若有空今天就想会谈。不愧是勇猛的王国骑士团,行动力也很惊人。而且,不知为何骑士团长的儿子也会出席。虽然不晓得原因,不过他也是当事人。我允诺后,指定了时间、地点,派人联络骑士团。 谒见厅。 我身为第一王位继承人,去年受到批准,在母王不在时能够使用这间房间。没有其他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容纳许多人,且秘密地谈话了。让其他人离开,我们到达时,包含新兵在内的骑士团所有成员……骑士团长的儿子也站在最后方。新兵和骑士团长等重伤者,团服也仍包著绷带,也有人身上传出消毒水的味道。 所有人都端正姿势,我缓缓地走在他们让出来的道路,前往宝座。史提尔和缇雅菈也跟在我身后。我坐在宝座上,接著史提尔和缇雅菈也按照顺序坐下,骑士团所有成员也都当场跪下行礼。 「都抬起头吧。」 我这么一说,骑士团成员都抬起头看向我。 「不相干的人都已经离开了。现在,这里只有你们……和我与心爱的弟妹而已。」 其实我不想带缇雅菈过来,但她一如往常快哭出来了,因此无可奈何。 「如果有话想对我说,只限于这个场合,无论何种失言,我都不会予以追究。」 我的话,令骑士团所有人散发出与刚刚截然不同的紧张感。也能看出还在观察情况。 「史提尔都告诉我了。我前往现场一事,你们似乎有帮忙隐瞒的样子。非常感激。」 没错,我拜托史提尔将武器传送到现场,和预知山崖崩塌而指示避难的事,骑士团已经对人在邻国的母王和父王报告了。不过,我前往山崖即将崩塌的现场,大闹一场,并与骑士团长和袭击者一起关在密室空间约三十分钟,这些事都帮我保密了。 我自己也觉得身为王族做到这种程度,确实会被母王和父王责骂,而以骑士团的立场来看,卷入王族根本是重大过失,最糟的情况会被处以重刑,因此史提尔与副团长谈论后,决定保密的样子。 当然,史提尔也对昨天前来迎接的卫兵、侍女和卡尔老师下了封口令……特别是卡尔老师,纵使从骑士团演习场就一直陪在我们身边,却没有阻止我,这是责任问题,因此似乎不假思索地答应史提尔的封口令。 「不会,我们也因此免于受到责难……那么……」 骑士团长终于静静地开口了。 「恕我僭越,第一公主殿下……您是在何处学会剑术、狙击和格斗术的?」 这话……好重。 骑士团长都像是话中有话、或蕴含了情感似的,缓缓说出每一句话……他从一开始就戳到我的痛处。 「剑术和护身格斗术,是在老师教导史提尔时,学了一点。狙击是……昨天在骑士团视察时,我在演习中看到的。」 语毕,骑士团一片哗然。 我没有说谎。实际上,剑术和护身格斗术也几乎都在一旁观看,只有在其后实践过一次而已!不过,因为我是最后头目,所以有作弊能力。这种事才说不出口,我没隐瞒、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事了。 「开玩笑的吧?」「光这样就学会那些动作吗?」「等等,也就是说那是第一次狙击?」「怎么可能。」骑士团中交错各种不同的言论。嗯,理所当然的反应。 不过,连副团长也隐藏不住惊讶,只有骑士团长冷静地回答「原来如此」,继续提出问题。 「那么,当时……您为何知道那名袭击者是我国的特殊能力者呢?」 「我预知了。我看见他在山崖崩塌时,用特殊能力筑起土墙,保护自己。」 我有好好想过这个说法。总不能说是在游戏中看过吧? 「那么,您为何要独自前往现场呢?」 骑士团长急切地继续问道。好可怕。 「当时,就只有我能够赶往您的身边。如你所知,王弟史提尔只能移动自己体重左右的重量。」 「那就用骑士团的通讯方法,联络一旁的新兵和先行部队,让他们行动,这样不可行吗?」 「在我预知时,他们早已避难而离开现场了。我不晓得是否能够赶上。而且只有我知道拥有特殊能力袭击者的长相……」 「即便如此!!也比您前往战场要好多了!!」 骑士团长的怒吼声在房间内回响。直接震动、刺痛了耳朵、皮肤。 「即便其他做法可能赶不上!!您也不应该亲自前往!!只要和先行部队交代那个男人的特徵,之后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了!!」 虽然副团长劝不断责骂的骑士团长「冷静一点」,但亢奋的骑士团长没有停下来。 「与其让您前往战场,乾脆让先行部队……不对,任何骑士团团员都能不顾性命达成使命!!」 「那么最糟的情况,就是连你和救你的人都被落石压死。我前往是最好的……」 「那样还是比您过去要好多了!!只死掉两名骑士,就能够守护一位王族的话!!」 呜呜,我说不上话了。用两条骑士的命去换一条王族的命。这种事无庸置疑。毕竟为了王族,骑士团全军覆没也会被视为理所当然。 不过我…… 「若您死了,将造成多大的损失!现在请重新检讨您身处的立场!!您那不成熟的思考,别说我了,将对这个国家所有国民带来绝望啊!」 骑士团中的话刺进我心底。他昨天肯定很想如此教训我吧? 不行,我会被训话当然不在话下。这里得乖乖听他说。 「我们是骑士!!是为了守护王族的女王陛下、王夫殿下,以及您而所在的盾、是剑!!您那种行为让我等身为骑士的志业蒙羞了!!」 他的话非常有道理。他希望身为骑士死去。当时只要一个不注意,不仅连我都会死,甚至会玷污他的死。不过…… 我被骑士团长责骂时,在眼角余光看见抬起头的团长儿子。凌乱的头发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此时,我想起他昨天的样子。 一边哭泣,一边大喊快救救老爸的样子。 「您的性命和我们的性命,价值并不同!!」 不可以……现在得忍耐…… 「只要是为了您,为了国民,我们甘愿献上这条命!!」 忍住啊……!! 「为了王族,以及为了国民,才有我们!!您绝对不应该为了我们而采取行动!!」 我内心的傲慢女王普莱朵,现在也怂恿我要将想法一吐为快。不可以,我必须作为王族听进他的话…… 「您应该做出正确取舍!!与其让您自身遇到危险,即使是我这期是团长的命也应该放弃!!您完全不理解自己的价值……」 ──噗滋。 我脑中某条线断裂了。 「给我闭嘴。」 发出的声音比我预料的还重,还低。 方才为止一直怒骂的骑士团长顿时陷入沉默。副团长和其他骑士也噤声不语。 已经够了。即便接下来的发言会让我被批评是傲慢且自我中心的公主。即便被骑士们认为没有身为王族的自觉与女王的器量。与其成为在前世看过的那种女王……为了自己而牺牲一切也笑著说当然的普莱朵女王,这样要好多了。 在陷入寂静的房间中,我缓缓站起来。 「正如你所说的,骑士团长。我那不成熟的行动造成许多人的困扰,以你并不希望的形式帮助你。然而……」 我的双脚踏在地面上,使出力气。虽然我依然肌肉酸痛,但现在要尽可能表现出第一公主的风范。 「我所拯救的并非您一个人!你以为你本身,以及你今后培育的骑士们!!日后将拯救多少国民!?」 骑士们没有回话,只是抬头看著站在宝座前的我,对此我再次深吸了口气。 「你也并不瞭解自己的价值,骑士团长!!你身边的人是多么仰慕你、敬爱你,你深得众人爱戴呀!!」 我的话令骑士团长的态度骤变,双眼圆睁。 「我是王族!!是第一公主,这个国家的第一王位继承人!是为了守护我国人民而在的人!!而你是骑士!!直接守护民众,是我国的希望之光!!失去一名骑士,日后导致的结果,是无法拯救原本得以拯救的多少生命啊!!」 一度说出口的话,推著我的情感逐渐满溢而出。没错,我也有话想对骑士团长说。 「即便你并非骑士团长,而是一名士兵,我也一定会采取相同的行动吧!!知道能够救时,就不得不救!!我绝不允许不必要的死亡!!」 连史提尔和缇雅菈也惊讶地看著我。 「各位是骑士,同时也是我国的国民!!荣耀的国民!!守护我国人民是我等王族的职责!!若自称为骑士,比起无法光荣赴死,不如对今后无法拯救原本可拯救民众一事感到懊悔吧!!」 我「呼」地将呼吸和一起压抑的话全都吐出后,拚命调整肩膀力量呼吸,以免太难看。好几秒间,没有任何人说话。我调整完呼吸后,逐一打量每位骑士的表情,所有人都一副同样的表情,睁大眼睛看著我。 果然说得太过火了。虽然我说不会追究失言,却将内心的想法一吐为快。他们都感到退缩、错愕……那么,至少最后得说出口。 「最后──」用这句话告一个段落,我端正姿势。 「我践踏各位神圣的战场,擅自采取行动,对骑士团造成莫大的困扰,施展王族的权力,将我的自我满足强押在你们身上……我以第一公主普莱朵罗耶尔艾比之名,打从心底致上歉意……非常抱歉。」 我这么说而缓缓低下头。骑士们,以及史提尔和缇雅菈也一片哗然。王族对其他人低头谢罪,就是如此意义重大。 虽然史提尔阻止我说:「王姊,身为第一公主的你这样……」但我出手制止了。 「这里只有我们在,史提尔。正因为在官方场合无法实现,这是我个人打从内心的谢罪。」 我这么说,继续低头致意一会儿后,缓缓抬起头,骑士们的表情都困惑又吃惊。彼此沉默了一阵子,我心想差不多该散会的时候。 「普莱朵第一公主殿下。」 副团长打破沉默。我稍微端正身子,看著一直没有发言的副团长。 「这里并非官方场合,若允许我个人言论的话,也可以让我说一句话吗?」 他的表情平静。我回答「我准了」后,副团长便起立,走过骑士团长,来到我正面的位置站著。 「这次非常感谢史提尔第一王子殿下的协助,以及……您出手拯救陷入绝境的骑士团。」 他说道,再次在我面前跪下。 虽然骑士团长惊讶地叫唤:「喂、喂,克拉克。」但此时副团长用我未曾听过的宏亮声音大叫:「同时!!」盖过他的声音。 「我打从心底感谢您拯救了我的朋友……罗德里格骑士团长……感激不尽……!」 副团长如此说道,跪地叩拜。 我太过惊讶,说不出任何话。不过,最惊讶的人是骑士团长。 「这次的事件,身为骑士无法认同将王族牵扯进来。没有脸表达感谢。然而,我个人想在此致谢。若您没有采取行动,我确实会失去一位重要的朋友。」 每一字都是咬著牙说出的。我了解对于副团长而言,骑士团长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接著,又有一个人起立,走到副团长背后跪地叩拜。从受伤的样子来看,应该是新兵。「这次承蒙第一公主殿下拯救性命……!!即便我们不成熟,也没有因此失去骑士团长……非常感谢您……!!」他一鼓作气如此大叫。紧接著,在作战会议室的骑士、先行部队的骑士、还有新兵……纷纷来到我前方跪地叩拜。所有人开口说的,都是对于帮助骑士团长的感谢。原本在骑士团长后方待命的骑士们都逐一在我正面、副团长的后方跪地叩拜,一回过神,除了骑士团长与远远待在后方的团长儿子,所有人都对我这样做。 骑士团长也错愕地僵在原地。我再次认为,他真的是受众人爱戴的团长呢。 而在最后…… 「…………」 团长儿子动了。他缓慢起立,移动到骑士们的后方,以生涩的动作学著他们垂下头,沉默地跪地叩拜。 骑士团长就像看见无法置信的事物一样,张大的嘴合不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骑士团长。 「……那么,就恕我们先行告退了。」 副团长带著有些嘲弄骑士团长的脸,接著平静地起立,催促骑士们。我表示同意之后,眼前的骑士们便逐一对我致意后离开了。 最后,副团长来到骑士团长身旁,就在这个时候。 「……请问!……」 那是下定决心似的声音。我一看,骑士团长的儿子抬起头,一直盯著我看。 「我也……可以……说句话吗……」 他怯生生说出这些话,最初见到他时的那股威势就像假的一样。「你……」虽然骑士团长有话想说,不过被副团长阻止了。 「好,无妨。」 我允许后,他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地说道。 「……谢谢您……救了老爸…………家父……」 大概不好意思吧?他垂下头说道。长长的头发从颈部垂下,碰触地面。 「………………能……吗……」 「……咦?」 声音太小,我听不清楚。我重复问了一次后,他挺起身体,即使如此仍垂著头。 「我是……特殊能力者…………不过力量……不像老爸一样适合当骑士……只能用在种植农作物上……」 他静静地看著自己的双手。从远处看也知道,他手上沾有洗不去的泥土。骑士团长似乎有些想法,咬牙忍耐并听著儿子的话。原本从后方退出房间的骑士们也心想怎么了,从打开的门缝中窥探情况。 「我!!……完全比不上老爸……是不中用的废物……」 他发出宛如惩罚自己般的尖锐声音,用拳头敲向地面。从拳头微微渗出鲜血。 我想起第一次看见他当时的情况。 剧烈的叫骂声。过去,他到底如此叫骂自己多少次了?而且,他有多么否定自己,伤害自己呢? 骑士团长也同样紧握拳头,咬紧牙关。不过团长儿子的下句话,让他的表情一变。 「……我……今后会更加锻炼……接受老爸鬼一般的训练……训练……所以……」 猛然地,他第一次抬起头。 虽然脸被垂落的头发盖住,看不清楚,但他的眼睛确实笔直地看著我。 「我也!!能够当上吗……!?像老爸那样……了不起的骑士!!」 从凌乱的头发间落下泪水。他没有擦拭泪水,用沙哑的声音呢喃:「就算现在才开始……!」 所以,我回答了。 「你可以的。」 他愣住了。 我知道事情没有我说得那么简单。要当上骑士,得非常辛苦。梦想成为骑士,却没有实现就结束人生的人,光在这个国家就有几千人呢……即使如此,我也这么想。 他一定会成为骑士,像他父亲那样了不起的骑士。对自己失望,即使如此仍奋发向上,朝著目标前进的话。就近知晓骑士团长的父亲是多巨大的墙壁,即使如此也要前进的话。 「即便世界上任何人否定你,我也予以肯定。你将成为与父亲一样了不起的骑士。那么,今后……在我活著时,将继续等待。等待你作为骑士,再度造访这个房间的时候来临。」 我缓步直接走向他。他流著泪,身体颤抖,即使如此被头发遮住的双眼也没有从我身上移开。「让我看看你的脸。」我一边这么说,双膝著地,轻轻地将他银色亮丽的长发分开。 好漂亮的眼睛。非常深邃的苍蓝。与骑士团长同样颜色。终于对上他的视线了。在哭泣的他年纪虽然比我大,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孩童,令我不禁温柔地摸了他的头。 「我和你约定。在我死去之前,都会等你。你当上骑士,成为像你父亲那样……不对,在往后的人生,你成为内心理想的骑士,届时……请保护我深爱的国民,以及重要的家人。」 我将手放在他的双颊。温暖,被泪水淋湿。他到底做了多少心理准备,才像这样说出口的呢? 「……能……保护……吗……像我……我这种人……」 他流著鼻水,完全没眨眼,一直看著我。他一定一直不断否定自己。 「可以的。因为你有为家人著想而流下泪水的善良,与这么强健的双手。而且……」 我用双手握住他的手。不同于我又小又纤弱的手,他的手又大又结实,但都是擦伤,长满了茧。是挥锄头和务农时形成的吧?再加上,他刚刚大力敲打地面的缘故,血都渗出来了。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看著我握住他的手。即使如此我也没放在心上,轻轻地用不会让他疼痛的力道继续握著他的手。 「因为你……是如此……想要变强啊……!!」 我也拚命地告诉他。不断看轻自己,即使如此也问著能否做到的他,从体内大叫我想变强、我想变强。 他的眼睛再度浮现斗大的泪珠落下。 「……呜……呜……啊啊……」 他偏过脸,转动脖子,呢喃著不成话语的句子。然后,嗯咕,宛如吞咽某种东西之后,他再度开口。 「我会当上的……!!无论花几年……几十年……也要当上骑士……!!然后……」 他回握住我的手。强大、炙热的那只手,因为哭泣而颤抖著。 「请让我保护您……一辈子……!!!」 呼……呼……随著动物般呼吸声,他泛红的眼没有离开我。 保护我……?我这种人……? 疑问突然掠过脑海。在未来作恶多端的女王,有被保护的价值吗? 不过,现在握住我的手的他,心意确实是认真的。我单纯对他的心意感到开心。所以我也笑著回应他。 「你叫……什么名字?」 「亚瑟……亚瑟贝列斯弗德。」 亚瑟……这个名字让我讶异。 亚瑟贝列斯弗德。 亚瑟……是攻略对象的亚瑟骑士团长!! 来到这里,我想起山崖崩落时游戏中他所诉说的回忆。 对了,他是游戏中的骑士团长。在最后的决战,是攻略对象中唯一能用剑技压制最后头目普莱朵的最强骑士!!他的特殊能力才没有派不上用场!!他的能力是…… 虽然就像顺藤摸瓜似的将亚瑟的各种设定一口气给翻了出来,不过现在只能先不管,拚命集中精神。 「普莱朵殿下……?」 亚瑟用流泪而红肿的眼睛看著我。 亚瑟。没想到骑士团长的儿子竟然是攻略对象。不过…… 我不禁笑了出来。 太好了,他果然会成为骑士。 「……亚瑟……你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够达成约定哦。」 亚瑟吃惊地眨著眼睛。他看起来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晓得该不该说出口。不过,如果这句话多少能够推他一把的话。 「我刚刚预知了。你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了不起的骑士。不只是我,会成为所有人认同,强大的骑士。」 我更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 「而且,能够成为守护我身后的骑士吧?」 「咦……」他低喃,睁大的眼中又再度流出泪水。 「我等你,亚瑟,然后……」 我说出他的未来。他一定能像游戏一样成为了不起的骑士。那么,也必须好好跟他说。 我将紧握住的手拉到自己胸前,在他耳边呢喃。 「当你判断我是这个国家国民的敌人时,请率先斩下我的首级吧。」 为了国民和平,将那把利刃对准我。 他表情茫然,当我放开手,打算起身时,他反而拉过我的手说:「您说什么……!?」……糟糕,把他吓坏了吗? 我注意不要放开被拉过去的手,对他笑著说:「没事的,只有最后那句话不是预知。」 「你的剑是为了保护深爱的人……成为那种骑士,就是我的愿望。」 请你守护缇雅菈、我的家人、你的家人……国民。从邪恶的我手上,守护到底。 虽然亚瑟暂时说不出话来,但等了一会儿,他最后拚命点头。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当上骑士!在这双手能做到的范围内保护您、您重要的人……老爸、老妈和所有国民……成为这种骑士!!」 亚瑟如此大叫,宛如失去力气般轻轻放开我的手。 不知何时,副团长走到我们身边,将手轻轻放在亚瑟肩上。用温柔的语气直接催促他:「走吧。」当我转头看向一起留下的骑士团长…… ……他也在哭泣。 我不知道他从何时开始哭泣的。他用大手盖住眼睛,从手指隙缝流下止不住的眼泪。 (插图009) 我担心,走过去想叫他时,他先开口道:「普莱朵第一公主殿下。」我回应后,骑士团长当场跪地叩拜,额头碰地,发出「咚」的声音。 「这次……非常感谢……您拯救我……!!」 他流下大颗眼泪,滴落到地上。 「……能够再次见到……朋友……部下和家人…………真的太好了……!!」 骑士团长的声音已经带有呜咽声。这么一听,他的声音和亚瑟很像。 「而且最重要的……听见……儿子说……要当骑士…………这句话……呜……」 骑士团长边哭边说道,对此亚瑟感到非常吃惊。他睁大眼,一直看著父亲。 接著,最后骑士团长忍住哭声似的硬挤出一句话。 「……呜……活下来……太好了……!!!」 这句话,我听了非常高兴。 我的眼睛也已经盈满泪水,泪眼汪汪。我直接从上方抱住跪地叩拜、缩得比孩童的我还小的骑士团长。 如此宽广的背,拯救许多人,一路守护而来。部下、同事、家人是如此敬爱他。 然而,他在游戏中死掉了。 被人偷袭欺凌,山崖崩塌。没有守护到任何一名部下,也没有与儿子和好,一定是在悔恨中死去的吧? 所以他现在活著,才令人如此开心。 我很高兴他这样说。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太好了…………」 我将身体靠住哭泣的骑士团长的背,无法止住泪水。 「……普莱朵女王陛下,可以询问您一件事吗?」 有个骑士。 他是护卫吧?他站在无聊似地拨弄头发、坐在宝座的女性身旁。 从表现能看出有些紧张,他静静地只将视线笔直看著前方,只有注意力朝向一旁放松的她。 「七年前的山崖崩落……那真的是意外吗?」 骑士的话,令女性无所谓似的回道:「有过这种事吗?」 这个影像是游戏的中期。 亚瑟终于成为骑士团长。他的头发整个剪短,与罗德里格骑士团长如出一辙。他终于得到和普莱朵能一对一谈话的机会,打算问出七年前的真相。没错……我还记得。 这个残酷的影像。 「啊…………对,是意外哦?因为我有预知到当时的事。」 她的语气带著理所当然。从中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预知……!?也就是说陛下当时全都知道……那么,为什么不下令撤退,还让先行部队进军到山崖上……」 「因为那些袭击者……对我的骑士,也就是我造反哦?怎么能够原谅。山崖崩塌正好可以让那些人快点去死。如果我下令撤退,或许连袭击者都会活下来。」 她完全没感到一丝罪恶感,甚至还笑著谈这件事,这番话让亚瑟拳头抖动……他忍著愤怒和憎恨。他身为骑士团长,背负骑士团所有责任,更不可能挥拳攻击身为女王的她……而她一定也知道这些事。 啊啊…… 她……我,是最差劲的邪门歪道。 对了,在游戏过去的回忆场景,普莱朵其实有事先提起。 是对目睹父亲陷入危机的亚瑟说的,当时距离山崖崩塌其实还有好一段时间,但她就说了一句话。 「节哀顺变」。 普莱朵透过预知,知道山崖会崩塌。在这个前提下,她还让先行部队前往山崖上。 ……场景改变了。 「……呜……呜呜……呜…………呜……啊……」 辅佐官史提尔回来后。亚瑟结束这段期间揽下的普莱朵护卫任务,独自淋雨。他仰望天空,忍受般地呻吟……哭泣。 对父亲和众多骑士见死不救的她。 对无能为力,只能坐视一切发生的过去自己。 对完全不放在心上、开心谈论过去凄惨事件的她。 对于可说是父亲仇人的她,对于因骑士团长的立场而无法出手的自己。 现在他憎恨这一切。 谁来帮助他。他明明没有任何罪过。 快点,快点出现。 能够拯救他的……是一点一点打开他心扉,心地善良的第二公主…… …………缇雅菈。 「唔唔~…………」 我在镜子前呻吟。 眼皮好重。 那也当然。毕竟昨天哭得那么肿。正因如此,我觉得作了恶梦。虽然侍女洛蒂说早餐时间到了,但我不想挂著这张丑脸前去用餐。 虽然洛蒂笑著说:「与两天前沾满泥土的样子相比,现在好看多了哦。」不过这是两码子事。 我叫来资深侍女玛莉商量,结果她爽快地拋下这些话:「今天只有史提尔殿下与缇雅菈,所以没事的。女王陛下与王夫殿下要过中午才会回来。」我无可奈何地让他们开门,走出房间,缇雅菈与史提尔已经在等我了。「早安,王姊。」「早安,普莱朵。」他们笑著迎接我,我也回应他们的问候。 「普莱朵,今天有什么行程吗?」 一边行走在走廊上,史提尔牵起我的手。虽然我很开心遇到阶梯时他这样做,但比起我,明明应该优先牵缇雅菈啊。 「我想把借来的团服还给骑士团长。」 在山崖崩塌后,骑士团长借给我团服。虽然衣服上下都是脏污,也染上骑士团长和袭击者的血,不过我拜托资深侍女玛莉后,只花两天就洗得乾乾净净了。 「那我陪你去。」 「我也一起去。」 聊著这些,正好来到下一个阶梯时,左右侧的两人同时牵起我的手。 总觉得从昨天开始,他们俩又更加亲近我了。老实讲身为姊姊,不但被骑士团长责骂,神气地挂保证后却忍不下去抓狂,擅自和团长儿子亚瑟约定,结束后和骑士团长一起哭泣等,净是些难为情的事。 接著我边用早餐边回忆。虽然昨晚肿著眼睛,很快就入睡了,但也想著前世玩的女性向游戏。 亚瑟贝列斯弗德。 在你光的游戏中,他二十岁,比主角缇雅菈大四岁,与罗德里格骑士团长同样是银色短发和蓝眼,是正统派帅哥型的骑士团长。 原本是骑士团长的父亲,在他童年时战死。他和父亲一直为要不要当骑士而争吵。他对自己的特殊能力感到自卑,坚持自己没有成为骑士的才能。 不过有一天,父亲率领的新兵队遭人偷袭,死伤惨重、武器耗尽,虽然身为骑士团长的父亲独自奋斗,想在支援赶到前尽可能多守住一个人,却被大岩石卡住脚,陷入苦战。父亲被攻击的样子烙印在亚瑟眼中,他不断大叫。虽然途中先行部队到达了,暂时安心下来,但没过多久,袭击者与先行部队混战时,山崖就崩塌了。他就看著父亲在眼前被落石吞噬。 当时已经成为女王的普莱朵,从邻国蛮横地用通讯兵的特殊能力,介入骑士团的作战会议,下达残酷的指令,让骑士团更加混乱。尤其残酷的是,她不让所有先行部队前去支援骑士团长,而是优先前去攻击山崖上的袭击者。亚瑟来到作战会议室时,还透过影像对他笑著说「节哀顺变」。当时骑士团长仍在和袭击者战斗,山崖也还没有崩塌。在游戏进行中,成为骑士团长的亚瑟第一次询问普莱朵的想法,她一边笑著,一边畅谈明明预知到山崖崩塌也刻意下令所有先行部队前往山崖……就只是为了让反抗自己的袭击者随著骑士团葬身此地。 「那个山崖原本就是地盘松动的场所。因此不管怎样,我的父亲都会在那里丧命吧?不过却以那种形式……怎么能够那样被舍弃呢……」亚瑟谈论这件事时,充满对普莱朵的憎恨与失去父亲的悲伤。「请别碰我。我不想被与那女人流有相同血液的人触碰。」缇雅菈即使被如此排斥,知道他父亲死亡的真相,赶到在雨中独自哭泣的亚瑟身边,没有碰他,也没有离开他,一起被雨淋湿并听他说话的样子,真的就像女神一样。 虽然我也怀疑为何过去都想不起来,老实说对游戏一代的印象不深,而且亚瑟与攻略时的人物样貌实在差太多了。游戏中的亚瑟与现在的父亲非常像,用字遣词拘谨有礼,是正统派骑士。缇雅菈在游戏中称赞亚瑟的一举一动时,他说:「这是在模仿父亲。」由于父亲过世,亚瑟想成为骑士,而他爬到了骑士团长的位置。虽然也是为了成为父亲临死前冀望的骑士,不过他最大的目的是问出山崖崩塌前,普莱朵对自己说出那句话的意思。为了有一天能问出父亲横死的真相,而将这件事放在心底,不断努力锻炼。为了成为强大的骑士,也为了接近父亲,不断模仿死去父亲的一举一动。这么一想,确实在游戏中当缇雅菈遇到危机或是打倒普莱朵时,他的语气都变得挺粗暴的。也由于这个反差,在所有系列中,他都有很多爱好者。即使不断被死去父亲的巨大身影折磨,也持续扮演他人所需的骑士以及骑士团长。 这个时候,他当上骑士团长,与十六岁的缇雅菈在生日宴会上第一次相遇,接著逐渐开始接受成为身为有血有肉凡人的自己。『父亲是父亲……不过,模仿父亲一路活过来的我,也是现在的我。』在尾声的章节中,他也接受模仿父亲而活的自己,能够积极进取活下去。还有就是他本人以为派不上用场,亚瑟的特殊能力。看他那个情况,果然如游戏设定一样目前还不知情,我要跟他说比较好吗?不过,也有所谓的时机,既然游戏中是二十岁才知道的话,那我就不该多嘴…… 「普莱朵……普莱朵,手停下来了。」 史提尔的声音将我一口气拉回现实。一回神,我拿著叉子的手不动了,陷入思考。史提尔与缇雅菈担心地看著我这里。 「王姊,你在想什么吗?」 「咦……那个……我在想亚瑟还好吗。」 总不能说我想起游戏的设定了。而且我的确在意亚瑟,我这么说而露出苦笑后,他们俩看著彼此的脸,接著笑了。 「亚瑟公子一定没问题的。」 「缇雅菈说得没错。毕竟普莱朵都做到那种地步了。」 那种地步?是在说关于亚瑟未来的预知吗?一般人确实不会有王族帮忙预知。不过…… 「如果那种程度的事就能推他一把的话……就好了。」 我不禁再次苦笑,不过两人又看了彼此,「说这什么话呢?」「对不认识的人都如此关心啊?」说了这些颇具深意的话后,最后有些斥责地说「王姊太了不起了。」「请对自己的行动更自信一点。」他们俩真的好贴心哦。而在最后,史提尔继续如此低喃道:「而且……」 「亚瑟公子……我想和他多交流。」 虽然乍看之下面无表情,我和缇雅菈都很清楚这是史提尔在享受某件事的笑容。游戏中史提尔与亚瑟除了工作以外几乎没有交集。史提尔认为亚瑟是「难使唤的男人」,一扯上关系绝对会心情不好,而亚瑟不仅说「我觉得那男人深不可测……令人毛骨悚然」,还建议主角缇雅菈不要太信任史提尔比较好。说起来这两人关系相当差。希望他们俩不要马上吵起来就好了……我有点担心。史提尔的笑容虽然不是邪恶的笑容,不过那是内心有所盘算时的笑容。 用完早餐,教师的课程结束后,我的眼睛也消肿的时候。我们带著杰克等卫兵好几人,搭乘马车前往骑士团演习场。 明明只经过两天,骑士团依旧致力于锻炼。当然,骑士团长和重伤的新兵似乎暂时在静养。 我们的马车到达,走进演习场后,监督训练的副团长最先赶到我们身边。 「普莱朵殿下!!连史提尔殿下和缇雅菈第二公主殿下也……!」 「给你请安,副团长。很抱歉我不请自来。我今天有东西想还给骑士团长,他今天在演习场吗?」 我认为依他的性格,就算被要求疗伤静养也肯定还是待在演习场……副团长请我稍候,然后大声地对演习中的骑士们叫说:「喂,谁去叫罗德里格!!普莱朵殿下来了!!」接著,随著「遵命」的回答,刚刚还在锻炼的骑士所有人都开始看向这里。接著一个个跑过来聚集到我身边,「普莱朵殿下!?」「普莱朵殿下来了吗!?」「笨蛋别推,我先的。」被一堆比自己还高大的男人用闪亮的视线看著,有点可怕。 所有人都紧贴在副团长的背后跪地行礼,抬起头往这里看。包括今天,已经连续三天见面了,已经不稀奇了吧?要看的话,不是应该看我身边的美少女缇雅菈吗? 他们随然保持有骑士风范地行跪礼,但也纷纷嚷著:「普莱朵殿下,请问今天有什么事呢?」「普莱朵殿下,属下名字是亚兰……」「对第一公主太失礼了!!」「请和属下交手……」「笨蛋!就说那件事要保密了……」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慌慌张张地向史提尔求助,而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和缇雅菈肩并肩地微笑道:「不愧是王姊,真受欢迎呢。」不对!好了,快来帮我啊!! 我著急地想著该说什么时,这次演习场的另一侧突然「碰!!!」地传来撞到某种东西的声音。转头一看,这次换骑士团长从传出声响的方向以惊人的速度跑过来。 「普莱朵殿下,非常抱歉!让您久等了。」 他的额头有些发红,所以刚刚撞到的声音说不定就是他。他一边跪著一边调整呼吸,乍看之下完全没事。怎么办,我好想吐槽他的额头。 罗德里格贝列斯弗德,攻略对象亚瑟的父亲。 「很抱歉,让您看见出丑的样子,普莱朵殿下。骑士团长的伤口还没治好,因此在静养,但他说至少想旁观演习。只不过……」 副团长停顿了一下,感到有趣似的从喉咙发出阵阵笑声。 「他昨天喝太多了。再加上,今天早上天一亮就在家陪儿子练剑后再前来演习场……所以才是这个德性哦。他之前都在里面休息。」 副团长的话,让骑士团长红著脸怒斥:「克拉克!!」但副团长完全不在意。甚至还加了一句:「就是这样,傻爸爸才令人伤脑筋呢。」亲子感情融洽那就太好了。 虽然骑士团长回道:「你不是同样也喝到天亮吗?」但副团长果然完全不在乎。 「您已经开始陪亚瑟练剑了啊?」 「对……他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在等我教他练剑。内人也很吃惊。」 骑士团长说道,表情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在他身后的骑士也都奸笑看著骑士团长。疼爱儿子的骑士团长看在他人眼中一定温馨无比吧?骑士团长接著说:「他的剑术很不错,让人想像不到已经好几年没握剑了……」说到途中,注意到其他骑士的气氛,转头大喝:「别笑!!」 「啊,说起来……」 骑士团长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道。「唉,让其他骑士听到也没关系……」他边用眼角余光看著骑士们边咳了几声。 「小犬今天早上也提到普莱朵殿下……」 「臭老爸!!干嘛擅自讲出来!?」 有道怒吼声遮住骑士团长的话。我惊讶地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是面红耳赤的亚瑟。 「你……怎么来演习场?」 「你在练剑后,离开时忘记带上这个,我才特地送来的啊!!给我道歉一百次,臭老爸!」 亚瑟把骑士团长的剑丢给惊讶的骑士团长。 「啊啊……我果然放在家里了吗……抱歉。」 「你喝太醉了,臭老爸!」 亚瑟大骂一顿后,视线突然看向我。 「普莱朵殿下……昨天……」 他吞吞吐吐,说不定是不晓得如何与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开口。我微笑说道:「你好,亚瑟。这么有精神真好。」结果他又红著脸回答:「……是。」 昨天的威势真的就像假的一样。虽然对于地位比自己高的人紧张也没办法,不过感觉就像他刻意远离我,内心有点小寂寞。 虽然亚瑟并没有改变穿著,不过他的长发高高绑在头上,现在能清楚看见他的脸。嗯,这么一看,他果然就是攻略对象的亚瑟骑士团长。 亚瑟直接将视线从我们身上移开,「那么……我就先走了。」问候之后背对我们。 「哎呀,亚瑟。难得可以见到普莱朵殿下,不再多聊一下吗?」 副团长开心地说道后,亚瑟又恢复原本的气势大吼:「吵死了,克拉克!!你敢再说一次我就扁你!!」接著,他慢慢重新看向我。 「……话等……加入骑士团之后……再说。」 他这么说,再次向我低头致意。太好了,看来我没有被他讨厌。 在加入骑士团之前,他当然不能加入骑士团的训练。这次虽然以骑士团长的家人身分来访,不过这里原本是只有通过严格考试的人才能进来的地方。他和骑士团长都很清楚,所以才一大早在家练剑吧?如果我能为他做点事就好了…… 「请等一下。」 史提尔突然拉住这次真的打算离开的亚瑟的背。亚瑟吃惊地转头一看,史提尔对他露出笑容。 「如果你有时间,要不要陪我练剑呢?」 史提尔这番话令我大吃一惊。虽然他的确说过想和对方多相处!!没想到如我所料,真的打算吵架吗!? 骑士团长等人也似乎对此感到吃惊,出声道:「史提尔殿下,这话到底是……」 「没有,我也正为找不到练剑的对象发愁。卡尔老师也很忙碌,只有在授课时才能实际用剑,让我有些困扰。所以方便的话,我们之后就来切磋吧。而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也继续下去。虽然与王国骑士团不同的技术或许会让你困惑,不过想变强的话,我认为能学习多种领域的技术,对彼此都是好事。」 史提尔说道,对亚瑟伸出手。「变强……」亚瑟低喃后,直接用力握住史提尔的手。对于知道游戏的我而言,这个组合太令人出乎意料了。 「那么亚瑟公子,等王姊的事情办完之后,就和我们一起搭马车吧。」 「没关系吧?」他这么说而向骑士团长确认后,对方虽然感到吃惊,也回答道:「那当然。」副团长在背后开心地敲著团长的肩膀。 「对了,王姊,这个。」 缇雅菈开口,将包裹交给我。对了,今天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我对缇雅菈道谢,收下包裹,交给骑士团长。 「谢谢您前几天借我外套。」 骑士团长看起来已经接收太多情报了,收下后,打开一看,确认里面的团服。接著他露出彷佛想起什么似的表情…… 「……噗!!」 他又笑出来了!!骑士团长转过头并突然抖动著肩膀笑出来。他想起什么事了,一目瞭然。知道我被骑士团长抱起来时事情的骑士和新兵们也立刻察觉,忍不住笑出来。明明已经从记忆中消失了,我也一口气回想起来,脸颊发烫。 「请……请不要笑啦!!」 我这么说而跺脚后,笑声反而增加了。其他骑士们、史提尔和缇雅菈都不明所以地歪过头来。只有亚瑟有些错愕地说:「老爸……在笑……」 由于我觉得让他们不要笑之后,笑声反而变多了,因此推著史提尔他们背,说声「我先走了!!」而离开。虽然他们有好好目送,但我仍瞪向抑制不住笑声的骑士们怒吼:「如果跟其他人说那件事,我可不会原谅的!!」他们只有精神地回应……即使如此,依旧笑个不停。 史提尔、缇雅菈和亚瑟搭上马车后,我们回到王居……真是的,完全是不堪回首的回忆……我在脑海中一角想著,若日后有个万一,是不是应该让人做一套容易活动的衣服。 在那之后,史提尔获得母王与父王的许可,开始每天与亚瑟练剑。虽然离游戏开始还有好一段时间……等我注意到,在不知不觉间,游戏剧情之外的事情也在进展。 「住手!你这这些人别对老爸出手!!」 喉咙……要裂开了。 ……这里是哪里? 眼前影像的另一侧,老爸被很多男人团团包围。他大喊不让人过去新兵那里,好几个男人举枪瞄准孤身的他。 ……对了,我来到骑士团的作战会议室…… 我大叫多少次了呢?支援一直没有到。先行部队好慢。克拉克说,老爸在好几十分钟前就已经在弹药用尽的状态下孤身奋战。在我到达时,老爸已经与袭击者陷入混战,切断通往这里的通讯。老爸已经遍体麟伤。身体四处都是弹孔,纯白的骑士团服染成血红……那是他总是自豪地穿在身上,我憧憬的衣服。 「再一下,先行部队再一下就……」 『啊,这是女王的命令。全体先行部队立即前往山崖上。』 从后面的影像传来女孩的声音。 是谁……?她的脸一片模糊,看不清楚。 「这么做的话,罗德里格和新兵们都……」 『杀掉山崖上的那些人之后再处理不就好了?还是说,你对身为女王的我的命令有意见?副团长。』 别开玩笑了,老爸已经快死了耶!?他已经浑身是伤了,你没长眼睛吗!?老爸已经连声音都叫不太出来了……! 我不禁要大叫出声,克拉克制止了我。遵旨,他一边说道,手也在颤抖。 即使如此,我听说先行部队到达山崖上开始战斗时松了一口气。快点,快点,打倒他们后去帮助老爸…… 『什么!?山崖……』 老爸突然发出沙哑的叫声。影像在晃动……不对,那一带山崖周围发出地鸣,在摇晃。先行部队和那些袭击者,所有人都从山崖上与落石一起掉下来。老爸身边的那些人也逃走后,立刻就被落石压下。 「笨……快逃啊,老爸!!」 我大叫,吼叫过头,喉咙都出血了。我知道通讯切断,声音传不到那里。即便如此也无法忍住不叫。但是老爸动弹不得,根本逃不了。 在落石掉落中,老爸虽然拚命地叫待在后方的新兵撤退,不过比他更大声的音量、落石的声音与惨叫声此起彼落。所有新兵也被落石击中,被压死了。 然而,老爸仍在大叫。他明明已经浑身是伤,几乎发不出声音,仍一直一直叫大家逃跑……接著…… 「罗德里格!!」 克拉克大叫。影像中的老爸被影子包围……有某个东西掉落下来。 老爸抬头看向山崖,露出领悟般的表情,最后转头看向这边的视点,伸出手。 『克拉克,帮我跟亚瑟说──』 咚唰。 在画面变黑暗之前,老爸的轮廓确实被挤压,看见鲜红色的某种物体跳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脑袋里解状况之前,喉咙已经大吼出声。已经沙哑的声音,认不出是谁的。 罗德里格、骑士团长,能够听见骑士们的悲鸣声。没错,老爸被落石击中了。 就在我的眼前。 『刚刚那个真的是「无伤的骑士」吗?这样就死了?明明是骑士团长,也太没用了吧?』 影像中的女孩语气中带著讶异。虽然我想转头,脑袋却一片混乱,动弹不了。只能一股劲儿地像发疯似的大叫。 「他!!……罗德里格……骑士团长!!为了让新兵逃走,而战斗到最后一刻!!」 我从眼角余光看到克拉克在哭泣。他咬著牙,却拚命忍耐老爸的死,朝著女孩大叫。 『哼──不过那种死法,一点也不光采啊。而且新兵也都死光了。』 女孩的声音让我脑中一片愤怒。我现在立刻就想让这个女孩停止呼吸。 『算了,也没差?反正损失的几乎都是新兵,再招募新的骑士就好了。骑士团长死掉的话,接著由你接任骑士团长就好啦?』 很简单吧。女孩那副无趣似的语气令我怀疑耳朵。 老爸、你所夸耀的骑士……是这么简单就能舍弃的吗!? 女孩接著说:『这次责任就算在那愚蠢的骑士团长头上啰。史提尔,结束通讯吧。』最后单方面地切断通讯。 「节哀顺变」。 没错,我想起了影像中的女孩最初看见我时说的话。那家伙已经知道,老爸会以这种方式死去吗? 别开玩笑了。 老爸,一个骑士死了哦!?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任何慰劳!?他明明那么拚命地为了部下战斗。为什么老爸非得以那种形式死去不可!!为什么你要讲那种话…… 你要成为骑士。我想起老爸说过好几次的话。 我这种人……怎么可能当上骑士!! 我全身虚脱,缓缓看向四周。所有人都在哭,叫著老爸的名字,和我不认识的新兵名字。大叫、呢喃、叹息、垂首、哭泣…………我无能为力。 克拉克…… 只有他一边哭著,也一边忍耐痛楚般的拚命对骑士们喊叫。 他说现在立刻前去救援,确认是否有生还者,不要白费老爸的死。 ……我对老爸什么也没说。无法传达任何事,到最后都一直让他失望。我已经无法对老爸做任何事了。 这样下去好吗?老爸,一个骑士那样死去,那女的却没有任何感觉……! 但是,连骑士都不是的我,甚至连从远处亲眼见到那女人都不行。 别开玩笑了……!! 我能为老爸做什么?该如何才能诘问那个女的?该怎么做…… 像我这种没用的垃圾,怎么可能成为骑士……不过如果不是我,而是老爸的话。 ……我要当上……骑士……!!为平白牺牲的老爸…报仇……!! 我要成为老爸……! 抹杀自己,抹杀个性。将我的存在完全抹杀,完全成为老爸……!! 只要像老爸,像老爸一样做事,一定能够当上。纵使无法成为老爸那样厉害的骑士,也能够模仿。我一直、一直看著他的背影。 我一定要爬上去……当上骑士!! 就算是没用的假货也无所谓,像老爸那样锻炼、行动的话,我也一定能够前往那里……! 那个女的…… 践踏作为骑士死去的老爸,那个女的…… 绝对要用这双手制裁她! 为此,我……!! 「亚瑟,你已经起床了吗?还是一样早呢。」 亚瑟贝列斯弗德。 这是老爸和老妈帮我取的名字。 老妈刚完成餐点食料的准备,对走出房间的我说道。 「啊……虽然不记得了,似乎做了怪梦……醒来的感觉太糟了。」 我一清醒,已经摔到床底下了。我想不起来做了什么梦,不过眼睛满是泪水,只知道是令人心情郁闷的梦。 老妈经营从外公那一代就在营业的小餐厅。 虽然老爸有在赚钱,所以其实不需要作生意,不过餐厅从外公那一代就受到喜爱,工作很开心所以不想收起来。而她最后一定会加上一句话:「在那个人平安回来之前,我都静不下来。」 罗德里格贝列斯弗德。拥有「无伤的骑士」外号的老爸,我从小时候就一直很憧憬他。 小时候,我也好几次下定决心要成为像老爸那样的骑士。身穿骑士团服,骑马挥剑。老爸那样的背影也是我的骄傲。虽然老爸指导的练剑总是很辛苦,明明只是教小孩却也是严格到毫不留情面,但我为了当上骑士一直很努力。而且在练剑后,老爸一定会夸奖我,令人很开心。 总有一天我也要像老爸一样。我自己如此深信不疑……不过,有一天注意到了。 我是不可能的。 老爸是斩击无效化的特殊能力者。正因如此才有无伤的外号,正如其名,任何刀剑都无法伤害老爸一丝一毫。 与他相比,我的能力非常弱小。 ……只能让农作物恢复活力的力量。在某天大概是弄错栽种方法,枯萎、腐烂的作物,在我碰触的那剎那就活过来了。小时候,当时我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能力时,只是单纯为自己和老爸同样是特殊能力者感到开心。和老爸老妈提到这些事时,他们也都称赞我,为我感到高兴。 不过,其他人的反应不一样。太遗憾了,每个人的齐口同声地说。 当时我终于理解了。老爸与我的特殊能力完全不同。即便能够培育植物和作物,对于成为骑士又有什么帮助呢?我的特殊能力并不能让植物快速成长或操作植物。只是让植物恢复活力,就这样而已。 特殊能力者是这个国家特别的存在。也有许多大人说,获得特殊能力的国民,正是神明赋予其的职责,是启示。 就像能够获得这个国家王位继承权的,规定只有获得预知能力的王族一样。 就像能成为这个国家高层的人,必须拥有稀少的特殊能力一样。 就像这个国家王国骑士团团长的老爸,是斩击无效化的特殊能力者一样。 那么,只拥有培育作物能力的自己,又是什么? 也有许多骑士并不是特殊能力者,用不著在意,老爸这么说。不过,我当时想成为的并不是单纯的骑士,而是像老爸那样……而且是比老爸更强大的骑士。 无论我如何锻炼,即便拚了命练剑,特殊能力都不会改变。 老爸与我无法跨越的境界线。 一开始我很不满,就不练剑了。原本老爸不在时,每天也持续进行的锻炼,也放弃了。 只要强大到仅次于老爸就好。因为是老爸的儿子,至少能够当上骑士。只要当上骑士不就好了。老妈餐厅的客人到底这样安慰我多少遍了……以后,老爸的名字也一定一辈子伴随著我。而只要听到这些话,我就会被迫面对与老爸之间的差距。 随著身体逐渐成长,我也越来越惧怕与老爸之间的差距。无论如何拚命练习,也一定无法追上他的背影。我不当骑士了,当我清楚告知老爸时,他不断追问理由。我随便回答后打算去田里时,被老爸怒斥。 「无法变得比我强,所以打算放弃?你想成为骑士,单纯只是想超越身为父亲的我吗?」 这次换我大吼。臭老爸,你又懂我了吗? 老爸说得没错。所以我才气得不得了。因为老爸那句话让我注意到了……我并非单纯只是想超越老爸。 我想守护老爸与老妈。 我很羡慕与老爸并肩作战的副团长克拉克。 等我长大后,我想和老爸背靠背,为守护国家而战……因为我的目标和憧憬,就是老爸。所以无论多么努力,却无法成为老爸的现实太痛苦了。 我想像老爸那样为国家而战,像老爸那样帮助许多人,像老爸那样守护重要的人,像老爸那样强大、光荣的骑士……!! 这次老妈和老爸一起骂我,我一个人跑到田里时,注意到一件事,独自哭泣。 我曾经想成为骑士。 不过已经太迟了。已经多少年没练剑和特训了?只有极少数的精锐能够当上骑士。十四岁开始能参加新兵的招募。从这里就必须通过严格的考试。能够当上骑士的,只有作为新兵接受训练后,突破更严格考试而被选上的人而已。所以老爸才从我小时候就陪我练剑。听说目标是成为骑士的孩童,至少必须持续锻炼十年。即便如此,光是能当上新兵的人都少之又少。 假设现在开始努力十年……我已经几岁了?接著能够当上骑士后,又是几年后?在那个年纪,比较快的人已经走入家庭也不足以为奇。即便在那个年纪能够当上新兵,只不过是让最年轻成为骑士团长的老爸蒙羞罢了。 我不想再丢老爸的脸了。 远远比不上老爸、差劲且垃圾般的自己,一看镜子,就只有这张脸像老爸。那令人感到羞耻、痛苦,留长头发而遮住脸后,到底过几年了?我一直逃避般而整天躲在自家后院种田的日子中,已经忘记一度沉迷的挥剑方式了。只要活用这种特殊能力的话,成为农夫活下去也还不赖。起码不愁三餐……我到底如此对自己说过多少次了? 已经无法回头了。 老爸和老妈都不再对我唠叨了。我现在早就当不上骑士了。沾满泥土的这双手,也完全不适合骑士的打扮。如此瘦弱的身体也无法守护任何人。脑袋分明很清楚已经无法回头了,而当我察觉时,每过一天就越来越烦躁。头脑和身体都已经装作放弃的样子,内心每天都在喊叫似的这股情绪聚集在心底,在我体内仍不断诉说著遗憾。 我想变强,我想当骑士。 每次老爸回家时都会说,真的不想当骑士吗?不要放弃。现在开始还不晚,重新练剑吧。每次他说教,我就会大骂回去……我想当,我想当啊。我忍耐不如此大叫,即使如此老爸一直以来都不让我放弃。 当我十三岁之后,一整年下来种田的工作也已经熟练后,我也慢慢能够接受就这样成为农夫。虽然老爸依旧很唠叨,也开始说:「如果你真的想走这条路,我也不会阻止你。」就像说给自己听一样,我对老爸顶嘴,当骑士真是太没意思了,即便那个任性公主当上女王,也要赌上性命保护她,有够丢脸,浪费我们的税金,当这种骑士就算就算不是浪费生命也是浪费尊严,跟走狗没两样的小兵罢了。即使如此,老爸也没有挥拳揍我。 老爸放弃我,我也放弃自己。我深深觉得自己比垃圾还不如。 我想当骑士,我想当骑士。即便在内心如此呻吟,却完全说不出口,不做任何努力……完全不试著改变。我让老爸脸上无光,是没用的垃圾。 乾脆就这样死掉还比较好。 我如此想过好几次,此时胸口深处也小声念著「反正都要死的话,我想当上骑士后再死」,宛如要打消这个念头,我用力将锄头挥进田中。 「动作快!!快去救援骑士团长!!」 「没时间了!!快去救骑士团长和新兵!!」 ……突然,大量的吵杂马蹄声和叫唤声通过田边。我忍不住在意地看过去,那是骑士团。只看见那个团服,我的胸口就变痛苦。 许多骑士驾著马奔驰离开。他们口中嚷著「骑士团长」、「救援」。 「老爸……?」 我来到骑士团的作战会议室。小时候,老爸和克拉克带我来这里参观过好几次。总有一天你也要来到这里,当时老爸自豪地说道。我一说自己是老爸的家人,守卫便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放我进入城内。 ……好怀念。我原本以为再也不会来到这里了,没料到自己还会再踏入这里。不过,骑士们刚刚说的话缭绕在脑中。我对老妈说了谎而跑出来,随便确认后得马上回去。我打开骑士团作战会议室的门,里面非常吵闹。骑士团一直盯著浮在半空中的影像看,完全没注意到我进到室内。我和骑士们一起看著影像,画面上的是……老爸。 『很遗憾,看来我到此为止了。之后就拜托你了,克拉克。由于我们的攻击停止,差不多有几名袭击者下山了吧?我就作为骑士奋战到最后一刻──……』 「你那是……什么话……」 我不禁开口道。 老爸,那个老爸竟然说「到此为止」、「最后一刻」……我完全搞不懂意思。 骑士们摆好架式,被克拉克阻止,而我为了确认是否为现实,摇摇晃晃地走近老爸的影像。影像中的老爸难得大吃一惊,不过我完全不在乎他的反应,无法置信刚刚老爸说的话。 「给我站起来,臭老爸!!快点回来,去对老妈道歉一千遍!!」 我如此大叫后,老爸终于开口了。 『很抱歉……那是不可能的。我会在这里身为骑士死去。至少……能和你再次练剑就好了。』 「我才不想做骑士的锻炼!!我说过,绝对不会成为骑士吧!!」 老爸的语气就好像这是最后一样,我很抗拒,拚命大叫。我不当骑士,不练剑,只要你、你活著回来就好。 我垂下脸,拚命将视线移开现实。 我不要,我不要老爸死掉。 『是吗……那是你的人生。我以前也说过,你不打算成为骑士,我也不会强硬阻止你。只不过,身为父亲,希望你能够瞭解,我……我的部下和同伴奉献性命的「骑士」志业。』 即便如此,老爸对我诉说的声音,带著过去没有听过的痛苦、悲伤。我无法忍受他的声音,垂著头沉默不语,接著这次听见不是老爸,而是其他人的声音。 『弹药终于用完了?让我们费了不少工夫!!』 我一抬起头,看见恐怕是袭击老爸他们的家伙。那些恶徒走过来包围住老爸……这个时候,克拉克切断通讯。 「虽然我们需要敌人的情报,不过我方的情报完全不会交给对方。」 克拉克冷淡地对打算捉住他的我说道。 骗人吧?克拉克是老爸的好友,他们已经认识好久了……然而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够这么冷静啊!? 不过,我一瞪向克拉克,他静静握住的拳头在颤抖,血渗了出来。 为什么? 那些恶徒在嘲笑老爸。脚被卡住动弹不得、蠢蛋。他们看不起骑士团长,我的老爸。然而老爸却不在意似的背对我们说了。 『新兵们都还有未来。在支援赶到之前,我不会让你们出手。』 你现在还有余力说这种话吗?你逃不了耶?不能动了耶?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般地那样子!! 『所以,看好了,我的儿子啊!身为骑士的,父亲的……最后的模样!!』 老爸说这句话的同时也挥下剑。我被生下来后是第一次看见老爸战斗的背影。动作俐落又强大。没有一丝犹豫,我从小时候就不断憧憬的老爸背影。我想与那道背影肩并肩作战。 ……然而,我现在在做什么? 只能在这种地方,束手无策地看著事情发展。 老爸面对许多敌人,也有人联手一起攻击他,不过立刻就被老爸压制住了。剑和枪都对准老爸一个人,对他强烈的杀意连这里都很清楚。 老爸要被杀掉了。 『别开玩笑了臭老爸!!我才不准你去死!!你们这些恶徒!别对老爸出手啊!!我要杀了你们!!。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注意到的时候,我在大叫。自己也搞不清楚在说什么。只能像个白痴一样大叫,脑袋都变奇怪了。 我什么都还没对老爸说。真心话,和其他事。他对我失望、哑然、放弃、不管我……然而老爸在最后说,看著他。 不对。我不要只是看著。我想作为骑士和他一起战斗。 不过已经完全无法传达给他了。我只能茫然地看著父亲被杀掉。这到底是什么恶梦?今天早上的梦境也是这种感觉吗?我的感受越来越不现实。 对于自己无力,憎恨到甚至想杀了自己。 碰! 沉重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那是老爸的脚被击中的声音。老爸膝盖跪地,其他人大喊用枪有效。我只是一边无意义地喊叫一边将手伸向老爸,接著手穿过老爸,整个身体直接在影像后方失去平衡…………我碰不到他。 连一只手都……我,束手无策,束手无策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用拳头敲著地面大叫。 回头一看,眼前有好几名如此憧憬的骑士穿著的人。 「谁来……帮助老爸!!!他是你们的团长耶!?和我这种人不一样,是特别的……特别的存在啊!?」 老爸是特别的。他和我这种垃圾不同,身为骑士有最棒的特殊能力、力量和器量,是被选上的人。然而,为什么我在这里活著,被选上的老爸却得被那种人杀掉不可? 「那就快去帮助老爸!!为什么,这里明明有许多骑士,却没有人……没有人……为什么没有人去帮助老爸啊!?」 有谁…谁能去帮助他。 要我这种人代替他死也没关系。我什么都还没对他说,还没报答他。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任何事都愿意做,所以去救他啊。 救救我重要的家人!! 然而……没有任何骑士行动。他们和我一样,只能看著影像中的老爸。我那么渴望想当的骑士,却连帮助老爸一个人都做不到。 视野变昏暗。 身体又虚脱无力,越来越无法动弹。已经……任何人都束手无策了…… 「没事的。」 突然有个人拍了我的肩膀。没事的,这句话与她的穿著未免与这个场合太不相衬。我抬起头,仍想著是否看到幻觉了。 少女有一头深红色的卷发,是个年纪比我小的小鬼。 「我不会让任何国民遇到不幸。」 拔起不适合她的剑,在我面前将华丽的礼服割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是现实吗?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不过,这个小鬼开口说了这里的骑士没有人说出的话。 「把我带到那个战场!!」 她举起剑,大叫的那模样,宛若我所醉心的骑士那副模样。 ……她和老爸的背影重叠了。 不只是我,周围的骑士们也因那个小鬼的言论大吃一惊。不过她却时说了。「没事的」。「不会让他们遇到不幸」。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依附般、祈祷般地直盯著那个女孩。 「不……不可以,王姊!!那里有多危险,预知到的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还有另一个小鬼。既然有个姊字,那么他就是弟弟吧?同时预知这个词也让人很在意。姊姊并没有因弟弟而退缩,他们大声地反覆一来一往的对话。我脑袋已经跟不上了,完全没听进去他们的话。第一公主?帮助老爸?我已经疯了,所以看见幻觉了吗? 「我刚刚预知了。现在还能救他!!能够救那个人的父亲!!」 接著她指著我,又开口说道。「预知」。我茫然地、不明所以地看著弟弟。我这种人让他想到什么了吗?对方痛苦地低下头,但再次摇头。怎么能够让未来的女王过去那种地方,他说的话,我完全不明白。 「我……不想成为明明能够拯救一位人民,却为了爱惜自己而袖手旁观,那种最差劲的女王!!」 那个姊姊的叫声让我脑袋一片空白。 女王?我搞不懂意思。弟弟也因她的话而睁大双眼,暂且与姊姊四目相交一阵子,沉默流逝。这段期间,后方不断传来老爸的呻吟声,我又差点叫了出来。 快点,快点,快点!!要去救老爸的话,那就快点骑马过去!! 我不知道现在过去是否能够赶上。老爸已经很衰弱了。我不知道骑马多久能赶到,倘若现在过去能够赶上吗?真的能够救老爸吗?我净是这些念头,心脏强烈跳动中,姊弟在确认什么似的对话,接著弟弟抱住姊姊的那个瞬间…………小鬼消失了。 「喂,克拉克!!刚刚那是!?那小鬼跑哪去了!?怎么消失了……」 我不禁当场对著克拉克大吼,但没有继续说下去。周围的骑士们也都很狼狈。克拉克错愕地看著弟弟,低声说道:「难不成……」 「克拉克!!那小鬼……」 我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用四肢爬向克拉克。 「史提尔第一王子殿下……用了……瞬间移动……!!」 克拉克张大嘴,终于看向我。 「第……第一王子……!?」 「他是第一王子,史提尔殿下。而刚刚消失的是第一公主……普莱朵罗耶尔艾比殿下……!」 「什么……!!」 我说不出话来。 那个小鬼是第一公主!?第一王子和第一公主为什么在这里!?那么,刚刚说的预知和女王全都是……! 所有话都联系起来了。虽然克拉克说立刻前往救援,不过史提尔殿下阻止他。他们俩在持续谈话时,这次从老爸的影像中传出阵阵声响。 『哇啊!?』 最先听见的是惨叫声。不是老爸,是别的男人的声音。克拉克、史提尔殿下和所有骑士们都注视著影像。影像中连将老爸逼到绝境的那些人也抬头看向山崖上。从影像只能看到老爸和那些恶徒,看不见山崖上的情况。不过从山崖上响起好几次枪伤,不是老爸,其他男人的惨叫声好几从山崖上响起。 发生什么事了? 老爸也站在原地,不晓得发生什么事。骑士们吵闹著:「难道山崖上发生混战了!?」「先行部队没有前往山崖哦!?」「那到底是谁?」 「…………王姊。」 史提尔的话,立刻让一旁的克拉克和我转头看过去。虽然史提尔殿下只是一直眺望著影像,但不知为何他手中紧握著炸药。 难道那个小鬼……普莱朵殿下!?在那个山崖上战斗!?那小鬼在想什么啊!!那么小的身体怎么可能打赢那些带枪的男人,会被轻易杀掉的!!虽然传闻都说她很任性,没想到是个笨蛋吗?我想杀了刚刚觉得可以倚靠她的自己。这么想的时候,惨叫声和枪声都止住了。是我的错,因为我吵著要人去帮老爸,那个公主才…… 碰碰!! 我如此思考,霎时间枪声再度响起。 将枪口对准老爸的那些恶徒都发出惨叫声,用手按著身子倒下。老爸同时用剑砍了朝著他倒下的恶徒。此时,其他人又用枪对准老爸,不过却有人更快地用枪击中他们的手脚,倒下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已经忘记说话,专注地一直看著影像。接著,沉默一会儿后。有阵轻巧的脚步声接近老爸他们。 ……不可能。怎么可能有这种奇迹。 老爸缓缓站起来。从缝隙间,确实可瞄到有印象的礼服。 比我还娇小,比我看似柔弱,而且不是骑士,甚至不是男性。 娇小的公主确实就站在那里。 怎么可能发生这种只在绘本中看过的英雄故事。 我无法相信眼前影像中的那个人物,眼泪让视野都模糊了。 『你们已经没有子弹能补充了吧?刚刚全都用完了。』 女孩的声音。刚刚才听过的,那个人的声音。倏地,脑中静静响起她拍我的肩时所说的话。 她说「没事的」。 『给我觉悟吧,这些恶党。』 鸡皮疙瘩冒起,身体在颤抖。她在,这个国家的第一王位继承人。 老爸,骑士,这个国家的人应该守护的存在,就在那里。 『他可是我国的国民。』 因为流泪,我看不清楚眼前。我不晓得原因。只是,那道威风凛凛的声音,令我非常安心。 赶得上。 已经没事了。毫无脉络可言,我就只是如此坚信。 普莱朵罗耶尔艾比殿下。 我们国家应当守护的那位公主。 最初是位于最后方的男人。他面对普莱朵殿下,一边说这哪来的小鬼一边挥下剑。那个瞬间,普莱朵殿下扭转身体,朝著男人毫无防备的怀中飞去,毫不犹豫地使剑砍向他的脚。 唰唰,随著肉被切开的声音,男人压住双脚倒地。 看著影像的每个骑士都张大嘴,怀疑自己的眼睛。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少女,剎那间就打倒高大的成人了。 在那之后,普莱朵殿下也持续猛攻。她扭住敌人的手臂,瘫痪对方行动。她轻巧地避开朝自己大力挥来的剑,而她只要一挥剑,一定会夺走对方手脚的自由。 她是……什么人……? 我错愕不已,一回过神,视线已经离不开那个人战斗的身影了。丝毫不害怕敌人的剑和拳头,也不畏惧飞溅的鲜血,那不断制服对方的身影,简直就是最理想的骑士。 看到一群恶徒打算一起攻向普莱朵殿下时,我呼吸都要停止了。魁梧的男人们朝向娇小的身体扑上去,她的身影被那些人的背影盖住,甚至看不见了。不过下个瞬间,她再次出现,横扫男人们的脚,让其倒下后,精准无比的剑光一闪,就夺走那些人的自由。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观看影像的所有骑士当场欢声雷动。 「……好强……」 我不禁发出感叹声。她战斗的身影甚至令人感到美丽。 接著是枪。脚的自由被夺走的男人捡起枪射向普莱朵殿下。而普莱朵殿下丝毫不畏惧,剎那间消失了,相对的在她身后的男人被击中而倒下。咦?当下每个人都发出声音,下一刻,她从那男人的上方飞舞般出现……就在刚刚那瞬间,她跳开闪避了。 『对了,用这个不就好了?』 普莱朵殿下一边捡起枪,一边轻松地笑出来,接著突然当场翻滚出去。有人殴打她吗?还是扭到脚了?我才这么想,紧接著传出好几次无机质的枪声,那些恶徒一个接一个发出惨叫声后倒下。 「那等用枪身手……!!刚刚果然是普莱朵殿下狙击的吗!?」 有个骑士说道……一定是这样。毫无理由地如此相信,这段期间普莱朵殿下也倒下后开枪、倒下后开枪,传出枪声的同时,恶徒也大叫后倒地。 一回神,我身体的颤抖已经止住了。 「那是……特殊能力吗?」 「不对,普莱朵殿下是预知能力者。不可能拥有狙击的能力。」 「不过那种枪法……连我们都很难做到耶!?」 骑士们纷纷说道。老爸自豪的骑士团,这个国家千挑万选的精锐,纷纷拜服比我娇小、身体纤细的少女身手。这是无法置信的光景。 转眼间,那些恶徒纷纷倒地不起,只有普莱朵殿下与老爸站在那里。 『为……为什么……』 老爸对来回走动的普莱朵殿下背影说道。 『您为什么要过来!?您明明比任何人清楚这里非常危险才对!!』 好不容易得救了,你这是什么话?比起这个想法,老爸有精神的声音令我松了口气。 『史提尔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 普莱朵殿下不在意那句话,不断来回走动……咦?说起来,老爸明明得救了,为什么大家都吵成一片。这样不就全都结束了吗…… 『这里即将被落石掩埋!!您如此预知了──』 啊? 当思考再度停止的瞬间。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响起地面大幅裂开般、地鸣般的声音。从透过老爸背后的影像,能看见影像中各处开始掉下落石。 「副团长!!山崖开始崩塌了!!」 「先行部队正好引导新兵们结束避难!!」 「前往支援的骑士队,也报告从远处可见山崖崩塌。」 「副团长!!已经和先行部队联系了,山崖严重崩塌,无法回到骑士团长的所在地!!」 骑士们的叫声交错。 发生什么事了?袭击老爸的人全都被打倒了,这样不就结束了吗!?这样不就没事了吗…… 在我问向克拉克之前,有名骑士先大叫:「普莱朵殿下她!!」 一看影像,普莱朵殿下正好将一个恶徒踹向老爸。 落石声轰隆作响,无法听见声音。不过,老爸抓住那个男人后,普莱朵殿下也丢下剑,紧抓住老爸与恶徒。骑士们大叫「那在做什么!?」中,勉强能听见普莱朵殿下朝向恶徒大叫『用你的特殊能力』,以及恶徒的怒吼而已。下一秒,大量的落石从上往下覆盖一切,影像变成一片漆黑。老爸和普莱朵殿下全都消失在落石底下。 「啊、啊、啊、啊…………」 从山崖开始崩落,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我无法有所反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能绝望地大叫。 * …………到底经过几十小时了? 不对,实际上只经过几分钟也说不定。不过,对我而言茫然的时间漫长,吼叫得太过头,都从喉咙吐出血来了。我垂下头,坐在原地,无法动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脑袋无法思考,成为影像视点的大石头滚到一旁,浮在空中的是完全不同的影像。不过我的目光无法从那个影像中离开,现在宛如空壳。 克拉克高声指示骑士们在崩塌稳定后前往搜索。到达当地的支援,除了保护新兵以外,全员前往搜索……不是「救助」,是「搜索」。 这是为了找到老爸、普莱朵殿下的尸体。 人在一瞬间就会死去,每个人都一样。我知道这种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为什么? 我茫然若失,只有疑问浮现在脑海。从身后传来史提尔殿下的声音:「王姊……要去帮助王姊的话,也带我去。」以及克拉克的声音:「不可以!请冷静下来,史提尔殿下!!」 我不自觉地转头看过去,史提尔殿下边低喃边发抖:「王姊……王姊她……」 啊,他也失去家人了。我置身事外般地想著。那个瞬间,我恍惚觉得自己已经疯掉了。 普莱朵殿下丧命的话是天大的问题。那么,责任会不会算在我头上呢?因为我大吵大闹,才变成这样。将她当作处死我的理由那也没关系……她明明是那么美好的人。 …………老爸。 普莱朵殿下战斗的身影与老爸的背影重叠,再度涌出绝望。 这么简单就死掉了。结果我无法传达任何事。任何事…… 「骑士团如果发现这个影像──……」 克拉克再度朝著某个方向,一直反覆说同样的话。就像坏掉似的,一直重复同样的台词,我都听腻了。 过一阵子后,来自某地的联络联系上了,我眼前照映出与方才不同的另一个影像。 在影像另一侧,骑士朝向这里说了些什么。现在人在现场,撤除落石,骑士团长之类的话。接著有一名骑士碰著我的肩,扶著我说:「去外面吸个新鲜空气吧。」我几乎整个人靠在那名骑士身上往外头移动,缓缓地靠在墙上。「有消息,我会来叫你。」骑士这么说后,又回到作战会议室中。没有运作的脑袋中,淡淡理解成:「啊啊,他刻意不让我看到老爸的尸体。」 ……怎么能够让我这种小鬼看见被压烂的尸体。 想到这里的瞬间,我想像与普莱朵殿下一起被压成肉泥的老爸,吐了出来。 ……真没用。 如空壳般的我,一边靠著墙一边抬头看著天空。 虽然透过墙壁能够听见房间内的声音,但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该怎么跟老妈交代呢? 她一定会哭吧?老妈深爱著老爸。每天、每天都在等老爸回来,而老爸回来时就会开心地笑出来。老爸对这样的老妈也抬不起头。虽然我总是和老爸吵架,不过喜欢看见老爸与老妈幸福的样子。 不过,再也看不到了。 为什么我只能束手无策呢?为什么……这么无力呢? 我抱著膝盖,埋住脸,又回想起老爸的背影。 『所以,看好了,我的儿子啊!身为骑士的,父亲的……最后的模样!!』 啊啊,我有好好看著哦。非常帅气。完全没往后退一步,为了守护同伴而战斗的身影。老爸果然是如我所想的英雄。 …………英雄…… 『把我带到那个战场!!』 单手拿剑,堂堂正正挥舞的那道身影。战斗的身影俐落又美丽。 面对那么多人的成人,怎么可能胜利呢?实在无法置信……普莱朵殿下的年纪明明比我还小。 他们俩都死掉了。我心目中的两名英雄,今天死掉了。 ……对不起。 …………对不起。 我太弱小了,对不起。我只能哭,对不起。无法守护,对不起。比垃圾还不如……身为垃圾,对不起。我无比厌恶弱小、没用、装作被害者的凄惨自己。 ──不过,如果…… 作战会议室吵闹起来。能听见「骗人」、「骑士团长」等话。一想到老爸的遗体被找到了,身体开始发抖。好可怕,我不想知道,不想听。我用尽力气将脸压在膝盖上,对抱著膝盖的手加重力道。 有人「碰」地用力打开门,震动也传到靠著墙壁的我身上。 「贝列斯弗德小弟!!」 气喘吁吁的骑士叫住我。是刚刚把我带到这里的人。 不要,我不想听。 即使如此,骑士也用力抓住我的肩,让我看向他。我吃惊地抬起头,骑士抓著我的肩膀兴奋地大叫:「令尊他……!!」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的话…… 骑士抓住我的手赶到作战会议室中。室内充斥兴奋的情绪。骑士吵闹,举起手大叫。而我最先清楚听见的话就是…… 『没想到……真的得救了……』 老爸的声音。 我无法置信地怀疑耳朵。不过影像中确实是老爸的身影。而普莱朵殿下也站在他身旁。虽然她全身沾满泥土,也开心地看著老爸与赶到他们身边的骑士。 还活著……! 老爸和普莱朵殿下…… 我接收到这个现实的瞬间,全身失去力气。我难看地膝盖跪地,大声哭出来。 室内充斥著欢喜声与欢呼声。 ──如果能够重新来过。 这次,我想亲手守护。老爸、普莱朵殿下、我珍视的所有人。 就像那两位英雄一样。 知道老爸与普莱朵殿下平安无事后,作战会议室依旧喧闹不休。 老爸受伤的情况,该如何接送普莱朵殿下,向女王陛下与王夫殿下报告等,克拉克一边谈论这些事,有时一边与史提尔殿下谈论事情。 过一阵子后,克拉克告诉我由先行部队负责把普莱朵殿下与老爸送回来。由于他说由强化移动方式的特殊能力者接送,原本以为马上会到达,结果需要三十分钟。我第一次晓得,他们的所在地比我想像得还远。联络最先进来的,是普莱朵殿下的到达。听说她被送到王居的那瞬间,史提尔殿下直接消失了……就像刚刚的普莱朵殿下一样。 我问克拉克,听说他似乎是瞬间移动的特殊能力者。虽然我还有许多事想问,不过被下了封口令要我保密。骑士团也留下几名通讯兵,前往王居。我也跟在他们身后,前往普莱朵殿下的地方。 侍女和卫兵,以及史提尔殿下和他的小公主妹妹已经待在王居了。那位恐怕就是第二公主缇雅菈殿下。她的脸色发青,担心地抓著史提尔殿下的衣角。没事的,如此拍著她的背的史提尔殿下脸色也依旧不好。 经过多久了呢?逐渐可看到外观奇特的交通工具以惊人的速度接近王城。是普莱朵殿下。交通工具缓慢地减速,在我们面前停下来。普莱朵殿下由操纵的先行部队骑士牵著手,离开交通工具,而随从们和缇雅菈殿下对此屏息。那也当然,毕竟第一公主浑身沾满泥土,衣著破破烂烂。虽然她穿著骑士的大衣,从其中也能窥探到华丽的礼服变得和破布没两样,美丽的深红色卷发则如枯萎的藤蔓般萎缩。美艳的妆容也整个脱落,连眼角都沾上泥巴了。连穷苦贫民的打扮恐怕都比现在的她像样。 是我不好。我一这么想,就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整个人躲到骑士团后方。史提尔殿下与缇雅菈殿下赶到普莱朵身边抱住她……他们俩都在哭。而当事人明明应该是最辛苦的,却不知为何在安慰哭泣的弟妹。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处之泰然啊?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从远处也能注意到抱住那两人笑著的普莱朵殿下有些发抖。 她不可能不害怕,也并非无敌之身。即使如此也勇敢挺身而出,面对敌人。而且她拥有接纳其他人弱小的坚强。这一点,令现在的我只是感到目眩。 目送在随从们的保护下,与史提尔殿下、缇雅菈殿下一起回到宫殿内的普莱朵殿下后,克拉克的联络立刻进来了。 老爸和先行部队一起到达其他新兵们也被送到的救护所了。 救护所位于骑士团的演习场隔壁。 已经有几十名新兵被带到这里接受治疗。而现在,搭乘先行部队牵引的货车的老爸和其他受伤的新兵回到那里了。我有些不愿意和老爸直接面对面,偷偷躲在远离为了迎接老爸而列队的骑士团远处的影子下。 老爸回来时,骑士团爆出欢声。让其他新兵先下车,最后一个下车的老爸,转眼间就被骑士们团团包围住。他的表情和影像中同样茫然,逐一看著每位骑士的脸。克拉克最先赶过去,抱紧老爸的同时也大叫他的名字:「罗德里格!!」紧接著其他骑士也一个又一个赶到老爸身边。此时老爸终于恢复笑容。克拉克和骑士们所有人都哭了,开心老爸平安无事。 骑士团果然很棒……我也过去见老爸吧,但我不晓得该用什么表情见他。当我想著这种事,扭扭捏捏看著老爸与骑士们样子的时候。 「罗德里格!?」 老爸倒下了。就像断了线一样,倒在用肩膀扶著他的克拉克身上,失去力气。慌张的骑士们和克拉克急忙合作将老爸运到救护所内。看到这个情况,我也终于赶到老爸身边。 克拉克搀扶著老爸移动,我也和骑士们一起跟过去。救护所的医师也跑出来,立刻让老爸躺在床上。医师说性命没有大碍。在山崖那里也已经接受特殊能力者的紧急处理,所以没事。克拉克也说,他只是放松之后倒下,马上就会醒来了。 接受完治疗的老爸,大概因为是骑士团长,或者受伤太严重,因此让他在与其他新兵不同的房间内休息。 房间外有两名骑士在看守,不过室内只有我和老爸而已。克拉克有副团长的工作,而骑士们接下来会将仍留下的新兵送回来,先回到作战会议室了。 我在老爸床边,靠著墙壁蹲坐在地。有时能听见呼吸声,看到吸气时肩膀在动,我重新感受到老爸还活著。 他还活著。老爸就在这里。我这么一想,视野又模糊,从眼中掉下落水,为了不让人看见而垂下浏海,抱著双膝按住眼睛。 原本以为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这样离别,这样下去我会后悔一辈子……当初以为老爸死了之后,后悔了多少次呢?祈祷多少次要重新来过呢? 我知道,老爸是骑士。过去也发生过好几次骑士的死亡,老爸在过去也……而以后一定也会遇到生死关头。只不过并非今天,只是这样而已。我不知道老爸什么时候会死。那么,在那之前我想怎么做?该怎么做,才不会像今天那般后悔?我──…… 「……瑟…………亚瑟……亚瑟!」 ……有人拍我的肩膀,清醒过来。看来我睡著了。抬头一看,眼前是有些担心的克拉克。 「……克拉克……」 「你还好吧?如果累了,要不要先回家一趟?柯劳莉莎夫人应该也很担心吧?」 ……啊。 柯劳莉莎是老妈的名字。这么一说,我出门前跟老妈说马上回家。我顶著迷迷糊糊的意识,当场站起来,询问克拉克时间后,从我出门后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我立刻跑向房门,不过当我打开门时,再度回头一看。 老爸依然睡得很沉……我用肉眼确认他还有呼吸,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我现在打算叫醒他,报告骑士团的事务……离开前要不要打个招呼?」 克拉克就像注意到我的视线般说道,他似乎察觉不少事,令人有些火大。 「……没关系。我跟老妈说一声后,马上就回来。」 语毕,再次转身后,克拉克回道「是吗?」后,立刻补了句他擅长的多余话。 「……你会回来呢。」 「…………烦死了。」 克拉克从以前就像这样知道一切似的,令人有点火大。由于我从小时候就认识他,现在用不著跟他客气。我态度差劲地回了看似开心的克拉克,这次真的离开房间。 回家一看,老妈非常担心。她似乎知道骑士团通过田边。 发生什么事了?骑士团去哪里呢?老爸平安无事吗?虽然她问了许多事,总之我全都含糊带过,跟她说没事。等老妈暂且安心下来后,我说接著要再出门,或许暂时不会回来后,她又再次担心地询问我原因。 「……我去找一下老爸。」 我这么说,她露出奇妙的表情。宛如吃惊,宛如怀疑,宛如笑著般的表情。我直接说,如果有什么事就来骑士团,我和老爸都在那里。这么说之后,她暂且送我出门……这次什么都没问。 我不断走著,终于回到救护所。走进老爸休息的房内,他已经清醒了。他坐起上半身,身上绑著绷带,和克拉克在谈事情。老爸一露出惊讶的表情,克拉克就一边继续对老爸报告,一边用手招呼我进入房间。我沉默地进去,暂时靠在房间角落墙边听了一阵子谈话,他们正在谈论明天就要和普莱朵殿下会谈今天的事。 「好,我也觉得快一点比较好。关于普莱朵殿下的行为,我会负起责任对她进言。」 老爸如此说道,他的眼神就像已经做好某种准备,而克拉克也注意到了,带著有些担心的表情附和他。 「……知道了。那么我这就去禀报,明天只要普莱朵殿下能有空档,就设法安排晋见。」 克拉克如此说道,点头后,就这样缓缓转头看向我。 「嗨,亚瑟。你刚刚跑哪去了?」 我想隐瞒老爸在睡觉时一直待在他身边。克拉克就像知道这一点一样开口说……完全都被这家伙看穿了,令人生气。 「……我去找老妈。」 老爸听见这句话,叫出声「什么……!?」,转身看向我。 「难道你……对柯劳莉莎……对你妈说了吗!?」 克拉克看见慌张的老爸,开心地笑出来。 「啥!?我怎么可能跟她说啊啊啊!!你以为是谁要安慰哭泣的老妈!!」 我这么一吼,这次老爸明显地松了口气:「是吗……那就好。」 「……不过,下次见到她,我就会说。」 我的话让老爸又再度抬起头睁大眼。不过我不在乎,继续说下去。 「我一定会说。老爸笨到自己脚被夹到,才被落石压到。还被人像打靶一样开了好多枪。回王城后就一头栽倒,睡得像条死猪。还有,最后也不管自己快死了,留下那么丢脸的遗言,而且完全没提到老妈的名字哦!?」 我说到这个地步,原本仍有话想说的老爸,从途中就开始找藉口:「不、不是,我平常就有对柯劳莉莎说……」不过我全都忽视了。 「老妈会哭哦?我绝对不会帮你说话哦?你回家后,绝对会被老妈骂哦?现在开始就给我做好心理准备,臭老爸活该啦!!」 我骂到这里后,老爸露出我未曾见过的哑口无言表情。一旁的克拉克笑著说:「这次可瞒不下去啰,罗德里格。」说不定他过去也不只一、两次遇到生死关头,却隐瞒我们不说。老爸愣住,似乎在思考要对我说什么比较好,最后我对他说出关键的话。 「……不过,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帮你保密。」 我如此低喃道,老爸突然有了反应。因为他打算直接下床,伤口在痛而呻吟。 「条件……是什么?亚瑟。」 克拉克代替呻吟的老爸询问。老爸也一边忍著疼痛的伤口一边看我。 「……我想再见一次普莱朵殿下。」 这次他们俩同时哑口无言。睁大眼,看著彼此的脸后又看向我。 「明天的那场晋见,也带我去。就算不能说话,我也想再见普莱朵殿下一面。在见到普莱朵殿下之前,我绝对不回去。」 「我已经跟老妈说暂时不回去了。」直接讲出这句话后,他们俩暂时无言地抱著头。那两人都很清楚,我在这种时候绝对不会退让。沉默一阵子后,老爸充满歉意地嘀咕:「克拉克……」而克拉克也回应他,叹口气说:「我知道了……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我还是去拜托普莱朵殿下看看。」 赢了。 我将这份坚信放在胸口,手放在门上。 「那我去外面睡了。」 「等等,亚瑟!用不著在外面睡……」 「就算是家人,我也是个外人,只是硬赖在这里,怎么可以借用王城的房间啦!」 虽然我想用手推开出手阻止的克拉克,但最后他双手夹住我腋下,强硬地阻止我。 「为什么你就只有这种地方像罗德里格,都在奇怪的地方守规矩啦,亚瑟!!」 房间内响起克拉克的叫声。 ……最后,我就在特殊能力者的治疗生效为止得绝对静养的老爸休息的房间内度过一晚。 「……不盖条毛毯吗?」 「怎么可以借用那种东西啦!!」 我一边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一边又对老爸怒吼。 老实说,不冷只是在说谎,但没关系,毕竟我只是强硬地混进城内,还用这里的物品实在不妥。我把叠整齐的寝具放到角落,躺在地上。 「……你见到普莱朵殿下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我要睡了,别吵,臭老爸。说完这些话,我背对他缩成一团。 自己也搞不懂想跟她说什么。我只是想再她一面。 老爸之后真的什么也没说,我也立刻睡著了。 过一阵子后,我突然清醒,注意到有人帮我盖上毛毯。我闭著眼睛装作睡著,帮我盖上毛毯的人伤口似乎还在痛,回到床上的途中还低声呻吟。 ……臭老爸。 隔天一早,骑士团的晨练与早餐结束后,克拉克前来通知允许我出席。 * 我排在骑士团的最后方,走在王宫内。走到何处都金碧辉煌、光辉灿烂,我却还是跟与昨天穿的一样邋遢,觉得有些难堪。虽然老爸和克拉克有准备铠甲和其他衣物要我换上,不过都这年纪让人准备衣服也太丢脸,我拒绝了。虽然被念至少把头发绑起来,不过我更不想在骑士面前穿著这身打扮露出与老爸相似的脸。 谒见厅。 时间到了之后,普莱朵殿下进来了。她和昨天不同,穿著一身华服,十分体面。她带著第一王子史提尔殿下、第二公主缇雅菈殿下,走在骑士们让出的道路上。 啊,她果然是公主呢,我终于涌出这种感觉。她好漂亮。昨天的战斗就像假的一样,她优雅漫步的模样,宛如另一个世界的人,让我脑袋一片空白。骑士们随著老爸与克拉克跪下,我也仿效他们。维持这个姿势一阵子后,响起普莱朵殿下平静的声音。 「都抬起头吧。」 我随著骑士们抬起头。眼前的确是这个国家的第一公主。 「史提尔都告诉我了。我前往现场一事,你们似乎有帮忙隐瞒的样子。非常感激。」 克拉克也如此嘱咐我。关于这件事务必严格保密。以后绝对不可以对老妈和朋友说出口。这是为了骑士团和普莱朵殿下,我也欣然同意。老爸说对普莱朵殿下回道:「不会……我们也因此免于受到责难。」接著继续说下去。 是否有剑术、狙击和格斗术的经验?为何知道袭击者是特殊能力者?为何不交给其他骑士处理,反而自己独自前往那个现场? 老爸就好像在责备普莱朵殿下似的继续说道。虽然我很惊讶老爸对第一公主如此咄咄逼人,也很惊讶普莱朵殿下几乎没有剑术、枪术和格斗术的经验。那种战斗方式,可不是学一点皮毛就能够做到的。我也心想她是不是其实很熟练,只不过在隐瞒而已,不过若是如此,这谎言也太烂了。谈到预知能力、史提尔殿下特殊能力的限制时,我的脑袋已经有点跟不上了,不过在下个瞬间,老爸的怒吼声让我整个人清醒。 「即便如此!!也比您前往战场要好多了!!」 那道怒吼声刺痛了皮肤和鼓膜。已经好久没听见他这样大吼了。 「即便其他做法可能赶不上!!您也不应该亲自前往!!只要和先行部队交代那个男人的特徵,之后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了!!」 虽然克拉克要他冷静,不过没用。这种怒吼的方式,完全就是非得把话说出口。明明得救了,好歹斟酌一下说法吧?不过老爸这些话正确无比……老爸一直都是对的。 王族是比任何人都应该优先守护的特别存在。我也听过,为此人民纳税。骑士也一样,为此赌上性命死去。那个王族为了非王族的人赌上性命也太蠢了,就算对方是骑士团长也一样。普莱朵殿下在途中也忍耐般的闭上嘴,听著老爸训话。 骑士为了王族连性命都可以舍弃,骑士为了一名王族要献上多条性命。只要死去一名王族,对国家、人民都会造成莫大的影响。所以骑士为了王族活著、牺牲一事。普莱朵殿下的行动让老爸的牺牲方式蒙羞了……我听到这里时,注意到老爸的意思该不会是觉得自己应该死在那里。 别开玩笑了。 我还清楚记得当时的绝望和失落感。你以为有多少骑士为你活著感到喜悦?我又是多么…… 「您应该做出正确取舍!!与其让您自身遇到危险,即使是我这骑士团长的命也应该放弃!!您完全不理解自己的价值……」 乾脆当场给他一拳吧?当我这么想而握紧拳头的时候。 「给我闭嘴。」 普莱朵殿下清晰断然的命令声回响于室内。我、老爸、所有骑士都闭口不语。就是如此有威严。和老爸不同,沉重的压力让所有人动也不动。接著普莱朵慢慢站了起来。 「正如你所说的,骑士团长。我那不成熟的行动造成许多人的困扰,以你并不希望的形式帮助你。然而……」 普莱朵殿下静静地、冷漠地说道。确实能感受到她的愤怒。当她说到最后时,所有人都察觉了……普莱朵第一公主在生气。 「我所拯救的并非您一个人!你以为你本身,以及你今后培育的骑士们!!日后将拯救多少国民!?」 全身冒出鸡皮疙瘩。 不只是老爸,还帮助今后老爸和老爸培育的骑士所拯救的人民。那个人确实这么说。老爸就是有如此的价值。第一公主只是低头看著沉默聆听的我们,继续说道。 「你也并不瞭解自己的价值,骑士团长!!你身边的人是多么仰慕你、敬爱你,你深得众人爱戴呀!!」 这个人都知道。 她知道我的、我们的心情,并说出口。这令我开心无比。 「我是王族!!是第一公主,这个国家的第一王位继承人!是为了守护我国人民而在的人!!而你是骑士!!直接守护民众,是我国的希望之光!!失去一名骑士,日后导致的结果,是无法拯救原本得以拯救的多少生命啊!!」 血液在沸腾。我肯定一辈子都遇不到这种经验。「为了民众而在的人」……是多么神圣的存在。而那名存在说,骑士是「希望之光」。 直接守护人民的存在。而一名骑士的死亡,日后将带来莫大的影响。 …………对了。 这就是我一直憧憬的骑士。 「即便你并非骑士团长,而是一名士兵,我也一定会采取相同的行动吧!!知道能够救时,就不得不救!!我绝不允许不必要的死亡!!」 不允许不必要的死亡。第一王位继承人的这句话,对骑士而言有多么重大呢? 此时我终于理解了。普莱朵殿下当时前去帮助老爸,和我完全无关。她只是偶然待在那里而已。对我甚至没有一丝同情。无论我是不是在场,这个人都会采取同样的行动吧?同样挺身而出、战斗、拯救老爸。知道还有救的时候就去救……这件事有多么辛苦,需要勇气呢? 「各位是骑士,同时也是我国的国民!!荣耀的国民!!守护我国民众是我们王族的职责!!若自称为骑士,比起无法光荣赴死,不如对今后无法拯救原本可拯救民众一事感到懊悔吧!!」 我身体不断颤抖。在短短几秒间,我好几次、好几次覆诵普莱朵殿下最后说的那句话。 『比起无法光荣赴死,不如对今后无法拯救原本可拯救民众一事感到懊悔吧!!』 我想守护。守护老爸、老妈、大家。所以很不甘心没办法成为超越老爸的骑士。因为我憧憬老爸,不想继续让老爸蒙羞,才放弃当骑士。 当时……我以为老爸死的时候,我为了什么而后悔?过去的人生,我为了什么不断、不断地后悔? 「我想当骑士」「我想守护」「我想变强」。 是谁?丢老爸的脸,把责任全推到老爸身上,要当骑士已经太迟了,如此轻视自己的人。是老爸吗?不对,老爸总是叫我别放弃,对我说现在开始也没关系,把骑士当成目标吧。觉得丢老爸的脸,现在开始已经太晚了,自己没有才能,绝对无法成为像老爸一样的人。好几次、好几次下三滥地不断抹杀我自己的人!! 就是我。 ──啊啊……又来了。 止不住身体的颤抖。手撑著地面,听见普莱朵殿下的声音。她为擅自行动向骑士们道歉。 ──我又注意到了。 克拉克继续说道。对于拯救老爸的感谢。克拉克说的这些话,令我开心不已。 『比起无法光荣赴死,不如对今后无法拯救原本可拯救民众一事感到懊悔吧!!』 脑中又浮现这句话。 其他骑士也逐一称谢,跪地叩拜。虽然老爸一人感到惊讶,不过受到那么多骑士仰慕的老爸,现在只令我感到骄傲。最后……我也站起来。我是从后方看的,不知道有没有做好,不过仍不熟练地跪地叩拜,将额头抵在地面上……我现在只想感谢她。拯救老爸。在我后悔之前,再度让我见到他。 我很害怕。想守护的事物却没一个守护到的未来。 「……那么,就恕我们先行告退了。」 克拉克这么一说,骑士们便一个接一个离开。 我一定会后悔吧?现在,在这里又放弃一事,以后我原本或许能够拯救重要的人们,却无法拯救的那个时候。 「……请问!……」 我压抑快破音的声音,努力开口。普莱朵殿下看著我。或许她已经不记得我了也说不定。毕竟我只是一直在哭泣大喊、没用的死小鬼罢了……就算是这样。 「我也……可以……说句话吗……」 ──我还不想放弃。 我太紧张,没办法好好说话。我正在对普莱朵殿下说话。她是这个国家的第一公主,是将来要成为女王的人。不是我这种人可以搭话的对象。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事。「你……」老爸说道,克拉克阻止了他。老爸当然会开口阻止,就算我直接被赶出去也无可奈何。 不过,这或许是我人生最后的机会也说不定。 普莱朵殿下虽然露出吃惊的表情,不过立刻说:「好,无妨。」没有生气,允许我开口……我能够对这个人说出口。 「……谢谢您……救了老爸…………家父……」 我把最想讲的话讲了出来。只不过,由于老爸和克拉克就在一旁,我觉得很难为情,也没办法抬起头往前看。 不过,我一直很想说。谢谢你救了老爸。如果当时老爸死了,那我一定会一直后悔下去吧?而且……绝对不会注意到这个想法。 「………………能……吗……」 「……咦?」 当我开口时,太过紧张,喉咙乾哑,发不出声音。普莱朵殿下回问,这次我抬起身体。不过依然没有勇气看向前方。即便如此我垂著头,开始结结巴巴地说话。 「我是……特殊能力者…………不过力量……不像老爸一样适合当骑士……只能用在种植农作物上……」 我看著自己撑在地板上的手。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沾满骯脏泥土的手。已经许久没有握剑,丧家犬的手。我再次深深感到自己多么没用,想杀了过去的自己。 「我!!……完全比不上老爸……是不中用的废物……」 我发泄地用拳头敲打地面,血渗了出来。这只手瘦弱到只不过敲打地面就这副德性。越说出真话,我就越觉得自己很凄惨、没用,想移开目光。 我知道,我比任何人都理解,自己是最差劲的垃圾。我知道,被我问这种事,只会造成她的困扰。我知道,就算她冷淡回说不晓得、不可能,那也理所当然。 即使如此,我依旧想问这个人。即便我现在既弱小,无能为力,没有任何帮助,像个垃圾。 「……我……今后会更加锻炼……接受老爸鬼一般的训练……训练……所以……」 请回答我。 就算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也没关系。只不过,就像老爸对我而言是英雄,当时她的确拯救了老爸和我。她让我注意到一切。 我这次抬起头,看向普莱朵殿下。她双眼圆睁,即使如此也认真地看著我……没错,因为她就是这种人,我才── 想赌上人生的一切询问这个人啊……!! 「我也!!能够当上吗……!?像老爸那样……了不起的骑士!!」 等我注意到时,视野一片模糊。原本如此鲜明的普莱朵殿下的脸和老爸他们的脸,都看不见了。即便如此,我也用嘶哑的声音,祈求般地嘀咕:「就算现在才开始……!」……这样子没用又丢脸。哭著大叫……和那个时候完全一样。 拜托、拜托…… 宛如向神明祈求般地祈祷。我已经有所心理准备被否定了……即便如此,拜托, 拜托给我再次挺身面对的勇气和契机。 因为我是无法独自挺身面对的垃圾。然而,正因为您让我注意到了!!正因为您救了过去活得像垃圾一样的我!!我愿意让您主宰许愿想再次成为骑士的自己…… 「你可以的。」 思考停止了。 那个人丝毫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笔直看向我的眼中,也没有任何怀疑、随便应付的赞同。 我在作梦吗? 我一眨眼,泪水就掉了下来。在稍微清楚的视野中,普莱朵殿下露出微笑,缓缓地开了口。 「即便世界上任何人否定你,我也予以肯定。你将成为与父亲一样了不起的骑士。那么,今后……在我活著时,将继续等待。等待你作为骑士,再度造访这个房间的时候来临。」 我怀疑自己耳朵,她说肯定我。说能够成为像父亲一样强大的骑士。说会一直等待我、我成为骑士的日子……!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这个人是这个国家的第一公主。和我住在不同的世界。她怎么可能等待我这种、如此下等的人。 然而我的视线却移不开只是温柔地微笑的普莱朵殿下。她缓缓走出,一步又一步地走进我。自从当时……拍著我的肩,对我说「没事的」那个时候以来,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她。 改变我人生的人,缓步走到我面前。身体在发抖,全身的寒毛竖起。 「让我看看你的脸。」 普莱朵殿下在我面前停下,膝盖著地,窥探我的脸。我好紧张,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身体完全动不了,只能看著一切发生。她用漂亮的手指,拨开我骯脏的头发……寒酸、没用的我,和老爸相似的脸。排斥将自豪的老爸与悲惨的自己重叠,而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的脸。普莱朵殿下定睛看著我的眼睛,接著温柔地抚摸我的头。 「我和你约定。在我死去之前,都会等你。你当上骑士,成为像你父亲那样……不对,在往后的人生,你成为内心理想的骑士,届时……请保护我深爱的国民,以及重要的家人。」 她又对我说,会等我。我没有听错。而且她对我「约定」。无法置信。再加上,她没有要我像老爸。 她说在往后的人生中,成为内心理想的骑士。 她一边看著和老爸相似的这张脸,一边说道。她肯定了我这个人。而且对我说「保护」国民、家人……自己重要的事物。她不是对其他人,而是希望我这么做。 我好开心,好害怕,无法承受。怎么可能有这种奇迹? 普莱朵殿下的手放在我的脸上。我一直、一直隐藏的这张脸,传来手指温柔滑过的感觉。 「……能……保护……吗……像我……我这种人……」 我无法承受,不禁懦弱地说。 我想守护。不只我重要的事物。这个人,不是其他人,是这个人对我希望的全部。不过我做得到吗?我甚至还不是个骑士,就像虫子般弱小……要守护这个人重要的事物。 我没有自信。在心底依然诉说自己怎么可能做到。 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不相信自己的我如此嚷著。 「可以的。因为你有为家人著想而流下泪水的善良,与这么强健的双手。而且……」 普莱朵殿下握住我的手。由于务农而满是擦伤、长茧,掺杂泥土与血液的骯脏的手。 无法置信,普莱朵殿下果断地握住这只手,用坚定的双眼回看我。 「因为你……是如此……想要变强啊……!!」 我已经无法忍耐了。 过去我到底许愿几千遍几万遍呢?……我一定希望有人注意到。 我想变强,我想守护,我想当骑士。一直隐藏在腹部深处的这股强烈的念头。比任何人都用力、用力地祈祷,同时也不断隐藏的这股念头。 察觉这点,帮我说出口。将我想听的话全部说出口……! 如果这不是拯救,又该称之为何呢? 「……呜……呜……啊啊……」 我可以全部收下吗?我明明没办法对这个人有所回报。 然而,如果……正因为是不断收到这么多的我。再一个就好,再许一个愿望……再想要一个东西,也可以吧…… 「我会当上的……!!无论花几年……几十年……也要当上骑士……!!然后……」 我乞求著,比这个国家的其他人都不相衬的愿望。 我紧握包覆自己的柔软玉手,紧抓住眼前的这个大人。 「请让我保护您……一辈子……!!!」 如果是赐与一无所有的我一切的您……是您的话,我如此希望。 我想将一切献给您。 将一无所有的自己的全部。守护您想守护的一切事物,并且想一直守护您。 如果您说,只要还活著就会等待我成为骑士的话,我成为骑士后,在这条命还在时想守护您。想为了这个人而战,想为了这个人而作为骑士牺牲。 普莱朵殿下带著吃惊又不可思议般的表情愣住了。她在犹豫吗?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改变决心。 我知道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然而也许愿了,祈祷了。想赌上性命守护普莱朵殿下……这个人。比任何人强大、高贵,正如其名值得骄傲。因为是她,我才想侍奉她。 我只是一直抓著她,等待回话。过一阵子,普莱朵殿下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 她笑著回应,询问我的名字。对于宛如肯定般的这句话,我带著一丝希望报上名字。 「亚瑟……亚瑟贝列斯弗德。」 这是老爸和老妈帮我取的名字。而也是将一切献给您的男人名字。 普莱朵殿下露出吃惊的表情,又愣住了。那似乎是想起什么事,陷入沉思的眼神。怎么了?我们曾经见过面吗? 「普莱朵殿下……?」 我不禁出声叫她后,普莱朵殿下回过神来重新看向我。接著,对我露出开心的微笑……宛如打从内心绽放的笑容。 「……亚瑟……你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够达成约定哦。」 突然的天启。 普莱朵殿下叫了我的名字,宛如看见未来般开口。 不久的将来……?我不懂意思,一直等待普莱朵殿下的下一句话。 「我刚刚预知了。你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了不起的骑士。不只是我,会成为所有人认同,强大的骑士。」 普莱朵殿下用力回握住我的手。她的手既温柔又温暖。 「而且,能够成为守护我身后的骑士吧?」 预知,她这么说了。这是预知能力者普莱朵殿下的话。我会成为了不起的骑士。被所有人认同的强大骑士。而且会成为能够守护这个人背后的骑士……!!! 不像真的……! 普莱朵殿下说我可以。她笑著如此对我说。意思是,可以把她的背后交给我守护。如此……认同我了……!! 我吃惊地睁大眼,太开心了,眼中又流下泪水。我,这样的我,守护普莱朵殿下的背后…… 「我等你,亚瑟,然后……」 普莱朵殿下突然将我的手拉过去。她浮现下定决心的表情,将脸凑近我的耳边。对于吃惊而说不出话的我,普莱朵殿下低喃道。 「当你判断我是这个国家国民的敌人时,请率先斩下我的首级吧。」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声音贯穿我的脑海。 我不懂她的意思。就好像,预知了总有一天会被我斩首的那个时刻…… 我不要。 脑海中,霎时浮现自己砍掉这个人首级的身影。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怎么可能杀害这个人……!! 普莱朵殿下打算离开,但我不禁拉住她。 您到底、到底在说什么啊!! 普莱朵殿下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后,为了让我冷静下来,又笑著说。 「没事的,只有最后那句话不是预知。」 这句话让我稍微松了口气。太好了,不是预知……不过,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说呢……? 「你的剑是为了保护深爱的人……成为那种骑士,就是我的愿望。」 普莱朵殿下继续说道,宛如看穿我的疑问。 深爱的人……?那么,普莱朵殿下为什么要说我杀她!?我想守护的明明是您啊!!没错,我的确已经说了。而且普莱朵殿下也回答了。我将成为能够守护她背后的人。 「当你判断我是这个国家国民的敌人时,请率先斩下我的首级吧。」 真的、真的不是预知吗……!?不安一鼓作气涌上。没有方法可以确认……所以,正因为是决定将一切献给您的我,拚命点头,向您发誓。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当上骑士!在这双手能做到的范围内保护您、您重要的人……老爸、老妈和所有国民……成为这种骑士!!」 倘若全世界都与您为敌,我也会守护您。 即便您成为国民敌人时,而您希望必须斩下的话……我会继续守护您和您重要的事物。 正如您不会走错路。正如您不会让任何人走错路。正如不玷污您高贵的心灵。正如您的那股强大不会受挫。而正如我也绝不会走错路,我也绝对会守护您,以及我重视的事物……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绝对不会让您走错路。 玷污您前进道路的人、陷害您的人、阻碍您去路的人,我必定会用这双手制裁。 而如果您……强大又高贵的您,即将撑不下去的那个时候。 「知道能够救时,就不得不救!!」 我也绝对会拯救您。如同我今天被您拯救一样。无论身处任何困境,我也会将手伸向您。就如同您今天对待我一样。 亚瑟贝列斯弗德。 我以这个名字,在此发誓。绝对将这个人守护到底。 赌上我的一切。 「……亚瑟。」 有道声音突然从旁叫住我。转头一看,那是克拉克……因为把想讲的事一股脑地说出口的缘故吧?感觉就像排毒过后,这段期间普莱朵殿下的手缓缓抽离我的手。逐渐离开的一根根手指的触感,鲜明地留在皮肤上。 克拉克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说:「走吧。」他的声音比平时还温柔……所以才令人生气。他老是察觉我的心情。明明和老爸年纪差不多,就像我的大哥一样。而……他这种地方有时拯救了我。 我对克拉克的话颔首,缓缓起立。 传达出去了。已经决定了。 这份满足感满溢而出,连自己都大吃一惊,脑袋一片空白。克拉克扶著我的背,一步步走向门边。就在我想起老爸上哪去的时候。 「普莱朵第一公主殿下。」 老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听见普莱朵殿下的回应,反射性回头的那一刻。 碰!! 巨大的声响响起,老爸对普莱朵殿下跪地,额头碰到地面。 「这次……非常感谢……您拯救我……!!」 老爸在哭。 我无法置信,怀疑眼睛。虽然我过去好几次看到老爸生气的样子,却完全没看过他哭泣的样子。 「……能够再次见到……朋友……部下和家人…………真的太好了……!!」 我太惊讶了,当场楞在原地不动。过去无论我说话多么过分、在山崖下做好觉悟赴死时、平安返回城内时,明明经历过许多哭泣也不足为奇的场面。 老爸一次也没哭过。 而这样的老爸,现在在我面前哭了。他说太好了。幸好能再次见到克拉克、部下和我们。 「而且最重要的……听见……儿子说……要当骑士…………这句话……呜……」 我吗? 我连眨眼也忘了,看著老爸。在几分钟前,我一直认为自己让老爸失望透顶。 我认为他即使跟我说「别放弃」、「真的好吗」,在内心也已经放弃、厌倦我了。我事到如今才说要成为骑士,只是造成他的困扰。会让他蒙羞。不过我听见普莱朵殿下的话,注意到了,老爸从来没有放弃过我……而现在。 「……呜……活下来……太好了……!!!」 老爸为了我而哭泣。 老爸因为我想成为骑士而感到无比喜悦。丢脸、困扰,思考这些事的我就像个笨蛋。他明明如此冀望,一直对我有所期待。 刚刚已经流了那么多泪水了,眼泪又开始渗出。 我可以这么幸运吗?一直在等我的老爸,将我送出门的老妈,还有像哥哥一直支持我的克拉克,以及……我遇见普莱朵殿下。 不只有普莱朵殿下,在遇见普莱朵殿下之前,我就这么幸运了。 我好开心、好开心,用拳头按住不禁滑落的泪水。 幸好我有注意到。无论几次,我都会这么想。幸好能在失去、无可挽回之前,察觉自己的幸福。 我用拳头擦拭眼睛,往前看,普莱朵殿下抱住跪在地而缩得比自己还小的老爸。她开心地微笑,从眼睛流下泪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普莱朵殿下在哭。 昨天那个人回到城内,被史提尔殿下与缇雅菈殿下抱住时,却也没生气或哭泣的普莱朵殿下太不可思议了。 今天普莱朵殿下生气了。她说老爸不应该赴死。不可以牺牲性命。 而现在普莱朵殿下在哭泣。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老爸说「活下来太好了」,而开心地流下泪水。 「太好了…………」 我确实听件沙哑的声音。看著哭泣的老爸与普莱朵殿下,普莱朵殿下在我眼中就像女神一样。我将这个景象深深烙印在眼底。 为了在我这辈子都不要忘记。 「……臭老爸。」 「别在王城中也那样叫我。」 离开谒见厅的我、老爸、克拉克与其他骑士一起走在城内的走廊。老爸会直接前往骑士团与演习场吧? 「那就对那个想想办法啊,骑士团长。」 我一边揉著红肿的眼睛,一边用下巴指著走在前方的骑士们。每个人都以不会回响在走廊程度的音量都念著:「……眼泪又……」「太好了……骑士团长」「普莱朵殿下……太了不起了……」我注意到他们离开后也从半开的门中看见整个过程,是与老爸他们离开之后。 老实说太丢脸了,我好想去死。 就算用不著看代替老爸在最前方领导骑士们的克拉克,我也知道他在笑。老爸一边揉著红肿的眼睛,同时皱起眉头。 「……那么你接著有何打算?」 「回家……老妈也在等我。」 「……别跟你妈说。」 「哼,用不著你拜托。」 我这么说,转头看向一旁,但也知道老爸有话想说。 不过只有这句话,要由我主动开口。 「……什么时候都好。老爸……等你有空时就好……那个……」 我很难为情,压低声量,至少以骑士们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再陪我练剑吧。」 太小声、实在太小声了。我看著一旁,等待老爸的回答,但好一阵子都没有回应。我心想是不是没听到而转头一看老爸……结果老爸也转头看著我的反方向。不知道为什么,他单手摀住嘴,肩膀在颤抖。我想说他果然没听到,大吼「喂!老爸」的那剎那。 老爸打了我的头。 我不是在炫耀,不过这是我出生后,第一次被老爸揍。比起抱怨,我更惊讶,按著被揍的头,自己也很清楚地睁大眼,再度看向老爸。 「……那当然。」 我也好久没看见这么说、温柔地微笑的老爸了。 「……我明天早上回家一趟。你准备好等我。」 「……嗯。」 我们继续走了好一阵子。看见通往外面的门,王城的人员恭敬地打开门……最后,我依然不甘心老爸还是把我当成小鬼看待,将突然想到的事脱口而出。 「……反正过去,你也曾经在我和老妈不知道的地方差点死掉吧?」 「什!?不、不对,那是……」 老爸慌张的反应,让我确信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不想被老妈责骂而有所隐瞒,不就和小孩子一样吗?」 我说了这些话后,老爸又开始找起藉口。穿过门,走到外面。之后只要直接穿过庭园,走出大门就好。 「话说在前头,如果有下次,是瞒不过我的。」 我知道。他不说,是不想让老妈和我担心……不过。 「因为在下一个战场,我会待在老爸身边。」 老爸吃惊而睁大眼凝视著我的模样太奇怪了,不禁让我像个小鬼一样嘲笑他。原来自己还可以这样笑啊。我直接踏出脚步,突然奔跑而出。也追过骑士团的队列,追过克拉克时,轻轻拍了他。 「在那之前,你可别又差点死掉了!臭老爸!!」 还有克拉克你也是!我顺道大声地说出这些话,在被老爸大骂之前跑向门。 跑著。跑著。只是一鼓作气往前奔跑。 「哈哈……罗德里格,你还活著吗~?」 ──克拉克一边看著跑远的亚瑟背影,一边出声叫唤待在最后方的罗德里格。察觉没有反应,便轻声交代骑士们:「你们可别回头看哦。」 ……我和罗德里格,已经多少年没看到亚瑟那样笑了呢? ──克拉克一边这么想,笑了出来。也一边想著待在队伍最后方,品尝为人父喜悦的朋友。 * 「……好。」 我在镜子前小声说道。将留长的头发在头上绑成一束后,镜子清楚倒映出整张脸。我已经有几年没这样仔细看自己的脸了?只有不长的浏海垂在额头上。我正面看著与老爸相似的脸。一皱起眉头又更像了,不禁用自己的手指松开皱纹。不过,现在不会冒出像之前一样的情绪,不如说有点自豪。 虽然原本也打算乾脆剪头发……不过要立刻剪了被那个人摸过的头发也令人犹豫。明明没有感觉,不过回想起被碰的头发时,内心就会有些痒痒的。 虽然绑起头发也整个超过肩膀,我用手指抓住头发前端,心想留得还真长。从窗户看向外头,还是暗的。虽然老爸说一大早,由于紧张,我醒得很早。绑好头发后,虽然睡前已经保养过剑,但我再做了一次,不过时间依然很充裕,便睽违几年独自锻炼,等待老爸。 「亚瑟!你的……头发。」 「……你好慢,臭老爸。」 老爸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时间回来了。 虽然我说他很慢,实际上比约好的时间早很多。老爸看著我为了练剑而绑起头发后的脸,睁大双眼。原本只是想遮起与老爸相像的脸……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这样动起来比较方便。」当我这么说,老爸笑著回:「是吗?」……总觉得他好像克拉克,令人火冒三丈。 「你……有睡吗?」 「有。不过很早就醒了……在等你的时候,我已经热身了。」 因为我想尽快和老爸练剑。我说了这句话,回看老爸。 「比起我……你才有问题,能好好陪我练剑吗?」 「什么意思?」我的话让老爸皱起眉头。还问什么意思,老爸下马后,为了不让马跑走而系上绳子,从他身上突然飘来酒味。 「反正你又和克拉克喝酒了吧?」 我这么说瞪向老爸,他坚持「只有一杯」。不管怎么想,就算将那杯头从头上浇下,也不会传出这么浓的味道。 「如果你已经热身了那就好……开始吧。」 于是,睽违几年后,我和老爸开始练剑了。 从剑的握法到挥剑。从基础的基础开始,到了最后他陪我对打。 在练剑的空档,我也要他讲普莱朵殿下的事情。我对老爸说,城内的样子、传闻……好事和坏事全都说给我听。一开始他说缇雅菈殿下六岁生日宴会的事。还有,普莱朵殿下小时候和负面传闻。负面传闻几乎与我在街上听到的内容一样。其他还有与史提尔殿下的契约或许是隶属契约,从我所知的普莱朵殿下来看,竟是些可笑的传闻。不过我同时也在内心发誓,总有一天绝对要给流出这些传闻的人好看。 我已经很久没和老爸聊这么久了。老爸的剑法完全没放水,毫不留情,一样严格……这点令我非常开心。 在最后直接对打时,我当然输得一塌糊涂。但是老爸却不知为何看著惨败的我惊讶地说道。 「亚瑟……你这段期间真的没有练剑吗?」 他在酸我吗? 还这么问,一开始我连怎么握剑都忘记了。好几年没用了,连小时候老爸给我的剑,也花费好一段时间才磨到能用。我这么说,老爸便嘀咕一些我搞不懂的话:「无法置信……」「果然比我有才能……」起床的老妈前来查看我们在做什么后,这些话就中断了。当我说为了当骑士而练剑,她双眼圆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被老妈逼问的老爸,说差不多该走了而逃离般地离开……把重要的剑留在家。 笨老爸。 总之先吃完早餐,一如往常下田后再把剑拿去给他吧。吃早餐时,虽然老妈问我的想法到底有了何种转变,但若要说明,就必须提到山崖的事故,总之我随便应付,逃跑般地前往骑士团的演习场。 「别笑!!」进入骑士团的演习场后,我立刻就听见老爸熟悉的怒吼声。 心想怎么了而探头窥视,没想到普莱朵殿下竟然在那里。史提尔殿下、缇雅菈殿下也在一起。 怎么办,晚一点再过来吗?老实说,只经过一天,我不晓得该如何面对普莱朵殿下。 「啊,说起来……」 老爸说道。总之我先在王城周围跑一圈吧。跑步正好能够当作锻炼。总之先回到门…… 「小犬今天早上也提到普莱朵殿下……」 什么!? 「臭老爸!!干嘛擅自讲出来!?」 我忍不住跑到老爸他们面前。一回过神,老爸、其他骑士和普莱朵殿下都吃惊地看著我。 「你……怎么来演习场?」 「你在练剑后,离开时忘记带上这个,我才特地送来的啊!!给我道歉一百次,臭老爸!」 我气在头上,把剑丢给老爸,「啊啊……我果然放在家里了吗……抱歉。」结果他完全不在似的语气令人火大。臭老爸,竟然擅自谈论别人的事,而且还是对普莱朵殿下说。下次私下会面时我绝对要他闭嘴。当我想到这里时,这才注意到普莱朵殿下就在眼前。而且我一转头,视线就对上了。 「普莱朵殿下……昨天……」 糟糕,得说些什么。脑袋明明很清楚,但只要想到昨天发生的各种事情,就越来越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臭老爸,都是因为你多嘴,是说我现在是不是脸很红啊?惨了,都还没当上骑士就见面了,不对比起这个,我该说什么…… 「你好,亚瑟。这么有精神真好。」 普莱朵殿下先开口了。是,我如此回应却说不出话来,看到普莱朵殿下的笑容,脸又更热了。我用眼角余光看向骑士团,所有人都露出温馨的眼神看著我们。连克拉克也在奸笑,可恶。 「那么……我就先走了。」 我并不打算继续对话,重要的是我觉得脸越来越烫了,只能无地自容地移开视线。我直接垂下脸,赶紧背对她。 「哎呀,亚瑟。难得可以见到普莱朵殿下,不再多聊一下吗?」 「吵死了,克拉克!!再说一次我就扁你!!」 那家伙绝对在看好戏!!下次我绝对要扁他,我一边下定决心一边向普莱朵殿下致意。 ……有话想说也没错。能与普莱朵殿下说上话,我很开心。不过,现在的我一定依然无法守护任何事物。 「……话等……加入骑士团之后……再说。」 我只说了这些,再次低头致意后,这次真的要回去…… 「请等一下。」 ……又有人留下我。而且这次不是克拉克。回头一看,第一王子史提尔殿下笑著看向我。 「如果你有时间,要不要陪我练剑呢?」 啊?史提尔殿下……和我??什么意思? 老爸询问理由后,史提尔殿下一口气说出彷佛是事先准备好的理由。之后对我伸出手,要求我握手。老实说,我不懂他邀约的用意。不过史提尔殿下最后的话,非常吸引我。 『想变强的话,我认为能学习多种领域的技术,对彼此都是好事。』 「变强」……没错,我想变强。老爸也几乎一整天都待在骑士团。只利用他空档锻炼并不足够。 为此,如果有方法……我连一秒钟都不想浪费。 我不自觉地握住史提尔殿下的手,他也满意地对我笑了。 ……不过总觉得这个人的笑容有点可疑。好诡异。 但他是普莱朵殿下的弟弟,在山崖的事件似乎也帮助老爸了他们。而且重要的是,在众人以为普莱朵殿下被落石掩埋时,至少当时的动摇是真实的。总之先相信他吧。 「那么亚瑟公子,等王姊的事情办完之后,就和我们一起搭马车吧。」 「……请问……是这里……吗?」 「是的。这里也都有剑,请挑中意的使用吧。」 我环顾四周,不禁发出赞叹声。史提尔殿下带我来到的,是王族专用修练场。虽然与骑士团相比规模很小,但一想到这是个人专用的空间,恐怕相当充实。包含练剑对手用的在内,只有两间更衣室。有好几把包括备用品在内的模拟剑与真剑都磨亮了。过于豪华的设备令我错愕不已,此时史提尔殿下看著我。 「亚瑟公子,怎么了吗?」 「啊……没有……」 我一想到他是王族就感到畏缩,不知不觉间往后退了一步。史提尔殿下不在意地看著我,递过来一把模拟剑。 「请别紧张,毕竟这里只有我和你在。」 「……那个,您不用那么客气……小的并不是值得第一王子如此对待的人……所以,还有……也别叫我亚瑟公子……」 老实说,被这个国家的第一王子这种伟大的人用这种恭敬语气对谈,我不晓得该如何对应。明明他用上位者的语气普通地对我说话就好了。 「那么,跟我说话也不用加上头衔或敬称吧。亚瑟公子比我年长,我们就平辈论交吧。」 不对,这样绝对很奇怪!! 和年龄才没有关系。比我年长许多的老爸和骑士们对史提尔殿下说话时也都毕恭毕敬。他可是我远远不如的尊贵人物。 史提尔殿下对困惑僵硬的我继续说道。 「……那么,就由我来开头。当你把我当作朋友看待时,你也这样做吧。而我现在要认真对付你……亚瑟。」 史提尔殿下这么说,刚刚的笑容与诡异感消失,面无表情,接著对我摆好架式。 不对,等一下!?我今天可是久违地刚握剑哦!?难不成突然就要对打吗…… 就是这个难不成。 史提尔殿下对我刺出犀利的一剑,我没穿戴防具,总之先偏过身体闪避,从一旁扫开史提尔殿下的剑。摇晃的史提尔殿下踩稳右脚,重新站好,吃惊地看著我。 「我原本打算中途就停下……」 他一边嘀咕一边来回看著我与剑。 「亚瑟,你真的很久没练剑了吗?」 又来了。竟然与老爸问了类似的问题。 「……又在今天早上,小的隔了好几年……才又握剑。」 果然还是没办法摆脱恭敬语气。史提尔殿下眨了好几下眼睛,解除架式。 「……亚瑟,我还是希望你以后能够陪我练剑。」 我不懂他的意思。不过史提尔殿下的眼睛非常认真,我无法轻易回嘴。 「而明年,你就去参加骑士团新兵入团考试。」 「啊……啥!?」 我不禁大叫。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不……不可能……哦。我的剑术和准备完全不够……现在开始打基础,至少得花个三年再去考试。」 「人生也不是只能考一次。明天不合格就后年再考,不合格就隔年再考就好。」 「不对,所以说!!就算去考试也只是……」 「我会全力支援你。我希望你尽早当上骑士。」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要这么做。脑袋已经装了太多东西,我想放弃思考。我和这个人几乎第一次见面。然而他……这个国家的第一王子却要支援我,希望我尽早成为骑士。 「……可以问个问题吗?」 这样话兜不上。「请说。」我对如此回答的史提尔殿下一股脑地拋出问题。 「为什么那么希望我去当骑士……还有,第一王子殿下需要找人练剑吗?在教师教导以外的时间,不是应该有许多如法律、帝王学等王族该学的课程吗……」 王子很忙碌,我至少还知道这点。而且史提尔殿下是从平民成为王族的人。明明应该还有许多该学习的知识。而且身为王子,除了骑士团,另外还有许多其他人会保护他──…… 「这是为了守护王姊。」 ……不禁哑口无言。 那句话不带有一丝迷惘。我提出疑问的答案,全都集中在那里。 「你也知道,我的王姊很强。不过,其实她在那个事件是初次实战。」 那个事件……是骑士团袭击。史提尔殿下低下头,慢慢地把话说出口。 「而以后王姊一定也会像那样乱来。只要在她的手能触及之处,一定会。」 没错,她就是这种人。我也很清楚。 「不过王姊并不是无敌的……以前她自己也承认光比力气没什么胜算。」 这一刻我注意到了。当时普莱朵殿下的动作。面对许多人战斗、挥剑、占尽优势时。她虽然躲开、闪避了攻击……却一次也没使力与对手抗衡。 我重新理解了。没错,那个人…… 「王姊终究是欠缺力气的女性。」 宛如读出我的心思,史提尔殿下说道。 「我成为王族的养子时,王姊只有八岁。当时……那个人就已经在害怕什么了。」 害怕……? 我回想起昨天普莱朵殿下的话。 『当你判断我是这个国家国民的敌人时……』 寒毛竖起,不明的寒冷爬过背脊。这段期间,史提尔殿下也继续说道。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现在能说的,就是王姊身边仍有将其击溃般的无形之不安稳围绕在她身旁。」 这次我想起今天早上老爸告诉我的传闻。他说,普莱朵殿下的负面传闻依然络绎不绝。 「所以我想保护王姊。为此我想学需要的知识,也像这样练剑。不过……」 史提尔殿下说道,又静静地举起剑对准我。 「还不够。」 他的双眼锐利,寄宿著坚强的意志,令人无法认为年纪比我小,。 「我想变得更强,强到能够守护王姊……但我还太弱了。」 最后,史提尔殿下的声音变小。手中的剑就像呼应心情似的缓缓下降。同时,史提尔殿下黑色得眼中落下些许阴影。 「如果我变强,或许总算能够与王姊并驾齐驱。不过,这样不够。」 史提尔殿下说道,再度举起剑朝向我。 「我想用这条命守护王姊。不过这样还不够。若赔上这条命仍无法守护到底,那就没有意义了。」 一个踏步,来到我面前。我举起剑,挡下攻击、防御他向我挥下的那把剑。响起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接著彼此用力推挤、摩擦剑身。 「还不够。」 他又说了同样的话。这个人完全不满意现在的自己。 「大人们的权力斗争、防范策略……即使从这种情况守护了,还不足够。在遇到凌驾于姊姊的强大,且纯粹的力量……暴力阻挡在眼前时!!」 叽铃铃。原本单手挥剑的史提尔殿下,用双手握住剑柄。更强大的力量透过剑施加,剑刃接近我的脸。 「我将无法守护王姊。」 剑刃来到我的眼前。我承受不住,也双手握剑,使出力气,踏出一步的同时挥开剑。 锵锵!响起声音的同时,史提尔殿下往后跳了一步。 「亚瑟。你一定会变强。比我、比王姊……比任何人都强。」 我不晓得为什么第一王子对我这种人的评价那么高。因为普莱朵殿下的预知吗?即便身为骑士团长的儿子,我这个人已经好几年没拿起剑了。 ……不过,我也这么想。 可行的话,我想成为那种人……不对,是必须成为。 比任何人都强大,能够守护普莱朵殿下。 第一王子陪我练剑,求之不得。再加上,为了让我变强,他会支援我。没有理由拒绝……只不过。 「……可以再问……两个问题吗?」 「尽管问吧。」 史提尔殿下依旧毫不犹豫地回答。所以我也不害怕地开口问道。 「为什么要为了我这种人做到这种地步……而且,就算您是普莱朵殿下的辅佐,为何您要为了普莱朵殿下那么拚命呢?」 如此提问或许很鲁莽。普莱朵殿下确实很了不起,我也知道这点。不过,只不过是个辅佐,而且还是从平民荣升成为王族,在这个年纪就如此为普莱朵殿下拚命,也有些不对劲。他的笑容也很可疑,如果……说不定他想要利用普莱朵殿下,或有其他目的。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等待史提尔殿下的回答,这次停顿较久。 「……因为我觉得你和我一样。」 史提尔殿下如此呢喃道。我不懂意思,等待下一句话。 「因为第一公主是我王姊,才能有现在的我。细节不能说……不过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件事。」 (插图010) 他如此说道,笔直地看著我。 「我不是对其他人,而是对自己发誓,要守护王姊。我为王姊而在。」 他笔直的眼神不带有一丝迷惘,令人羡慕。我不禁屏息,也笔直地回看史提尔殿下。接著,史提尔殿下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像是想起什么稍微咬紧下唇。彷佛就像比我这种人背负更为沉重的某种事物似的。 「但是我…………不太信任身边的人。」 只不过十岁的小鬼……就好像已经接触过人的恶意。 * 「但是我…………不太信任身边的人。」 只不过……我一边思索跟亚瑟的对话,同时回想起三年前吉尔伯特等人的对话。 ……比如说,即使有人表面上称赞你,也不知道背地里如何谈论你、陷害你。我觉得,普莱朵、缇雅菈、母王、父王、妈妈……以及这次遇见骑士团长和副团长都能够信任。不过,例如现摄政威斯特王舅,普莱朵身边的侍女洛蒂、玛莉等人、卫兵杰克等人,教导我剑术的卡尔老师和其他教师,骑士们,以及不在话下的宰相吉尔伯特,我都没有发自内心信用他们。 我已经逐渐在社交界露脸。也遇到许多朋友和想亲近我的人。不过我没有信任任何一人……不对,我认为不可以信任他们。 因为我不知道,何时何地,有谁会背叛普莱朵,或者已经背叛了。 但也就是说,实际上我的同伴不多。我也曾经认为只要自己变强就好了。不过这样并不够。可能与她敌对的人太多了……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昨天的普莱朵与亚瑟的互动,如此想著。 他的话,可以守护普莱朵。 接著转机来临了。我再次见到他。能那么快再见一面,我甚至觉得是命运。而现在与他交手后,我大吃一惊。他第一次看到我的突刺就能闪避、招架。我也是才刚正式学剑。不过从很久以前就在练习基础了。由于底子有打好,老师也称赞我学习得非常顺利。开始学剑之后,老师真心称赞我素质很好、表现很精彩。刚刚第二次对他挥剑时也使出全力。我认真地想击败他一次。 不过我却赢不了。 然而他却说,今天是睽违好几年第一次拿剑。他还没注意到自己可怕的才能吧? 我缺少的力量,以及才能。他一定会变强,一定会变得比我和普莱朵还强。然后…… 『请让我保护您……一辈子……!!!!』 他这么说了。那并非谎言。所以。 「我觉得……你可以相信。」 我如此断言,盯著亚瑟。他双眼圆睁,不过确实听进我的话了。 「因为我能够相信,你当时想说守护王姊,那一定是真心话……是誓言。」 他一定能够让人信任。普莱朵也预知了,他将来会成为能够守护背后的骑士。 我和普莱朵都需要他。 「我要成为守护王姊不被权力和无形之物所害的『盾』。而亚瑟,我希望你守护王姊是要能成为斩杀直接加害者的『剑』。」 亚瑟没有回话。大概在犹豫吧?他当然会怀疑。若我身处同样的立场也会戒备吧?……不过我希望他能瞭解。 「……你觉得我在说谎吗?觉得我在拉拢你,为了利用王姊和你而花言巧语哄骗你。」 「我才没这么想。」 他打断我的话。 我太惊讶,知道自己睁大双眼。要说为什么,因为刚刚亚瑟讲话的语气毫不客气。 『那么,就由我来开头。当你把我当作朋友看待时,你也这样做吧。』 因为我一开始就这么讲了。 「虽然我完全不晓得普莱朵殿下对你这人有啥恩情……和如此期待我这种人的理由……」 亚瑟说道,刚刚畏缩的态度就像假的一样,他随性似的重新拿好剑。 「……不过,我相信你真的想保护普莱朵殿下。至少刚刚那些话确实是你的真心话。」 他的双眼般就像在打量一般,紧紧盯著我。宛如立场颠倒,现在换我陷入沉默。 「我也想保护普莱朵殿下,然后你也这么想。所以我们要一起变强,因此才邀我每天练剑,是这样吧?」 我立刻颔首。没错,我的愿望只有这样。 「哼!什么『盾』呀『剑』呀,干嘛拐弯抹角讲那种丢脸的话。就是这样,小鬼才令人火大……不过……」 方才为止还很畏缩地面对我这位第一王子的他大笑,展现嚣张的态度。他一边不客气地讲著,最后还露出奸笑。 「用『剑』形容,感觉还不赖。」 ……他那样奸笑,令我打从心底难为情。 * 「用『剑』形容,感觉还不赖。」 就像刻意转头不看露出光芒的史提尔双眼,亚瑟偏过脸,搔了搔头。 「话说在前头,就像刚刚说的,我已经好几年没拿剑了。就算我无法如你所愿顺利当上骑士,也别抱怨哦?史提尔。」 他叫对方史提尔。对于成为养子后,作为第一王子生活的史提尔而言,除了家人以外,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他了。 「嗯,那当然。你会变强,我会支援你。」 「我说,你对我的语气还是太客气啦。还有……会变强的,不只是我吧!」 亚瑟这么说,将剑的前端朝向史提尔。太过突然的事令人吃惊,史提尔也没摆好架式,直盯著把剑。 「你也会变强吧?为了普莱朵殿下。」 ──我依然完全不瞭解史提尔殿下……不对,史提尔的事。不过,他想守护普莱朵殿下的意志和我一样的话……那就好。 「我会从老爸……入团后就是从骑士团,把从那些人身上学到的技巧全都教给你。所以……你也要全教我。你懂很多吧?王族的剑术,和护身的格斗术那些。」 ──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没资格跟他互相教导。不过,如果这么做能够守护普莱朵殿下的话……而且应该也能稍微提升当上骑士的机会。 「好……谢谢你,亚瑟。」 「……喔。」 亚瑟看著面无表情但开心似的说道的史提尔眼睛,有些难为情地偏过脸。所以说小鬼就是这样,他一边在内心咒骂,一边抓著头蒙混过去。 「…………啊,还有。」 亚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从上方凶狠地瞪著史提尔。他的凌厉眼神彷佛一反最初畏缩的模样,这次令史提尔不禁往后退一步。 「别再对我摆出刚见面时那种做作的贼笑。用刚刚提到普莱朵殿下时的表情就好。那副贼笑看起来就是不怀好意,很恶心的说。」 这句话让史提尔非常吃惊。他屏息,一开始连话都说不出口。因为过去他脸上都一直带著笑容,而且从来没有人认为他的笑容很奇怪。 「很……怪吗?我还以为我的笑容很得体呢──……」 「大头啦。就是因为你笑成那样,害我浪费力气提防你。」 亚瑟的话让他傻傻地张大了嘴,这瞬间史提尔完全搞不懂发生什么事了。他是有故意做出并非示好而是另有含意的笑容。不过,明明是为了示好展现的笑容,倒是从来没被普莱朵、缇雅菈和其他人挑剔过。 接著,彷佛察觉史提尔的吃惊,亚瑟静静地继续说道。 「……啊──就像你看到的,我老爸的表情总是硬梆梆的,我老妈的表情反而是丰富过头了,而店里客人的表情……我已经看过太多,都腻了。」 亚瑟自小就在与骑士团长的父亲被比较之下成长。在母亲的小餐厅帮忙时,日常中每天也不得不面对许多人。其中有客人知道他的特殊能力后,特别只对他作表面上安慰的表情和说话方式,一路上已经面对、看过太多了……结果,亚瑟对这种虚伪的表情、视线和说话方式,变得非常敏感。 正因为看了太多那种视线和表情,才留长发将长相与父亲相像的脸遮住,也遮住自己的视野,逃跑般地在必要的时候以外离开店内,在后方的庭园中耕种。 「……你做出像老爸那种冷淡的表情,我还比较习惯。」 亚瑟这么说:「明明是个小鬼,别对我有奇怪的顾虑啦。」胡乱地摸摸个子略矮的史提尔脑袋。 想守护姊姊,所以想变强。因此想要帮忙。对亚瑟而言,如此拜托他的史提尔已经不是第一王子,而是比自己小三岁的男孩了。「那,一开始谁先教谁啊?」亚瑟就这样随意地拿好剑,以轻松的态度对史提尔搭话。 注意到自己的表面功夫,对他说不适合用在与人交流上、面无表情的真实自己比较好。而且……就像对待普通的孩子一样对待自己。对于现在的史提尔而言,这让他无比开心,也是宝贵的经验。 「……亚瑟。能与你结交……不对,能跟你这家伙当朋友真不赖。」 此时如果普莱朵和缇雅菈在,一定能看到史提尔浅浅的微笑。 对此,亚瑟用鼻子哼了一声,粗鲁地大叫:「别说这种丢死人的话啦!你是克拉克吗?」 史提尔罗耶尔艾比和亚瑟贝列斯弗德。 这瞬间,两人建立起游戏中不可能产生的关系。 第五章 自私公主与审判 「哎呀,史提尔。今天也要和亚瑟练剑吗?」 我上完教师每日教导的课程后,在走廊上叫住换好衣服后走出房间的史提尔。 「是的。亚瑟说这段时间他都有空。王姊和缇雅菈有空的话,也一起来吧。」 他说道,对我身旁的缇雅菈也笑了之后,急忙赶向修练场。 昨天,史提尔带著亚瑟前往修练场后,他们已经处得很好了。我是第一次看到史提尔对我们以外,几乎是初会的人面无表情地说话。而且看见我和缇雅菈的眼里,与亚瑟并肩行走的史提尔心情非常好。再加上,原本畏缩的亚瑟也带著好心情回去了,更让我和缇雅菈吃惊。即使询问怎么了,史提尔也只说「我们很投缘」,完全没说细节,反而更奇妙。我也有点觉得他离开姊姊了而寂寞,而且一想到姊弟之间的鸿沟接下来一定会如同游戏一样逐渐加深…… 「普莱朵殿下!」 突然有人叫了名字,我转头一看,是卫兵杰克。平时沉默的他难得有些著急地赶到我身边。我偏过头,等待他的话,而杰克来到我们的三步前停下,端正姿势说:「女王陛下找您。」 「抱歉突然把你叫来,我心爱的女儿。」 我被传唤到王座厅。和我在一起的缇雅菈也直接陪我前来。原本我一个人就好,不过缇雅菈很担心,且母王批准,因此她陪同出席。母王悠然地坐在国家最高权力者专用的豪华宝座上,全身散发威严,在稍高的位置低头看著我与缇雅菈。父王坐在优雅端坐的母王右方,左方是摄政威斯特王舅。再加上,吉尔伯特宰相在父王的身旁。我很久没看到那么多高层齐聚一堂了。 「不会,母王。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关于前几天骑士团的事件。」 母王的话让我吓一跳,不禁挺直背杆。难不成被发现我前往山崖了吗…… 冷汗流下脸颊。 「你还记得当时逮捕的男人吗?」 太好了,似乎不是。我一边在内心松了口气,一边回答:「是的,我记得。」……其实他不是我逮捕的就是。 「那个男人……正确来说那个男人的集团,与邻国骑士团的失踪可能有极大的关联。」 这次由吉尔伯特宰相开始说明。 「原本这次预计由邻国……亚尼莫奈王国的骑士团派员前来迎接我国的新兵,直接带往国家内。不过,经过预计时刻许久后,该骑士团也没有出现,因此临时改由我国的骑士团长率领新兵前往亚尼莫奈王国。」 的确如此。我想起前往骑士团视察时卡尔老师的说明。话说回来,亚尼莫奈王国……总觉得令人在意。虽然似乎最近才缔结同盟,说不定已经从历史书上读过了。 「根据男人的供词,他被我国与亚尼莫奈王国同盟的反对派雇用,绑架了亚尼莫奈王国骑士团的一支部队,问出我国骑士团的情报,而在山崖上实行袭击。打算伪装成两国军队相互攻击且同归于尽。」 也就是说,这次的事件完全是安排好的。这样就说得通了。吉尔伯特宰相接著补充:「顺道一提,男人几乎没有关于雇主的情报,事态仍不明朗。」……不过,与我有何关系吗? 「普莱朵。」 被叫到名字,我再度看向母王。 「亚伯特说,你最近开始自动学习我国的法律了。」 她这么说,我看向亚伯特……父王。我看不出父王的表情,只是沉默等待母王的话。母王浮现可说妖艳的诡异笑容,其纯白的、连指甲也修剪整齐的指尖伸直,指向一旁。 「那么,就以下一任女王身份审判他吧。」 母王一下令,我身后的门再次被打开。卫兵强硬地带来一名男人。男人的嘴被封住,身体被绳子绑住,被带到我们面前后,粗鲁地让他跪下。是袭击骑士团的集团存活者……华尔。如果没有游戏的记忆,我现在依然不知道名字的男人,确认我的模样后惊讶似的睁大眼。由于嘴巴被封住了,只听见模糊的声音,恐怕在叫我:「怪物。」 「罪犯的名字叫做华尔。这个男人说,绑架的亚尼莫奈王国的骑士队还活著,据说关在远离山崖地带的场所。」 吉尔伯特宰相用冰冷的目光低头看著华尔。接著补充说道:「不过,由于那个场所隐藏在口头难以说明的地点,如果要救出那些人就需要他带路。」 「那么,我心爱的女儿。首先关于这名罪犯的处置,说说看你的意见吧。」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就像对我的考试吧?衡量下一任女王的本事。他们现在一定在测试我。我稍稍深呼吸,在脑中慢慢整理情况,并思考罪状。 「……首先,这次袭击骑士团是严重的罪行。轻则终生监禁,重则处以死刑。考虑到这次也有可能影响与亚尼莫奈王国的同盟关系,处死刑较为妥当。」 我的话令华尔睁大眼。不过,这就是我国的法律。然而…… 「然而,若他知道囚禁亚尼莫奈王国骑士团的地点,也适用『隶属契约』。」 「隶属契约」是我在游戏中欺骗史提尔缔结的契约。 原本这是我国独特的罪犯刑罚。若罪犯拥有对国家有利的情报,为了询问出真正的情报,而处以「隶属契约」。因为只要缔结契约,一辈子都无法反抗主人的命令,直到最后。也不需要担心对方说谎后反而逃跑、袭击、或设下陷阱。 「我所考虑的处置有三种。第一种,将囚禁的事实当作不知情,直接处死刑。第二种,缔结隶属契约,救出被囚禁的骑士团后处死刑。第三种,若缔结隶属契约,日后将再也无法犯罪。救出骑士团后便放走他。」 我用眼角余光看著直瞪著我的华尔。他充满血丝的双眼始终紧盯著我。 如果是前世的我,没办法将这些事明确说出口,也无法做决定。不过,即使我作为普莱朵对这个罪犯宣判残酷的刑罚,内心也完全不为所动。我越来越领悟到,自己果然是冷酷无情且作恶多端的公主普莱朵。 站在我身旁的缇雅菈胆怯地看著华尔,握住我的手。 「那么,普莱朵。你亲自从中选择适合他的处罚吧。我交给身为第一公主的你判决那名罪犯。」 母王的表情没有变。她的表情平稳又满是高雅。 「首先应该救出被囚禁的骑士团吧。即便没有实现与亚尼莫奈王国进行新兵联合演习,他们依然是我国的同盟国。应该说,正因为没有实现联合演习才更要救出他们,表现我国释出的协助善意。」 最重要的,若骑士团还活著,那我无法坐视不管。只要我国的骑士团平安无事就好,这种自私自利的国家怎么能跟外国建立信任关系呢? 「接著是──……」 缔结隶属契约之后,是否要处死华尔。他的所作所为无法被原谅。即便山崖没有偶然崩塌,他们的袭击或许会造成骑士团长和其他新兵的死亡。而且若他们实现目的,两国的骑士团将全数身亡,甚至危害彼此的同盟关系。罪孽重大到即使处死刑也不足以偿还……然而…… 我将依然害怕的缇雅菈藏在背后,缓缓走近华尔。我直接命令按住华尔的卫兵拿开封住他嘴的布。 「若你说出任何不相干的话立有惩罚。只许回答我的问题。」 拜托,不要将山崖那件事说出口。我一边在内心如此祈祷,一边定睛看著华尔的眼睛。 「你叫做……华尔吧。」 走近一看,他身上到处都是我没看过的伤口。恐怕为了让他说出所有的情报,而受到类似拷问的待遇吧?他用锐利的眼神瞪著我。那也当然,他这次委托失败和像这样被捉住,都是因为我。距今七年后,华尔在游戏中也有登场。他并非像这样被捉住,而是作为普莱朵的手下行动。一定在山崖崩塌后也运用特殊能力存活,接著至少在七年后回到国内吧。这么一想,或许他可说是由于我想起前世,而变得比游戏更加不幸的人。当然,关于这点我完全不后悔,也不同情他。 缇雅菈低喃:「王姊……」她在担心我吧?看来我不应该带缇雅菈一起过来。现在应该让她回房吗……不对,她将来会成为真正的女王。那么,即使隔著我的背,也必须让她见证这种时刻。 作为下一任女王,必须做出严格判断的时刻。 他的罪行重大。原本囚禁骑士团的就是他们那伙人。倘若在他带路下拯救骑士团,也绝对不是他的功绩。由于他的缘故,造成多大的损害,亚尼莫奈王国的骑士团和其家人,现在又有多痛苦呢? 「华尔,你想要哪一种刑罚?」 华尔睁大双眼。就像是不瞭解我问题的意思。用不著特地询问想活著抑或死去吧?一般都会选择活下去。不过,我想听当事人说出的想法。 「缔结隶属契约之后,你就再也无法犯罪。也无法离开我国,只能从事正经的工作生活。即便活下来,这辈子再也无法过著你以往的生活,倘若遇到不合理的事,你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报复。就算人家对你如何暴力相向、抢夺你珍视的事物,你的拳头也无法打在他人身上。就某些人生观来看,堪称生不如死的地狱吧。」 没错,隶属契约绝非轻的刑罚。再加上他有我国少见的褐色皮肤。今后,不对,或许过去就已经因为皮肤的颜色而蒙受奇异的眼光了。华尔茫然,但也是思考什么般的表情。接著,过一阵子后,他为难地开口。 「……我……不想死。隶属什么的……我甘愿。所以……」 这是痛苦的决定,而他咬紧牙的表情也充满屈辱。 我颔首。就算这样他也希望活下去的话。 「我知道了。那就在签订隶属契约后,放走他吧。」 ……沉默蔓延了一阵子。华尔、吉尔伯特宰相、威斯特王舅、父王、以及母王都沉默地盯著我看。宛如吃惊似的、在审定某种事物般的眼神。沉默超过一分钟以后,母王微笑颔首。 「那就是普莱朵,你的判断呢。」 她说道,这次对摄政威斯特王舅伸出手。王舅从怀中取出一份卷轴和笔,交给母王。 「我心爱的女儿。你刚刚以第一公主身份裁决那个人了。那么,也由你执行隶属契约吧。」 通常,让罪犯签订隶属契约时,必定由女王进行。这是为了防止女王以外的人藉由隶属契约成立多个反对势力。现任女王的母王过去在特别处置中,也与几十名判决服从契约的罪犯签订契约了。而现在,母王要我与华尔缔结此契约。 母王递给我的卷轴……还没打开,我也知道是隶属契约书。只要在上头签上我的名字以及华尔的名字,他就必须一辈子服从我。我从母王手中收下契约书和笔,确认内容。只要签名后,就再也无法取消。即便对方是罪犯,我的确让一个人被迫低头服从自己。 老实说,我很害怕,掌握一个人的所有人生。最差劲、邪恶、作恶多端的女王普莱朵……我,一度让史提尔缔结这种契约。而我……她,不只攻略对象,还让全体国民的人生毁于一旦。没错,我也是罪大恶极的罪犯,可说和华尔的所作所为没有两样。 我握起笔,抑制手在发抖,在契约上签下名字。好可怕,如果这就是我的,普莱朵罪行的起点呢?但若我不签名,华尔就会和母王缔结契约。就算缔结契约了,也不知道之后会如何让他活著。最重要的是作为下一任女王,我必须彻底做好这件事。若成为女王的话,不可能只处理美好的事。有时必须下达严格、残酷的判断。别说隶属契约了,判决罪犯的刑罚也是女王的工作。 即便不像普莱朵过分,华尔依旧是个大罪人。不过,如果他本人说想活下去。如果他希望在这个国家活下去的话。 我也想向他伸出援手。 如果是即将在七年后犯下大罪的我,现在依旧被允许作为下一任女王生活的这个国家。 如果是即将成为得以死偿还罪孽的大罪人的我,现在被允许在重要的人包围下生活的这个国家。 (插图011) 我认为再给华尔一次机会也没关系。 我签完名,把笔和契约书交给卫兵。华尔被解开双手,卫兵将笔交给他,用比我更加颤抖的手在契约书上签名。而写完的那瞬间……我与华尔的心跳联系了。 接著,我摊开吉尔伯特宰相交付的卷轴。他的处罚还没有结束。接著由我对华尔念出大量的契约内容。隶属契约内容,是不能背叛,未经主人许可不能离开一定的距离,以及遵从主人的命令。只有这三项。此时此刻,我必须对华尔下达命令。 不可以犯罪,不可以违抗我或是其他王族,不可以说谎和隐瞒事情,必须保持敬意。即便自卫也不可以施展暴力。不可以背叛国家和王族。没有主人允许,不可以出国。生活只能花费工作赚来的钱。我必须详细告知内容,禁止、命令华尔。 倘若说不准犯罪,若当事人没有意识到「犯罪」就没意义了。所以必须逐一说明不可以偷东西。不可以将捡来的东西占为己有。不可多拿钱。知道对方有损失就不可以进行交易……必须在细节上禁止。 而这么做意外地累。念出项目,对喉咙、眼睛、精神都造成负担。被命令的华尔就算没听进去,只要耳朵有听见就能够发挥效力,但我不能偷懒,所以单方面感到疲累。 花费不少时间,单方面对华尔命令契约内容后,最后为了救出这次被囚禁的骑士团,补充:「给予你暂时出国的权利,且也给予骑士团命令权。务必安全执行骑士团的任务,为了回国需尽心尽力。不过,最优先的是主人,无论在何种情况,务必与骑士团同行,七天以内回到这个国家的主人身边。」 如此一来,就算没有我陪同,他也能与骑士团出国,共同执行任务,必定会回到我的身边。不需要拘束的华尔身上的绳子被解开,直接被卫兵带往骑士团……前往自己袭击的骑士团身边。 而直到最后,华尔都对我一语不发。他没说出怨言或其他事情。只不过,在他被卫兵带走、看不到身影前都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眼睛一直看著我。 * 「说起来,普莱朵。我国的骑士团似乎平安回到城内了。」 华尔的判决结束隔天。史提尔的话令我松了口气。 昨天谒见完母王后,骑士团立刻带著华尔,前往救出被囚禁的邻国骑士团。骑士团顺利发现俘虏,送往邻国后,今天从邻国返回我国了。在华尔的带领下救出邻国骑士团时,接著直接前往邻国时,而今天回归时,全都由通讯兵的特殊能力传达给城内。 虽然被囚禁的骑士团所有人都很憔悴,不过平安无事。其中也有骑士因伤口溃烂而发烧,原本可由离救出场所较近的我国保护,不过在被囚禁的骑士们强烈的希望下,仍直接将他们送回的祖国邻国……亚尼莫奈王国。总之幸好骑士团平安回归。 「骑士团长也一定很高兴吧。」 大概察觉我松了口气,史提尔如此说道,对我微笑。 这次由副团长率领前往救出的骑士团。就算骑士团长经过特殊能力者的治疗已经复原大半,依然需要静养,因此由副团长前往救援。 副团长似乎说:「若受伤最严重的骑士团长照常出动,其他重伤的新兵也无法安心休养。」嗯,有道理。 「……普莱朵。之后与罪犯的面谈,我也要在场。」 史提尔说道,他的双眼很认真。昨天我结束与母王的谒见后,史提尔与亚瑟练完后,从缇雅菈口中听见审判的事情,似乎很慌张。 为什么不叫我?吉尔伯特宰相有没有说什么?与罪犯缔结隶属契约!?他大吃一惊。我不想打扰他与亚瑟的修练,没想到他会说到这种地步,虽然道歉了,但史提尔要我约定,若今后有重要的谈话,被母王、父王和吉尔伯特宰相传唤或见面时,不管在任何情况都必须叫他。 「……好,我答应你,史提尔。」 因此,史提尔答应陪我去这次与华尔的面谈。他竟然这么担心我,真的很体贴。 「王姊,我也可以一起去吗……?」 缇雅菈一边握住我的手,一边定睛看著我似的询问。缇雅菈也是,昨天明明那么害怕华尔,即使如此依然担心我而想陪我去。他们俩都是我配不上的优秀弟妹。 前往谒见厅时,华尔已经在卫兵看守下跪地等待了。他注意到我们前来,肩膀颤抖了一下。 ……没事的。由于隶属契约,他不可能加害我们。我尽管这样告诉自己,但还是担心地要史提尔与缇雅菈待在我的背后。 「华尔,允许你开口,也允许只限于此处对我的侮辱。如果有话想说,就说出口吧。」 我说道,又再走向华尔一步。黑褐色的头发和褐色皮肤。锐利的眼神宛如要贯穿我似的瞪视而来。 「……怪物。」 华尔愤恨不平地嘀咕。没错,对于亲眼目睹当时战斗的他而言,我是莫名其妙的怪物。虽然觉得华尔的话让史提尔一瞬间行动了,但我用单手制止他。 「接著我要释放你……之后你打算如何生活?」 救出被囚禁的骑士团之后,华尔将被无罪释放。华尔无法对我的问题说谎。他思考般地沉默一会儿后,只回答一句还没想。 「……这样啊。」 我一度闭上眼。接著再度看著华尔。 「华尔,关于山崖那件事,你今后不可以跟任何人说。关于我当天的行动……不对,关于我们的情报,必须全部保密。」 只要命令,华尔就无法违抗。 「而最后。我要对日后将活下去的你,下达或许是最后的两道命令。」 华尔挑起眉。一副有话想说的表情。 「第一道命令,若发生你可察觉的紧急事态时……请用你的特殊能力守护我重要的妹妹缇雅菈。」 「啥……!?」华尔大叫,身后传来缇雅菈屏息的声音。「普莱朵,这到底是……」史提尔虽然也大叫出声,但我刻意忽视了。 华尔的特殊能力很强大。是能够架起高大而坚固土墙的能力。即便没有土石就无法发动,但能够从山崖崩塌中保护我和骑士团长不受到一丝伤害,那能力确实优异。在游戏中的高潮,有些攻略对象的路线中,普莱朵会做出破坏王城的暴行。不过如果是他,一定能保护缇雅菈吧?游戏主角的缇雅菈,有义兄史提尔、将来成为骑士团长的亚瑟以及其他攻略对象陪伴。不过,我想尽量不让那孩子受伤或遭遇危险。能够保护她的人是越多越好。因为若我成为最差劲、邪恶、作恶多端的最后头目之后,重建这个国家的人就是缇雅菈。 「这是最优先的事项。为此……我允许你,只要为了保护缇雅菈,可以反抗我的命令。」 倘若成长为邪门歪道的我下令杀了缇雅菈,至少能让她不被杀害。毕竟她和攻略对象不同,真的只是个柔弱的女主角。虽然华尔似乎无法理解我的意图,那也无所谓。就算不理解,只要能够实行就好。 「那么,第二道命令。」 这句话让华尔再度露出紧张的神色。这也没办法,毕竟不晓得我会下达何种莫名其妙的命令。 「华尔,当你遇见凭一己之力无法处理的事态,打从心底希望他人帮助时,就来找我吧。」 我的话似乎令华尔错愕不已,他不断眨眼,回看著我。不过,他也不需要理解这件事。「以上就是我的命令。你被释放了,现在快点离开王城。」我如此传达后,华尔的表情满是疑惑,慢慢地走向门边。「这、这是什么意思!?」他一边走一边慌张地问了当然会提问的话。 「只要你不陷入那种事态,就用不著担心这道命令。」 我只说了这些话,刻意不继续说下去。我目送华尔离开,他遵守我的命令打开门,在卫兵监视下被引导到城门。 「普莱朵!为什么要对罪犯下达那种命令……!!」 「王姊,为什么是我?该被保护的不应该是王姊吗?」 引导华尔离开的卫兵关上谒见厅的门,霎时间史提尔和缇雅菈猛然地凑过来。看来在华尔离开前,他们一直将想问的话憋在心底。总之我先说对不起,道歉后回答两人的话。 「你们想想,缇雅菈毕竟比我柔弱呀。而且……他好不容易被释放了,万一被卷入事件,由于隶属契约,他也只能逃跑……」 「那是那个罪犯当然的报应!!」 史提尔大叫。 没错。我也知道,虽然知道…… 「是啊。不过…………他被释放后,依然是我的国民啊。」 如果他不知道俘虏等交易条件,而母王要我裁决他的话,我将毫不犹豫下达处死吧?不过,结果今后他将作为我国的国民生存下去。只不过,由于隶属契约,生活中有许多限制。当然我也不会一直支援。不过,至少在他真正想求助时,我想帮他一把。 我这么说,露出笑容,最初一直紧皱眉头的史提尔立刻叹口气,同时垂下肩来。 「……我知道了……好吧。而且,就因为普莱朵是这种人,我才……」 史提尔如此嘀咕,最后小声地喃喃自语般的说:「这方面只要我继续保持警戒就没问题。」 咦? 难不成我已经走在成为最差劲女王的道路上了吗?他竟然要保持警戒。该不会史提尔已经在提防我,令人有些不安。虽然隶属契约是女王的公务,竟然由并非女王的我执行,这与在游戏中让史提尔做的是同样行为。 「王姊……」 我这么想,背脊爬过一阵冰冷,接著缇雅菈拉住我的手。我心想什么事而转头一看,缇雅菈泪眼汪汪。我大吃一惊,询问怎么了,她张开颤抖的樱唇。 「我……妨碍到王姊了吗?」 咦?我急忙面向缇雅菈,将手放在她小小的肩上。 「没这回事,你是我非常疼爱的宝贝妹妹哦。为什么会这么想?」 「王姊会成为女王,是最应该被守护的重要人物。然而,王姊却要他保护我……因为我很弱小……」 看来似乎让她会错意了。对于在前世玩过游戏的我而言,知道这个国家最应该被守护的人是缇雅菈,才下此等判断……结果伤害缇雅菈了。 「……对不起,缇雅菈。只不过,对我而你很重要,所以想保护你。如果让你会错意了,那我道歉。」 总之我努力告诉她这是误会,抱紧她娇小的身体。即使如此,缇雅菈依然一边紧抓住我的礼服一边哭泣。 怎么办,在史提尔之后,连缇雅菈也这样。难不成缇雅菈以为我讨厌她吗……我想起游戏中想被姊姊疼爱而哭泣的缇雅菈。我绝对不想让她有这种想法。我再次用力、紧紧地抱住缇雅菈。 「……我爱你,缇雅菈。你是我珍爱的家人……我唯一的妹妹。哪怕未来发生什么事……现在我的这份心意是真心的哟。请相信我……」 哪怕七年后,我做出你无法原谅的事。哪怕届时我将憎恨你,或被你和攻略对象憎恨……请你务必记得,此时此刻我爱著你。 希望你的记忆中,不要忘记我确实爱过你。 我如此希望而继续抱著她,稍微经过一阵子后,「好的……王姊。」缇雅菈小声、真的非常小声地低语,对我点头。我因这句话而安心,对从方才就一直默默看著我们的史提尔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把他拉过来。接著我将失去平衡而倒下的史提尔与缇雅菈一起紧抱住。 「我也爱著你哟,史提尔。你是我唯一重要的弟弟……倘若我不配当下一任女王,请务必……让我当你的姊姊,直到最后一刻。」 我将或许因为与缇雅菈近距离接触的缘故而突然面红耳赤的史提尔,直接与缇雅菈一同紧紧抱在怀中。 希望当他们制裁我时……至少能够回想起这个瞬间。我在心底,如此强烈地祈祷。 「啊!王姊,在那里!」 缇雅菈开心地牵著我的手并指著。我一看过去,的确看见熟悉的两人正在交手。一看见他们,我也无法抑制兴奋的情绪,和缇雅菈一起跑过去。 「史提尔!亚瑟!」 这里是史提尔的修练场。我出声叫了在此处交手的史提尔与亚瑟。昨天由于华尔的审判,结果没有来参观,今天决定要参观他们俩的练习。听见我的声音,从远处也能看出亚瑟的肩膀大力抖动了一下。从看见我们从远处挥手的史提尔,解除架式,也朝著我们挥手。 「等你们好久了,王姊,缇雅菈。谢谢你们抽空过来。」 史提尔开心地张开双手迎接我们。我道歉说抱歉打断练剑了,别在意我们继续后,他说:「正好要休息。」我直接看向亚瑟徵求他的同意……亚瑟由于公主突然来访,紧张地整个人僵在原地。 「普……殿下!啥……~!!!!……史提尔!你这家伙……!!」 「啊,抱歉。说起来我没说呢。如果方便的话,我邀请她们来参观了。」 亚瑟整个人说不出话来,在王族面前全身僵硬。虽然他对史提尔讲话直接,看见我和缇雅菈依然有点畏缩。特别在超级美少女缇雅菈面前,要他别紧张也不可能吧?「给我先讲啊!!!」亚瑟对史提尔猛烈抗议,对此史提有些开心地回了:「抱歉。」史提尔对亚瑟讲话也很直接,明明相遇还不到一周,他们的交情已经非常好了。 「亚瑟,练剑辛苦了。谢谢你愿意陪史提尔练剑,我也很开心。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勉强自己?」 原本就要与骑士团长练剑了,还特地前来城内,一定很忙碌吧?我这么想而开口,亚瑟后退一步,大声说道:「不、不会!!」 「完全不会……因为我就只有身体强壮……而且,我才得到很多帮助……毕竟只有父亲能陪我练剑,史提尔……教了我许多事……」 亚瑟用不习惯的尊敬语断断续续地开口,途中虽然视线看向地面,即使如此也拚命地选择言词回应。虽然亚瑟由于紧张而整个脸通红,但谈到史提尔时也有些轻松的笑意,我也跟著开心起来。 「谢谢你,史提尔就拜托你了。以后每天都可以见到亚瑟,我和缇雅菈都很高兴哦。」 对吧?我和缇雅菈也看著彼此笑了。接著亚瑟突然双眼圆睁,吃惊地用尖锐的声音说:「每……每天……!?」 「好的,王姊。请务必前来参观。我也觉得姊姊和缇雅菈在旁参观会带来很大的鼓舞。没错吧?亚瑟。」 史提尔说道,轻轻敲了亚瑟的背,接著亚瑟的脸红到刚刚根本比不上,嘴巴一张一阖。果然王族每天来参观就好像监视一样,令人不安吧?「……如果打扰到你们,那……」我有些担心地怯怯说道,他以宏亮的声音叫道:「并没有打扰!!!」 (插图012) 「太好了……史提尔他和亚瑟开始练剑后,也变得比较开朗。毕竟我和缇雅菈都没办法像这样让史提尔放松心情。」 虽然考虑到游戏的设定,他们俩相处融洽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但史提尔交到同性朋友,我也单纯为他开心。不同于姊妹,果然男生之间的相处是特别的。 我的话让史提尔这次慌张地大喊:「不会!没这回事!!」这也不是坏事呀,我一边如此回话,一边相互看著史提尔和亚瑟。 「你们俩都很有男子气概,很棒哦。刚刚交手的模样也非常帅气哦。」 我这么说而露出笑容,接著他们俩或许因为在缇雅菈面前被称赞了而感到难为情,两人都紧咬著嘴唇,从红通通的脸隐约散发出热气。「待会也要让我看哦。」我如此希望后,他们俩同时点头给我看。 「普莱朵!请看好了……我绝对,会变得比现在更强!」 「我也是……绝对会当上骑士……!!!」 宛如宣示般,将手放在自己胸前对我说道的两人都很可靠。我身旁的缇雅菈也开心地绽放出笑容。虽然在最后我会因此被打倒,不过现在想单纯为他们俩努力的模样加油打气。加油哦,我一边回道,一边对两人展现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会一直、一直支持你们的,史提尔,亚瑟。」 史提尔,缇雅菈,亚瑟。等我注意到时,比三年前那时变了很多、很多…… 我的世界变得色彩缤纷。 适合花的人 「……那么,这些是给我们的纪念品……是这么回事吧?普莱朵,缇雅菈。」 这里是史提尔的修练场。午后,普莱朵等人结束城下的视察,与侍女们携带好几个篮子,造访史提尔的修练场。 史提尔今年十七岁,由于早上帮忙摄政威斯特的工作,因此无法陪同两人前往视察。与亚瑟交手完毕后,他换回平日的王子穿著,用指尖推了眼镜的黑框后,仔细看著放置于桌上的两个篮子。亚瑟今年二十岁,他也站在史提尔身边,认真盯著盖子紧闭的篮子瞧。虽然亚瑟今天没有值勤,不过为了造访王居内史提尔的修练场,仍一如往常身穿铠甲与团服。 看见他们俩的反应,普莱朵与缇雅菈就像准备惊奇箱似的感觉对彼此笑著。可以打开吗?对于如此询问的亚瑟,与同时看过来的史提尔,她们同声回覆。史提尔和亚瑟各自将递给自己的篮子打开时,惊讶地睁大双眼。篮子里放满了大量花朵。 普莱朵与缇雅菈这次视察中造访的,是街坊间评判开满漂亮花朵的山丘。史提尔与亚瑟发出赞叹声后,轻轻拿起篮子中的几朵花。两人的篮子中各自装满同样的花朵。 「这是……你们摘了很多花呢……」 史提尔从各种角度观赏手中的花,说道。那是翡翠色的花。虽然外型较小,但有十片以上可爱的花瓣相连。从普莱朵记忆中的前世来看,形状类似瓜叶菊。虽然看在史提尔眼中带有可爱的形象,但也由于鲜艳的翡翠色,也具有成熟的形象。将宛如宝石制作般带有美丽色彩的花朵拿在手上,也很适合他的风格。 「超美的……这是……普莱朵殿下所选的吗……?」 亚瑟来回看著手中的花与整片白色的篮子内。那是白色夹带蓝色的花朵。纯白的花瓣像极了他的银发和身上的团服,但只有花瓣中间如色彩渐变般逐渐变成与他眼睛同样的深蓝色。六枚硕大的花瓣往外绽放,外型有点类似普莱朵前世的百合花。 听见亚瑟的问题,缇雅菈赶忙拉高声音开心的回答「没错!」并看向普莱朵。 「这是王姊选的。我觉得她选得很棒。」 「我选择适合你们俩人的花,连同花语。正好我也有话想对你们说。」 普莱朵的话令两人双眼圆睁。与精通花语的普莱朵不同,不仅亚瑟,连史提尔都几乎没有这方面的知识。「王姊请说!」在缇雅菈催促下,普莱朵对于说出口似乎有些难为情,胆怯地开口了。那个……她小声地说著,首先看向史提尔的篮子。 「史提尔的花语是『聪明』、『努力家』、『比血更浓的牵绊』还有……」 史提尔听著普莱朵一边折起手指计算一边说的话,不禁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咬紧嘴唇,甚至忘记呼吸。普莱朵如此看待自己,认为和身为义弟的自己有比血更浓的牵绊,这让他开心得不得了。即便如此,史提尔依然拚命假装冷静,不过普莱朵的下一句话让他的努力付之一炬。不同于其他花语,普莱朵有些犹豫是否开口而沉默了一会儿,接著用指尖搔了脸颊后说道。 「『想成为适合你的人』……我打从心底想成为能配得上史提尔这般优秀摄政的女王和姊姊。」 当然,缇雅菈也是。她想成为配得上自豪哥哥的妹妹,普莱朵笑著说出口的话让史提尔的思考变得一片空白。不是其他人,由普莱朵亲口说出的这些话,这件事实令他的心跳快速加快跳动。 ……高兴到要死了…………! 终于回过神智后,思考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用手背压住光紧闭也无法抑制上扬的嘴角,双眼无法自己地看著普莱朵。宛如想隐藏害羞而笑出来的普莱朵模样与她的话,这次让史提尔整个面红耳赤。心脏快速地「咚咚」跳著,他的身体大幅度摇晃,连眼镜也染上一片薄雾。 最后他身体摇晃、头昏眼花不小心撞到身旁的亚瑟。「喂!?」虽然亚瑟单手撑住他,不过太有冲击性的花语,让史提尔不仅无法回应普莱朵,甚至无法回应亚瑟。 普莱朵心想,史提尔没有回应,看来这些话由姊姊告知果然令人害羞吧,接著她看向送给亚瑟篮子里面的花。「亚瑟的是……」她开口时,亚瑟的肩膀已经大力抖动了。在听见话之前就开始脸红的亚瑟,普莱朵再度开口道。 「花语是『勇敢』、『勇往直前』、『强大美丽』,每一种都很符合亚瑟吧?而且──……」 在她停顿时,亚瑟已经拚了命不让自己昏倒了。他紧抓住团服的心脏处,无法克制地用手臂遮掩嘴巴下方,但藏不住红透的脸。而且,普莱朵接下来的话,让他觉得再听下去就要死了,想摀住耳朵,但又期待得不得了,想继续听下去。缇雅菈看著身体稍微往后仰的向后倾,但同时也仔细聆听的亚瑟,心想若是狗的话确实会竖起耳朵,便用双手遮住快笑出来的嘴。 普莱朵将所有心思放在自己的状况和难为情的言论上,完全没注意到亚瑟的心境,对亚瑟做出追击。 「『爱著当天的誓言』……虽然与原本的意思有些不同啦。」 不过,就和这句话一样。亚瑟看著浮现害羞笑容的普莱朵,脑袋一瞬间燃烧殆尽。 这个花语原本用在结婚等发誓爱情的场合上。亚瑟也立刻察觉这一点。而同时,他也坚信并理解,那份「誓言」是七年前的自己对普莱朵发誓要成为骑士的事。 …………不妙……现在呼吸的话,绝对会……哭出来…………!! 脸颊热到无法承受。真心认为,乾脆投身至火焰中还比较轻松。紧闭颤抖的嘴唇,心跳的声音太吵闹,听不见其他声音。宛如电流通过似的,全身上下都「叽叽叽」地发生轻微的痉挛。与摇摇晃晃的史提尔相反,亚瑟如石像般僵在原地。他口中好几次、好几次轻轻吞咽口水,用力压下涌出的某种情绪,直到最后。 普莱朵看著面红耳赤的两人反应,她有自觉即便符合自己想法,这些话也十分难为情,但也拚命保持笑容,同时嘴角在阵阵抽蓄。在几十秒间,宛如节目中断般没有人说话,难以言喻的空气流逝。「这些花语好棒哦!」缇雅菈开口圆场后,史提尔与亚瑟也终于点头,嘴巴明显一张一阖,勉强用沙哑的声音说:「谢谢……!!」普莱朵听见后,也回神似的双手合掌,这次打从心底对三人笑了。「还有……」接著她转移话题般的说道,这次看向缇雅菈。 「缇雅菈做了很棒的东西哦!」 对吧?普莱朵转头一看,缇雅菈害羞地笑了。她叫来在身后待命的侍女,接下别的篮子。打开一看,里面放著可爱的花冠。宛如精美饰品一般,将各色花朵编织而成的花冠,看在任何人眼中都显得很精致。好棒啊!超棒的!史提尔与亚瑟同时说道,缇雅菈听见后,害羞地抬头看向两人。 「但是时间不够,我来不及做王姊的……王兄你们要不要也做做看??」 彷佛带有别种含意般恶作剧似的说法,让两人一度愣住。接著正确理解意思后,像孩童般乖乖点头。缇雅菈满意地看著史提尔与亚瑟的反应,宛如抢先一步似对普莱朵雀跃地说道:「王姊要在一旁看好啰!」接著开始缇雅菈的花冠教室,史提尔与亚瑟沉默地开始动手做的模样,普莱朵从皮肤感受到两人惊人提升的专注力。为了不打扰他们三人,她注意不发出脚步声后退几步,退到护卫和侍女所随侍的位置。虽然从这里看不见两人制作花冠的情况,不过十年前那么小的缇雅菈反过来教导两名年长者的模样,看在普莱朵眼中温馨无比。她与护卫和侍女们站在一起,以保护者的心情与他们沉默地彼此对望、笑著。过一阵子后,他们的手停止了,缇雅菈拍著双手,开心地叫道:「太美了!!」 「做好了??」 让我看!普莱朵双眼发亮,走到三人身边。缇雅菈等不及似的对走近的普莱朵招手:「成品非常、非常棒哦!」其中亚瑟与史提尔彼此对看交流,接著确认般地对彼此颔首。同时原本已冷静下来的脸色又逐渐再度染红。 普莱朵来到可看见桌上的位置,看了两个花冠后,与缇雅菈一样雀跃地说道:「好美哦!!」缇雅菈擅长教导与史提尔、亚瑟本身手巧的结果,每个花冠都非常精致,不输给缇雅菈的作品。而且史提尔用翡翠色的花做花冠,而亚瑟用白蓝混色的花做了花冠。 「好漂亮哦!你们俩……不对,你们三人都好厉害。竟然做得这么好!」 虽然缇雅菈用各种花朵编织的花冠也很漂亮,不过只用一种花编织的花冠,也让其花印象强烈,普莱朵觉得成品就好像艺术品一样。说出发自内心的赞美,对于他们用自己赠送的花制作,更感到喜悦。她将双手紧握在胸前,努力抑制想跳起来的冲动。 普莱朵的喜悦,史提尔与亚瑟却难得没什么反应。应该说两人仍在犹豫什么似的紧咬嘴唇,稍微低下头来隐藏红透的脸色,看向自己的花冠。普莱朵兴奋到没注意他们俩几乎毫无反应,持续夸奖,而对此下定决心、最先开口的是亚瑟。「……那、个!」他的声音尖锐,抬起头。接著亚瑟沉默地用双手将花冠递给普莱朵,而史提尔也同时这样做。两人同时将花冠递给自己,普莱朵张大嘴愣住了。接著这次史提尔开口补充。 「……因为缇雅菈说没有做普莱朵的份……所以愿意的话,请收下……」 史提尔说著,脸又更红了。他用不仅尖锐且有些颤抖的声音补充道:「这是我们的心意……」自己也知道自己晕头转向。虽然亚瑟也点头附和,但他拚命压抑脑袋的热度,无法出声。 就像普莱朵觉得那些花语与俩人相配,对他们而言,自己收到的所有花语与普莱朵才相配,而且也是自己想「送给」普莱朵的话。 他们送的礼物,令普莱朵掩不住吃惊,因为她做梦也没想到这是为了自己而做的。而且还大量用到自己想像、现在也认为是两人象徵的花而做了花冠。没有其他东西比得过「史提尔与亚瑟送的礼物」,令人开心不已,这份礼物棒到难以推托。无法压抑涌出的喜悦,嘴角松开,不禁询问:「我可以收下吗……?」普莱朵压抑兴奋般而怯生生说出这句话令俩人用力点头。「请务必收下……!!」「就是为此而做的……!」亚瑟与史提尔的话重叠,对此缇雅菈也开心地漾出笑容。 「谢谢你们……!我非常、非常非常高兴哦,绝对会珍惜的…!」 普莱朵的声音彷佛无法抑制涌出的喜悦般语带雀跃,两人听见后终于抬起视线看向她。普莱朵宛如少女般露出灿烂的满面笑容,对此两人又更加双眼圆睁。太有破怀力,宛如灵魂出窍似的张大嘴,都快失神了。普莱朵从两人手中小心翼翼双手接下花冠后,这次缇雅菈在众人前高声道。 「我觉得两种花冠都很适合王姊!因此,希望由王兄和亚瑟帮王姊戴上!」 我想看王姊戴上花冠的样子!缇雅菈双眼发亮,愣住的史提尔与亚瑟快速看向她。唰!!以能够听见风切声的速度转头一看,宛如凿出洞般凝视缇雅菈,确认她的话。不过缇雅菈只是开心似的笑著,完全没有订正说法的打算。连平时能言善道的史提尔都无法出声,嘴巴只能像金鱼般一张一阖。可靠的史提尔什么也说不出口,而亚瑟对手中原本应该要交给普莱朵的花冠过度施力。接著在两人内心纠结的短暂时刻,普莱朵有些客气地,也先朝著两人低下头来。看见为了让两人容易戴上花冠而低下来的头,史提尔与亚瑟的心跳加快。普莱朵深红色头发摇晃地往下垂,甚至可看见长长的睫毛前端。她的动作让他们俩再次感觉自己脸又红了,同时也不能让普莱朵一直低著头,两人做好心理准备。 首先,史提尔慎重地将花冠戴在普莱朵头上。连低头的动作都让人感受身为第一公主的高贵,史提尔一瞬间产生进行普莱朵加冕仪式的错觉。即便作梦也没想到自己能帮她戴冠,将心中描绘著她戴上的样子而编织的花冠,轻柔地放下,准确地停在普莱朵额头的位置。翡翠色的花朵与深红色很合适,照映出彼此鲜艳的色彩。 而在史提尔之后,这次由亚瑟接著将自己的花冠戴在其上方。「失、失礼了……」他用几乎消失的声音嚷著,将花冠戴在普莱朵头上。将即使算进头发、也比她的头稍微大一点花冠,轻轻地倾斜后穿过普莱朵的头,最后将倾斜的部分套在史提尔的花冠上。深红色头发与白色花朵相反,但也主张、衬托出美丽的存在。 普莱朵向三人确认两个花冠都戴上后,缓缓抬起头。她嘟起嘴,等待三人反应般的眼珠向上瞧,将双手放在头上以避免让花冠掉落。怎么样……?在询问前,缇雅菈已经跳起来,发出今天最开心的叫声:「太棒了!!」 普莱朵一边对大肆称赞的缇雅菈道谢,一边在意地看向史提尔与亚瑟。他们俩都张大嘴,脸上彷佛被涂上颜料似的彻底红透。戴上鲜花的普莱朵模样,看在两人眼中就像个花朵精灵。而且普莱朵戴得还是自己做的花冠,这幅梦境般的景色让心脏都快破裂了。 很漂亮,很好看,超美的,很可爱。明明脑袋中不停逐一浮现这些话,脑袋却处理不来而没说出口。普莱朵看著两人逃避现实而成为石像,心想都已经十八岁了,这身打扮看在男人眼中或许丢脸到难以忍受吧?如果是更年幼的十岁左右模样,或缇雅菈这种梦幻可爱的女孩子会更适合,十八岁最终头目女王的自己这样打扮,就像给猪戴上珍珠一样。 …………而且,这些花果然还是…… 普莱朵一边这么想著,一边用眼角余光看向送给两人的篮子中装满的花朵。接著不管失神的两人,轻轻地将手依序伸入篮中。她单手各拿起一朵翡翠色的花与白色的花,慢慢地将其装饰在史提尔与亚瑟的头上。 普莱朵突然在近距离下伸手、碰触到头发和耳际的两人,宛如解开石化般地肩膀抖动。史提尔太过吃惊,终于开口说:「普莱……!?」此时史提尔和亚瑟的头发都已经被戴上花朵了。两人无法随便移开普莱朵戴上的那花,单手放在花的地方,来回看著彼此和普莱朵。彼此看见对方的头上戴上花朵,理解自己也是这样。普莱朵看著两人终于想起要眨眼、眨了好几次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嗯!果然世界上还是你们俩最适合这些花!」 鲜艳的翡翠色花朵戴在史提尔黑发上也很亮丽,白色花朵调和亚瑟的银发,同时也让内侧的蓝色更加显眼。普莱朵的话也让缇雅菈来回看向两人,大声说著:「非常适合哦!」史提尔与亚瑟对突然的事惊讶不已,不禁看著彼此的脸……同时嘴唇发颤。唔唔唔……他们一边忍耐似的抖动肩膀,一边瞪视般的最初拚命忍耐。不过,眼中看到彼此的模样,以及一想到普莱朵和缇雅菈过头的称赞,就越来越忍受不住。 「世界上最适合」,被比起自己绝对更适合的普莱朵这么说了。而且看向彼此后,原本认为花朵本身与当事人满适合的,不过戴在男性头上的话,看起来就像女性的发饰一样。平时总是表情冷漠或浮现黑色笑容的史提尔戴上可爱的花朵,和即便五官清秀也锻炼出强健体格的亚瑟,宛如少女般将花戴在长发上,令两人觉得有趣到不行。而他们同时也注意到自己也是同样的模样。且毫不犹豫断定这样的他们「适合」的普莱朵等人也怪到可爱,于是两人同时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方才为止害羞到红透的脸,现在由于太拚命忍笑,又红起来了。噗哈!大口笑出的他们,对于歪著头的普莱朵不断反覆说著「谢谢」。 不晓得为什么两人突然笑出来了。不过普莱朵为打从心底开心大笑的两人感到开心。接著想到两人头上戴的花,与现在头上花冠是一样的,总觉得心头痒痒的。再次用双手指尖轻轻按压,这次普莱朵终于放弃忍耐,让自己的嘴角开心上扬。宛如被两人的笑声影响似的,她一人整张脸松懈下来,接著缇雅菈走过来,用手指拉住普莱朵的袖子。一看过去,缇雅菈金色的眼睛发出柔和的光芒并对自己笑著,普莱朵也用放松的笑容正面回看对方。「很适合你哦。」缇雅菈又这么说,普莱朵从篮子中拿出她亲手做的花冠,轻轻戴在她头上。 突然的事令缇雅菈大力眨眼,「更适合你哦。」对她这么说之后,开心的缇雅菈笑容又更加灿烂了。 普莱朵,缇雅菈,史提尔,亚瑟。在四人洋溢笑容之中,护卫与侍女也都用温馨的眼神持续望著他们。普莱朵等人发自内心幸福地对彼此笑著,被许多花围绕的模样,看在他们眼中实在太过耀眼,鲜艳无比。 就好像象徵弗利吉亚王国的和平一样。 后记 幸会,我是天壱。 非常感谢您购买这本「成为悲剧元凶的最强异端,最后头目女王为了人民牺牲奉献」。 本书很荣幸获得一迅社第一届iris neo奇幻小说大赏的金赏,因而获得出版的机会。现在回头一看,真的就像做梦一样。也归功于支持网路版的读者,我才能走到今天。 我有自觉本书的书名很遗憾地太长了,不过网路版的标题更长,是「成为悲剧元凶的最强异端,最后头目女王为了人民牺牲奉献~用最后头目作弊能力与公主的权威拯救能救的人~」。如作品标题,是在各种意义上持有力量、最强大的反派女王反过来用这股力量帮助人们的故事。虽然并非所有女性向游戏皆为如此,至少作者喜欢的女性向游戏,几乎每个角色都有痛苦的过去。因此,我想传达这是拯救有这种命运的女性向游戏世界登场人物的最后头目的故事,才取了长而遗憾的书名。请随性地简称「元凶女王」之类的吧。 本作从开始连载时,就已经决定最后一话故事如何落幕了,而这次由于出版书籍,因此故事只到普莱朵十三岁为止。新撰小说提及十八岁的模样。为了让看过网路版的读者也值得购买,我增加、补充、整理过内容直到极限。当然,有了绘制插画的铃ノ助老师的插图,真的让本书美好到充分的程度。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铃ノ助老师绘制美丽的插画。插画美丽、雅致又纤细,用十足的艺术水准,生动描绘出我理想中普莱朵等人的样貌,令我感到非常幸福。我从草图就反覆看了好多遍,总是让我喜不自胜。作者的期望能被老师以超卓画技实现,对此我只有深深的感谢。 最后,我打从心底感谢购买本书的读者、一直观看变成长篇连载网路版的读者、一迅社的工作人员、出版和书籍的相关人士、设身处地指点我的责任编辑、铃ノ助老师,以及一直支持我的家人和朋友。希望作者感激的心情能够稍微传达给各位。 希望能有机会与各位善心读者再次相见。 插图 第一章 无情公主与重逢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论坛 轻书架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海 录入:没日版校对格式的kid 有款女性向游戏「你与一线光芒」。这款超人气游戏也发展成系列作,粉丝之间昵称为「你光」。那是不起眼地活过十八年人生的我私底下的乐趣。 「真是的……王兄竟然先过去了!」 在我的身旁鼓起脸颊的是这个国家的第二公主缇雅菈罗耶尔艾比。她有一头金色卷发与眼睛,是个如天使般可爱的女生。 十一岁的缇雅菈,看向早一步消失的王兄原本所在的场所。直到方才为止人都还在,不过走到剩十几公尺的地方就消失了。名符其实的在瞬间就消失无踪。 「也没办法。毕竟比赛相当精采呀。史提尔一定高兴得不得了喔。就原谅他吧。」 我们也赶紧过去吧。我催促缇雅菈般地牵住她的手,与护卫一同加快脚步。我们一边注意不弄脏衣裳,一边前往骑士团演习场的门。好期待呀,我笑着这么说后,缇雅菈也满面笑容地回话。 「对呀,王姊!」 第一公主普莱朵罗耶尔艾比,十三岁。有着一头鲜红色的卷曲头发,以及锐利上扬的紫色眼睛的我,就算长相凶恶,也确实是可爱的缇雅菈的亲姊姊。 「怎样!这样就满意了吧,史提尔!!」 途中,从骑士团演习场大门的方向传来活力十足的声音。是亚瑟。史提尔果然也在那里。我和缇雅菈互相对望,想像那两人一如往常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 世界上唯一诞生特殊能力者的国家弗利吉亚王国。我身为第一公主,于五年前觉醒了王位继承人证明的预知能力,正式成为第一王位继承人。 「亚瑟!史提尔!!」 一走过门,立刻就发现两人了。他们或许太开心了,站在门前友好地击掌,不过一听见我叫了他们名字,便停下动作了。两人都放下手,缓缓转头看过来。 他们是我与缇雅菈重要的人。第一王子史提尔,以及友人亚瑟。 「普莱朵殿下,缇雅菈。」 最先说话的人是亚瑟。他转过身体,从正面迎接我们前来。 亚瑟贝列斯弗德。去年,十五岁的他接受骑士团入团考试,成为新兵,我们约两年前成为朋友。他与几乎每天一起练剑的史提尔可说是挚友的交情。他将一头银色长发绑成一束,天生一对蓝眼,今天他刚迎接值得纪念的时刻。 「亚瑟,恭喜你成为骑士。」 「恭喜你!亚瑟!」 今天举办了骑士团总队招募考试。亚瑟已确定首席加入总队了。 自两年前的那一天起,亚瑟便与骑士团长的父亲与史提尔一起锻炼和练剑,隔年十四岁,便一次就考进了骑士团成为新兵。 要成为新兵,首先是让想入团的人彼此战斗,唯有赢过超过半数的人能够晋升第二次考试。接着与一名骑士团成员交手,入队审查无关乎胜负,而是看其战斗方式。其中,亚瑟一路获胜,晋升至第二次考试,甚至从交手的骑士身上拿下一胜。 而今天举办的骑士团总队入队考试,从近一百名新兵中保证能够加入总队的,仅有在淘汰赛中获胜的冠军一人而已。除此之外,则因应该年度所需的缺额人数,从名列前茅和战斗表现优秀的人中评选而出。 亚瑟在这之中精彩地获得冠军了。 「今天……非常感谢您特地前来观赛。」 或许因在我之后缇雅菈的道贺而开心,亚瑟略为害羞地对我们低头。他的样子,令史提尔面无表情但也非常满意。 「当然啰,毕竟是亚瑟重要的日子。」 虽然初会时还讲不习惯这类礼貌词句,不过现在亚瑟已经相当得体了。在练剑时,史提尔似乎会教他。但即使如此,「是……」亚瑟对我的态度依然很恭敬。决赛的亢奋似乎尚未褪去,他的脸也有点红。 「亚瑟,你的表现非常精采!」 「哦……谢啦。」 兴奋的缇雅菈直接握住他的手,亚瑟也露出柔和的笑容摸了她的头。他的模样就好像缇雅菈的另一位兄长。 在史提尔与亚瑟不断练剑的日子中,我和缇雅菈与亚瑟见面的机会也增加了。虽然亚瑟一开始面对我们俩时说着僵硬的客套话,不过现在不仅对史提尔,不在人前的场合和缇雅菈说话时也很随意了……只不过,对我例外── 「话说回来,你已经见到骑士团长与副团长了吗?他们一定很开心吧。」 「没有,属下还没见到。反正不用向那两人报告,看着也就知道了……用不着刻意说一遍。」 就是这样。我明明说过很多次「非公开场合,不必那么拘礼哦」,却似乎只在面对我时毫不退让。比起刚认识时态度已经不再那么僵硬,算是我唯一的安慰。 史提尔与缇雅菈也同样对我彬彬有礼,虽然我被不断提醒因为我是下一任王位继承人之类的,不过我觉得非常有疏离感。 「你在这里啊,亚瑟!」 或许我们的谈话声引人侧目,从背后出现另外两道人影。转头一看,那是罗德里格骑士团长与克拉克副团长。他们俩一看见三名王族聚在一起,便赶紧向我们问候。两人登场也令亚瑟沉默地转过身子,低声问道。 「……干嘛啦,骑士团长。」 「你那是什么态度?总队入队手续办好之后,要向我这骑士团长这里问候,应该已经说明过了吧?」 「你好烦!反正册封仪式是在明天,还要特地向亲人问候也太难为情了啦,老爸!」 「原本预计也要向你说明那个册封仪式喔,亚瑟。」 突然开始的两人亲子吵架,让副团长从骑士团长的背后探出脸,稳重地说道。接着亚瑟看向他时,便说了「恭喜你加入总队」,开心地微笑。 与骑士团长交情甚笃的副团长也和亚瑟是旧识了。亚瑟说,虽然副团长有娶妻,却还没有孩子,似乎有个年龄相差颇大的妹妹,他一定把亚瑟当成儿子或弟弟般看待吧? 「罗德里格,比起提醒,你应该先夸奖他吧?」 最想庆祝的人是你吧?副团长拍了骑士团长的肩膀。就算这样,骑士团长仍不动摇。 「用不着夸奖。」 盘起双手、清楚宣告的父亲,令亚瑟「啧」了一声。从骑士团长等人出现后便表露不愉快的亚瑟甚至噘起嘴来……不过。 「……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入选的。」 骑士团长这么说,将手慈祥放在亚瑟肩上,看来真的为此骄傲。亚瑟听见后也随即回了「……对吧?」并浮现略为害羞的笑容看向他。克拉克副团长满脸喜悦。 接着这次换一直沉默到刚才的史提尔向亚瑟伸手。他拍向骑士团长的手碰的亚瑟的另一侧肩膀。 「……这一年来都多亏了本王子。」 「啊!?史提尔!这次是我的实力吧!」 史提尔罗耶尔艾比,十二岁。他有着和修剪整齐的头发同样漆黑的眼睛,是这个国家的第一王子。从原本的平民成为养子的他,与我和缇雅菈并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我的义弟,是缇雅菈的义兄,是我们重要的手足。他是拥有「瞬间移动」的特殊能力者,为了成为女王左右手的摄政,而作为我的辅佐陪在我身边。他的头脑非常好,是优秀的第一王子。 「少了与骑士团长练剑的机会,相对的增加与本王子练剑时间的又是谁呀?」 「你不是也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吗!!」 亚瑟激动地对从背后泼冷水的史提尔回嘴。身为新兵入队以后,亚瑟就不与骑士团长练剑了。当上新兵后,只有自己在总队入队考试前与当骑士团长的父亲练剑,似乎让他有所顾虑。而相对的,这一年来与史提尔练剑的时间变多了。 「普莱朵殿下……真的非常抱歉。由于我这个蠢儿子的缘故,给史提尔殿下带来不好的影响……」 「不……不会。我已经也说过,史提尔也很开心,而且他处理公务时一切如常,所以请放心吧。」 我温和地回了头痛般地向我低头致歉的骑士团长。这样的谈话也已经反覆好几次了。 亚瑟与史提尔练剑的机会变多以后,亚瑟的用词遣字分明改了不少,相对的史提尔的用词则往其他方向改变了。有时自称「本王子」,也会向亚瑟说「你这家伙」,讲话变得挺直接的。当然在公务时则与以前一样会注重上下之分和而且还是使用普通的「我」当自称就是。 「话说在前头,这家伙和我认识前就已经是个腹黑了。」 「这句话就不用说了,笨蛋。」 史提尔用指尖弹开亚瑟指着自己的手指。 很痛耶、混帐,看见亚瑟激动怒吼,骑士团长又垂下肩膀。副团长已经看习惯了吧,从喉咙发出轻轻的笑声。热闹又温暖的这个景象,现在是我的日常生活。 从五年前,忆起前世的记忆,知晓自己的罪孽与命运的当天起。 ──普莱朵罗耶尔艾比。我是缇雅菈的姊姊,史提尔的义姊,第一王位继承人,于五年前忆起前世的记忆。这个世界是我前世游玩的「你光」的第一代的世界,现在是游戏开始的五年前。我心爱的妹妹是主角,而史提尔与亚瑟是攻略对象。 「总之……总之亚瑟。我来说明明天的流程。务必要让仪式顺利进行……明天是骑士重大的日子。」 「……是。」 ──攻略对象共有五个人。虽然我在前世收齐了你光系列的全套,不过最喜欢的是第三代,因此关于第一代内容的记忆非常模糊。最初甚至连游戏的大纲以外完全想不起任何事。我当下能想起来的,就只有自己是主角缇雅菈的姊姊。以及── 「明天要请你多多指教了,亚瑟。」 我是游戏中最差劲、邪门歪道的最后头目女王而已。 ──在攻略对象的心中留下无法抹灭的伤痕,受人憎恨,最后被制裁。治愈攻略对象心灵的伤痕,携手对抗普莱朵女王的,就是主角缇雅菈。 相对的,倘若我没有忆起前世记忆的话,就会对史提尔和亚瑟犯下无法挽回的罪。我让史提尔亲手杀害亲生母亲,让亚瑟亲眼看着父亲与众多新兵和骑士死去。 「……是。请您多多指教。」 这么说,含蓄笑着的亚瑟笑容似乎真的很开心。 ──现在,史提尔、亚瑟以及缇雅菈就像这样和我很亲近。我看着没有如游戏中因为我而遭遇残酷的事,看似幸福的他们,真心感到喜悦。倘若得以实现,我打从心底希望他们可以一直幸福。 「走啰,亚瑟。」 骑士团长与副团长向我们低头致意后,慢慢转身。接着亚瑟也向我们问候完毕后,一边穿上单手拿着的外袍一边跟着离开了。 ──为了他们的,攻略对象的,以及国民的幸福。我身为第一公主,想要尽力而为。 我目送穿着与骑士团长等人同样白色团服的亚瑟离开,于心底这么想着。 * 册封仪式。那是骑士一生一次的荣耀。 这是身为骑士见习生的新兵正式成为骑士而举行宣誓的仪式。骑士将对侍奉的主人献上忠诚。 现在于谒见厅宽敞的空间内,骑士们列队。被严肃的气氛包覆,整个谒见厅充斥着紧张的情绪。 ──保持谦虚。 早已认可为骑士的总队骑士站在左右两侧,而在房间正中央,即将被认可成为骑士的三名新兵则跪着等候。 ──保持诚实。 而站在最前方的,是第一公主的我。 ──遵守礼节。 去年起母王交给我的重责大任。套上金色装饰的蜡烛被摆饰于房间各处,红色的地毯吸走了骑士们的脚步声,纯白的团服与铠甲反射从窗户透进室内的阳光,闪闪发亮。 ──永不背叛。 我静静吸了口气。在众多视线沐浴下,第一公主的我最初任命的人是…… ──永不欺瞒。 「亚瑟贝列斯弗德。」 ──善待弱小。 我叫了名字后,与其他骑士一起跪着等待的亚瑟缓缓站起。 ──不畏豪强。 与总队的骑士们一样,站在右侧待命的骑士团长与副团长带着紧张的表情守护着他。 ──敦厚品格。 在我的背后,是史提尔,身为王夫的父王,以及吉尔伯特宰相。虽然缇雅菈也说想在现场观礼,但这次因为年龄的关系而没有出席。 ──举止端正。 亚瑟缓缓走向前。 他踏着深红色的地毯,走过骑士团长和副团长面前。 ──成为护国卫民之盾。 亚瑟在我面前跪下。从窗户透入的光线的照射下,其模样甚至令人感觉神圣。 ──成为忠君讨敌之矛。 他把自己的剑从剑鞘中拔出,恭敬地用双手奉上。我接下剑,轻轻放在他的肩上。 ──勿忘骑士本分。 我向跪着低头的亚瑟说出对骑士宣示的话语。 在视线角落,骑士团长按着眼角。 ……嗯,他一定很高兴吧。 我一边说着,同时忆起他初次来到谒见厅的事情。时间过得真快,在那之后已经两年了。 『我也!!能够当上吗……!?像老爸那样……了不起的骑士!!』 说着这番话,哭着想变强的他就在这里。就在当时立下约定的这个场所。 不过当时脏兮兮的他已经不在了。身穿威风的铠甲,整洁体面,英姿焕发地跪在这里,是任何人都认同、了不起的骑士。 『我一定会当上骑士!在这双手能做到范围内保护您、您重要的人……老爸、老妈和所有国民……成为这种骑士!!』 他还记得吗?……不对,倘若不记得也无所谓。因为他就像这样,实现自己的愿望,成为骑士了。而无论他是否还记得,他一定会守护国民。 「汝,亚瑟贝列斯弗德,受封骑士。」 我说出骑士的宣言,将剑朝向亚瑟。随即他抬起头,双眼炯炯有神,还有点湿润。亚瑟直接缓缓地、缓缓地主动朝着剑刃亲下去。这么一来他就是真正的骑士了。 周围响起喝采。那是认可亚瑟荣登骑士,祝贺的掌声。 「……这两年,让您久等了。」 在喝采声中,亚瑟用只在身旁的我能够听见的音量低声说了。我一瞧,他眼睛湿润,带着温柔的微笑看着我。 他还记得。那个笑容就是最好的证据。真是不可思议,从两年前,我们明明己乎每天都会在史提尔练剑时见面的。 被眼泪淋湿的笑容,与两年前的他重叠了。犹如真的睽违两年重逢那般…… 由于太开心,甚至连我都不禁渗出泪水,为了隐藏这股情绪,我对他回了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欢迎回来……亚瑟。」 他回来了,与当时同样的……这个场所。 第二章 冷酷公主与离开的人 自亚瑟的册封仪式后经过一个月。 今天是我国高层召开法案协议会的日子。每年一次,在指定的日期,针对国家的法律进行改正,并对于新法律的提案、制定进行审议的场合。 一年前,我与史提尔被允许参加会议。当然,我并没有提案和做最终判断的权力,主要是为了未来而在场观摩学习。 「……普莱朵。你还好吧?」 我目送身为王夫的父王背影远去,担心看着我情况的史提尔用力来回看着那道背影与我。在法案协议会后,我被某个人物留下脚步,直到父王介入的刚刚为止,对方一直用闲聊的名义尝试说服我。 「是的,我没事喔……对不起喔,让你担心了。」 这段期间,一直按照我的希望没吭声的史提尔,带着杀气站在身边陪我……同时用手指推着眼镜的黑框。 犹如前世游戏中登场的攻略对象中的腹黑策士史提尔一般。 从相遇后,史提尔和游戏中不同,一直没戴眼镜,不过现在却戴着和游戏中完全一样的黑框平光眼镜。 那是册封仪式后过了几天,友人亚瑟赠送他的礼物。为什么要送史提尔一副平光眼镜呢?虽然这么询问了,亚瑟只主张「因为我觉得很适合史提尔」。确实很适合,我和缇雅菈也称赞他戴起来很好看。不过就算这样,竟然还特地买来当作礼物。就算只是平光眼镜,也绝对不便宜吧。 史提尔似乎挺开心的,证据就是,在那之后除了练剑以外,每天都戴着那副平光眼镜。虽然察觉的随从向史提尔进言,想要平光眼镜的话就找个专业的工匠量身订做,不过史提尔有礼地拒绝了。 史提尔似乎表示「若不是亚瑟送的,戴着也没有意义」。他们俩真的和游戏不同,感情融洽,令人莞尔,不过我也感觉游戏中的未来确实越来越近,感到十分害怕。 「普莱朵没关系的话,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么说的史提尔,瞪视父王离开的方向。正确来说,他瞪着被父王带走的吉尔伯特宰相。 水蓝色的瞳孔,细长的眼睛。与瞳孔同样水蓝色的长发绑成一束,披在肩膀的位置垂落,是我国的宰相。 他是父王这位王夫的辅佐,史提尔从许久前似乎就对他没有好感。我也在约五年前,被他微妙毒舌的言论针对过。不过当时父王和史提尔都会像现在这样介入,约两年前开始,他带着善意向我搭话的情况也增加了。 刚刚他也只是基于从他几年前就开始提倡的「特殊能力申报义务令」提案没有通过表决而遭搁置一事,「普莱朵第一公主殿下现在已深受女王陛下信赖。倘若您可助一臂之力,我认为此提案肯定能够通过」,如此尝试说服我罢了。他素来能言善道,每年关于这个法案……应该说我觉得赞成吉尔伯特宰相的人变多了。然而反对的人有史提尔、摄政的威斯特王舅、父王以及包含我在内,因此母王也不积极看待,这次关于「特殊能力申报义务令」也被搁置了。立法赋予义务让特殊能力者需主动向国家申报自己的能力,他的法案就像是要加强管束人民似的,因此我基于人权考量无法赞成。 结果,吉尔伯特宰相直到方才都一直尝试说服我,而最后也一如既往,眼神锐利现身的父王,从背后揪着他的领子,把他带走了。 我忆起,确实一个月前举办的册封仪式的庆祝会上,吉尔伯特宰相也被父王狠狠瞪着。包含我在内,所有王族出席的庆祝会上,也邀请许多高层参与。其中唯有吉尔伯特宰相一人与每一位骑士长谈。当时原本与我同样眼神凶恶的父王,宛如监视般狠瞪着吉尔伯特宰相,而首席入队的亚瑟与他开始谈话时,连史提尔也散发非常可怕的气息。我也在有段距离的位置断断续续听见两人的谈话,不过分明并非感受不好的对话啊。 『对了,亚瑟阁下有特殊能力吗……?』 『是的,我有能力。不过只能用在培育农作物上,很遗憾地,并非家父那种有助于骑士职务的能力。』 直到两年前,因特殊能力无法为骑士所用而感到自卑的他,可爽快说出这些话,令人感慨万千……对于深知前世游戏中亚瑟设定的我而言,也非常想要吐槽就是。 『这样啊。顺道一提,亚瑟阁下在市井曾见过其他少见的特殊能力者,或者听过传闻吗?』 『我想想……由于家母经营小餐馆,因此我曾听客人说过具体的能力,以及一些传闻。听说其他镇上有特殊能力者可降雨,面包店的女儿是怪力的特殊能力者,物品不见了,结果是让东西变透明的特殊能力者干的好事,以及能自由操控锁链的特殊能力者每晚掳人之类的。』 虽然四周的吵闹声让我无法全部听见,不过亚瑟知道许多传闻,让我有点意外。 『还有……我曾见过的,除了家父以外,有让水分蒸发、狙击、让头发变长,特殊能力者中常见的冰冻、喷火,或者和植物相关、通讯方法相关、治疗伤口等。……无凭无据的传闻则有做出彩虹、变成鸟、治愈疾病或将手变成手枪等。』 亚瑟逐一说出特殊能力者的传闻,而吉尔伯特宰相则专注听着。与其他骑士的谈话,几乎是同样流程。之后有其他权贵找我说话,因此没有余力偷听了,只不过至少就我知道的,谈话过程算是相当和平,然而…… 「请小心吉尔伯特。尤其日后和吉尔伯特见面时,务必要找我陪伴。」 说了这番话,担心我的史提尔,令我不禁苦笑。 就算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其他人在,他已经直唤吉尔伯特宰相的名字了。在游戏中,分明是两人共同合作、为国效力的…………………………咦? 我……刚刚想起什么了……?? 啊,我因本身回忆起的事情吃惊,当场僵住了。史提尔似乎叫了我,但我现在没有余力理会。过去我也曾经从吉尔伯特宰相身上感受到既视感,但我不晓得他在游戏中扮演的角色。然而我刚刚忆起什么了?在游戏中与史提尔两人共同合作、为国效力!?咦,那么吉尔伯特宰相果然也在游戏中登场了吗!? 我拼命翻找记忆,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更多事情了。 不行,得好好想起才行!!我紧握住摇晃我的肩膀并呼唤着我的史提尔的手。突然被回握住手而吃惊的史提尔,停下摇晃的动作。 「史提尔……你现在能够瞬间移动到吉尔伯特宰相所在的场所吗?」 我说的话,令史提尔发出「咦……」,双眼微微睁大。 史提尔在这两年间,已经能够瞬间移动自己的体重加上一位成人的重量了。而且若为特定人物,纵使不知道场所,也能够直接瞬间移动到那个人的身边。只不过若没有与那个人屡次直接会面、谈话、掌握其人物特质以得知具体感觉的话,似乎就无法实行。游戏中,主角缇雅菈遭遇危机惨叫时,或普莱朵吹口哨、打响指后,可从任何地方瞬间移动出现的场面。仔细一想,只凭惨叫声和声音就确实掌握那个人的场所并不容易。不过能够瞬间移动至特定人物所在的场所的话,就比较能令人理解了。 「是可以做到……但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 「我有事情想要确认一下,拜托你。而且尽可能不要被吉尔伯特宰相发现。」 我这么说,拜托他后,史提尔也察觉般地点头,只说了「侍女、卫兵和缇雅菈还在门后的走廊上等着呢」,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下一秒,由于史提尔使出瞬间移动,我们的视野整个改变了。 「别太放肆了,吉尔伯特!!」 视野转变后,我随即听见父王的怒吼声。我们瞬间移动后,来到父王房间的门前。没看见卫兵,恐怕父王刻意清场了吧?史提尔低声说:「虽然也能够进入房内,那么做可能被发现。」 没想到他们正在谈事情,倘若为正事,或许能够成为想起记忆的契机。虽然觉得这行为不好,我们也安静地竖耳倾听父王与吉尔伯特的谈话。 「所以说,我哪里不对了,王夫殿下?」 「你为何那么执着针对普莱朵!?从以前……她与史提尔缔结从属契约后,就一直这么做!」 我听见吉尔伯特宰相那清朗的声音。相对的,父王难得情绪激动。透过门扉也知道他火冒三丈。 「确实……我不否定以前曾针对过普莱朵殿下。若有必要我愿意道歉……毕竟当时我也有些不满呢。」 就好像已经听惯父王斥责的反应。他接着回道:「不过,这次真的只是聊得很开心罢了。」……我觉得他那种劝说法,称不上聊得开心就是。 「当时是第二年……我的愿望分明尚未实现,知晓爱女普莱朵殿下有了王位继承权……拥有预知能力后,不过几天就找出史提尔殿下这名了不起的特殊能力者,因此不小心就……」 吉尔伯特宰相的声质逐渐改变。那是低沉、可怕的声音。我能够轻易想像他嘴巴在笑、眼睛没在笑的表情。 「史提尔那时的条件仅有除了年龄与性别以外,是稀少且格外优秀的特殊能力。和你欲寻找极其限定的特殊能力者的情况不同,我当时应该也说明过了。」 「极其限定的特殊能力者」。 这句话令我和史提尔彼此对望。 孩童的我也了解。吉尔伯特宰相持续提倡「特殊能力申报义务令」就是这个目的吧。因为只要这个法案通过,国家就能够毫无窒碍地找出期望的特殊能力者了。 「是的、是的!确实这样!您并没有撒手不管,一直持续在寻找我所期望的特殊能力者!我非常清楚。而且也非常感谢!感谢为了并非王族的我们,动员国家力量,秘密派人私下收集情报,浪费国民税金的你们!!」 吉尔伯特宰相的声音越来越大声。那是从他平时的模样无法想像的声音。 「各位王族确实、确实都很仁慈。史提尔殿下信件的那件事也一样。我当时已经连续两年持续提倡『特殊能力申报义务令』,以改变特殊能力者的权利义务和我国至今的处理方针,法案却以和这次同样的理由遭到打压而搁置。相对的,普莱朵殿下不过在几天内提出了几次请求,就能私下颠覆王族的规矩,容许他与亲生母亲联络的众王族,实在仁慈无比啊!!」 那是愤怒、憎恨,宛如也将情绪朝向我和史提尔发泄般,声音响彻至门外。 我不禁想遮住耳朵,无意间转头看向担心的史提尔,意外地视线相交。「几天内……几次……?」他低喃,眨了好几次眼睛。到底怎么了? 「太大声了!我应该叮咛过要严格保密了才对!!」虽然父王用更大的声音怒吼,没想到吉尔伯特宰相比他更大声,「是啊!!因此我才一直保持沉默!!」他愤怒地回话。 「我一直忍耐着……!!向我保证一定会找出来,说我们是宝贵的朋友,同时也是你们应当守护的国民,我相信您……以及女王的这番话,为了报答两位恩情……、……尽心尽力……克尽宰相职务……!」 吉尔伯特宰相的声音迅速虚弱下来。每个声音都是咬牙挤出来一般。 父王因这句话沉默不语,没有回话。唯有听见直到方才一直怒吼的吉尔伯特宰相的紊乱呼吸声传过门。半晌,父王又开口了。 「…………吉尔伯特,我很了解你的痛苦。我和罗莎也会尽全力──」 「你怎么可能了解!!!!」 至今最激昂的怒吼声。声音大到令我甚至觉得,即使让人都退下了,或许也会有人听见。我和史提尔也不由得塞住耳朵。 「怎么可能了解……!!你又了解什么了,亚伯特!?身为友人的你说,了解我的这份痛苦!?我的……她的痛苦吗!!」 伴随吉尔伯特宰相的怒吼,房间传出物品掉落声和砸往墙壁般的声音。一想到他们在争执,我就全身僵硬。…………她?? 「上个月,我在册封仪式中见到亚瑟贝列斯弗德了……!!他听过那种特殊能力者的传闻!果然存在啊,亚伯特!这个国家有那种特殊能力者!!动员整个国家力量去寻找的话,一定能找出来的……」 「冷静点,亚伯特!从一百年前就有这种传闻了!!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 宛如求助般滔滔不绝的吉尔伯特宰相,让父王出声规劝。 「那么我该怎么做才好!?告诉我啊,亚伯特!!我该怎么做才能拯救她!?我该怎么做才能找出来!?」 他已经就像另一个人。拼命地,宛如死罪重犯恳求饶命般发出惨叫。 「所以我们也说过好几次了吧!每年都在增加搜索人数,前往其他国家时,我和罗莎也必定寻找是否有特殊能力者以外的方法!!但是都没有找到!!不过只要继续寻找下去,相信总有一天一定可以……」 「七年了……!!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七年了,亚伯特!!」 咚!又传出某种物品撞击墙壁的声音。吉尔伯特宰相的声音甚至令人感受到杀意般的情绪。 「她!……玛莉安娜……!…………她已经,只剩……一口气了……」 碰咚!这次是碰撞地板的声音。大概是吉尔伯特宰相跌坐在地的声音。即使如此他的声音也毫无力道,而且严重颤抖。 「还……找不到吗……!?为什么找不到呢……分明有那么多类似的特殊能力者呀……」 呜咽声。光听见那颤抖的声音,连我也胸口痛了起来。父王顾虑地叫了他:「吉尔伯特……」不过没有听见任何回应。 「只要……一个人就好……!只要能够找到……一个人的话……」 硬挤出声的最后,吉尔伯特宰相发出悲哀的叫声。 「找出能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 那一瞬间。我体内的记忆又……复苏了。 「……找~到你们了。」 有人笑了。那是刻意做出的,惹人厌的笑声。 「女……女王陛下……!?您为、为什么……在这里……!?」 吉尔伯特宰相睁大眼,浑身僵硬。他面色铁青,手静静发抖的模样表示他非常害怕。 「因为你每一天都不断向我提议莫名其妙的法案吧?在今天的法案协议会上也烦死人了……那种法案成立的话,许许多多特殊能力者将引人注目,而像我这般特别的特殊能力者不就变得不起眼了吗?」 少女伸手拨开一头卷曲的鲜红色头发,以理所当然的态度这么说。她露出奸笑,俯视着在床边双膝跪地的吉尔伯特宰相。 「吉尔伯特。不可以在我的城内私藏东西喔。这里可不是下级层贱民的杂物间……对哦……你现在当到宰相了呢。不好意思哦?」 ……对了……。……那是我。 「女王陛下……请听我说。她……玛莉安娜由于有些缘由,因此从前任女王与王夫时,就于此接受看护……」 「我知道。我全都让史提尔调查过了。」 她似乎听不下去,打断了竭力请求原谅般说明的吉尔伯特宰相。 ……年纪还好小……她……不是……现在的我。 「她染上了特殊的疾病……当然,传染的可能──」 「是啊,不会传染吧?所以父王与母王才让她留在王城内。」 以天真无邪、稚嫩的声音冰冷诉说。吉尔伯特宰相说了「那么……!」,抱持希望地抬起头。……我没看过……这样的吉尔伯特宰相。 「可是我不喜欢。怎么能把这种病原体放在我的宝贝王城内呀!」 视线前方……是个女人。在光的反射下,看不清楚长相。纯白的床,纯白的床单,纯白的……令人不晓得是否还活着的肌肤,这样的一个人。 病原体……!?她没有怜悯惊愕的吉尔伯特宰相,继续说道。 「那是没有治疗方法,原因不明的疾病吧?那么处分掉当然是最好的决定啊。」 「怎么会……!!」 吉尔伯特宰相声音沙哑,攀附在比自己矮小许多的少女身上。而她宛如沾到灰尘般甩开对方,对自己身旁的少年出声。 「史提尔,处分这个病原体……」 「请等一下!!」 吉尔伯特宰相握住少女手臂。甚至承受女王冰冷的视线,拼命诉说。 「我有治疗的办法……!!」 那是强而有力的眼神。完全没眨眼,细长的眼睛目不转睛看着她。在女王开口前,吉尔伯特宰相滔滔不绝地诉说。 「就是我从以前所提倡的『特殊能力申报义务令』!!只要通过那个法案的话,就能够找出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一定能治好她的病……!!因此请您批准法案的制定,取消原本搁置的决定!!」 「……噗!」 对着拼了命以认真表情诉说的吉尔伯特宰相,是不符合现场气氛的爆笑声。 「啊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你说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那当然只是区区谣言啊!」 她的笑声没有停歇。她像个小女孩,以不优雅的笑声嘲笑眼前的男人。 「没这么回事!!我国有各式各样的特殊能力者!有好几名性质类似,能治疗伤口的特殊能力者!因此应该至少会有一个这样的人……!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 纵使遭受少女轻蔑,他也露出坚定的眼神。而少女的……我的笑声也没消失。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残酷的笑声不断回响。 「哈哈……哈哈哈!……啊啊……真有意思。……好啊。那就不处分那个病原体,按照你的期望制定那种法律吧。」 不像个少女的丑陋笑容。看似诡异,甚至令人可以干脆认为那个模样是个怪物。相对的,欢喜的吉尔伯特宰相双眼发亮说「真的吗……!?」,令她嘴角更加往上扬了,说:「不过──」 「只要你愿意揽下宰相加上过世父王的工作,做双倍的工作也不抱怨,勤奋工作个五年的话。这么一来五年后,我就在法案协议会正式批准制定那个法案。」 怎么可能……!王夫的公务和宰相的工作,加在一起可不是普通的多。只凭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 「我知道了!请交给我吧,属下吉尔伯特巴特拉。将全心全意做好这些工作……!!」 他如祈祷般手指交错,点头。说了好几遍感谢。 …………不可以。那么做无法拯救那个人。通过这个法案的话,除了你,连大批国民也会陷入不幸。吉尔伯特宰相,拜托你,不要这么做。因为你将是最为后悔的人。 吉尔伯特宰相、吉尔伯特宰相、吉尔伯特宰相、吉尔伯──………… …………吉尔。 「……普莱朵,你没事吧?」 史提尔看着我的脸。今天的脸色不太好呢,这么担心的他,让我挥动双手并笑着蒙混过去。 「我没事喔,史提尔。我似乎睡得不太好……」 「你做了什么梦吗?王姊。」 做恶梦的话,最好说出来比较好喔。这次连缇雅菈也直盯着我瞧。 「谢谢你们。史提尔、缇雅菈……不过很可惜,我不记得了。昨晚大概睡得不太好。」 我清醒后,不记得任何事,仅一直流泪。昨晚我一直回顾吉尔伯特宰相与父王的谈话,因此睡不着。史提尔低声在我耳边询问「是吉尔伯特的事情吗?」他真敏锐。我也老实地轻轻点头承认。 昨天,听见吉尔伯特宰相与父王的谈话后。我与史提尔在被发现前瞬间移动回到缇雅菈等人的位置。虽然和史提尔约好这件事绝对要保密,不过在那之后,当时吉尔伯特宰相悲恸的叫声一直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由于前世的记忆而忆起的,吉尔伯特宰相的存在也是。 和亚瑟当时一样,回想起一件事当下,关于吉尔伯特宰相的庞大资讯便一鼓作气流入脑中。我回到房间后一一整理每个记忆,真的非常辛苦。 毕竟他是个十分复杂的攻略对象。 吉尔伯特巴特拉。他是「你光」的攻略对象。 而且是攻略所有角色后才可游玩的隐藏角色。相对于国家头脑最好的腹黑策士史提尔,他是非凡的天才谋略家。不仅是一位干练宰相,更是欺骗他人、操控情报、让事情随心所欲发展的天才。在游戏最后他的路线中,除了他自己,也让至今攻略的其他角色加入我方,携手打倒普莱朵。他驱使一切也无法随心所欲使唤的人,在游戏中仅有最后头目的普莱朵。 而过去我完全没察觉他是攻略对象也无可奈何。除了我本身对系列第一代的记忆模糊之外,另有三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他是隐藏角色。 第二个原因。唯有他的恋爱要素十分薄弱,让人很难留下深刻印象。攻略对象和主角缇雅菈至少绝对有接吻场景,然而只有他顶多亲吻手背,连谈情说爱的场面也没有。戏剧性要素已经够少了,仅在游戏中期由原本含蓄的缇雅菈主动说「我来带你见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色」,牵住他的手罢了。毕竟是隐藏角色,剧情线也比其他角色更短,整体而言欠缺张力。 第三个原因。游戏中他的模样比起亚瑟和现在的差异更大。并非单纯只是年龄较年长的程度。 因为在游玩其他攻略对象时,他的外表一直维持老人的模样。偶尔短暂登场的另一个外表,是比主角缇雅菈年龄更小的十三岁神秘美少年。作为隐藏角色攻略他时,也几乎是这个模样。他自称「吉尔」,是身分不明的美少年,在攻略途中会阐明他的真面目与内心的黑暗。 虽然他的恋爱要素薄弱,偏偏过往遭遇十分沉重。 吉尔伯特宰相原本是出身下级层的平民。在这个国家想出人头地进入高层,需要的比起家世,更看重特殊能力。他本身拥有罕见的特殊能力「年龄操作」,加上超乎常人的努力与才华,因此爬上宰相的位置。一切都是为了让超越身分爱着自己的未婚妻幸福。 不过他成为宰相几年后,未婚妻生病了。呼吸困难,且身体被冰冻般的寒冷不断折磨,最后连四肢也无法自由行动的恶性化疾病。那是只在我国发病的怪病。接着在女王与王夫的关照下,便将她藏在王城深处看护。只有少数人知道这间房间,这是为了有朝一日治好她的病。 然而两年后,保护他们的王夫与女王过世,成为新女王的普莱朵知道未婚妻的存在了。此时他答应揽下五年份的劳动,相对的和女王立下约定,将制定为了未婚妻的命与自己的未婚妻而欲找出目标特殊能力者的法案。在普莱朵随心所欲渡日的期间,实质上由摄政的史提尔与兼任王夫和宰相业务的吉尔伯特让国家运作。 五年后,如同约定,法案通过表决,正式立法订定,然而隔天吉尔伯特宰相的未婚妻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他的地狱还没结束。该法案制定的几天后,掌握所有国民特殊能力的普莱朵接着独断独行制定了可怕的法条。由于这个情况,在游戏开始前,弗利吉亚王国曾一度血流成河。 吉尔伯特宰相由于本身提议的法案的罪恶感,以及失去最心爱未婚妻的冲击,让他年龄操作的能力变得只能成为年迈的老人,或者初次见到未婚妻的十三岁模样。 隐藏角色路线开放后,在最初的选项,出现让缇雅菈「逃出远离的塔」的选择。选择后,缇雅菈把床单和窗帘绑在一起,做成绳索后,从窗户逃离,此时遇见神秘的少年吉尔,在他的帮助下成功逃往街区。接着与他共度的时光中,知道他内心的伤痕,治愈了他,在游戏结束后的画面中,出现取回原本成人模样的吉尔与满脸幸福和他微笑对看的缇雅菈。 游戏中自报的「吉尔」名字,原本是未婚妻叫他的昵称。即使是假名,也让缇雅菈这样叫他的缘故吗?抑或把虽然身为第二公主却不骄纵且心地善良的她,与爱着身分差距自己的未婚妻重叠了?吉尔逐渐被主角吸引。游戏中,「结果……我终究没有找到能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表情自嘲地喃喃自语的吉尔,以及露出悲伤的眼神揪着他衣袖的缇雅菈,那画面非常美丽。现在回想起来,结局比起恋人,更给人兄妹或父女般的感觉。也是啦,若说那是成人间的稳重的恋爱,看起来也颇有这回事就是。 总之,现在最为担心的,就是拯救吉尔伯特宰相未婚妻为止的时间。 未婚妻过世,是游戏中父王与母王身亡的五年后……也就是今年。而法案制定的隔天……那就是吉尔伯特宰相未婚妻身亡的日子。 我重新理解现状,静静地吞咽口水。我是第二年参加法案协议会。我总动员至今为止的知识,在头脑中整理状况。即使在协议会通过法案,之后正式制定为止的期间,每个法条都不尽相同。事前通知国民,为了做各种准备而隔了充裕的其间后,法条才正式生效。在我国,长则通过后一个月,短则约一周生效吧? 法案协议会是昨天举行的。游戏中,昨天一定通过了「特殊能力申报义务令」吧?那么时间再长,顶多一个月。昨天吉尔伯特宰相也说,未婚妻只剩一口气了。那么最糟的情况可能就是今天算起的一周后过世。思及此── 「…………?怎么了?从刚刚开始,王城里就很吵闹……」 缇雅菈的声音让我回神。确实留意的话,王城内莫名吵闹。甚至可听见匆忙的侍女或随从等佣人及卫兵四处奔走的声音,以及叫唤他人的声音。在王城内,尤其是我们生活范围的王居内吵成这样并不常见。 「!!普莱朵!史提尔!缇雅菈!」 突然被叫唤名字,回头一看,那是父王。他难得上气不接下气,朝着我们跑来。 「父王。这么吵闹,到底怎么了?」 他还带着护卫和随从。他前来见我们时大多独自而来,因此很少见。父王来到我们面前后,调整呼吸,缓缓抬起头。 「……吉尔伯特……。……你们是否见到吉尔伯特宰相了?」 吉尔伯特宰相??昨天到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除了我,史提尔和缇雅菈也没见到他。我们三人这么说后,父王重重吐了口气。 (插图005) 「是吗……。……你们三人现在立刻回房间。 一定要带着护卫,被这么命令,我们三人不解偏头。 「父王,发生什么事了吗?吉尔伯特宰相怎么了?」 这次史提尔询问父王。吉尔伯特宰相,他这么说时,眼神锐利。 「是啊……其实吉尔伯特宰相一大早就不见踪影了。王城内完全没看见他。目前已经动员王城内的人寻找……」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有绑架或者他人入侵等异常事态的可能性。理解状况的我没有说话,对父王的话静静颔首。 「当然也有他无故外出的可能……总之,至少在了解事态、或吉尔伯特宰相返回为止,你们都要待在房间。」 父王这样说,叫来附近的卫兵,命令他引导、护卫我们回房间。 「父王!」 被卫兵围住时,我叫住父王。 「可以让史提尔和缇雅菈一起来,三个人待在我房间吗!?」 虽然父王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不过多亏史提尔和缇雅菈随即附和:「我担心王姊。」「我也是,和王姊、王兄待在一起比较安心。」父王总算答应了。 「……谢谢你们。」 父王带着随从和卫兵一同离去后,我低声在两人耳边道谢。 第一公主,我的房间。现在这里比平时的戒备更为森严。毕竟三名王族待在同一个场所,当然会这样安排。 房间窗户下安排了十名卫兵,而跟着史提尔、缇雅菈以及我的大多卫兵几乎站在房间的门外。而房间内,我们请求「想要三人私下相处」的结果,仅有经常跟随我的卫兵杰克待在房间内的门前守着。其他唯有常跟着我的侍女玛莉和洛蒂而已。其他侍女则和卫兵一起待在走廊待命。沉重的窗帘也整个遮住窗户,因此心情上有点喘不过气。在房间内,我和史提尔、缇雅菈在把厚重的书籍放在地毯上代替桌子,把纸张放在上面,开始笔谈。 『王兄,不跟父王说你的特殊能力能够前往吉尔伯特宰相身边吗?』 缇雅菈最先写下了可爱的字体,而史提尔面无表情地快速书写了回答。 『是啊,谢谢你遵守约定,缇雅菈。普莱朵,谢谢你。』 他的字让我和缇雅菈一同抬起头,朝着史提尔点头,回了他笑容。 这是我们与亚瑟四人间的约定。史提尔本人希望保密能够瞬间移动至特定人物的身边。「以防万一,我想当做底牌」他是这么说的。 『那么该怎么办呢,普莱朵?』 史提尔询问了我。他的意思是,若有需要则用特殊能力找出吉尔伯特。我思考了一会儿,提笔写字。 『总之先观察情况吧。』 假如真的是绑架的场合,比起我们这几个小孩,交给一般卫兵处理比较好,若事态严重,则会请托骑士团。倘若单纯只是自行离开王城的话,他大概有事情处理吧?假如我们介入后让事情恶化,那就糟了。 我的文字令史提尔和缇雅菈也点头同意。 『吉尔伯特宰相……希望他平安无事。』 缇雅菈柔弱的字这么写着。她的表情也很消沉。不过此时史提尔便继续快笔写着。 『是啊……我反而担心他是否在做些坏事呢。』 不愧是史提尔,完全不留情面。 不过,思及吉尔伯特昨天的样子,会这样担忧也无可奈何。 不晓得情况的缇雅菈读了史提尔的字后,「咦?」地叫出声。接着史提尔抬头,眼神询问我的意见。他在确认是否可对缇雅菈说。缇雅菈是第二公主,我认为已经是这种情况了,说明清楚比较妥当。我点头后,史提尔便静静地对缇雅菈笔谈。用文字仔细说明昨天的状况。缇雅菈沉默地开始读起书写的内容。 史提尔和缇雅菈真的都很贴心。每次像这样发生事情时,一定会询问我意见、确认想法。刚刚我提出想三个人聚在房间时,也配合我的说词,现在也像这样把选择权交给我。他们俩其中之一登上王位时,一定也能好好倾听国民的想法。相对的,说到游戏中的普莱朵完全不听身边的意见,增税、处决、人事、战争、同盟、惩罚和法律等任何事情都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独自决定了一切。至少听听摄政的史提尔、吉尔伯特宰相和高层的意见啊──…… …………咦? 我猛然对自己想到的事情觉得不对劲。我产生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在思考汇整前手就抖个不停了。 任何事情都独断独行……? 我颠覆了过去视为前提的思考,全身不舒服的汗水流满了全身。 吉尔伯特宰相未婚妻死亡是「特殊能力申报义务令」制定的隔天。而吉尔伯特宰相与普莱朵立下约定,是五年前法案协议会的日子。那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抬头,双手捂住嘴,当场僵住了。虽然察觉我异状的史提尔与缇雅菈问我怎么了,但我没有余力回应。 没错!!穷凶恶极、唯我独尊的最后头目女王普莱朵怎么可能聆听他人意见,或在乎国民的困扰和混乱!!决定在当天处死的话,就于当天执行!决定在当天解除同盟关系的话,就于当天公然决裂!决定在当天出兵打仗的话,就在当天动员开战!!说到那个女人!我!分明就是那种女人啊!! 别说一个月了,连一周也等不下去吧!决定在当天法案协议会通过的话,当然就会在当天制定啊!!说起来,其后将吉尔伯特宰相逼入绝境的那条法案,也不会走法案协议会的流程,决定的话就会在当天立即实施啊!!也就是说…… 吉尔伯特宰相的未婚妻,将在今天过世。 * 「……这里就是平民区……」 我只转动脖子,看向四周。过去曾在马车中眺望,不过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由于人待在建筑物上,有风吹过,吹起深红色的外袍。 「……的暗巷内。我们人在屋顶,从这里往下看的话比较安全,且确实能听见对话……再蹲低一点。」 史提尔这么说,牵住我的手。由于我的衣服显眼,他更加顾虑我了。虽然为了遮住长相,我用布条遮住嘴,不过与史提尔漆黑的团服相比,我再度感觉自己的衣服很华丽。我按照他所说的蹲下身,用盖住嘴边的布也好好遮住了脸。 在那之后,我向担心我的两人道歉,简单以「预知」的形式说明事情。吉尔伯特宰相想拯救未婚妻玛莉安娜。以及她将在今天身亡。 被史提尔的瞬间移动带到特定场所的我,已让洛蒂和玛莉帮忙换上方便行动的衣服。史提尔也瞬间移动到没人在的修练场,换好衣服后,带了两把练习用的真剑回来。 我们向洛蒂、玛莉以及杰克请求,为了带回吉尔伯特宰相,希望他们对我偷溜出房间视而不见。由于得隐瞒史提尔能够瞬间移动至特定人物身边,「无法告知原因」,老实说这样请求他人实在蛮横。一开始卫兵杰克没有点头答应。不过缇雅菈会乖乖待在房间等着,而史提尔也陪着我,承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在时限前回到房间,三名王室成员都低头这样拜托了,他们总算允许我们在时限内离开房间。……万一被发现的话,或者事情闹大的话,三人或许会遭受严重的处罚吧。比起我,他们自己分明最清楚的。真的再怎么道谢都不够。等吉尔伯特宰相的事情了结后,我得另外向他们三人道谢才是。 杰克在我衣服换好为止,一直朝着门的方向监视是否有人过来,而洛蒂和玛莉也非常担心,不过说了「我们相信普莱朵殿下的话」,赶忙帮我换装。 我换上了玛莉与洛蒂缝制的战斗服。 从册封仪式后过了约一周左右,缇雅菈向玛莉和洛蒂请求,赠送给我们的衣服。在丝袜上穿上短裤,还穿着长到遮住脚的深红色外袍。与史提尔的衣服颜色不同,双方都类似总队骑士的团服,一开始看见时,连亚瑟也大吃一惊。 最后,准备结束后的我在出发前一刻,和洛蒂、玛莉、杰克三人讲好说词,万一回来之前就被人发现偷溜的话,要说是我耍任性威胁的。我们也再次态度坚定表明,一定立刻返回。 「……你能看见吗?普莱朵。」 压低声音,从暗处用手势指示的史提尔手指的前方。是吉尔伯特宰相。他身边站满明显散发非法气息的男人们。我点头后,史提尔喃喃说「最初瞬间移动时,只有吉尔伯特一个人……」也就是说,是史提尔发现吉尔伯特宰相后,在我们准备结束为止的几分钟内聚集的。在这些多人面前也不方便说服他。 「所以?只要找到你指定特殊能力者的话,要求多少钱都没问题?」 一个男人笑着说。那是一名虎背熊腰的壮汉。其他男人大多也是类似的模样。看来他们就是……流氓这类人吧?吉尔伯特宰相身穿长袍遮住外表,和我们一样,用布遮住嘴。从长袍边缘,几丝淡蓝色头发垂落。 「是啊,只要是我能支付的,什么都可以。」 穿长袍的男人回答了。从声音听来,果然是吉尔伯特宰相。 其他男人询问是否真的有钱后,吉尔伯特宰相拿出超出手掌大小的小袋子。打开袋子,让他们看里面。所有人都「哦哦哦」地出声。金额大概多到只过普通生活的话,一辈子不用烦恼钱了吧? 「这个男人每次都确实付钱,我可以保证。毕竟是城内的大人物。」 另一个男人笑着说。这次是双手手臂上有刺青的男人。以前世的说法就像非法赌场那种风貌。他一边抽菸,「不过这次可真多钱」一边这样补充。 「这些钱就给最先带来我想找的特殊能力者的人。想要可以另外要求奖赏,我也愿意支付。」 吉尔伯特宰相边这么说,把小袋子收到衣服内。 「用什么方法手段就交给你们决定。就算是贩卖人口的情报,只要情报属实,我现在就支付款项。」 ……原来如此。也就是要花钱雇市井流氓寻找吗?这种做法确实不差。熟悉这种地下管道的人们或许知道更多传闻或情报,也晓得运用各种方法。不过,不问手段或贩卖人口等危险用语令人在意。 …………不过。 我紧握住拳头。视线前方的男人们说「所以要找什么?」,靠近吉尔伯特宰相,要他说出目标特殊能力者的细节。 「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我会给予找到的人任何奖赏。」 吉尔伯特宰相只说到这里。 因为在那一瞬间,四处响起笑声。 噗哇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几乎所有人都捧腹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就算吉尔伯特宰相怒吼,笑声也没有停歇。 「治愈能力的特殊能力!?哈哈!!是哪本故事书的童话啊!!」 「出手这么豪爽的大爷似乎想看妖精呢!!」 「是不是和治愈伤口的特殊能力者弄错了,官老爷!?还是说王城的官老爷在帮传闻中的任性公主跑腿呀??」 没有人把他的话当真。吉尔伯特宰相的手因愤怒而抖动。不过他们的反应也不在话下。说到治愈伤口的特殊能力者,我国中确实有几人。虽然治愈速度不同,在我国并非稀奇的特殊能力。不过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就不同了。过去并没有文献有所纪载,虽然听过以这种能力者为题材的故事或传闻,不过没有人真的见过。以前世而言,就像是直接跳过还有点风声的超能力者或灵媒,直接要人去找魔法师一样。 「你们不想找吗……!?」 刚刚那名刺青的男人说:「该不会过去你一直在找的能力者就是这种人吧?」表情惊讶。虽然那些体格壮硕的男人还在笑,不过已经有些人离开,也有人认为浪费时间而生气。 「不打算找的话,就没你们的事了!!我去找其他人!」 吉尔伯特宰相这么说,转过身子欲离去时。 「等一下。」 浑身肌肉的男人阻止了他。 「难得把我们叫来这种地方了。留下那个小袋子。」 他露出惹人厌的奸笑。看到这个情况,手臂刺青的男人摇摇头,没说任何话就离开了。 「别开玩笑了,这笔钱是奖赏。我没钱付给派不上用场的人。」 喀叽,传来咬牙声。同时吉尔伯特宰相散发惊人的杀气,连躲藏的我与史提尔都感受到了。 干掉他,是这句话先说出口,还是浑身肌肉的男人先挥出拳头呢?彪形大汉的拳头揍向吉尔伯特宰相。 ……就在碰到的前一刻。男人在半空中转了一圈。 吉尔伯特宰相扭动身体往一旁闪避挥向自己的拳头,直接从一旁握住拳头,趁势将男人摔出去。咚,沉重的声音与震动甚至传到这里。相对瘦弱的吉尔伯特宰相把体格大他三倍的男人摔出去,令周围的人一片错愕。 不过当然会这样。吉尔伯特宰相的特殊能力只有年龄操作。被交付辅佐工作的他除了学识,怎么可能不擅长防身术。他除了特殊能力者的条件以外,可是光靠自身努力就爬到宰相位置的人。 吉尔伯特宰相看也不看摔出去的男人,打算直接离开而背对众人迈开步伐。 「混帐……!!」 另一名男人这次拿出匕首。他把匕首握在胸前,冲向吉尔伯特宰相。不过依然背对众人的吉尔伯特宰相用手刀把男人的匕首敲落,这次用膝盖踹向他的心窝。呜哇,男人吐出一大口气后,直接失去意识,瘫软倒地了。 「我赶时间,一个一个打倒太麻烦了……想打的话就一起上吧……!!」 他的后半句话给人的感觉太厉害了。 那些男人有些恐惧地止步,接着大声喊着怎么能输,展开攻击。相对的,吉尔伯特宰相就像发泄自身的怒气般,把男人们摔出去,用膝盖顶向要害,用手刀敲击通过身边的男人们脖子。 好厉害。那些男人大概比我两年前在山崖打倒的袭击者更强吧? 而很快地,只剩下两个人还没打倒的时候。 「混帐……可恶啊啊啊!!」 最先被吉尔伯特宰相摔出去的男人清醒了吧,躺在地上就去捉吉尔伯特宰相的脚。吉尔伯特宰相察觉时,双脚已经被他紧握住了。当他赶紧朝向男人脖子挥下手刀给予重击时,剩下的两人一齐握着匕首朝他冲过去。 我们旁观到这里就忍不下去了。 「史提尔!!」 我用力握住史提尔的手的瞬间,没有等到回答,我与史提尔已经瞬间移动至男人们的正上方了。掉落的同时,我们俩各自踢了不同男人的头一脚。他们直接倒下,用力滚动到吉尔伯特宰相面前的其中一名男人被我扭过手臂,另一个男人则由史提尔用剑指着喉咙,封住了他的行动。 「你们是……!!」 已经让夺走自己双脚自由的男人昏过去的吉尔伯特宰相,惊讶地出声。 「我是来找您的。您在做什么呢……虽然也不需要问了。」 以冰冷的声音开口的史提尔,给予捉到的男人脖子一击,让他昏过去。接着顺势从我扭过手的男人背后锁喉,夺走意识。 「那身衣服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王姊预知了,我在每个巷子瞬间移动找到您的。」 史提尔一边拍着衣服上的灰尘,一边呼吸般地对吉尔伯特宰相的疑问回了谎话。接着他用手指调整眼镜的位置,恶狠狠地瞪过去。 「因为王姊有事想跟您说,因此我把她带过来了。」 双眼寄宿平静的愤怒与轻藐的史提尔那番话,令吉尔伯特宰相拿下遮住嘴的布,脸色发青。 「请等一下!!假如是指我擅自离开王城,与匪徒交易的事情,我愿意道歉!!若有必要也愿意接受惩罚!可是请您、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领悟了无法从史提尔的瞬间移动逃跑吧?他向后退了一步,拼命辩解。 「吉尔伯特宰相,冷静下来听我说。」 我尽可能让声音传到吉尔伯特宰相耳中,缓缓提高音量。 「我预知了。您的未婚妻……玛莉安娜小姐这样下去,将在今天过世。」 我这么告知的瞬间,他哑口无言。血色从脸上褪去,下一秒,「怎么会……!!」边说边快步走向我。 「而且,就算『特殊能力申报义务令』通过了……就算大量动员那种黑道份子,您也无法找出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绝对找不到。」 这是残酷的事实,或许不需要说出口。不过为了责怪他这次的行动,我必须说出来。毕竟在前世的游戏中,直到最后都没有透过「特殊能力申报义务令」找出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 「为什么……!!」 「我预知了。我就是知道。」 我清楚告知后,吉尔伯特宰相伸出手,欲捉住我的肩膀。不过在碰到前,史提尔便从一旁用剑指着宰相的喉间。 「别想碰王姊,太放肆了。」 他用如剑刃般锐利的声音告知后,依然举着剑,快速走到我和吉尔伯特宰相之间。 「……呜…………玛莉亚……」 颓然跪地。当场茫然地膝盖跪地的吉尔伯特宰相,我缓缓开口对他说。 「吉尔伯特宰相,请冷静点听我说……」 「史提尔殿下!!请您用瞬间移动把我带回王城!!我必须快点、快点回到她身边……」 我的话似乎完全没传到他耳中,这次他攀着用剑指向自己的史提尔大叫。……他的模样并不寻常。史提尔只用眼睛往下看着吉尔伯特宰相,静静扭曲嘴唇。 「您打算为了自己修改国家的法律,甚至无故放弃父王的辅佐职务,离开王城接触不法之徒,还打算不择手段……不仅如此,甚至还打算用上我国禁止的贩卖人口行径呢。」 史提尔的话如冰一般冷冽。他的表情就像对吉尔伯特宰相没有一丝一毫同情的余地。其言话与表情布满轻藐的史提尔,令吉尔伯特宰相完全说不出话来。 「而且,听您刚刚朝着那些男人的口气。倘若与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交换的是我国的机密情报、母王、父王、我或缇雅菈……最重要的是希望交出王姊性命的话,您肯定毫不犹豫地交出去吧,吉尔伯特?」 史提尔的眼睛逐渐染上杀意。大概一直忍耐的情绪在这个状况开始满溢而出了吧?连我说了「史提尔」对他搭话,却难得听不进去。当我烦恼该说什么时,史提尔的嘴中地吐出的攻击也没有止住。 「我还有其他事情想对您说。不过……现在只问这个就好。您想回去王城吗?是作为承认所有罪行的罪犯吗?那么现在我立刻就用特殊能力把您瞬间移动到地牢里吧!还是说您以为不认罪,被父王责怪的程度就能受到宽恕?倘若不是罪犯,那么我也不需要带您走。您就直接走回去吧。无论如何,您的未婚妻可以视为犯罪动机,由我来──」 「史提尔!!」 这次我使出丹田的力气大叫。 那一刻,史提尔回过神,抖动了肩膀。过一会儿后,推着镜框的史提尔转头看向我。那是我未曾见过的表情。憎恨与愤怒扭曲了他的脸,然而他的眼神就像快要哭泣似的。 吉尔伯特宰相垂下头,当场紧握拳头僵住了。他以声音沙哑、颤抖地呼唤着玛莉安娜的名字。 「为什么……?普莱朵……对这种、这种人……为何还要给予慈悲!!」 举着剑的手在颤抖。假如稍微刺激他的话,会直接刺杀吉尔伯特宰相似的。我沉默着,碰着他的手要他放下剑。 怎么办?我在前世的游戏中看过……他这种眼神、表情。在缇雅菈的生日宴会前一天,因普莱朵的命令让他杀了母亲时的表情一样。 「为什么……!!这个男人连普莱朵……无论谁都打算牺牲!!他根本不在乎伤害国民和国家吧!!」 现在应该当场杀了他,我觉得他是这个意思。他本人也一定无法冷静判断。 「对不起,史提尔。就算这样,吉尔伯特宰相……」 「这个人!!不是普莱朵可以相信的那种人!!直至今日他都是满脑子只想着踢下你或利用你的肮脏大人!!过去也是……过去也……呜……」 说到这里,史提尔咬紧牙,泪水从眼中渗出。 他模样痛苦无比,就算知道现在必须优先处理吉尔伯特宰相的事情,我也忍不住抱紧了面前的史提尔。我双手包覆快哭出来的史提尔的脸,把他拥入怀中,直接轻轻摸了他的头。 「对不起,史提尔。就算这样,他依然是我深爱的国民。」 我这么说后,史提尔的双手回抱住我的身体。喀嚓,原本指着吉尔伯特宰相的剑掉落地面,发出声响。 「呜……那个人……伤害了你……!!从很早以前……就在毁谤你的名声……对你……不断、不断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一直……」 都是这个男人的错。我拥抱着忍耐泪水流下的史提尔,大概理解了。 他一定是为了我而憎恨。 「谢谢你,史提尔。你一定一直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守护我呢。」 谢谢你,我屡次抚摸他的头。在这么做之中,他紧抱着我的手放松力道了。 最后,宛如排出毒气般,缓缓松开双手的史提尔拿下因泪水模糊的眼镜,用袖子边擦拭眼睛边小声对我说「不好意思」。 ……太好了,是平时的史提尔。 我转头看向吉尔伯特宰相,他整个人跪倒在地,无法动弹的样子。膝盖着地,口中依然喃喃念着玛莉安娜小姐的名字。 「吉尔伯特宰相,现在就用史提尔的特殊能力将您──」 「普莱朵殿下。」 他这次握住我的手臂。我感到背后史提尔行动的气息,摇头拒绝了。这段期间,吉尔伯特宰相也用祈求般的声音向我继续诉说。 「我已做好心理准备,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因此请务必让她──」 请您不要让她染上污名,就算没有继续听下去也晓得他想这么说。吉尔伯特宰相现在也一脸快哭出来的歪斜表情,拼命攀着我,不禁连我也扭曲了表情。他平时的优雅姿态就像假的一样。 他一定已经失去理智了。 倘若神智清楚的话,那么聪明的吉尔伯特宰相,至少应该晓得不可能以万恶根源的理由制裁普通病人,是史提尔因愤怒脱口而出谎言才对。 我决定对他说出从刚刚开始屡次想对他说出的话。 「仔细听好了,吉尔伯特巴特拉。」 我双手扶住他的脸固定,以让他看着我的双眼。我目不转睛盯着、对上他那澄澈的水蓝色眼睛。他的表情犹如现在等待死刑的宣判。 因此我一字一句清楚告知。对于自己犯下的罪,以及连死刑都接受的他。 「我原谅您,以及您的未婚妻。」 「……!?……什么……」 吉尔伯特宰相的表情无法置信,没有变化。他的双手发抖,嘴巴微微张开,但动也不动。 「只不过有条件。请带我们到您未婚妻的所在地。所以现在按照我的指示行动。」 他听见这番话后,频频点头。他真的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那细长眼睛没有从我身上移开。 「史提尔。先用瞬间移动把吉尔伯特宰相带回王城。之后你和我一起回到房间。吉尔伯特宰相向王城里的人报告平安无事后,请过来我的房间。」 吉尔伯特宰相以强而有力的眼神回答了我,遵命。 史提尔眉头紧皱并碰触他,那瞬间吉尔伯特宰相消失了。他厌恶似地把手掌摸到的地方用衣服擦拭,接着温柔地牵起我的手。「刚刚真的非常抱歉。」他边这么说边微微垂下眼,我轻轻伸出左手摸了他的左脸。 「谢谢你为了我生气。」 满怀感谢,发自内心露出笑容。接着史提尔一度双眼瞪大,随即移开视线,最后浮现有点难为情的表情。 纵使并非全部,我也晓得史提尔生气的理由。身为王族,史提尔一定是正确的。不过我因前世的记忆得知了吉尔伯特宰相的未来和过去。因此我实在无法恨他。 因为他已经痛苦无比了。 我缓缓握住牵住我的手,史提尔也随即回握住。下一秒,我的视野从暗巷转变成熟悉的房间。 「普莱朵殿下!!」 「王姊!王兄!!」 视野转变的同时,侍女洛蒂、玛莉,卫兵杰克,以及缇雅菈的声音。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平安回来了喔。」 我抱紧缇雅菈,对洛蒂等人笑着。四人也都安心下来,对我笑了笑。 「吉尔伯特宰相怎么样了?」 缇雅菈抱着我直接抬起头询问。不过在我回答之前,房间外先传来啪躂啪躂的吵闹声。 宰相,您跑哪里去了?请等一下,殿下在找您。在各种声音中,响亮的脚步声朝着我的房间而来。我们也赶忙跑出,让杰克打开门,来到走廊后,吉尔伯特宰相正好喘着气来到我的房间前。在房间前待命的卫兵们睁大眼且阻止吉尔伯特宰相,而侍女们捂住嘴往后退。 「普莱朵殿下!!」 看见我的吉尔伯特宰相大叫。我颔首,给了史提尔暗号。 「吉尔伯特宰相平安回来了呢!那么正如父王允许的,我们要离开房间了!!」 我这样大叫让卫兵们听清楚,半强硬地和史提尔跑出房间。我握住被卫兵挡下的吉尔伯特宰相的手,直接把他带走。 「史提尔!让我瞬间移动离开!这段期间你和吉尔伯特宰相一起前往玛莉安娜小姐的地方!!到达玛莉安娜小姐的房间后,过来接我!」 「我知道了。可是普莱朵要去哪里……!?」 史提尔问了,我清楚告知希望让我移动的场所。总之现在没时间了。游戏中吉尔提过,随着日落她也没了呼吸了。窗外已经逐渐变暗了。 「!?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的话令史提尔表露困惑。不过吉尔伯特宰相顾不了这些。「史提尔殿下,往这里!」带路。史提尔因而咂舌,朝我伸出手。我边跑边握住他的手。 「对不起,史提尔,老是麻烦你……」 史提尔已经难掩煞气,毕竟平时不可能跟随他讨厌的吉尔伯特宰相行动。不过现在只能这么做了。 接着史提尔不知为何有些惊讶的瞪大眼后,随即回了我一个笑脸。「别这么说。」他呢喃,直接用力握住我的手。 「应该说,还不够。请多倚靠我。因为你是我的全部。」 我屏息,不由得瞪大眼回望史提尔。内心涌出惊讶和感谢,想回话而张开嘴的瞬间,不等我这么做,我的视野快速转变了。 史提尔带着宛如月光般柔和的笑容,目送我离开。 「骑士团长!副团长!!」 骑士团演习场。我被转移到这里后,随即叫住他们。眼前并肩站着的两人瞪大眼,「普莱朵殿下!?」转头看着我。 第一公主突然现身于一直没人在的场所,他们吃惊也不在话下。我对着几乎同时叫出来的骑士团长与副团长道歉,「打扰你们演习了」,并看向他们在监督的骑士们。 「普……普莱朵殿下,您怎么穿着这身衣服……」 骑士团长难得语带困惑地询问我的穿着。毕竟骑士团中并没有深红色团服,因此他有许多意见吧?不过现在不是说明的时候。 「我改天再说明!重要的是,骑士团长、副团长……」 我看向各个骑士,距离太远了,分不清楚谁是谁。他们俩一定知道人在哪里,最重要的是,必须获得他们允许。 「我找亚瑟!!事情重要且紧急!!请立刻把他──」 「亚瑟贝列斯弗德!!!」 在我说完前,骑士团长的叫声已在演习场中回响。完全就像甚至能召唤巨龙或大魔神般,声音魄力十足。 骑士团长久违大声,连我和身旁的副团长也压住耳朵。徒手做格斗练习的所有骑士皆停下动作看向这里。接着从人群中传出「在!」的声音,亚瑟束成马尾的银色长发晃动,跑了过来。 骑士团长环起双臂,只说了「请」后,便与副团长一同往后退以让出位子。 亚瑟察觉我在场,「普莱朵殿下……!?您怎么来了……」边停下脚步边叫出声。我立刻握住亚瑟的手,只向骑士团长他们大声说了「我暂时借走亚瑟了!!」后,便拉着亚瑟朝没有人烟的方向跑出。 「普……普莱朵殿下……手……!!」 虽然亚瑟发出疑惑的声音,不过得在史提尔过来前尽早移动至无人的暗处才行。 我们总算来到没有人的武器仓库后方,终于停下脚步。我跑太久了,忙着呼吸。看向亚瑟,他同样大口喘着气,面色胀红。 「请问……普莱朵殿下,那个……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 他说着,不知为何凝视一个地方。我一看,我仍握住亚瑟的手。我说了对不起,赶忙放轻手的力道放开他。 「亚瑟,我有事想拜托你。」 我重新对拳头施加力道,并抬头看着他。 「我想帮助一个人。不过为此,你……你的人生会有重大的转变。连我也不晓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知道。倘若是好事还没关系,不过因为不晓得是否为坏事的赌注而把其他人的人生牵扯进来,不过在耍任性罢了。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请你……亚瑟贝列斯弗德,请借我力量……!!」 听见我的告白,亚瑟的蓝眼睛睁得极大。接着他与我同样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您这是什么话呢?」 他立刻低声回答了我。果然不行吗? 他的反应当然不在话下。他分明最近才成为梦想中的骑士。此时我唐突说出改变人生这种话,他当然会感到困惑…… 「我的人生,在许久以前就由您改变了。」 亚瑟这么说,流畅地跪下,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是您的骑士,请尽管吩咐我。为了您,我愿意献上这条命。」 亚瑟澄澈的眼神令人想哭泣。我忍住泪水,怀着感谢的心思握住他的大手。 ……他谅解了我那不明所以的请求。 谢谢,我这么说之后,我也正面专注回看了他的面孔。 「……亚瑟,你的──」 「普莱朵!!」 我因不习惯的声音转头一看,正好史提尔透过瞬间移动站到地面。虽然我晓得他会过来,不过意料外的外貌令我停止了思考。 「史、史提尔!?为、为什么……」 我不禁拉高声音回问。史提尔长高了……不对,成为与游戏开始时同样十七岁左右的模样。虽然身上的是伸缩性的衣服,但有点紧。叫唤我的声音也比游戏中更低沉,刹那间我还认真思索是否发生程式错误了。 「待会再讲!!比起这个,已经……」 比现在的亚瑟还高的史提尔样子慌张地喊叫。透过他的背看见的天空,太阳已经即将西沉了。 我必须快点跟亚瑟说明!! 这么想的瞬间,这次亚瑟主动强而有力反握住我握住的手。他给了我力量,我不禁抬头看他。 「史提尔!!」 亚瑟朝着史提尔伸出手。 「带我们过去!!」 我分明尚未解释。 他无犹豫地决定与我们共同行动。而当史提尔握住他的手的刹那,与亚瑟牵着手的我也当场变化了视野……来到玛莉安娜小姐沉睡的房间。 「……呜……玛莉亚……不可以、不可以……!……求求你……」 视野转变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沉睡在纯白床上的美丽女人,以及握着她的手哭泣的吉尔伯特宰相。哭肿的双眼充血,紧握的她的手抵在自己胸前,弓着背,肩膀用力抖动。待在床尾的是负责照护的侍女吧?三名女性并排站在一旁,别过悲哀的表情。 犹如在哀悼沉睡于床上的女人。 她非常美丽。一头浅桃色长发,睁眼恍惚看着半空中的眼睛,与透澈的头发同样颜色。 不过她的模样实在太凄惨了。 手脚无力摊着,相对的唯有呼吸的胸肺处痛苦似的微微上下起伏。虽然皮肤白晰,却不是美丽而是脆弱的感觉。或许已经缺氧了吧。虽然她的嘴唇在动,似乎想说话,不过已经连说话都很困难的样子。 「普莱朵殿下……这是?」 亚瑟茫然地张着嘴,凝视玛莉安娜小姐与吉尔伯特宰相。 「吉尔伯特与他的未婚妻。」 从背后出声说明的人是史提尔。把我们瞬间移动传送来后,他自己也赶紧移动过来了吧? 亚瑟没有掌握状况,表情尴尬。其实我很想前来这里前向他说明,但已经没时间了。 「亚瑟,你去碰触玛莉安娜……碰触她。」 我拉过依然握着的亚瑟的手,跟他说明。亚瑟双眼圆睁,「咦……?」地出声。 「亚瑟,你的特殊能力不仅限于农作物。你真正的特殊能力是……」 吉尔伯特握着她的手,第一次转头看向此处。泪水从他睁大的眼睛不停留下,但也寄宿着一缕希望。 「治愈万物疾病的能力!!」 那瞬间。亚瑟放开我的手,奔驰到玛莉安娜小姐的身边。 他快速冲入两人之间,从吉尔伯特宰相握住的手上方,另一只手攫住般地握住她瘦弱的手。 ……太阳西沉了。 「……………………唔……!!……啊……呼……啊……!」 突如其然,原本应失去力量的她的身体大力动了起来。 犹如终于从深海中探出脸般,缓缓地并大口开始呼吸。并非方才浅浅的呼吸,是深深吸吐空气、补充氧气般的动作。 吉尔伯特宰相连连叫唤她的名字。她宛如回应未婚夫呼唤般用一只手用力握住吉尔伯特宰相的手。 在疾病末期连四肢都无法自由动作,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她这么做了。 身旁的侍女们过于吃惊而叫出声。怎么会,怎么可能,这是奇迹,她们边流泪边这么说。 她的四肢逐渐动了起来。由于好久没动了,动作僵硬。不过确实在动。 说到过了多久,不过几分钟吧?随着她好好呼吸,其脸色也恢复血色了。剧烈的喘气声逐渐静下来,最后她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 「……玛莉亚……?」 吉尔伯特宰相把回握住自己的手移到胸前,声音颤抖,再度唤了她的名字。 「………………吉尔。」 微微朝向吉尔伯特宰相的方向,她浮现柔和的微笑。用方才连说出话都无法实现的那张嘴唇说了。 「我……相当……幸福喔。」 就在那一瞬间。 吉尔伯特宰相抱紧了她。 温柔地拉过被回握住的手,将自己止不住颤抖的手绕过那瘦弱的背,把她紧抱在怀中。接着吉尔伯特宰相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原本那么能言善道的嘴,只能发出吼叫般的呜咽声。 「啊,啊啊啊啊……!!」 宛如孩童般的哭喊声。 眼泪不断溢出,沾湿了她。犹如自己从漫长岁月中的苦痛中解放般的声音,比起哭声,更像叫喊声……不对,不是好像。一定正是如此吧? 吉尔伯特宰相全身因喜悦而打颤的膝盖落地,即使如此仍紧抱着玛莉安娜小姐持续哭泣的模样,表示他本人比任何人都身处苦痛当中。从他的呜咽声中,「玛莉亚」「太好了」「对不起」偶尔掺杂着这些话语,不断重复。 而她的脸也靠在吉尔伯特的胸口,落下大颗泪珠。她看似仍有些茫然,对于当下的事情无法置信似的。她转动盈满泪水的眼睛,依然使不上力的单手小力揪着吉尔伯特宰相的衣角。 (插图006) 比任何人都靠近他们俩的亚瑟,也动也不动地茫然不已。依然握着她的手,他自己比任何人对眼下的事无法置信般僵着不动。 ……他第一次理解了自己真正的特殊能力。 亚瑟贝列斯弗德。治愈万物疾病的特殊能力者。 游戏中,从普莱朵口中听见山崖崩塌的真相后大受打击、茫然不已,在雨中陪伴在他身边一起被淋湿的主角缇雅菈隔天感冒了。亚瑟造访发高烧而卧病在床的缇雅菈,原本前一天排斥被碰触的他,却主动摸了缇雅菈的额头。接着高烧就像假的般退了,清醒后的缇雅菈与亚瑟当时第一次知道他真正的特殊能力。 他的特殊能力极端罕见且贵重。一定比王族的预知能力更稀有。那是可透过碰触而治愈人类,甚至动植物疾病的神之手。 而原本应在他人格已成长的现在五年后,才知晓这个真相。 我扭曲了这件事。但我不后悔。我已做好心理准备,一切是我的独断独行。 过了一阵子,玛莉安娜小姐回过神般,缓缓抬头,看向一直握着自己手的亚瑟。在吉尔伯特宰相不让她勉强使力而支撑她纤瘦的背时,她静静地来回看向亚瑟,以及自己被握住的手。 她细声问,是你吗……?虽然亚瑟移开了视线,也微微点头了。 接着玛莉安娜小姐在吉尔伯特宰相支撑下,缓缓起身。她回握了攫住自己手的亚瑟,叠上了另一只手。 「………………谢谢你……!!」 她举起纤弱的手握紧了亚瑟的手,大声哭了出来。不成话语般的嘴唇颤抖,呜咽哭泣。与对吉尔伯特宰相流泪时不同,宛如少女般的哭脸。 「你让吉尔……让吉尔再次救了我……谢谢你……!!」 接着,她屡次朝着亚瑟道谢。在她身旁,吉尔伯特宰相也一边哭泣,一边向亚瑟不断低头。他们的样子令亚瑟张大嘴,并听着那两人的话。 从他的眼中也落下了一滴泪水。 「……普莱朵。」 有道沉静的声音叫住守护三人模样的我。 那是成长后的史提尔。比我高出许多的身高,他温柔地低头看着我。 「史提尔……真的谢谢你。」 我牵住长大的他的手。「你这是什么话?」他边笑,边回握住我的手。 「一切都如您所愿……这不过是结果。」 在近距离一看,史提尔的相貌真的是很俊美。我觉得自己好似在欣赏美术品或绘画。想到这里,史提尔缓缓弯曲修长的脚,对着我屈膝跪下。 「我……帮上了你,实现你的愿望了吗……?」 外表变成比我年长许多的史提尔,唯有眼神存留十二岁的影子,凝视着我。 「当然。」 我觉得好像成为史提尔妹妹似的,扑进他的怀中。他胸口纳入我整个人,我双手直接绕到他脖子后方抱紧。就好像对父亲或兄长撒娇的感觉。 「这个身体……也还不差呢。」 我抱得太紧了吗?史提尔近距离的脸有点烫。我拉开距离窥探后,他回了我没事般的笑容。 「说起来史提尔……那个身体到底是……?」 我终于把疑问说出口。我直接松开手,离开史提尔。 调整好因我而歪掉的眼镜位置,史提尔又有点不开心的声音回答了「吉尔伯特做的」。根据他的说法,前往玛莉安娜房间途中,由于十二岁的他跟不上全力奔驰的吉尔伯特宰相,因此用特殊能力操作了他身体年龄的样子。多亏如此,他能跑得更快了,但这么说的他依然有些不满。 「竟然连其他人的身体也能操作年龄,真厉害呢。」 说起来,因吉尔伯特宰相而早早逃出王城的缇雅菈没被任何人发现,能暂时在平民区生活,也是因为吉尔伯特宰相用特殊能力把缇雅菈变成十三岁的模样。 「不过啊,对其他人只能改变外表,不像他本人连寿命也能够操作。」 史提尔这么说,重新看向自己的手。比起十二岁的史提尔的手更大,身体也更为结实。 「……你会恢复原状吧?」 「是啊,让吉尔伯特动手就能恢复。」 意即,倘若吉尔伯特宰相没有意愿,就会一直维持这个模样吗?仔细思考,吉尔伯特宰相的特殊能力也相当神奇呢。 ……所以他才会这么做。 突然,过去的疑问微微揪着胸口。 正因为他本身拥有极为稀有的特殊能力,因此才持续相信一般人认为不过是幻想的特殊能力者的存在,没有放弃也说不定。 我看着现在也一直流着眼泪的吉尔伯特宰相,这么想着。 恐怕他很单纯。年纪轻轻,为了让她幸福而爬上宰相的位置,接着当她生病了,便用尽自己至今累积的一切手段和权利,为了拯救她而一路走来。 倘若把她以外的所有人交换,也会这么做。 游戏中的吉尔伯特宰相由于和普莱朵立下五年后的约定,因此没有这么失控吧?心想着再撑一下、再撑一下就能够拯救她了,而在最后被推入绝望之中。 现在回想起来,所有一切都在普莱朵的计算中也说不定。假如正因为五年前她预知了玛莉安娜小姐的死期,因此才给予他五年的时间的话。 像极了残酷的她,丧尽天良,幸灾乐祸的态度。 在游戏中,她对史提尔和亚瑟做的事也一样。正因为是喜欢看他人落入绝望深渊的她……正因为是我,才会这么思考。身为普莱朵本人的我自己能这么想、能够理解,就是最好的根据。 这次吉尔伯特宰相一定早已用尽了正常判断力了吧? 我不晓得他从何开始豹变到这种地步的。不过,无法掌握任何拯救心爱之人的线索,只能看着日渐衰弱而痛苦的她,这种日子持续了七年的话,就算他的心生病了也不奇怪。 当然就算这样,我也无法认可他这次打算犯下的罪。我无法感同身受,可是能够理解。 理解七年间,在看不见出口的场所拼死拼活一路挣扎的他。 理解在前世的游戏中,扣下扳机而使得国内发生大屠杀,让人打从内心悲叹、后悔、痛苦、拼了命赎罪的他。 普莱朵遵守承诺制定的,由吉尔伯特宰相提议的特殊能力申报义务令。因此,国内特殊能力者的能力很快地全被揭露。而所有优异或者稀少的特殊能力者,都被迫在成为普莱朵的隶属奴仆或者死亡中二选一。就因为除了自己以外不允许其他少见、优秀特殊能力者的存在,这种女王普莱朵孩子般的任性。 倘若服从,便缔结隶属契约。除此之外一律死刑。 结果,对普莱朵表示反抗的特殊能力者惨遭屠杀,被罪恶感苛责的吉尔伯特宰相本身变得只能维持老人或十三岁的模样。偶然地,被未婚妻最后的愿望「连同我的份一起活下去」宛如诅咒束缚的他,必须忍受失去心爱之人的痛楚继续活着。失去她几天后,落入绝望深渊的他,由于普莱朵恶魔般的法条,变得只为了赎罪而活。 为了偿还自己的罪过,即使失去未婚妻这般活着的希望,也依然做为宰相为了国家继续工作。 这是至少为了现在活着的国民,自己身为宰相付出一切的补偿。 与缇雅菈的恋爱中看见吉尔伯特宰相的生活时,他将自己的财产,除了最基本的维生所需以外全都捐给了贫穷的人民。他也亲手藏匿了躲过女王眼线而残存的少数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民。因此他私底下受到许多人民尊敬,那些人民也协助藏匿逃离王城的缇雅菈。 栖身市井,只过最俭朴生活,外表仅有十三岁的吉尔,就像个与世隔绝的隐士。缇雅菈打算触碰吉尔时,被他拒绝,说了「您不可以碰触这双沾满鲜血的手」。纵使认为自己是罪犯,自虐地认为自己污秽,也时常为了国民牺牲奉献。 「就算我死了,一定也去不了她所在的天堂吧。」游戏中这样诉说的吉尔伯特宰相看起来十分悲伤。 所以我就是无法恨他。 正因为他在前世的游戏中饱尝艰辛。若缇雅菈没有与他进入恋爱路线,最后就会以老人的模样寻求处死自己,即使受到宽恕后,也将维持老人的外表并继续支撑着国家,吉尔伯特宰相是对着缇雅菈等人这么说的。 因此至少我所在的这个世界中,希望他从一开始就能与心爱的人幸福生活。 这个国家……不对,这个世界唯一拥有治愈疾病特殊能力的亚瑟,由于一直误认自己的特殊能力,因此主动申报时也没有因为普莱朵的法案而被察觉。倘若主角缇雅菈没有进入亚瑟路线,他也就一直不晓得自己的特殊能力。不管怎么说,亚瑟原本最快也要在吉尔伯特宰相的未婚妻玛莉安娜小姐过世五年后才明白这件事。 「普莱朵殿下……!!」 我因唐突叫唤我的声音抬头。一看,吉尔伯特宰相摇摇晃晃走向我。虽然十七岁的史提尔原本想移动到我面前,但我拉住他袖子,要他停下。 「这次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 吉尔伯特宰相这么说,在我与史提尔面前跪地磕头。 「倘若没有您的话……我就……玛莉安娜就……!!」 声音依然在颤抖。他果然和玛莉安娜小姐一样被逼到绝境……不对,他的心早已伤痕累累了吧? 「请抬起头吧,吉尔伯特宰相。拯救玛莉安娜小姐的并不是我。」 没错,我只是告诉亚瑟他真正的特殊能力罢了。凭我一个人绝对无法拯救她。然而吉尔伯特宰相俊秀的脸依然抵着地板,完全不打算抬脸。不只这样,重复道出的感谢言词也在不知不觉间转变成「非常抱歉」忏悔的话。他的心情还没整理好吗?我这么想,弯下膝盖,要他抬起脸似的轻碰触他的肩膀。非常抱歉、非常抱歉,不断这么说的他,肩膀比声音颤抖得更严重。 「吉尔伯特宰相,我什么都──」 没做。就在我为了让他冷静下来时,而打算用低沉的声音对他诉说时。 「──我!!」 他唐突地大声讲话,令我不禁抽回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我屏息,继续等他说下去后,他的脸整个扭曲了。 「……我……犯下了好多……好多不能求您原谅的罪……!!」 我只是看着,也晓得他浑身颤抖。他紧握住拳头的模样是胆怯、愤怒、悲伤,我并不晓得。只不过,他说了这些话后,从接二连三开始忏悔的话语中,能够感受到显而易见的强烈后悔情绪。 追溯至五年前的忏悔。 在王城内外散播我的负面传闻,以此为契机,不只是我,打算连王族的形象也一并打击,以增加自己在法案协议会决议时的赞同者。以及,他现在也一直在王城内外广泛散布,原本八岁以前风评极差的我的负面评价,相对的若有好的风评,他则似乎一直予以打消的样子。 另外,他与黑道份子交流。作为宰相参与审判的他,刻意接触王城内被审判的罪犯,用钱向黑道份子持续购买情报。为了收集这个国家特殊能力者的情报,一直用尽各种手段。而在这个过程中即使知道贩卖人口的线索,表面上也装作不晓得,以便自己能加以利用。那是因为特殊能力者被贩卖的场合,商品资讯上会清楚记载该人物的特殊能力者,因此容易寻找。 最后,被我与史提尔发现当时,假如真的可以获得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线索的话,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不管是王城的维安情资或是我们王族都愿意交出去。 老实说他的告解中,含有大量为非作歹的内容。我的恶评无所谓。不如说发现不是游戏的强制力,知道是有人刻意造成的结果,反而令人松了口气。 不过,问题在那之后。史提尔也察觉而向吉尔伯特宰相询问过,我本身也曾经从吉尔伯特宰相与他的对话中发觉,不过由当事人亲口说出,给人的冲击完全不同。即使排除他身为宰相的立场,说到刑罚,确实只有处死一条路。只提到罪状数量的话,比以前我裁决的王国骑士团袭击事件中被逮捕的华尔还多。 「我已做好觉悟了……!!我自己的话,无论任何刑罚都愿意承受的觉悟……!!」 这么说的吉尔伯特宰相,在那之后完全没有抬头。 我微微看向史提尔,他闭起眼,朝我低头。他的意思是,完全交由我判断吧?我看向玛莉安娜小姐,她被亚瑟搀扶着坐在床上的身体,即使双眼湿润,也目不转睛看着我与吉尔伯特宰相。我知道,她同样也做好心理准备,听取即将对他宣判的话。 「……您的意思是,交由我决定您的罪状吗?」 我轻轻对他说道。接着他立即大声回答:「是……!!」 「我……原本不打算追究。」 我现在,正打算对他宣判非常残酷的惩罚。 听见我的用词「原本」,吉尔伯特宰相也丝毫不为所动。他将一切对我坦白告知时,真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吧? 「可是,当我听见您亲口道出自己的所作所为时,就无法原谅您。」 「您说得是……!!」 他回答了我接着说的话。倘若我当场要他自行了断的话,他一定毫不迟疑地动手吧? 「吉尔伯特巴特拉。」 我叫了他的名字,这次用力碰触他的肩膀,要他抬起脸来。 那是让我忆起了以前的亚瑟,泪流满面、狼狈不堪的表情。而更多的是,端正的面孔整个扭曲,紧咬着嘴唇的表情,是无法原谅某件事的表情。……我想认为他在后悔。 「您有向父王和母王……『隐瞒到底』的觉悟吗?」 听见我的话,吉尔伯特宰相双眼圆睁。您说什么……?他的嘴稍稍动了。 「这么做很痛苦喔。因为就算被罪恶感苛责,也不会有任何人惩罚您至今犯下的罪孽。」 游戏中的史提尔也一样,他必须一直隐瞒由于隶属契约而杀害母亲一事,因而痛苦不已。而我现在正打算命令吉尔伯特宰相这么做。 向他宣判后,我挺直背杆,这次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大声告知。 「我也命令玛莉安娜小姐和各位侍女。请忘记在此所听见、看见的一切事情。」 听见突然的命令,玛莉安娜小姐和侍女们彼此互看,似乎说不出话来。 「难道……您要……原谅我吗……?我这种大罪人──」 「我不原谅您喔。」 我不留情地打断吉尔伯特宰相的话。 我并非对处死有所抗拒。制裁袭击骑士团的罪犯以后,母王也屡次将简单的审判交给我,其中也有我下令处死的对象。 「吉尔伯特宰相,假如您感到后悔的话……不对,不需要假设,您交由我审判的话,就当场发誓吧。对我,对在场所有人,以及对您抛弃一切也深爱无比的她。在漫长未来,只要国王如此希望,您就要一直作为我国的宰相,为这个国家的人民尽心竭力。」 他能够操作年龄,不会变老。经过遥远的未来后,他一定也活着吧?一百年、一千年后,只要不生病或受伤,就会永远活着。 纵使父王和母王过世了,纵使我离开人间……纵使最心爱的玛莉安娜终老而过世后,只要他贯彻这份誓言的话,在那之后他也必须活下去不可。 和游戏最后一样。 在吉尔路线中,他最后对着缇雅菈发誓了:我一定会因自身的罪孽落入地狱。那么在天罚降临之前,我约定好将一直守护您深爱的这个国家的人民。 其实我已经不想再把他束缚在宰相的位置上了。考量到他的幸福的话,最好直接让他和玛莉安娜小姐自由。不是作为宰相,而是作为一介人民,和玛莉安娜小姐共度人生。这么做,对他而言应该是最幸福的。 不过,他已经犯下太多过错了。倘若稍微多出一点差错的话,肯定会酿成严重状况或损害,导致有人为此哭泣吧?而且,既然他本人希望偿还这份罪孽的话。 「身为宰相,就从不法交易中抽身,逮捕、审判您至今得知贩卖人口情报源头的那些人,并且对于您本身一路利用、背叛而来的这个国家贡献心力。现在的您,应该能够做到才对。」 我攫住他的脸庞般轻轻用双手托住后,他细长的眼中再度汇集了光芒。纵使止不住的泪水往下流,他的瞳孔也逐渐变得透彻。 几秒过后,「……遵命……!!」他强而有力这么说了。他静静将手添在、叠在我托住他的脸的双手。 「直到心脏停止为止,我将一直守护您深爱的这个国家的人民。我在此发誓……!!」 他缓缓拉下的我的双手叠住,用力紧握住。连一秒也没有从我身上移开、动摇,凝视我的吉尔伯特宰相的眼中,寄宿着我印象中最强烈的光芒。 他一定能够做到。 失去未婚妻,甚至逼死了无罪之人,即使如此唯有把未婚妻的心愿当作精神支柱,无法借由死亡逃避,为了存活的人民一直尽心尽力的他的话。 一定会遵守在最心爱的人面前高声立下的这份誓言。 他放开双手后,我一度起身,再度把手伸向眼前的他的脸。他的眼睛仍留有厚重的黑眼圈。我把手添在他脸颊上,直接向下抚过后颈,被淡蓝色头发遮住的脖子瘦骨如柴。脸颊亦然,触摸时感觉几乎失去了肌肉的弹性。他一定一路痛苦到今天吧?为了每过一天就更加衰弱的她,他一定不断思考自己到底能够做到什么事。 他的未婚妻……玛莉安娜小姐卧病在床,是在我六岁的时候。虽然不到每天见面那么频繁,但这几年好歹我也多次碰到他……我却完全没有察觉。 在他变得这么瘦弱、憔悴之前,我一直没有察觉。 假如,就算我没有忆起前世游戏中的记忆,也能够察觉他的变化的话,或许就能更早帮助他和玛莉安娜小姐了。 假如我更早告知亚瑟真正的特殊能力的话,或许能在吉尔伯特宰相的心生病前,拯救玛莉安娜小姐了也说不定。这么一来,他也不会犯下今天这种恶行,或许也早已辞掉宰相,现在和玛莉安娜小姐幸福度日也说不定。假如我能更早察觉,假如我能更早决断……我越思考就越痛苦。 在我胸口屡次隐隐作痛的期间,吉尔伯特宰相略感到不可思议地看着,一直摸着他脖子也没有放手的我。 「在您变成这样之前……我完全没有察觉,对不起。」 他听见我的忏悔而屏息了吗,从颈部传来明显的震动。他似乎有话想说,清了喉咙,吞咽口水后,憔悴到只剩皮肤与骨头的喉咙又动了。 吉尔伯特宰相……真的已经身心俱疲了。 他的衣服底下或许更憔悴吧。他的身体……以及心都濒临极限了,即使如此也一直为了未婚妻而不断鞭策自己吧? 「只能以这种形式……只能借由将您束缚在宰相职位而制裁您,对不起。」 我接着说了后,吉尔伯特宰相又瞪大眼……微微笑了。接着他温柔移开我碰触他后颈的手, 亲吻了手背。 「咦……!?」 我不禁从喉间叫出怪声。由于我太过惊讶而愣住了,吉尔伯特宰相温柔地放开我的手,接着顺势把手放在我的右脚上。我察觉他有何打算,反而想反射性缩回脚。回想起前世不起眼生涯的记忆,不由得脸颊发烫。我知道,他并非那个意思…… 来自吉尔伯特宰相的誓言。 我紧闭嘴唇,只费心留意要自己别反抗,接纳吉尔伯特宰相将对我做出的举动。 他温柔脱下我的鞋子,吉尔伯特宰相握住我的脚,稍微抬高。接着── 脚趾。 脚背。 接着他直接顺势将嘴唇贴在小腿。 难以言喻的柔软触感令我的脸和头脑发热,身体也变僵硬了。纵使他与父王年纪相仿,但他是攻略对象,还是隐藏角色。那么俊秀的五官亲着我的脚,光这个事实就叫人头脑似乎要沸腾了! 我担心玛莉安娜小姐是否会生气,如人偶般动作僵硬地抬高脸后,她浮现美丽的微笑。那也当然,毕竟对大人而言这举动不算什么,而且吉尔伯特宰相绝对亲吻过玛莉安娜小姐更隐密的地方才对。不过玛莉安娜小姐身旁的亚瑟愣愣地张大嘴,整张脸红透了。拜托你,别看啊。最害羞的人是我才对啊!! 我知道,头脑能够理解。吉尔伯特宰相亲吻的意思。以前教师也曾在课堂上教过我,而且我也并非第一次遇到有人亲吻手背。 手背是「敬爱」。 脚趾是「崇拜」。 脚背是「隶属」。 小腿是「服从」,各自代表了这些意思。 表示「敬爱」之意的手背,到了这个年纪,在贵族间相互问候时这么做也不稀奇。不过毕竟太唐突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亲了脚!脚!脚!! 都这样了,我果然应该穿着裙装礼服过来的。穿着裤子和裤袜被亲吻的王族,大概只有我。身穿这身装扮被亲吻这件事就令人难为情得要命!在游戏中,他分明连亲吻主角缇雅菈时只到手背而已,为什么!? 我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为了不大叫出声,双手按压住嘴角,而结束立誓的吉尔伯特宰相没事般地帮我重新穿好靴子。 「我不是骑士……也不会和您缔结从属契约。正因如此,请让我在场亲自立誓。」 他优雅地跪下,从下方抬眼,宛如祈祷般叠起双手后,抬起脸看了我。 「我国的第一公主普莱朵罗耶尔艾比殿下。并非以现女王陛下的女儿,并非我侍奉的王夫殿下的女儿,并非作为第一王位继承人,而是对于您本身,我在此发誓献上发自内心的忠诚。」 他这样说,深深低下头。至今憔悴的模样就像假的一样。 「您给了我这种大罪人再次为国家贡献心力的机会,我衷心感谢您。包含玛莉安娜的事情在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这么说而初次露出柔和微笑的吉尔伯特宰相,是我们知道的他……不对,比起平时更加温柔的笑容。 「约好了喔。」我微笑回道后,他又回了我笑容。亲切和蔼,澄澈的笑容,我觉得是第一次看见。 「吉尔伯特!!吉尔伯特!你在吗!?」 突然传来听惯的宏亮声音。是父王。说不定有人跟他报告了吉尔伯特宰相返回后,才推测人在这里也说不定。 怎么办?虽然早已做好途中被发现的心理准备,不过这个状况该从何说明呢? 「普莱朵。」 史提尔的声音让我转头一看,同时视野切换了。等我回神,又回到熟悉的房间了。 「王姊!!」 缇雅菈扑进我怀中的同时,这次亚瑟与史提尔出现在我身边。 「……我原本还以为会被丢下。」 亚瑟双眼圆睁,理解经历了瞬间移动后,以脱力的模样这么嘟嚷。 「你希望的话,我现在就用瞬间移动把你传送回那个房间。」 「我道歉,别这样。」 亚瑟当场坐下,用力叹了口气。缇雅菈从我的怀中开心地对他挥手后,抬头看向史提尔。 「王兄……是王兄吗?」 抬眼看着史提尔的缇雅菈还真可爱。也是,她当然会觉得奇怪。史提尔的模样依然维持着十七岁时的身高。由于五官非常神似,所以知道是他,不过乍看之下也像别人,证据就是,在我房间内等待的侍女洛蒂、玛莉和卫兵杰克最初相当警戒史提尔的模样。 「对了,你怎么变这么高?」 亚瑟坐在地上,抬头看史提尔。他原本就已经比现在的亚瑟还高了,席地而坐的亚瑟与站立的史提尔,差异又更大了。 「吉尔伯特宰相的特殊能力。」 史提尔一边用食指推着黑框眼镜,「像这样低头看你的感觉还不错呢。」一边对亚瑟笑着。……他私底下在意身高差距吗?接着亚瑟骂了一句混帐后,回过神来环顾四周。 「等、等、等一下!?这……这里是哪里!?」 这么说,亚瑟是第一次来到我的房间……应该说是我们生活区域的宫殿。 「这里是王姊的房间喔!」 对吧?缇雅菈在我怀中边笑边回答他。那一瞬间,亚瑟面红耳赤地站起身。 「什么……非、非常抱歉,普莱朵殿下,我之前还在参加训练,因此衣服和靴子都很脏……」 亚瑟确实脏兮兮的。说起来,我把他带出来时,他似乎正在做徒手格斗的训练。洛蒂等人之后会帮忙打扫,我不在意就是。 即使如此,亚瑟也突然失去活力般,站着动也不动了。就算我安抚他,要他别在意、放松下来,他也一直站得直挺挺的。一旁的史提尔别过脸,肩膀抖动笑着。 「对了……你这样离开玛莉安娜小姐没关系吗?」 我突然担心起玛莉安娜小姐的身子。虽然亚瑟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过治愈的特殊能力者的亚瑟离开也没关系吗? 「啊……大概没问题。因为我隐约感觉……『治好了』……」 亚瑟这么说,凝视着自己的手。一定是当事人也无法妥善说明的特殊能力的感觉吧?听见亚瑟的话,我松了口气,抚摸胸口后,缇雅菈说「也跟我说!」小力握着我的外袍并强硬请求。 我烦恼可以说明到何种地步而看向亚瑟时,当事人对我说:「跟缇雅菈……说明也没关系。」只不过「跟缇雅菈」的意思,表示他还不想被侍女洛蒂、玛莉和卫兵杰克所有人知道吧?缇雅菈似乎也察觉了,「待会要好好告诉我喔」笑着对我这么说。她真的是个好孩子。 「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训练还没做完。」 亚瑟这么说,向我低头致意后,接着看向史提尔。 「史提尔,抱歉,送我一程吧。」 「到骑士团演习场就好了吧?」 哦,一边回答一边抓头的亚瑟,向缇雅菈低头,也向侍女洛蒂、玛莉和卫兵杰克问候。 「那个……亚瑟!」 我得重新向他道谢与道歉才行。我这么想而叫住他,正好是史提尔伸手欲碰触亚瑟的时候。听见我的声音,亚瑟转头。「普莱朵殿下。」叫了我的名字。我赶忙动嘴向他传达。 「今天……真的谢──」 「谢谢您……我很感激您。」 ……被盖过的话不是我,是亚瑟说的。静静地,且看似开心微笑的亚瑟,下个瞬间在史提尔碰触后消失了。 「为什么……亚瑟要……?」 该道谢的应该是我吧?我呢喃,这次史提尔微笑看着我。 「……我认为,因为他很高兴喔。」 我看着回话的史提尔,那成熟的面孔温柔放松了。是在游戏中只会对妹妹缇雅菈露出的笑容。现在他会对姊姊我和友人亚瑟这样笑,令人非常开心。 「……啊。」 史提尔低声叫了出来。我一看,他的身体逐渐缩小了。恐怕是吉尔伯特宰相解开年龄操作了吧?宛如影片倒转般,看着时史提尔的身高缩小,回到原本十二岁的模样了。 「……假如远距离也能解开的话,早点解开不就好了?」 略显责怪的史提尔似乎有点惋惜。声音也回到孩童般偏高的声音了。 「太好了,回到原本的样子了。」 我这么说,「是原本的王兄」缇雅菈也开心地这么说了。只有史提尔本人仍感到五味杂陈的样子。不过,我和怀中的缇雅菈一起向史提尔伸出手后,他难为情似的对我们笑了。我和缇雅菈一起把跑向我们的史提尔拉过来,让他加入我们之中。跌向缇雅菈身旁的史提尔,我连同两人一起抱紧。宛如回应我似的,缇雅菈也伸出小小的双手回抱住我和史提尔。 从许许多多大人中一直守护我和缇雅菈的史提尔。恢复成孩童模样的他,就算想快点长大成人,想维持成长大后模样的复杂心思,我认为不在话下。 不过这种事急不来。因为我们和吉尔伯特宰相不同,再怎么不情愿也会逐渐长大。无论怎么反抗,都无法违抗岁月的流逝……我心爱的弟妹。 「我们三人一起长大变老吧。」 无法违抗的话,至少要重视当下的瞬间。 我把点头的两人抱在胸前,突然想起了吉尔伯特宰相的事。 在永久的时间中活着。 那么希望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刻,对于未来的他而言或许微不足道的短暂时刻中,能够与深爱的她一起幸福度日。 「……我就觉得你在。」 我与骑士团长的老爸与副团长克拉克的谈完话后,回到自己房间,比我先在房内放松的少年面前叹气。 「你回到原本的年纪啦,史提尔?」 「是啊,在那之后就立刻恢复了。」 位于骑士团演习场内的骑士馆。只有配发给晋升至总队的骑士,我的个人房中,这个国家的第一王子正泰若自然地在椅子上休息。从很久以前他就瞒着普莱朵殿下,偶尔用瞬间移动像这样造访我的房间。 「是说,哪有人比房间主人先这样放松的啦?」 「是你太慢回来不好。」 我在父亲那里谈话啊。我一边这样回答,一边放下行囊。 「你向骑士团长……说了能力的事了吗?」 「对,也跟克拉克说了。」 由于房间内唯一的一张椅子让史提尔坐走了,我只能坐在床上。 「他们很惊讶吗?」 当然惊讶。我回答。老实说不希望他们吃惊是骗人的。而实际上,他们比我预想得还吃惊许多。基本上会帮忙隐瞒,不过老爸头痛扶额,而克拉克整张脸都抽蓄了。 我回想起两人的反应,重重叹气了。途中,史提尔说「你越来越像骑士团长了」。你好烦,我瞪着他回话后,接着他回了我令人意外的话。 「这样好吗?……继续当个区区骑士。」 这样说的史提尔,看起来也像在观察我的样子。 「你的特殊能力真的具有惊人的价值。只要善用那份能力的话,不管是想赚到莫大的财富,或是想成为王室成员都不难……不用当骑士努力立功立业,也能够成为全国的……不对,成为全世界的英雄,甚至能够被当作神明般崇敬。而且做为医生闻名遐迩的话,比起当骑士能够拯救更多的人吧?」 他说了这些话,我觉得有点太夸张了。只不过听了史提尔的话后,我也终于理解老爸和克拉克那么惊讶的原因了。 我完全不在乎金钱或地位。比起这些事,我更想以骑士身份活下去。不过……如史提尔所说,只要用这股力量的话,就能够拯救大批如今天的玛莉安娜小姐般因疾病而痛苦的人了吧? 也有人的特殊能力是神的启示。 所以我以前很讨厌原本以为只能用在农作物上的这种特殊能力。讨厌原以为对当骑士没有用处的这个能力。 不过遇见普莱朵殿下后,即使如此我选择成为骑士。无关乎特殊能力和神的启示,我凭自己的意志选择了这条路。 那么一来……我就算知道特殊能力的真正力量,也不想改变这条道路。 既然这个特殊能力是我的力量,那么就在我想生存的道路上活用力量,守护、拯救许多人。 直到最后,我都想当普莱朵殿下的骑士。 「……才不是当什么『区区骑士』。我就想当骑士。」 这么回答后,史提尔说了「是吗?」,安心似地笑了。这家伙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担心我也说不定。 我重新看向自己的手。今天,我确实用这双手拯救了人命。 「……太狡猾了……普莱朵殿下……」 我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不禁脱口而出。 原本想成为普莱朵殿下的助力,结果我又有了受到拯救的感觉。 我坐着摊开双手,倒在床上。我的身体没有陷入偏硬的床垫,被反弹了。 「放弃吧,王姊从以前就是这种性格。」 史提尔用一句话反击,过了一会儿,我当场嘟嚷。 「……………………我知道。」 没错,我知道。因为她是那样的性格,我才决定把一切献给她。 「……所以?……你没事吗?」 我的事就别管了。重要的是史提尔。 我询问,只转动脖子看向史提尔。你指什么?都来到这一步还装作不知情的史提尔,我叹了口气代替用鼻子哼笑。 「你……不太喜欢吉尔伯特宰相吧?」 吉尔伯特宰相……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可疑又诡异的男人。在册封仪式上见面时,他的谈话、笑容甚至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可疑的气息。 史提尔分明也向我提过他不太喜欢吉尔伯特宰相,加上对方那样告白。当我听见他散播普莱朵殿下的负面谣言时,我就决定总有一天要揍那个男人一拳。 不过,史提尔应该远比我更加愤怒才对。我多少知道,他从以前就为了普莱朵殿下付出了多少努力。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是践踏他与普莱朵殿下努力的行为。是背叛所有王族的行为。无法原谅。 * 「……嗯,是啊。」 我随口肯定亚瑟的话,一边别开视线,一边用手指碰了镜框。 「老实说我无法原谅他,途中……也遇到挺危险的状况。…………算了……毕竟王姊在啊。」 我想起昨天和今天的事,吁了口气。接着亚瑟鼻子哼笑,回了我话。 「那么你已经不生气啦?」 他这么说,从床上只抬起头,视线投向我这里。我有点惊讶他立刻轻轻一语中的,或许他也用自己的风格担心着我也说不定。 「……………………还好啦。」 我这么说,闭上眼,为了让亚瑟了解而对他笑…… ……的途中。我的脸被枕头击中了。 呜噗,我发出愚蠢的声音,因为有个枕头砸在我脸上。 「就说你的假笑对我根本没用啦,别开玩笑了!!」 ……是啊。客套的笑容对他根本没用。 我听着亚瑟的怒吼,心想最近都没有被这样骂过呢。我从两年前,在人前和公务场合以外反射性地露出客套笑容时,每次都会被亚瑟大骂。然后每次他都跟我说同样的话。 「有话想说的话,就给我好好说出口!!」 ……就是这句话。他这种地方,有时比吉尔伯特还不好应付。 我暂且把被枕头弄歪的眼镜收进衣服内,接着瞪视亚瑟。当然完全不怕我瞪视的亚瑟才不管,走了过来。 「你很火大吧?对于过去一直践踏普莱朵殿下和你努力的那混帐!!」 以那番话为首,感情再度涌上。原本被普莱朵紧抱住、触摸而平静下来的胸口内侧,愤怒与焦躁又立刻涌上。 「是啊,我……很火大啊!!」 我用力把枕头回丢至亚瑟的脸。不过他以锻炼而来的反应速度轻轻松松接下我的攻击了。可恶。 「说起来,那个男人!!从以前就烦死人地一脸平静地嘲讽王姊!!就算我回嘴,他每次都左耳听右耳出,身为宰相的能力很优秀加上比我还强,别开玩笑了啦!!」 我的言词不由得变粗暴,后悔没有击中亚瑟,便每摸到一件手边的他的衣服就扔一件过去。我绝对不想被普莱朵或缇雅菈瞧见这种样子。 虽然亚瑟大喊「喂!那是我的……」,结果又把我丢向他的衣服和枕头朝我丢回来。 「啊!?那个长眼男很强吗!!」 「那个长眼男很强!!」 碰,碰,咚,发出巨大声响。倘若不是位于边角的房间且隔壁是空房的话,现在老早有人过来骂人了吧? 「作为宰相需要的智力和技能,他全都具备了!和我……不一样!!」 最后我把枕头大力拍击般丢到亚瑟脚边。我不丢了,肩膀大力起伏喘着气后,亚瑟也跟着不丢了。 「……呜………呜呜……。………………或许做不到……」 我垂下头呢喃。 因为亚瑟「啊?」地回问,我咬紧牙,顺势抬头。 「……或许无法守护……王姊……!!」 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确实存在。倘若当时那些黑道份子知道亚瑟的特殊能力,要求拿王姊交换情报的话。 我想到这里,就害怕得不得了。 「呜……那家伙……很强……。……一口气打倒了……那些黑道份子……甚至没有用剑……」 凭现在的我,绝对无法独自赢过他们所有人。 最后帮助吉尔伯特时也一样,我和普莱朵一起行动,而且是出奇不意。假如不这么做就无法获胜。然而吉尔伯特单独制服了那伙人。 「假如当时……吉尔伯特……直接攻击王姊的话……」 我一定无计可施,让普莱朵被夺走了吧? 我明明在普莱朵面前忍耐了,说出这些话的途中,和我的意志无关,泪水都涌出来了。亚瑟没开口,观察我样子似的凝视我。我不甘心被看见哭泣的模样,用衣服袖子擦拭泪水,但不管怎么擦拭,泪水仍不断冒出来。 「结果,我……赢不了……那个男人……至今我分明那么努力……之前……还有今天……都无法守护王姊──」 碰咚。 我的脸部又被枕头直击了。因为亚瑟几乎毫无准备动作地把枕头踢向我。 我在被泪水些微沾湿的枕头从脸部落下的瞬间抓住,用眼眶湿润的眼睛再度瞪向亚瑟。 「噗哇啊啊啊啊!!什么没有守护好!?」 与其说亚瑟瞪着我,在这之前就已经目不转睛看着我了。 「你守护好了吧!!比我从更久以前就守护了普莱朵殿下!!」 他以类似叫骂声的说话方式对了我说了完全相反的话,我不禁瞪大眼。 「我小时候,街上到处都能听见普莱朵殿下不好的传闻,不过现在就算回到老妈那里,或者到街区去,也几乎不会听见普莱朵殿下不好的传闻了…………因为你帮忙平息了啊。」 出乎意料的话让我忘了回应。 「你说说看。是谁?在只有王族和高官的场所,每当那个长眼男想接近普莱朵殿下时予以阻挡的人。是谁?为了不让那家伙靠近,比任何人都一直陪伴在普莱朵殿下身旁的人。是谁?不断散布普莱朵殿下真正的传闻和风评的人。是谁?为了不让任何人言语攻击普莱朵殿下而一直支持普莱朵殿下的人。」 他从床上缓缓站起,一步步朝我走来。等我发现时,他的眼中充满比我更多的愤怒。 「全都是你啊!」 他低头看我,责骂我,让我又要落泪了。 「你说就算战斗或许也无法守护普莱朵殿下!?那不是当然的吗!凭你一个人怎么可能从任何状况中守护好她啊!!」 亚瑟这番话令我哑口无言。我完全没想过,会被至今走来一同磨练剑技、功夫的他这般否定。我觉得双脚晃动,几乎无法保持平衡,也拼命好好踏着地面。他这番话非常正确,他的指责比起其他人都让我更不甘心。我无法反驳友人亚瑟的这些言论,紧咬着嘴唇,并止住呼吸而努力忍受……不过,他接下来的话,这次真的令我无法隐藏动摇。 「所以才要有我在啊!!」 这么叫着,亚瑟用拳头敲了自己的胸口。咚,这股低音宛如自己的鼓动般回响传到体内。 「我说过了吧?确定加入骑士总队时,对你说的第一句话。」 『怎样!这样就满意了吧,史提尔!!』 总队入对考试获得优胜时。亚瑟向过去找他的我最先说的话。 用不着询问当时那句的话的涵义,我也早已理解。 「你在两年前说过吧?要我早点成为骑士。我当时也问过你,为何对我说这种话吧?」 你敢说忘记了就给我记着,这样威吓的亚瑟直接逼近后问了我「到底为什么」。他散发着倘若回答不出口的话,我会被他杀掉的威压感。 我当然记得一清二楚。 我希望亚瑟尽早成为骑士。所以当亚瑟成为新兵时,以及成功进入总队时,我都打从心底感到喜悦,非常满意。要说为什么…… 『我要成为守护王姊不被权力和无形之物所害的「盾」。而亚瑟,我希望你守护王姊是要能成为斩杀直接加害者的「剑」。』 没错。我确实这样讲过。所以我才希望亚瑟尽早成为骑士,守护普莱朵。 看着睁大眼睛的我,亚瑟一边咂舌一边后退一步。 「不要哭哭啼啼的。你可是好好地完成了普莱朵殿下『盾』的职责了吧?」 我完成职责了。 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被这句话彻底拯救了。冲击太大令我哑口无言时,亚瑟把手伸到我的眼前。 「跟我约好。」 他说了这个字,亚瑟微微皱起眉头并继续说了。 「以后普莱朵殿下行动时,不管遇到什么状况,一定要找我。绝对要。」 这种事只能拜托待在普莱朵殿下身边的你了。他一边说,一边眼神强而有力地看向我。接着当我握住亚瑟的手的时候,他清楚地告知了。 「普莱朵殿下和你和缇雅菈,通通由我守护。」 他大声宣言,屡次回握的手力道强劲又温暖。令人不甘心的是,听见亚瑟这么说,我安心下来了。 而且,我感谢他。感谢亚瑟牢牢记着两年前的话。 幸好当时我和亚瑟相遇了。我打从心底这么想。 我松手,打算道谢而开口时,这次他突然双手从左右紧抓住我的头。 「说起……来!你太贪心了啦!!明明头脑聪明,剑术也很好!!区区十二岁的小鬼头能打赢一堆黑道坏蛋的话,那我就没有立场了吧!!」 呜呜呜呜呜,头被挤压,不禁让我发出呻吟。这样意外地痛。 「话说在前头,你和普莱朵殿下已经够强了喔!?同年龄的人,绝对没有人能赢过你们的!?你的说法就好像自己很弱一样,总之给我对每次交手时都在苦战的我与我在考试中一路打赢的那些新兵道歉一百次!!」 转啊转啊转啊,这次他用拳头抵着我的太阳穴旋转。实在太痛了,「住手啊笨蛋!!」我不禁边怒吼边用手挥开时,这次他对我咂舌。接着亚瑟满意了吗,开始一一捡起四散于房间里的衣服和枕头。 我知道原本是干净整齐的房间,被我弄得这么乱,要稍微反省了。我也拿起手中的亚瑟衣服开始摺叠。 (插图007) 「……我请王城的侍女重新洗过吧?」 「把侍奉王族的劳力用在我身上不好吧?」 又没多脏,没关系,亚瑟边回应边又摺好了一件衣服。他这种地方真的很有自己的作风。 「……你很成熟呢。」 我看着亚瑟,认真这么想。 比我大三岁的亚瑟,身高比我高上许多,体格也很结实。成为骑士后又更强壮了。加上他这么顾虑、帮助光自己的事情就应付不来的我。我思忖再过三年的话也想成为他那个样子,同时不甘心地对亚瑟本人闭上嘴。 「比起三年前的我,你已经够成熟了。」 预料外的回答,不禁让我回答:「你在谦虚?」接着亚瑟又对我叹了一口长气。 「……你也知道,当我比现在的你大一岁时,可是狼狈地大哭大闹呀。」 别让我说这种丢脸的事啦,亚瑟一边说,一边宛如想藏起有些透红的脸般抚平衣服的皱褶。 「不哭的话,就是大人了吗?」 我觉得他那样子挺有趣的,刻意回了他麻烦的问题。不是这样……我看着边说边抓头的亚瑟,突然想起被吉尔伯特年龄操控时的事情。吉尔伯特确实说让我增加五岁。身体远比现在的亚瑟更加结实,能够把现在的普莱朵整个人纳入怀中,而且与成人的吉尔伯特身高几乎没有差距。 只要成长到那样子,就能够称作大人了吗? 「…………我决定了。」 我没理会依然在思考回答的亚瑟,独自呢喃。亚瑟问:「决定什么?」讶异地挑起眉头。 「我绝对再也不哭了。」 我不是因为被普莱朵和亚瑟安慰才这么做,而是为了成为能够出手帮助他人的人。 「你说再也不哭……永远吗?」 我的话令亚瑟有些吃惊。 「总之,在长大到今天被吉尔伯特变成的模样前,我都不哭了。」 保持下去,应该确实五年左右可以达成,我说完后从椅子站起。我伸了懒腰时,亚瑟回了我意料外的话。 「……那我也陪你吧。」 「…………啊?」 出乎意料地回应令我发出愚蠢的声音。 「你说五年吧?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做。而且这样刚好做个了断。」 毕竟我也刚加入总队,亚瑟边这么说边开始收拾摺好的衣服。 「等等,亚瑟,这是我自己决定的。和你没关系……说起来,什么了断啊?」 我从衣服中拿出眼镜再度戴上并看向亚瑟。边环手边重新看向我的亚瑟面孔,是顽固不退让时的表情。 「毕竟从两年前,我老是被普莱朵殿下和你看见尤其难堪的一面……我已经不想让人看见那副德性了。」 就算你不做了我也要做,接着这么主张的亚瑟令我抱头。觉得亚瑟很成熟果然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定。恐怕一半是他自己想做了断。另一半是……为了我。 「我和你都要变强吧?」 他清楚断言,我清楚感觉自己对他果然没辄。 亚瑟比我强大多了。剑技和……内在都是。 「……是啊。」 我一边感觉自己嘴角扬起,一边再度拿起朝我丢过来的枕头…… 让枕头瞬间移动到亚瑟的头上。 被来个出奇不意的亚瑟仰头,以及枕头落到他脸上几乎同时发生。 噗哇,亚瑟发出愚蠢的叫声。 「不过今天是我赢了……那么明天见。」 给我等一下啦混帐,亚瑟吼叫的同时,我也用瞬间移动回到自己房间了。我坐在寝室的床上,回想起亚瑟最后愚蠢的表情,自然浮现笑容。在造访亚瑟房间前,黏附在胸口深处的阴霾就像假的一样消失无踪了。 没问题,以后我该做的事也没有改变。 比任何人狡猾、精于计算、获得信任以及维持良好形象。以及与应当守护的普莱朵、疼爱的妹妹和嘴巴坏、独一无二的至交。 只要不放开他们的手,一直牵着的话,无论遭遇任何情况都不会有事。 五年后,我一定能够自豪地站在普莱朵身旁。 我如此坚信。 吉尔伯特巴特拉。 最心爱的人所爱着的我,叫做这个名字。 玛莉安娜爱德华兹。她是我最爱的人。伯爵家的三女。我与留有名家血脉的她邂逅,是在我十三岁时。 下级层居民的父母亲在那六年前,已经离开人世了。母亲即使生病也没钱买药,因而过世,而父亲失去母亲后便自暴自弃,追随母亲似的了结了自己。 最初三年我过着流浪犬般的生活,之后三年则当乞丐、当牛郎、当小偷,任何坏事都做过了。 只要看似贫穷,利用引起同情的外貌与表情,挑选适合对象的话,就能确实拿到零钱。身穿看似有品味和性感的衣服,以对方期望的言语和喜好态度对待,展开笑容呢喃这些话语的话,一个晚上就能拿到许多收入。而某天,我得到了能活过当天的金钱,深夜时又打算返回下级层区的时候。不经意地抬头一看,从宽敞宅邸后方的高耸窗户,有条应该是布类的长布条垂下,而有名少女攀在布上尝试逃走。一瞬间我以为是小偷的同业,不过那名少女没有带着物品,只穿着身上的衣服。接着熟练地爬到树上,来到栅栏外头的少女,注意到突如其来的事情而无法移开目光的我,主动出声叫了我。 「晚安。」 那是我与玛莉安娜的邂逅。比我小两岁的她,对着假扮成佣人、未曾见过的我微笑了。她问,假如有空的话能陪我一下吗?牵着我的手离开那里……牵着脑中盘算该如何利用她赚点甜头的,我的手。 我为了探听状况而提出的几个问题,她一边行走,一边毫不犹豫地持续回答。 她是方才逃出的伯爵家宅邸的三女。她和优秀的两名姊姊不同,直到两年前身体都很虚弱,因此被关在宅邸一隅长大,遭受家人排挤。被关在连外头都没有分配警备的房间,到了夜晚便掩人耳目,像这样频繁外出。 而最后,「不过我是第一次遇到人,也就是你。」她笑着说。 你不担心自身安危吗?假如我加害你的话该怎么办?我一问,她感到不可思议般地瞪大眼。 「就算我遭受危害,又有什么问题呢?」 没错,她打从心底感到奇妙地询问我。没有人担心自己,自己只为将来家人为了建立人脉而与人结婚,不过区区这种存在,她如此回答。 假如你遭受在身体留在伤痕般的坏事,也有可能被家里视为耻辱,找不到结婚对象。我这样责备她。她和我不同,应该得天独厚的她宛如宣告自己没什么好失去的,等我回神,已经因为这种说法烦躁起来。 不过她说,自己已经是家中的耻辱了。反正结婚对象寻求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家名的人,所以没关系。她还是笑着这么回答。 「毕竟是与伯爵家缔结婚姻关系的人士。比起我,迷人的侧室一定会备受疼爱吧。」 当我听着她的话时,不知为何感到拥有地位、金钱、家世和居所的她,比起自己更加不自由。当我思索关于她的话以及接下来的态度时,她平静地窥探我的脸。 「你有加害我的想法吗?」 看着因太过单刀直入的问题而吓到的我,她接着说。 「……没关系喔。不管夺走我的性命还是做出其他事……只要你能够连同我的份幸福活着就好。」 犹如把自己当作不需要的物品般,她直接说「相对的」,牵起我的手。 「请带我去看你觉得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色。」 ……过去,我对着许多人呢喃过甜言蜜语,也被人说过情话。然而不知为何,她的话比起过去的任何人更强烈动摇了我的心。因为那是宛如今天是人生最后一天般的口吻吗?抑或她虚幻的地方呢?我不晓得。她那飘动的浅桃色头发、眼睛,还有渗出哀愁的柔和笑容,全都令人感到逆光般的耀眼。 而当我回神,已经主动回握住一个不小心或许会被冠上诱拐罪的伯爵千金的手了。 能够一望无际王族居住的王城与街区的山丘。我年幼时,双亲曾带我来过这个场所一次。被月光照射的王城,以及如星空般散落微弱灯火的街区,都让她双眼发灿,面露喜悦。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美丽的景色。」 这么说而笑着看向我的她的笑容,令人无法忘怀。直到天亮前,她一个劲地将那个景色烙印于眼底。接着,到了差不多该离开的时间,我向她问道。 不嫌弃的话,三天后我再带你来这里吧。此时她第一次露出笑容以外的表情。 「……真的吗……?」 她惊讶地睁大眼,由于太吃惊,脸上的肌肉都僵住了。她的反应反而吓到我,但我也回答,「倘若你愿意的话」。接着,她那秀雅的五官突然扭曲,流着眼泪抱紧了我。 老旧、肮脏的衣服被她眼泪弄湿了。我摸着哭成泪人儿的她的头发,平静地察觉了。我希望她幸福。 「约好了喔。」她返回家的前一刻这么说,再度握住了我的手。 在那之后,每隔三天的夜晚,我与玛莉安娜必定会见面。不知不觉间,她开始叫我「吉尔」,而我叫她「玛莉亚」。……那是一段相当幸福的时光。 与她谈天说地之际,我也坦白说出自己的出生,至今的生活方式,甚至是犯下的罪行。对于伯爵千金的她而言分明尽是些肮脏又惹人忌讳的行为,不过她的笑容完全没有扭曲,「你一直努力生活呢。」而是抚摸了我的头发。 那句话到底多么拯救了我呢? 比我小两岁的她十分稳重,反而更凸现了她的娇弱。 或许是受到她的娇弱与清纯影响,我和她产生交集后,便对过往的生活方式感到羞耻。我原本阿谀奉承他人、偶尔假扮身分时已学会礼仪或用字遣词等教养。因此成为中流阶级的正式佣人,尝试工作后也不觉得困难。 虽然薪水不高,不过是能对其他人说的正派工作,每隔三天与她相处就是我的生存价值,而持续工作的一年后。 「吉尔,我啊……有了未婚夫了。」 她脱口而出的事情十分唐突。我一问,她说是邻国同样为伯爵家的二少爷。她笑着说我配不上对方。 「其实原本要等我十六岁以后再决定的。不过家里说,如果我不早点决定或许就没人要了。」 纵使她再怎么笑着,我也无法祝福她。 因为我已经爱上她了。 她前往邻国,成为其他男人的妻子,再也无法见面的日子来临,这些事情我都无法忍受。我想向她传达心意而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像我这种下级层的人爱上上流阶级的她,只不过给人添麻烦而已。以前犯下的所作所为和行为,我也全对她坦白了。像我这种污秽的人,原本连与她这种人像这样谈天说地都不被允许的。 「不过,在十六岁前一定没关系。毕竟也要等我十六岁才会与未婚夫见面,我们还能见面的。……不过,我不晓得何时房间的警备会变森严,变得无法和你见面。」 有朝一日,今生将永别。 与她再也无法见面的未来,令我绝望地甚至忘记保持平静。 「所以呀,我想趁现在告诉你。」 为何我不是出身在上流阶级呢?为何,她诞生在我的手无法触及的阶级呢?在无处可发泄的悔恨支配我时,她温柔地碰了我的脸颊。当她纤细的手指抚过我的眼角时,我首次察觉自己已经流下泪来。她温柔地说了「吉尔」,而我只能凝视着她浅桃色的眼睛。 「我……爱你。从好久以前一直……就一直爱着你。」 我还来不及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已经将那张嘴唇叠上我的了。我甚至忘记思考,不想和她分开,我也主动亲吻她,互相确认对彼此的爱意。 我好想说,我们一起逃吧。 我认为为了她,我愿意做出任何事。不过当天过去,我终于察觉自己没有让逃离伯爵家的她幸福的自信和根据。 缓缓离开嘴唇,我紧抱住她柔软的身体。 「还有,四年…………直到我们无法见面为止,以后请务必……也来见我。」 她微弱、祈祷般地呢喃,我边哭边频频点头。 我希望她能够幸福。 我感受她的体温,如祈祷般深深地……这么希冀着。 「特殊能力」。 能力觉醒,是与玛莉亚立下约定的几周后。 成为中流阶级宅邸佣人的我,用作为宿舍被分给我的仓库内的藏书,调查出现在我身上的特殊能力。书上记载,史上只有出现过一个年龄操作的特殊能力者。那是长生不老的人……甚至连自己寿命也能够操控,极其罕见的特殊能力。而书上也写着要成为国家的高层,可以不看家世,只要有罕见且优秀的特殊能力……对我而言是神赐的礼物。我发自内心想着,肯定是上天为了让我拯救玛莉亚而伸出了援手。 ──贪求一切。 「我暂时无法见你了。」我这么向玛莉亚坦白。她非常震撼,流泪说已经没有时间了。不过我握住她双手,凝视她眼睛,发誓了。 「我一定会去接你……!在你十六岁之前,一定会。」 ──没时间了。我怎么能够浪费她剩余的时间。 「我绝对会用这个特殊能力爬到王城的高层。……然后,玛莉亚。我会去接你。」 所以,无法见你了。因为我必须连每一天……每分每秒都尽可能学到更多的知识和技术才行。 玛莉亚颔首。从她眼中落下斗大的泪珠,她也不断对我说「我等你」。 ──我怎么可能背叛。我必定会取回与她共度的时光。 与她暂时道别并立下约定好,我当天起就埋头苦学。知识、格斗术、护身术也填满了课程。其实我想辞掉工作勤奋向学,不过辞掉佣人后,就无法用现在房间的藏书学习和买新书了。我一边当佣人,一边连睡眠时间都尽可能缩减下,尽力用功读书。 ──我要让她幸福。为此将付出一切。 「我是吉尔伯特巴特拉。特殊能力如您所见,为『年龄操作』。获得悠久时间的这副身体应当奉献给伟大的国家,因而前来此处。」 ──不要舍弃可能性。纵使再怎么不相衬,也要紧抓住所有机会。 「吉尔伯特,你的能力确实令人惊异。现阶段也远远凌驾其他候选人。不过,你的头脑这么优秀,在王城工作前到底有何经历呢?」 ──也已习惯说谎和不择手段了。纵使欺骗一切,与其为敌,我也要夺回她一人。 「一时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亚伯特。即将冠上罗耶尔艾比的姓氏……吉尔伯特巴特拉,你希望辅佐即将成为王夫的我吗?」 ──为了她。倘若为了她,我连此身也将全部奉上。 「我希望……!!对你,不对,此生我将全力扶持、侍奉您!因此请务必、务必给予我担任宰相的机会……!」 「以罗莎罗耶尔艾比之名于此宣言。吉尔伯特巴特拉,我任命你成为我国宰相。」 叩叩。 我让马车等待,敲了门。 在宅邸卫兵看守中,被佣人带路的我,深受那里的主人欢迎。以前在典礼上,他曾邀请我「有机会的话,请务必光临寒舍」。在他假客套下另有盘算的的这番话,让我立刻答应了。 我被带到一眼就晓得高级的客厅,与他谈笑风生,轻轻地放下诱饵。我已经经过成人礼的年纪了,不过当然尚未有订婚的女性。 「!?三……三女……?难道您指玛莉安娜吗?不对,我确实有三女,但不知是否符合宰相的……」 我所深爱的女性,这辈子只有一个人。 我希望现在见面,而他慌张地离开房间。我等了几秒,接着缓缓抑制了雀跃不已的心情,追着他。不用人带路,我也知道房间的位置。因为她一直待在那间房间等待我才对。 我行走,走下楼梯,前往已吵成一片的那里。我看着佣人们慌张奔走,拿着礼服和化妆品的背影,心跳加快。 无所谓,无论她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很美。我向他们说了衷心的这番话,来到盼望已久的她面前。 「幸会,玛莉安娜爱德华兹小姐。我的名字是吉尔伯特巴特拉,担任这个国家的宰相……请叫我吉尔。」 ──我好想见你。 我压抑涌出的情感,向她微笑。 现在的我不是下级层的人了,是堂堂一国宰相。身分够资格前来迎接你……一定能够让你幸福,我这样表示。双眼圆睁回望我的她,一开始连声音都发出。不过那动摇的眼神,是她没有忘记我的最好的证据。 「很抱歉这么唐突。不过,倘若你不嫌弃,还请你嫁给我……我一定会让你幸福。」 我朝着不断恋慕、不断渴求的她伸出手。当时我只能许愿,毫无自信和任何事物的这只手不犹豫地伸出。大颗泪珠开始滑落的她纤细的双手在胸前交握,嘴唇颤抖,喉咙发出微弱的呜咽声,对我回了笑容。 「……我的名字是……玛莉安娜爱德华兹……。……请叫我……玛莉亚。……我……愿意……接受……。………………吉尔……」 因哭泣沙哑的声音,因颤抖而苍白的手,泛红的肌肤,垂下的浅桃色头发,全都惹人怜爱。 ──我来接你了。 我轻轻回握住,以免弄坏她回握住我的手。这一瞬间我真的认为抓住了一直希冀渴求的她,生平初次打从心底能够爱着这个世界。 而且我也这么认为。 我是为了与她相遇而诞生于世的。 我与玛莉安娜开始同居后,经过了几年。 不会有这般幸福的日子了。宰相工作原本是为了与玛莉亚生活而争取而来的,不过已经成为我的生存价值之一。误导、欺骗、吓唬、挑拨他人一路活过来的我,能够为了国民尽心尽力,是我的骄傲。况且,现任女王罗莎发起的法案协议会上,身为宰相的我也被赋予提出法案的权力。正因为是庶民且下级层出身的我提出的法案,可以拯救现在下级层的居民,减少因饥饿和贫困而死亡的人口。没有其他更有价值的工作了。我也购买与玛莉亚同居的宅邸,在王城内辅佐王夫亚伯特的公务,而回家时,玛莉亚会欢迎我回来。我的生活已经非常美满了。 直到她病倒的那一刻为止。 原因不明的疾病。引起呼吸困难以及时常畏寒。即使找来国内的医师,也没有人知道她罹患何种疾病。王夫,共同支撑国家时感情变得比主从关系更融洽、我唯一的友人亚伯特,以及与玛莉亚感情好到足以称作友人的女王罗莎陛下。由于两人安排,私底下让她暂居于王城内。 她的疾病原因不明。虽然亦可让她留在家中交由佣人照护,但万一她被人发现患病而传出去,招致了传染病等误解的话,别说会导致周围的人陷入不安,我身为宰相的立场受影响,最重要的是她会遭遇人身安危。我和陪伴在她身旁的侍女们已可证明没有传染的风险。不过假如流言传出去,会有何种后果是不难想像的。多亏王族的他们,我能够在王城内边执行宰相职务边照顾玛莉亚。 第一年,尝试了各种不同的治疗方法。不过,无论何种治疗都没有成效,剩下的方法,只剩找到仅在传闻中听过的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了。我本身也是罕见的特殊能力者。想说在这个广大的王国中,就算有一个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也不奇怪。 在女王名下,秘密派出士兵前往街区寻找特殊能力者。原本只要公开征求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即可,不过这就好像在说王族或国家高层中有重病患。为了她的安全与王族形象,不可能这么做。那么至少制定掌握国内特殊能力者的法律,我在那一年的法案协议会上提出「特殊能力申报义务令」。不过,考量国家现在的存在方式以及特殊能力者的人权,亚伯特和罗莎陛下没有同意通过。 第二年也没有找到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不过发生了两件骚动。 第一件是第一公主普莱朵殿下觉醒了第一王位继承人资格的特殊能力──预知能力。 第二件是亚伯特搭乘的马车车轮发现了两处异常。 我作为宰相找寻原因时,发现原因为多名佣人造成的异常。马车日常整备保养出现疏失,和车轮受损位置指定错误,而在没有确认受损处的情况下,只是毫无意义地换错车轮而导致的结果。 当时罗莎女王突然造访街区,紧接着亚伯特着急用马车,因此现场一片混乱。倘若有一个人没有疏忽检查,或者现场并不混乱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态了吧?不过结果而言,在亚伯特搭乘的马车驶出前,八岁的普莱朵殿下便阻止了。倘若她没有阻止,那辆马车确实会发生事故毁坏吧?虽然下令处罚和解雇了疏忽检查的所有人,不过完全是偶发事故。只不过,王城内部分人士并不这么认为。 「暗杀王夫」私底下这么传着。当时虽然不多,但高层部确实有人看他不顺眼。当然他的人格并没有问题。他原本并非这个国家的人民,是邻国的第二王子,而本国至上主义的人并不喜欢这一点。只要看了他身为王夫的工作和一举一动只会觉得这种思想无聊透顶,不过此时我脑内已经着魔了吧? 可以让亚伯特反对派的人站在我这里,在法案协议会上通过特殊能力申报义务令。 握有最终决定权的人是女王。不过只要越多高层人士赞成,罗莎陛下也无法置之不理才对。 无聊透顶的主意。竟然打算背叛重要的友人。说到底,对于亚伯特有成见的人只有极少数高层人士。我和王城内任何人都知道他的高洁。即使捏造负面传闻,我也不认为能让多数人成为同伴。我静静抑止潜藏于内心慎处的这种想法。 不过,光这样还没完。 由于普莱朵殿下特殊能力觉醒,实际上她成为王位继承人了。而知道她至今蛮横模样的王城内的人,都不觉得这是件好事。那个任性公主竟然是下一任女王?许多声音传到我耳里。我甚至因此认为,把对她的反感当作契机,能让大部分高层人士站在我这里。 况且,也进行了搜索寻找第一王位继承人辅佐……即将成为她义弟的人。而在亚伯特命令下,立刻发现了罕见特殊能力且不到八岁的男生……为了找出治疗玛莉亚的病的特殊能力者而秘密搜索,已经过了两年。不过正式派出士兵来到街区,在两天内就找到足以成为义弟的人。 我很清楚,寻找特定的特殊能力者困难至极。甚至可说,正因为从两年前私底下让卫兵一步步地搜索、掌握了许许多多特殊能力者,才得以这么快就找出符合义弟条件的特殊能力者……没有错,都是多亏了为了玛莉亚而进行过的搜索。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对至今几乎没有直接见面过的普莱朵殿下,抱持接近憎恨的情感。我只是想要理由将怒火发泄至条件刚好吻合的人身上呢?抑或嫉妒举止狂妄傲慢却能轻易获得想要物品的她呢……不对,一定两者皆是。 不过,即使如此我依然烦恼。把她当作攻击目标的行为,是污辱亚伯特女儿之名、是背叛他的行为。倘若被揭发,是足以被处以侮辱罪和不敬罪的大罪。别说我的地位了,也会令任命我为宰相的罗莎陛下以及亚伯特蒙羞。果然不应该做这种事──…… 「吉尔……」 玛莉亚的声音让我转头看她。等我回神,似乎经过了不少时间。我明明尽早将宰相业务处理完毕而过来探望她的。 「……怎么了,玛莉亚?」 我立刻对她露出假笑。我不想让卧病在床的她感到不安。 她虚弱地,将其白晰瘦弱的手伸向我。由于一直昏睡的缘故吗,她最近提到感觉手脚沉重。我双手包覆她的手,玛莉亚只转头看向我,边痛苦呼吸边对我说了。 「……已经……不要为了我……勉强自己……」 悲哀地这么说的她,令我十分震惊。她似乎已经察觉我内心有何企图了。 「……吉尔……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一定要答应我。」 看着双眼湿润、对我请求的她,我豪不犹豫点头。只要是她的愿望,我愿意为她实现任何事物。听见我回答,她微笑说了「谢谢」,缓缓开了口。 「……假如……我死的话……你要连我的份……好好活下去…………绝对要……」 某种事物崩塌了的声音。 对于提到死亡的她。我再度理解,现在她就站在死亡深渊的边缘。最重要的,是她让我知道,她本身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约好了喔。」她对我微笑,我无法隐藏动摇,只顾着点头答应。 「吉尔……,……我已经……非常……幸福了。」 「我不想听你说这种话……」 我不禁打断她的话。虽然我咬牙忍耐,但眼泪已经流下。 「我还没有让你幸福啊。」 我如此断言,擦拭眼泪,亲吻了她额头。她哀伤地流出眼泪,嘴唇蠕动呢喃「不是的」,但我刻意装作没听见。 「这些话等你的病治好了再说……在那之前,我不想听。」 我只说了这些话,便把她交给侍女照顾,逃走般离开现场。 她会死……这是假设。因为没有治疗她疾病的方法,像这样每天持续忍受苦痛。因此变消极也无可奈何……不过,我就是无法接受。 我还没有让她幸福。我前往迎接她当时,分明和她约定好了。 然而,每一天是她为我带来幸福。 因为有她在,我才能从那污泥般的日子中振作,爬到这个地位。倘若没有她,我现在依然只是造谣生事、花言巧语、信口开河和利用他人的小人罢了。 「没错……如果没有她,我就──」 我通过隐藏门,行走在王城走廊上,思索的事情脱口而出。 没错,正因为有她,我才能够走来这里。那么为了让她活下去,我再度做出以前那种手段,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要拯救她。无论用尽任何手段,绝对会救她。 只要充分利用现在宰相的地位和权力即可。 只要用她所带给我的,这股力量……欺骗、误导、利用那些具有利用价值的人即可。 就用还没认识她前的堕落生存方式……驱使我拥有的一切力量与手段,只为了她。 为了前往迎接她,为了获得幸福,我从泥泞中爬到了宰相。那么这次为了拯救她,就堕入地狱吧。幸福、像个人的生存方式、令人骄傲的工作、重要的朋友,全都是她带来给我的。那么为了拯救她,我就将一切舍弃吧。 ──纵使微小的因素,重叠起来的话,就会引发重大事态。 一开始很容易。与对亚伯特……不对,对王夫抱持反感的那些人交流,巧妙地用言语操控。在参与审判时时常与黑道份子见面的我,私底下与那些人交易,把金钱当诱饵,让那些人寻找特殊能力者的情报。 ──累积了复数问题,还如此勉强行驶的马车,车轮发生裂痕,修缮不佳的车轮便相继脱落、酿成事故…… 虽然王夫的敌人不多,但若对象是是突然获得王位继承权,以任性闻名的普莱朵第一公主……许多人不看好她、对她抱持疑问,或者担忧国家未来。纵使放出再多关于她的恶评,也没有人感到怀疑,只要她是邪恶,反王族派就会增加, 顺利地,每年都增加、吸收了同伴,回头神来,已经过了五年了。在法案协议会通过,只差一步。接着只等王族点头便可通过了。再过一会儿,只要再过一会儿,就能够救玛莉亚。 「吉尔伯特大人,玛莉安娜小姐的状况……!」 ──最后只剩下崩坏一途。 她受到病魔侵袭后,经过七年了。怎么可能还有时间?玛莉亚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即使拼命呼吸,也无法吸入足够氧气送至全身,一看就晓得大限将至。 我急忙采取最后的手段,与黑道份子接触,不过遭受嘲笑后就结束了。不仅如此,我被普莱朵殿下与史提尔殿下目击交易现场,也没有方法可狡辩了。更何况我还收到她死亡的预知,回想起今天早上的她,血液便冻结了。 在原本应该憎恨的普莱朵殿下的催促下,我紧抓着一丝希望,被带回王城的我前往她的身边时,已经是那副惨状了。 不仅无法说话,连呼吸也做不到。我用了各种方法给予她氧气,然而她立刻又痛苦地呼吸紊乱。纵使现在找来医师,也完全救不了她。这样下去,不是医师的我也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眼睛看见我的身影,露出浅笑。我再度唤了一次她的名字,光呼吸就竭尽全力的那张嘴唇拼命张开,似乎有话想说。不过,张开的嘴角颤抖,我无法听清楚她想说什么。 「拜托你……!还、还不要离开……我还没让你幸福……!!……我明明发誓了……明明发誓了啊……!!」 宛如发泄对无力的自己的愤怒般喊叫,握住她没有力气、垂下的手。 我为了让那只非常冰冷的手稍微温暖一点而紧紧握住。不过,无论怎么温暖,她的手都没有回到原本的温度。 纵使没有普莱朵殿下的预知,我也明白。她已经即将迈向生命尽头了。 我祈祷般一直紧握着她的手,出声叫唤她。不过她的回答和症状缓和,都是不可能的。眼泪已经模糊视野,我连她美丽的脸孔都看不见了。宛如一点一滴步入死亡般,她的呼吸更浅了,脸上的血色越来越苍白。即使如此她的嘴唇屡次想传达什么似的持续颤抖。 「……呜……玛莉亚……不可以、不可以……!……求求你……」 最后我只能向神明祈祷了。 好几年背地里做尽坏事的我,向神祈祷。我只顾祈求请不要带她走。宛如世界上只剩下我与她似的,声音消失。耳朵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了。 我不要,唯有失去她……她……!对不起,玛莉亚……对不起…… 我找不到……!!我明明付出了一切心力,却实现不了……治疗方法、特殊能力者……都找不到。 「亚瑟,你的特殊能力不仅限于农作物。你真正的特殊能力是……」 突然,原本无声的我的世界中,响起少女的声音。 我转头,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令我瞪大眼。那道声音威风凛凛。告知不仅限于农作物的,他的能力。 『请带我们到您未婚妻的所在地。』 『只能用在种植农作物上……』 我忆起她和他的话,思考立刻快速转动。难道、难道……怎么会── 怎么会有这种奇迹。 「治愈万物疾病的能力!!」 与她的话同时,今年甫成为骑士的青年奔跑到我们身边。 亚瑟贝列斯弗德。 我盼望了好多次、无数次、祈祷、寻找。拯救她的方法,那种能力。其存在现在就于我的眼前显现……!! 他伸出手,他温暖的手,从握住她的手的我的手上方落下,且攫住了她胳膊。 救世主突如其来现身于我们面前了。 「……………………唔……!!……啊……呼……啊……!」 她呼吸了。已经如风中残烛的她寻求呼吸。 「玛莉亚!……玛莉亚,你能听见吗?玛莉亚……」 我在理解眼前的奇迹之前,优先持续呼唤她的名字。为了确认是否为现实,握住她的手。 请回答我的声音。请再次握住我的手── ……回握住了。 被她纤弱的手握住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大力鼓动。至今为止,我不断担忧或许已经没有回握住的可能了。那只手,凭她的意志抓住了我的手。同时也确实回握住了我紧握住的手。 我甚至忘记眨眼,瞪大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呼吸和血色逐渐恢复至原本健康的状态。我满怀心愿,再次叫唤了她的名字。 「…………玛莉亚……?」 听见我的声音,她朝向上方的视线缓缓转动看过来。她叫了我吉尔,只是这样而已,所有情绪往上涌出,我无法发出声音。 我到底盼望、祈求、做梦了多少次,她对我浮现这个笑容呢? 心爱的她从痛苦中解放的这个时刻。 「我……相当……幸福喔。」 感情的波澜满溢而出。我不由得抱紧了她。我屡次想碰触而持续忍受的,心爱的她的身体。害怕对连呼吸也感到痛苦的她造成多一点负担,连碰触都令人迟疑的她的身体。我抱紧了她纤瘦的身体,靠在她身上,不断哭泣。 我到底期盼这种时刻多少次了?无论牺牲什么,我都想拯救她。我想让她幸福。直到方才为止已觉悟面对死亡的她欲向我传达的话语,我现在终于理解了,无法呼吸。 幸福。 她这么对我说了。我比任何事都还期望的话语。在她的疾病治好前,肯定听不到的那句话。她这句话,从过去宛如诅咒般纠缠的一切之中解放了我。欢喜与解放,安心与幸福化为激昂的情绪,无止尽地溢出,令人不成话语。 玛莉亚向亚瑟贝列斯弗德说话时,我也发不出声音,原本诉说再多感谢的话语都不足够的,我却只能低头致意。谢谢你,虽然我开口了,却只发出呜咽声,不成话语。 倘若没有他,我确实会失去玛莉亚。无计可施的自己只会一蹶不振、哀叹不已吧?只能花一辈子对他表达感谢了。倘若他不在这里,我就,玛莉亚就…… ……!?倘若他不在这里……? 突然,脑中的薄雾散开般,思考惊人又顺畅地运转、运作。犹如方才清醒一般的感觉涌上。 他,亚瑟贝列斯弗德为何在这里?当然是史提尔殿下用了瞬间移动吧?那么又为何把他带来这里?当然是因为知道他是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所以才把他带来这里,他是被人给带过来的…… 全身的血液冻结,为之战栗。 普莱朵罗耶尔艾比殿下。她,普莱朵殿下为了拯救玛莉亚而找寻我,主动将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引导至此处。她寻找我的途中,知晓了我的背叛和罪孽,即使如此仍把我带来这里,拯救了玛莉亚。倘若缺少了她的帮助和慈悲,我就…玛莉亚就…… 长久以来,我对这位贵人做出了什么事? 为了予以利用,这几年都在散播她的恶评,不断让她名字蒙羞。纵使理解她在成长中逐渐培养了女王的气度,也散播虚假的流言,扭曲事实,持续玷污她的名字。对于仅八岁的年幼女孩,持续五年这么做。甚至在官方场合中,几度对她说出不敬的话语。 然后当她开始被女王认同,我便态度骤变,用污秽了她名字的这张嘴,花言巧语去博取她的信任。实际上倘若能找到治愈疾病的特殊能力者,我当天就将王族……普莱朵殿下的性命当作代价交出去也无所谓。 这几年来,我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利用她。对于将我从这个地狱,且最重要的是拯救玛莉亚的大恩人,一直以来我持续犯下了何种罪孽?竟胆敢用这张嘴,对于知晓我罪孽的普莱朵殿下依赖、祈求,对于这样的自己涌出了杀意。被后悔与自责的念头挤压,让人想一死百了。当时史提尔殿下对我说的所有话,我非常想亲口用自己的说法对当时的自己痛骂千百遍。 「怎么会这样……」 话语流泻而出。事到如今,至今亲手犯下的大罪令我止不住颤抖。 我的罪无法被原谅。 背叛、亵渎、持续陷害这位贵人的我,为何能在此与心爱的人一同喜悦呢? 「普莱朵殿下……!!」 我起身,来到普莱朵殿下与史提尔殿下面前跪下。对于她的恩典、罪孽与后悔满溢而出,我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干脆当场把我的头砍下算了。 我传达感谢,「倘若没有您的话,我就……玛莉安娜就……」当我说出这些话,恐惧又向我袭来。倘若没有她,玛莉安娜就不会得救。现在我的手心或许变得很冰冷。 纵使普莱朵殿下安抚了我,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仅有感激以及更多忏悔而已。对于这位大恩人曾在过往五年犯下不敬的事实令人无法忍受。 连被碰了肩膀,让这一位屈膝,都令人感到惶恐,止不住颤抖。我对叫了我名字,反覆声称自己没有作为的普莱朵殿下高声忏悔。 我犯下了好多个不可饶恕的罪过。 不是其他人,是我自己无法原谅自己。我不仅一直利用、亵渎这位公主。连可贵的友人亚伯特,宽待我们的罗莎陛下,对王族还是对国民,我都不断欺骗与背叛,甚至打算不惜牺牲他们。尽管明知那些基于私欲而将持有特殊能力的国民当商品贩卖的人口贩子有多么可憎,但我还是滥用特权扭曲法条去利用这种恶劣行径,我对无法无天的自己,冒出了早该自杀的愤怒与后悔。而在这之后所窜出的…… 是羞愧。 过去,我到底在想什么……!?知法玩法,利用并陷害友人年幼的爱女,轻贱国民,甚至背叛为我们做了特别处置的友人……过去五年,我将此宛如视为正当权利般这么做。做出这种事而得救,玛莉亚怎么可能高兴?因为自己而出现牺牲者,或许会让她痛心。不对,确实会吧?用不正当的方法拯救她,无法拯救她的心。不如说反而让她更痛苦。 身为国家宰相,多么荣誉,但又责任重大的地位,却做出这种行为。满怀私欲、狂妄嚣张。 我居然如此丧尽天良!! 我将造谣生事、结交匪类、纵容贩卖人口、不惜出卖王族的想法,在玛莉亚和所有侍女面前向她全盘托出时,也止不住涌出的愤慨、后悔及羞耻的情绪。而最严重的受害者是眼前的普莱朵殿下。 我明言已经觉悟好要接受任何惩罚。 是她的话……我的友人的爱女,我与玛莉亚的恩人,以及我失控而受害的她,我打从心底深深希望被她制裁。我不认为她会原谅我,我想被制裁。得以实现的话,愚昧卑劣的我,就该献出这条肮脏的生命。 「……您的意思是,交由我决定您的罪状吗?」 我立刻回答后,她接着往下说。她说,原本不打算责怪我们。就连这句话也让我怀疑自己耳朵。当时,真的打算原谅我。我僵住身体,继续等待普莱朵殿下的审判,直到最后一句话。 她继续说了。既然知道了我的恶行恶状,就无法原谅。那也当然,我打从心底同意。连我苟活到这一刻,都只能视为她的慈悲。 「吉尔伯特巴特拉。」 她的手碰到我肩膀,要我抬头。仅再度看见她的模样,我几乎被后悔的念头压垮了。我拼命压抑再度陈述忏悔话语的心情。 我一直背叛这位贵人、这些人,打算舍弃他们。毫无理由对我展现慈悲,不为自身利益拯救我们的这一位。 「您有向父王和母王……『隐瞒到底』的觉悟吗?」 她的话令我再次怀疑耳朵。隐瞒到底……?怎么可能有这种选择? 我的罪孽深重。苦刑、砍头、示众投石至死都不为过。我太困惑了,不禁问出「您要原谅我吗?」普莱朵殿下对我说了不原谅。那么我就更加不明白隐瞒的意义了。 普莱朵殿下笔直看着我的眼睛,开口说了。宛如神的启示般。 在永恒的未来,只要国王如此希望的一日,就要一直作为我国的宰相,为这个国家的人民付出。 她甚至不允许我离开宰相的位置。作为我深爱、骄傲,以及玷污的宰相的生存方式偿还。要我永远存在……我彷佛被光照到了一般。 「身为宰相,就从不法交易中抽身,逮捕、审判您至今得知贩卖人口情报源头的那些人,并且对于您本身一路利用、背叛而来的这个国家贡献心力。现在的您,应该能够做到才对。」 以宰相的身分补偿。她允许我这么做,对我而言是多么重大的惩罚,以及救赎呢?假如可以做为宰相,亲手将我一路以来犯下的罪,能够稍微偿还,生存下去的话。假如不是其他人,是这位殿下如此希望的话。假如她相信我能够做到的话── 「……遵命……!!」 只有一种回答。 我将回报这位殿下的大恩大德,并且为过去赎罪,这次将为国家、为国民牺牲奉献。 「直到心脏停止为止,我将一直守护您深爱的这个国家的人民。我在此发誓……!!」 为此,连我的生命和人生也不吝献上。假如是为了与这位殿下的誓言的话。 我握紧将成为下一任女王,公主殿下的手,宣示了。普莱朵殿下听见我的话后微笑,无声地站直。而她伸手,从方才已碰触过的我的脸慢慢摸向颈部。接着那张秀丽的五官扭曲起来,当我心生疑惑,心想怎么回事的时候。 「在您变成这样之前……我完全没有察觉,对不起。」 这位殿下到底多么高洁呢? 我不禁屏息。我亲身体会,过去陷害如此宽大仁慈的殿下的自己多么愚昧。无论几次,我都想向这一位忏悔。 对于这位殿下的道歉,我打算否定而震动喉咙。您仅在今天一天多么拯救、宽恕了我呢?她本人一定没有理解吧?宛如理所当然般持续拯救人的这位殿下,甚至令人觉得就像女神。因为她甚至给予我这种罪孽深重的人补偿的机会了。 「只能以这种形式……只能借由将您束缚在宰相职位而制裁您,对不起。」 痛苦地继续道歉的普莱朵殿下让我不禁瞪大眼,并且……笑出声了。 这位公主…… 她完全没有理解。她说「束缚在宰相职位」?这么做才不是束缚。 叫做「活用」。 我握住普莱朵殿下放在我后颈的手,尽量不失礼数地,缓缓亲了她的手背。 ──表示发自内心的「敬爱」……对她宽大的心,那比大海更深、大慈大悲的善心。 我接着跪下,握住她的脚。她也允许我脱下她的靴子,我亲吻了她的脚趾。 ──对于宛如神明存在般的您表示「崇拜」。对于拯救我、玛莉亚的救世主其存在。 接着我顺势地也亲吻了脚背发誓。稚嫩、纤细的脚收在我的掌心。 ──对于恩人,友人,主人……国民。我身为持续背叛、践踏的大罪人,表示「隶属」。不是将我关进大牢,不是要我交出性命,而是永远地对更多国民偿还,以及对王族做出回报,献上誓言。 最后我将嘴唇贴在小腿上。前一刻我抬头看向普莱朵殿下,在视野一隅看见与普莱朵殿下同样面红耳赤的史提尔殿下。 啊啊……真年轻。他们俩依然是个孩童,这么一想,我不禁又笑了出来。 ──表示代替忠诚的「服从」。再也不会背叛,对着应当持续整个生涯、我永远的主人发誓。 在自己,主人,以及心爱的她面前结束誓言后,我帮普莱朵殿下穿好靴子。 「我不是骑士……也不会和您缔结从属契约。正因如此,请让我在场亲自立誓。」 光亲吻也不够。我向这位殿下献上更多,屹立不摇的誓言。 我手指交错抬头,对于主人的这位殿下献上誓言。接着低下头后,宛如献身般宣誓了。 「您给了我这种大罪人再次为国家贡献心力的机会,我衷心感谢您。包含玛莉安娜的事情在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我说完最后一个字后,终于带着自信,能够正面回了这位殿下笑容。 「约好了喔。」 她的笑容,甚至令人涌出怜爱之情。这几年间的憎恨和嫉妒……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呢?我回了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后,她又再度温柔地对我回笑了。 我要对您发誓永远。对着挽回、给予我的一切的您发誓。 在这个世界上,连最心爱的人都无法献上的这条性命,直到最后一刻,都为了这位殿下今天的话语而活。 为了国民。 我将献上永恒的生命。 第三章 无礼公主与挑战 「呜……啊啊……,啊……唔……为什么……会这样……」 ……是谁……?这是什么……景象……。……凄惨、憔悴的那个老人是…… 「啊哈哈哈哈!!你那是什么样子?帅气的长相变得这么凄惨,吉尔伯特。」 眼前的少女大笑。即使她的年龄已经应该保持淑女风范,仍高声发出粗鄙的嘲笑,低头看着老人。这个老人是…… 啊啊,是我。 没错……我制定了心心念念的特殊能力申报义务令──……,…………我做了什么好事? 「不老不死的你,保持老人外貌而变得无法年龄操作,看来是真的呢。」 窥看我的她嗤笑。她扬起嘴角,多么丑陋。啊啊…… 我不小心和恶魔交换契约了吗? 「你就开心吧?多亏你制定的美好法案,我很幸福喔。因为我在这个国家真的成为最特别的人了。」 她笑了。看着、嘲笑成为老人、枯瘦的我。她的脸模糊不清,我分明看不见,然而再怎么反感也知道她在笑。 「毕竟已经知道整个国家的特殊能力者了。现阶段发现了特殊能力者全都成为我的奴隶,反抗的人都处死了。也就是说,这个世上罕见的特殊能力全都成为我的力量了。」 对着瘫软跪地的我,她当场蹲下,手撑着脸,笑了。 「一切都多亏了你。忍耐五年有价值了吧?你很努力拼命工作,便按照你的希望通过法案了。」 不过,那个病原体令人遗憾呢?她一边大笑一边用轻佻的语气舍弃了她的存在。由于我的过错,有多少人民被迫成为奴隶,又有多少人民遭到处死了呢? 「其实呀。」 她低语般地说道。 「我原本也想让你选择成为我的奴隶或被处死喔。毕竟,不会变老的不老人也太令人羡慕了吧?」 老人的面貌让她看了很愉快吗?她手指戳着我松弛的皮肤,很开心。 「不过我就放过你吧。像你这种必须永远以丑陋的模样活下的样子,不过是种诅咒罢了。」 啊哈哈哈哈哈,发自内心的讥笑当场响起,她没多看我一眼就离开了。 「……啊……啊啊…………对不起…………我……我的……错……大家……大家……」 ……玛莉亚过世了。还连累许多特殊能力者面临悲惨下场。有些人失去自由,有些人被女王夺走性命了。都是我不好。我、我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头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发不出声音。 玛莉亚,假如你在身边的话。假如能够回到刚见面时的话。 啊啊……头脑、胸口、手脚、身体……无法操控年龄。身高从老迈的老人再次变高,接着变矮。声音变年轻,逐渐转变成尖锐的声音。我从老人变成孩童,接着又从孩童变回老人。无法控制,身体长高又变矮,变老又变年轻,我似乎快发狂了。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我该如何向你道歉?我们明明约定好了,我却无法让你幸福地活到最后一刻。不仅这样,连无辜的特殊能力者的孩童、老人、女人、男人,任何人都遭受不幸。 我想见你。我现在就想前往你的身边。然而…… 『……如果……我死的话……你要好好连我的份……一起活下去……。………绝对要……』 这是我和你订下的最后一道约定。我必须活着。一定连你的份。 ……活着吧。 我得连同她的份,以及我夺走的许多人生的份活着,为这个国家贡献心力。这是为了不让那个恶魔牺牲更多人。我,身为宰相的自己……将竭尽一切。在能够为这个国家付出的情况下,永远这么做。 玛莉亚,这是你给我的人生。身为罪人的我,一定就算死了也无法到你身边。我夺走了许多人的人生。所以至少让我赎罪。至少让我实现你的愿望。 我的年纪再度停在老人的模样。用连步行都很艰辛的,这双脚。沙哑的,这个声音。 「玛莉亚……这是为了你。」 我将永久对你,以及无罪的国民做出补偿。直到我心脏停止的那一刻。 「……尔。……吉尔。…………你没事吧……?」 在朦胧的视野中,最初映入眼帘的,是这个世上我最爱之人担忧的表情。 「……玛莉亚。」 ……我似乎做了个梦。 虽然我想不起来,只记得是让我呼吸困难的内容。她擦拭我眼角,这才让我察觉,止不住的泪水流满了脸颊。光看似担心直看着我的她的存在,就让原本骚乱不已的胸口逐渐冷静下来。 「抱歉……我好像做梦了……」 我做了以前的梦吗?不过没事的,我的现实在这里。 我亲吻了她小小的额头,确认她的人。「真的吗……?」我温柔地抚摸依旧担心的她的头发。 「啊啊,我没事。因为我有你陪着。」 我起床,看向窗外。温暖的日光射入室内,带来令人平稳的心情。这一阵子,每当我睡醒,眺望窗外时,都会浮现「真的回家了」的感慨。 一开始,我带她回这个家时,彼此都止不住泪水滑落。我们期盼这种日子到来已经多久了? 「而且今天是重要的日子。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佣人。」 我笑着这么说后,她回了我比窗外阳光更温暖、柔和的笑容。 我内心对她的疼爱增加,这次忍不住亲了她的嘴唇。接着我打理好自己,要她多睡一会儿后,离开房间。 我一边静静品尝这种沐浴在阳光照射下般的幸福。 * 「嗯~~……」 「怎么了,王姊?你在烦恼今天穿的礼服吗?」 课程结束后的休息时间。我坐在沙发往前倾,手肘撑在桌上,也不看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而迳自呻吟,而缇雅菈盯着我瞧。眨着大眼睛,担心看着我的她一边说「王姊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喔」,一边抓住一旁史提尔的袖子,把他拉过来。 「你有烦恼吗,普莱朵?」 如果你愿意,就找我们商量吧。连史提尔都对靠在桌上的我开口说道。 「谢谢你们。其实我在想很多事呢……」 「愿意听我说吗?」我笑着坦率接受两人的好意,而缇雅菈与史提尔点了两次头。我对他们俩道谢,找他们商量一一说出现在的烦恼。 我现在的烦恼。 第一个烦恼是洛蒂和玛莉,第二个烦恼是杰克的待遇。而第三个是今天受到招待的吉尔伯特宰相家举行的宴会的礼品。 吉尔伯特宰相与玛莉亚的事件后,已经过了四个月。而我一直在思考,这个事件的幕后功臣洛蒂、玛莉、杰克的谢礼。 简单来说就是让他们晋升。原本洛蒂、玛莉和杰克原本就各自担任侍女和卫兵,主要职务就是跟在我身边,不过终究只是「主要」。他们并没有一直在我身边待命,没跟着我时就会执行王城中的工作,和其他的侍女和卫兵没有两样。 所以我在思考,让侍女洛蒂与玛莉专门在我手下工作……也就是当我的「专属侍女」。这么一来,这样王城就会固定支付特别加给,想到她们还曾经私下帮忙缝制我和史提尔充当运动服的外袍,这样也能减轻她们的负担。 资深侍女玛莉原本似乎曾想往这方面发展,因此很擅长服饰裁缝,而当我说也会支付报酬而拜托她们时,不只玛莉,连洛蒂也开心地帮忙,因此我就全交给她们了……但我果然还是想尽可能减少她们的负担。只要成为我的专属侍女,和我在一起时就能够悠哉从事裁缝,因为不会被任何人责骂,也能有效运用时间。过去她们也一直很照顾我,这次的事件也让我们有了同样的秘密。已经具备成为我亲信的充分理由了。 只不过……不知为何,我挺排斥这件事的。或许,成为我这个下一任女王的专属侍女,也就是将来女官长的候选人吧。相对因而得学习的事情和必需的礼仪增加的可能性也很大,毕竟我原本是想道谢,若是反而造成负担可就弄巧成拙了,这也是我感到犹豫的原因。 「这件事……我觉得普莱朵不需要担心啊?」 史提尔无心的一句话,令我非常惊讶。一旁的缇雅菈也频频点头。 「我和缇雅菈基本上也拥有专属侍女,而且身为王城内王族的专属侍女是种荣誉。加上普莱朵是第一公主。身为侍女,没有比这种事更高的荣耀了。」 「王兄说得没错!因为这么做表示,未来也会跟随在王姊身边啊。是我的话,都要开心到跳起来了!」 两人的话令我目瞪口呆地缓缓点头。 是啊,没有错。工作内容改变或增加对侍女而言稀松平常。更重要的是,可能成为下任女官长的立场,对两人而言或许更为方便也说不定。应该说她们那么照顾我,不安排他们在我底下才奇怪。说起来,为什么至今为止我都没有把她们纳为专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最后史提尔说「如果担心,直接向她们提议看看吧?如果她们真的推辞的话,之后再思考也不晚」,我终于整理好想法了。是啊,得先问过她们两人的想法才对。我向史提尔和缇雅菈道谢,说出下一个烦恼。 卫兵杰克。说到他,纵使我是第一公主,基于个人判断就让一般卫兵升上队长恐怕也会惹来非议。 而且他和侍女不同,这个世界的卫兵并没有王族「直属」的卫兵。在游戏中卫兵、兵队、步兵所有人都是路人脸,或许在这个世界中,他们不太受重视吧。由于攻略对象亚瑟是骑士团长的缘故,在外交或护卫等有需要时,比起卫兵,骑士更常陪在身边,护卫等于骑士,时常受到重用。 此时我想到的是「近卫兵」。 「近卫兵」是这个世界没有的概念,我自己也只在前世的游戏、动画、漫画中知道个大概,简单来说就是我专属的卫兵兼保镳。这么一来他就同样和洛蒂、玛莉能待在我身边,也有加给,有他在我也安心。 我没有提到前世的记忆,只说了近卫兵的提议后,查看缇雅菈和史提尔的反应。接着他们一起回了我预料外的话。 「「近卫骑士的想法怎么样?」」 咦??我一回问,两人又同时提议说出「亚瑟」。 近卫骑士……记得就像亲卫队或类似的职务,我在别的女性向游戏中似乎曾经见过。 「身为近卫兵,让卫兵杰克时常守在身边,接着安排身为近卫骑士的亚瑟在公务时务必跟随,这么做怎么样呢?这么一来,下一任女王普莱朵在警备上会更加坚若磐石!!」 请务必这么做!!以史提尔而言,他态度挺强硬的。咦,我现在应该在谈杰克的事吧? 是、是啊。我这么回答,也继续说:「大前提,『近卫』职务能否通过母王、父王和高层的许可是个问题。」接着史提尔「那么,由我来拟定无懈可击的法案!!」这样夸下海口。甚至连缇雅菈也说「这样的话」,双手合掌,似乎想到某个好主意似的对着我和史提尔微笑。 「我认为找吉尔伯特宰相商量是最好的做法。」 看着缇雅菈灿烂的笑容,史提尔难得露出苦涩的表情。史提尔似乎依然讨厌吉尔伯特宰相。「王兄,不要露出这种表情!」被缇雅菈责骂,脸被双手挤压,史提尔端正的五官变得很滑稽。 「没人比吉尔伯特宰相更懂法案了吧!?」 缇雅菈对史提尔说的话,让我静静点头。 吉尔伯特宰相自从玛莉亚那件事后,身为宰相更加活跃了。那已经是超越工作狂的魔神等级了。 原本母王的辅佐、摄政的威斯特王舅主要职务是女王公务的辅佐和外交事宜,掌握世界情势,相对的父王辅佐的吉尔伯特宰相则专门负责国内的法律、审判、情资管理和保密行动……这种强化体制太惊人了。随着资讯规范和机密维持的强化,连过去曾做出违规或泄露情报的一部分高层也被揪出弹劾,彻底执行……虽然史提尔说了,「在这之前,他本人分明就是最会滥用职权的人」。游戏中摄政的史提尔与吉尔伯特宰相跨越职务藩篱,揪出违法行为,在国家政治和公务上联手做了形形色色的努力,和现在完全不同。 接着在吉尔伯特宰相大活跃中,过去偶尔会传到耳内的我的负面传闻也消失了。不知为何,连过去明显刻意疏远我的高层人士,主动亲近我的情况也变多了。大概不仅吉尔伯特宰相表面的活跃,私下也做了不少安排吧。不愧是天才谋略家。 接着国内也以惊人的气势执行贩卖人口的检举和取缔,母王也忙着审判贩卖人口的罪犯。由于他还有宰相份内的工作,我很担心他是否过于勉强自己,询问父王后,听说他的身体很健康。只不过……「不仅如此,他还为了下次的法案协议会,拟定了许许多多的法案」父王反而抱头伤脑筋。虽然我怀疑他到底何时就寝,然而他和玛莉亚搬回两人的宅邸了,因此除了公务或外交以外的工作,每晚都还是会回家,老实说太惊人了。 父王只透露了我一点,不过他似乎接二连三把贩卖人口取缔法改正案、贩卖人口被害人保护法、个人情报取缔法、发展途中儿童无偿教育机构设立案、特殊能力者援助法等,念着似乎会咬到舌头的法案完成到能够提出草案的水准。 确实,如果是吉尔伯特宰相,或许会得到关于近卫良好的建议吧。 我向缇雅菈,以及现在脸颊依然被缇雅菈双手挤压的史提尔道谢。这么一来,至少两个烦恼解决了。剩下的就是伴手礼了。 「…………怎么会……这样……」 惨剧发生了。 我在缇雅菈、史提尔以及亚瑟的陪伴下,对眼前的惨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惹人厌的意味冲入鼻腔,令我沉下脸。看着因过大的冲击连眨眼也忘记、全身僵硬的我,缇雅菈和史提尔各自碰了我的袖子和肩膀。 「王姊……你先冷静下来。」 「王姊……那个,还有下次机会……」 他们俩都难以启齿般地劝我。我仅深深感受着那份体贴。虽然我尝试对两人笑着,即使如此无法隐藏打击的我只能用话语蒙混。我在烤焦、液体化的物体前深深低下头。 「对不起,你们三个……我没料到会这么失败。」 被招待前往吉尔伯特宰相宅邸的伴手礼。 这次的宴会,是由于玛莉亚恢复健康,以及对于深受照顾的人表示感谢,由吉尔伯特宰相举办的小型私人宴会。 此时我想到的是手工点心。带着亲手做的料理和点心参加宴会,身为王族是绝对做不到的,我也不被允许拿起菜刀。不过难得拥有前世的记忆,用创意料理的理由,做出这个世界没有的点心的话,大家也会吓一跳吧。我找缇雅菈和史提尔商量这个主意时,在史提尔说服下,王城内的主厨愿意借我用厨房一段时间。连正好在休息的亚瑟也陪着我,于是便开始了开心热闹的做点心时间。我不是自吹自擂,不过前世不起眼的兴趣之一就是做菜和做点心,我也挺有自信……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一开始,我想说尝试做简单的点心,试着做了小菠萝面包。不过不知为什么,原本的面团却成为粘稠的液体,在烤前颜色就不像菠萝面包,放入炉子后就成为黑色的碳了。这样很奇怪吧?我这么想,接着做了更简单的饼干……还是黏稠稠的,烤过后又碳化了。太奇怪了!?我这么想,尝试做了前世擅长的煎蛋卷……第三次。也是惨剧。这样已经不是不擅长做菜的水准了。是什么诅咒吗?甚至令人这么想…… …………咦?诅咒……?? 我突然冒出非常不好的预感,这次拿起手边的苹果,拿起水果刀。接着,前世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削苹果皮的我,结果让带皮的苹果碎块四散在桌上。带皮的厚度超过一公分。别说做菜了,连削好水果皮都做不到。一旁张大嘴、说不出话来的史提尔和缇雅菈,我静静理解了。 最差劲、任性的女王普莱朵罗耶尔艾比不会做菜。 不对,比起做菜,是把所有家事都做得一团糟的可能性。毕竟自小身为公主任性妄为、尽是使唤他人的普莱朵,怎么可能做到这些事?假如我没有这次的契机,也不会有料理的机会吧?没想到原本以为任何事情都很作弊的普莱朵,竟然有这种弱点。 我站在苹果残骸前,就在思考该如何向史提尔和缇雅菈说明这个姊姊怎么这么没用的时候。 「噗!!……」 我突然听见失笑声。我反射性转头一看,直到刚刚为止一语不发、在我身后待命的亚瑟单手捂住嘴,别开脸,肩膀抖动着,笑到连耳朵也整个红了。 「亚瑟!!」 我不由得大吼,亚瑟似乎还止不住笑声,「非……,……非常抱歉……!!」他边说又大声笑了出来。太过分了!!虽然这种惨状让我自己也退避三舍,不过用不着笑成那样也没关系吧!! 我想大力拉他耳朵,放下水果刀,走向亚瑟靠近他。接着这次从面向亚瑟的我背后,又传来憋笑声。我大吃一惊,转头一看,是缇雅菈和史提尔。不晓得是否知道被我察觉,两人也不忍了,笑出声音来。 「……对不起……!……对不起……王姊…………」 「……没想到……会有…………弱点……!!」 他们笑得太过头,动嘴说出不成话语的话,接着放声大笑。缇雅菈这样大笑,和史提尔笑到满脸通红,我都是第一次看见。我愈来愈觉得难为情,脸都变热了。我的嘴唇颤抖,非常不甘心地渗出泪水。 不对这只是游戏设定不好,我记得很多前世的食谱,前世也非常会做菜喔!?虽然我想这么说,但也不可能说出这种借口。 (插图008) 「~~~~……我……我也有做不到的事啦!!」 我痛苦地这么大吼,为了不被看见眼泪而逃到厨房角落。我抱着膝盖坐下,装作闹别扭……在缇雅菈带着史提尔和亚瑟来道歉且安慰我之前,我其实偷偷在哭,这点到死前都要保密。 结果,便以被邀请参加宴会的四个人合作的形式,做了苹果果酱当礼品。 这都多亏了擅长厨艺的三个人代替我做料理,甚至用了惨遭我杀害的苹果。尤其是女性向游戏主角的缇雅菈,分明也是第一次下厨,不过从一开始就顺利削好苹果,就好像职业厨师那般活用水果刀和菜刀。我记得她在游戏中也会做点心送给攻略对象,而在吉尔路线中暂时离开王城,在平民生活中也顺利学会做菜。说到我拥有最后头目外挂的话,她拥有的则是女子力外挂吧。如果说我只要只要下厨就会引起烤焦、液化现象的话,缇雅菈经手的餐点则令人垂涎三尺。我决定下次做异世界料理时要请缇雅菈帮忙。 在那之后,我在宴会上向开始在吉尔伯特宰相宅邸工作的侍女亚格涅丝、泰蕾莎、特莉克茜和卫兵萨尔曼问好,接着也有人向我介绍作为骑士团代表受邀的骑士团长到亚瑟前辈的总队骑士们……只不过── 「小……小的名字是亚、亚亚亚兰巴纳兹!是的!!」 「我的名字是卡拉姆包尔德。担任第三队的骑士队长……」 「我是艾利克……呜,吉尔克里斯特……!!有幸得见,荣幸之至……!」 「……我是亚瑟贝列斯弗德……刚加入总队……」 ……我总觉得很抱歉。 我叫住骑士团长,彼此问候过后,他立刻说:「他们是我优秀的部下。你们慢聊。」接着留下四名部下,独自前往问候父王了。骑士团长特地介绍部下还真罕见,我也想和他们聊天,因此挺高兴的。只不过,宴会前也见过面的亚瑟一副装作不认识的模样问候,甚至让一同受邀的他的三名前辈骑士也非常紧张,顾虑了我。 名为亚兰的骑士团长紧张得不太寻常,浑身僵硬,连声音也变尖锐。没想到我竟然让队长级的人物这么畏惧,令我私下很沮丧。且由于声音太尖锐了,我到最后都没听清楚他的话,结果我没自信听出他的名字是「亚兰」还是「阿兰」。 接着前来问候的骑士队长卡拉姆,虽然没像亚兰队长严重,也能看出他僵硬又紧张。虽然他重新仔细介绍自己,向我问候……其实我们已经见过好几次面了。他时常和骑士团长等人一同出席典礼,两年前我前往骑士团演习场视察时,他也和副团长一起迎接我。另一名骑士艾利克也一样,明明是我第一次主持册封仪式时交换过誓约的骑士。如果记忆没错,两年前骑士团袭击事件时我也见过他。 然而,他们表现出一副初会的样子向我问候。也就是说他们认为我不记得了。确实,我在典礼上会和大批来宾互相问好,而骑士团就算不算上新兵也有许多成员,他们会认为我不记得也无可奈何。其实,很少有王族记得仅见过几次面的骑士吧。我明明记得一清二楚,他们却这么顾虑我,令我觉得很抱歉。他们人很好、顾虑我且礼数周到……不愧是骑士团长引以为傲的部下。 下次和骑士聊天时,在他们顾虑我前,由我开口说话吧。这次完全错失开口的时机了。 而且先别说卡拉姆队长,艾利克真的有忘记我的可能。见过好几次面的卡拉姆队长的名字,我今天是第一次听见,而艾利克比起形式上立誓的对象,成为骑士本身更让他开心,或许因而忘记我了。毕竟他当时看起来真的十分喜悦。他抬头直率看着我,双眼湿润的模样,和其他骑士同样令人印象深刻……所以说他忘记我的话,我会很哀伤的。 即使如此,过去我和亚瑟以外的骑士,顶多问候,完全没机会好好聊天,因此时间虽然不长,能够说到话也让我无比喜悦……不过,今天最令人开心的,就是宴会尾声发表,吉尔伯特宰相与玛莉亚的结婚。 沐浴在众多祝福下,吉尔伯特宰相主办的宴会气氛融洽地落幕了。在打从心底幸福的肩并肩的两人面前,我也不吝啬地拍手祝贺。 我打从心底希望他们能够永远幸福。 * 从去年的法案协议会后,到今天过了一年。 「啊……!?……咦!?…………!? 一如往常来到史提尔的修练场练剑的亚瑟,听了我们的话以后非常震惊。他的蓝眼瞪得极大,来回看了我、史提尔和缇雅菈好几次。接着他拼命巡找自己想说的话似的开口。 「近卫骑士法……!?在今天的法案协议会上通过了……!?」 「是的。而在通过后,提案人的第一王位继承人王姊,在非常时期必定会有护卫的近卫骑士随侍在侧。」 史提尔滔滔不绝地向亚瑟说明。纵使面无表情,他的脸确实带着笑意。转头带着确认般地带着炙热的视线看过来的亚瑟,令我有些苦笑回话。 「虽然说我是提案人……其实拟定草案的人是史提尔和吉尔伯特宰相。」 半年多前,在找吉尔伯特宰相商量的隔天,他就按照希望拟好了引进近卫兵和近卫骑士的具体草案。接着史提尔极为快速地看完后,强势提出订正、修改和意见,接着吉尔伯特宰相又纳入解决方案,更改修订过后,便完成了这次的法案。法案协议会沉静的氛围根本无法与其相比,两人之间的交锋也非常惊人。 在我的房间,面对吉尔宰相带来的大量文件,吉尔伯特宰相和史提尔,「说到身边警备的话就是至少安排三、四名近卫兵和近卫骑士的小队体制。」「假如不是能够信任的人,无法把王姊的护卫工作交给对方。万一像某个宰相一样是在背地里干坏事的坏蛋该怎么办?」「可是仅安排一名随身护卫的意义,就欠缺决定性的说服力与根据。」「总之不能只是充数的废物,宁可重质不重量。」「那么最初就以几年试验导入的形式各选一名,将来则导入更多人数为目标吧。只要这段期间优秀的下一任摄政找到能够信任的骑士与卫兵就没问题了。」「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毕竟我这里有个优秀的腹黑探测骑士。」「哦对了,先别说杰克阁下,该如何让亚瑟阁下自然成为近卫骑士呢?」……他们此起彼落,几乎间不容发的唇枪舌战,气势惊人。 虽然史提尔能够和吉尔伯特宰相好好谈话,令人松了口气,不过偶尔夹杂对彼此的讽刺依然没变。吉尔伯特宰相看似挺享受和史提尔之间的讨论。 就这样,史提尔和吉尔伯特宰相的努力与战斗的结晶「王族护卫所需之近卫兵暨近卫骑士导入案」在今天的法案协议会上一举通过了。虽然我觉得吉尔伯特宰相多少在背地里做了点安排啦。 总之规定身为提案人以及未来女王的我,以试验导入的形式将一名骑士和一名卫兵以近卫的形式安排在身边。如同过去,护卫的卫兵等多名卫兵必须随侍左右,加上平时日常生活安排近卫兵,外出或非常时期则安排近卫骑士的形式,必定会有固定人选随侍。观察几年后,判断可行的话,则预计正式安排至少一名至多名近卫兵和近卫骑士在女王与第一王位继承人身边。 「招募呢!?什么时候开始选拔!?」 果然不是骑士团长或队长级就没资格当候选人吗!?亚瑟气势汹汹地逼问史提尔。他的魄力太惊人,我和缇雅菈都有点吓到。虽然我很高兴他对当近卫骑士有兴趣,很遗憾地守护的对象不是主角缇雅菈而是我,这样好吗? 「已经决定了。」 在这之中,唯有史提尔毫不动摇,平静地回答亚瑟的问题。史提尔的回答,令亚瑟「什么!?」地一度说不出话来。 「什么!?已经决定好是队长级的人了吗!?还是说是骑士团长的父亲还是副团长克拉克……」 「别说蠢话了。除了你,怎么让其他人当王姊的近卫骑士?为了让你当上近卫骑士,我和吉尔伯特都计画好了。」 刻意皱眉、大放厥词的史提尔,令我和缇雅菈悄悄苦笑。我们都很清楚,史提尔和吉尔伯特宰相为了这个日子多么努力。 这次以试验导入的理由,优先要排除骑士团长、副团长、队长级的队长和副队长。原因是他们各自有职务,纵使为王族的警备,为了在试验阶段,也避免让各骑士队原本业务的指示系统陷入混乱。直到正式引进近卫骑士制度为止的期间,将调整好体制以让队长级的骑士也能担任近卫骑士……也罢,如果是吉尔伯特宰相,用不着试验导入,其实也能够及早调整好就是。 「照理说,应该要选择以我资历更深的前辈骑士吧?」 「一般而言是这样。因此我也想过干脆类似用总队入队考试同样的方法……」 「我一定会拿下来。」 在史提尔说完前,亚瑟便清楚断言了。接着他散发惊人的霸气,折起手指。也就是说,面对骑士团内队长级以外的骑士的话,在淘汰赛中也能获胜的意思。不愧是未来的亚瑟骑士团长。 「不用,没那个必要。我和你从三年前就开始练剑了。那可以当成选拔理由,就说以与王室成员已有信任关系为考量。」 「这种像是走后门拉关系的方式不好啦。和你一开始说的,采取与总队考试同样的选拔方法就好了。」 「这么做的话,也可能会有个万一吧。」 「我不可能输吧?毕竟我和某个人一起练剑了三年啊。」 亚瑟奸笑着这么说,史提尔也顿了一下后,扬起嘴角。 「……你应该清楚,输了话会有什么下场吧?」 「哈!不用你说!」 两人同时浮现充满自信的笑容,令我也跟着笑了。缇雅菈也雀跃地跳着,「这么一来,以后有更多时间和亚瑟在一起了呢!」露出满面笑容看着我。 过了三天,紧急举办除了骑士团队长、副队长的近卫骑士志愿者参加的选拔战……不知为何,除了事先排除参选资格的所有骑士都志愿参加,那场淘汰赛的规模变得很惊人,花费整整两天进行。而且恐怖的是,所有参加的骑士都洋溢着惊人的霸气与斗志,令在一旁观看的我紧张得不得了。 大家都这么喜欢近卫骑士的头衔吗?近卫骑士的加给这么有吸引力吗?还是说守护王族的荣誉诱人呢?……是否该稍微调整骑士团的薪水或改善待遇,我不禁思考了种种事。接着,经过两天的激战,获胜的是── 「……说真的,该怎么办呢?我完全想不到好点子……」 「没问题的!王姊一定能够想到很棒的名字!」 「普莱朵不需要那么挂心。毕竟突然要你帮巴特拉家第一个孩子取名的是那个吉尔伯特。」 十五岁的我,一边在缇雅菈和史提尔的鼓励下,一边随着近卫兵杰克离开宫殿。 现在,我因好几个难题而烦恼不已。关于我国专门营运的机构,与同盟国之间的共同政策。另外,前几天刚诞生的,吉尔伯特宰相和玛莉亚之间女儿的命名。 「……好,他来了。吉尔伯特的请托并不是普莱朵一个人的课题。我们在马车里慢慢想吧。」 史提尔一边推着黑框眼镜,一边微微凝视着前方。我也跟着视线转头一看,有名骑士以惊人的速度往这里跑过来。缇雅菈开心出声,边跳着边挥手。身为近卫骑士的他,无论什么情况,每次都会在我们指定的十分钟前在王居的门前等待。 或许发现并排站在马车前的我们了,从远处也能看见他表情激动地大声说:「非常抱歉!!」接着以滑垒般在十分钟前到达我们面前的他,大口喘着气,双手放在膝盖上。 一问到底怎么了,他呼吸紊乱地说了迟到的理由,令史提尔错愕回话,而缇雅菈递出侍女给的水。这次只是单纯前往街区视察,用不着这么赶也没关系啊。 「……非常抱歉。让您看见这么不像话的样子。」 最后调整好呼吸后,充满歉意地低头的他,让我回了「不用放在心上」。虽然我希望他别勉强自己,不过他会这么赶,肯定就是为了我们。 「总是麻烦你,亚瑟。今天视察也拜托你护卫了。」 「近卫骑士」亚瑟贝列斯弗德与我们一起搭上马车。 第四章 残酷公主与罪犯 「比原本行程晚了许多呢。」 吉尔伯特宰相的宴会后,过了约一年。史提尔一边看着马车窗外一边低语。缇雅菈也跟着窥看窗外。 「是啊。不过之后没有其他行程,赶得上晚餐,所以没关系。」 原本就是在视察或许拖延得前提下安排了较长的时间……也难怪啦,会弄得这么晚,不是因为视察,是因为我们不小心太过疼爱吉尔伯特宰相的第一个孩子了。 今天我们和近卫骑士亚瑟一起前往吉尔伯特宰相的宅邸叨扰。这是为了帮刚诞生的女儿取名字。 前几天,吉尔伯特宰相亲自指名我和亚瑟担任这个重责大任。我非常烦恼该取什么名字,不过最后提出,混合吉尔伯特与玛莉安娜名字音节的「贞德」,或者取自我心目中理想的女生缇雅菈,以及亚瑟尊敬友人史提尔的名字「史黛菈」两个提议,最后决定叫做史黛菈……幸好顺利取好名字了。 「差不多要到达成王城了!」缇雅菈说道。我也看向窗外,确实窗外的景色已经非常熟悉了。接着亚瑟起身准备开门,就在这个时候。 喀躂……喀躂…… 原本马车就行驶得慢,突然停下来了。我心生疑惑,我和缇雅菈再度看向窗外,亚瑟和史提尔各自安静拿起剑。从马车另一侧传来卫兵的声音,我听见「喂,快点起来!!」「赶紧退下!!」等喧闹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史提尔让为了保护我和缇雅菈而拿起剑的亚瑟离开门边,透过车门向外头的卫兵大声问道。立刻传来卫兵慌张跑来的脚步声。非常抱歉!这样的报告透过门进来。 「有个流浪汉倒在路边挡住出路……我现在就让他退下,请稍等!」 流浪汉……那种人在我国并不罕见。只不过,这里已经是王族居住的王城旁。为什么人会倒在这里?史提尔和缇雅菈也有相同的想法。虽然我想亲自用双眼确认,不过偶尔会有觊觎王族的强盗或讨同情的乞丐之类的人。基于安全考量,我们并没有开门,只是坐在位置上等待。我传达卫兵,还是要分一点水和食物让人可以过活。 过一阵子后,随着听见某种东西被丢在地面的声音,马车随之行驶。我和缇雅菈也在意地从窗户悄悄看向流浪汉被移走的方向。他的衣服破烂,戴着兜帽,以无力的样子倒卧在地。之后拜托亚瑟陪我去看他的样子吧,就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我看见他从衣服中伸出的褐色皮肤的手脚。 「!停下马车!!」 思考前,我先叫出来了。才刚加速的马车在我的命令下,再次突然停车,马蹄和车轮传出声音的同时,马车也向前剧烈摇晃。 亚瑟接住快倒下的缇雅菈,史提尔对脚施力踏稳时,我趁势推开门,跳下马车。 卫兵讶异地伸出手,马车中的三个人叫着我的名字。近卫骑士亚瑟追上我,史提尔也跟在他后面。「请等一下,史提尔殿下、缇雅菈殿下、普莱朵殿下。」后方的卫兵打算劝阻我们而追上来。不过现在不是回答的时候。我一边跑着,一边快速回想四年前的事情。 『当你遇见凭一己之力无法处理的事态,打从心底希望他人帮助时,就来找我吧。』 如果,如果他真的── 『只要你不陷入那种事态,就用不着担心这道命令。』 看来不能不担心了!! 「华尔!!」 我用力叫出声,赶向倒卧在地的他身边。我停下脚步的同时,背后传来亚瑟唤着「普莱朵殿下」的声音。没事的,我回话后查看他的模样。 没有反应,他似乎完全失去意识了。我屈膝低身,小心翼翼地拿下兜帽,果然是他。经过四年的岁月,他的长相有点变了,不过更接近游戏中出现时的长相。虽然他有呼吸,不过微微呻吟。我把他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用大概是卫兵放在旁边的装水皮袋,将饮水灌到他口中。这段期间,史提尔也赶过来看了。王姊,他叫了我后注意到华尔,「这个男人是……」他睁大双眼。 喝了水后,华尔一瞬间「咳呼」地微微张开眼。他慢慢聚焦,但只短暂看了我睁大眼后,又再度失去意识。 「普莱朵殿下,那个男人是……」 亚瑟似乎不记得了。就算在影像中看过,这次是第一次直接看见本人,这也没办法。接着卫兵也聚集过来了。「您怎么了?」「有没有受伤?」一一询问我们。史提尔似乎有些困惑,不晓得如何向卫兵和亚瑟说明。所以干脆由我断言。 「他的名字是华尔,是我的客人。我要带他进王城。」 史提尔很惊讶,亚瑟张大了嘴。 我不晓得他是偶然来到这个地方,还是来见我的。不过,等确认过后再放走他应该也不迟。他已是隶属之身,命令的我有责任。 我们命令卫兵,帮忙把有受伤和严重衰弱的华尔搬到王城里的救护所。 因为有常驻的治疗受伤的特殊能力者医师,外表的严重伤口大致上都治好了。与其说伤口,似乎只是瘀青和擦伤较为严重而已,在特殊能力的治愈发挥效用前,只要静养一天就没事了。 一开始,我们先交给卫兵和救护所的医师处理,向父王和母王取得暂时邀请「朋友」进入王城内的许可后,再次回到救护所。当然史提尔、亚瑟、缇雅菈也陪着我。缇雅菈也记得华尔,一开始似乎很害怕,不过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了,一边躲在史提尔背后一边窥探华尔的样子。 他是第一公主的客人……因此在我们到达时,他在救护所单人房内的床上睡着。在失去意识的期间,满身的污泥也被清理干净,衣服也被换上朴素但清洁的衣服。和之前倒在路上的流浪汉就像是不同人。 他似乎非常衰弱,到了现在完全没有清醒的样子。我目不转睛看着没有瞪视人或口出恶言、无力的华尔的脸,年纪大概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吧。原本由于游戏绘师的缘故,他的五官很端整,陷入沉睡加上褐色肌肤,看起来也是个美男子。游戏中只有坏人脸和吃惊的表情,因此看不太出来。 他在这四年间,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缇雅菈走到我身旁,接着靠近华尔。她似乎仍有些害怕,我握住她的手后,立刻就紧紧回住我。即使如此,她也用发抖的手担心地触摸华尔焦褐色的头发,轻触发尾般抚摸他的头── 「!?」 褐色的手握住了缇雅菈纤细的手。 直到刚刚一直在沉睡的的华尔突然握住缇雅菈的手,弹起身体。吓一跳的缇雅菈发出尖叫声,而史提尔和亚瑟举起剑要他放手。 「我命令华尔!放开她的手!!她可是王族!!」 我大叫出声时,华尔转身看我前先放开了手。 缔结隶属契约的主人我的命令,让他无法危害其他人,也无法碰触王族。恐怕刚刚只是反射性握住而已吧? 华尔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似乎有一点混乱。他看着自己握住缇雅菈的手,接着对自己的身体和衣服感到吃惊,然后疑惑自己在哪里,最后看向我们。 「这里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们……他们呢!?」 他的话没有条理,依然非常慌张。 「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明。这里在王城内,你倒在通往王城的途中。我是普莱朵罗耶尔艾比……是你缔结隶属契约的主人。」 我的命令让华尔就算不愿意也得安静聆听,他最后张大眼。刹那间,他似乎想当场逃离似的起身,不过他的动作立刻不自然地停下。 「什么!?啊……呜…………可恶!!」 就好像被什么操作一样,他在床上弓起身体跪下。隶属契约命令中的内容之一是「对王族保持敬意」。只要我们还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他就不能走过王族面前,甚至也不被允许站起来。华尔犹如身体和床铺连接般,无法离开那个位置。 这就是隶属的契约。四年前,我对骑士团袭击事件一伙的他下达的刑罚。 虽然华尔想抵抗般地蠕动身体,在王族的我们面前无法实现。 「我先来介绍,你听好了。这孩子是第二公主缇雅菈,这位是第一王子史提尔。你曾经见过吧?他们和我同样是王族。」 隶属的契约内容中有一条「服从王族命令」。他这样认知的话,除了我,也无法反抗史提尔和缇雅菈了。华尔只转动眼睛看了史提尔和缇雅菈后,表情又更扭曲了。 「回答我,华尔。你为什么倒在那个地方?」 由于隶属契约,华尔无法对我说谎、蒙混或闭口不谈。他痛苦地咬牙,接着慢慢开口。 「奉公……公主殿下的……命令……由于隶属契约……前来此处……唔……」 果然并非偶然。他是来找我的。他一边憎恨说着有礼的话语,手指因愤怒而颤抖。 「……………只要遵守不伤害他人的条件,允许你对我们不敬。放轻松点。」 以太勉强的形式把他束缚成隶属,是我先无法忍受。就算只是听我说话,这种状态也太蛮横了。因我的命令而容许暂时不敬后,就好像束缚被解开似的,看得出来他的身体放松了。接着下一瞬间,他翻起床上的毛毯,飞快地往窗户跑过去。 「等一下!!」 在史提尔、亚瑟行动前,我的话起了作用。几乎在我大叫的同时,华尔的双腿不自然停下,背对着我们不动了。 「混帐……可恶……!!」 我缓缓走向继续抵抗的华尔。 「转身看我这里。」 华尔转动身体,带着憎恶的眼神正面瞪着我。褐色肌肤,焦褐色头发,以及投向我的锐利眼神充满了敌意。 「为什么你想逃跑?」 我询问。他行动的理由。 「唔……只不过是隶属契约把我带到你身边罢了。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找王族。」 能听见他紧咬着牙关的声音。也就是说,他不需要我的帮忙吗?……不对,如果不想求助,说起来隶属契约也不会发动。 「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吗?」 「不对!!我才不稀罕你来帮忙!」 「你会说『你来』,也就是说就算不是由我,你正希望有人出手帮助吧?」 我的追究令他屏息。他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一边紧咬着牙一边小声地愤恨低语「没错」。就算不能对主人说谎,他或许不想亲口承认这个事实。我稍微转头一看,史提尔、缇雅菈和亚瑟每个人都因华尔的话而一脸惊讶。 他不希望我帮助。不过,他希望有人出手帮忙。 「……那么,华尔。回答我。」 我这么说,吸了口气后,华尔突然满脸惊惧吼着「住口!!」。他往后退一小步,抗拒似的大口呼气。 只要我一问,他就无法拒绝回答。即使如此我也不打算不说。这四年内,完全不曾来到我身边的他,陷入了想求救的绝境。无论他本人是否希望我帮忙,我都不得不问。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也向他开口问道。 「华尔。说出你心底的愿望。」 下一瞬间。华尔非常痛苦。 他双手握住自己喉咙,宛如抗拒出声般紧紧勒住脖子。呜,挤出声音,就算这样也抵抗欲开口出声的嘴巴,他屡次掐紧了自己脖子。这样下去他会先窒息而死的。 「别做无谓的抵抗了,快放手,华尔。」 我一出声,华尔的手微微颤抖并移开喉咙。他当场站不稳,双膝跪地,忍耐般地拳头按压地面,就算这样他也慢慢开口说了。 「……唔………………帮……助……」 太小声了,听不太清楚。我再下了一次命令后,他带着因屈辱而扭曲的表情又开了口。 「帮助……!!…………那……」 他果然想要帮助。不过,他依然在隐瞒什么似的,话语模糊不清。 「我身为主人命令你。说清楚你的希望!!」 我毫无慈悲地这样告诉不断抵抗的华尔。那一瞬间,随着就像真的咬碎自己牙齿的声音响起,他大喊而出。 「帮助那些小鬼……!!!」 他那蕴含悲恸、拼命的请求在房间中回响。说出口的同时,他也用尽力量似的当场趴地。呼吸紊乱,从滴落在地上的汗水量便可得知,他到底多么抵抗多出这些话。 「小鬼……?」 什么意思?我低头看着膝盖着地的他,要求他说明。接着他这次放弃地回答了。 「两个下级层的小鬼……被人口贩子带走了。」 他放话般地开口后,也没有抬头看我,直盯着地板。 「有方法救出他们吗?」 「两天后的日落,找来五个人代替就能赎回他们……我怎么可能做到啊?」 由于契约,华尔不可能出手犯罪。亲手实行,和委托他人都不可行。也就是说实际上他不可能救回来……更重要的是,那些人口贩子是否真的会放回人质也令人怀疑。 「……我话都说完了,公主殿下。已经没其他事了吧,快点放我离开。」 他是故意的吧?沉默一会儿,华尔露出粗鄙的笑容对我这么说。 「…………两天后是指什么时候?」 「不知道。我乱爬了一阵子,最后失去意识时是隔天早上。要看在那之后经过多久了。」 华尔边说边看向窗外。太阳已经整个落下了。我们前往街区时,华尔不在,而回程是在傍晚前。这么一想,我便自言自语般告知「那么期限就是明天呢」,而华尔忿忿不平地瞪着外面。 「………………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束手无策啊。慈悲为怀的公主殿下找五名替代的人质交给我,或者仅限明天一天下达我可以干掉那些人的许可,那又不一样了。」 他抬头,看不起我般地笑了。他虽扬起嘴角,眼神却空虚无力。我说「做不到」而拒绝后,他回了「想来也是」,嗤鼻笑了。 他多半是已经放弃了。由于隶属契约,他失去了应对手段,无能为力。我此时放走他的话,想来连一名代替的人质都找不到吧? 因此我命令他。 「……华尔。今晚我要软禁你。」 我的话,令华尔「啥!?」地叫出来,接着以打算捉住我的气势站起来。 「等等!!已经没事找我了吧!?那就快点放人……」 「不可以。今晚我不会让你离开。」 我这么说,走向史提尔他们身边。接着华尔伫立着开始口出恶言。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也是对我的惩罚吗?你这个……怪物!!」 他的话令人挺怀念的。对了,四年前他也这样骂过我。 怪物,这个词汇令亚瑟有所反应,重新握起剑的声音,史提尔插手制止了。 「史提尔、亚瑟。」 我没理会华尔,站在史提尔和亚瑟中间,交互看着彼此。两人也听见我声音后立刻看向我这里。接着,在我继续说出下句话之前,史提尔深深低下头说:「如普莱朵第一公主所愿。」亚瑟也当场跪下。那两人的模样也让缇雅菈屏息,做好心理准备似的向我点头。 「帮助他们。」 我这么宣言,再度转头看像华尔。他似乎无法置信我的话,双眼圆睁,张大嘴直盯着我们。 ……对于华尔的回答已经决定好了。贩卖人口是我国禁止的违法行为。而绑架小孩子的邪门歪道,更是不可能放过。更重要的是,既然那个华尔打从心底希冀自己以外的其他人获得帮助的话,我就有义务握住他的手。 「这是命令,华尔。尽可能把那些人的情报跟我们说。也包含关于被绑走的那些孩子,全部说出来。」 由于和我的隶属契约,他无法伤害、陷害、抢夺他人。那么。 「就由我来抢回来,我的国民也是你珍视的人!!」 「……听好了,缇雅菈……假如我有了万一……的时候,就用这个……!」 …………是谁……? 男人。他是谁?脸就像被涂黑一样,看不清楚。不过……我听过这个声音,知道这个人。 「怎么会……一定有其他方法……」 ……缇雅菈。是主角缇雅菈。比现在身高更高、体型更成熟的她,泪眼汪汪。她拼命紧抱着手中的物品并摇头,即使如此最后仍收下交付给自己的物品,收进衣服内。最后带着坚强的意志和觉悟向他点头,哭了出来。 「能顺利逃跑的话就好了……,──就算只有……」 「……有这句话就够了。不过,为了守护你,我无法这样做。况且……」 一字一句听着男人的话,缇雅菈边哭也边频频点头。她一边呢喃我知道、我知道,在最后「没问题……!」地抬起脸。 「我也绝对会守护好!不会让……死掉……!」 啊啊,这是……游戏的最后。在最后决战前,他……缇雅菈…… 为了从普莱朵……从我手中,守护人民,守护他,身为主角的缇雅菈唯一主动挺身而出的路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心脏受到冲击,按压着胸口。脚步虚浮,昂贵的鞋子踩在石板上。无法止住血滴落,也口吐鲜血。一边瞪着憎恨的对手,最后口吐恶言,倒在血泊之中。自己的血将火红色的头发染得更加鲜红。 ……啊啊……是我。符合我的、最差劲最后头目的下场。这么一来,国家就得救了──………… 「……呜……噫……呜……!……呜……呜……」 ……她在哭。缇雅菈双手遮住脸在哭泣。对了,缇雅菈在这个路线──…… 「……普莱朵殿下……普莱朵殿下……普莱朵殿下!」 亚瑟的声音让我清醒了。 透过模糊的视野抬头一看,亚瑟一脸担心地直盯着我看。在他背后,连史提尔和身为「精通贩卖人口和罪犯的人物」协力参与这次行动的吉尔伯特宰相都停下手边的事转头看向我。 「啊……对不起……?我睡着了…………??」 我无意识地用手揉了睡迷糊的眼睛,感觉湿湿的。我惊讶地再次擦过眼角,泪水从眼中不断流下。再加上喉咙也莫名干渴。 「……!连缇雅菈也……!!」 听见史提尔的话,我目瞪口呆地看向趴在我大腿上睡着的缇雅菈。直到刚才,我遮住了所以看不见脸,不过她也在我大腿上哭着。做恶梦了吗?可爱的脸痛苦地扭曲,泪水从闭着的眼中扑簌簌落下。 我摇晃缇雅菈,叫着她。睁开薄眼睑的缇雅菈睡眼惺忪地抬头看我,大概是睡迷糊了,好一阵子都一语不发。我担心用手指擦拭缇雅菈的眼角后,她小小的嘴唇缓缓动了。 「……王姊也……在哭。」 她伸手,这次用纤细的手指擦了我的眼角。明明自己也在哭,却担心我,这孩子多么善良呀。 「王姊和缇雅菈都怎么了?」 史提尔也站在亚瑟身旁,窥探我和缇雅菈。在那之后,吉尔伯特宰相也接着赶到身边,分别递给我和缇雅菈一条救护室内的毛巾。 「……我好像做了恶梦…………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虽然吉尔伯特宰相询问做了什么梦,但我想不起来。趴在我大腿上的缇雅菈似乎同样也不记得了。由于在奇妙的时间以奇妙的姿势不小心睡着的缘故,所以才做恶梦吗?在泪水止住前,我一边拿着毛巾按住眼角,一边和缇雅菈对着彼此不解歪头。接着,缇雅菈突然「啊」了一声,就在我心想她是否想起做了什么梦的时候。 「……咦?……呀啊!?我睡在王姊的腿上!对、对不起!!」 ……看来似乎不是。现在完全清醒了吗,缇雅菈从我大腿上弹起,看见我的礼服被自己眼泪染湿后,慌慌张张。 「没关系喔。已经没有要外出了。是我自作主张让你躺在腿上的,对不起。」 缇雅菈慌张的模样太可爱了,不由得让我停止流泪。我直接摸着起身的缇雅菈的头。 「不会,我才要说对不起。」对我道歉的缇雅菈似乎也因惊讶而止住泪水,看似难为情地满脸通红。 「你们俩都很累了吧?我们也拟定好大概的策略了。差不多要吃晚餐了,我们回到王居吧。」 史提尔的话令我们点头。 之后亚瑟,「接着,您会去看那个犯罪华尔的情况吧?」「到时绝对也要叫我。」他这样叮咛我。从史提尔那里听说华尔是四年前的袭击者后,他就一直很担心我,也一直跟在我身边。对于亚瑟的意见,史提尔似乎也没有议论,用过晚餐后,大家就一起前去探望从救护所移到别的房间的华尔。 晚餐后,我们请王城内的厨师准备了一人份的餐点。各自回房后,史提尔用特殊能力前来接我,带我们前往藏匿华尔的房间。 「……!普莱朵殿下。」 视野转换后,亚瑟已经在房间内了。看来比起我们,史提尔先把他带过来了。在我和缇雅菈叫他前,亚瑟宛如保护我们似的举起单手挡住我们去路。 「请小心点。」 他这么说后,我透过亚瑟的手窥看华尔待的房间另一侧……那里一片狼借。 这里和救护所不同,原本是没有放置任何家具的房间。不过有破坏的迹象。就好像有人挥动棍棒殴打,地板和墙上布满了凹痕。为了把他藏匿在这里而瞬间移动带他来时,还没有这些痕迹。 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稍微移开亚瑟的手,和缇雅菈窥看房间更深处……是华尔。虽然他现在乖乖坐在房间角落,不过他手脚皮开肉绽,各处瘀血,鲜血渗出、滴落于地。怎么看都是接受完治疗当时还没有的伤口。房间内被打出凹洞的墙壁和地面也血迹四溅。在那之后,他到底在这里大闹了几小时? 「……嗨,这次是王族的小鬼吗?这景象比起单调的房间稍微好多了吧?毕竟公主殿下说我可以自由行动啊?」 华尔一边虚弱地讥笑,一边用他上扬的眼角狠狠瞪向我们。 「……我应该要命令你别施暴的。」 没事的,我向亚瑟道谢后,走近华尔。我直接把装了晚餐的篮子放在他面前。 「快吃吧。我不允许你翻倒食物。今天对你的伤口施展治疗的特殊能力者的医师说,只要今晚静养,就会恢复得差不多了……看你这样子,似乎完全没有休息。」 我继续说「已经这个时段,周围已经没有人了,你要大吵大闹也无所谓」,许可他后,打开篮子。华尔听见我命令后,火大地咂舌,边将手伸向篮子里。框啷框啷,篮子传出餐具粗鲁碰触的声音,接着华尔察觉什么似的,从篮子里…… 拿出餐刀射向我。 「普莱朵殿下!!」 亚瑟叫喊。在极近距离且他突然出手的缘故,我也无从反应起。唯有空气擦过耳边,当我反应过来时,随着锵的清脆声,银制的餐刀尖端刺进了背后的墙内。 慢了一拍,缇雅拉惨叫,亚瑟和史提尔脸色难看地往我这里跑来。虽然我大喊了没事,阻止了他们,不过两人就算站在我背后,也对华尔释放明显的杀气。看见这个样子,华尔愉悦地浮现淡淡的奸笑。 「抱歉呀,我看到虫子了。」 (插图009) 他像测试我一般,对我露出下流的笑容,挪动下巴示意餐刀投掷的方向。我转头仔细一看,大概是从窗户跑进来的,一只体型中等的蜘蛛被餐刀刺死了。 「……你的功夫真不错。」 「我和公主殿下缔结契约以后就无用武之地啦。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用叉子试试看喔?」 华尔不改下流的笑容,从篮子中拿出叉子,尖端对着我……没事的,刚刚的餐刀也没有射中我。按照隶属契约,他无法伤害其他人。即使强迫自己也无法出手,因此才像这样用勉强没有越线的口头试探和轻佻态度蒙混过去罢了。 「喂,那个罪犯。可别忘了我和缇雅菈也是王族,也有命令你的权力……!!」 史提尔的表情就像忍不下去了,狠瞪着华尔。亚瑟的剑也已经出鞘,他的架式彷佛只要我允许,就会立刻冲向华尔。 即使如此,华尔依旧笑着。他做出轻轻挥动手的动作,把叉子往后丢,用手抓起篮子内的食物后开始大口享用。除了面包,连主餐的烤牛肉和配菜也用手直接抓起放到嘴里,也咕噜咕噜地大口喝汤,整个过程粗鲁地发出咀嚼食物的声音,吃得一团乱,一转眼间就吃完了。他刻意像动物一样贪婪进食,就像展现这种吃法让我们瞧。而华尔吃完后,又浮现和刚刚一样惹人嫌的笑容,一边看着我。 「优雅的公主殿下看不下去了吗?」 他用舌头舔了嘴边的食物碎,笑着说。啾噜,不雅的声音在房间响起……他果然一直在挑衅我们。我不晓得他为何向我们做这种不必要的刺激,至少我已经切身感受他本人对现状非常不满了。 「不管你再怎么挑衅都没用的。在明天之前,我都不会让你离开这里。」 我清楚告知后,他的表情立刻扭曲了。他嚓舌,上扬的眼角又更加往上吊,转头看向一旁。 「喂食罪犯的时间结束了吧?那就快点回去。」 他环起双臂,用肢体动作展现没有任何谈话意愿。我无可奈何,开始收拾起散乱的餐具。 「那么之后就乖乖睡一觉吧。不这么做的话,至少来到这个房间之前受的伤是不会好的。为了救出那些孩童,你要先做好万全的──」 「我说过了!!不需要你们帮忙!!」 华尔大声怒吼。 他只转头看过来,露出獠牙般的牙齿,眼神锐利地看向我。由于隶属契约,他无法对我们说谎。也就是说全都是真心话。 他如野兽般呻吟。边喘气边威吓,令人有些胆怯。即使如此我也勉强撑住,把他吃完散乱一地的餐具收进篮子内,就在我站起来的时候。 「……唔……你、你……不想救……凯……凯梅特和赛菲柯……吗……?」 是缇雅菈。 凯梅特和赛菲柯。他们是被从华尔身边带走,七岁和十一岁孩童的名字。她低声、缩着身体询问华尔。 「……没错。我不想要你们帮忙。」 华尔一边斜眼瞪视缇雅菈,一边回答。不只是亚瑟,史提尔也保护缇雅菈般单手制止,压着她不让她继续往前。 「……你不是很爱护那些孩子吗…?」 既然爱护,为什么不坦率接受帮助呢?缇雅菈一定想这么说吧。她肩膀打颤,嘴唇抖动,同时也拼命目不转睛看着华尔。 「啊!?我才不爱护那些小鬼!!」 「咦……?」 华尔立刻回答的话,令缇雅菈满脸困惑。华尔烦躁地不断咂舌,摇晃身体。 ……那么,为什么希望有人帮助他们呢?不只是缇雅菈。我、史提尔和亚瑟,谁都无法理解,沉默不语。 「……你不担心他们吗?」 缇雅菈问道。她拼了命想理解他,不断问着。 「我才不担心!!别随便找话套我!!」 就算这样,华尔也抗拒。 我们缔结了隶属契约。只允许他不敬,不允许他说谎。也就是说他的话是真心话。 「那么……为什么想帮助他们呢……?」 「因为有必要!!我想轻松活下去……只是这样!!」 轻松?? 难道,华尔的意思是他利用那些孩童吗?由于放在身边很好使唤,代替因隶属契约而不自由的自己成为手脚行动,作为仆人和劳动力,所以才需要他们吗? 他们也在想同样的事情吧?史提尔紧皱眉头,就像在看着污秽东西的眼神投向华尔。亚瑟大概生气了,咬着牙,用力握住已经出鞘的剑。缇雅菈似乎也受到打击,往后退一步,「怎么会……」她渗出泪水,喃喃低语。 「唔……对你而言……凯梅特和赛菲柯……是什么呢……?」 就像寄托最后的希望般,她问道。对于心地善良的缇雅菈而言,这样贬低身边的人的华尔,令她无法置信吧? 缇雅菈让华尔露出愤恨的眼神转头,目不转睛瞪着她。接着他又握拳重重击向地面。 「那些小鬼实在吵死人了!!在这四年间,我光想起这些事就不舒服!!最初我甚至一直想杀了他们!!」 如咆哮般的在房间内回响。我应该命令他安静下来的。当我这么想时,华尔也朝着缇雅菈重重喘气。 「满意的话就赶紧走人吧,公主殿下。幸福的人乖乖待在幸福世界就好了!令人作恶……!!」 他最后撂下「看到你这种天真的小女孩,我都要吐出来了」,转身背对我们躺下了。 ……刚刚的台词,我似乎听过。记得是游戏中华尔为数不多的戏份。他追着逃往街区的缇雅菈,用瓦砾建立墙壁挡住去路的华尔,「虽然对可爱的公主殿下很抱歉,不过我非常讨厌你这种天真小女孩」,是他大笑的场面。 华尔不是游戏的攻略对象,我不由得心想他和缇雅菈的契合度是否不太好。不过能够陪伴、拯救任何攻略对象的缇雅菈的话,连华尔也……我思考到这里时忽然想起。这么说,游戏中由于剧情进展的缘故,缇雅菈会渐渐和攻略对象加深情感。纵使四年前曾见过一面,他们几乎不认识彼此。大概贴近华尔的心灵也需要一点时间吧?像是原本亚瑟在游戏中盘也说过「别碰我」但到最后也进展到结婚了,再观察一下或许比较好……很遗憾地,现在没有这种时间。 虽然缇雅菈向前走了一步,想靠近华尔,不过史提尔和亚瑟出手阻止了。纵使有隶属契约,但他们不想让华尔接近柔弱的缇雅菈也理所当然。史提尔接着说「王姊也过来这里」叫了我。已经让他吃过晚餐,确实没事了。为了明天的行动,今天该休息了。 「……我再待一下。史提尔,亚瑟。请你们带缇雅菈回去。」 就算这样。我的话令华尔「啊!?」地转头低吼,缇雅菈则担忧地叫了我。 「缇雅菈,抱歉让你受惊了。没事的,我会好好说清楚。」 缇雅菈的话,一定能够和华尔和解。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我一度走向缇雅菈,摸了摸她可爱的头。对他人悲伤敏感的这孩子,会对分明那么惧怕的华尔开口,一定有她的原因。而且更重要的是……刚刚华尔和缇雅菈之间的谈话也令我很在意。 史提尔与亚瑟相当反对我单独面对华尔,不过由于隶属契约,他不会伤害人,最重要的是身为主人的我很安全,我这样说服过后,他们总算接受了。其实我原本请史提尔过一晚后再来接我,最后由于两人相当反对,因此一小时后他和亚瑟就会来迎接我。 史提尔瞬间移动前,缇雅菈举起发抖的手臂紧抱住我。她依然泪眼汪汪,「我无能为力……对不起。」她小声地这么说。没这回事喔,我再次摸了她的头,对缇雅菈笑着,直到三人离开。 「……闹剧结束了吗,公主殿下?」 目送缇雅菈等人的我,背后华尔讪笑般对我出声。我缓缓回头,低头看着依然坐着的他。他坐得随兴,讥笑般地扬起嘴角,那锐利的眼神彷佛要刺穿我似地投向我。 「有话和我说?你也想和刚刚天真的公主殿下一样怜悯我,深信我是可怜的被害人吗?」 「我不允许你侮辱缇雅菈。她是心地善良的第二公主。是这个国家的宝物。」 我清楚回了华尔的话后,他不自然地闭上了嘴。是隶属契约的效果吧? 「……在你好好休息前,我就在这里看着吧?」 「啊!?别开玩笑了!你这种人待在身边,怎么能让人好好休息啊!!」 我的话让他开口威吓反抗。他的笑容从脸上消失,模样烦躁,愤恨地开口。 「看在你这种纯洁的公主殿下眼中是场好戏吧!!捡回浑身破烂的罪犯!帮忙治疗!!赏赐衣服后关在牢中喂食!最后还观察到睡着!?你打算玩弄我的人生到什么地步才甘心,臭小鬼!!」 ……是吗?就算我凭着善意行动,对他而言完全是种恶意吧。不过他的话也有道理。毕竟过去我做的一切,完全没有理会他自身的意愿。 「接着要做什么?干脆趴在地上摇尾巴舔你的脚吧?公主殿下。」 用隶属契约命令的话轻而易举吧?他又嘲弄我般笑着,宛如那么做没什么大不了似的继续说道。 「……今晚而已。到了明天早上,你就和我们一起去救出那两个孩子……凯梅特和赛菲柯。」 「就说不用你们帮助了!!」 他又吼了出来。他顽固地抗拒与我们对话、对他伸出的援手。纵使有何原因,他明明应该想救人,明明利用我们的话,就能确实救出人。然而他却非常排斥。 ……从他和缇雅菈对话时,我就一直觉得很奇怪。比任何人都对人心的伤口敏感的那孩子会在意华尔,也同样让我不解。 更重要的是,华尔回答的一切。 「回答我。为什么……那么排斥我们帮助呢?」 我缓缓走向华尔。虽然他眼神吓阻我,但我没有停下脚步。 「让我变成这种状态的,是你吧?」 华尔唾弃般地说。他的眼中散发憎恨的光芒。 「回答我。那么你的意思是,由于感到耻辱而排斥我帮忙吗?」 「没错。」 由于隶属契约,他不能说谎。那么,我问了下一个问题。 「回答我。那么,你想救出的凯梅特和赛菲柯。你的意思是,比起他们的安危,你更在乎自己的耻辱吗?」 「没…………!!……哇……!?」 他原本想说「没错」吧?不过在那一瞬间,他说不出话来。他不悦地歪着嘴,从嘴型确实说了「不对」。 他不能说谎。 他不想要我们帮助。这是他的真心话。不过……想救他们果然也是他的真心话吧。 「请告诉我。四年前,你怎么遇到凯梅特和赛菲柯的?」 我往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为了和他保持视线水平,当场坐下。华尔因此边不悦地咂舌边回答我的问题。 「……在下级层。我以前的住处,小鬼们住了进去……我无法伤害他们,赛菲柯擅自带着凯梅特跟着我。」 由于隶属契约,他也无法伤害或欺骗其他人。看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孩童眼中,是个安全的人吧? 「凯梅特和赛菲柯是这个国家的人吗?」 两者都是在我国没听过的名字。难道和华尔一样,长相也和我国国民不同吗?我这么想而询问后,华尔眼神移开我,点头。 「……他们是这个国家的人。就和满地都是的其他小鬼没有两样……是吵死人的小鬼。」 最后呢喃的华尔眼睛,就像忆起什么般地看向不是这里的远方。 「你们为什么一起生活?」 「我说过了吧!!是他们自作主张跟着我罢了!!甩都甩不掉!!就算我搬家也绝对会来找我!!」 虽然我想杀了他们,由于契约却不能动手,华尔激动说着。 「那是……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跟在我这种人身边,他们就很安全吧!!那么麻烦的小鬼这四年来一直缠着我啊!!」 原来如此。确实比起两个孩童,和成人一起生活比较不容易被下级层的流氓或黑道份子盯上。那些孩童的头脑或许不错。而且,更重要的是华尔有着褐色皮肤加上扬的眼睛,看起来就是邪恶反派的长相,最适合用来吓唬人了吧。 华尔又转身背对我,他环起双臂,陷入沉默。 ……果然很奇怪。根据他刚刚的说法,乍听之下华尔被那些孩童缠着也很困扰。那么为什么…… 『因为有必要!!我想轻松活下去……只是这样!!』 轻松。 他说,那两名孩童也都是特殊能力者。他似乎不知道凯梅特的能力,不过赛菲柯是能造水的特殊能力者。不过,和水相关的特殊能力并不稀奇。我不认为这种特殊能力珍贵到华尔会重视。顶多不用为饮用水伤脑筋而已。 「凯梅特和赛菲柯……是什么样的孩子呢?」 他们身上有什么特别的秘密吗?听见我突然想到而问的问题,华尔的肩膀第一次抖了一下。他咬紧牙,转头,充血的眼睛瞪着我。 「……只是普通的小鬼。凯梅特只有话说得还不错,但只是个没有自己意志的小男孩。他每天都和赛菲柯跟在我身后。虽然他说自己有特殊能力,但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能力。」 突然,与烦躁的语气相反,华尔开口滔滔不绝说道。华尔在隶属契约的影响下,回答了我的问题,继续说了。 「赛菲柯也不管去到哪里都一定带着凯梅特。她总看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凯梅特,摆出姊姊的架子照顾他。明明只是个孩子,讲话却很嚣张,令人烦躁。有事时马上就使出能力对我用力喷水。最先想到要跟着我的也是赛菲柯。她的睡相有够糟,每次都抢走我的毛毯,在我教会他们前,那两人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吃饭时也是──……!啊啊可恶!!」 原本流畅说着的华尔突然表情大变,出拳不断打着地面。响起了咚、咚的低音。 「我又觉得不舒服了……!!」 他重重咂舌,单手捞起浏海抓住。他一边用力晃动脚,一边用力对我说「这样就满意了吗?」……我觉得不太对劲。 「你真的……不担心他们?」 我不由得直接问着华尔。他真的只是单方面被缠着不放而已吗?对华尔而言,那些孩童不过是那种存在吗? 「不舒服」的说法,真的确切吗? 听见我的疑问,华尔又低沉口出恶言,大吼:「我应该这样说过了!!」 「对你而言,担心……是什么?」 我的话让华尔睁大眼。他没有回答我。大概无法理解我的话是什么意思吧? 「华尔……对你而言,至今珍视的事物,是什么?」 我不由得往前倾,正眼窥视华尔眼睛。他因我的行动大吃一惊,身体往后仰并开口回答。 「金钱和自己的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他连口出恶言的闲暇也没有,回答了我。听见那句话,我心想「难不成」,脑中浮现了一个推测。 「你过去一直是这样吗……?家人、朋友……当时在山崖崩塌而死掉的同伴呢??」 听见我的问题,无法理解我意思的华尔脸部抽动。即使如此,最后他仍回答身为主人的我的问题。 「我对抛弃自己的双亲没有任何情感。我没有朋友。在山崖崩塌死掉的那伙人,只不过是为了共同利益才聚在一起罢了。他们死了,我根本没有感觉。」 「那么凯梅特和赛菲柯呢!?他们俩死掉的话……你会怎么想!?」 那一刹那。 华尔的脸扭曲成至今最严重的样子。他敞开紧咬的牙关,微微张嘴,说出了「不要」这句话。 对,他说了不要。 「……华尔!那就是『珍视』──」 珍视的意思。在我想说下去的瞬间,华尔喊出了至今最响亮的怒吼:「别说!!」音量大到我捂住耳朵,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华尔呼吸紊乱,就像在说给自己听的一样,一直嚷着「不是的」。 「那些小鬼……怎么可能是我『珍视』的人……!!那种程度……怎么会令人这么不舒服啊……!」 随着肩膀晃动,呼吸变乱,他这次垂着头出拳击向墙壁。猛力的拳头陷入,让岩石墙壁又多了一个坑洞。 「我过去完全没有……!!这种令人胸口难受、血液沸腾般地不舒服,心脏这么大力跳动,甚至令人反胃的这种感受……完全没有过!!」 华尔抬头,瞪大充血的眼睛,张嘴露牙,话却说得不清不楚。他那因愤怒而面红耳赤的脸朝向我。 「『珍视』怎么可能这么令人不舒服啊!!」 听起来矛盾的那番话,令我终于确信了。他一定没有理解。不理解那句话的意思,自己的感情,所有一切。 我想开口叫唤他的名字,在这之前他抖动着身体,「为什么?」反而先开口问我。 「为什么……想到他们就胸口疼痛?就会不舒服?光思考现在他们怎么了,反胃的感觉就挥之不去!身体寒毛竖起,连肚子也开始痛,他们最后的话……叫喊,无论经过多久一直留在耳边!!以前明明根本没有遇过这种情况!!」 就像不是问我,而是诘问自己般的叫喊。在这么说的期间,华尔也踏着地面,地面被踩出坑洞。 「绑架小鬼这种事,过去我也做过不少次!!像他们那种年纪的小鬼,我也抢夺、殴打、杀了不少!!比起保养匕首还简单多了!!然而……为什么现在我无法接受这种事发生!!!?」 华尔愈来愈大声。他似乎在抗拒自己。 「华……!?呀啊!?」 当我打算碰触没有隐藏激动、半陷入混乱模样的华尔时,他反而举起拳头挥过来。我被吓一跳,身体往后仰,仰着跌坐在地上。不过拳头没有打过来。咚,这次无力,拳头陷入我头部一旁的地面。由于隶属契约,不仅对我,他无法伤害任何人。 「…………唔……都是你的错……」 他的双手撑着我的头两旁的地面。睁大眼、目不转睛低头看我的华尔咬牙低语。 「我的错」,但我刻意不回嘴,等他继续说下去。 「当时……你不问我的意见直接处决我的话……我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了……!」 他整个身体就在仰躺的我上方。如果他直接把体重压上来,勒住我脖子的话,我将束手无策,直接被杀掉吧?……没有隶属契约就会这样。 「如果你当时杀了我……我就不用知道这种痛楚了……」 叽叽,又听见他咬紧牙关的声音。 「我!!并不希望成为这种人……!!」 那句话说到最后,撑在地面的手握拳,颤抖。下腭打颤,甚至忘记眨眼,泪水从他一直睁大的眼睛流下,滴落到我的脸颊。此时比起我,华尔更惊讶地瞪大眼。他无法置信地伸出手指轻轻碰触我湿润的脸颊,突然起身,身体后仰远离我。 「什么……!?」 他的表情,就像自己也搞不懂似的。双眼瞪大,看着沾着眼泪的指头,身体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我也赶紧起身看着他,这时他的眼中已经开始滑落止不住的眼泪了。 从睁大的眼睛里盈满眼泪,滑落脸颊,滑落下腭,一滴滴弄湿了地面。华尔就像第一次哭泣一样,表情困惑,虽然他用拳头几度擦拭满溢而出的眼泪,却完全止不住眼泪。犹如泪腺失能,无法控制般,眼泪一直滴着、滴着,他用拳头擦眼泪,拼命止住眼泪滑落。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笨拙的眼泪。 他一定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哭泣的原因,凯梅特和赛菲柯对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以及为什么这么痛苦……不对,他并非没有察觉。 他不知道。 我双手抱住努力拭泪的他的脖子,把他拉过来。「什么!」他一边说出短短这句话,一边用充满眼泪的眼睛回看我,我直接让他的脸靠在我的肩膀上。 「不要抗拒。」 我这么命令打算推开而举起手臂的他,失去目的的手臂阵阵发抖。他流不停的眼泪渗入我的礼服。炙热的气息让我的耳边变热。 「……我回答你。为什么你会痛苦。因为这是对你的惩罚。」 他的肩膀几度颤抖。大概尚未理解透彻的他,那焦褐色的头发连同脑勺被我握住,让他更靠近我。 「你过去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让你日后也一直痛苦下去吧?」 他不知道。过去伤害那么多人、让那些人痛苦、夺走他们的性命,一定也不曾理解那些人的痛苦和悲哀。 「我回答你。为什么和你所知道的『珍视』不一样。那是因为你一直以来未曾拥有真正重要的事物。」 他不知道。比起自己生命和金钱更重要的存在。比起他过往知道的「珍视」远远重要许多、无可取代的存在。 「我回答你。……在你心中挥之不去,『不舒服』的真正原因。那叫做『担心』。」 他不知道。担心那两个孩童,甚至破坏房间内的墙壁和地板泄恨,到伤害自己的地步,即使如此也无法承受那压制不住焦躁感的自己。从他清醒后就一直很虚弱的身体,甚至无法入眠,那两人让他担心、害怕、恐惧、钻牛角尖。 「我回答你……唔……你的烦躁,和不断流下眼泪的原因……」 当我抱紧他后,终于觉得自己碰触到他的心痛。 我为什么没有更早发现呢?缇雅菈一定已经发现了。他的眼睛和眼泪!我明明从很久以前就看过呀…… 我一边紧抱着哭泣的他,一边在脑中翻找遥远的记忆。 『普莱朵殿下……您找我有什么事……』 『为什么没有人去救老爸!?』 「……你的泪水……」 比起理解,泪水率先流下,涌出后悔和悲伤,我对抱紧他的手臂加重力道。我想更早告诉他这句话。史提尔,亚瑟,他们当时,我再怎么抗拒,也早已经烙印在这双眼底了。 我自己承受不住,话语卡在喉咙。即使如此也拼命吸气,大声说出口。 「那是担心家人的眼泪!!」 我透过肩膀,听见华尔的屏息声。传来咬牙的震动,下一瞬间从他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呻吟。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肩膀的礼服布料被眼泪弄得更湿了。了解自己情感面貌的华尔,无法忍受似的吼叫,不晓得该放在何处、他那颤抖的手臂绕到我的背后,紧抱住我。 华尔刚刚的话,以完全不同的意义在我脑中盘旋。 『因为有必要!!我想轻松活下去……只是这样!!』 啊啊……是呀,你的意思是…… 「你一定……没有他们两个在的话……自己……会很痛苦,再也……不轻松……唔…………甚至无法感觉……幸福……」 我一说出口,就再也撑不住,声音抖动。我抬头看着天花板,从眼中也流下眼泪。无可取代的人就在他眼前被夺走了。连一根手指也无法触及对方,就在眼前。犹如上天让他过去犯下的罪孽直接降临在他身上一样。 他一定很困惑。自己其实珍视那两人甚于一切。对着过去没有察觉,而现在察觉的自己,以及近乎失去一切的现实困惑。 他的呻吟逐渐变弱,转成呜咽声。我一边感受他手臂的力量和重量,一边继续等着他。一直等着忘我般一直哭泣的他。 过一阵子,他的呜咽声忽然止住了。就在我开口叫他的那瞬间,他全身的体重压过来。我还来不及惊讶就被他推倒在地,再度仰躺倒下。咚,发出低沉的声音,我理解那是将脸靠在我肩膀的他的头先撞击到地面的声音。就算这样他也一动也不动,我心生疑惑,耳边传来睡着的呼吸声,让我全都理解了。远比我高大、成人男性的他的体重,令我无计可施,只能被压着。我不能动,被他压倒在地,就算这样我也没有放开绕到背后的手臂。我打从心底希望,这次确实要用以往只有义务感的这只手,握住他的手。 这是为了,过去未曾理解善意话语真正涵义的他。 在下级层区,等同于贫民窟的贫困街道。 在交易的时间前来的共有五个人。其中四个人为了不被看到脸,用布盖住嘴边,另一个人同样也遮着脸,不过样貌和其他四个人明显不同。虽然身高比平均身高只高了一点,但身体宽度比平均男人大一倍,是个魁梧的壮汉。他从脖子到肩膀挂着好几条锁链,每走一步,就发出「锵锵」的声音。 「那么……我应该说过,要拿五个人来交换吧?」 在这么说的男人们面前,华尔站着。他的身后是间连废屋也称不上的建筑,只有墙壁和屋顶的小房子。房子被严重破坏,四周散落着瓦砾。在那一旁,手脚被绑住的四名少年少女倒地。每个人都被绑住,瘫软倒在地面,一动也不动。 「第五个人就是我。快点把你们带走的两个小鬼还来。」 华尔以清楚的口吻这么告知。接着男人们大声笑了出来。 「你怎么可能有那种价值!!我们要当作商品出售的是这个国家的人!你这种人怎么卖得掉──」 「我是特殊能力者。」 下个瞬间,散落在华尔脚边的瓦砾动了。透过他本身的特殊能力,瓦砾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推叠起来,逐渐形成一座高墙。男人们看见这个情况,有些吃惊地张大嘴,接着发出更张狂的笑容。 「这个好!!差点让宝贝逃走了!」 一名男人指着华尔捧腹大笑。不过华尔的态度没有因此动摇。 「那就没问题了吧?快点把那些小鬼还给我……!?」 唰啦啦啦啦啦啦!!传出剧烈声响。壮汉脖子上的锁链突然动了起来,缠绕住华尔的身体。 特殊能力。锁链宛如蛇一般,缠绕住手脚,接住封住嘴,夺走自由。身体失去平衡,毫无防备地倒地,华尔倒地。男人们捧腹嘲笑睁大眼呻吟的华尔。「没想到你真的找来五个人了。」「按照这个步调,生意很快就会越做越大啦!」他们一边谈着,最后一个男人朝着华尔的头踢了一脚,让他失去意识。 「蠢货。怎么会有人把特地到手的商品交回去?」 壮汉的用脚跟踩踏着失去意识的华尔头部,命令其他四个男人搬走其他四个人。缠住人的锁链动了,华尔整个人被锁链拖行,脸颊在地面上摩擦。那些男人也以熟练的动作搬走四个孩童。年龄最大、应该已经超过15岁的青少年被人扛起,其他的孩童被揽在腋下,娇小的孩童则被粗鲁地塞到布袋内被带走。 一切按照史提尔罗耶尔艾比和吉尔伯特巴特拉的计画进行。 * 「好了……搭马车移动的时间也没有很久,那么再怎么晚,今晚骑士队就会过来了吧?」 史提尔一边这么说,一边解开我被塞进的布袋的绳子。我探出脸,向按照行动计画而心情不错的史提尔道谢。 我们现在假装成华尔准备的四个替死鬼,潜入贩卖人口组织的根据地。吉尔伯特宰相用特殊能力,除了亚瑟,把所有人都变成孩童的模样……没错,所有人。 「吉尔伯……吉尔也没事吗?你和我同样一直在马车中滚来滚去……」 「我没事,谢谢你这么担心我,亚瑟阁下。这点程度不成问题。」 手脚被绑着的亚瑟只能抬起上半身,唤着倒在他附近的少年。视线前方,外表约十三岁的少年同样倒着。他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有着一头水蓝色头发,从任何角度看完全就是游戏中的吉尔本人。就算是为了隐藏真面目,我完全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看到他。基本上为了隐藏身分,我们都用假名,吉尔伯特宰相是「吉尔」,变成十岁的史提尔借了以前友人的名字「菲利浦」,而变成十一岁的我是……「贞德」。我还真没料到巴特拉家第一个孩子的候选名字会被自己拿来用。衣服也换成下级层人民方便行动的穿着,史提尔也没戴着爱用的黑框眼镜……也是啦,应该不只是单纯为了便于行动,他应该更不想弄坏亚瑟特地送他的礼物吧? 马车到达目的地以后,转眼间,史提尔就把原本马车上被捉的人瞬间移动到骑士团了。之前那名锁链壮汉,似乎把事情交给部下,自己先回根据地了,不过来带我们下马车的几个喽啰,都被瞬间移动强制送到王城内的个人牢房。从喽啰和被绑架的被害人口中得到情报的骑士团,也会立刻赶到这里吧?吉尔伯特宰相也出手协助,母王已经命令骑士团歼灭贩卖人口组织和救出人质了。 「喂,该醒了。快点去救出凯梅特和赛菲柯吧!」 史提尔靠近被锁绑住的华尔,边说边用小手拍着华尔的脸。华尔稍微呻吟后,眉间的皱纹抽动,而史提尔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用瞬间移动移走绑住他的锁链。突然从囚禁中被解放的华尔缓缓睁眼,「这里是……?」他意识似乎依然有点模糊不清。 「这里是你引颈期盼的敌人根据地。行动计画也如事前传达的,接着你和我一起行动。首先从凯梅特和赛菲柯被捉住的『上级』处,解放被囚禁的人。给我动员你前科犯的知识。」 你很清楚无法违抗仅次于王姊的王族,也就是我的指示吧?史提尔瞥了他一眼后,华尔无言点头。 「上级」……主要指特殊能力者。华尔说,贩卖人口中被当作商品的人,似乎也分等级,而可能潜藏特殊能力的我国国民,毫无例外似乎有中级以上的价值。其中确定为特殊能力者的人是「上级」,而珍贵罕见或格外优秀的特殊能力者被分类成「特级」,几乎都是在监禁时就已经被分类开来。 「那么王姊,我出发了。还请切记别离开亚瑟身边……万一有事,请打暗号叫我。」 暗号。听见这句话,我肯定点头。当史提尔能够瞬间移动到特定人物身边后,我们决定了有状况时呼唤他的暗号。就是「指哨」。 游戏中也有好几个女王普莱朵搭配手指吹口哨或打响指呼唤史提尔的场面。因此我提议后经过尝试,实际上史提尔对于指哨的声音相当敏锐。经过测试,由亚瑟在离王城相当远的街区用手指吹口哨,他也听见了。 不管是史提尔的敏锐听力,还是缇雅菈贤慧无比的女子力,我切身感受,这个世界真的和游戏设定一模一样……算了,毕竟拥有最顶尖作弊战斗力的人是我啦。两天前,我思考巴特拉家第一子的名字时太过烦恼,为了纾压而随意挥剑,便把废弃的铠甲砍成两半了。游戏中的普莱朵分明设定成没力气,但有段剧情是她说想尝试挥剑,便玩耍般把骑士和卫兵连同铠甲斩断,就这样杀死部属,有够残暴。应该就是这个缘故吧?因此史提尔和亚瑟都目瞪口呆。 最后我向史提尔说「小心一点」后,再度把头缩回布袋内,让他们把布袋口束紧,恢复原来模样。接着我们和史提尔、华尔分开行动。史提尔等人负责救出赛菲柯、凯梅特在内的上级和特级的人,而我们则在中级以下的牢房待机。这是为了让史提尔能直接瞬间移动到我们身边,顺利救出中级以下的人。只要有史提尔的特殊能力,不管人数多少,能够让人一瞬间回到我国安全地带。这次是歼灭战,以骑士团的立场,被捉住的人民是愈少愈好。 接着十岁的史提尔带着华尔走下马车。为了比赶来的骑士团早一步救出赛菲柯和凯梅特,也为了帮助我国国民。 「可恶!结果剩下的小孩都不是特殊能力者,只是普通的小孩!!今天真不走运!!」 随着男人怒吼,我们也被带到牢内。走下马车一看,他们的根据地是个洞窟。正确来说是岩山中的洞穴……应该吧?附近也有山崖。这里非常偏僻。至少我们已经来到国外了。被带往洞穴深处,等待我们的是前世的动物园中看过的巨大牢笼。其中已经有许多人被关在里面。就算我们走进牢内,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没有人看向我们。 「算啦,别这么说。这些人长得都挺不错的,可以卖到不错的价钱。」 一个男人一边这么说,一边从上面揪住我的头……那一瞬间,我整个背脊发凉。走在我前面的吉尔伯特宰相,和走在我后面的亚瑟都散发出杀气。被杀气笼罩的男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放开手离开我的头,和其他男人一起环顾四周,确认杀气的来源。他们似乎没想到是同时来自前后方的杀气。接着,「总、总之!赶紧去找不见的家伙和商品吧!」最后用力把亚瑟推进去后关上门。接着留下四个看守的,快步离开了。「他们应该没有带着商品逃走吧!?」「那么又是怎么……」那些人的谈话声和脚步声逐渐远离。 「没事吧,普……不对,贞德。」 「有受伤吗?」 那些男人离开后,亚瑟和吉尔伯特宰相仔细看了我的脸。接着细心地摸着我被男人揪住的头发梳理,拍掉灰尘。我对两人的好意道谢,对他们说没事,并回了个笑容。 「总之,现在就等待到行动的时候吧。」 我和吉尔伯特宰相及亚瑟小声确认,再次环顾四周。每个看守都坐在椅子上,懒散地谈笑风生,这么一来,我们悄悄说话大概没关系。相较之下,牢房里大批人质抱膝,无力地垂头丧气。他们没有拿到食物吗?还是说从待在下级层时就是这样呢?许多人都瘦巴巴的……这样子,别说让他们逃出牢房了,顺利自行逃出很困难吧?年龄层也很广泛,从成人到比现在的我们还年幼的孩童。从服装可看出,果然所有人都是我国下级层的居民吧。有亲子,也有落单的孩童,格外年幼的几名孩童待在角落聚在一起。我轻巧走进年幼孩童们待着的角落,「你们还好吧?」试着出声叫了他们。接着他们大概变得非常敏感,听见我的声音,身体开始颤抖,发出惨叫……不对,或许只是单纯觉得最后头目女王的我长得很凶恶吧? 「对不起,吓到你们了……你们待在这里多久了?」 我有点消沉,为了不让那些孩童继续胆怯,慢慢开口问。他们虽然还在害怕发抖,也「我不知道」「好可怕」「一直在这」地回答了我。外头光线照射不进来这里,时间的感觉或许也变模糊了。没事的,我反覆说着这句话并抱紧他们。那些孩童冰凉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过来,就在这个时候。 「……华尔。」 咦? 那是少年声调的低语声。我心想是否听错了,也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那孩子在离被我紧抱住的孩童们几公尺远的墙边。有个小男孩,和现在的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七岁和十一岁,外表和华尔说的年纪一致。恐怕是那个男孩喃喃自语。黑发乱翘的男孩抱着小小的膝盖,低着头。而就像守护他似的,待在一旁让他靠在肩上的,是眼角有点上扬的茶发女孩。那发型在前世叫做水平剪发吧?浏海和头发长度一样齐肩。两人都表情阴沉,视线落在地面上。我太过吃惊,一度转头看向吉尔伯特宰相和亚瑟,两人似乎也听见声音了,瞪大眼看了过来。我果然没听错。 「……你们是凯梅特和赛菲柯吗……?」 我紧张地,紧抱着那些孩童,看向他们,试着叫了名字。接着他们俩也同时抬头,双眼圆睁看着我。他们眨了好几次眼,确认我的话似的开始凝视我……看来没错。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呢?」 我压低声音询问他们。他们确实是特殊能力者。那么就不会在这里,应该会被关在上级的牢中。 「你是……谁?」 赛菲柯警戒着我,直接紧抱住靠在她肩膀的凯梅特。我心想她是个好姊姊呢,并思考该从何说明。 「…………难道是华尔……?」 先开口的人是凯梅特。这句话令赛菲柯脸色大变,来回看着来到我两旁的吉尔伯特宰相和亚瑟。她恐怕误会我们是因为华尔而被抓来这里的吧?虽然某种意义上没有错,不过她误会极深,因此我赶紧订正。 「不、不是的。我们是那个……华尔的朋友,我从华尔听说过你们……」 「华尔怎么可能有朋友啦!」 唰!赛菲柯果断反驳我的话。虽然她的外表给人有点强势的印象,不过内在比预料得还凶……虽然眼神比她更凶恶的我没什么立场这么说。不过我总觉得她对华尔也同样桀傲不逊,是我想太多吗?吉尔伯特宰相和亚瑟也小声笑了出来。 「不用隐瞒也没关系喔。你们是被华尔捉来的吧?明明那些人绝对不会把我们还给他的。毕竟华尔是个笨蛋啊。」 华尔似乎被不留情地批评了!?当我因她言词震惊时,赛菲柯直接握住了我的右手。 「对不起喔,都是因为我们。华尔为了帮助我们才欺骗了你们。真的很对不起。」 一边对我这么说一边道歉的赛菲柯,拼命向我们诉说,眼神投向我们。虽然嘴巴有点坏,不过是个善良的孩子。 「华尔他……怎么了?」 这次是凯梅特。听见他怯生生问道,赛菲柯压低音量叫喊「对了!」 「请你告诉我!虽然你大概不愿意回想那种人的事情,不过拜托你!华尔在哪里??在镇上吗?还是说和你们一起被抓了!?难道死了……」 「冷静点。没事的,没事的。」 我想先让她冷静下来,缓缓安抚她。被我抱在胸前的孩童们也被赛菲柯的气势压倒,有点想逃走。 「如果你愿意,在我回答前,可以先回答我的问题吗?」 介入帮忙的是吉尔伯特宰相。为了不被赛菲柯警戒,他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并小声对他们说话。 「我从华尔听说你们是特殊能力者。那么为什么待在这个牢里?」 吉尔伯特宰相的话,令赛菲柯皱眉。「华尔还真多嘴。」她嘴中低嚷着。 「……因为凯梅特不想去那里。我是凯梅特的姊姊。怎么可以离开他身边?」 赛菲柯表情不悦地回答。也就是说她为了和凯梅特在一起,而隐藏自己有特殊能力吧?那么为什么凯梅特不想?我一问,他只回答一句话「因为约好了」。我完全不明白。不过他们拜托我别和那伙人说,总之我点头答应。 「我们已经回答了,你们也告诉我。」 赛菲柯朝着吉尔伯特宰相说。凯梅特也等待回答似的直盯着我们。在两人视线的沐浴下,吉尔伯特宰相也笑着像是说「那当然」而开口。 「是啊……华尔也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恐怕现在正在找你们──」 「他果然被捉住了嘛!!」 没有把话听完,赛菲柯猛力站起。而连凯梅特也追随她似的跟着一起站直。他们直到刚刚还缩成一团,就像假的一样。由于赛菲柯没有压低声音叫喊,我怀中的孩童们也发出惨叫声,一哄而散。 「得快点去帮他!!」 就算这样,赛菲柯也没有停下来。她激动地大叫,握着凯梅特的手,「你们也快点逃出这里!」以现在也要飞奔而出的气势走过来。她的气势惊人,连亚瑟也握住赛菲柯的双手,说「冷静点!」阻止了她。手被牵住的凯梅特彷佛被拉扯倒往亚瑟的方向倾倒。 「喂!!」 叽,我听见开门声,转头一看,看守的男人拿着匕首走了进来。站在牢房外的同伴奸笑说着「要下手吗?」「受不了啦?」看着这里。为了挡住走过来的男人,吉尔伯特宰相和紧抱住赛菲柯的亚瑟走进我们之间。 「小孩子给我闪开!!新来的也要好好遵守这里的规矩──」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 突然想起剧烈的爆炸声和地鸣声。毕竟在洞窟内,震动和声音也和一般情况截然不同。由于太过突然,被捉来的人和看守都叫了出来。「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一名看守也跑去外面查看情况。来到我们面前的男人似乎也吓一跳,赶忙跑出牢房外。赛菲柯和凯梅特也很吃惊,茫然环顾四周。 「怎么了……?」 赛菲柯的呢喃令我和亚瑟、吉尔伯特宰相彼此对看。是来自史提尔和华尔的暗号。看来他们似乎顺利救出上级的人们了。 接下来,华尔会吸引敌人注意力,史提尔趁机让特级牢笼里的人逃跑,之后用瞬间移动和我们会合,就算告一段落了。最后让中级牢房里的人逃走,剩下的交给骑士团处理就好。 当我回顾这场行动时,前往查看状况的男人慌张地回来了。他大吼,声音甚至清楚传到位于墙边的我们这里。 「上级以上的牢房被袭击了!!不知道是谁堵住入口,还乱动商品!!」 「什么!?别开玩笑了!那可是我们辛苦搜集来的特殊能力者啊!!只要有一个人死掉,损失可都大了!!」 嘎嘎嘎地,就像乌鸦在吵架。看守彼此一问一答,就在其中一人怒吼快点找来「用锁链的」的时候。 「…………上级……!华尔……!!华尔他!!」 我一转头,被亚瑟抱住的赛菲柯面色铁青。凯梅特的脸色也比刚刚更苍白。两人牵着彼此的手明显发抖,手臂整个僵住了。 对了,他们俩认为华尔被捉到上级的牢房了。他们刚刚也打算逃走,我得偷偷告诉他们才行。 我给了亚瑟一个眼神,让他暂时放开赛菲柯。接着,就在我握住赛菲柯的肩膀,打算跟她讲悄悄话的时候。 「那个臭小鬼!!你还要做什么!?」 我完全被盯上了。我一看,刚刚的男人手持匕首,站在牢房外瞪视我们。而且这次赛菲柯和凯梅特牵着彼此的手,摇摇晃晃开始走向牢房的出口。「华尔……」赛菲柯低语喃喃。拿匕首的男人立刻察觉,泄恨般地瞪着他们。他重新拿好手中的匕首,打算从牢房的隙缝间丢向两人。在这之前,亚瑟冲向前,将手伸向赛菲柯和凯梅特的那瞬间── 剧烈的水柱冲走了男人。 咦?打算阻止的我、亚瑟甚至连吉尔伯特宰相也哑口无言,当场愣住不动。被冲走好几公尺的男人,撞到墙壁后失去意识了。连关着我们的牢房被水喷到的部分也因威力太大,金属栏杆都扭曲变形了。扭曲的部分能够让一个孩童通到牢房外。而牢房外的男人们呆愣住没多久,便拿起匕首和手枪对着赛菲柯。不过下个瞬间,他们再度被溅起剧烈水柱的流水吞没,一同被冲到墙壁,失去意识了。 赛菲柯的特殊能力。华尔说过她是能造水的特殊能力者。不过比起我所想的更惊人。原以为力量在平均以下,举例而言,我以为水量大概是前世转开水龙头的程度,然而威力却远远超过消防车的水柱。就好像瀑布一样,原本锁上的牢房的门连同锁都被冲走了。 「把华尔还给我们。」 别说被捉住的人,连我们都哑口无言,其中唯有赛菲柯的声音重重落下。她的背后,散发着从那娇小的身体令人无法想像的怒气。每一句话,就像从身体深处涌出来的声音。类似惊人杀气的那股霸气,甚至令人犹豫出声叫住她。 「我们要在一起。我和凯梅特、华尔,三个人要在一起。」 声音在喉头颤动,分明愈来愈大声,回音却变低沉。 两人从完全失去作用、敞开的门中走出去。虽然我想追上去而移动脚,不过被吉尔伯特宰相出手阻止。「这里由我来」他说完后,注意不刺激到赛菲柯而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后面。 被赛菲柯牵住手的凯梅特。以及跟在他们后面的吉尔伯特宰相的背影离开我视野的那一刻,我又听见赛菲柯喃喃自语的声音。那是静静的愤怒满溢而出,少女的声音。 「我绝不原谅敢伤害华尔的人。」 ……果然没多深。 我一脚踩在绳子垂下的地面后,抬头看着自己进来的入口。我到达上级的牢房后,把男人全都瞬间移动到骑士团的牢里,全解决了。人质也都送往骑士团,华尔也在找应该在这里的两个孩童,不过没找到。看来他们似乎瞒着自己有特殊能力,避免被关在上级牢房。不过这么一来,现在他们应该在普莱朵等人待的牢房内。只要最后能会合,就没有问题。 我问特级的特殊能力者在哪里后,华尔推测的场所,是房间最深处的隐藏洞穴。我交给华尔阻止那伙人接近,自己降下这里。 我低头观察洞穴时,能看见底部的微小闪光。拜此所赐,我能够推测一定的距离,高度约五公尺左右。这么一来,就算没有绳子,跳下来也不成问题。我单手拿着火把,看向右后方,有个往一旁延伸的洞穴。前方又有光芒闪烁。我一边查看是否有陷阱,一边往光的方向前进。 「呜…………啊……」 呻吟声。我理解果然有人在,稍微加快脚步。脚底残留岩石黏腻冰冷的触感。 「有人吗?」 我一边叫着,一边用火把照亮声音的主人。 呻吟声的主人是「光」。 不对,正确来说应该是声音主人在发光。他的头朝向这里,倒在地上,脸部以下都被布袋套住、紧紧缠绕。太过分了,这么做比对待猛兽还恶劣。我一出声,声音主人便稍微抬起下巴抬头看我……是个青少年。从五官轮廓来看,恐怕和我同样是十四岁左右。他眼睛也被布缠绕住,视野整个被遮住。只有嘴巴没被塞处,看来是为了让他吃饭吧?从只发出呻吟的那张嘴中,微微蠕动问「是谁?」 「我来救你了。现在就让你逃出去。」 不过首先要掌握他的特殊能力。他不是一般的特殊能力者,而是被分类成特级的能力者。考量到这种拘束他的方式,假如是危险的特殊能力,就不能轻易把他瞬间移动到骑士团的地方。我没等他回答,「你的特殊能力是什么?」接着询问,他则呻吟般地回答「我不知道」。在说话途中,他的身体又发光了。 「那道光是什么?」 就算可轻易碰到他,我也迟疑了,虽然只有一个瞬间,那却是足以刺痛眼睛的强光。不仅是被遮住眼睛的他的脸,从布袋中可隐约看见连脖子也在发光。或许他全身都会发光。 「是我的……特殊能力。」 特殊能力是发光??所以才被当作上级对待吗?不过,假如亮度惊人,或许确实有利用价值。我心怀少许疑问,也认为应该听他的说法,先碰了那个布袋。说是布……却很硬,是厚重的材质。用瞬间移动移走后,露出他被遮住的身体。看来似乎只透过布袋束缚住他,已经没有其他拘束的东西了。 「什么……!?」 突然变自由的身体令他察觉身体的异样感,发出声音。接着他右手握住、拿下挡住自己双眼的布条。 「幸会,我的名字是菲利浦。」 为了让这名狼狈的青少年冷静下来,我报上假名,朝他笑着。就算能力没什么大不了的,身为人也可能是前科犯或危险人物。看着十岁模样的我,转变态度的这个时候…… 「啊……我是……鲍威尔……」 ……那是没有魄力、客客气气的语气。金色头发杂乱留到肩膀附近的青少年,轻易对我报上名字。他的头发长度看起来不一,或许原本是短发。名为鲍威尔的这个青少年,盘腿坐在原地,低声对我道谢,茫然看着我。他好高大。他坐着,也比现在的我还高。 「已经没事了。我把你送回家吧。」 总之他似乎不是危险人物。那么就赶紧把他瞬间移动到骑士团,让他逃走。我对鲍威尔伸手。 ──手被弹开了。 啪叽!一股刺痛不禁让我缩回手。他突然抗拒我。但他并没有伸手挥开我。那么刚刚弹开我的是…… 「……我不要……呜…………回去……」 鲍威尔脸色大变,睁大眼的他因胆怯而躲避似的,坐着远离我。他全身发出光芒闪烁。和刚刚不同,闪烁频率变快,劈哩啪啦地,传出某种东西弹跳般的声音。刚刚弹开我的手的就是这种光。 「我才……不回去!!」 鲍威尔大声喊出怒吼的那瞬间,被岩石环绕的空间全体,以鲍威尔为中心发出一闪一闪的光。啪叽啪叽啪叽,随着弹跳声,我的身体也感受到燃烧般的麻痹感。衣服的焦味传入鼻腔,当我思考暂且用瞬间移动撤退时。 「我明明不想要拥有这种特殊能力!!」 ……类似惨叫的呐喊。光芒令人目眩,我拼命凝视,看着鲍威尔。比起出手攻击我,看起来更像能力失控。他现在也双手抱头,坐着不动。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他就像对抗恐惧般不断喃喃自语。我看着鲍威尔,心想着。 如果是普莱朵会怎么做? 「鲍威尔!!」 不用说,她绝对会出手帮助。比起思考之后的事,我大叫了。衣服焦黑,露出的手脚也被灼伤般火热,转头一看,就像面对火焰一样。 「你不想回去哪里!?不想回去的话,我也可以让你逃到其他地方!!至少比待在这里更好的地方!!」 「我怎么可能有地方回去啊!!」 啪叽────!!鲍威尔出拳打向地面的瞬间,冲撞的小石子以惊人的气势往四面八方弹跳。好像子弹。朝着我弹飞过来的话,可不是受个轻伤就能够了事的也说不定。 「你是特殊能力者……那么就是弗利吉亚的国民吧!?为什么断定自己无家可归!?」 国家没灭亡,只要他回到我国……我想到这里,屏息。他不想回到我国。因此他无处可去,我不由得理解了。 特殊能力者是我国独特的存在。而其他国家依然对此尚未理解透彻。现在,假如不是王族,进入其他国家时,必须申报能力、获得许可才行。那么,如果他在我国因某种原因而失去归宿的话…… 哪里又有他的容身之处呢? 我不晓得他的过去。不过只要看眼前他的能力,便能够想像。无意识伤害周围的人、不晓得是什么的特殊能力。就好像把雷具体化一般的存在。拥有这种能力,能够不被其他人疏离,好好生活吗?光这样看着,也知道无法控制的他,就算过着被他人指指点点、排斥的日子也不足以为奇。 当我理解时,已经太晚了,因我的叫喊而反应的鲍威尔,眼神锐利地瞪着我。 「待在我身边就会不幸!!所以我断绝了一切!!那么……哪里不好了!?」 我不晓得他在说什么。但是我只理解,他舍弃了一切,结果漂流到这里。光芒之中,他的身体微微发抖。瞪视我的眼睛也流下泪水,随着啪叽声与闪光,水滴蒸发了。他露出牙齿,如獠牙般尖锐的牙齿紧咬着嘴唇,渗出了血。 「……呜……希……不………………!?」 劈哩啪啦,随着耀眼亮光和奇特声响,我又听见鲍威尔的声音,但模糊不清。我深呼吸,回问「什么!?」。接着,至今最剧烈的热量和光芒包围了我,剧烈的闪光音让都听觉麻痹了。 「我只是希望活下去而已!哪里不对了!?」 视野变得一片空白。热量升温,这次我终于不敢继续以身犯险,用瞬间移动逃开。 视野转变了,瞬间移动到隐藏洞穴入口前的我,当场跌坐在地。同时从隐藏洞穴弹出剧烈的闪电和闪光。我茫然眺望着几秒后,光芒消逝,飘散出焦味。如果我没有瞬间移动离开那里,现在会怎么样呢?只是思考就令人战栗。 「太慢了吧,王子殿下!你惹里面的人生气啦?」 突然有人叫了我,转头一看,是华尔。他单手举起手枪朝上面开枪,牵制被瓦砾堵住的石墙另一头的人。他扬起嘴角,看着跌坐在地的我笑了。 「你……知道这下面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啊?我等着时,石墙另一侧的人可是吵得要命喔?看来里面关着很不得了的人吧?」 听说是用了很贵的药才捉到的贵重品。接着,他说「怎么样了?」伴着嘲弄语气问我。虽然我现在想立刻命令他给我趴在地上,不过在这之前,看见华尔令我想起四年前的事情。 「华尔……四年前,你为什么希望缔结隶属契约?」 我的问题,令华尔「啊?」地显然不悦地皱眉。没时间了,我命令他简洁说明,华尔在隶属契约效果的影响下,不情愿地开口。 「……因为如果死掉,就什么都没了。」 视线边移开我边回答我的华尔,发泄不满似的又朝着上面开了两枪。接着继续喃喃「虽然现在挺后悔的」。在我思考他的意思时,他再次低头看我,露出牙齿笑了。 「拥有美好前程的王族,大概无法理解吧?」 ……为什么?只有这个时候,华尔的笑让我感受到讽刺、敌意和惹人不悦以外的某种情绪。 「……我再去一趟。你就好好守住入口,看着这里。」 华尔听见我的话,又粗鲁嚷着「还要继续吗」。接着一脸厌烦地走向被瓦砾墙堵住的入口。 「就算放着不管,也不会被那个公主殿下发现吧?」 「那样做是『背叛』王姊。我做不到……你也一样。」 我也朝着随口说的华尔背后回嘴。这句话让华尔「啊?」,只回头看我。说真的,我原本不可能特地跟这种罪犯说话。不过…… 『拥有美好前程的王族,大概无法理解吧?』 我和拥有血脉纯正的普莱朵、缇雅菈和母王不一样。或许能对厌恶所有「王族」的华尔稍微还以颜色。 「我七岁成为养子时,和王姊缔结了从属契约。」 我清楚这么说后,华尔面露震惊。他睁大眼,张嘴凝视我。我觉得满意了一点后,最后只多补充了一句话。 「不过,就算不这么做,我的一切还是都会献给王姊。」 视野切换,我再度回到黑暗与光芒闪烁的世界。 「……鲍威尔。」 我叫唤眼前的发光体。他抱着膝盖,低头缩成一团。光非常不安定,闪烁、摇晃不停,四周依然响着劈哩啪啦的声音。 「菲利浦……!你没事啊……」 抬头,发自内心安心的鲍威尔叹息。眼角的泪水缓缓晃动,不断被蒸发了。 「对不起……难得你来帮我,我却……连你这种小孩……」 鲍威尔的年纪大概和我差不多。但是他不知道这件事,似乎很悲叹自己对十岁外表的我施放攻击。我一边说「不用放在心上」,一边再度走向他。 「鲍威尔,我们回去弗利吉亚王国吧。」 语毕,肩膀发颤的鲍威尔又抬头瞪我了。他的眼神就像说「得说几遍你才了解」。 ……我以前也用这种眼神看向普莱朵吧? 我突然想起七年前的事情。我第一次遇见普莱朵的那天夜晚。我一个人缩在床上时,她不断对我说话,察觉我的哀伤。我当时,到底多么被拯救了呢? 『我明明不想要拥有这种特殊能力!!』 我也曾经恨过。 从我被迫与母亲分开的那一天,就怨恨、诅咒与生俱来这种特殊能力。他一定也因为这种天生的特殊能力而痛苦许久吧?无关乎他本人的意思,环境一定不允许他当个「普通人」。 啪叽,我离鲍威尔一公尺左右的地方,皮肤被刺穿般地疼痛。我一度停下脚步,鲍威尔开口,以低沉的声音说了「别过来」。 没错,我当时依然打从心底抗拒普莱朵。 「放心吧,只是回到国内而已。我不会把你关在某个地方,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你曾经被捉来这里。」 我的话,让光芒变得更强烈了。和刚刚一样,按照他动摇的比例,能力失控了。 「鲍威尔。对现在的你而言,弗利吉亚王国一定是个难以生存的场所吧?」 我明白,我国制度还不完善。就算与邻国和邻近国家加深外交关系,那些地方也依然没有完全理解特殊能力。借用华尔的话来说,我们特殊能力者都是怪物。加上就算那个吉尔伯特再怎么厉害,也有贩卖人口的被害人被卖到国外。下级层的贫穷问题也尚未解决。这两年间,由于吉尔伯特的法案,国家在情报管理、警备、治理方面都进步许多。不过,问题依然堆积如山。然而…… 「所以,你再等一下。再过几年,弗利吉亚一定会成为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来得更好生活的国家。」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他怨恨瞪着我,情绪高涨,四周又响起劈哩啪啦的炸裂声。这次我没移动,回了「我很清楚。」我吸口气,直接语带肯定说道。 「弗利吉亚王国有普莱朵第一公主在。」 鲍威尔睁大双眼。一副不懂我意思的表情。不过相对的,响个不停的炸裂声也收敛了。 「普莱朵第一公主……若她成为女王的话……不对,她成为女王时,国家一定改变了。绝对变得比现在更好。」 我向他踏出一步。虽然手指头感受到烧焦般的灼热,但我没有犹豫。 四年前,普莱朵询问了华尔,希望隶属契约还是处死。我从缇雅菈口中听说时,不了解她为什么这么问。接着她说了。希望帮忙的话,就过来找自己。然后四年后,现在……普莱朵为了帮助华尔,又亲自涉险犯难。先别管被囚禁的孩童和国民,为什么她要为那种罪犯做到这种地步呢?……他有那种价值吗?我不了解。 可是现在。 『我只是希望活下去而已!哪里不对了!?』 『……因为如果死掉,就什么都没了。』 现在我懂了。普莱朵对华尔伸出援手的理由。 纵使他来到这里之前伤害了任呵人。纵使被疏离、憎恨我国。和我们一样诞生于这块土地,留着同样血液的他!再一次能够给予他机会捉住幸福的话!! 和她一样,我也不会犹豫,捉住他的这只手。 手臂好烫。我决定向茫然的鲍威尔伸出手,手臂就像烧焦般地发烫刺痛,全身痉挛。光芒太刺眼,我几乎睁不开眼。不过我再继续伸手过去,握住他发光的手臂。他被我捉住而大吃一惊,张嘴欲说什么,而我从正面目不转睛看着他。 『我怎么可能有地方回去啊!!』 他说了。自己没有地方回去,那么我就这么回答。 「你有回去的地方!!」 我忍受疼痛和高温,不叫出来,反而朝着他大喊。我的话让他紧咬嘴唇,我看见了白色的世界闪烁。 「弗利吉亚王国!我们的国家!!就是你的归宿!!绝对是这样!!普莱朵当上女王的时候!!」 耳边劈哩啪啦的声响令人烦躁。为了不被这个声音遮住,我一个劲从腹部发声。接着── 「…………真的吗……?」 突然地,几乎要消逝的声音传入耳内。或许是错觉,我觉得光芒和热量降低了一些。一边承受灼烧般的痛楚,我一边专心看着他。他流着泪,满脸通红,忍受般的扭曲表情看着我。……我非常了解这种表情。那是心怀绝望与一线希望的表情。 『……能……保护……吗……像我……我这种人……』 亚瑟。 我的挚友。和我同样被普莱朵拯救的人。 以及偶尔拯救了我,宝贵的友人。 「是真的!!」 我更大声喊着。大概因为缺氧的关系,我一边喘气,头也痛了起来。我晕眩地看着他,对握住他手臂的手加重力道。 ──假如我也能够像当时的普莱朵一样拯救他的话! 『所以才要有我在啊!!』 ──如当时的亚瑟,能够说一句话就让人减轻负担的话!! 「在普莱朵当上女王为止,在我国等着吧,鲍威尔!!万一,即使你依然在我国没有容身之处的话!!」 我对止住呼吸,抬头看我的鲍威尔挤出最后的力量。没错,如果连普莱朵也拯救不了他的时候!就由普莱朵成为女王时,成为摄政的我!! 「就由我找到你的归宿!!」 他的身体突然发出强光。当我担心他是否又失控,屏息的下一瞬间── ……光芒消失了。 他那么炙热的手臂发出咻咻的声音,温度降低了。他身体发出的光芒缓缓闪烁,鲍威尔完全没眨眼,抬头看我。我觉得比刚才更能顺利呼吸。我动着肩膀喘气,对微微烫伤的手臂施加力道,以免放开他的手臂。 他暂时一句话也没说。像在思考我话语的真意,像在确认,目不转睛直盯着我。接着,在我终于让全身都获得充分氧气后,他开了口。 「……为什么……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我……」 他说了这些话,接着彷佛忆起什么事的表情扭曲,痛苦地咬牙……啊啊……我也知道这种表情。 吉尔伯特。是他向普莱朵忏悔自身罪孽时的表情……鲍威尔当然会困惑。我们才刚认识,而且我一直受到他攻击。不过,如果他问我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有个人不问身分、背叛、罪状还是种种前科,都会尝试拯救、伸出援手。」 我不禁想推镜框,这才发现我现在没戴眼镜。 「我也被那个人拯救了。」 (插图010) 我暂时放开鲍威尔的手臂,再次向他伸手。他看着我的手,最后直盯着我的手掌。 「只要回到我国,总有一天你也能够见到她吧?」 我缓缓举起原本垂下的手。接着按照自己意志握住了我的手。从他睁大的眼中流下眼泪,这次没有蒸发,眼泪流下脸颊。 『他被释放后,依然是我的国民啊。』 『他依然是我深爱的国民。』 我握住他的手,又想起普莱朵的话。面对亲自审判的罪犯华尔,甚至背叛国家的吉尔伯特,她也说了这些话,给予爱情和慈悲。等我回神,比起思索,我先朝着鲍威尔开口说了。 「你也是我们深爱的国民。」 终于说出的这句话,令抬头看我的鲍威尔,眼睛瞪得是至今最大的一次。流到脸颊的眼泪变多,更多眼泪从眼中溢出。 「我和你约定。不会用特殊能力伤害你,会让你,以及你珍惜的人大家都能欢笑度日……只要我还有一条命在。」 那双睁大的眼睛,转变成惊讶的情绪,在他张嘴打算询问这句话含意的那个时候。 我让他转移了。 我不是让他前往骑士团,而把他瞬间移动到我熟悉的镇外。那里很安全,他一定也可以冷静下来吧。 光源不见后,四周再度被黑暗笼罩。火把也在不知不觉间熄灭了。我看不见任何东西,突然没了力气,当场跌坐在地。手臂大概烫伤了,有点痛,但应该没事。这点小伤,让治疗受伤的特殊能力者治疗,也不会留下疤痕。 「……话说回来…………最后竟然借用普莱朵说过的话……」 我像亚瑟叹了一口长气,又单手伸到没戴着的眼镜边框位置。空挥令我丢脸,明明没人看着,我也轻轻按着头,蒙混过去。 『我跟你约定……我绝对不会继续伤害你……!!我会让你和你的母亲所在的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露出笑容……!只要我还有一条命在……!!』 普莱朵对我立下那个约定后,已经过了七年。我一直不曾忘记这句话。她对尚未成为王族的我这个平民,这样发誓了。 至今为止,我一直为了普莱朵,为了普莱朵当上女王,为了守护普莱朵的心,仅为了这个理由,作为下一任摄政勤勉不懈。 不过我现在心想。为了像他这种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伤、悲哀的国民。也为了像遇见普莱朵之前的我、亚瑟……吉尔伯特和华尔那样的,像鲍威尔那样的国民。我想身为摄政尽心尽力。 在普莱朵成为女王后发展的我国,与她为了国民奉献。 就像那一天,她和我约好的一样。 「……为此……呜……我得快点前往普莱朵身边……」 在瞬间移动前,我打算拍掉身上的灰尘而起身,对脚施力── ──这个时候。视野一片漆黑。 不是因为黑暗,也不是瞬间移动,我注意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失去平衡。我全身无力,甚至无法护住身体。意识不清。缺氧了吗?我再怎么深呼气,也不觉得有吸到氧气了。明明没有焚烧大火,为什么? 尽管头脑判断现在要立刻瞬间移动离开这里……我的意识却更快落入黑暗。 * 「亚瑟!你怎么在这里!?」 「记得你不是担任近卫,和普莱朵殿下待在宰相宅邸……」 亚兰队长和艾利克先生发现我以后大喊。 吉尔伯特宰相跟着赛菲柯等人离开后,赶到继续在牢中等待的我和普莱朵殿下身边的不是史提尔,而是弗利吉亚王国骑士团。 被任命执行歼灭战的是第一分队和第三分队。现在人在我们面前的是第一分队。看见骑士队出现,牢中的人们叫出来,而我赶紧把普莱朵殿下藏在背后。第一分队闯入后,没有被吉尔伯特宰相年龄操作的我就被骑士的前辈们发现了。虽然我想说明,但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我还记得史提尔的计画。他没来的话,就由我出马。我抱着普莱朵殿下,一口气跑出牢房,朝着亚兰队长大叫。 「请你救出这里的人们!!还有那里……」 我心想先把普莱朵殿下带离大家,因此硬闯过第一分队的人、亚兰队长和艾利克先生面前。不过…… 「等等,亚瑟!要向亚兰队长仔细说明!还有那孩子是……」 途中,艾利克先生捉住我肩膀。我被迫大力往后仰,也不小心放松为了不让脸被看见而紧抱住的普莱朵殿下的手。「不,这是……」当我思索借口时,普莱朵殿下猛力抬头了……糟糕。 「前面有许多黑道份子!!我重要的人们也都在那里,请帮助我们!!」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普莱朵殿下,您那样露脸的话…… 「普莱……」 在近距离下瞧见普莱朵殿下脸的艾利克先生说出口前,我单手塞住他的嘴。他嘴巴一张一阖,比起因为被我堵住嘴,他更睁大眼看着面前的普莱朵殿下。我也紧张地将视线投向从艾利克先生背后看过来的亚兰队长,他也同样睁大眼,双眼发亮。绝对不妙!! 「总、总之!!我来带路,请你们帮忙了!目标人数应该不少!!」 我甩开茫然的艾利克先生和亚兰队长,为了不让普莱朵殿下再次被看见脸,重新抱好她。接着我一边向其他骑士道歉一边穿过他们。「艾利克!这里交给你!!」背后传来亚兰队长的叫声和艾利克先生的回答,接着,「除了救助人员都跟我来!!你们和艾利克一起保护这些人,和外面的第三分队会合!!」。他果然也想跟来!! 「咦?咦??亚瑟,为什么他们那么吃惊……」 虽然我们曾在吉尔伯特宰相的宴会上见过面……我抱着这样呢喃的普莱朵殿下,全力奔驰。 「他们当然会发现!!因为您现在的模样,从四年前就烙印在那些人眼中了!!」 普莱朵殿下慢了一拍后,「啊」地叫出来。这个人果然完全没有察觉!!由吉尔伯特宰相年龄操作后的现在模样,就和山崖崩塌事件是同样年龄的外表啊!!至少刚刚从正面看见普莱朵殿下脸的艾利克先生和亚兰队长绝对、绝对都发现了!!就算外表年龄奇怪,不过会注意到都是同一个人啊!!现在亚兰队长肯定是追着普莱朵殿下而来的!! 「请您对骑士们的目光更有自觉一点吧!!」 我感觉亚兰队长的气息逐渐接近,不禁朝着普莱朵殿下大叫。身穿铠甲、配剑跑步的亚兰队长与抱着普莱朵殿下的我,胜负难分难舍。就算我领路,为了不让亚兰队长和骑士们更靠近,我尽全力奔跑。 我跑过通路,来到分成左右两条路的地点。有一侧通路的尘烟飘到这里。看到尘烟,我不禁按住嘴…… 「我说亚瑟。你抱着的那孩子是……」 「噫噫噫噫噫噫噫!?」 等我回神,已经来到正后方的亚兰队长不由得让我发出奇怪的叫声。我反射性保护普莱朵的头,把她靠向自己身体以藏住。他也跑太快了吧!! 「怎么看都是普莱……」 「她的名字是贞德!!是我认识的孩子!!」 「我没问你这种事。而且……」 「总之!!请叫这孩子贞德!万事拜托了!!」 我拼命叫喊后,亚兰队长的视线投向普莱朵殿下,双眼发亮。 「嘿~?『这孩子』吗?」 不行,绝对被发现了。 我接着和亚兰队长并肩奔跑,「我说,也让我抱一下贞德妹妹啦!」他这么说,我立刻回他「我绝对不要」予以拒绝。都这种时候了,他也太开心了吧? 随着接近扬起尘埃的地方,这次听见「碰碰」的枪声不断响起。看来那里似乎发生了枪战。虽然我烦恼要让普莱朵殿下到何处避难,不过她在耳边低声说「快点」,我便对脚施加力量。 我加快速度,笔直穿过尘埃,冲进现场。看来是把墙壁之类的东西破坏后的状况。我当下从深处感受到杀气,我和亚兰队长、后面跟上的骑士们也绷紧了神经。普莱朵殿下似乎也很紧张,绕到我背后的手抱得更紧了。 碰,又响起沉重的声音。亚兰队长打了暗号,骑士也压低脚步声以免被发现,慢慢走向宽敞的空间。来到入口处,我和亚兰队长一起窥视里面,看见一大群人马。是锁链壮汉,而华尔倒在他脚边。墙壁被破坏时被波及到了吗,他被壮汉踩着,趴在地面。 「人数挺多的。」亚兰队长确认后低喃。接着用手势给后方的骑士们做出指示。看来贩卖人口的那伙人大部分都集中在这里。现在没有人发现我们。那伙人注意的,是锁链壮汉举起枪对准的──…… 「吉……!!」 她原本想说吉尔伯特宰相吧? 普莱朵殿下拉开我的身体微微探出脸,遮住了嘴。十三岁模样的吉尔伯特宰相像是保护什么一样,挡在锁链壮汉面前。他的肩膀也渗出血,他在保护谁,我定睛一看前就预测到了。在吉尔伯特宰相背后的,是无力倒地的史提尔。 「亚兰队长……你的剑借我一下。」 由于亚兰队长拔枪而暂时把剑收入剑鞘前,剑被我半强硬地拉出来。「哦……好!」我无语地把普莱朵殿下交给稍微吃惊的亚兰队长后,沉默下来。接着普莱朵殿下似乎察觉我的意思,她以清楚的口吻叫了我「亚瑟」。我简短回应,眼睛看着几公尺外的敌人,握住了剑。 「去吧!」 凛然的声音落下时,我也往前冲。我朝着壮汉,一口气从地面跃起。咚,留下轻轻的声音,我跃在半空中。我举起剑,将把枪口朝着吉尔伯特宰相和史提尔的壮汉的肮脏手臂…… 「别对他们出手。」 砍了下来。 唰唰。我落地的同时挥剑,连同肩膀把男人的手臂砍断。肉被切断的声音,血沫飞舞的声音,以及盖过这些的惨叫同时在洞穴内回响。 四周的人都大叫「哪来的小鬼」举枪朝着我。用另一边的手按住手臂被砍下的肩膀呻吟的壮汉,表情扭曲地对四周的人大叫「杀了他」。同时,亚兰队长也下令「拿下他们!!」,大批骑士闯入现场。 在那群人的注意力被骑士吸引过去的瞬间,我双手拿剑,朝着那些男人冲过去。我一脚蹬着地面,往一旁挥剑……只要挥剑的速度比对方扣下扳机还快就好。接着没有停下,我运用身法连续砍倒错身而过的八个人。对付手枪的近战,在骑士团已经演练过好几次了,因此轻而易举。只要对方瞄准我之前,我便冲到对方前面,或者先砍下对方手臂即可。手枪这种东西,比起用瞬间移动的史提尔要慢多了。 我往前踏一步,又砍倒三个人。敌人一拥而上,对我来说也刚好。我扭动身体,趁势一口气砍倒超过五个人。 单手拿着匕首的五个人联手靠近,进入近身战。我暂且轻轻举起剑牵制他们时,直接把剑丢到空中。对方也跟着往上看,那瞬间我用手肘和脚攻击各自的要害,趁着其中一人胆怯时握住他手臂,把整个人摔出去。每个人都远远不及吉尔伯特宰相。 通风变好时,我接住落下的剑,并趁势冲入那伙人中。当我砍倒二、三十个人时,感到有印象的杀气转头一看,刚刚那个壮汉按着伤口,狠瞪着我。 他还能动吗?从脖子到肩膀挂着锁链的壮汉,背对吉尔伯特宰相等人,脚依然踩踏在华尔身上,另一只手举枪朝着我。这样很好。只要他的注意力从史提尔等人移开,那就是我的场子了。我也摆出一副要跟他对决的架势,转身再次冲向壮汉。 「亚瑟阁下!菲利浦平安无事,凯梅特和赛菲柯也没事!!」听见吉尔伯特宰相喊叫,我仅回答知道了。我的眼神没有离开面前的锁链壮汉,在视线一角,看见普莱朵殿下离开亚兰队长,朝着史提尔和吉尔伯特宰相跑过去。紧接着亚兰队长也应战守护三人,他不用剑就轻松击倒四周的人。 碰碰碰! 我跳开闪避手枪射出的子弹。与史提尔的挥剑速度相比,这也慢多了。只要看见扣下扳机的那瞬间即可。我一边躲避子弹,一边冲到壮汉面前。虽然他枪口对准我的额头,不过他扣下扳机前,我便挥剑,这次砍下了他拿枪的手腕。 呜啊啊啊啊啊!他大叫,壮汉双手都废了,离开华尔,摇晃地后退。最后我又砍了一刀,制伏了他。这样就…… 「不妙,亚瑟阁下!!注意脚边!!」 锵啷。吉尔伯特宰相的提醒让我低头看向脚边,霎时锁链如蛇一般想缠住我的脚。糟糕,我把剑插入地面。接着以剑为轴心,抬脚弹起身体,在空中转了一圈闪避。毕竟挥剑也无法砍断铁制锁链,被抓住就麻烦了。他还有意识吗?我转头看向锁链壮汉。不过他的身体已经倒地,趴在地上动也不动了。……怎么回事? 「呜、啊!?」 转头一看,这次倒地的华尔脖子被锁链缠住了。华尔拼命用手指想拨开,不过压迫脖子的锁链一动也不动。 「把剑丢了。」 随着这句话,与骑士交战的大批人马中,走出一名用布蒙住下半张脸的男人。他和其他人没有两样,穿着类似,是体格普通的男人。难以言喻的预感让我往前站,挡住普莱朵殿下等人。这家伙…… 「……和华尔交易时,他就在那五个人之中呢……」 吉尔伯特宰相从背后传来的话,让我搞懂了。我只隐约看过去,除了锁链壮汉,其他人都给人相同的印象,我没有记忆。顶多对把普莱朵殿下装入布袋里的人火冒三丈,剩下的就是背我的人,另外还有把史提尔和吉尔伯特宰相夹在两腋的人,还有──…… 有一个男人什么都没做。 「那个锁链壮汉是幌子,或者说是帮锁链男人搬东西的吧?」 我只转头一看,吉尔伯特宰相正在普莱朵殿下帮忙下包扎肩膀伤口,并瞪着那男人。这么一说,当我听说掳人的传闻时,也完全没听说操纵锁链的特殊能力者是个壮汉。 「把剑放下。不然我就先宰了这个男人。」 似乎非常警戒我的男人,手指颤抖地指着华尔。他自己拿下嘴边的布,露出整张脸。同时似乎更绞紧了锁链,华尔发出呻吟。 我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快点丢掉!」他怒吼,而我忆起了四年前与普莱朵殿下的誓言。 『在这双手能做到的范围内保护您、您重要的人……老爸、老妈和所有国民……成为这种骑士!!』 纵使对我而言,他是几乎要杀了父亲的袭击者的一伙人,对普莱朵殿下而言,华尔无庸置疑是应该守护的一位国民……是她重要的国民。那么,我身为骑士应该做的── 就是赌上性命保护普莱朵殿下深爱的眼前这位国民。 我放下了剑。我往后一丢让剑在地面滑动,剑一边旋转,滑到我和吉尔伯特宰相等人的中间停住了。 华尔脖子依然被绞紧,他就像看见无法置信的事物,瞪大充血的眼睛。我听见亚兰队长大喊「蠢货!!」。我一看,他和其他骑士一起边守护史提尔等人边转头看我。 男人笑了。 他警告我别抵抗,操控锁链缓缓爬上手无寸铁的我。锁链像蛇一样缠住脚,不平均的重量让我有点摇晃。从脚到腰,接着延伸到手、胸口和脖子。身体被这么一束缚,就算是我也动弹不得。只要一刹那就能扭断我的脖子吧。看着没有抵抗的我,男人扭动嘴角嘻嘻笑了。 「被这么多锁链缠住,站着也不轻松吧?在死前,不用勉强抵抗也好喔?」 锁链缓缓绞紧我。脖子被勒住,我无法忍受地呻吟,同时说了。 「……啊……好………………喔。」 他或许没料到我会回话吧?听见我沙哑的声音,男人「啊?」地不悦地扭曲表情。绞紧的力道更大了,我愈来愈无法呼吸。好痛苦,看不清楚。 「什么很好,给我说说看啊,臭小鬼!!」 得意洋洋的怒吼声在耳际响起,我放弃从快被击溃的喉咙发出声音。 ……没错,这样就好。我就这样挡在普莱朵殿下等人面前,作为骑士继续站着。那就是我现在的职责。这么一来…… 我又想起以前的话。我几乎快被绞死,朝着男人一笑,男人立刻吊起眼。而他终于操控锁链折断我的脖子时── 「喝!!」 凛然的声音。花香掠过鼻尖,晃动的深红穿过视野。绞住我的锁链粉碎成碎屑。 啪铃────!!随着金属的碎裂声,粉碎的锁链散落一地。 * 赶上了。 这份确信令我静静吐出一口气。我全身充满安心感,以及对锁链男人的敌意。 多亏了亚瑟挡在面前,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 当他刻意把丢下的剑往我们的方向滑动时,没有一丝犹豫。我立刻了解,亚瑟不是丢下了剑,而是托付给我了。我躲在他宽阔的背后,借由吉尔伯特宰相的手,几秒内就解开年龄操作。十一岁的身体手脚伸长,恢复成原本十五岁模样时,我向前奔跑。我捡起亚瑟滑过来的剑,纵身一跃。 我刻意往上跳,便如我所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顺利跳到半空中。接着往快被绞死的亚瑟落下。连钢铁铠甲也能斩成两半的普莱朵,区区锁链是不可能斩不断的。我满怀自信,瞄准缠住亚瑟的锁链挥下剑。 啪铃────!!如我所料,落下的同时挥下的剑,直直砍断了缠住亚瑟的锁链。锁链的碎块四散,变得半长不短,在周围散落一地。 「你没事吧!?」 吉尔伯特宰相抱着失去意识的史提尔赶到亚瑟身边。 我确认膝盖着地的他呼吸了,再度深吸了口气。落地后再度往上一跃,转了一圈后调整姿势,朝着缠住华尔脖子的锁链挥剑。啪铃,这边的也轻易砍断了……就算面对钢铁,只要是目标的部位就能确实斩断。只要拥有普莱朵身为最后头目邪门歪道的作弊能力,任何一把剑都会成为削铁如泥的宝剑。 我确认两人平安无事后,直挺挺地站着。缩起下巴,对眉间施加力道,让原本凶恶的眼神更加上扬,目光如炬。我朝着锁链男人,吐出身为公主的愤怒和轻藐。 「贱民。胆敢对我的国民出手!」 锁链男人张大嘴,视线投向散落一地的锁链。他因我登场,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环顾四周,最后满脸通红大喊「别开玩笑了!!」再度对我……不对,朝着我们放出锁链。被我砍断而变得不长不短的锁链,以及挂在壮汉脖子及肩上的锁链,四散的锁链如一群蛇般朝着我这里攻击而来。 「真难看。」 我撂下一句话,拔腿奔跑。这次一根根劈下、砍断朝我而来的锁链。我不是朝着锁链的连结处「横向」砍,而是从中央直直劈下。被砍的同时,所有的连结处毁损的锁链粉碎四散。我画圆般奔驰在亚瑟等人四周,把聚集到周围的锁链全都砍断。等我绕了一圈后,所有的锁链都失去作用了。 (插图011) 「什……什、什么……!!」 锁链男人茫然呆立,哑口无言。他一步步缓缓后退,几乎翻白眼凝视着我。看在外行人眼中,我一定只是跑步后,锁链便四分五裂了吧?男人这次双腿颤抖,拿起手枪,双手握好枪后对准我。既然亚瑟他们都在我背后,那就不可能闪躲……那么。 我紧握住剑,目不转睛看着男人。锁链男人的肩膀施力,扣下扳机,枪口溅出火花。 『我用预知能力看得一清二楚了!!』 我体内的最后头目女王普莱朵大笑。 我睁大眼,在那瞬间挥下剑。一剑就将两发子弹同时砍断。当我感觉砍到东西的瞬间,被砍成两半的子弹也往我左右散开。这么做相当轻率,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就好像亲自看见子弹的轨迹和时机,霎时一目了然。 锁链男人也因眼前的现象,眼睛瞪大到眼球似乎都要掉出来似的,眼睛充血。他大概无法置信,这次连射了所有子弹。碰碰碰,发出沉重的声音,我继续挥剑,划出几道闪光。宛如我面前有道看不见的障蔽一样,子弹接二连三四散,掉落在地面。不用多久,男人的枪便只发出「喀喀」的空响。看来子弹终于用完了。 虽然他移动视线寻找是否有剩下的锁链,不过已经没有保持锁链形状状的东西了。我单手拿剑朝他走去,这次他拿出匕首。对我大叫别过来,不过我依然走着,这次他向周围的同伴大声呼救。不过他的同伙几乎都被骑士解决了。还活着的同伙,光顾好自己就分身乏术了。锁链男人来回挥舞匕首,叫着别过来别过来,最后嘴唇颤抖着,泪眼汪汪对我大喊。 「……呜……你这个……怪物!!」 又听见令人怀念的叫喊了。 我完全不受动摇。要说为什么,因为我比任何了解这个事实。 「……你拥有特殊能力,表示也是弗利吉亚的人民呢……很遗憾。」 我朝着他沉静地说了,他拿着匕首的手在打颤。……我又走近他一步。 「敢、敢过来就试试看!!就算没命中,在被杀前,我会亲手杀了──」 「我不会杀你喔。会弄脏我的手。」 我清楚拒绝后,男人因我的话愣住了,接着谄媚地露出奸笑。是吗?您真善良,姿态突然变低的男人从视野中消失,我暂且闭眼。 没错,王者基本上不可以弄脏自己的手。和下令处死情况不同。假如不是为了自卫而不得不出手的事态,像游戏的普莱朵那样双手染上鲜血太荒谬了。 而我是第一王位继承人,未来的女王。就算他再怎么不能受到饶恕,我也不能直接下手。四年前的袭击者也一样,我都没有亲手杀死。至今以来,我一直守护到底,洁白的手。 所以。 「我不会亲手杀了你喔。」 我这么宣言,在男人眼前,我把手中的剑高高丢往半空中。男人张大嘴,抬头看着在空中旋转的剑。 「弗利吉亚王国女王罗莎罗耶尔艾比陛下的命令是『歼灭组织』。」 我目不转睛看着他,同时这样告知。没错,他是我国的人民,更是我国人民的敌人。奉女王命令,他的下场是── 「肃清他,亚兰队长。」 我命令的同时,有道影子朝向空中的剑跳跃。被丢出的剑回到原本主人的手中。他握住剑,落地时同时往上一挥。等锁链男人回神时,已经太晚了。 「谨遵吩咐!!」 他语气开朗,带着不像肃清敌人前一刻的满面笑容挥下剑。男人的身体随着闪光落下,整个染红了。一分为二的身体往左右各自倒下,喷出的鲜血溅到我的脸颊。 「……贞德小姐。」 浮现满面笑容的亚兰队长,白色的外袍被染红,并稍微转头看我。 「快解决了!!有人逃得太慢吗!?」 「队长!艾利克小队联络,已经救出所有人,和第三分队会合了!」 「很好!!之后剩我们逃出去就好吧!?」 歼灭结束后,通讯的特殊能力者收到报告,亚兰队长摆出胜利姿势,加快撤退的脚程。我们听见后,对彼此使了眼色,放下心来。已经打倒主犯,歼灭了贩卖人口的帮派,我们……没时间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急忙赶往出口。 这座洞窟突然遭受炸弹攻击。 为了从开始坍塌洞穴逃出,吉尔伯特宰相把我变成孩童的模样,由亚瑟抱着前往出口。通讯兵表示,炸弹攻击来自外面,似乎不晓得谁做的。说不定有同伙躲在外面。被骑士带着的史提尔也都没清醒,我们拼命往前跑。 吉尔伯特宰相说,把赛菲柯和凯梅特托付给途中会合的骑士后,他担心史提尔等人,独自前往上级的牢房。他在那里发现被突破防卫的华尔,以及从洞穴中被带出后,依然失去意识的史提尔。接着在我们赶到之前一直保护两人的吉尔伯特宰相,我对他真的心怀感激。似乎没有人尚未逃出,那么这样就结束了…… 「报告!连络指出,有两名被保护的孩童跑进这边的洞穴里了。」 「难不成!!」 通讯兵的报告,比起聆听的亚兰队长,华尔反应得更快。我大概也在想同样的事情。亚兰队长大叫「卡拉姆在搞什么啊!!」。记得那是第三分队队长的名字。所有人兵分两路,仔细留意!亚兰队长下指令时,我询问通讯兵。 「那些孩子是怎么逃出骑士保护的呢!?」 骑士不可能不阻止想回到贩卖人口组织洞穴里的孩童。我这么一想而叫出来,亚瑟为了不让我继续探出脸而再次把我的头压回去……对了,我这个模样也会被骑士发现真面目。我慌张缩回脖子,吉尔伯特宰相重复问了「是什么样的孩子?」,帮忙蒙混过去。 「是十岁左右的男童女童各一。虽然还没有确认详情,听说是用水的特殊能力逃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些臭小鬼!!」 华尔没有听到最后便愤怒大吼,加快脚步往前跑。接着为了带路,也超前配合我们脚程的骑士们。虽然我出声想阻止他,不过时机太差,我的声音被亚兰队长更大声的「喂,等一下!!」盖住了。我想再次叫住他,这次被华尔「赛菲柯!凯梅特!!」的怒吼声盖过。虽然骑士们也想追上去,不过从狭窄的通道中保护我们不被逐渐掉下的落石砸到,似乎就竭尽全力了。这个时候。 「华尔!?」 女孩的声音。我曾听过,是赛菲柯的声音。 在我注意她前,华尔已经快步冲过去了。亚兰队长也判断是联络中的孩童声音,对身后的骑士们大喊「快一点!」,跑得更快了。扶着孩童模样的吉尔伯特宰相的骑士,也终于抱起他跑步。全员一起追上先行的华尔。 「华尔!华尔!!」 赛菲柯就在分成两条路的前方。当我们赶到时,她正好泪眼汪汪地扑到一路奔驰的华尔身上。只有十一岁、身高不高的赛菲柯抱住高大的华尔腰部。华尔双手接住她,大声问了「凯梅特怎么了!」 「凯梅特、凯梅特在那里!!」 赛菲柯拉着华尔衣服,指向与出口反对的通路。由于崩塌,落石完全堵住那条路了。华尔大叫你们为什么没待在一起,而她说明落石掉到两人之间,因此被迫分开了。华尔咂舌,想移开眼前的落石而用了土墙的特殊能力,但无法随心所欲移动。他的特殊能力不过是在自己面前筑起土墙,以及以自己为中心筑起椭圆石堆障蔽两种罢了。他的能力并非随心所欲移动落石。 虽然骑士们想搬开落石,不过又地鸣作响,整座洞窟摇晃,落石喀啦喀啦地掉落。骑士尝试用剑破坏堆积的落石,不过当某处的石头被挖开落下,就像要填补区块似的,上方的石头立刻掉落堵住了。我挥剑的结果也一样。当我破坏一个地方,更上面的落石就会往下掩埋。 「可恶!凯梅特!凯梅特!!快点回答!!」 华尔徒手拼命想搬走眼前的落石,使力握住岩石拉出来。亚兰队长下指示减少待在原地的人数时,他将手伸进更小的缝隙间,又搬出落石,这样反覆挣扎。他的手几度被落石夹住,凭蛮力拔出后,指甲破裂、掉落,褐色皮肤被割伤,布满鲜血。即使如此他完全没有迟疑,不断叫唤凯梅特的名字,朝着落石继续挖掘。 几名骑士帮忙,开始挪动落石,不过这段期间洞穴本身没有停止崩塌。虽然骑士想至少把让我们先避难,不过我紧抓住亚瑟拒绝了。「先让他们离开!」我大叫,指着吉尔伯特宰相和史提尔。虽然吉尔伯特宰相也想留下来,不过我拜托他照顾弟弟后,他面色凝重,不发一语答应了。虽然赛菲柯也想留下陪着华尔而反抗,不过也被骑士强制抱住带走了。 「亚瑟!绝对别让贞德小姐出事啰!!」 留下两名骑士、华尔、我和亚瑟后,亚兰队长一边紧咬着牙,一边引导吉尔伯特宰相等人前往出口。我目送他们离开后,也忍不住而离开亚瑟,和华尔、骑士们一起移开落石。我开始挖掘时,亚瑟一开始感到困惑,不过马上一起加入挖掘了。 令人不甘心的是,无力且十一岁身体的我几乎无法派上用场。华尔和骑士们单手挖开的一块石头,我不用双手使力就搬不开。 「……华尔?」 崩塌变得更严重,当亚瑟和骑士们打算强制让我和华尔避难时。我们确实听见了微弱、细若游丝的男孩声音。我凝视,从一个微小、贯通的空洞中,可窥见凯梅特的脸。 「凯梅特!!待在那里不要动!!」 为了拓宽贯通的空洞,骑士、华尔、亚瑟以及力量微薄的我,开始挖掘那个地方。空洞从我的手臂过不去的大小,总算扩大到能让成人胳臂穿过去的时候。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 剧烈的声音不禁让我回看一看,这次我们的脚底开始崩塌了。察觉的骑士大喊「糟糕!这个地区在山崖上喔!?」我听见后,霎时屏息。不仅来自上方,连脚边也愈来愈危险了。得赶紧救出凯梅特。 落石另一侧的凯梅特大叫,他似乎被落石夹住了。前后都被落石堵住,无法动弹。那么,得在更多落石崩塌前把他救出来。在无路可逃的场所,这样下去凯梅特会被压扁的。 「!对了,华尔!!既然现在离凯梅特这么近,就用特殊能力把自己当作中心,让落石──」 形成椭圆石堆──当我想这么说的时候,「不行!依凯梅特的体型,用我的能力会一起被落石卷入!!」华尔粗声吼了。以孩童而言也偏娇小的凯梅特身高,似乎和大颗落石没两样。 「够了!!你们快前往出口!」 他边咬牙边朝着我们大喊。他暗示「自己会留下来」。……他知道吗?山崖崩塌时,纵使用自己的特殊能力也无法得救。因为这次脚边也会崩塌。光用落石盖住自己四周就竭尽全力的他,脚边崩塌一定无计可施。 骑士们说不能这么做,为了让华尔避难,两人合力把他带开落石前。不过华尔用力攀着落石,怒吼「住手!!」 「你们是新进的骑士吗!?还是说不记得了!!我是罪犯!!四年前袭击了骑士团,对你们的骑士团长施暴后被捕,缔结了隶属契约的大罪人!」 所以别管我了,华尔一口气说了这些话。不过没有骑士会因此撒手不管。他们不理会,捉住他身体,想把人带开。就算这样他也顽强地不动。我不禁说出「华尔」的时候,他大喊「别说!!」,用充血的眼睛朝我瞪来。 「别说……!!绝对不要命令我……!!」 呼──呼──如野兽般重重吐气,华尔低嚷着。只要我命令,由于隶属契约的效果,他再怎么抗拒,也能强迫他离开这个场所。他先拒绝了……那倒也是。毕竟这么做,等同于抛下凯梅特。 ──……这样一定是错的。 我一边心想,一边反而开了口。朝着依然持续抵抗骑士们,不想被带走而攀着落石的他。 「……华尔。」 我的话令他瞪大眼,喉咙发出「住口」的呻吟。只要我说出命令,他就无法抗拒。 在崩塌持续当中,我静静、笔直看着华尔双眼,这么命令。 「徒手,和用土墙的能力把我们分开。」 在骑士和亚瑟理解我的话前,华尔先行动了。获得允许的那双手推开骑士们,施展了特殊能力。落石往上堆叠,高耸的土墙构筑在骑士和他之间。落石逐渐堆叠,遮住华尔身影中,他稍微转头看了我── ……笑了。 虽然因洞穴崩塌和土墙堆叠的声音而无法听见,不过他确实朝向我开口。 他说了「多谢啦」。 我只见证了这些事,他就在我们面前构筑了土墙,身影消失。 亚瑟再度抱起说不出话的我。他对两名骑士说「我们走吧」,领路地跑向出口。两名骑士也察觉了什么,无言跟在亚瑟后面。 我紧抓住亚瑟肩膀,咬紧了牙。即使如此,我无法忍住泪水从眼角流下,把脸靠在亚瑟肩膀擦拭眼泪。华尔所在的场所、土墙愈来愈小,落石不断掉落。 ……我只能这么做。因为这是华尔的愿望。 赛菲柯待在外面。考量到她,原本至少该把华尔带回来。不过,当时他确实希望那么做。 无法拯救凯梅特的话,至少要一起被落石掩埋。 我们丢下华尔,跑向出口,避开大岩石,在崩塌的落石中不断奔跑。出口就在眼前了。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不过风一吹,外面空气的味道立刻飘到鼻腔。从洞穴另一侧,听见有人大喊快一点。我们在往上的坡道跑着、跑着,终于看见出口了。我看见微弱的月光以及照明。快跑,快跑快跑快跑!! 登上斜坡的同时,也通过出口了。 「贞德!!亚瑟阁下!!」 吉尔伯特宰相的声音。他离开骑士们身旁,赶到我和亚瑟身边,问我们有没有受伤。我询问史提尔的情况,他说现在正受骑士的保护。 「凯梅特和华尔人呢!?」 赛菲柯推开骑士们,赶到我们身边。由于紧张,她手脚都在打颤,额头布满湿漉漉的汗水。我和亚瑟烦恼该如何说明而不发一语时,骑士先向她说明了。她聆听途中,脸色逐渐变差,嘴巴开开阖阖,赛菲柯在听完前就跑向洞穴,而这次被骑士们阻挡了。 「放开我!!笨蛋!我要去救凯梅特……和华尔!」 不能连你也送命,冷静一点,虽然骑士这样安抚,不过赛菲柯挣扎、抵抗,用能力往骑士脸部喷水,拼命甩动头发,从双眼落下大颗泪水。 对华尔和凯梅特见死不救的我,没资格叫住她。我独自咬紧嘴唇,头随着重力垂下,瞪视地面。 我好不甘心。如果这是游戏中的事件,或许我能知道接下来的发展,或许能找出更好的方法也说不定……但我从八岁起就没有变。只有我,无论经过多久总是这么无能为力。 一直钻研学问,发挥身为策士能力的史提尔。不仅做为骑士,也与史提尔和吉尔伯特宰相交手,磨练技术的亚瑟。把国家的模样往好的方向转变的吉尔伯特宰相,我和他们不同。一直以来只不过不断依赖与生俱来的知识和能力罢了。这种人竟然是下一任女王吗……!! 至今屡次感受过的无力感再度涌上。我内心涌出的怒气超过了悔恨。我垂着头,指尖不断颤抖,就在这个时候。 「贞德。」 突然被叫了名字,我抬头。往上一看,是吉尔伯特宰相。他似乎犹豫是否该开口而移开视线了一下,接着再度开口。 「其实,这些终究只是我的推测……」 吉尔伯特宰相说的话,令我睁大双眼。 怎么会……!! 一起听的亚瑟也惊讶地大叫「那样的话!!」。 没错,这么一来…… 我再度看向赛菲柯。我看着她不断边喊着凯梅特和华尔的名字边哭着,下定决心。我斜眼看见亚瑟向一旁的骑士借了剑,再次奔跑。 跑向崩塌的洞穴内。 亚兰队长和其他骑士打算阻止我,被吉尔伯特宰相和亚瑟挡下了。我先一步往洞窟内奔驰,这次亚瑟快速追了上来。我惊讶地转头一看,在询问前,他大叫「我也要去!!」。这时落石掉落,把出口整个堵住了。 已经无法回头了。亚瑟追上我,用剑粉碎、弹开掉在附近的落石。虽然屡次遇到大岩石挡住我们去路,不过在避开那种岩石前,亚瑟都先挥剑劈开了。 「华尔────!!回答我!!」 我大吼,不输给落石的声音。已经来到刚刚和华尔分手的地方了。 「我命令你!如果听见了,就回答我!!」 我来到面前,立刻朝着华尔构筑的土墙再度喊叫。「你为什么在这里!?」立刻有道吃惊的声音回答我。太好了,他还平安无事。 「凯梅特呢!?」 我朝着土墙大喊时,亚瑟守着我的周围,注意掉下的落石,粉碎、弹开石头。 「还没救到!!不过快了!你们先离开──」 「我命令华尔!!现在立刻解除土墙!!」 华尔说完话前,我先下命令了。随着「啊!?」的怒吼,他听从命令解除了墙壁。我等不及全部解开,土墙开始崩塌后,我立刻和亚瑟两人使出蛮力移开逐渐崩毁的墙壁岩石,最后跨过了变低的土墙,赶到华尔身边。 「为什么回来了!?」愤怒瞪视我的华尔,双手伤痕累累。在那之后,他也一直挖洞,一旦抽出空洞的手四处都是擦伤、割伤、沾满鲜血,几乎所有手指指甲都脱落了,渗出鲜血。然而空洞大小依然连一个孩童的头都过不去。我窥看空洞后方,凯梅特泪眼汪汪地一直看着这里。 「华尔!我命令你!!现在马上伸手握住凯梅特的手!!」 我的话让华尔一副搞不清楚状况地睁大眼,按照命令朝着洞穴伸手,朝着落石的另一侧的凯梅特伸手。接着亚瑟大叫「凯梅特!捉住华尔的手!!」 「喂!你想干嘛!?这种大小的空洞,凭蛮力拉扯根本没用!!」 肩膀靠近,整只手伸入空洞,脸颊也紧贴着落石,华尔双眼充血的眼睛瞪视我们。同时,我们站立的脚边也开始龟裂,发出裂开的声音。除了落石,这也是这座洞窟本身开始崩塌的佐证。 「我命令华尔!!握紧凯梅特的手以后,用你的特殊能力──」 「就说我的能力无法移开这些落石了──」 「不只是落石!」 我再次打断他的话。已经没时间了。在他理解之前,我行使了隶属契约。落石另一侧的凯梅特大叫「我抓住了!」 「身为主人,我命令你!」 我大声对他叫喊。崩塌的声音太吵,就算待在近处,不大声说话也听不清楚。因此像是撕破喉咙般用尽力气吼叫!! 「控制这整座洞窟!!」 我的命令让华尔双眼圆睁。他的眼神像是怎么可能做到、你在说什么。不过只要理解话语的意思,隶属契约就会开始作用。无关乎他的意志,身体、能力动作。宛如失控,他听从主人的命令发动了特殊能力。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华尔呻吟,无法好好说话。或许他也不晓得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他发出剧烈的惨叫,嘴巴张阖,睁大的眼睛不断眨着。而下一瞬间,「整座洞窟」发出阵阵地鸣。 整座洞窟宛如化做一个生物。甚至令人感受到待在巨大生物体内的异样感。洞窟内扭曲蠕动,地面龟裂的脚边就像地毯晃动般产生阵阵波浪。 等我回神,刚刚一直掉个不停的落石停歇了。抬头一看,正往下掉的落石飘浮在半空中不动了。不只是这样,就像影片倒转,落石逐一飘回洞穴顶部,回到原本位置。 响起喀啦喀啦的声音,原本堵住我们退路的落石,如文字所述往上下左右移动,聚集到角落,道路开了。洞窟恢复成原本模样,或者该说给人重新打造的印象。就好像前世电影中观赏的宇宙空间立体影像般的异样光景,整个洞窟以我们为中心逐渐重新构筑。 「…………到底……怎么了……?」 我回头一看,华尔的表情是前所未见的错愕,整个人僵在原地。他没有阖上张大的嘴。他不断眨眼,以他而言难得不断愣愣地环顾四周。接着他露出回过神的表情,看向自己伸手进去的落石。接着,这次就像落石本身拥有意志般,整个动了。堆积的落石开始往左右移动、退开,移动到洞窟内的角落和路旁。骑士和华尔那么竭力挪动的落石,主动为他开了道路。接着,落石退开后,紧握住华尔手的凯梅特就在面前。 整张脸布满泪水的凯梅特本人也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似的张大嘴。在落石完全离开前,他抬头看向华尔,就在对上华尔视线的那瞬间── 「凯梅特!!」 华尔先喊了出来。牵住的那只手把凯梅特小小的身体拉了过来后,不由分说紧抱住他。 慢了一拍,凯梅特也大喊「华尔!」,紧紧回抱住对方身体,直接哭了出来。双手抱住凯梅特,紧抱着他的华尔肩膀像在忍受什么般,重重发抖。 「……蠢蛋……!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做些多余的事情,总是……总是这样……!!」 我和亚瑟都看不见一边紧抱住凯梅特,一边垂头发出咬牙声的华尔表情。不过最后,他独自嚷着「太好了」……他确实这么低喃。 「……呜……呜呜……这是…………华尔做的吗……?」 凯梅特边发出阵阵呜咽声边这么问,华尔听见后缓缓抬头。开口前,他先单手用力擦拭了两眼。 「……我不知道。」 大概是这样吧?华尔的回答带着这个意思,并用泛红的眼睛看着我和亚瑟。看到他要求说明的眼神,我也清了喉咙后回看他。 「不对,是华尔和凯梅特两个人做的。」 我这样断言后,两人同时睁大眼,望着彼此。先不说华尔,凯梅特的反应令我有点吃惊。看来他似乎也对自己的特殊能力没有自觉的样子。 「我问你……凯梅特对自己的特殊能力掌握了多少?」 从之前的说法,他似乎知道自己是特殊能力者。应该不是像亚瑟那样误会自己的能力。 「「知道的只有赛菲柯──」」 「喔」「啦」凯梅特和华尔除了语尾,说了同样的话。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状况的样子,而我则简洁说明了离开洞穴后,吉尔伯特宰相跟我说的推测。 凯梅特的特殊能力是增强特殊能力者的能力……而且非常强大。 说起来,他似乎很在意从洞窟内被骑士不由分说带走的赛菲柯。被带走时和离开后,她也一直用能力对骑士喷水,不过威力顶多是泼了一杯水的程度。考量到她的个性,不该会对骑士手下留情才对………说到这里时,华尔和凯梅特也同时带着「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确切的意志重重点头。 之后,我提到赛菲柯牵着凯梅特的手时,破坏了牢房的门且用水柱冲走了贩卖人口的男人,这次华尔脱口说出「真的!?」,身体往前倾,挺惊讶的。看来这四年内,赛菲柯都没有在华尔面前展现与凯梅特的联手攻击。凯梅特也提到,「赛菲柯常说她认真起来很厉害」。七岁的他,这四年来都这么听说的话,肯定会深信不移吧? 根据两人的话,赛菲柯知道凯梅特的特殊能力很不得了,因此在长大前不可以让他知道,保密到家。确实,如果凯梅特的特殊能力被人知道,就算不是人口贩子,也有许多人盯上他的能力吧?毕竟是把一杯水的威力变成水炮的能力啊。 其实我也应该早点察觉的。昨晚华尔谈到赛菲柯时,曾说过「每次叫我起床时,都会尽全力对我喷水」。如果每天早上承受那种足以破坏牢房程度的喷水攻击,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赛菲柯使用这种能力时,一定都牵着凯梅特,两人分开后,赛菲柯就完全没使出那么厉害的喷水攻击。原本为了救出赛菲柯,就算尝试用那种喷水破坏落石也不奇怪的。 而从吉尔伯特宰相口中听见这话后,我们便思考,就算原本只能做出土墙和椭圆石堆的特殊能力,威力本身就已经颇为强大的华尔如果获得凯梅特能力的话,就算无法影响这座巨大洞窟……至少或许能容易控制、操作周围落石。为了让他使出全力,我试着下令「整座洞窟」,不过没料到他真的控制了整座洞窟了。 我说明完毕后,华尔单手抱着凯梅特,另一只手像在确认异状般不断张开又握拳。接着他环顾整个洞窟内,一直看着配合他手的动作,落石就像有脉动似的开始动作。虽然我想对他说别闹了,不过我也因出乎意料的威力大吃一惊,且很在意华尔到底能控制洞穴到什么地步,而稍微观察了一下。亚瑟也挺感兴趣的。 接着,华尔以轻轻挥动手的感觉,让落石移动,让脚下的地面隆起,或让通往出口的道路来回变得狭窄或宽敞……接着他笑了。 「…………哈!」 他嗤鼻的下一瞬间。华尔猛力单手垂向脚边,同时我们的脚下发出「轰隆隆隆隆」的声音,并往上隆起了好几十公分。 我不由得发出短暂的惨叫,亚瑟为了保护我而蹲下后单手抱住我,被华尔抱住的凯梅特也吃了一惊,抓紧华尔的衣服。 「咦?咦!?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我无法置信,大半陷入惊慌惨叫。我们脚下隆起的地面,就像魔法飞毯一样开始滑行般动了起来。以非常惊人的速度爬上出口的上坡,感觉非常接近前世的云霄飞车。我沉浸在令人怀念的感受中并不断惨叫,而亚瑟为了不让我掉下去,抱着我攀住地面。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理会我们的惊慌害怕,华尔本人的心情好得不得了。糟糕,或许把凯梅特的能力交到最会滥用的坏人手中了。 华尔就好像拿到新玩具的孩童般兴奋不已,我感到一丝不安。这段期间,地面也愈来愈快速地移动到出口。 原本离出口的距离就不远。高速滑动的地面一到出口便突然停住的瞬间,反作用力把我们大力弹走了。 知道时机的华尔抱着凯梅特动作俐落地着地,但我们可没这么幸运。多亏亚瑟保护了我,我没有受伤,不过亚瑟本人整张脸都沾满了尘土。 吉尔伯特宰相和骑士们赶到我们身边,为我们平安无事而高兴,不过似乎尚未理解眼前的现象。那也当然,待在外面看的话,才想说洞窟突然停止崩塌,开始不自然地躁动时,我们便搭乘神秘的移动工具飞了出来。总之,当我思索为了隐藏凯梅特的能力,就当作华尔一个人的功劳比较好的时候。 「凯梅特!华尔!!」 赛菲柯发出类似惨叫声的叫喊,同时把骑士们推开跑了过来。凯梅特离开华尔的手,边哭边跑向赛菲柯,接着被紧紧抱住。赛菲柯用纤细的双手紧抱住凯梅特,边哭边说「太好了……太好了……」,让我打从心底安心。 幸好大家都平安无事。 喀嚓……喀嚓……喀嚓…… 「哇~大家都得救了~……他们该不会这样想吧?」 男人在上空发出笑声,低头看着骑士。他玩弄手中的望远镜,喃喃自语。 「啊~~不过刚刚那个挺厉害的。地面整个动起来了吧?那是什么,土的特殊能力?谁做的??缇佩特!你应该没有被骑士发现,好好做事了吧?」 由于黑暗,从上空无论怎么凝视都看不清楚人影。别说判别五官了,只能隐约看见剪影,他想看清楚是谁,往前倾从边缘窥探。 名为缇佩特的那个人头戴兜帽,无法判断是男是女。只是如人偶般默默听着男人说话的反应,搭话的男人本身则完全不在意。那也当然,缇佩特的职责并不是应和男人说话。只不过是达成「职责」罢了。 「呜哇~弗利吉亚就没有出现死伤者吗?还是说都被留在里面了??骑士和被捉住的商品都没有折损的话,那就太无聊啦~……对吧?」 男人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转头看向操作热气球的其他男人。 「刚刚丢下的炸弹还剩一半,带回去也挺麻烦的吧?」 从上空确认弗利吉亚王国骑士团后,他便临时起意丢下了炸弹。听见下达第二次投弹的男人们,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状况来得很突然。 从本应没有任何东西的暗夜中,多枚炸弹从天而降。 碰碰碰碰碰碰!! 附近接二连三响起剧烈的爆破声,来自四面八方的暴风吹拂,吹跑了聚集在现场的所有人。 我严重耳鸣,因头痛而摇晃的视野中,透过尘烟隐约看见有人。由于视野模糊,我看不清楚骑士、吉尔伯特宰相、华尔等人在哪里。我暂时屈着身等待了一会儿,「你们没事吧!?」「受伤的人说一声!!」隐约听见骑士们的声音。等耳鸣治好后,我终于也能慢慢起身。 映在我视野内那道模糊的人影是谁呢?我凝视,那道人影也一边按着耳朵,一边缓缓和我同样站起来了。由于是成人的体型,我原以为是某个骑士,听见「喂,赛菲柯!凯梅特!!」的叫声,在看清人影前,我就知道是华尔了。 华尔也注意到站在眼前的我,微微皱起眉头,又转头环顾四周。如果那些孩童和其他人也被弹飞到这一带就好了。 「华……尔……!」 是赛菲柯。她的呻吟掠过耳边。华尔也同样注意到,虽然看着四周,却因土尘妨碍而看不清楚。由于其他人也开始叫唤彼此,连赛菲柯的声音都变得无法听清楚了。当我担心她是否因为刚刚的爆炸而受伤的时候。 「!华尔!!在后面!!」 有了!我发现后指着华尔背后大喊。那是赛菲柯。她被吹得很远,跌落在山崖前方约一公尺的位置。她大概扭到脚了,跌坐在地,脸因痛苦扭曲,拖着脚前进。「赛菲柯!」华尔跑向她,就在打算对她伸手的那一瞬间── 她的脚下随着龟裂声,开始整个崩塌。 就好像用刀子切入蛋糕内,地面开始崩落。是刚刚爆炸的冲击。事情来得太突然,赛菲柯双眼圆睁,完全无法动弹。 「可恶……啊啊啊啊啊!!」 华尔猛力冲向突然掉落和失去立足地的她。他勉强伸直了手臂,捉住浑身僵硬的她的手后,扭动身体,用力把她往上丢。从向下的重力被变成往上推进力的她,发出「咚」的声音,从背后摔在山崖上的地面。由于突如其来的冲击和来自背后的痛楚让她无法呼吸,娇小的身体重重咳嗽。 而华尔── *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 落石和原本为地面的岩石,通通往下坠落。 我微微转动脖子往下看,不过完全深不见底。在掉落的土块和落石块中,只有我一个人逐渐被吸入山崖下方的昏暗之中。这种速度掉落,甚至令人产生漂浮在半空中的错觉。 我维持把赛菲柯抛出去的姿势,仰望刚崩塌的崖边,维持仰躺的姿势,继续躺着坠落,挂在空中的月亮被远处的落石盖住,看不见了。漂浮感,到了这种地步,感觉还不差。 ──像我这种人,为了一个小鬼这么拼命。 ……不对,不是一个小鬼。当我以为凯梅特被落石压住时,纵使脑袋可以理解,却无法离开那个地方。与其让他死掉,我宁可挣扎到最后一刻,不行的话再一起死,我当时也想着这种蠢事。甚至感谢抛下我离去的公主。我完全搞不懂。只要顾好自己,其他人遭遇何事都无所谓的我。随心所欲地草菅人命、罔顾他人的我。 竟然心想着再也不想放手。 我再也不想失去凯梅特和赛菲柯。我屡次忆起失去他们前的模样,每次胸口就揪紧,反胃,心脏跳得极快,从体内涌出令人作恶的不知名情感。我已经不想再有那种回忆,甚至觉得死掉要好多了。四年前的我恐怕无法相信,我竟然落魄得这么难堪。 就为了区区两个小鬼,交出自己一切的我。 『我回答你。为什么你会痛苦。因为这是对你的惩罚。』 我想起昨晚公主的话。什么最恶劣的「惩罚」?这样根本是拷问吧? 我变了。原本只要自己幸福的话,我就满足了。 一想到他们在受苦,我就痛苦得不得了。只要他们笑着……我觉得那种生活还不差。 『你过去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让你日后也一直痛苦下去吧?』 那么,已经结束了。 这样就好,终于能从这种苦痛中解放了。由于那些人的缘故,开心和辛苦都感受不到了。感情一片混乱,和自己改变的那种感觉也要说再见了。这么一想,在这里死掉也还不错。 应该说正好。 『我回答你。为什么和你所知道的『珍视』不一样。那是因为你一直以来未曾拥有真正重要的事物。』 没错。我未曾拥有珍贵的事物。我从以前手中就没有任何东西。因此才一身轻,什么坏事都能干。不会因为任何人动摇内心,也不需要理解其他人。我这样就好。那么轻松,什么都不用想,只要自己活得久明明就好了……然而。 我向赛菲柯伸手了。 自己会死的,我很清楚。就算这样,也比赛菲柯掉下山崖要好太多了。比赛菲柯死掉好多了。赛菲柯得救……太好了。比起自己在坠落,赛菲柯得救更令自己松了口气。 比起我这种人,赛菲柯得救当然要好多了,凯梅特需要赛菲柯陪伴,正如吵闹嚷着要拯救所有国民的那个公主的希望。这些事全都不管,只是身体擅自先动起来。 ──「珍视」……吗? 分不清楚上下左右,从背后吹拂的风压袭来,我思索。 ──我最后获得了吗? 脑海里浮现凯梅特和赛菲柯的身影。至今我未曾获得的「那个」,感觉自己终于获得了。而且确实守护到底了。如果在最后的最后获得,并且顺利守护到最后一刻的话。 这种人生还不赖。 我沉浸在充满自嘲的满足感中,按照自己的意思闭上眼。仅任凭不断往下坠落的感觉支配身体…… 「睁开眼睛!!华尔!!」 啊?突然传来的那道声音令我不禁用力睁开眼。除了我以外,只有落石往下掉落的这个空间中,她人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和我一样呈现仰躺的姿势。而是笔直地,宛如潜入深海中,头朝着下方,急速坠落的那个人影。 「什么……!?」 我说不出话来,屏息,怀疑眼睛,视线无法移开逐渐接近的人影。 「我命令华尔!!握住我的手!!」 听见公主的命令,在头脑理解之前,身体先动了。我拼命举手伸往上方,伸向公主,握住她的手。咚,一响起手与手撞击、握住彼此的声音,公主便强硬地把我拉了过去。我心想还真近,她便伸出另一只手绕住我的脖子,更紧密地贴过来。 「你做什么!?连你也会死……」 我终于开口。我完全搞不懂状况,这个小鬼在做什么啦!? 被捉住的人已经全都得救了!!凯梅特和赛菲柯也平安无事!!然而为什么、为什么这家伙又有必要对我伸出手!? 「你也是我的国民吧!?」 她没有任何犹豫,大声说道。 笔直看着我的眼睛告知的那番话,甚至令我忘记眨眼。公主没有抱住我脖子的那只手的手指移到嘴边。风压让她头发狂乱飞舞之中,朝着分不清楚上下左右的漆黑天空深深吸气。接着── 哔────────!!!! 回响至整个山崖,不对,更甚于此的尖锐声音响起。宛如耳鸣般的穿透声响不禁让我沉下脸。当公主又再度打算吹指哨,第二次深吸口气时── 「普莱朵!」 这次传来另一个小鬼的声音。公主转头,看见对方身影后露出满面笑容。 「史提尔!!」 公主开心地伸手,紧握住朝着自己伸出手的王子。接着在下一个瞬间,我的视野霎时转换了。 (插图012) ──……看来公主对我的「惩罚」还会继续下去。 我背后感受着没有飘浮感的地面,置身事外般地领悟了。 ……华尔。 被这世上所有一切抛弃的,我的名字。 母亲在这个国家诞生、成长。与外国出身,行商多国的商人父亲坠入爱河,生下了我。由于父亲不断游走各国,从我懂事起,父亲和我见面的次数就寥寥可数。父亲每次回家时,就会留下自己国家的物品当作土产,对我而言不过是「偶尔带来外国礼物的人」。唯有父亲念当作旅行纪念品、他出身国家语言的书给我听的时候,我们才有相处记忆。由于我一生下来皮肤颜色就是和父亲相仿的褐色皮肤,因此比起眼前国家这些人,我对于褐色皮肤的民族,也就是父亲故乡的事情和文化更让我有兴趣。 接着当我七岁时,母亲舍弃超过一年没有回家的父亲,和这个国家别的男人成为情侣,把我丢到下级层的垃圾堆。 原本母亲就完全不关心我,因此奇妙的是,我被抛弃后一点也不伤心。 由于我懂事前,母亲就完全不管我,因此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住处只要有个屋顶,环境也没什么差异。应该说再也不用听见母亲对父亲的怨言和哭声,甚至令人觉得轻松。 在我不断遭受毫无道理的暴力前是这么想的。 ……被丢石头、遭遇抢劫,好几次几乎快没命了。特殊能力觉醒后,我用这股能力保护自己,长大后学会威胁比自己弱小的人、抢夺所需财物的方法。十五岁时,听说国外的山崖地区有不错的赚钱机会,我就加入那里。接着三年后,工作、生活、地位和手下全被夺走,成为隶属的身份……都是因为当时仅十一岁的小鬼,弗利吉亚王国第一公主亲手酿成。 「以上就是我的命令。你被释放了,现在快点离开王王城。」 她下了我完全搞不懂的命令后,便把我赶出王城。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总之以后再也不会和那个公主扯上关系,令我安心下来。 「那个」是怪物。十一岁的小鬼拿着剑和手枪单枪匹马打倒高大的男人,甚至知道我的特殊能力。现在回想起来,我依然会觉得可怕。那种异质的生物是这个国家的公主,实在太诡异了。要是没有隶属契约限制的话,我当下就会离开这个国家。 『接着我要释放你……之后你打算如何生活?』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知道这种生存方式。然而连这种手段也完全被夺走,突然要我安分守己地活下去,根本不可能。不过……我还不想死。过去分明随时被杀掉也不足以为奇,一旦死亡濒临眼前,却浮现不想死的念头。至今唯有自己的性命和金钱是我一路活过来的回报,因此对于生的执着无端变得强烈。而这样全都结束了,令人厌恶到全身发痒。 总之,我睽违多年回到以前下级层的住处。我对这里并没有特别的回忆,只是想不到其他可以去的地方。也无法回到三年之前委身的流氓聚集处。我被禁止从事任何犯罪行为,已经无法和那个世界扯上关系了。 我随便走了一下,立刻就到达住处了。我原本只是来看看,没想到屋子还在,令人有点意外。住处,应该说只是个有屋顶、有墙壁的空间。我原本还怀疑大概已经不见了。 「那里什么都没有喔。」 当我踏进住处时,突然有道声音叫住我。我转头一看,有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小女娃看着我……她的外表大概七岁吧?由于我也经由贩卖人口卖了不少商品,我大概能看出年龄。现在这种眼光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啊?……你住在这里吗?」 没什么好吃惊的。只要有个空屋,任何人都可以住进去。成人、老人、小鬼都一样,下级层的生活哪里都是这个样子。我也一样,七岁就被丢到下级层了。 「我没住在这里。只是在这里睡觉、吃饭和躲着罢了。」 这就叫做住在这里。我没打算和她聊天,随便回了句「是喔」后,便转身背对她。 「……你要走了……?」 小鬼发出惊讶的声音。假如没有隶属契约,我转眼间就能掐死这种小鬼,不过现在已经做不到了。「我没兴趣」只留下这句话,当我打算离开那里的时候。 咚。 有颗石头击中我的后脑勺。转头一看,从我前来方向的另一侧,有几个十岁左右的小鬼头看似刚刚丢出石头。似乎不是要丢我,只是不小心打到我的样子。从方向来看,他们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我前面的小女娃。 ……这种事也不稀奇。就是这种朝着弱小立场的人丢石头的垃圾行径。 被石头打中令人火大,我瞪向那些小鬼。我光这么做,小鬼们举起石头的手就发抖,铁青着脸逃跑了。没有几个小鬼胆子大到敢对我这个深色皮肤,而且和小时候不同、人高马大的我找碴……不对,不只是小鬼,根本没人敢这么做吧? 虽然我很想把丢石头砸到我的那些小鬼杀了,不过由于契约,我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我只咂舌后,就离开那个地方。我随便找了个废墟,当作今晚临时的住处。那一天一大早就和骑士团赶着回国,还遇见那个怪物,和丢石头的小鬼,发生了不少事,让我累成烂泥沉沉睡去。而隔天一早……当我清醒时,有个小鬼就坐在临时住处旁。是个大腿上躺着年纪更小的小鬼的小女娃。 「你睡得还真熟呢。」 视线对上后,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那一瞬间,我想不起来她是谁,没开口陷入沉思,而马上就想起是昨天见到的小鬼。 「你为什么……在这里?」 昨天的住处呢?当我继续问着,小鬼把抱在大腿上的另一个小鬼更往自己的方向抱紧。 「我们搬来这里住了。」 完全搞不懂。以清醒后最差劲的感觉抓着头,想到什么问题就问了小鬼。其实我什么都不想问,想直接把他们踹飞。 「因为我知道了,比起任何住处,待在你这种人身边是最安全的。」 不管怎么问,只会得到搞不懂意思的回答。我明显带着杀意瞪着他们,或者刻意咂舌,小鬼也不当一回事。 「……那个小东西是谁?」 虽然我有许多话想说,总之先问了从刚刚就一直映入眼帘的另一个小鬼。这个小鬼大概三岁左右。他睁着大眼睛,就像看见珍奇品似的抬头看我。 「……他是当我弟弟的孩子。」 当我弟弟,意思是原本是外人。小孩群聚在一起,在下级层并不少见。 「在这种垃圾堆里,光顾好自己就竭尽全力了,带着碍事鬼要怎么生活?」 「他不是碍事鬼,是我唯一的家人……而且如果没有我,这孩子会被杀掉的。」 垂头回答的小鬼,加重了抱住弟弟的力道。仔细一看,小鬼的手臂,和弟弟脸部都有大片瘀青。昨天丢石头的那群人做的吗?还是其他人吗?小女娃和……还只有三岁的小鬼,确实是极好的目标。我也因为少见的褐色皮肤,经常被盯上。 「你打算保护他吗?」 从瘀青来看,这孩子都帮弟弟挡下攻击了吧?无聊透顶,丢石头的那伙人,当然就是看着这种景象找乐子的。 「接下来就能保护好。因为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好了。」 「啊!?」 小鬼那副就像已经决定好的说法,让我不禁大叫。把我当作驱魔用的吗?别开玩笑了,我想踢飞她,不过在出手前一刻脚就不动了。小心我宰了你──就算我想这么大喊也发不出声音。由于契约,别说施暴了,连威胁行为都没办法做。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受得了带着你们这种臭小鬼走动!」 「你不用管我们也没关系。只是我们自作主张跟在你背后而已,把我们当作空气也无所谓。」 现在的我能做的,顶多是威吓和谩骂。而无论我瞪得多凶、怪叫、咂舌或开骂,两个小鬼还是死跟着我。 ……一开始,我先试着努力逃跑。几天之前,我明明绑架、贩卖、踢飞、刺伤、杀害了那么多小鬼,这样的我,却从未满十岁的两个臭小鬼身边逃跑了。虽然我屡次奔跑或用能力甩开他们,不过到了隔天或隔两天,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不知何时,我询问为什么每次都能找到我,他们说在下级层区来回走动。因为我的外表和体格显眼,很好找。过了一周,状况也没有改变,无论我前往何处,小鬼们真的只是默默跟在我后面而已。无可奈何,我要自己想着别回头看那就没事。 由于契约,我只能找正经的工作,总之在大型土木工程中捡拾瓦砾维生。只要赚到当天的伙食费就能过日子。我用工作的钱购买食物和水,而小鬼们则吃着在我工作期间捡来的厨余或快腐烂的垃圾。他们完全没用过羡慕的眼神看我,也没有请求我分食物给他们。真的就只是待在我身边而已。 经过一个月、两个月……经过三个月时。我也差不多习惯那两个小鬼了。 「喂,小鬼。你们打算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等我回过神就已经倒在床上,边询问那两个小鬼。我已经三个月没有向他们搭话了,两个小鬼惊讶地睁大双眼。 「………………那个…………永远?」 小鬼稍微张大嘴,愣在原地,歪过脖子。听见这个回答,我厌烦地吐气。 「真的假的……」 饶了我吧。一个不小心,这两个人真的会缠着我好几年啊。 「…………大哥哥……的名字是华尔……吗……?」 那个弟弟第一次对我说话。他偶尔会对姊姊说话,不过至今完全没有对我开口说话。脸上的瘀青也大都痊愈了,看起来好多了。 「啊──?……那又怎么样?」 我皱起脸回瞪他。反正是在我捡瓦砾时,听见其他人这么叫我吧?弟弟听见我的回答后垂头,又躲在姊姊背后。真麻烦。小鬼也听见弟弟的话后,「华尔……」低声嚷着我的名字。接着我首次察觉,我从来没听过这两人用名字叫唤彼此。 我看着待在我的床的另一侧,被破烂的布包覆的两个小鬼。一开始,他们完全没踏入我的住处,待在外面用布盖住自己。不过由于我没有威胁或施展暴力而得意忘形了吧,不知不觉间,他们缓缓进入了我的住处。现在两个人也在我住处的角落缩成一团。烦死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 只是心血来潮。因为不知道名字才问的,只是这样。两个小鬼听见我的疑问后,彼此对看,说不出话了。接着过了一阵子,我听见了回答。 「…………垃圾?………………杂碎?」 「人渣……?……废物?……啊,是弟弟。」 小鬼和弟弟的回答更令我头痛。看来两个小鬼没有名字。只是把周围的人叫他们的名字罗列出来而已。饶了我吧,以后我也得和叫做垃圾或废物的人一起生活才行吗?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移开视线,看了破破烂烂的天花板。稍微想了一下,一边说着「真麻烦」,一边轮流指向小鬼和她弟弟。 「…………赛菲柯。凯梅特。以后你们就这样叫彼此。」 我的话让两个小鬼瞪大眼,看着我以后,彼此对看。 「……赛菲柯……凯梅特。」 「……凯梅特……赛菲柯……」 指着自己,接着指着对方。真的吵死了,名字这种小事,说一遍就要记好啦。 「……请问……为什么赛菲柯叫做赛菲柯,我叫做凯梅特呢……?」 凯梅特怯生生地询问我,我觉得吵死了,背对他躺着。 「……那是外国话。赛菲柯是数字的七,凯梅特是三,和你们现在的年纪差不多。」 小时候从父亲学到的话。我学到六岁,结果现在记得的只有简单的单字和数字而已。「不喜欢的话,你们就自己想一个名字」我说了这些话,这次闭上了眼。两个小鬼没有回答我,「七岁……」「三岁……」对单纯的数字有所不满吗,在我睡着前,只是一个劲地喃喃自语。 ……从那一天起,两个小鬼会主动向我说话了。相遇后的前三个月比不上的烦人日子,让我屡次想杀了他们。 经过一年后,我教导只懂得从垃圾堆找食物的两个小鬼什么是「钱」。别说干活了,我当时第一次知道他们根本不晓得怎么用钱。那天以后,两个小鬼开始当乞丐,以赚取当天的伙食费。 又过了一年,两个小鬼不当乞丐了,开始卖水赚钱。我也是这个时候知道赛菲柯是水的特殊能力者。凯梅特也是某种特殊能力者,赛菲柯是从中产阶级的某个无可救药的家庭逃出来的,凯梅特在懂事前就被抛弃了……我在这个时候听说了这些事情。 我听了毫无兴趣的事情后,一回过神,也回应了他们。我对着除了吵闹以外一无是处的两个小鬼屡次这么做。而我被寄生后经过三年。 「……喂,凯梅特。别抓着我衣角,碍事。」 「!啊,好的!」 「不喜欢被人拉衣服的话,就牵手不就好了嘛!」 两个小鬼除了跟着我,又会做其他多余的事情。我一边回答「别开玩笑了,谁要和你们牵手」,一边俯瞰瞪着放手和凯梅特牵手的赛菲柯。两个人比以前要更厚脸皮了。尤其是凯梅特,虽然我一骂人他就会放手,不过隔天又会跑过来握住我衣服的下摆。我买好晚餐后回到住处,两个小鬼也自然地跟着我。 「华尔!今天买了什么?」 「看了不就知道吗?」 被我瞪了一眼后也毫不在意地开口问我的凯梅特,我举起右手的肉给他看。我在常光顾的肉品店,久违地买了一整块肉。虽然猎到、处理好了肉,不过这种肉在这个国家似乎不常出现在餐桌上,因此没有客人买的样子。拜此所赐,在腐烂前就让我用跳楼价买到了。两个小鬼烦人问着这是什么肉,我无可奈何回答后,他们都疑惑歪头。看来他们不知道有这种野兽。我也是在上一个工作住在山崖地区后,才开始吃这种肉的。 「……吃吃看吧。」 我把烤过的肉随便去骨后丢过去。小鬼们吃完买来的水果和面包后,看着盘子,慌张地双手接下。「好烫!!」大叫的赛菲柯把肉隔着衣服放在大腿上后,用水降温手。 「我们也可以吃吗……!?」 同样用赛菲柯能力降温手,凯梅特问了。好像手被烫伤也没关系似的,他睁大眼看向我。他似乎没想到他们会被分到肉。 「当作水费。我没兴趣被小鬼施舍。」 我随口回应,大口咬着剩下的大块肉。小鬼们就像看着不可置信景象的模样令人厌烦,我转过身体,让那两人消失在视野内。离腐烂还有一段时间,我一边咀嚼一边确认。如果没有隶属契约,我就能出国打猎,多吃几次这种肉吧。 当我这么想时,小鬼们接二连三嚷出「好好吃!」「我第一次吃到肉!」这些我根本没问的感想。吵死了。 反正是因为赛菲柯的特殊能力而多出的水费。只不过是运气不错买到了好货罢了。不是谢礼也没有同情两人……也没想说「让他们吃吃看」。就和喂野狗一样。 我无意识地斜眼看过去,带着满面笑容大快朵颐便宜肉的赛菲柯和凯梅特又映入眼帘。他们不在乎弄脏嘴巴和衣服,双眼闪闪发亮的模样就像动物……不对,不是的。 「…………是小鬼。」 我低喃事到如今才察觉的事实。虽然他们缠了我三年,再不愿意也会碰面,不过这时候是第一次吃同一顿饭。 之后,我和赛菲柯与凯梅特一起生活过了四年。两个小鬼已经完全融入我的生活了。 「华尔!华尔!!」 我在土木工程中被人叫住,转头一看,赛菲柯和凯梅特两个人抱着某个东西跑向我这里。 「啊?怎么了?」 他们久违地遇到抢劫了吗?我一边这么想,一边背起装满瓦砾的袋子,走向小鬼们。 「我们拿到鱼了!有鱼!!用水换到鱼了!!」 「老板说卖剩的,所以给我们一整条鱼!」 凯梅特头上顶着一条大鱼。两人让我看了那条鱼后,「听说鱼照到阳光不好,我们先回家了!」「今天请早点回来!」单方面说着。他们的意思是也有我的份吧?我仅随口回应,从身后突然听见同事的声音。 「什么啊,华尔,今天要和家人享用大餐?」 「嘿~真令人羡慕。」 那些人最初除了工作,分明都不会找我说话,不过最近常碰面,因此也常亲昵地找我说话。由于小鬼们每次都会来找我,因此我也被小看了吧? 「啊──?……他们才不是家人。」 一一回应也很麻烦。休息时间提到赛菲柯和凯梅特的话题,反而会麻烦地缠上来。我随便结束话题,跟他们说很危险快回家,赶走两人。 「……嗯。」 「……啊……好!」 不知道怎么了,直到刚刚兴奋的模样就像假的一样,两人杵在原地,视线游移地拉开我,往后退一步。怎么了? 「……走啰,凯梅特。」 「那个……华尔,等你回家!」 被赛菲柯连同鱼拉走,凯梅特最后向我这么说。我目送两人离开后,赶紧回到岗位捡瓦砾。我忽视同事嚷着「哎呀……」「你这样做不好啦」。每个人都烦死了。 ……他们不是家人。我们只是一起吃饭,睡在同一张床上罢了。他们也只是利用我而缠着我罢了。从一年前我们就一起分享床和破被子,就算天气不冷,他们也紧贴着我。由于每天赛菲柯睡迷糊了都会拉走棉被,我在想差不多该买一条较大的被子了。如果今天晚餐和明天早餐钱多出来的话,就买一条吧。买我的,或者只买睡相差的赛菲柯的份会比较便宜。 我一边想着这种无聊的事情,一边完成今天的工作,拿到日薪,总之不上市场,回到住处。等今天的餐费真的多出来,我再思考棉被的事情吧。我直接走向住的下级层区街道,等我回过神,回到住了四年的住处── ……那里已成瓦砾堆积的山。 原本就是家徒四壁的破烂小屋,但连房子的形状也没有了。在瓦砾前,三个男人和被锁链绑住个两个小鬼。凯梅特和赛菲柯就倒在那里。 「你们在干嘛!?」 等我回神,在思考前已经先叫出来了。 ──我在做什么? 那帮人一看就知道是人口贩子。补充商品时绑走下级层的人口可说是基本功。我和赛菲柯他们一直隐藏特殊能力,就是为了不被那帮人盯上。 ──那么,为什么特地找上他们? 听见我的声音,男人们转头,凯梅特和赛菲柯喊着我的名字。华尔、华尔。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的我完全没有能力夺回他们。 ──令人厌烦的两个小鬼被人带走,我可是求之不得啊。 左右肩膀上挂着锁链的壮汉笑了。下一瞬间,某个东西缠住我的脚,我一看,锁链缠上了。此时我终于想起来了。在这一带赫赫有名、使用锁链的特殊能力的「同业」。 我不由得瞪大眼,最后壮汉直接挥动从脖子挂在肩上的锁链。我的脚边被缠住,无法闪躲,只能正面承受攻击,直接被打飞到墙上。我甚至没空呼吸,屡次被鞭打般,壮汉用力挥动锁链,我的头、腹部、手臂传来剧痛,意识逐渐模糊。 「喂,别弄坏商品。」 「该闪人了。最近下级层也管很严,快走吧。」 小鬼们又哭喊了我的名字。赛菲柯被锁链绑住想挣扎,一个男人喊吵死了,踩住她,她发出尖叫声。 ──只要继续闭上嘴看着就好。这么一来我就自由了。 「可恶……!!」 我头脑发热,打算捉住眼前的壮汉,不过身体无法随心所欲动作,不自然地在途中停歇。那一瞬间,我的头又被锁链敲击。 「……?等一下,快看那男的皮肤颜色,他不是这个国家的人。」 「搞错了吗?在这里杀掉他吗?」 两个男人的话,让锁链壮汉奸笑。我知道这种眼神。怎样都好,想杀人想到不得了的表情。之前的同业中也有几个这种人。 别开玩笑了,我是这个国家的人──当我想这么说时,嘴巴被锁链塞住了。我一看,也为了不让赛菲柯和凯梅特吵闹,开始用锁链绕住他们嘴边。 「……不对,这种人要有效活用比较好。」 男人的指示,让挥舞锁链的壮汉停下手的动作。他一脚踢往我腹部,居高临下地俯瞰我,让我听清楚话。 「两天后傍晚,带五个人来这里。准备五个这个国家的人。这样的话,我就把两个小鬼还给你。」 纵使他蒙着下半张脸,从声音也能察觉他脸上露出令人不悦的奸笑。虽然我想大叫别开玩笑了,不过整张嘴被塞住,只能呻吟。最后他说「你就加油吧」,就像踢小石头般把我的头踢开。 被壮汉等人连同锁链背起来带走的赛菲柯和凯梅特朝着我大叫。唔──唔──我不晓得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只是竭力叫喊,赛菲柯和凯梅特都流下大颗眼泪。吵死人了,胸口很不舒服。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 ──别开玩笑了,还给我。 我咬紧牙,心想至少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用没被绑住手拿起瓦砾,挥手打算丢向那些男人。不过途中,手臂不自然地停下来,无法丢出瓦砾。和刚刚原本想抓住壮汉时一样。身体无法如我所愿行动……是隶属契约。 突然地,我看着那些男人带着小鬼离开,四年前的话语在脑中萦绕。 『倘若遇到不合理的事,你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报复。』 那个怪物的话。 『就算人家对你如何暴力相向,』 就算我想追过去,脚也被锁链缠住,完全动不了。虽然我用爬的,由于刚刚被拳打脚踢,因此爬不了多远。 『抢夺你珍视的事物。』 凯梅特和赛菲柯依然在大叫。小鬼尖锐的声音仍隐约传到耳边。途中,男人大吼「吵死了!」且传来沉重的闷声,最后声音单方面消失了。我马上理解他们被殴打,失去意识了。 『你的拳头也无法打在他人身上。』 我拿起来的瓦砾从手中掉落,无意义地朝着那帮人离开的方向伸手。我分明很清楚不可能构到他们。 即使如此,身体比思考动得更快。 『就某些人生观来看,堪称生不如死的地狱吧。』 ──还给我。 我用手不断打着地面,咬牙,握住地面的泥土。被锁链塞住的口中咬牙,发出不成声的叫喊。我从内心深处涌出憎恶,止不住杀意,发出叫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我自己也不明白,未曾感受过的愤怒和欲望混在一起。在锁链的特殊能力解开之前,恶心感、炙热和胸口的疼痛不断支配身体。 『当你遇见凭一己之力无法处理的事态,打从心底希望他人帮助时,就来找我吧。』 隶属契约……启动了。 「总之,已经移动到我之前所在的救护马车旁边了。因为我不晓得现在洞窟里的情况,接下来为了不被人看见,用短距离的瞬间移动前往洞窟吧。」 我和公主被瞬间移动到大量的马车和马并列的影子中。那是弗利吉亚王国骑士团的马车。不过,公主说「等一下」,阻止了牵着自己手的王子,主动放开他。 「我确认一下这里是否被刚刚的爆炸波及。」 她这么说,从马车暗处窥探。十一岁的娇小身体似乎看不太清楚,她挺直了背,四处张望。我也环顾四周,看见几辆毁坏、倒下的马车,但几乎没有伤患。恐怕刚刚的炸弹主要是朝着洞窟丢下的吧。我不晓得目标是人口贩子还是骑士团。 「啊……在那里的人是和我待在同个牢房中的人们。」 幸好大家平安无事,公主松了一口气。连这种时候还有余力担心其他人,这女的人也太好了吧? 王子站在公主的身旁,我也跟着看过去,那群人已经受到保护,就坐在马车内或马车旁。而且他们四周有多名骑士团团围住,一副护卫的阵势。似乎把受到保护的人集中在同一处守护。王子催促差不多该移动了,公主点头握住一旁的我的手……就在这个时候。 「啊……啊啊……」 我听见在喧闹中高亢的声音。是小鬼的哭声。我不由自主甩开公主的手,听清楚那道声音。「是被保护的孩童吗?」听见声音的公主也低嚷。 ……不对,这个声音是…… 等我回神,脚已经动起来了。我全身被落石撞击,被锁链施暴,分明连一步也不想动了,身体却像被牵引般动了起来。我每一步走得好慢,全身作响,手臂的伤口流出更多血。 受保护的人坐的马车的……另一侧。虽然骑士看见我有所戒备,不过公主和王子就跟在我身旁,骑士很快就不再警戒我。我直接走过骑士身边,拖着身体来到马车后方。 小鬼们的哭声更震耳欲聋,耳朵好痛。我走到马车后方,那里也有很多人聚集。两个小鬼背对其他被保护的人和骑士,嚎啕大哭。他们哭得太过头,连骑士都无法接近他们……不对,应该说或许一靠近或许就会反抗吧。 她会这么做。她从以前面对我和凯梅特以外……尤其面对大人的警戒心格外强烈。她不会主动向我捡拾瓦砾的同事搭话,只会站在我背后回话。会很快从乞丐改成卖水,反正是因为很害怕和大人扯上关系吧。她就是那样子,如果不和凯梅特待在一起,一个人就一事无成。 ……从第一次见到我时也一样,反正是豁出所有微弱的勇气才缠着我吧?都是为了不让凯梅特再被其他小鬼丢石头。毕竟她过去受到双亲下三滥的对待……我是几年前察觉这件事的? 「难道……就在……那里吗……?」 公主抬头问我。他们和我身高不同,矮小的公主和王子在这人群中看不见凯梅特和赛菲柯吧?我回了契约主人的问题,每走一步就推开人,往前走。其他人都很快往两旁退开,不过我无法施暴,最重要的是全身都很痛,使不上力。 我走得越近,就知道那背影是凯梅特和赛菲柯。 就像动物朝着天空吼叫似的,混合着呜咽声,大声哭泣。不成话语的吼声中,几度叫着华尔、华尔,是我的名字。像个笨蛋一样,不断叫喊我的名字,又吼叫,哽咽哭泣。 他们也没有擦着不断流下泪水的眼睛,看着天空,把脸、衣服、地面都弄湿了。呜咽和哭声交错,「啊啊啊!!」两人又一起吼叫,耳边轰轰作响。 你们为什么哭成那样? 全身发痒和胸口的疼痛令人反胃。过去四年来,他们完全没有哭成这个样子。被掳走时也一样,没有这样嚎啕大哭。我完全搞不懂,你们好不容易平安获救了啊。 我身体摇晃,在快倒下时,被身旁的骑士支撑住了。真是屈辱,我可不需要骑士或王族的照顾。这些人把我原本一帆风顺的人生搞得一蹋糊涂。 ……就算这样,身体在叫喊。 他们在我眼前被掳走时。我不想失去,不想放手。吵得令人受不了,想夺回那两个小鬼。 和我的意志无关,只是一个劲叫着。 「谁来帮我」。 脑袋很排斥,与其向那些人求助,死掉要好多了。我分明一直这么说,心脏却不允许。 挣扎,大闹,四处打滚,即使如此也希望夺回他们。 胸口的这种痛楚是什么?这种类似反胃的愤慨?烦躁?无法呼吸?这种让胸口作恶的情绪是什么? 那是「珍视」。那是「担心」。那个公主为我的感情命名了。 我的「珍视」原本更轻盈。直到那一刻前,只管自己活下来就好。 我的「担心」原本更轻松。无论怎么想,反正我这种人会一直堕落下去,只要知道这一点,不管落得什么下场都一派轻松。 这种沉重又痛苦的情感……我不明白。死掉还比较好,令人这么想的情感乱窜,身体不听使唤。一想到他们……我就痛苦得不得了。 我借助骑士的手,再度站好。又一步、一步地走近他们背后。四周的人看见我,都往一旁躲开,让出道路。 我目不转睛看着依然在哭泣,也没注意到我,朝着天空吼叫的两个小鬼。我犹豫是否要叫唤他们,杵在小鬼们背后不动。装作自己已经死了,躲藏起来的话,就一辈子不用被他们继续缠下去了,过去的我呢喃。 我在近处一看,凯梅特和赛菲柯哭得连耳朵都红透了。流下的泪水不断弄湿脸、衣服和地面。喉咙太使力,「啊、啊、啊!」发出痉挛般的声音。 ……记忆中,我不曾哭泣过。 不管被双亲抛弃,被暴力相向,被命令缔结隶属契约,都只是接受眼前的现实罢了……除了那个晚上以外。 公主对我说的那些话,在脑海里不断萦绕。那些烦死人的话语非常鲜明。 我跪地,张开手臂。只不过这么做,全身就痛得不得了,我咬牙。我直接往前倾,覆盖两个小鬼的背后,伸手抱住凯梅特和赛菲柯的肩膀。 两个人的肩膀打颤,赛菲柯红着眼眶,转头,举手打算打人。凯梅特也握住赛菲柯的手,害怕地转头一看。接着…… 他们睁大了眼。 他们愚蠢地张嘴,瞪大眼睛,不发一语。我活着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愚蠢的表情,不禁嗤鼻。 ……下一瞬间,两个人同时紧抱住我。 虽然听起来像在喊我的名字,但哭声和呜咽声不成话语。力气好大,由于脖子被手臂环住,我呼吸困难。很不像样地,我就像被两个小鬼支撑一样,总算没有往地面趴下去,而是跪地撑住了。 由于赛菲柯在我耳边大声哭喊,耳朵痛死了。高亢的哭声,连头都痛了起来。 凯梅特整张脸靠在我的身体上,弄湿了衣服。由于眼泪碰到伤口,我的身体更痛了。 ……他们都没变,是吵得不得了的两个小鬼。 不过我现在不会再放手了。 我张嘴。如呻吟般说着。我必须说出这些话。 如果可行,我希望这话不会被任何人听见,希望被两个小鬼的哭喊声盖过去。 「………………真的是……吵死的……家人……」 黑夜中的月光,微微照亮了我们。 (插图013) 喀嚓……喀嚓……喀嚓…… 「大家听好了~!接下来要回国啦!我们来的时候,弗利吉亚已经进攻完毕了!炸弹也被某个蠢蛋搞错用光了──!」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拉扯离他最近的男人身上的锁链。锁链绑住的手被往上拉,男人边惨叫边被他拉过去。他对喊着我不要并摇头的男人无慈悲地笑着问。 「用我的特殊能力以最可怕的方法死去,还是回国后普普通通地被处分,你想选哪一种?」 他的话,让男人当场发抖瘫软在地,而他完全不在乎,「没事没事──只不过以防万一。假如无法蒙混过去,你就代替我去死吧。」态度轻佻地转身。接着命令四周的男人准备回国。喀嚓喀嚓……每当他们手脚上的锁链动时,就会发出声音。 「可别忘记啰?你们这些奴隶对我们而言,只不过是商品。」 接着。他继续往下说后,再次俯瞰地面。眼下的弗利吉亚骑士们依然在行动。那个模样令他一脚踩在热气球边缘,嘲笑那些骑士。 「给我等着,弗利吉亚。总有一天要让你们所有人陈列在我国的商品架上。」 他带着杀意和疯狂笑了。他想像骑士、弗利吉亚的国民在地面上爬行,被锁链系上的模样。 「由我亚当大爷率领的拉吉亚帝国。」 他……亚当狰狞地笑了,同时热气球融入黑夜之中。 第五章 隐匿公主与提议 在骑士团活跃下,歼灭战告一段落,到了隔天。 我们去见与奴隶被害人一起受到骑士团保护的华尔等人。马车来到保护所后,请骑士安排了特别面会室,传唤华尔等人。 过了一阵子,在骑士带领下,华尔以及跟在他背后的凯梅特和赛菲柯接着出现。由于想当作第一次见面,我们看向凯梅特和赛菲柯,向他们说幸会。他们俩似乎不习惯问候,移开视线,从华尔背后点头致意。太好了,看来他们没发现我们和昨天的孩童是同一个人。 看着不断眨眼、一脸搞不清楚状况抬头看我们的两人,华尔觉得有趣地笑了。他直接说明:「他们是这个国家的第一公主、第二公主和第一王子。」两人的脸立刻变得通红。「咦!?骗人,咦!?」赛菲柯半兴奋地不断来回看着我们三个人,而凯梅特整个人躲到华尔背后了。 「等等,华尔!为、为、为什么你和王、王子和公主殿下……」 握住华尔衣服下摆,要求说明的赛菲柯途中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难道华尔要被处死了?」她大叫。接着凯梅特也想保护华尔而站出来,和赛菲柯牵手,一边挡住我们一边大叫「因为华尔掳人就要处死吗……」。华尔本人则站在两人背后,看着他们慌张的模样贼笑。看来他似乎不打算圆场。 「没事的,我们不会这么做。对不起,这么晚才自我介绍。我是普莱朵罗耶尔艾比。这孩子是缇雅菈,他是史提尔。这位是骑士亚瑟。我们和华尔是──……」 我讲到这里顿住了。怎么办,我该如何形容我和华尔的关系?我不禁带着笑脸愣在原地,当我求助地看向史提尔的时候。 「我们和华尔成为好朋友了。王姊帮助倒在路边的华尔,所以我们就认识了。」 是缇雅菈。好厉害!堂堂说出朋友发言!不愧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而且她说明时也没说谎,真的帮大忙了。我和史提尔、亚瑟以及华尔在惊讶中,缇雅菈亲切地笑道:「我们从华尔口中听说事情后,才能够派出骑士到大家的地方。我们非常感激华尔。」接着转动视线投向华尔。注意到她的视线,华尔也「……没错」小声地附和。 接下来,缇雅菈和凯梅特、赛菲柯各自自然握手后,说了「以后也请你们多多指教啰」,很快就和两人拉近距离了。看见那张温暖又亲切的笑容,两人的紧张也放松不少,小声回答「好的……」,对她笑了。拜此所赐,这次才没有「华尔才没有朋友」的发言。 「全部都是普莱朵王姊和华尔为了你们俩而做的努力喔。」 缇雅菈这么说,对我微笑后,他们俩也跟着抬头看着我。凯梅特小声喃着「谢谢您」,赛菲柯也满脸通红,他们俩好可爱,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接着…… 「……亚瑟……?」 啊。凯梅特再次盯着亚瑟看,疑惑歪头。赛菲柯也察觉,抬头看向亚瑟时,「啊!」地叫出声。 「是你!因为华尔不好而被捉住的人!!」 好过分的记忆方式。被赛菲柯指着,亚瑟为难地举起单手回应她。 「亚瑟是以骑士身分协助华尔,早一步潜入根据地。你们认识的贞德和吉尔也平安无事。」 由史提尔代替不知如何解释的亚瑟说明后,两人也一边惊讶,一边松口气似的拍着胸口。接着,「那么大家都不是被华尔捉来的呢」凯梅特笑着说。 「……喂,已经够了吧?和这些家伙打过招呼的话,就没事了吧?」 华尔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地抓头。的确,我已经知道他们三人平安无事,要说没事也确实是没事了…… 「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内心涌出疑问,询问现在打算离开华尔。接着他稍微转过脖子看向我这里。啊啊?他说,理所当然般说出的话,是他们束手无策的「现实」。 「也只能回家啊。回到下级层的垃圾堆里。」 听见华尔的话,赛菲柯和凯梅特也没有悲观,点头附和。「不过因为家被砸坏了,得再找地方住才行。」凯梅特抬头看着华尔,赛菲柯也同意附和。 虽然我多少听说过下级层的状况,但不清楚详情。由于是危险地区,我也没有前往视察过,昨天华尔和锁链男子交易时,是我第一次过去。 充满瓦砾和垃圾,几乎每间房屋都很破烂,好像只要有屋顶,就有人躺在下面。改善下级层状况……吉尔伯特宰相从以前就致力的一个案子。先别说像华尔这种能够工作的成人,至少像凯梅特和赛菲柯这种孩童,在长大之前应该提供他们基本的住处。应该建设像孤儿院之类的设施吗……不对,这样无法从根本解决问题。等让这种孩童学会,在长大成人后能够自己赚钱过活的方法……咦?这么一说,吉尔伯特宰相提出的法案中…… 我思索到这里,想到某件事,陷入沉思。史提尔、缇雅菈和亚瑟虽然唤着喃喃自语的我,不过邪恶又优秀的普莱朵的头脑正在高速运作,没有回应的闲暇。 没错,那条法案的话……也能应用在那个地方……对,这样就有点像你光的游戏──……不对,这样一来当初的问题……唔?等等,这么一来…… 「华尔……凯梅特、赛菲柯。」 突然抬头的我,令华尔等人讶异。赛菲柯有点退缩,抓住华尔的衣角,而凯梅特和华尔同时偏头。 「你们是否愿意在我底下工作呢?」 啊?华尔,史提尔和亚瑟叫出来,而凯梅特、赛菲柯和缇雅菈则不断眨眼。我对着面露惊讶的他们,开始说明最近母王任命我的「同盟共同政策」。 最近有个提案是,由邻近各国缔结同盟的各个国家共同成立一个政策,而我被任命主导计画。此时我想到的是我国专属的机构,以及作为同盟共同政策建立与前世同样的「学校」。 以前,吉尔伯特宰相拟定的许多草案中,有一项是「发展途中儿童无偿教育机构设立案」。透过这条法案,我国和邻近同盟各国将成立一间大型学校。 原本就是我国主动向邻近各国提议而缔结的同盟关系,而我国位于所有国家的中央位置。那么,作为大国拥有许多土地的我国,将建立同盟各国的王公贵族就读的学园。这么一来,也能加深他国对我国的理解。而作为我国的特有机构,将设立所有的孩童能够免费接受教育的「学校」机构。成立无偿提供年龄低孩童食衣住的机构。这么一来,下级层的所有孩童都能同样过着基本水准的生活,只要能够活到读中学的年龄,一定能够找到工作才对。纵使不可能对中学和高中年龄层免费提供衣食住,至少国家能免费提供教育的话,我国的教育水准也能攀升,在将来一定非常有意义。在你光系列中也有学园,这个世界应该并非不可能。 因此,我想让华尔等人做连结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快递员。 我国……应该说在这个世界,就算以最快的速度,交换书信仍非常费时。到达最近的邻国,搭王族的马车也要七、八个小时。最远的同盟国,走直线距离也得花好几天。 我曾见过华尔与凯梅特的联手技,他把地面当作云霄飞车移动,非常厉害。光是速度和规模就超乎想像,而国境交界几乎都是土地相连处。由于很多地方是岩石和山崖地带,华尔可以顺利用能力。他原本也很擅长特殊能力的土墙和椭圆石堆等自卫技能,因此也能保护自己,且赛菲柯一定会保护好因隶属契约无法施暴的华尔。只要能获得他们协助,国家彼此关于同盟共同政策的商量也能圆滑推动,这么一来,国内的学校制度也并非不可行。而以后立下实绩,也能成为跨国的国际邮政大国,假如能让邮政机构和学校成为我国的两大重要机构就好了。只要召集具备实力的战士和机动力的特殊能力者,一定能够成为世界闻名的机构。 「……所以?为了公主殿下灵光一闪的点子,你希望我、凯梅特和赛菲柯帮忙?」 听完所有说明的华尔瞪着我。感觉他似乎也带点错愕。突然听见这样的邀约,这种反应自然不在话下。史提尔似乎在咀嚼我的每句话是否有不妥当的地方,手捂着嘴角,亚瑟因吃惊而张大嘴巴,而缇雅菈则双眼闪闪发亮。 「对,没有错。现阶段只是我临时想到的点子,接着要和吉尔伯特宰相和母王商量。」 我点头后,华尔陷入沉思。他环起双臂,皱着眉头,最后来回看着赛菲柯和凯梅特。 「我无所谓喔?国家委托的工作可以赚好多钱,也能为了凯梅特的将来做点准备。」 「我也愿意。只要和华尔和赛菲柯在一起,就能够前往任何地方。我认为普莱朵殿下的想法非常棒。」 听见两人赞同,华尔叹气。接着他身体后仰,头脑后倾,伸手抵着额头。 「就算这样,有哪个公主偏偏就要雇用我这种前科犯啦…………喂,这样好吗,王子殿下?」 被华尔叫住,史提尔低喃「我同意『偏偏就要雇用这种前科犯』的地方」,他没有理会华尔,而是回答了我。 「我不晓得是否会获得母王的批准,不过某种意义而言,华尔可说是最适合的人吧?只要王姊命令,也不会反抗。」 史提尔带着肯定回话。华尔原本想征求反对意见吗,反而又疲惫地叹口气,这次垂头。 「这不是命令。你排斥的话,就当作没这件事──」 「我做。」 华尔打断我的话,甚至令我差点想说「咦」。虽然他依然低着头。 「……只要我答应就好了吧?……应该比捡拾瓦砾赚钱。」 他放下抵住额头的手,缓缓看向我。缇雅菈开心地喊出「太好了呢,王姊!」,而亚瑟则低喃「真假……」。 「这样好吗……?」 这次我不禁反问了他。毕竟是我刚才灵光一闪的点子,就算被拒绝也无可奈何。就算好一点,也以为他会要求几天思考。 「啊?拜托,这是你的提议吧?……啊,现在反而害怕了吗,公主殿下?」 我吃惊的反应似乎让他挺开心的,华尔带着促狭的笑容靠近我。我已经大概习惯这种施压的方式了,直接抬头看向高个子的华尔,承受这股压力。虽然亚瑟和史提尔拔剑了,不过他并没有像当初那样威吓人。 「你只要随心所欲命令就好。」 华尔挥手挡下原本想和他站在一起的凯梅特和赛菲柯,突然在我面前跪下……咦?他这是想干嘛…… 我还在错愕地想着,这个情况非常有既视感,接着华尔抬起我的脚,粗鲁脱下鞋子。咦!?等等…… 「毕竟我是你的奴隶啊。」 下一瞬间。华尔的嘴吻在我的脚背上……是「隶属」的誓言。 「一切都如普莱朵第一公主的『欲望』所愿。」 这么说而扬起嘴角的华尔,令人感到些许的性感。一年以前,吉尔伯特宰相也对我立誓。不过没想到连华尔都做了……!!说起来,我和他早就缔结隶属契约,根本没有立誓的必要啊!! (插图014) 看着为了不移开视线而抿着嘴、浑身僵硬的我,华尔再次嘴唇贴着脚背,抬眼窥探我。然后他看着我,脸上浮现奸笑的时候── 舔…… 「!~~~~~~~~呜!!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终于发出惨叫声。华尔他!舔了!我的脚……!! 温暖、黏滑的某种难以言喻的触感,让我连捂嘴都办不到,浑身发颤。我想往后退却重心不稳,当场大力跌坐在地上。 「哇哈哈哈哈!!」 华尔的嘴和手都放开了,对着慌张到跌坐在地的我放声大笑。虽然华尔背后的赛菲柯和凯梅特不解歪头,不过缇雅菈双手捂住嘴,整张脸红透了。史提尔也关心我是否没事、牵着我的手,脸也有点红。他狠狠瞪向华尔。 「哎呀?别生气啊,王子殿下。由于契约,『那种』打算和施加伤害的举动,我可无法做到喔?」 愤怒的史提尔,让华尔打从心底感到愉悦地笑着。我在史提尔帮助下站了起来,鞋子也由他帮忙穿好,同时也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心脏仍扑通扑通跳着,说不出话来。他舌头的触感还留在脚上,感觉刺刺的。我的脸好烫,彷佛要喷火了。 由于隶属契约,华尔不仅对我,也无法对其他人施暴或犯下强迫的行为。关于男女情事和自己的欲望,也只能基于双方同意而做。不对,我不认为比我大超过七岁的华尔面对孩童会有这种想法。 「别在意,只是个小小的问候。」 脸上带着奸笑和嘲弄他人的言行,嘲笑我们的他……和相遇时的他就像完全不同人,看起来充满活力。而这名被史提尔怒斥、让亚瑟满脸通红昏倒的前科犯,其后由母王批准就任了新的职责。 王族专属的「快递员」。 由于快递员业务,我对他下达了几个特别许可。配送时可出入国境的许可。遭遇坏人时为了逮捕对方而使用能力的许可。还有,已经习惯他现在说话方式的我们,以后对我们三个王族不拘礼数也无所谓,也就是不敬的许可。而华尔本人接下工作时,唯一提出的条件而获得的许可是── 为了保护凯梅特和赛菲柯,正当防卫的许可。 他们三个家人和我们之间的崭新关系,就此成立了。 * 「你已经回来了吗……?华尔?」 我错愕不已。看见眼前的三个人,我和史提尔都愣愣地张大嘴。一起下马车的缇雅菈和近卫骑士亚瑟也太过吃惊,哑口无言。 「啊?是你说『越快越好』的吧?」 对于我们的反应不太开心而皱脸的华尔,肩上背着沾满尘土的行李袋,「给你」用两根手指夹起书信递给我。交付和收下配送物品,是我这个契约主人的职责。 我茫然地双手接下他递出的书信,确实是昨天第一次委托他快递员的任务,请他配送书信到桑札希王国……即使从我国搭乘王族马车,往返也得花费五天的桑札希王国。 「你们确实是昨天出发的吧……?」 「没错。昨天送达,今天早上收到回覆后就回来了。有意见吗?」 没有……我这样回道,其他的话卡在喉咙。对于烦躁的华尔,我哑口无言。史提尔也皱眉,看来在怀疑是否为真货而窥看书信。 我没料到那个云霄飞车移动的移动速度能够达到这么快速的配送。至少我不认为他今天会回来,因此想趁现在做完街区的视察而刚搭上马车。我也没想到今天会在王城门前和他们碰面。 「辛苦……你们了。我接着去向母王禀报。她一定也会吓一跳吧?」 我还没有真实感,以虚弱的声音慰劳他们后,华尔咂舌回应我。虽然我听见亚瑟像是反应过来低喃「真猛」,不过华尔没有任何感想。相对的,凯梅特和赛菲柯的声音非常雀跃。 「好厉害!一出国门,转眼间就到达桑札希王国了!!」 「没想到华尔一下子就飙到那么快!我完全没能欣赏到难得的风景啦!」 明明是第一次出国!!最后赛菲柯颇为不满地敲打华尔,「你们被关的场所也是国外」他嫌麻烦地回话。 「……真的是很惊人的特殊能力呢。虽然『有所限制』这点令人感到遗憾。」 终于开口的史提尔带有言外之意,一边推着眼镜的黑框瞪着他。史提尔话语中的意思,让华尔「哼!」地嗤鼻,促狭地回了坏坏的笑容。 经过我们各种尝试的结果,了解凯梅特无法凭自己的意志控制特殊能力。和不同人配合,变动的幅度也很剧烈,和几乎不认识的史提尔配合,能力就几乎没有提升,相对的能让赛菲柯的水量从普通水龙头变成超越消防强力水柱的威力,并且让华尔的原本只能做土墙和椭圆石堆,变成仅碰触岩石或砂土这种原本的物质,就能够大规模且自由自在地操控。甚至就算不碰触散落在脚边落石或砂土,也能够按照他命令自由挪动。也就是说,凯梅特的增幅能力可说是完全限定华尔和赛菲柯使用。 「你没让赛菲柯他们做危险的事吧?」 「很遗憾。赛菲柯比我出手快多了。」 蓝色的眼神瞪着他的亚瑟,华尔随即回答,指着和凯梅特牵手的赛菲柯。这时候,赛菲柯说「怎样啦!」,对华尔喷水。就算下手不重,还是向华尔的脸喷了约一碗汤的水量……嗯,确实出手很快。 「……喂,主人,快点给我报酬。」 随便用袖子擦拭弄湿的脸,华尔朝我伸出右手。看着露出手掌的他,我拒绝了,回道「我现在回王居拿」。配送的报酬,每次由我亲自支付。 ……在那个「誓言」以后,华尔就不叫我「公主殿下」而是「主人」。他仍称呼缇雅菈「公主殿下」,容易辨识是很好,不过连赛菲柯和凯梅特也跟着模仿叫我「主人」。 「王姊,用不着现在刻意去拿钱。让他等到我们视察回来后就好。」 「我手边可是身无分文。如果没酒可喝的话,你和宰相的差事就只好之后再做。」 华尔开口牵制比起付款、更想优先视察的史提尔,史提尔听见后,皱起眉头,抬起下腭瞪视华尔。接着开口警告「你可别忘了我也有命令权」,不过华尔的态度依然没变。 除了快递员的工作,华尔也接受吉尔伯特宰相个人的工作委托。听说是暗巷内的情报商会定期提供的市井情报等,委托华尔的是从那名情报商拿到的资料交给吉尔伯特宰相。正确来说,流程是华尔交给史提尔,而史提尔确认后便瞬间移动交给吉尔伯特宰相。听说是这次联络上能协助查缉贩卖人口组织的优秀人士。 「没关系的,史提尔。反正我也要尽早把书信呈交给母王她们过目。」 为了让狠狠瞪着华尔的史提尔冷静下来,我缓缓出声安抚他。缇雅菈也配合拉住史提尔的胳膊规劝他。亚瑟催促地说「反正很快就办妥了吧」,拉开马车车门,而史提尔终于说「如普莱朵第一公主所愿」,吁了口气后答应。 史提尔愿意妥协,令我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再度走上马车以返回王居。……接着,华尔没有受到教训,说出多余的挑衅。 「什么啊?主人的『王子殿下』还真需要人照顾耶?」 啥!!史提尔以破风般的速度转头看他。紧咬嘴唇、眼镜后方的眼睛瞪大的史提尔的脸慢慢染红。华尔看着他,脸上浮现促狭的嘲笑,这次史提尔也哑口无言。站在不了解状况而偏头的缇雅菈等人一旁,我「啊」地想起当时的事情。 那是史提尔瞬间移动帮助掉落山崖的华尔和我之后的事情。 史提尔帮助光的特殊能力者后失去意识,因我吹指哨而清醒后,也没闲暇确认状况,立刻就来救我了。 只不过,他赶来的地点是山崖下,因此他火冒三丈。『假如我没听见口哨声,你打算怎么解决啦啦!』我被骂了一顿,最后沮丧低头,不过当时我认为史提尔绝对会赶来的……所以── 『史提尔是我的王子殿下呢!』 我这么说,没有反省地抱住对方。毕竟史提尔总是陪在我身边,有时在一瞬间就赶过来帮助我。或许他太宠我了,不过我真心觉得他是在绘本中读过的王子殿下……对于一个国家的第一王子,这种想法反而很失礼,因此我马上就反省了。我看见他现在也因为听见华尔说「需要人照顾」而嘴唇颤抖、僵在原地,或许我当时那些话让他感到非常屈辱吧?毕竟他当时脸也好红。 「我说主人。别管这些小鬼了,由本大爷来教你各种情事吧?我来从头教导小鬼们完全不了解的事情。干脆从今晚开始──」 「你、你对普莱朵殿下说什么话!?」 别开玩笑了!!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怒吼声。满脸通红的亚瑟赶来介入我和华尔之间。他握紧拳头,提防华尔,一副想直接揍人的样子。沐浴在亚瑟愤怒下,连赛菲柯也想保护华尔般伸手摆好架式。虽然凯梅特慌张阻止,不过亚瑟肩膀随着紊乱的呼吸起伏,一直瞪着华尔。 被锐利的眼神一射,华尔刻意抬起下巴,看着因愤怒而满脸通红的亚瑟,脸上浮现促狭地、惹人不悦的笑容。「真年轻。」他嘲弄地嗤笑,这次向亚瑟说道。 「那干脆你也加入吧?骑士小鬼能取悦主人到什么地步,也挺有看头的。」 「请不要鼓吹亚瑟奇怪的事情!!」 我终于愤怒大喊。此时华尔也大笑出声。就算我鼻孔哼气,展现愤怒,他也只是愈笑愈夸张。虽然我已经多少习惯他向这样说出性骚扰发言嘲弄我,不过我可不希望他偏偏把单纯的亚瑟牵扯进来。 「亚瑟又正直又善良又高强,是我引以为傲、最优秀的骑士!!亚瑟只要待在我身边,我就非常开心非常高兴了,所以不用了!!」 现在!此时此刻也一样!!我竭力叫喊,双手紧捉住亚瑟右手。就算我这么说,华尔也没有收起奸笑。不如说华尔甚至笑得更开心,彷佛都听见笑声了,他几度来回看着我、亚瑟和史提尔,笑意更深了。我心想他为何那么开心,跟着他视线看过去,史提尔依然因为耻辱而满脸通红,亚瑟则……咦?连亚瑟也全身皮肤都变红了。他眼睛也没聚焦,眼神空洞,看起来头脑也有点摇摇晃晃。「你怎么了!?」虽然我边对攀住的手臂使力边叫唤,不过他只是立刻挺直了背杆,没有回话。唯有失言源头的华尔仍挂着坏坏的笑容。 「比起这种小鬼头,本大爷能让带给你百倍的欢愉。」 「我现在就已经非常开心了!!」 不用你多管闲事!!我从腹部使力叫喊回话,「那真是太好啦」他则用鼻子哼笑。赶紧回王居吧,我和缇雅菈合作把史提尔和亚瑟推上马车,在卫兵关上车门前,「主人」他又叫住我。我不禁吸气,一边皱起眉头准备吵架,一边转头一看……他牵着赛菲柯和凯梅特的手。 「我很期待喔。『学校』落成后,也让我家小鬼就读吧。」 虽然他脸上浮现像是谈论坏事的笑容,不过为了和矮小的凯梅特牵手,他稍微弓起背。「我家」被这样一说,赛菲柯和凯梅特也开心地笑着彼此对望。这个人大概对主动捉住两人,没有任何迟疑了吧? 「是啊…………那当然。」 我这么说,也对他笑了。这次我放松力道,回了他发自内心的笑容。 学校一定能帮助我国国民。史提尔也说过,希望在光的特殊能力者十八岁前实现。不仅为了下级层国民,未来学校也会为中级层的许多国民敞开大门。 国际邮政机构,我国特有机构的学校,以及同盟共同政策。 一切都是为了国民。 我应尽的事宜堆积如山。 是毒也是药 「不好意思!刚刚那招请再来一次!!」 蓝天之下,精神饱满的声音响彻云霄。 听见那道声音的普莱朵,和缇雅菈同样坐在椅子上,笑着对看。两人的视线前方,穿着白色外袍的亚瑟一脚蹬向地面。惊人的脚力让地面作响,转眼间就冲到对方前面。这次他能拿下一胜吗?普莱朵屏息后,霎时亚瑟背后被攻击了。亚瑟反而被利用那股冲力,整个人被狠狠过肩摔,发出咚的沉重声响,震动甚至传到她们脚下。呀啊!缇雅菈双手捂嘴时,把亚瑟摔出去的人物浮现满脸轻松的笑容。 「不愧是亚瑟阁下。无论看几次,那受身技巧都令人赞叹。」 啪啪啪,优雅地于胸前短暂拍手的吉尔伯特,令亚瑟疲惫地仰躺在地,吁了口气。他虚弱地看向天空,只有嘴上说着「谢谢您……」,无力地回话。光在今天,这已经是第十次败北了。 「亚瑟,差不多该拿下一胜了。快点打趴吉尔伯特。」 声音明显不悦的史提尔,坐在与缇雅菈另一侧的普莱朵隔壁。他环起双臂,翘着脚,抬高下巴,睨视吉尔伯特。 「……不好意思,吉尔伯特宰相。请再来一次……」 「好的,来几次都行。」 就像被史提尔的指责触发,亚瑟从地面一口气爬起来,拍了拍外袍上的尘土后,又摆好架式。下次就是第十一次交手,吉尔伯特也爽快地举高手。 约一年半前,在吉尔伯特宰相举办的宴会上,他想送亚瑟玛莉安娜那件事的谢礼,而亚瑟希望的不是奖金,而是陪他交手。 在那之后,彼此一找到时间可以配合,两人便在不引人注意的场所交手,但唯有史提尔对这件事尚有些不满。过去只和自己对练的对手,挚友亚瑟,偏偏拜托吉尔伯特,不管参观几次练习都让他十分火大。就算知道这种想法不成熟又幼稚,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看着请教吉尔伯特指导的亚瑟,就像在指责自己能力不足的想法便闪过脑海,反而更令人烦躁,更火冒三丈。 现在只有普莱朵参观练习时,他才会陪同,不然他怎么可能前来参观两人交手的场面。自己的挚友和天敌友好地交手就足以让人发火了,而亚瑟又几乎总是输给吉尔伯特,更是让史提尔心情愈来愈差的主因之一。快点让吉尔伯特跪在地上!史提尔内心不断埋怨。 「偏偏和吉尔伯特……」 不满的喃喃自语也传到一旁的普莱朵耳中。 即使他们开始对练以后已经过了一年半,然而史提尔还在愤恨不平,普莱朵则想安抚他而摸了他的头。察觉那道触感,最后史提尔紧闭着唇,没有说话了。虽然他想说在吉尔伯特面前别这么做,不过他更不想抗拒普莱朵的温柔。 「史提尔殿下要不要加入呢?您愿意的话,就来一场模拟战吧。这可是殴打我的大好机会。」 「听起来很吸引人,不过我拒绝。我打死都不想和你交手。」 哼!史提尔展现从平时的他无法想像的不成熟模样,转头不看吉尔伯特。无论以何种形式,他绝对不想要接受吉尔伯特的指导。 哎呀,真可惜,如同预料的反应令吉尔伯特一如往常轻轻耸肩。至今他也提出过几次相同邀请,每次都被顽固拒绝。 接着,他缓缓再次看向亚瑟,曾倒地的他又站在那里大声说「请再一次!」他们之间不只单纯交手切磋,亚瑟也接受吉尔伯特指导基础招式,已经学会好几种他的体术。亚瑟的战斗技术进展之快看在吉尔伯特眼中也倍感赞叹,吉尔伯特甚至觉得只要亚瑟用剑的话,自己多半会落于下风。而且亚瑟从不自满、从不懈怠,总是不屈不挠重复挑战到胜利为止,这等勤奋也令吉尔伯特佩服。 不过就算是亚瑟本人希望,如此不断把爱妻的救命恩人摔倒在地,也有点不忍心了。当吉尔伯特思索差不多别交手,应该从基础教导起时,突然想到某个主意。 「……我们来下个赌注吧。」 当他这么提议,除了亚瑟,连普莱朵和缇雅菈也当场凑向前,看向吉尔伯特。史提尔也皱起眉头,表情就像在说你又有什么企图时,吉尔伯特亲切地对亚瑟说灵光一闪的提议。 「接着来比一场模拟战。如果您能够打到我身体一次,虽然时机有点早,不过我就传授以前让亚瑟阁下看过的『那一招』吧。」 「真假!?」 呜哇!!吉尔伯特的话令亚瑟无意识地大叫。「是的,那当然。」当他带着笑容爽快肯定,亚瑟便握拳,双眼期待地发亮。史提尔把直到刚刚靠住椅子的身体往前倾,多少有点兴趣。 吉尔伯特口中的「那一招」。那是以前交手时,亚瑟被吉尔伯特打的一种掌法。原本吉尔伯特就是靠自学方式习得护身术,也学了王族和骑士团中也没有传授的几种罕见体术。关于那种掌法也一样。任何人都是第一次看见那种技巧,没有造成外伤,一掌就让亚瑟失去意识。除了承受这记攻击的亚瑟,连普莱朵、史提尔也大吃一惊。而亚瑟清醒后立刻恳求「请教我那一招!!」,吉尔伯特表示等学会其他体术后再说而往后延,不过亚瑟本人非常想立刻学会。而看在史提尔眼中,这是亚瑟难得提升技巧的机会── 「模拟战表示用任何手段都无所谓吧……?」 绝对不放过这个机会。 史提尔说出宛如从地底传出的低沉声音。同时漆黑的霸气从他身上散发,普莱朵的皮肤感受到了。史提尔突如其来的言论,也让缇雅菈错愕地张嘴。直到刚刚都在生气的史提尔放下翘起的脚,踩踏地面,目不转睛看着吉尔伯特。 预料外的发展也令吉尔伯特一瞬间张大眼,接着亲切地微笑了。原本他这样提议,只是想多少刺激亚瑟的干劲,没想到会有令人开心的发展。「只要不用武器和特殊能力就行,请自由发挥。」当他这么回话,史提尔终于起身站定。他一边回了一句「很好」,一边解开外衣钮扣后脱下。啪唰,把脱下的外衣扔在椅子上的期间,史提尔锐利的眼神也没有移开吉尔伯特。他把爱用的黑框眼镜放在外衣上后,当场瞬间移动到亚瑟身边站着。 「我们联手,亚瑟。我们俩一起把吉尔伯特海扁一顿。」 「不对那样太狡猾了吧!刚刚是说有打到一下就好,不必到海扁一顿……」 「本王子说可以就可以。」 说出凶恶话语的第一王子,令亚瑟脸部微微抽动。亚瑟当然想赢,以学会掌法,不过他也认为二对一是否太卑鄙了。不过,当他询问般地看向吉尔伯特后,对方只回了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就算模拟战除了事前决定好的规则以外,用任何方法都行,不过一对一照理说是无须明说的潜规则。不过难得让史提尔拿出干劲,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吉尔伯特觉得拒绝太可惜了。而最重要的是,他本身就算二对一,也不觉得自己会输。 「三人都要加油喔!」 「不……不要受伤啰!?」 在缇雅菈和普莱朵声援中,三人摆好架式。 陷入寂静,彼此呼吸配合后,史提尔和亚瑟从原地弹起,往吉尔伯特跑过去。吉尔伯特预测了两人的动作,先利用速度快的亚瑟的冲劲把他摔出去。接着举起手肘挡下瞄准死角的史提尔踢击,在他失去平衡时反而压低重心,霎时扫腿。冷静地逐一撂倒两人的吉尔伯特,看在普莱朵眼中就像是个斗牛士。 「……喂,主人。那在玩什么游戏?」 就在普莱朵声援他们的时候,突然从一旁有道声音叫住她。转头一看,那是华尔。 从王居建筑物阴影处出现的他,重新背好肩上的旅行袋,带着赛菲柯和凯梅特。普莱朵叫了抓着头走过来的华尔名字。缇雅菈也开心地出声之中,赛菲柯和凯梅特则紧盯着吉尔伯特等人的混战。 「你已经结束配送了吗?这次我应该请你跑三个国家……」 「我在前往第二个国家途中,被人口贩子缠上了。我把那些人捉回来丢给骑士团,顺便把已经收到的书信先拿过来。」 他从上衣中取出一封书信递来。普莱朵一边接下书信,一边说「又来了吗……」,有些傻眼地叹气。华尔成为快递员之后,有着极高的机率被黑道份子袭击。碰到袭击者就捉住带回来,也是普莱朵命令给他们的工作之一。 「那些小事不重要,现在是在做什么啊?那些怪物为了抢夺主人总算干起来了吗?」 才不是啦。虽然普莱朵简短否定,不过他们散发的霸气确实不寻常。虽然史提尔开口怒吼「普莱朵!请别让那个男人随便靠近你!」,而吉尔伯特用沉稳的声音说「配送辛苦了」,不过激战并没有稍有停止。趁着吉尔伯特别过目光,亚瑟趁机从他背后袭击,但吉尔伯特连看都没看都闪开了。还原地跃起,下一瞬间,明明联手的史提尔和亚瑟面对面撞上彼此。 「华尔!机会难得,你下次出门配送前,我可以和赛菲柯和凯梅特玩耍吗?」 缇雅菈没有瞧见兄长他们的冲撞事故,闪闪发亮的视线投向华尔。约三个月前,缇雅菈有时会邀请赛菲柯、凯梅特以及陪伴的华尔来自己房间玩,每当他们造访王王城时就会询问。 在招待赛菲柯和凯梅特的期间,连普莱朵和史提尔都因「摆出姊姊样有点难为情啦!」的理由而不允许进入秘密花园,被邀请的华尔则「啊──?」地嫌麻烦地皱起脸。在配送途中被几个人口贩子缠上,由于得逮捕那些人而必须返回弗利吉亚王国一趟,他想赶紧做完剩下的配送工作。不过── 「今天的点心正好是赛菲柯最喜欢的草莓蛋糕喔!」 缇雅菈这么说,双手在胸前拍着,雀跃说着,而赛菲柯也说「蛋糕……!?」,双眼发亮。当他们在房间内一起玩耍后,成为谈天说地的朋友关系,每次缇雅菈邀请,赛菲柯和凯梅特也忍不住答应。看着直接温柔牵起赛菲柯的手,邀请她至自己房间的缇雅菈,华尔嫌麻烦地叹气后,也放弃了。真麻烦,他一边嘀咕一边看向被缇雅菈牵手的赛菲柯。「华尔!凯梅特也快点!!」和他们走远而有点不安的赛菲柯怒吼,华尔也无可奈何地追着她们,而牵住身旁凯梅特的手── 「咦?」 「啊?」 ……牵错人了。 他反射性握住的那只手,不是凯梅特,而是普莱朵的手。 自己也没料到的错误,令华尔抿嘴,一语不发地睁大眼。由于普莱朵的手正好在凯梅特总是握住自己手的位置,因此没在看的他完全没有察觉。虽然在他伸手握住的那一刻,与凯梅特截然不同的柔嫩手感便让他感到奇怪,不过等他转头一看,普莱朵已经满脸错愕地回望自己了。 凯梅特本人就站在另一侧抓着他衣角,抬头目不转睛看着他。华尔一边弄清自己搞错的状况,一边凝视握住的白晰玉手。和自己的差远了,这条又瘦又小的手臂握起来还真没肉呢,他还悠哉地想。不过,同时当他察觉那只手完全没有抵抗自己时── 「……………………」 啪。华尔张手放开普莱朵。 时间大约五秒左右。关于牵错人,他没有道歉也没有排斥,就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华尔反射性地伸出另一只手牵住了凯梅特。他只短暂地看似不悦地皱着脸,对普莱朵瞪了一眼后,就大力抓头背对她。接下来,他一句话也没说,就跟着缇雅菈和赛菲柯离开。 华尔大步走向她们身边的背影,令普莱朵偏过头。牵错人的明明是他,为什么自己要被瞪呢?普莱朵有点不满。接着,缇雅菈像是灵光一闪,从赛菲柯身边转头,道出银铃般的声音投向普莱朵。 「那么我先走了!王姊请连我的份一起为王兄和亚瑟加油喔!」 咦?缇雅菈突然全部交给自己,让普莱朵叫了一下。虽然自己也能单纯为他人打气,不过连同可爱的缇雅菈的份,这个课题对普莱朵的负担有点太大了。她甚至不由得想着自己的打气效果到底是缇雅菈的几分之一,坦白说不知所措了。至少让缇雅菈给两人传话也好,普莱朵追过去。不过这个时候,「王姊请待在那里!」要她待着,因此自己就停在原地不动。 「请王姊说出自己的心意!这么一来,王兄和亚瑟一定会非常努力的!」 缇雅菈这么说而挥手后,终于回房去了。连缇雅菈的份一起打气,被交付这个责任重大的任务,让普莱朵不禁杵在原地。毕竟这关系到吉尔伯特传授掌法的胜利奖品,因此一想到可不能随便打气,双肩就备感压力。 「哎呀呀,注意力涣散啰。」 吉尔伯特在视野一隅看见华尔等人和缇雅菈一起离开,笑了笑。 眼前的两人,在华尔等人出现后,动作便突然变迟钝、还明显单调许多。而且当普莱朵的手被华尔不小心牵住时,即使这件事无声无息且距离遥远,两人也立刻察觉到。他离开后,两人比起对付眼前的吉尔伯特,甚至烦恼五秒左右陷入沉思,注意力已经整个涣散。这个模样令人感到可惜,吉尔伯特心想,看来要再过一阵子再传授亚瑟掌法了。然而华尔只不过碰了普莱朵一下,两人就变成那种样子,如果听见她打气会变得如何,也让他多少预测到了。 「加油!史提尔,亚瑟!」 普莱朵很快叫喊出声。连同缇雅菈一起打气,这个使命让她心想至少喊出两倍的声音,因而从腹部出力叫了他们。此时,因普莱朵的事情陷入沉思的两人,立刻挺起双肩。吉尔伯特心想,如果两人现在攻击,他单手也能有余力地扫开。 「史提尔是缇雅菈自豪的哥哥,也是我自豪的弟弟!聪明又帅气的史提尔,一定无所不能!」 咻咻……史提尔的动作立刻变迟钝了。因此,吉尔伯特察觉他打算瞄准死角进攻。 史提尔没料到突然会被称赞成这样,不禁脸颊发烫。他接连回想歼灭战中,被普莱朵说「我的王子殿下」而被抱紧当时的情况,脑袋也一片混乱。他被吉尔伯特摔出去前,眼睛已经失焦了。 「亚瑟是那么活跃的骑士!又强悍又帅气,一直守护我的亚瑟,一定所向无敌!」 叽!!这次轮到亚瑟浑身僵硬。他对吉尔伯特出拳,而拳头被单手接住的状态下僵在原地。在战场的话,这可是会导致直接死亡、显而易见的破绽。一想到「那么」是指以前歼灭战的事情,也令人想起「活跃」和「守护」当时的情况。普莱朵亲口说出这些事情,令人开心到都要飞起来似的,连耳朵都变得好烫。呜呜,他没有听错吧?无论听了多少次,普莱朵的称赞都令人好开心,心跳声变得好大声。 看见两人这个模样,吉尔伯特放松肩膀的力道,心想用不着自己出手,这两人就已经被击倒了吧?现在他能够一边看书一边打赢两人。 「我相信你们两人一定会赢的!」 那一瞬间。 两人涌出如大浪般的斗志。 这是……连身体肌肉也自然紧绷的专注力,连吉尔伯特也为之屏息。连最初史提尔散发的霸气都显得不值一提。针刺般尖锐的专注力如刀刃般研磨澄澈。斗志远高过杀气,于那瞬间,吉尔伯特甚至有这里是否为战场的错觉。 直到刚刚专注力还那么涣散,就像假的一样,两人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害羞的情绪也消失无踪。两人的脑袋如凛冬寒气般冷却下来,一语不发,配合彼此呼吸。两人冒出的霸气令吉尔伯特心想,这下只要稍有松懈可就危险了,流下一滴汗水。而同时,他也修正自己刚才的想法。普莱朵能扰乱两人的专注力的话,也能够把两人的实力提升至极限,他现在一清二楚了。 史提尔和亚瑟同时往前冲刺的那瞬间,吉尔伯特发自内心感叹幸好不许用剑和特殊能力。与此同时,假如现在自己会输给某个人的话,那肯定是── ……不愧是普莱朵殿下。 吉尔伯特想着成为两人助燃剂的第一公主,于内心送上赞赏的拍手。 * 「我用瞬间移动送你回去吧?」 拜托了,亚瑟接受史提尔的提议。 等他回神,休息时间已经快结束了。虽然凭自己脚程不见得赶不上,不过亚瑟已经消耗太多体力,要全力跑步不妥。 亚瑟一边拍落外袍的脏污,一边站看着站起来的史提尔,下一秒哈哈大笑。先别管骑士的自己,连总是保持清洁的史提尔也头发乱糟糟的,就算已经擦过脸依旧还是显得灰头土脸的模样很少见。而且,他不是穿着平时练剑时的衣服,而是只脱下一件外衣的王族衣裳。衣服有些地方被汗水染湿变透明。 「你好狼狈。」 「彼此彼此。」 史提尔这么说,再次用拳头擦过已经擦拭过的脸颊。看在史提尔眼中,亚瑟也够脏了。别说白色的外袍,由于被吉尔伯特不断摔出去,全身上下都沾满尘土。绑成一束马尾的长发散落出几条发丝,披在脸部和肩上,更有好几颗小石头卡在头发上。被指出这点后,亚瑟打算重新绑好头发,先解开马尾。长发披散,他一边把披散在前面的头发往后梳,一边拿开卡住的小石头。接着── 「…………总有一天,凭我一个人也绝对会赢。」 他低声自言自语。 毫无脉络的这番话到底有什么涵意呢,史提尔蹙起眉头。他询问似的无语等待,接着亚瑟再次边绑头发边继续说道。 「只要我能够徒手打赢吉尔伯特宰相的话,你多少也能够安心吧?」 交给我吧,亚瑟语气轻松地这么说,让史提尔抿嘴瞪大眼。他脑中浮现约两年前和亚瑟谈话时的那句话。 『所以才要有我在啊!!』 吉尔伯特很强大,凭自己赢不了,或许无法守护普莱朵,自己因而哭泣时,亚瑟曾这么说了。 约从一年半以前,史提尔一直很不满,很疑惑。为什么亚瑟要和吉尔伯特交手呢?虽然是自己提过他很强的,但就算这样,这样跟他求教,也令人觉得火大。不过,现在他终于知道,那不是为了其他人,而是为了「他们自己」。 「现在依然要二对一才勉强获胜,这么一来又能学到新招了…………怎么了?」 说话途中,亚瑟偏过头。他完全看不到手按住眼睛垂头的史提尔表情。亚瑟的反应让史提尔理解,他一定根本没有想要隐瞒,真的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实行。然后,一想起至今为止自己对于这样的亚瑟一直心生不满,甚至令他感到羞愧。 没什么,史提尔回话,终于抬头,一边握紧住放下的拳头,一边蠕动嘴巴。他几乎出声,连眼前的亚瑟也听不见。「你说什么?」亚瑟专注倾听,这次史提尔终于清楚说出口。 「……吉尔伯特曾教你的体术。下次有机会也教我吧…………如果是跟你学,我就愿意。」 松开拳头后环起双臂,满脸不开心的表情这么说的史提尔,这次轮到亚瑟双眼圆睁。他们俩至今也一直对练,互相教导技巧,但唯有吉尔伯特传授的招式,史提尔坚决不向亚瑟学习。「我才不要和那个男人使出一样的体术」这样主张的史提尔突然改变想法,让人大吃一惊。不过他又为了守护普莱朵而想变强,这样更令人开心。「好!」他拍向依然双手环抱的史提尔的背,对挚友露牙笑得开怀。 「那我明天就开始教你。」 「拜托了。」 亚瑟又回了这次诚恳拜托的史提尔一句话。学东西向来学得很快的史提尔,说不定会比自己更快学会吉尔伯特的体术。他在脑中一角这么想,觉得这样也不错。 「史提尔!亚瑟!」 突然,听惯的嗓音叫了他们,两人同时转头。定眼一看,普莱朵带着灿烂的笑容,正往他们跑过来。在她背后,吉尔伯特用她的专属侍女递给他的毛巾擦汗。彷佛已预料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般,他一脸愉悦地看着普莱朵,以及普莱朵接近的史提尔和亚瑟。 普莱朵,普莱朵殿下。两人的声音重叠时,她也在两人面前站着,伸出手。 「你们俩都辛苦了。最后很精采哟。」 她拿着侍女弄湿的手帕,先擦拭亚瑟的额头。除了尘土,她也把可说是不断挑战吉尔伯特结晶的汗水一并擦干净。在没有心理准备下,被普莱朵在极近距离擦汗,亚瑟不禁停住呼吸。虽然他想说出「太靠近的话,普莱朵殿下会弄脏衣服」、「我自己可以擦」等许许多多盘旋于脑中的想法,也由于这样打断她太令人惶恐,且冰凉的舒适触感和眼前的笑容,让他思绪整个停摆了。 「亚瑟很帅气喔。可以从吉尔伯特宰相拿下一胜,真的好厉害喔。我都不禁看入迷了。」 呵呵,害羞微笑的普莱朵让他心脏都要爆炸了。连「谢谢您」这句简短的话也卡在喉咙深处说不出口。他边自觉血液流速加快了边抿嘴,最后绑成一束的银色长发末端还被她伸手摸到。扑通,重重的心跳声令亚瑟刹时认真觉得自己是否会心脏病发身亡。 接着普莱朵重新拿了另一条沾湿的手帕,手伸向史提尔。一开始鼻尖尘土被擦拭的史提尔紧紧闭眼。然后,普莱朵也顺势擦拭史提尔的眼睛周围。最后,她擦拭脸部四周后,「碰碰砰」地抚摸般把他弄乱的黑发梳理整齐。看着这段期间一直没有对上视线,紧闭眼撑过来的史提尔,普莱朵对他说「弄好了喔」。但她抚摸头发的手却没有停止动作,史提尔对此觉得伤脑筋,同时也舒坦地睁眼。接着,笑嘻嘻看着自己的普莱朵占满眼前的视野,连被整理头发的难为情也不是害羞的时候了。不如说,普莱朵称赞他人般的举动令人感到难为情,此时她的手缓缓停下。 「我果然喜欢史提尔这样的脸……你真的成长为一个很棒的男生了。」 她笑着说,最后轻柔地把史提尔侧边的黑发梳往耳后。 她的指头碰触耳朵,被沾湿的手帕弄得冰冷的指头,令史提尔不禁僵住肩膀。他一边咬牙忍耐,一边把难得听见普莱朵称赞自己而放松的脸部绷紧。她纤细的指头掠过脸颊的触感,令史提尔微微发热。他小心放下僵硬的双手,动也不动。 「都是多亏了普……莱朵的声援……谢谢。」 史提尔总算开了口,亚瑟也察觉般跟着频频点头。虽然慢了一点,亚瑟总算能说出「谢谢您」,卸下肩膀的负担。 普莱朵听见两人的感谢,害羞地回了个笑容后,接受握着精美的手帕,轻轻向两人伸手。 她伸出两根指头绕住他们的指尖拈起,两人都宛如触电般肩膀起伏。普莱朵对着心想心脏快撑不住的两人,静静地温柔开口。 「……你们要保护国民,和缇雅菈喔。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做到。」 毕竟你们这么努力。普莱朵看着比起大上许多、锻炼过的手,喃喃低语。她知道从不久前史提尔的手,以及相遇时亚瑟的手都比自己的又大又强壮。她打从心底认为,每隔一天都会更有男子气概的那只手,真的令人觉得无比可靠。 普莱朵轻轻对拈着两人手的手指使力,视线投向他们的手,这时史提尔和亚瑟的目光无法离开微微低头微笑的她长长的睫毛,以及略带忧愁的眼神。假如是普莱朵的愿望和期望,两人很想一同说出「当然」,不过在这之前,她的话有些不够。等一回神,这次他们主动回握住她拈着自己的手指。 突然被两人握住指头,普莱朵满脸错愕地抬头。她一看,来自两人蓝色的眼神和漆黑的眼神都坦率看着自己。炙热的眼神,让她担心自己是否说了不好的话,边移开视线边思考如何道歉。事到如今,用不着自己说出那番话,两人肯定也会守护缇雅菈和国民。然而她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听起来是否就像自己怀疑、不信任两人呢?普莱朵想到这里…… 「「我也会保护您。」」 微风吹拂,深红色的头发轻轻飘动。没有被风声盖过去,两人的声音确实一同传入她的耳中。 这句话令普莱朵吃惊地回望,两人紧握住勾住自己指头的手,代替回答。他们彼此的话无意重叠了,这让他们紧闭着唇,不过并没有收回的意思。史提尔和亚瑟对彼此使了眼色后,这次轮流开口道。 「我是你的辅佐,是下一任摄政。请多倚靠我。我会守护缇雅菈、国民还有你。」 「我……一辈子都不会变。那一天的誓言,我绝对会贯彻到底。而且我当上近卫骑士后,名符其实已经是您的骑士了。」 即使害羞得满脸通红,也宣言保护自己,两人的话语令普莱朵十分开心。知道两人没有生气令她安心下来,而且他们想守护的人之中也包含自己,这件事让胸口温暖起来。两人还特地重新强调的这份温柔,让她觉得就像被羽毛抚摸般发痒。 风吹动了。温柔的风就像告知季节变迁,吹拂他们。风摇晃深红色的头发,吹起整齐的漆黑头发,拂过绑成一束的银发。比刚刚更强的风声,让普莱朵以不输给风声的凛然声音开口。 「你们都太帅气了。」 她的笑容中带着藏不住的羞涩,而她也回握了。她伸手整个包覆他们温暖的手指。 怀着愿望,怀着祈祷,无比的幸褔填满了胸襟。 限定版特典『津津乐道』 「然后,卡拉姆队长似乎立刻指示把奴隶受害人集中到一个地方保护!多亏如此,才没有人因爆炸而受伤喔。然后赛菲柯等人也立刻躲到马车后面……」 亚瑟双眼发亮,他说话的模样,令普莱朵和缇雅菈莞尔。 亚瑟和史提尔交手后,直接留在修练场休息,脸上完全不见任何疲惫的神色。相对于有点喘不过气的史提尔,在骑士团每天锻炼的亚瑟,现在别说休息了,甚至还精神饱满地和普莱朵等人聊天。 亚瑟和普莱朵等人正聊到,在对贩卖人口组织的歼灭战结束后,骑士团收到的报告内容,谈话时,他明显流露出对于骑士们的尊敬和憧憬。 「还有!说到艾利克先生……是亚兰队长交代他保护被关进中级牢房受害者的骑士!由于他帮忙殿后,因此没让任何人逃脱──」 「亚瑟。想热烈谈论或炫耀骑士圑等之后再说,先说说歼灭战整体的情况。」 史提尔横加打断热情地滔滔不绝的亚瑟。虽然亚瑟基本上谈起自己都简短带过,不过一讲到骑士团,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了。 被史提尔打断的亚瑟「啊!」地回神,闭起嘴一阵子后,向普莱朵低头说:「非常抱歉。」倒不是单纯因为发现离题,而是发现因为普莱朵在专心倾听自己说法,自己居然就得意忘形起来这件事而感到难堪。看着双耳略微泛红、低头致歉的亚瑟,普莱朵温和地安抚他说「没关系」,和缇雅菈笑着对望。 「你会如此热衷这个话题,正是你喜欢骑士圑的证明呀。我还想听亚瑟说更多骑士的事情呢。」 呵呵,普莱朵带着如花笑靥回话,这让亚瑟的脸立刻红透了。 已经不仅是耳朵,整张脸都胀红的亚瑟终于语气僵硬地嘟嚷回道:「谢、谢谢您……」普莱朵出言表示想听自己说话,让他深受感动,喜不自胜。只不过── ……热衷话题,正是喜欢的证明…… 这番话,让亚瑟有意识地止住快苦笑而出的脸部肌肉的动作。他脑中清楚回想起歼灭战结束后,骑士团内部的模样。 由于普莱朵在歼灭战中以「贞德」的假身分出现,这件事传开后,现在以目击的亚兰为首,骑士之间每天都热烈谈论她。 这确实是符合「津津乐道心仪对象话题」的描述。 从四年前开始,她受人爱戴的程度就是一路扶摇直上呢。亚瑟于心中静静咀嚼这番状况。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