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宅小户女 卷二》 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 店铺开张】 为着手准备开新店铺,计氏和苏静姗命了掌柜和夥计把绸缎铺整理乾净,当店内的布料已搬空了大半时,计氏疑惑起来,同苏静姗道:「我们这里这样大的动静,照理说你二哥也该听见了,怎麽不见出来阻拦?」 一旁的掌柜听见了,笑道:「太太有所不知,二少爷被那位找三姑娘买过水田衣的刘少爷请去吃酒了。」 「刘士衡?」苏静姗问道︰「什麽时候走的?」 掌柜道:「才走,没过多大会子。」 苏静姗心想,刘士衡大概是同她说完话後就直接去把苏远光叫走了,动作还真够迅速,看来他是真心希望他们的成衣店明日就开业了。 不多时,店内的布料就都搬空了,柜台等物也都擦拭乾净,掌柜领着两名夥计来等计氏示下,计氏便同苏静姗商议,「新样式的水田衣咱们也做了好几十件,都搬出来摆好?」 苏静姗点了点头,「使得。」便同计氏两人回去屋里,把做好的水田衣按照不同的尺寸叠好,摆到柜台里。 摆好之後,苏静姗又做了三件事,一是让一名夥计去了木器店,把成衣店惯常用来挂衣裳的架子买了几个回来,摆到店里,再挑出几件格外出色的水田衣,一一挂了上去,作为展示;二是让另一名夥计搬来梯子,把苏记绸缎庄的招牌取了下来;第三件,则是带着掌柜亲自跑了一趟木匠店,给了双倍的工钱,让他赶制一块新招牌出来,镶上「苏三成衣店」几个大字。 关於这个新店名,苏静姗考虑很久,本来刘士衡占的股份是大头,但让她把自己经营的店叫作「刘记成衣店」,她可不愿意,而且那也太便宜刘士衡了;但若让她照着本朝开店的习惯叫作「苏记成衣店」,听起来又好像这店是苏留鑫开的一样,毕竟前头的绸缎庄也是「苏记」,所以她想来想去,就取了自己的姓和排行,叫作「苏三成衣店」。虽说这个店名也只是勉强让她满意,但好歹意思清楚明了。 办好这些事,她在回家的路上又顺路买了一条鞭,剩下的,就只等着明日开业了,至於夥计,暂时还招不起,还是自己亲自上阵吧。 回到店内,掌柜满面忧容的上前问自己的出路。 苏静姗想了想,道:「万家只是把店子收回,又不是不开了,你且别急,等万家通知就是了。」 掌柜觉得这话有理,心情稍稍好了些,关上店门,把钥匙交给苏静姗後,就带着两名夥计走了。 苏静姗站在尚无招牌的铺子前,稍稍恍惚,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自己竟跨越了摆摊的那一步,直接开起店来了,一切竟都只源於刘士衡的那句话! 计氏亦是满腹感慨,但她到底经历的事要多一些,没过多久就考虑起现实问题来,问苏静姗道:「这店是咱们的,并非你爹的,只怕还要到官府办些手续才好,不然将来怎麽说得清?」 苏静姗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但她丝毫也不担心,笑道:「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店,这些琐事还是留给刘少爷操心去吧,不然他凭什麽要拿六成的分红?」 计氏早已晓得刘士衡的身分,知道他是户部尚书嫡孙,路子肯定多得很,庇佑的人也多得很,只要他一发话,别说会有人抢着去帮他办事,就算不办这手续,苏留鑫和苏远光也别想把这店侵占了去。 计氏这一琢磨,就益发觉得苏静姗和刘士衡合夥之事好处多多,同时又十分地好奇,开口问道:「囡囡,刘少爷怎麽会突然想要同你合夥开店?是因为先前的水田衣入了他的眼?」 苏静姗道:「谁知道呢,问他他也不说,反正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让咱们开店,咱们就开店,横竖也亏不了。」 「倒也是。」计氏是个简单的人,想不通的道理绝对不去绞尽脑汁浪费时间,闻言便马上将先前的疑惑和好奇抛到了一边去,开始盘算起明日的安排来。新店开张,也许会有街坊邻居来道贺,到时少不得要请人家吃杯酒,酒楼她们请不起,在家办几桌还是要的,那麽酒水得赶紧买,米菜也得买,还得借些桌椅板凳来…… 说干就干,计氏带着苏静姗忙活到天黑,终於把明天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母女俩虽都挺累的,但心里都开心,脸上一直带着笑。 晚饭前苏远光回来了,但只知会了一声就又走了,说是刘士衡要留他秉烛夜谈。 刘士衡是什麽身分,会有话要同他说一宿?计氏一点也不相信,却懒得理会他,所以什麽也没说,任由他去了。 苏静姗却猜测,刘士衡多半是要给他提提醒,叫他莫要到她店里来捣乱,而且一准儿已经「提醒」过什麽了,不然以苏远光的德性,就算彻夜不归,又怎麽会想到回来禀告计氏一声? 她这样一想,就越发觉得刘士衡不仅是和她合夥开了店,还替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虽说她不惧苏远光,但总有这麽个讨厌的人在跟前捣乱,也挺让人烦心的不是? 「既然有这许多好处,让他占六成也算值了……」 晚上,苏静姗与计氏挤在一个被窝里,聊了半宿才各自睡去。 她们临睡前还想着,明儿得起一个大早好开业,但没想到第二天还没睁开眼,就听见外头已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其间还夹杂着阵阵的锣鼓声。 母女俩在睡梦中被惊醒,还来不及细想,就听见苏远光在外头敲门,「娘,姗姐儿,刘士衡刘少爷来恭喜咱们的成衣店开业了!」 苏远光什麽时候这样热心了,还巴巴地跑来告诉她们,计氏一面疑惑,一面应了一声,同苏静姗两个赶忙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梳洗打扮好,推门走了出去,这时她们才发现,其实天才刚蒙蒙亮,这个刘士衡也太心急了吧。 门外,苏远光穿戴得整整齐齐,垂手恭敬站着,眼圈却是黑的,额上有包,嘴角有淤青,看样子倒真像是与刘士衡「秉烛夜谈」了一宿。 苏静姗暗笑了一下,提醒苏远光道:「二哥,你今後再说起前面那店子,可不能用『咱们』这词儿,那间成衣店的股份乃是刘少爷占大头,这要是被他给听见了,还不得找你理论?」 那间店里有刘士衡的股份?苏远光一愣,恍然大悟,怪不得刘士衡昨晚把他叫去,话里话外都是要他放老实点,莫要打前面铺子的主意,原来那间店就是刘士衡自己的,他原本还以为刘士衡只是为了替苏静姗出头呢。 他想着想着,面色就显得更加恭敬了,脚下更是放慢了步子,只在计氏身後跟着,再不敢越到她前头去。 但走在他旁边的苏静姗,还是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了许多不平,想来她这个二哥此时的恭敬也不过是迫於刘士衡的压力装出来的,心里其实还是恨着她们的。 到了前面的铺子,那里已是锣鼓震天,人声鼎沸,苏静姗一眼就看见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不是刘士衡,而是东亭县的知县大人,田知县。 她不禁吃了一惊,对计氏道:「不过是成衣店开张而已,刘士衡居然把知县大人也请了来,而且还这样的早,这也太过了吧?」 计氏还没来得及作答,就被远远迎上来的刘士衡给打断了。 刘士衡大声地抱怨道:「苏三,怎麽来得这样的晚,叫我们好等,你再不来,我就自行挂招牌了。」 苏三,他怎麽这样称呼她?苏静姗张口结舌。 第二章 刘士衡彷佛猜到她在想什麽似的,伸手指了指在他身後由一块红绸遮盖的招牌,道:「你自己定的店名,我不叫你苏三叫什麽,难道咱们都成合夥人了,还要我管你叫苏小姐不成?」 眼见田知县朝这边望了过来,苏静姗就顾不得同刘士衡理论她的称呼问题,赶紧拉起计氏,朝田知县那边迎了过去。 她本来想行个万福礼,但才把双手放到身侧,还没来得及蹲下,就见计氏已是行了跪拜礼,这下她可尴尬起来,福身下去不是,不福身下去也不是。 这时从田知县身後转出一个人来,是田悦江,只听得他道:「今天是苏小姐的成衣店开张的大好日子,咱们可得进去好好看看,挑几件衣裳,苏小姐,你还不赶紧把礼行了,好引咱们进去?」 这是解围之语,但苏静姗分明感觉到田知县的目光在她头顶打转好几个来回,唬得她赶紧跪了下去,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 田知县大概是很满意苏静姗的举动,让她们起身後,还拈着胡须笑了笑,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进店,在为他们掀开招牌上的红绸布後,就带着从人离去了。 田知县一走,刘士衡就小声地责备田悦江,「上回为了你私自上苏家提亲的事,还没挨够你爹的骂,这回又来招他做什麽?」 田悦江哪里不晓得他指的是什麽,但还是委屈地道:「那也不能眼见得苏小姐尴尬而不出声解围,你别忘了,今天是她新店开张的日子……」 「不是她的店,是我和她的店!」刘士衡老实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道:「她尴尬是她的事,顶多算个失礼,也不是什麽大事,难道你爹还真为这个摆县太爷的谱,罚她不成?倒是你这样一多嘴,你爹多半就把她给恨上了。」 「无缘无故的,我爹恨她做什麽……」田悦江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後悔死了,甚至不敢去看走过来叫他们的苏静姗。 「那块招牌好像不是我昨天订做的那面?」苏静姗看看刘士衡,又看看田悦江,有些拿不定主意招牌到底是谁换的。 刘士衡斜瞥她一眼,道:「你还说,就你订做的那面,木料做工之差,我都不好意思挂上去。是不是,悦江兄?」他说着说着,拍了拍田悦江的肩膀。 苏静姗订做的那块的确是比不上现挂的这块,但要做好招牌也得有银子不是?她没那麽多钱,拿什麽来充门面?不过……他另做的这块招牌看起来的确是很气派。 对於这块气派的招牌,苏静姗有些疑惑,「你是怎麽知道我去订做了一块叫作『苏三成衣店』的招牌的?」 刘士衡道:「我以为你想不到这事呢,所以叫松烟赶紧去订做一块,没想到正巧和你去的是同一家,这才让那匠人把木料和漆都换成了上好的,幸亏我叫松烟去了,不然今天可就丢人了……」 她做的招牌就丢人?苏静姗瞧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有些不顺眼,便道:「你这个东家,还不赶紧带客人们去逛逛咱们的店?」说着就朝店门一伸手,请他们进去。 於是刘士衡仰首挺胸在前,田悦江垂着脑袋在後,一前一後地朝店内而去。在他们身後还呼啦啦地跟了一大群人,其中有苏静姗并不认识的公子小姐,都穿着华丽的服饰,一看就是非富即贵;还有许多熟悉的面孔,睡眼惺忪而又好奇地朝店内张望,都是住在附近的邻居,应该是被刘士衡的鞭炮锣鼓声吵起来的。 虽说扰人美梦的人并不是她,但到底店也有她的分,因此苏静姗觉得很是愧疚,正想上前向邻居们道个歉,却听得刘士衡在店里吆喝开了—— 「多谢各位捧场!今儿我刘士衡作东,请各位都上悦来楼吃酒去!」 去悦来楼吃酒?那她和娘亲昨日准备的酒菜怎麽办?再说这才开张,怎麽也得让大家先看看衣裳再去吃酒吧,不然这时人都散了,怎麽达得到宣传的目的?苏静姗心下一急,连忙穿过人群挤到店里去,但还没到刘士衡面前,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原来那群华服公子小姐都在争抢着买水田衣,而其中要数田知县家的两位小姐抢得最为起劲。 苏静姗看到此情此景,再想起她们曾在姚记成衣店讥讽过水田衣像叫花子服,就觉得很是好笑。 转眼间,店里的几十件水田衣就被哄抢一空,有那已抢到两件的公子犹嫌太少,拉着刘士衡叫他多进些货来。 刘士衡哈哈笑着,一面说着「一定一定」,一面招呼着那群公子小姐还有来看热闹的邻居们朝外走。 那些公子小姐倒还罢了,只有那些邻居,本来被鞭炮吵醒很不高兴,但一听说吃酒他们也有分,就都高兴起来,一窝蜂地跟在刘士衡身後去了。 田悦江落在了最後面,苏静姗见他有话想要对她说的样子,乾脆就停在原地,等着他上前。 田悦江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走过来,道:「令姊的亲事我已经请我父亲出面,帮她退掉了。你们直接把聘礼和聘书退还给徐媒婆就行。」 苏静姗想到苏静初拿她说事,哭求孙师爷的事,忙问:「这事儿是孙师爷告诉你的?」 田悦江点了点头,「令姊偷梁换柱的事,我听孙师爷讲了一些,我虽然不齿她的行为,但……但……」他想说的是,但若任由她嫁给一个净身男子,连带着苏静姗以後都要被人诟病了,甚至会害得她不好说亲。但他怎好当着苏静姗的面谈她的亲事,只得把後面的话咽了下去。 他结巴了半天,忽而又想起自己也是向苏静姗提过亲的,虽然当时是慌了神才听从了刘士衡的这个建议,但若真要他娶苏静姗,他恐怕多半也是愿意的。可……愿意又如何,为了此事,父亲将他大骂一顿不说,还派孙师爷去把庚帖要了回来…… 田悦江正胡思乱想着,却见计氏为了苏静初的事来向他道谢,他连忙回神去和计氏说话。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是刘士衡身边的小厮松烟。 松烟把一袋银子递给苏静姗,道:「苏小姐,这是刚才店内所卖水田衣的钱,我家七少爷让我给您送来。」说完转过身,冲着着田悦江笑道:「田少爷,我家七少爷叫我来跟您说一声,悦来酒楼新酿的青梅酒已经烫好了,田少爷可以去吃了。」 田悦江脸一红,连忙向计氏和苏静姗告辞,随松烟走了。 苏静姗拉了计氏到後头,打开袋子一看,只见里头好几锭白花花的银子,不禁吓了一跳,「咱们的那些水田衣能卖这些钱?不会是刘士衡喊了高价吧?」 计氏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刚才我都看见了,那些公子小姐都上赶着巴结讨好刘少爷呢,而今刘少爷开了店,有这样好的机会,他们还不着劲地给他送银子?」 苏静姗把银子收好,藏进怀里,嘀咕道:「哪有这样开店的……别是他开店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卖衣裳吧……」 计氏倒是没苏静姗想得那麽多,只觉得和刘士衡合夥开了店,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万事不愁,所以心里除了高兴还是高兴,只是可惜昨晚准备的那些酒菜无人来吃了。 母女俩在後面坐了一会子,便准备回家,刚走出里间就看见苏远光候在外头。 许是昨夜刘士衡和他秉烛夜谈的余威犹在,苏远光见了计氏很是恭敬,低头垂手地站得端端正正,道:「太太,万老爷和万太太带着他们家的五小姐来了,正在後面院子里等着呢,因太太不在,我也不敢作主请他们到厅里去坐。」 第三章 计氏何曾见过这般知礼懂规矩的苏远光,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才道:「你先去,请他们到厅里坐,我这就来。」 苏远光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计氏同苏静姗锁好了店门,才动身朝後院里去,一面走,一面道:「他们来得正好,上回你二哥没能把万氏的聘礼要回来,我正想找他们问问呢。」 苏静姗笑道:「俗话说,好事成双,莫非他们就是来送还聘礼的?正好和咱们的新店开张凑成一双好事。」 还真让苏静姗给说对了,她们一踏进院子,就看见几只箱笼整整齐齐地摆在屋檐下,而乔姨娘则守在旁边,远远地就道:「太太,万家把万氏的聘礼还回来了!」 虽说这聘礼本来就该还回来,但万家主动行事,总比计氏亲自上门去讨要好上许多,所以计氏见了那些箱笼还是很高兴,赶忙叫乔姨娘带人把箱笼搬到屋里去,叫苏留鑫看看数目对不对。 万家带来的婆子就在檐下立着,一听见计氏发话,不等人来叫,自己就走过来,帮着乔姨娘把箱笼搬到东屋去。 计氏看着箱笼都搬进去,才抬腿朝厅堂里走,苏静姗因怀里有银子,沉甸甸,便没有跟着进去,转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万里行带着妻子女儿正在厅里等着,而苏远光则不见了踪影。他们一见计氏进门都站了起来,向她行礼问好。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在归还万氏聘礼的事情上,万家做得还算让人满意,因此计氏也就没有绷着脸,而是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坐下,又叫乔姨娘煮茶端上来。 万里行先问了苏留鑫的伤,又问苏远光可有听嫡母的话,然後眼光瞥向陆氏。 陆氏会意,便指了坐在她身旁的女儿对计氏道:「苏太太,这是我家闺女筱春,从小就和您家的二姑娘、四姑娘玩在一处的,很是想念她们姊妹俩,再加上听说年前新来了个妹妹,却又一直无缘得见,所以成天在家吵着要来串门子,直吵得我头疼,实在无法,这才把她给带来了。」 计氏抬眼一看,只见万筱春尖尖的瓜子脸,上挑的丹凤眼,长得既不像她的母亲陆氏,也不像父亲万里行,倒是与姑母万氏很有几分相似,同苏远光也有些相像。 万筱春虽说不是第一次到苏家来,却是第一次见计氏,因此计氏还是去东屋取来了几样针线,做给她的见面礼。计氏虽然痛恨万氏设计过苏静姗,连带着也不喜欢万家,却不愿意失了体面,让人笑话。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几样针线,万筱春却是视若珍宝,双手捧过,谢了又谢。 计氏正觉得这孩子知礼,就听见陆氏笑道:「筱春,找你几个妹妹玩去,爹娘有话同苏太太讲呢。」 万家同苏家之间,除了那三个铺子,还能有什麽事?计氏以为他们是来收回铺子的,连忙正襟危坐,道:「我们家前面的铺面,因为赶着要开成衣店,所以把布料帐本等物都先搬了出去,现锁在後院里,无人动过。」 不料万里行却笑道:「苏太太,咱们先不说这个。我们夫妻今日来,是想问问苏太太可曾替远光说了亲?」 计氏以为万里行是在指责她没有把苏远光的亲事放在心上,不禁脸一沉,道:「万老爷放心,先前我没有为远光说亲,并非不想为他操心,而是被他那个黑心肝的姨娘闹的,而今我有了空闲,马上就要找媒人来家里了。」 万里行见她生气了,连连摆手道:「苏太太,您别误会,我们绝没有责问你的意思,我们的意思是……是……」他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也没把意思讲清楚,只拿眼神向陆氏求助。 陆氏看到了万里行的眼神,也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但一向快人快语的她此时也和万里行一样支支吾吾起来,吭哧了半天才把事情讲了个清楚。 原来他们觉得自家的闺女万筱春和苏远光正合适,所以想同苏家结个亲,但不知计氏意下如何。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陆氏怎麽讲都觉得不对劲,硬是讲了三、四遍才停下来,还不好意思看计氏,只好端起茶做掩饰。 这算是……提亲?怎麽不遣媒人来,却自己跑过来说? 计氏正感到奇怪,就见苏远光自门外冲了进来,急吼吼地道:「太太,千万别答应他们……」 计氏不等他说完,就喝斥道:「哪有你这样不懂规矩的孩子,长辈们还在这里说话,你就大呼小叫地闯进来,成何体统?还不赶紧给我出去?」 苏远光被计氏这一骂,不敢再出声,但又不肯就这样离去,一双眼看着计氏,眼里满是恳求。 计氏见他这样,很是奇怪。 万家曾几何时在苏远光的眼里竟成了洪水猛兽,他就这样不愿意同万家结亲?是因为他之前去索还聘礼未能得逞,还是另有别的原因? 【第二十二章 渣爹要休妻】 其实计氏因着万氏那一层,也不愿意同万家再结亲,但她更不愿意这样遂了苏远光的意,便讲了句大有余地的话,道:「孩子们的亲事,还是得我们家老爷作主,且等我问过他再说。」 万里行夫妻没有得到否定的回答,很是欢喜,连称过几天还要送万筱春来找妹妹们玩。 计氏晓得他们的意思,不过是想过几天再来打探消息,因此并不怎麽热情地应了一声,就叫苏远光自东厢叫来万筱春,再送他们一家子出去了。 趁着苏远光去送客,计氏推门走进东屋,准备问问苏留鑫,那万里行的闺女是不是有什麽隐疾,所以才叫苏远光避之不及。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苏留鑫就先拍着床沿叫嚷了起来,「你们在外说什麽呢,我怎麽喊都没人来!」 由於他伤势未痊癒,身子又虚,所以拍起床板来一点气势也无,计氏哪里放在眼里,迳自搬了把椅子坐下,又倒了盏茶喝,这才平心静气的搭理他道:「门关着呢,哪个听得见你叫?」 苏留鑫气得双眼直瞪,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矮了半截气势,求着计氏道:「太太,你帮我问问万家大哥,什麽时候肯把万姨娘送回来?」 原来他惦记的是这个! 计氏一下子站起来,冷笑道:「苏留鑫,你作梦呢,万家就要来收铺子了,哪里还会把妹子再送进你家门,再说了,就算他们肯送,我也坚决不会收!你别忘了,不管你纳什麽妾,都得我这个正头娘子来吃她们敬的茶!」 收铺子,万家动真格了?苏留鑫一惊,顿时有些六神无主,忽地想起万姨娘先前定下的计策,登时就起了休掉计氏,迎娶万氏的想法来。但他晓得计氏是个火爆脾气,这休妻的念头若是被她知晓,还不得趁着他伤重,把他打个鼻青脸肿?於是没有声张,只装作身上疼,叫计氏把苏远光叫来侍疾。 计氏以为他是要向苏远光打听万氏的事情,就没有动身,只坐在椅子上生气。 但她不去,苏远光自己却来了,只见他一头紮进房门,急吼吼地冲着苏留鑫道:「爹,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万家!」 「答应什麽?」苏留鑫不明所以,看看苏远光,又看看计氏。 苏远光这才晓得计氏并没有把万家求亲的事告诉苏留鑫,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以苏留鑫的心思,若是晓得了此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现在既然苏留鑫不知情,那自己劝服计氏就行了,他心里想着,嘴上便道:「太太,能否借一步说话?」 第四章 苏留鑫看出他有事瞒着自己,很不高兴,板着脸道:「你能有什麽事和太太说,还不赶紧倒盏茶来给我吃,再给我看看伤口好些了没,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头晃,也不晓得来看看你爹。」 苏远光觉得自己的终身大事要紧,哪肯理他,但此时,就听见苏静姗在外头叫计氏。 计氏连忙起身去了,苏远光只得暂时将万家说亲的事放下,转而去应付苏留鑫。 计氏出了门,见苏静姗站在厅堂里,面色有些焦急,不禁也急了,忙问:「囡囡,出了什麽事?」 苏静姗急急地道:「娘,刚才有人来跟我说,秦老鸨叫你明天中午准时到那卖馄饨鸡的摊子上去等她,说若是你不去的话,她就打上咱们家门来了!」 计氏闻言吓了一跳,她不怕人打上门来,却是担心秦老鸨的身分,她这一来,家里姑娘们的名声可就全坏了。 苏静姗见她如此,忙安慰她道:「娘,你也别急,我猜大概是咱们给她做的那批文胸和内裤出了问题,这也不是什麽大事,有问题咱们解决就是,若是她不讲道理,就把刘士衡这尊大佛抬出来压压她,反正我和刘士衡合夥做生意的事,全东亭大概都知道了。」 有刘士衡这棵大树靠着固然是好,但凡事都把他给抬出来总是不妥,因此计氏仍是愁容满面,恨不得现在就去青楼把秦老鸨叫出来问一问。 苏静姗心里其实也是着急,她担心此事若是处理不好会影响新店的生意,但一见计氏愁容满面,就只得先把心情掩起,安慰计氏。 她母女俩在这里说话,东屋里的父子俩也在说话,苏留鑫半靠在床上,苍白的脸上由於气愤,涨成不正常的潮红;而苏远光则一副「你爬不起来,能奈我何」的模样,但他的眼神却泄露出他此刻紧张又担忧的心情。 苏留鑫手抓着床沿,身子朝外倾向苏远光的方向,嘶哑着喉咙骂道:「孽子,那是生你养你的亲娘,你就不想她回来?」 苏远光梗着脖子道:「我什麽时候说过不想要她回来了?」 苏留鑫道:「那我刚才和你说休掉姗姐儿她娘,改娶你姨娘的时候,你怎麽支支吾吾的?」 「我……我……」苏远光知道,只要万氏回到苏家,她一定会张罗着为他迎娶万里行的小闺女万筱春,而只有她不回来,他才有一线希望。目前计氏尚未就此事表态,只要她反对和万家结亲,那这事就能遂意了,毕竟苏留鑫躺在床上起不来,好瞒得很。 苏留鑫见苏远光仍旧支支吾吾地不说一句完整的话,很是生气,无奈自己如今是个废人,连床都起不来,不然就直接取了笔墨把休书写了又如何?他这样想着想着,就把眼睛瞄向了床头的箱子,他在那箱子里放着一套文房四宝。他本想指使苏远光帮他把笔墨取来,但此时一见他的态度,就把这想法按下了,只说自己累了要歇息,把苏远光支出去了,心道,自己虽说还走不动,爬着去箱子那里总是成的。 苏远光哪晓得苏留鑫心里的弯弯绕绕,见他要自己出去,也就依言出去,不过他也没闲着,一出东屋门,就到东厢苏静姗房里找计氏。 此时计氏正与苏静姗猜测秦老鸨的目的,房门是关着的,苏远光在外拍了好几次门,才见苏静姗来开门。 苏静姗不耐烦地问他,「二哥不在爹跟前侍疾,到我这里来做什麽?」 苏远光很不满意她的态度,无奈有事求人,不得不低声下气,只得挤出了笑脸,问道:「三妹妹,太太可在这里?我有事要见太太。」 计氏在屋里听见这话,猜想他多半是为了万家求亲的事,便出声道:「我这里有事呢,你改日再来吧。」 改日?那谁知会发生什麽事情,苏远光可等不得,连忙把苏静姗一推,探进一个头,找到计氏的所在,佯装神秘地道:「太太,我有一桩大事要说给你听。」他生怕计氏不感兴趣,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是关於你的去留的!」 「关於我的去留?我要到哪里去?」计氏很是奇怪。 苏静姗被苏远光推了一下很不高兴,无奈计氏现出了感兴趣的模样来,便只能把苏远光让了进去。 苏远光进了门也不坐下,只示意苏静姗赶紧把门关上,然後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太太,你可晓得刚才爹把我叫去做什麽?」 「有事就说,少吊人胃口,我娘没那个耐心。」苏静姗不等计氏开口,就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道。 苏远光自恃有大秘密在手,毫不掩饰地狠狠瞪了她一眼,道:「爹就要把太太给休了,你还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我是你二哥!」 此话一出,别说苏静姗,连计氏都笑了,道:「你这话谁信,若你爹真要把我给休了,你只有高兴的,哪里又会想到来告诉我!」 苏远光心想,我若不是为了自己的亲事,还真不会来告诉你,我巴不得你赶紧被休,好让我亲娘回来主持家务。他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益发显得焦急,道:「太太,你别不信,爹说要把你给休了,再迎娶万氏进门呢。」 「你姨娘就要重新进苏家门了,你该高兴才是。」计氏挥着手打断了他的话,表现得十足不相信他。苏远光还要再说,她却道:「这两天万家只怕就要来收铺子了,你爹又在床上躺着,你还不赶紧去那两家店里看看,叫掌柜的加紧盘帐。」 苏远光暗自琢磨,既然计氏还惦记着万家来收铺子,想来是不打算答应他们的求亲,於是心里的担忧就去了多半,立时应下,出家门到铺子里去了。 计氏面对苏远光时表现得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沉甸甸的,怎麽也放不下,因此等他一走,就起身朝东屋去了,不过她没进门,而是站在窗户根下悄悄地朝里望。她踮着脚,探着头,就看见苏留鑫正趴在地上磨墨,面前还放着纸笔,看样子,是真打算写休书了。 自己跟了他一辈子,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计氏十分的不甘加十二分的气愤,直恨不得立时就冲进去,揪住他的领子问个明白,但又怕自己如此举动,会惹来苏静姗的笑话,因为她一向都认为苏留鑫这个爹既无用又无情,实在是不值得留恋的…… 计氏在窗前踌躇半晌,终究还是没走进门去,而是转身回了苏静姗房里,坐在桌前发呆。 苏静姗躲在门边望了好一阵,猜到个大概,走过去轻声问道:「娘,爹真在写休书?」 计氏轻轻一点头,没有作声。 苏静姗又问:「娘,那你打算怎麽办?」 经苏静姗这一问,计氏的气性才上来,咬牙切齿地道:「他既是已经拿定了主意要赶我走,难道我还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吗,等他把休书写好,我拿了就回乡下去,从此再不见他!」 「回乡下做什麽?」苏静姗听得计氏愿意离开苏留鑫,真是高兴,「娘你就跟着我过活,可不能丢下我不管。」 计氏刚才是被苏留鑫给气着了,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被休後能离开苏家,但苏静姗却是苏家女儿,是不可能跟着她走的,这下她可着急起来,忽地站起来,对苏静姗道:「现在还不是我被休的时候,若是依着你爹的打算,休掉我,然後迎娶万氏进门,那你的亲事怎麽办?还不得真由着他们把你给卖了?」 苏静姗一听这话,登时也觉得若苏留鑫真迎娶万氏进门,那万氏就是她的嫡母,到时亲爹和嫡母要卖她,谁能说一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