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龄村姑 卷三》


 第一章

    【第四十三章 谣言四起毁名声】


    孙贵夫妻赶过来，见到孙香蓬头乱发，衣衫凌乱，头上还结着血冰碴子的模样，孙婶立时就落下了泪\，「香儿呀，咋弄成这样？他这是要把你往死里打呀？」又连忙拉过王圆，「娃儿伤着没？唉，这样的人，跟他过着还有什麽意思？」


    「王圆没事，娘……」孙香虚弱的回应。


    孙贵拧紧眉，跑到孙香眼前背对她蹲下，「先背回家去处理一下伤，再说别的吧。」


    「哎，对，赶紧的，香儿头上还在往外冒血呢，赶紧找大夫看了再说，可千万别染上伤痉了。」孙婶应着，扶着孙香趴在孙贵的背上，领着王月、王圆往孙家屯去了。


    大妞姊弟目送孙家人离开，都没见影儿了，才各自拾起瓜子、大肠，向小坛镇的方向继续去了。


    凌乱的雪地终於恢复平静，不一会儿，却从田边树後钻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


    男的长得高瘦，皱眉道：「这丫头身手这麽厉害，咱们两个怕不是对手啊。」


    女的道：「我也没想到这丫头这麽厉害，该死的，那帮人的消息是怎麽打探的？这麽重要的资讯都没有查到，回去马上给我退钱！」


    男的左右张望，又道：「老板，我看咱们想来硬的这一招是不可能了。您看……」


    女的深吸一口气，冷笑，「哼，先回去吧。再想别的法子。」


    「嗯。」男的应了一声，与女的相伴，也往小坛镇的方向去了。


    这两人正是百姓酒楼的老板高美荣和百姓酒楼如今剩下的最後一个店小二，柴七。对於百姓酒楼，高美荣依然不甘心就这麽眼睁睁看它被杨花甫吞并，所以想要趁杨花甫忙於处理吞来的几家酒楼，无暇顾及大妞安全之时，到大妞家里硬逼她合作，或者说出配方也行。


    只是上次那两个大汉已经转而投奔了杨花甫，百姓酒楼的人基本走光了，只剩下柴七，高美荣只好与他一起来了。可刚刚见大妞制服王瑞祥的样子，她才发现，原来这丫头的身手这麽厉害，自己一个女的，还有柴七这个瘦弱的，若来硬的还不定谁吃亏呢。所以高美荣改了主意，想从别的地方下手。


    等高美荣和柴七渐渐走远了，树後才又钻出个人来，伸了伸腿，扭了扭腰，嘴里咕哝着，「这不是百姓酒楼的老板吗？找大妞有啥事咧？」


    这人正是米家大管家孙富田的老婆，王冬梅。刚刚她正要进镇去办事，老远就看见王家屯那个酒鬼跟疯了一样的朝这边冲过来，吓得她赶紧躲在树後，之後王瑞祥又是发疯，又是要打又是要乱来的，她都一直躲在这里没敢出来。


    开玩笑，孙香虽是自己屯里的娃，可她跟她生养的那两个小崽子是死是活跟自己有啥关系？她可不去蹚这浑水，省得白挨顿打。


    想到方才看到的事，王冬梅忍不住一拍手，「嘿嘿，大冬天的，天天到各家闲磕牙，还真是没啥话题可说了，这回可叫我逮着了。」还未出嫁的姑娘家，大冬天当着人家媳妇的面扒人家丈夫的衣服，还扒了个精光，这都不算，甚至想扒人家裤子，啧啧啧，这事要是传出去，足够几家的媳妇、婆娘们唠上几天的。


    在脑中整理完说词，王冬梅高兴的整了整头发和衣裳，回身往屯里走去。进镇的事情一会儿再说，现在逮到这麽一个大话题，她迫不及待要去与人分享。


    离开的大妞姊弟并不知田边的树後竟然藏了人，更不知高美荣一直都未打消对他们姊弟出手的念头，更更没想到的是，一个莫须有的谣言已经在孙家屯里传开了。


    姊弟两个进镇到达东来顺，总算遇到好几天不见的大忙人，杨花甫。


    杨花甫正忙着交代小二事情，打算等等就去东街头那家刚开的酒楼看看，抬头就见到大妞姊弟走来，忙笑了笑，「卫姑娘来了。」


    「嗯。」大妞望着杨花甫笑着调侃，「你最近忙得都见不到人影了。」


    「呵呵，几家酒楼都刚到我手上，得多费些心思。」杨花甫将大妞姊弟请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了，自己在另一头坐下，「我正好有事情要找你商量呢，你看，你那个高级客人的法子，我不但想在戏阁里施行，也想在酒楼里试试，让酒楼里的老顾客们享受一下优惠，这样也可以留得住新客人，尤其现在东来顺开了这麽多分号，若是没有个留客的法子，怕是不行。」


    「嗯，这是个不错的法子啊，杨老板不愧\是做生意的好手，我只说了一个，你就想到了这麽多。我觉得这个法子挺好，好像也用不着我再出什麽主意，所以你要商量的事情是什麽？」大妞挑挑眉，主意杨花甫已经想好了，还找自己商量什麽？


    杨花甫叹口气，「法子是好法子，可是问题出在小铁牌上。我开戏阁用这东西是因为那的客人消费高、赚得多，所以也不在乎小铁牌的成本。可是如果想对所有的酒楼客人推行这个法子，做小铁牌的成本就太高了，偏偏我又想不出其他别人仿造不出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大妞点点头，低头想了一会儿，道：「不如用竹片吧，这个东西便宜，你在竹片上随便做点东来顺的图案就行，但是竹片要编号，往外发的时候将编号记录在小册子上，这个小册子里面还要记录客人的详细资料。这样等客人来吃饭的时候，马上就可以查到名单，如果你怀疑他的竹片是假的，还可以与他核实资料。」


    「好主意！」杨花甫脸上浮起笑，不住的点头，「好好好，卫姑娘，你果然聪明。这竹片的主意我看行，一下子就省了一大笔的铁片钱，哈哈哈。」


    「呵呵，也就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而已。」大妞伸手挽了挽头发，杨花甫酒楼生意的好坏与自家姊弟能赚到的钱是成正比的，自己当然也希望酒楼能留下更多的客人。「杨老板才是真正的生意人，你的酒楼越做越大，越做越热门了。」


    「与那些生意大户比起来，还差得远哪。」杨花甫眯了眯眼，「今年年後有个三年一次的镇级峰会，每个镇选派一名富贾代表参加。我们镇虽然是无匪无盗，百姓安居乐业，基本没有什麽穷户，但能在各行业上独领一头的人物却是没有的。别的小镇的富贾要挑着人去，咱们小坛镇却是无人可去。这一次的镇级峰会，离现在还有两个月，我想试一试。」


    「峰会？」大妞眨眨眼，只知小坛镇百姓的生活也算普通，不富但也不穷，只是没想到竟然连一家冒尖户都没有。


    「对。」杨花甫点点头，「这次孙亭长的意思也是希望我去，但是以我现在的水准来看，程度还是差了一截，县里的审核不一定能过，所以我想在接下来的这两个月里拚一拚。若这次赶不上，下次就要再等三年了。」


    「这样的话……从刚收来的酒楼发展起来比较容易些，参加希望还是很大的。」


    「我也是这样想。」杨花甫满眼希望的望向门外，「参加峰会，不但能与别的商户交流，而且以後极有希望合作，这也是我多年以来的梦想。卫姑娘，这次多亏你了，若我能参加峰会，先要谢的，就是你。」


    大妞有些受宠若惊地说：「哪里哪里，我不过是卖卖大肠，卖卖瓜子罢了。」


    「呵呵……」杨花甫意味不明的低头笑了笑，挥挥手，「罢了，不讲这些。卫姑娘怕是还要忙其他的吧？快去忙吧。」


    「嗯，杨老板也赶紧忙去吧。」说完，大妞与有根接过小二递过来的布袋和回单，转身出了东来顺，再去市场买了点大肠，便相伴着回屯里了。

 第二章

    这时候已经巳时正，来时小道上深深堆着的雪已经被踏得乱七八糟了，走起来也不再那麽费力。姊弟两个进了屯里，一直往南走了一段，又拐弯朝西走去，正好遇上要出门的卫大庄一家子。


    卫大庄一家子都在，而且都穿了新衣，还好好打扮一番，特别是卫淑美，今儿穿了一件蓝粗布碎花的棉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涂了一点胭脂，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得娇俏动人。


    「哟，打了祖宗脸的回来了。」高玉娇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


    大妞不明所以，只是挑了眉，「什麽意思？」


    「哼，还有脸说。」卫淑美嫌恶的把脸扭到一边，表示不屑与大妞对话。


    「哈，你自己干的好事儿自己心里有数。」高玉娇也不解释，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大妞一遍，满眼的嫌恶，转身对一家人道：「今儿可是个喜庆的日子，别沾了她的晦气，咱们赶紧走吧。」


    「好。」几人应着声，相伴着往大妞来时的路而去，个个都给大妞留下一个「哼」字，就连平时温文的卫有财都转过头来，用失望的眼神瞧她。


    大妞莫名其妙的耸耸肩，也没追问是什麽事，与有根结伴回家了。


    因为下大雪又恰逢月中，所以孙大仓得了一天的假，回孙家来了。孙大满也有一天的假，但得与孙大仓轮休，明天才能回。


    孙大仓半个多月没回家，这一天早早起了就往家赶，未到辰时正就到家了，在经过大妞家门口时见门上落着锁，想是进镇了，於是往前进了自家院子。


    知道今天要放假，孙大仓昨天下午顶着大雪将整个小镇逛了个遍，买了一些东西回来，一进院儿，就吆喝道：「爹，娘，我回来了。给奶奶带了一点蛋糕，镇上就是好东西多，这蛋糕软着，又香又甜！」


    谁知吆喝半天却没有人应声，只嫂嫂从东厢那里探出头来瞧了他一眼，又缩回去了。


    大冬天的，又是大清早，爹娘不可能出门。孙大仓心里咯噔一声，脚下快步朝堂屋里走去。这气氛太熟悉，想到最近自己跟大哥都不在家，那醉货发疯的可能性太大，孙大仓顺手将拎着的东西往灶台上一扔，掀起侧屋的帘子就进去了。


    屋里孙香正躺在床上，额头缠了纱布，由一个老大夫把着脉，爹和娘都担心的站在一旁，孙大仓立时拧紧了眉，啥也没说，上前安静的等着。


    过了半晌，老大夫才收手，拿起垫在底下的脉枕，很是严肃的道：「从脉象上来看，倒是稳定，没什麽大碍，就只是头上的伤受了冻，怕会染伤痉，这几日要好生照料着。另外，她的身子太虚了，要多补一补。」


    「好，好。」孙贵应着声，与老大夫一块出了侧屋，去堂屋付诊费了。


    孙婶则小心的摸了摸孙香的额头，低声的念叨，「香儿呀，做什麽要这麽折腾？离吧，这回娘不叫你再回去的。」


    孙大仓上前小心的道：「娘，怎麽回事？」


    孙婶竖起食指放在嘴上嘘了声，才道：「小声些，别叫你奶奶听到，又得担心。唉，还能是咋回事，你那个大姊夫，又喝了个烂醉。」


    「我就寻思着跑不出是他做的事！」孙大仓捏着拳头低吼，咬牙切齿地道：「真想揍爆了那货的脑袋，真不知姊是怎麽想的，还跟他过着有什麽意思？我打他姊还不让我打，等到他动手，又被往死里打。」


    「唉，这要不是叫大妞遇上，指不定要打成什麽样子呢。」孙婶心疼的抚着孙香的额头，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孙香变成现在这样，彷佛在她心上狠狠剜了一块肉。


    「叫淑慧救下的？她应该是进镇送东西的，也幸亏遇上她了。对了，王月、王圆呢？」孙大仓在屋里来回瞧了瞧，没见两个小娃的影子，有些担心起来。


    「在你奶奶那屋呢，两个小东西嘴甜，哄得老人家高兴着呢。」孙婶叹着气，「你奶奶最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你姊又老这样，你又至今还未娶妻。唉……」


    「我的事娘就别操心了，我自有分寸。何况砖窑刚弄妥，我想等稳定下来再说。」孙大仓说着，转过身掀起门帘，「娘，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孙婶忙叫住孙大仓，「你要去揍你姊夫吗？没用的，别去费那个工夫。再说，你揍了他，回头他还是狠劲儿的打你姊，别去啦。」


    孙大仓捏紧拳头，「要是不揍他，他更不怕，指不定要怎麽折腾呢。」


    「大仓……」这时孙香醒过来，虚弱的道：「别去了……」


    「姊！」孙大仓皱着眉，「也不是我说你，你老是这麽让着、忍着，我想去揍他的时候你又拦，这样有什麽用？这麽多年了，你还没明白过来吗，他就是这样的人，改不了，酒也是戒不掉的，你这样跟他过着有什麽意思？我倒无所谓，只是娘跟爹老是替你担心，王月、王圆两个也从小担惊受怕的，何苦呢？」


    「不……」孙香摇摇头，缓慢的眨了眨眼，空洞的盯着屋顶，「离吧。」


    「啊？」听孙香这麽说，孙大仓与孙婶和送走了老大夫刚进屋的孙贵同时怔住了，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毕竟劝了好几年她都不肯离，现在竟然主动肯了。


    「你想好啦？」孙婶怕孙香是被他们几人逼的。


    「嗯。」孙香点点头，「为着王月、王圆也得离，再继续下去，我怕他们两个在他手底下活不过去。离吧……」


    孙大仓点点头，「成！这事我帮你办，王瑞祥那儿不用担心，他不敢不同意。」


    「唉，香儿受苦了，早就该离了啊。」孙婶抱住孙香，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


    孙大仓见姊姊没什麽事，便退了出来，到灶台上拾起从镇子买回来的东西，去了另一间侧屋，就见里面王月、王圆正在哄孙老太太高兴。


    「奶奶，给你买的蛋糕，香软着呢，好吃极了！」孙大仓说着，递了一块儿放在孙老太太手里。


    孙老太太见自己的孙子回来了，喜爱的摸了又摸，又把蛋糕仔细的放在手里，舍不得吃，「好、好，我孙儿给我买吃的了，好、好。」


    孙大仓又拿出两块糖块，「王月、王圆，蛋糕是给你们曾姥姥吃的，喏，我给你们带了这个。」


    「谢谢小舅！」两个孩子欢喜的接过糖块，吃又舍不得吃，拿着又怕化了，仔细的放在布袋里面，又怕弄丢了。


    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几时吃过糖块、蛋糕之类的东西，孙香等於是一个人养着三个人，家里的条件可想而知，没饿死就算是万幸了。


    孙大仓爱怜的摸了摸两个瘦弱的娃，「这次就住在姥姥家，别回了。等我下回回来，给你们捎些肉，叫你们姥姥卤给你们吃。」


    「好耶好耶！」两个孩子欢喜得又蹦又跳，逗得孙老太太也呵呵直笑。


    「呵呵，乖。」孙大仓笑着摸摸王月的头，转身出了屋子，眼里却有些湿润了。这两个可怜的娃，有着怎样一个父亲啊，而且过些日子就要变作没有爹的娃了，唉……


    他叹口气，又拿出给爹买的旱烟杆，给娘买的新顶针，才进院子做活儿去了。


    直到快要近午，大妞姊弟从镇上回来，孙大仓才去了大妞家，把给大妞挑的花布头巾和留给有根的一块糖块送去了。


    「大仓哥你回来啦？」大妞见到半个月未见的大仓很是欣喜，半个月未见，他长得更结实了，「这花布头巾真好看。」


    「嘿嘿，糖块真甜。」有根舔了一下糖块，又小心的收了起来。

 第三章

    「那个……」孙大仓伸手挠了挠头，「今儿可多亏你了，不然，我大姊还不知要遭什麽罪。那个该死的人，这几天大姊就要与他和离！」


    两人正说着话，不料孙永武的媳妇柳美芸从坡下跑上来，气喘吁吁的道：「大妞啊，不好了！呼……呼……哎哟，你还有心在这聊天 」


    「怎麽了，美芸婶子？」


    柳美芸跺着脚，「也不知是哪张缺德的嘴传出来的谣言，现在都传开啦，说你当着孙香的面扒她丈夫的衣服，扒光上身还想扒人家裤子，要不是叫人家跑了，指不定要出啥事呢！说你伤风败俗，是个不要脸的风骚女人！」


    「什麽 」还未等大妞说什麽，孙大仓已经低声吼起来，「这是谁说的？不想要那张贱嘴皮子了？怎麽这麽缺德呢！」


    「我看，准是孙富田家的婆娘！她现在还到处跑着跟人乱说呢，大妞，你得赶紧阻止她，要不，这要是在屯里传开了可怎麽办 」柳美芸急得鼻尖冒细汗，看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孙大仓与柳美芸都急得不得了，大妞却淡淡的挥挥手，「她说的是事实，就叫她说去吧。我今儿就是扒了王瑞祥的衣服，把他扔在雪地里治他来着，要不他还要发疯打孙香姊呢。谣言止於智者，有点脑子的人会知道我那是在治他，那些闹不清状况的人，知不知道真相就无所谓了。」


    柳美芸却一拍大腿，「哎哟，你这丫头咋就想不明白呢？这话要是传进媒婆耳朵里，就没人肯给你说媒了呀！」


    「美芸婶子，我本也不想叫媒婆说媒来着。」大妞诚恳的握起柳美芸的手，「我跟有根都还小，嫁人的事不急。婶子特地跑来跟我说一声，对我们姊弟真是好。」


    「欸。」柳美芸挥挥手，「啥好不好的，客气啥？咱们家的孙田不也天天搁你家养着吗，等那小子长大，绝不能忘了你的好！」


    「呵，孙田那孩子，可讨人喜欢了。」大妞笑笑。孙田这小子今儿一天没来，她倒有些想得慌了。


    「不成。」孙大仓拧着眉，想了半天才发话，「得去找王冬梅，不能叫她再给你这麽乱传，你一个还未嫁的姑娘家，哪能叫她这样胡说？我去找我姊！」孙大仓说着，转身回了自家院子。


    【第四十四章 夜黑风高逃出屯】


    「有根，糖块好吃吗？」送走柳美芸，大妞与有根一块回了院子。


    「好吃，好吃！」有根用力点头，一边又小心的舔了一下糖块。


    大妞进屋後没再说什麽，一边收拾灶台，一边在想刚才柳美芸说的话—— 怪不得早先遇见卫大庄一家子的时候全家人都在，而且还穿戴整齐，原来是要去认亲，而且卫淑美竟真的要与卫春花大伯家的儿子成亲了？


    按照风俗，男女双方经媒婆说合之後，若都愿意，就要先认亲，那等於是两家都定下了这事，接下来就可以订亲，然後只等女方及笄，就可以成亲了。


    卫淑美比大妞小两岁，却已经订了亲事，大妞这儿却连媒婆都不上门了。大妞觉得没什麽，有根却有些心急，一边咕哝着，一边将糖块放好，紧接着就出门去了。他挂心着孙香姊会给个什麽说法，要是任由姊姊的谣言这麽在屯里传开了，以後他姊可就要成老姑娘，没人要了。


    大妞也没问有根去做什麽，还在想着柳美芸说的那些话。卫淑美家认亲是一件事，另一件更重要的，柳美芸小声的告诉她—— 这几日孙永武已经托好水韵镇的远亲，只等把孙田送出去，就可以去那儿暂住一段时间，直到年後开春祭祀完毕再回来。


    最近孙永武与孙田都很老实，也无动作，所以屯里的看守也松得很，孙永武家基本已经决定这几晚要有所行动，趁半夜无人，悄悄把孙田送出屯，之後事情就好办了，水韵镇离小坛镇很远，就算李字国与米绍元想找，也找不到人。


    知道孙田要去水韵镇，大妞心里当然高兴，能躲过祭祀就等於捡回一条命，这小家伙虎头虎脑的很讨人喜欢，她也希望他能安然顺利的逃出孙家屯，去到水韵镇。但是想到孙田要去水韵镇待个小半年，大妞心里又有些难受了，这小家伙在家里与自己姊弟相处近两个月，一块吃饭一块练体能，做活儿的时候小家伙也从来都是抢着帮手，叫人喜欢得不行，这下子要分开那麽长时间，她竟一时有些舍不得。


    要是孙田这几日就要走的话，为了不引起怀疑，明儿肯定要照常来的，要不明天给他做点好的吧？他在这儿也吃不了几天饭了。


    大妞独自在家一边想着，一边继续收拾，此时孙大仓与有根一起从院外进来了。


    孙大仓看着她道：「淑慧，这事你放心好了，我都跟我姊讲了。等办好与王瑞祥和离的事情，就找屯长说，澄清一下这事。唉，你也别怪我姊，她家里那一烂摊子事，整到现在才整明白，心里也不好过，能拖几天就拖几天吧，要不这几天我请假在家，谁敢来惹事，我顶着。」


    「没事的，大仓哥。」听孙香终於要和离，终於要脱离魔掌了，大妞很高兴。再说，她也确实不在乎什麽名声之类的，清者自清，如果一个人能信这种谣言，说明这个人没什麽智慧可言，那这种人怎麽看自己，又有什麽关系？


    「我就知道你最通情达理。」孙大仓高兴的咧嘴笑起来，一口牙齿还是那麽洁白整齐，他憨笑着道：「那，没事我就先走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还得去窑里看看，也不知柳家父女过得怎麽样，砖窑怎麽样了？」


    「嗯，雪厚，你慢走啊。」说着，大妞将孙大仓送出门。


    「行啦，快回吧，外面很冷的。」孙大仓挥挥手，踩着坡下厚厚的雪，「咯吱咯吱」的往坡後的窑场走去。


    当天下午，孙大仓就进镇把孙大满叫回来，兄弟两个一起去找了王瑞祥。王瑞祥这时候已经酒醒了，对着两人又是跪又是求，但是孙大仓、孙大满硬是没心软，又怕姊姊见了这货的可怜样再心软，便直接拖他去周秀才那里，托周秀才帮忙写了和离书。


    「我问你，王月跟王圆，你养得起吗？」孙大仓沉着一双眼睛，问一脸委顿的王瑞祥。


    王瑞祥可怜巴巴的抹了抹泪\，「都和离了，连老婆都没有了，你连个娃儿都不给我留吗？」


    「我问你，你养得起吗？」


    「我砸锅卖铁，不吃不喝也得养起了。都是我的孩子，王月与王圆，她一个也带不走。」王瑞祥很是坚定的道。


    孙大仓点点头，「要是你喝酒再打人怎麽办？」


    「我的娃，我爱打就打，谁敢有意见？我跟孙香和离了，她就与这两个娃娃没关系，她只要能狠得下心来和离，那她就别想再见到娃娃！就算我打死他们，谁也管不着！」王瑞祥也打定主意，想要用孩子牵制住孙香。


    「怎麽，你还想留住两个娃娃继续祸害就是了？」孙大满捏捏拳头。


    「我的娃，我当然要留下。孙香要是狠得下心，她就离！」王瑞祥望着孙大仓，「你又想动拳头？你动拳头也没用，这事只要我不松口，娃儿就走不了！」


    「很好。」孙大仓点点头，活动了一下手腕，「你是不怕揍的，我知道。不过今早可是叫淑慧找到一个治你的好法子，我还没试过呢，现在正好试一下，看看奏效不？」说着，就要上去扒王瑞祥的衣服。

 第四章

    这时候太阳高照，雪已经开始慢慢的融化起来，正是最冷的时候，若是再进雪水里打一趟滚儿，王瑞祥想想都打哆嗦，可他又确实打不过孙家兄弟，咬咬牙，暗恨大妞想出这麽个损招，自己还真是招架不住，只好点头同意了，「成！要离也成，王月、王圆都归她也成，可我不能什麽都没落下吧？这麽着吧，给我十两银子，什麽事都好说。」


    「什麽 好好好，成，我给你十两！」孙大满听说姊姊要和离了，很是高兴的请了半天假，跟弟弟一起回来操办这事情，哪知王瑞祥胡搅蛮缠，很是气人，瞪了瞪眼，上手就挥出一拳。「一两！」又挥出一拳，口中边说着，「二两！」


    王瑞祥吃了两拳才变得老实些，抱着胳膊，「那，离也离了，娃儿也都归你们，我总不能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吧？」


    孙大仓吸了一口气，「给你一两银子。不过现在没有，年後窑里开始做活儿了，再给你。」


    「成。」王瑞祥一听有银子可拿，顿时笑弯了眼睛，他倒不担心孙大仓事後不给他，小舅子别的不敢说，说话算话这一点，那连他也是服的。


    说服王瑞祥，孙大满找来王家屯的屯长，孙大仓则去找了孙家屯的屯长，两位屯长坐在堂屋的两个正位上公证，王瑞祥与孙香颤着手签了字，按了手印，两人就算和离了，以後什麽瓜葛也没有。


    经过王瑞祥同意，两个娃娃也归了孙香，一切手续办妥当，王瑞祥就可以滚蛋了，孙家人没有待见他的，他也有自知之明，便主动离开孙家。


    在王瑞祥心里，这孙家人个个都是些不讲理的主，孙家兄弟也就罢了，就连娶进门的那个疯媳妇也老冲着自己发疯，他哪敢在孙家多待？


    女儿终於和离了，孙婶扶着孙香进里屋休息，孙贵则带着两个儿子好生伺候两个屯长在自家里吃了顿晚饭，才将两人送走。


    送走两个屯长，孙大仓、孙大满两人又去把西厢房以前孙二妞住的那间屋子收拾一下，准备大姊的伤一好，就和两个娃娃搬进来。大姊手脚勤快，做活儿麻利实在，再加上家里人的帮衬，也就拉扯得起这两个娃娃了，哪愁过不上好日子？


    到了晚上，大妞也过来关心一下白日里的情况，听说和离手续已经办成，孙香如今已经是自由身，屯长也帮自己澄清了，大妞高兴得很，在孙家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回了自己家。


    一场大雪，经过这一天的晒融，才堪堪化了三分之一，厚雪依然包裹着整个世界。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银亮的积雪反射着点点月光，十分柔和平静。


    在整个屯都陷入沉睡之际，孙永武家展开了行动。既然决定要送孙田出去，那晚动不如早动，为了防止再生变数，孙永武决定今晚趁着夜深人静送孙田出去。


    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当，水韵镇的远亲这时候已经在小坛镇镇口那里等着，就等把孙田送到镇上，他们就连夜起程，赶往水韵镇，待到天亮，有人发现孙田不见时，小东西已经安全送到水韵镇，谁也找不到了。


    而孙永武这头，因怕人多再出啥大动静惊起睡梦中的乡亲们，所以决定只要他一人去送孙田就可以。小孙田现在跟大妞练把式练得身形很轻快，两人一路快跑到镇上，只需一刻多钟，只要这期间不出事，孙田就安全了。


    深夜，整个孙家屯各家早就灭了灯，陷入一片安静的黑暗，只有雪花反射的点点月光堪堪照亮着路面。


    孙永武已经带孙田出门了，孙永文夫妻与孙永武的老婆柳美芸的屋里黑着灯，但人却醒着，各自焦急的在炕下来回的踱步，心焦的盘算时间，若不出差错，孙永武半个时辰之内就能赶回来，若是没回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半个时辰已然过去了，外面却没有孙永武的影子，孙永文的老婆李碧莲耐不住急，摸黑出门进了孙永武家院子，轻声安慰柳美芸几句，陪她一块儿等孙永武回来。又过了近一刻钟，却依然没有消息，李碧莲急得直冒汗，却怕影响了柳美芸，硬是没吭\声儿。柳美芸其实也急得脸上冒细汗，眼巴巴的望着窗外，可就是不见人影。


    这时连孙永文也急了，时间确实太长了，肯定出了什麽状况。他把两个跛腿小儿留在家中，也出门过来，与两个女人一商议，由李碧莲扶着已有四个多月身孕的柳美芸，三人借着淡淡的月光，顺着进镇的小路寻过去。


    却说早些时候，孙永武带着小孙田，两人在棉袄外面套了一层白色的外挂，在洁白的雪地里，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他们两个来。


    两人出了门，外面一片寂静，孙永武很俐落的带着孙田径直朝进镇的小道而去，一路上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两人的动作也轻，甚至连各家的看门狗也没惊起，不一会就顺利的摸到了屯子口。


    出了孙家屯的屯子口，两人就算成功\了一半，只要再一口气跑到小坛镇上就安全了。孙永武心里冷冷的想，孙田可是他的心头肉，哪能这麽轻易就去送死？孙富田想要阴自己？那还早着呢。


    两人刚摸到屯子口，田边的树後却忽地冒出许\多火把来，把银白色的雪地照着通红通亮，火把中间站着一脸阴沉的米绍元和李字国，旁边站了一圈孙家姓以外的旁姓後生，还有一脸阴笑的孙富田。


    孙永武的眼角猛抽，暗呼不妙，心思急转，知道是孙富田搞的鬼，他定是又偷听到什麽，跑去告密，但现在没空找他算帐，眼前要应对的是米地主和屯长，这事要是交代不过去，恐怕剩下的日子，孙田就要跟着屯长或是米地主一块儿过了，一直待到祭祀时再绑去送死。


    「永武啊，你这是做啥？要送孙田出屯啊？」李字国不疾不徐的开口。


    孙永武不作声，手里护着孙田，盘算着能不能硬冲出去，别的先不管，只要能把孙田送出去了，剩下的烂摊子，他就能扛得起。


    「呵呵，今儿可来了十几个後生，你是冲不出去的。」米绍元在一旁阴恻恻的冷笑，「就算这时候冲出去，在进镇的小路上还埋伏着一票後生，你能冲得过去吗？孙永武，你还是老老实实交出你儿子吧。」


    孙永武狠狠的咬着牙，「好，既然叫你们逮到，我不如明说了吧，只要有我孙永武在，我就不能眼睁睁见着我家孙田去送死！谁敢硬来，我就跟他拚命！」


    米绍元冷笑一声，「你以为咱们就想叫孙田去吗？可是他若不去，来年屯里的收成不好，要饿死多少人？以前祭祀用别家的娃娃，保得田里收成好，你们跟着沾光又看热闹，现在轮到你贡献了，你却这样，你对得起屯里那些送出自家娃娃的乡亲们吗？」


    孙永武深吸了一口气，「我一直都反对屯里祭祀这事的，拿小娃娃的生命去做赌注，收成好不好是一回事，那些送出娃娃的人家该怎麽生活下去？」


    「哼，你少废话了，既然屯里老人决定用你家孙田，你就别再多做挣扎。现在你想把孙田送出屯，已惹怒了全屯乡亲们，孙田以後不能再跟着你，暂时交由我来看管，等过了祭祀，你再去野林里面领吧。」李字国阴着脸，上前想要扯孙田。


    孙永武拉着孙田往後一退，道：「屯长，你还是靠後些，我怕伤了你。我说了，只要有我孙永武在，谁也别想碰孙田！」


    「你！」李字国气结，却又没什麽法子。在孙家屯，孙永武那是人人皆知的壮实汉子，一把力气如牛，个性果断乾脆，若是他认定的事，谁也改不了，谁也不敢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