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龄村姑 卷四》 第一章 【第六十五章 身分不明的敌人】 赵四海把方子然拎在手里,像是戏耍般的举拳朝他腹部打了一拳,嘴唇动着不知在说些什麽,有根舞着尖竹冲上去,被他一脚踢开了。 见了这个场景,大妞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血气一下子涌了上来,拔腿就往坡下跑,一边暗暗寻思着方子铮这个时候怎麽不在,一边高声喝道:「停手!你要做什麽!」 听见大妞的喝声,赵四海才抬头朝这边望来,见是大妞,嘴角讥讽的扬起,一把把方子然扔在一边,朝大妞抬了抬下巴,像是在看待一个来送死的人一样,缓缓的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这是来讨债的。哼,不叫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你们不知道赵村里还有个赵四海!」 「孙田!」大妞跑到坡下,先抱起晕厥在地上的孙田,轻轻的摇了摇,孙田才微微张开眼,见是大妞,顿时面露愧疚,深深的垂下睫毛。 「慧师父……」他轻喊了句,又抬起头恶狠狠的望向赵四海,对大妞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慧师父,我刚刚是不小心中了他的招,被他打晕了,这回,我定叫你瞧瞧我跟你学了这麽长时间的把式,不是白学的。」 「姊!」有根和方子然也从地上站起来,大妞一回来,他们的气势顿时涨了起来。 「孙田你别先动了。有根,子然,你们扶他去一旁待着。」大妞叫有根和方子然把孙田扶到一旁,才静下心来望向赵四海。 这一安静,大妞才听见了院子里的打斗声,回头往坡上一望,透过敞开的大门,看见院子里方子铮正被四五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後生围住,各人手里还拿着棍棒,正打得不可开交。 大妞沉下脸,院子里的情景彻底惹怒了她,就算是卫大庄上门偷玉米,就算是赵二郎半道拦下他们姊弟想行不轨之事,就算是高美荣想绑架了有根威胁她交出五香瓜子的配方,她都从来没有这麽愤怒过。没有再开口,大妞缓缓的撸了撸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眼神里的怒火渐渐被冷静所替代。 「哈哈,我瞧着你们这里面,也就方子铮能打些,毕竟以前是混这条道上的,没两下子也对不住这名号。只是我估摸着,院子里的那几个,他现在也吃不消了吧?就你也想来试试?我……噗—— 」 赵四海正在得意洋洋的说着,大妞已经蓦的动了,如同射出的弹簧,嗖的一下就冲到了他身前,右手握拳借着冲力狠狠一拳捣在赵四海腹上,把他下面的话都打回了肚子里。 赵四海没想到大妞动作竟这麽俐落,而且力气也这麽大,结结实实的吃了一个大亏,随即反应过来,伸手挡住了大妞又挥来的拳头,同时倚仗着人高马大腿也长,伸腿往大妞身上踹过去,大妞离他这麽近,而他腿又长,她想退开是不可能的,赵四海咬定了大妞躲不开,这一脚更是使足了力气。 大妞一拳得手,紧接着又挥出第二拳,却被赵四海挡住了,他的块头在这儿,力气也大得很,震得大妞手生痛,她迅速收回手,已经注意到赵四海要出脚踹她,心里暗笑着翻身侧过,闪到赵四海狠狠踹出还未收得住势的腿边,借势托着他的小腿往上狠狠一抬,「咕咚」一声,赵四海的大块头结实的摔倒在了地上。 赵四海的身子还在半空的时候大妞就收回了手,一边高高的跃起,一边曲起右肘,待赵四海重重的摔在地上,还不等他喘口气,大妞的右肘随即而到,狠狠的捣在他胸口上,只听「喀嚓」一声,怕是断了肋骨。 「啊—— 」赵四海痛呼一声,脸色瞬间变白,捂着胸口躺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了,「喀嚓」的一声他也听见了,自知怕是断了骨头,不敢再动,只是扫向大妞的眼神里带着些惊异,惊异她身手竟这麽厉害,更惊异一个姑娘家下手竟这麽狠,一上来就打断了他的肋骨,同时心里还存着侥幸,那院子里还有五个手下呢,难道还收拾不了这一个娘儿们? 「你别得意,我……」赵四海话未说完,方子铮已经站在了院门口,他身上染着些血迹,右手攥着一根打农具剩下来的硬树枝,脸上从右耳边到嘴唇斜着一道鲜红的血。 他把木棍扔在地上,往旁边呸了一口,道:「你什麽你,才五个人你以为就能解决得了我?你太小看我方子铮了。」说着,对着大妞笑道:「慧师父,我可算是找到人试了试身手了,果然厉害啊,哪,我可没受伤,这都是他们的血。」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摸了一把脸,脸上的血被抹得一道一道的,露出下面完好的皮肉。 「啊!」见方子铮出来了,赵四海的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这回完了,踩着硬钉子了,谁能想到这几个看上去不顶用的小娃娃这麽厉害,自己没摸清底细就急着跑来,真是吃了大亏。随即心里又生出些怨气,那人既然叫自己来整这家子,就不可能不知道这家的底细,却没有提前跟自己说一声,这不是存心坑自己不知就里嘛! 这赵四海虽然是个混混,蛮不讲理、行事不定那也是正常的,可就因为没诈到钱下午又特意跑来打人,做这种浪费时间却讨不到钱的事就显得有些蹊跷了。大妞正疑惑的寻思着自己以前是不是得罪了这赵四海,他今儿随意找个藉口,就为来寻事的。一抬眼见到赵四海心有不甘又带着些怨气的眼神,心里登时都明白了。 伸手进怀里掏出短匕,拔开孙大仓送的匕鞘,锋利的短匕在太阳底下反射着冷光。大妞瞧着手里的短匕,不咸不淡的道:「说吧,谁派你来的,对我家有什麽仇,有什麽恨,以至於要雇你们上门来这样闹事。」 说话的同时,大妞心里已经大约有数了,与自家不和的,跑不出卫大庄和孙富田这两家子,可这两家现在都是没钱的,再说也没仇恨到这种地步。若说对自己不满、手里有钱心又狠的,大妞第一个想到了李静莲,理由只有一个,杨花甫来自己家的时候,她特意来监视了。 赵四海脸上的横肉跳动,却不卑不亢,不愧是道上出来混的。「我不会跟你说的。」 这时候,方子铮和有根、孙田、方子然几个也围了上来,有根手里还紧紧的握着那根尖竹,几人并未想到这麽多,大妞一问话,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有预谋的。 「呵,那麽说,就是有了?也就是说,今儿什麽衣服上溅水,什麽赔不赔钱的,都是些由头,目的就只有一个,想要把咱们姊弟好好的教训一顿,是不是?」不用赵四海回答,大妞已经了然的点点头,「好吧,我也知道你定是与那人许下了诺,不会供她的名字出来。那这样吧,我说一个人名儿,你只需摇头或是点头,这样也不算是你把那人的名字说了出来,行不?」 赵四海只是盯着大妞,不作声。 大妞吸了一口气,拍打着手里的短匕,与几个小的一起紧盯着赵四海,轻轻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李、静、莲?」 赵四海原本紧绷着身上的肌肉,很是紧张的望着大妞,一听到这个名字却呼了一口气,乾脆的摇摇头。 「不是?」大妞讶然的挑眉,竟然不是李静莲?她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赵四海在骗人,她抬头望了望坡上。 方子铮已经了解的从地上捡起木棍,进院子去了,院里登时响起了惨嚎,过了一会儿,他从里面出来,喊道:「不是。」 第二章 「不是?」大妞转头望向地上的赵四海,俯身蹲在他身边,把短匕顶在他的脸上,「真不是李静莲?」 「不是。」 「那是谁?她明知我家不是好惹的,偏叫你来往上硬撞,这明摆着是坑你,你没必要再替她守口如瓶,说吧,是谁?」 赵四海却很是硬气的扭过头去,「我不会说的,反正不是那个什麽莲。」 大妞皱了皱眉,这般看来应该真的不是李静莲了。可是除了李静莲还会是谁?谁家对自家有这麽大的仇怨,还要雇了赵村的混混跑到门上来闹事?而且重要的是,这家还是个有钱的。 想到这,大妞又回身望向赵四海,「那麽我问你,你只需摇头或是点头就行。你最好乖乖的回答,你也知道你的肋骨断了,若拖的时间长了,怕是不好治。」 「嗯,嗯。」赵四海忙点点头。 大妞沉思了一会儿,道:「他家应是有钱的吧?」 赵四海点点头。 「是女的?」 摇头。 「那麽,雇你的时候,有没有说是因为什麽而瞧咱们家不顺眼的?」 又摇头。 看来这人还是很谨慎的,基本上这个赵四海除了知道那人是谁,怕是别的也就不知道了。大妞沉着脸,收起短匕回了坡上,进了院子里对着地上几个正各自抱着伤处打滚的道:「一炷香的时间赶紧把院子给我收拾整齐了,然後就拖着你们老大去看大夫吧。」 那几个赵四海的手下自是一瘸一拐的开始打扫院子,大妞带着几个小的进了堂屋,用木盆去溪下打了水,叫几人各自洗了脸上的血,又拿酱油给伤处抹了抹。 几人倒是没受什麽伤,方子铮身上只有一处淤青,有根被踹了一脚,也没大碍,孙田也没事,只是方子然被打得有些重,身上挨了两拳,脸上挨了一耳光,腮帮子都肿了。 本来下午是要去把剩下的地翻完,可见几人这副样子,大妞也不忍心,只叫了方子铮和有根两个,拿着锄头到南面自家的两亩麦地里锄草去了,把伤得重的方子然和孙田留在家里。翻地的事就明儿再说吧,反正找到了刘老疤,他明儿就可以去砖窑帮忙,只是今天的事真叫人闹心。 在暗中雇人上门来闹事,这事情想想就可怕,可是偏偏又不知这人是谁。除了李静莲,大妞实在想不出别的,对方还要是个有钱的男人,还与自家结怨了。最叫人闹心的是,这回没叫他得逞,下回定还会再寻别的法子来找姊弟两个的麻烦,防不胜防的,很是心烦。 把麦地匆匆的锄了锄草,又从溪里引水浇了,做完这些时已经下午申正了。大妞与方子铮和有根收拾了农具回家,孙田与方子然两个已经活蹦乱跳的在沙袋群里练习了。 「你们没事就在这乱动啦?」大妞进门一边放农具一边道。 方子然肿着个腮帮子,还在咧着嘴笑,「嘿嘿,慧师父我不痛的。不过,要是给块糖吃就更好了。」 「呵呵,你呀。」大妞进屋洗了手,进里屋把糖块拿出来,每人分了一块,叮嘱他们吃完糖块就歇一歇,别再做活也别再练习了。她则出门下了坡,去了一趟刘老疤暂住的院子。 刘老疤正在家里收拾不知从哪捡来的野菇,大妞把明儿去砖窑找孙大仓的事情跟他说了,喜得他差点没从地上蹦起来,搓着手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大妞叮嘱他明儿要注意的事情,刚要走,又想起什麽,回身问道:「刘叔,今儿的那个赵四海以前是在你手下的,你应该很熟识吧?」 「嗯,他家几家几口、每口几斤几两我都清楚,院子里养了几只鸡几只鸭都晓得,你有啥事?是不是他又去找你麻烦了?」刘老疤拍着胸口,「他敢来找你麻烦你就尽管来找我,刘叔收拾他去。」 「那倒也不是。」大妞未提午後的事情,只是想向刘老疤打听一下,或许能探听出点关於指使赵四海的那个人的些许消息,「他有什麽熟识的有钱人吗?或者这麽说,因为赵四海专做那种欺负弱小的事,可能有人愿意常雇他帮忙做点事,你认不认识那些人?」 「哦,这麽回事啊。」刘老疤拉着长音沉思着,「有倒是有,叫我好好想一想啊。」 「嗳。」大妞点点头,庆幸自己多亏有多嘴问这一句,兴许就能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刘老疤想了半天,道:「是有这麽一个人,他总在外面有风流债,爱叫赵小子去帮他清理烂摊子。不过这人的生意转了地方,年前就搬到别的镇子去了。你若要找他,还真有些困难。」 肯定不是这个人。大妞心里一阵失望,摇摇头,「再没有别人了吗?」 「没了。」刘老疤摇头,「我自年前进了牢,再未与他接触过多少,只知道有这麽一个人。」 「哦,没事的,那我先走了。」大妞转过了身,又回头来叮嘱,「刘叔,若是日後你知晓有这样的人,可别忘了跟我说一声呀。」 「嗳,嗳。」刘老疤送走大妞,不禁为明儿可以去砖窑的事情高兴得手舞足蹈,转身进屋去,打算把留下没舍得喝的那半坛酒拿出来庆祝一下。 大妞从刘老疤院子里出来,心思百转。这人藏在暗处,自家人想防也是防不住的,不如安稳过自己的日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担心也没用,日子总得往好了过。想到这,大妞脚下的步子轻快了些,调头往邱婶家走去。 邱婶正在家磨豆子,大妞进了院子,客气的道:「邱婶,在忙呢?」 「哟,大妞啊。」邱婶见是大妞,很是热情的指着院门口一张木凳,「快坐,我这一会儿就磨完了。昨儿娘家嫂子给了些野菜,今儿寻思着想推点末子炒来吃。」 「嗳。」大妞应声坐在门边的凳子上,看着邱婶推磨子,泡好的黄豆从上面倒进去,瓷白的豆末儿从石磨里流出,顺着石槽流进摆在下面的瓷盆子里,「这豆子可鲜亮啊,又大又圆的,真喜人。」 「嗯,赵彩霞家昨儿泡好了豆子,结果今早做豆腐没用完,剩下的就给了我一些,我也瞧着这豆子个儿大喜人。」邱婶停下石磨,拿小勺子把石槽刮了刮,才把手在身上抹了抹,走到窗台边上拾起个小铲子,走到院里的葡萄架下,蹲下身铲了起来,「你来拿葡萄苗子的吧?这一棵正是去年不知谁吐的籽儿在这长出来的,比发芽子的好成活。」 「嗳。」大妞忙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布袋将挖出的葡萄根包住,小心的收好,又道:「明年就能吃上葡萄了,谢谢邱婶啦。」 「这孩子,这麽客气。」邱婶回身洗了洗手想继续推磨,突然拍了拍大腿,「对了,彩霞送我的豆子也挺多的,我炒渣吃了也还剩不少。正巧你来了,不如送你吧,回家煮一煮跟有根吃也不错的,记得放点盐巴。」说着从屋里拿出个老瓷盆子,在盛黄豆的盆子里舀了一些,递给大妞。 瓷盆里的豆子约莫有两三斤的样子,泡过的豆子本来就水分大,大妞忙接过了,「呀,这哪好意思呀,邱婶你们留着自家吃多好。」 「瞧你这孩子,跟邱婶的关系还这样客套。我呀,就这嘴巴不好,年前给你们姊弟惹了祸,虽佃了你们地,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就拿去吃吧,反正我跟老头子就两个人,吃不了那麽多,时间长了也就坏了。」 「那就谢谢邱婶了啊。」见邱婶热情,又一直往自己怀里塞盆子,大妞只好接下老瓷盆,将葡萄苗小心的挂在腰侧,「那我回家腾出盆子,一会儿就给你送回来。」 「不急不急,快去吧。」邱婶一手推起石磨,一手拿着小勺朝大妞扬了扬。 第三章 大妞端着瓷盆从邱婶家出来,一边走回家一边想着,刚才邱婶一提醒,她倒想起了屯南的那片泥滩了,过了这麽长时间,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人再去捉跳跳鱼,若是没人捉,那他们不是又可以卖跳跳鱼了?一边想着,大妞决定一会儿给邱婶送完盆子就顺路去一趟屯南,看看那片泥滩去。 回到家把豆子倒在自家瓷钵里,又把葡萄苗子仔细的放在炕头上,大妞紧接着又出了门,把瓷盆给邱婶送去後,直接去了屯南的泥滩。 本以为泥滩这儿就算下了竹筒,也多少会有鱼。可到了一看,大妞的心蓦的冷了。只见原本平整的泥滩,此时被挖得一个大坑一个大坑的,也不知这些人挖了要做什麽,整片泥滩被挖得满目疮痍,溪水从泥滩西头流过,往南汇进海里,泥滩上的大坑就存了几处水洼。 走到离硬地较近的一处水洼往里一望,水还算清澈,里面竟还游动着几条指甲大小的小鱼,大妞望着这处小水洼,脑子里忽的多出了个想法。 小溪里流着的是淡水,淌到这里,要经过泥滩然後汇进前面的大海,如果把泥滩改造成一处水塘,那麽塘里的水就是流动的活水,不管是养鱼还是养鸭都方便得很,而且泥滩又比一般的土地物质丰富,鸭子也爱在泥水里撒欢。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也是大妞一直担心的,这小溪流量很小,孙家屯又处在最下游,若是到了夏天乾旱的时候,溪水怕是还没流进孙家屯就已经被截完流乾了,到时整个孙家屯都没有水,庄稼要乾死的,若是有了这处水塘,这担忧就小多了,而且水塘离自家在屯南的那处麦田也不远,挑水方便。 泥滩本也没人要,不值钱,何况这处泥滩被挖成了这副模样。若是自己买下的话,怕是也花不了几个钱。 正巧家里攒的钱买完农具种子之後还剩了七两多,留出给有根上学堂的钱和姊弟两个的生活费,也最少有五两银子可以用。 大妞有些兴奋的抬眼望向这片泥滩,心想着这主意可真好,所有的条件都具备了,钱也不缺,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大妞忽的想起来,屯长如今换了孙光宗,自己想买下这块泥滩,就得先经过他的同意…… 【第六十六章 看中泥滩买地皮】 把这块泥滩地挖成水塘,不但可以养鱼养鸭,而且到了夏旱时候,水塘里的水还可以引来浇地。 泥滩地本来就不比土地,便宜得很,而且这块泥滩如今被挖成了这副样子,估计说说好话还能再便宜些,到时若能做得好,买泥滩的钱一两年就能挣回来,剩下的时间赚的就是纯利了。 只是如今的屯长换成了孙光宗,他又与自家从上辈就不和,这事儿有些不好办。 大妞一边思量着一边转身回了家,现在这时正是鱼儿生长的时候,到小溪里去网定能网到许多鱼苗,而且再过几日鸡鸭也该孵崽了,正好捉几只小鸭养上。 现在离夏旱还有段时间,这时候蓄上水,水将泥滩整个泡软,等小溪里没水的时候,水塘也正好能兜得住里面的水,不会渗进地下……这麽好的事儿,就算孙光宗挡在眼前也得试一试。 回到家已是傍晚,几个小的该散去了,他们正都聚在坡上,只等大妞一回来就好各自回家吃饭。 与几个小的招呼过了,又叮嘱他们回家注意一下身上的伤,众人才散去了。 大妞与有根回家,把兔子和羊喂了便开始烧火做饭。 大妞一边做着饭一边又想,现在这也进入春天了,眼见着兔子和羊吃得多长得肥了起来,一到夏天怕是就该配崽子了,这事也得趁着农忙前去找一趟老孙头,他上回说认识家里有养羊的农户呢。 吃完饭时候还尚早,泥滩的事缠绕在大妞心里搅得她坐不住,寻思着不如就今晚去一趟孙光宗家吧。自己与他又没啥仇怨,是上一辈之间的不和,这种事总不能一辈一辈的传下去吧? 想着,大妞整理了一下衣服,对正在那削尖竹的有根道:「你在家看家,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姊,你上哪啊?」有根抬起头,这麽晚了,还要去哪折腾,又不是要去泥滩捉跳跳鱼。 「去一趟孙光宗家,跟他商量点事情,一会儿就回来,你在家好好看家。」说着大妞已出了屋子,顺手把院门关上了。 孙光宗家住在孙家屯往东的最後一排,兄弟三人的院子紧挨着,孙光宗的院子最靠南,往北依次是老二、老三家的院子。孙光宗家除了主屋,还有个东厢,西边养着家禽,此时主屋与东厢都静悄悄的,从屋里透出柔和的灯光。 大妞在院外顿了顿,压着嗓门喊道:「孙屯长在吗?」 「谁呀—— 」屋里应声响起了走路的声音,接着吱的一声屋门开了,走出个披着外衣、手里端了个木盆的的婆娘,正是孙光宗的妻子李小芬。她仔细的瞧了瞧,才看清是大妞,先是一怔,随即拉长了脸,「啥事?」 「孙屯长在吗?我找他有事商量。」大妞觉得,刚刚她不知自己是谁时,那一声「谁呀」还是很热情的,再说孙光宗做屯长之後,做事也确实挺有分寸的,叫屯里人也挑不出个不是来,这次自己要泥滩,就算两人的上辈不和,也应该不会为难她吧? 李小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大妞,虽然屋里映出的灯光照不清她的表情,但能瞧出来她的眼神一直是斜着的,只见她打量完了大妞,又沉默了一会才道:「是公事吧,这时候早已过了公事时间,都该上炕睡觉了的,你有啥事明儿再来吧!」说着往旁边泼了木盆中的水,就要回屋,连院门都不给大妞开。 「婶……」 大妞正要说什麽,屋里传来孙光宗的声音,「谁啊?」 李小芬没好气的喊了一句,「卫大妞!」 屋里的声音明显一顿,又道:「这麽晚了,有什麽事?」 「谁知道啥事,反正是公事。整天的就你事多,做个破屯长,大晚上的也有人找上门来,真是够叫人烦心的!」李小芬一边埋怨着一边进了屋。 大妞站在院外紧盯着亮灯的主屋,过了半晌才传来孙光宗的声音,「公事就在办公事的时间再来,这都上炕了,明儿再说吧。」 话音一落,屋里的灯就熄了,接着东厢里亮着的灯也熄了。 见他们不肯开门,大妞只好转身往回走。姊弟今儿饭吃得有些早,大妞合计着不如趁早定下了泥滩的事,才跑来孙光宗家的,可他家却睡下了。现在又没农忙,不干活儿不出力的,哪有睡得这麽早的,明摆着是不想管她的事。大妞咬咬牙,反正明儿得再来一趟,他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若是他不卖那块泥滩给自己,也得讲出个正当理由来,要不,这事儿总有评理的地方! 回到家,有根忙凑上来问大妞,「姊,你去干麽了,这麽快回来了?」 大妞脱鞋上了炕,把泥滩的事情跟有根仔细的说了说,这事若是能办成了,自是有好处没坏处,有根听了当然也高兴,只是他虽年纪小,却也懂得不少事情,有些担忧地道:「姊,这事怕是孙屯长不会答应吧?他家与咱们家一直不好哩。你刚去了,他怎麽说的?」 「他没说什麽,叫我明儿再去。」大妞拾起针线,在灯光下补起有根破了的衣裳。 有根垂着长睫毛,似大人般叹了一口气,「那就是不愿意啊。不过,明儿还是得去一趟。」 「嗯。明儿上午咱们去把剩下的地翻完了,我就再去他家跑一趟。成不成的再论,总得先去一趟。」 第四章 「对了,」有根抬头望向大妞,「姊,刚才姑母来过了呢。」 「卫春花?」大妞眼珠子一瞪,「天都黑了,她来做什麽,又来找麻烦了?没叫她占了什麽便宜去吧?」 「没呢。」有根摇摇头,带着几分疑惑,「她来了就说找你呢,还提了一个纸包,也不知是啥。见你没在家就要把纸包留下,我叫她把纸包拿走了,没留她的东西。」 「她没说干麽?她找我什麽事?」 「我问她找你要做啥,她也不说,只说既然你不在家,那就改日再来。反正客客气气的,都不像是咱们姑母了,我都怀疑是别家姑母走错门了。」 大妞拧眉想了想,这卫春花是想干麽呢,她想占自家的便宜?可她都因这吃了好几回亏了,怕是不敢再来了吧。还是想找自家的麻烦?可自己不在家,只有根一个人在家那不正是找麻烦的好机会,怎麽还会走掉?那她想要做什麽?听有根的话,还带了礼来的? 有根起身铺开了薄被,「别想啦,谁知道她是要做什麽,等她下次来的时候不就知道了。」 「嗯,也是。」大妞摇摇头,管她有什麽事,现在重要的是泥滩的事能办成就行了!想着又继续缝起衣裳来。 又过了一会儿,夜深了,姊弟两个才睡下了。 到了第二日,大妞带着几个小的,牵着羊又去西面翻地,直把剩下没翻的地都翻完了,此时已近中午,她带着几个小的回了,做饭给他们吃。 大妞心里急着要去找孙光宗,但这时候正中午怕他们在家吃饭不方便,硬是等了一会儿,到了午後,把几个小的留在家里,这才去了孙光宗家。 孙光宗一家此时正好吃完了饭,孙光宗坐在堂屋里擦农具,李小芬坐在院子里洗衣服,儿子儿媳则躲在东厢里,两个才刚新婚,亲密得很。 「光宗叔。」大妞喊了一声,进了院子。 孙光宗抬头望了大妞一眼,不冷不热的,「嗯。」又低下头去继续擦农具了。 见孙光宗这个反应,大妞的脸色沉了沉,脸上也装不住好模样了,「光宗叔,我昨晚来找你想商量个事,你叫我今儿再来,我今儿来了,你的农具擦完没?擦完了好赶紧说事。」 「等一下,我擦完了再说。」孙光宗仍然低着头。 李小芬在院子里哗哗的洗着衣服,头也不抬的把大妞乾晾在那儿。 大妞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有些不耐的道:「擦完了没?」 「等一下就擦完了。」他这麽说着,手上却依然没有停的意思。 大妞又等了一会儿,耐性磨没了,哪管得他是屯长还是亭长,张嘴道:「光宗叔,您私事的时间不谈公事,公事的时间又在擦农具,那哪时候才能谈公事呢?」 孙光宗身形一僵,抬头也带着不耐的道:「谁说我不跟你谈了,不是跟你说擦完了农具就说嘛,这就要擦完了,这麽点时间都等不了。」说着放下手中农具,阴沉着脸,「啥事?若是要说麦收之後分地的事,那你就直接回吧,分地的事情是我与屯里几个老人决定的,任何人说话都不管用。」 「不是分地的事情,既然说了是公事,怎麽能与分地扯在一起,孙屯长怎麽会这麽想。现在既然是公事时间,也希望孙屯长能公私分明一些。」大妞的口气硬了起来,她也不知上辈是发生了什麽事,但孙光宗这样别别扭扭的,自己越是好声,他越是没好气,不如就硬气些,不就是一块泥滩吗,她是拿钱买,又不是问他来白要的,没必要卑躬屈膝。 孙光宗的眉毛挑了挑,带着几分诧异的望了望大妞,有些尴尬的咳了咳,「那是有啥事,说吧。」 「本来,咱们两家的那点事,我也不好意思找上门来。」大妞未说是什麽事,转而开始说起了两家的关系,并顺手给孙光宗戴了戴高帽,逼得他公事公办,「可孙屯长在屯里的口碑不错,是个公认的好屯长,我想您也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再说事情也确实重要,就厚着脸皮来了。」 孙光宗眼神认真起来,沉默的望着大妞,在等着她下面的话。 「事儿也是个简单事儿,就是屯南的那片泥滩地,我想买下来。」大妞见孙光宗终於认真听她说话了,也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的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屯南的泥滩?」孙光宗拧拧眉,「那片泥滩种不了作物,要说那儿出鱼,可现在都挖得坑坑洼洼的,估摸着也没什麽鱼了,你要了干啥?」 「我想囤水,夏旱时候好引水浇地。」养鱼养鸭的事大妞未说,都说出来了,孙光宗觉得好,说不准就不卖她了。不过,看他还好心的提醒自己那泥滩地不能种作物,看来他也确实是个好屯长,不过是因两家上辈不知发生了什麽事情,才总是别别扭扭的,所以她便说了囤水的事。 「哦,是这样。」孙光宗说着,习惯性的掏出旱烟点上了,吸了几嘴,才一边吐着气一边道:「那倒不是不行,只是这价钱得商量一下。那泥滩虽是没用,可多少也有人偶尔去捉捉鱼,被你买去了,自是以後就没了这种乐趣。你想要买多大,花多少钱?」 「我想要靠溪那边的两亩地,价钱嘛,我也不好说,还得屯长说了算。」大妞又不傻,哪有买家出价的,给得高了人家当然就接下,给得低了人家自是还要往上抬价,那不明摆着要吃亏麽。 「那块地离溪近,截水方便,你倒是会挑。」孙光宗沉默着想了一会儿,道:「你也知道如今这好田地要七八两一亩,有的肥地都要十两一亩。既然你要的是泥滩,那就给你算三两一亩,你看如何?」 大妞预计的价钱是二两半,他出三两也算是符合预计,只是还需要再往下讲一讲,「三两……是不是有些贵呢?两亩就要六两,都可以买一亩好地了。屯长,这泥滩地留着也是没用,若是能卖出去,无论卖多少钱都是个好处,这钱贴补给屯里的各项公事,岂不是很好?只是这价太高了,我买不起呀。」 「嗯,这几日屯里学堂正要修葺,镇上的钱又拨不下来,这钱还真是正需要。」孙光宗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这样,两亩给你五两银子吧。」 「五两也成,只是我预算里没有这麽多钱,因为这泥滩买下了还要找人相帮着挖成水塘。若是五两的话,屯长能不能一起解决一下人手的事情?」 孙光宗皱皱眉,现在马上要春忙了,哪有人手?再说有也都被砖窑那儿招去了,他若是要弄起人手来,怕是要花不少钱,「那你原来预计的是多少钱?」 大妞眼也不眨的道:「两亩一共三两半。人手花半两,一共四两。只是屯长既然要了五两,我也不好往下讲价。」 「这样……」孙光宗沉默着,暗暗在心里算了算帐,这一两半两的银子,哪能请得起人手?这劳力费也是看时候涨跌的,如今砖窑那边的劳力费都出到了一日十二文,自己若是想把人请过来,还得再高些,这点钱根本不够用。 「要不这样吧,」孙光宗想了半天,终於开口,「我这儿没有人手,供不起你劳力。劳力你自己去寻吧,地我只收你四两银子,这样总成了吧?这价可不能再降了,即使是泥滩地,那也是地皮。」 「成。」大妞心里暗暗高兴,这一下子就节省了一两银子,至於人工,她带着几个小的趁着农忙前这七八天的工夫也就挖出来了,哪还用得着再去花钱寻劳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