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女儿香》 第一章 【第一章 重生回穆府】 穆轻云是被痛醒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叫嚣着疼痛，嗓子更如同火烧似的。 她……这是没死？动了动眼皮，轻云挣扎着坐起身来，入眼却是青色的幔帐，边角处用银线勾勒了几朵芙蕖，倒也显得雅致。 艰难地动了动脖子，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除了不远处的梳妆台和角落的书桌，竟再没有其他东西，显得屋子空荡荡的。 轻云心中一惊，只觉得这景色熟悉异常—— 似乎……是她未出嫁前在娘家的闺房？ 此刻屋子中一个人都没有，外边也静悄悄的。 她动了动，尝试着下床，然而才一动作便忍不住皱眉。刚刚她是憋着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坐起身来的，此时一动，便觉得骨头都散了似的，整个人更是差点儿歪下床去。 好在，不一会儿便来人了。 「姑娘您总算是醒了。」见她醒来，穿着绿色衫子的那个丫鬟松了一口气，赶紧走到轻云面前，「姑娘可还觉得有哪里不舒爽的？」 「太太早就说没有问题了，也就是倚翠你爱担心。」闻言，站在门口的那个红裙丫头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也朝着床边走来。 见到两个丫鬟，轻云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倚翠、桃红，这分明是她未出嫁前的两个贴身丫头，不过倚翠在她出嫁前就被大太太配了小厮，并未跟着她嫁到徐府去……想到徐府，轻云便觉得心被撕裂般地疼痛。 徐长安，枉她掏心掏肺，却只换来他的无情。是呀，她在穆府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嫡女，他娶她不过也只是为了她的名吧？等娶过去，利用完，她自然可以随时被抛弃。 轻云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愤怒，又望向了桃红。 这个丫鬟倒是随着自己嫁入徐府，因是娘家带过去的，又从小在身边服侍，她一直都高看了她一眼，就算桃红在徐府并不安分，她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桃红太过骄纵，後来得罪了徐府二爷，被打发出去，听说最後生死不明。 这两个丫头，现在怎麽会出现在这里？ 「姑娘可是身上疼？」瞧着轻云不说话，倚翠有些焦急，望着她的眼里也满是担心。 桃红却是另外一种反应，「醒都醒过来了，还会有什麽事情？姑娘只是睡久了，还没有回过神来吧。」话音刚落，见轻云还是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心中就有些胆怯。姑娘在府中虽然不受宠，到底是穆府的嫡女，她刚刚一时不注意，说出的话确实有些逾矩了，且她还是姑娘屋里的丫头，若是姑娘真要打杀她，别人也不能说什麽。 这样想着，桃红脸上一白，就低下头去。 不过轻云也只是瞧了一会儿，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水。」醒来这麽久，她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上，喉咙里火烧火燎的，连带着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直到被服侍着喝了一杯茶水下肚，轻云才觉得嗓子稍微好了些，轻轻推开已经空了的茶盏，看着桃红的眼吩咐道：「你去将铜镜拿过来。」观察了这半天，她的心中隐隐冒出一个念头来，然而她却还不能肯定。 见轻云的眼神再次放在自己身上，桃红只觉得心中一颤，不敢说半个「不」字，低着头，温顺地从梳妆台那儿取来铜镜，又恭敬地呈到轻云的眼前。「姑娘。」 轻云向铜镜望过去，只一眼，她便愣住了—— 那铜镜映出来的，分明是仍有些稚嫩的她。现在的她，模样还未长开，整个人都带着一丝青涩。似乎是被这个事实吓到，镜中的她，眼睛里满满都是震惊。 虽然之前已经猜到个大概，但是亲眼见到现在的自己，轻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竟然回到了少年时期！只是不知道自己回到了哪一年，若是能够从头开始，这一次她一定要让徐长安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欺骗了她，还想独善其身，这世上可没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又扫了镜中的自己几眼，轻云敛起眼中的情绪，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桃红，轻声问道：「我最近怎麽了？」 今儿的姑娘有些不对劲。意识到这一点，桃红捧了铜镜之後就跪在床前，也不敢抬头，此刻听到头顶传来轻云的声音，身子一颤，飞快地抬起头来。「姑娘……您不记得了吗？」 轻云不动声色地看着桃红，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被轻云这样盯着，桃红只觉得後背冒出一丝冷汗来。她垂下眼睛，细声细气地道：「前儿个，姑娘和四少爷与表少爷、表小姐们闹着玩儿，结果将三表少爷的眼睛给弄伤了……」说到这里，她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觑了轻云一眼，见轻云脸色不变，这才接着说道：「太太本来也没有想要罚姑娘和四少爷，只是四少爷冲撞了太太，这才……」说到最後，声音越来越低。 轻云越是这样安静，桃红心中越是没底。以前姑娘虽然也很安静，但却不像现在这个样子，明明只是一个小姑娘，周身的气势却硬是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姑娘……好似有什麽不一样了。 又望了轻云的面容一眼，桃红随即将这样的念头扔在了一边。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哪里就有什麽气势了？方才大概是她看走眼了吧。 还没有等桃红的念头转完，轻云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四少爷呢？」 闻言，桃红眼皮子一跳，然而她只张了张嘴，并没有作声。 桃红避重就轻，轻云却不准备放过她。 她想起来了，在她十三岁那一年，太太方氏藉着某个由头发作了一番，当时她被粗使婆子们下了重手，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醒来後没几天，她的胞弟、穆府嫡子穆耀华便殁了。 大夫信誓旦旦说是风寒入体，周围的人又照顾不周导致病情恶化，最终不治而亡。 嫡子没了，穆老太太震怒不已，然而最後也只是将耀华的两个贴身大丫头打死作罢。 轻云不是没有想过要查明真相，只是人都没了，她又是个不得宠的，周围并没有多少可用的人，最後也只得不了了之。不过她记得很清楚，耀华死後，她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虽然是个嫡女，在府中却是过着不如庶女的日子。 现在的太太方氏并不是她和耀华的生母，方氏原本不过是个贵妾，因着和老太太沾亲带故，又是个惯会做人的，这才在原配病逝之後抬了身分。 重活了一世，轻云心中清楚得很，这个方氏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说不定耀华的死和她脱不开关系，毕竟方氏既然能够暗中操纵粗使婆子对她下手，便也能够对耀华下手。 因着耀华嫡子的身分，方氏早就将他们姊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明面上虽然不敢做些什麽，但是暗中就不一定了。 现在她又回到了这个时候，说不定只要她努力一把，耀华就不会死了。耀华不仅是她的亲弟弟，更是穆府的嫡子，只要耀华不出事，便没有人能够撼动他的位置。 「四少爷现在人呢？」轻云加重了声音。她才刚刚醒来，并不清楚耀华在哪儿。 桃红仍然没有说话。 轻云心中一冷，看着桃红的眼神更加不善，看来这个桃红比她想像的更加可恨，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愿意说实话，想来耀华的情况，她一定清楚。 「跪下！」轻云夺过桃红手中的铜镜就朝地上摔去，「说，四少爷在哪儿！」 第二章 桃红本来就心虚，被轻云一呵斥，哪里还敢嘴硬，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颤抖着就将耀华的位置说了出来。「四少爷、四少爷现在在、在府里西边的那个柴房。」 轻云闻言，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府中西边的那个柴房，常年不见阳光，阴暗潮湿得很，耀华被关在那里，不得风寒才怪！方氏果然是个狠角色，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折磨耀华。 然而她毕竟伤得不轻，说了这样久的话本来就有些乏了，现在猛地一动作，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就往地上扑去。 倚翠眼疾手快，急忙扶住轻云的身子。「姑娘，您想做什麽？」此前她被今儿个姑娘的样子吓到了，整个人都有些愣愣的，要不是姑娘後来的动静，她到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过倚翠到底是真心为轻云着想的，此刻见轻云不顾身子就要往外冲，忍不住轻声劝道：「姑娘想要做什麽，吩咐奴婢们去做就好。您身上还有伤呢，哪里禁得起这样折腾？」 轻云在心中冷笑。若今儿个不是她亲自前去，恐怕耀华过不了多久还是会死去吧，现在机会已经摆在她面前，她若是不搏上一搏，怎麽都不会甘心。 「扶我去西边柴房。」轻云反手握住倚翠的手臂。 倚翠只觉得手臂上传来一阵疼痛。她看着满脸严肃的轻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接着快手快脚地收拾一番，半抱着轻云就朝门外走去。 桃红仍然伏在地上，直到再看不见轻云和倚翠的人影，这才飞快地爬起来，向着方氏的院子小跑而去。她边跑边想，姑娘，果真是有些不同了。 轻云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倚翠身上，疼痛一阵接着一阵，然而她却咬紧嘴唇，半声不吭，只坚定地朝着西边柴房走去。 她一定不能让耀华有事！上天好不容易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不想就这样放弃。 只是轻云毕竟有伤在身，没走几步脸色便越加苍白起来，她的额头布满汗水，逐渐汇聚成滴，又顺着脸颊流下来。 倚翠偷偷瞧了好几眼，心中焦急得不行，但是劝慰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几度张嘴，到底没有说出来。 姑娘向来性子绵软，像今儿个这般强硬，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想来姑娘是担心得狠了。何况四少爷还只是个孩子，在那阴暗潮湿的柴房里关上几天，这样的惩罚也有些太过了。不过这毕竟是太太的主意，就是老太太心中也是知道的，既然老太太没有反对，便是默认了这惩罚，上头说的话，下面的人哪个敢不听？姑娘这样，也是爱弟心切。 这样想着，倚翠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大概一盏茶的工夫，轻云总算来到了穆府西边的柴房。说是柴房，其实只是一间破旧矮小的屋子，而两扇早已斑驳的木门上挂着的一把硕大的铜锁尤为显眼。 此刻那看守柴房的两个粗使婆子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斜眼瞧着倚翠扶着轻云过来，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依旧说笑着。 见状，倚翠脸上就有些尴尬。姑娘是原配所出的嫡女，现在的太太方氏却是从贵妾抬上来的，只是她的身分虽然抬了，子女到底还是矮了姑娘和四少爷一截，因此方氏平日没有少给姑娘和四少爷使绊子，所幸方氏毕竟还要脸面，并没有敢太过折腾姑娘和四少爷。 然而下面的人见状心思就活泛起来，主子的想法，她们琢磨了那麽久自然明白。见方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人便逐渐放肆，送给姑娘的东西从来都是缺斤少两的，最近更是连姑娘的月例都敢贪了去。因此见两个婆子这般态度，倚翠虽然心中不舒坦，却也无可奈何。 「姑娘，到了。」 轻云哪里会没有瞧见那些人的态度，可见两个婆子那样，也没有说什麽，只扶着倚翠的胳膊又走了几步。 「哟，这不是五姑娘吗，五姑娘来这儿做什麽？」一个婆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来。 另外一个婆子更是往前走了几步，用她壮硕的身子挡住了轻云的路，「这里可不是五姑娘来的地儿，小心脏了姑娘的鞋。奴婢瞧着，姑娘还是快些回院子去吧。」一边说，一边就要伸手推轻云，那手上黑乎乎的，还有一丝难闻的味道。 倚翠心急，正要伸手去挡，就听见轻云的呵斥声，「你是个什麽东西，竟然敢挡我的路，给我让开！」 见轻云突然发怒，两个粗使婆子一愣，相互瞧了一眼，正要大笑，却见轻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眼神阴鸷。一股寒意突然袭上心头，後背一阵冷汗，笑声竟生生卡在喉咙里。 「还不让开！」见两个人露了怯意，轻云又是一声呵斥。 这一次，那两个粗使婆子不敢再对轻云有任何轻视之意，先前拦住轻云道路的那个婆子更是灰溜溜地移开了自己的身子。 「把门打开。」示意倚翠扶着她朝前走，轻云淡淡地吩咐道。 两个婆子闻言就有一丝犹豫。「五姑娘，这……」四少爷此刻正在柴房受罚，没有上头的命令，她们谁也没有胆子将门给打开。 轻云也不逼她们，只看了一眼倚翠，让她上前去搜钥匙。 五姑娘来势汹汹，两个婆子也不敢反抗，见倚翠过来，两个人便乖乖将钥匙给交了出去。反正，这门不是她们打开的。 钥匙到手，倚翠赶紧打开了柴房的门。两扇门一推开，一股夹杂着难闻气味的湿气迎面扑来，屋子里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见。 「耀华？」轻云站在门口轻唤一声，可等了半晌，柴房里也没有传出回应来。她眼皮子一跳，心中只觉不好。「耀华？」她又唤了一声，却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站在门口的两个婆子见此，心中也有些惴惴了。四少爷毕竟是四少爷，若是有个什麽三长两短，估计她们的小命也就到头了。这样一想，脸色就有些发白。 久不见回应，轻云也顾不得柴房里的情况了，她扶着门框，小心朝着柴房里走去，没走两步，她的脚便踢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耀华？」蹲下身，轻云仔细摸索着，突然，一只小手扯住了她的袖子。 「阿姊，我、我好难受。」 轻云一惊，反手握住穆耀华的胳膊，心下顿时明了，耀华的身体烫得吓人，恐怕已经是风寒入体了。 「耀华不怕，阿姊这就带你出去。」柔声安慰穆耀华两句，轻云回身，对着一个婆子招了招手，「你过来。」 突然被叫到，那个婆子忍不住缩了缩身子，「五姑娘，四少爷还在受罚呢……」太太没有放出话来，她哪里就敢将四少爷放出去？ 另外一个婆子不作声，只不着痕迹地朝着後面退了两步。 看着两个婆子的反应，轻云冷笑，「你们也别忙着顾忌太太了，若是四少爷出了什麽问题，我敢保证，不仅你们，就连你们的家人，一个都跑不掉！」 她们毫不怀疑五姑娘的话，明明柴房中伸手不见五指，五姑娘的眼睛却好似能发光一般，被那样的眼神盯着，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轻云的气势压得两个婆子动弹不得，让她们坚信，若是今儿个四少爷真出了问题，她们一个都跑不了。 等待着她们的下场，只有生不如死！ 心中一阵颤抖，两人再不敢推三阻四，那个被叫到的婆子咬咬牙，上前几步，将躺在地上的穆耀华抱了起来。 倚翠则连忙扶起轻云，没有了门框的支撑，轻云靠自己根本就无法站起身来。 第三章 「五姑娘，需要奴婢做什麽？」另外一个婆子恭敬地问道。此刻，她也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四少爷整个人都烧得有些糊涂了，脸上红得吓人，嘴里也直喘着粗气。 示意抱着穆耀华的婆子跟上，轻云靠着倚翠，没有停留地朝前走去。「你去禀报太太，快请大夫进府里来。」 闻言，那婆子也不敢耽搁，一溜烟儿朝着方氏的院子跑去。 因着心中焦急，轻云紧赶慢赶，硬生生将回穆耀华院子的路程缩短了一刻钟，然而回到穆耀华的院子，里面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那婆子将穆耀华放在床上，没有听见轻云的吩咐也不敢就此退下，只垂头站在一边。 才进屋，轻云便觉得有些脱力，歪倒在弟弟的床边，深吸一口气後，冷静地指挥着倚翠去端水来冷敷，即使人手不够，却也是井井有条。 那婆子在一边看着，心中暗暗佩服。这五姑娘也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罢了，遇见这种事情竟然一点儿没有慌乱，到底是嫡女。 没有理会一边站着的婆子，轻云又一次换下弟弟额头的帕子，然後用手试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仍然滚烫得厉害，她不禁叹了一口气。 虽然吩咐那个婆子去寻方氏，但轻云心中明白，大夫只怕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请过来的，恐怕等到大夫过府时，耀华早就不行了。 望了望床上的穆耀华，轻云心中一痛。难道就这样了吗？耀华还是保不住？ 「阿姊、阿姊，我难受。」大概是烧得厉害了，穆耀华不停地挣扎着。 轻云很是心疼，将他乱动的手抓住，一边轻声安慰，一边快速在心中思考—— 没有汤药，应该要怎麽退烧来着？皱着眉，仔细回想，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场景…… 天越发黑了下来，倚翠寻了油灯过来点上，灯光摇曳，将轻云的影子拉得很长，随着时光慢慢流逝，她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倚翠多次满怀希望地走到门口，又失望的低着头，轻手轻脚地回到姊弟俩的身边。连那个一边站着的粗使婆子也觉得，这大夫来得实在是太慢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穆耀华的呜咽，谁都没有说话。 轻云越发焦急，额头的汗水更多了。这样下去不行！耀华可等不了了！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她想起来了！ 「倚翠，去找些酒来。」 倚翠一愣，脸上就有些讪讪，「姑娘，这酒须得去厨房……」 厨房里的那群人可都是太太的亲信，平日就连给姑娘的饭菜都是动了手脚的，这个时候她们又怎麽可能给她一壶酒？ 轻云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怒气，偏偏她们对此都无可奈何，主仆两人瞬间沉默下来。 不料那粗使婆子却突然开口，「奴婢家里有酒。」 轻云立刻望向她。 被轻云直勾勾的注视着，粗使婆子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缩了缩脖子，又小声重复了一遍，「奴婢家离这儿不远，和看门的小厮又熟，若是快去快回的话……」 倚翠立刻喜上眉梢，催促道：「那你快些带我过去拿。」四少爷可拖不得了。 听倚翠这样说，粗使婆子连连摆手，「哪里得劳驾倚翠姑娘，奴婢一个人就够了。」又觑向轻云，见她只是沉吟，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五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快去快回。」 轻云不再犹豫，点了点头，粗使婆子立刻朝着门外走去，可她还没有走出门，轻云的声音便从後面追了过来—— 「若是耀华这一次能够脱离危险，轻云一定亲自上门拜谢嬷嬷。」 只见粗使婆子身子一颤，再没有说什麽，只是脚步更快了。 那婆子并没有说谎，不一会儿，她便抱着两坛酒走了进来，「姑娘是想用酒来给四少爷退烧吧？奴婢带了两大坛过来，若是不够用，奴婢再回去取。」 轻云没有多说什麽，点点头，指挥着倚翠赶紧动手，而这一次那婆子也开始帮忙。三个人忙碌了一夜，整整两大坛酒都快用光了，穆耀华的温度才终於退了下来。 望了一眼将亮的天色，轻云仔细为安静下来的弟弟盖好被子，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倚翠也舒了一口气，「「姑娘，您已经忙了一宿了，天色还早，您不如先去小睡一会儿吧，这儿就由奴婢看着，若是四少爷醒了，奴婢再叫您。」姑娘身子还没好，又折腾了一晚，脸色更加苍白，眼睛下的青影更是吓人。 闻言，轻云只是轻笑，「没事儿，我不累。」事情还没有结束，她现在还不能倒下。 粗使婆子则在一边欲言又止。这天都亮了，只怕太太用不了多久就会过来，若是她还留在这里的话……她心中虽焦急，嘴上却是不好开口，毕竟五姑娘之前的样子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她只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惹怒了这位穆府嫡女。「五姑娘，奴婢……」 听见粗使婆子的声音，轻云转过头来，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辛苦嬷嬷了，改日轻云再登门道谢。」 「哪里敢烦劳五姑娘。」那婆子连连摆手，额头上也冒出汗来，「能为五姑娘分忧，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姑娘若真是登门，倒是折煞奴婢了。」 轻云也不强求，只将婆子的脸记住，「嬷嬷先回去吧，这儿也没什麽事了。」 粗使婆子听了心中一喜，又急忙敛住脸上的笑意，低着头应了一声，「多谢五姑娘，奴婢就先告退了。」 点点头，轻云吩咐倚翠，「送嬷嬷出去。」一边说着一边向倚翠打了一个手势。 倚翠一愣，立刻回过神来，笑着将粗使婆子送了出去。 【第二章 老太太出手】 屋子里只剩姊弟俩，穆耀华安静的睡着，呼吸平稳，再没有呓语，高热已退，接下来便只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了。 轻云歪在床边，盯着弟弟的睡脸，一动不动。 天色又亮了些，院子外传来「唰唰」的扫洒声音，不一会儿，轻云便听到耀华的两个贴身丫头说说笑笑地走近了，大概没想到屋中有人，两个丫头的谈话便有些肆无忌惮。 「四少爷不在的这几天，咱们俩还真是轻松。要我说啊，只怕那五姑娘也没有咱们的日子自在。」 「谁说不是呢。五姑娘不过是占了个嫡女的名头而已，这府中哪里就有她的位置了？我瞧着，就连那庶出的七姑娘都比她过得好。」 「那是，这府中现在可是太太说了算。说起来这五姑娘的性子也真好，只可怜投错了娘胎。」 「咱们四少爷也是可怜了。」 「最可怜的还是咱们，跟着不受宠的主子，什麽都捞不到！咱们好歹也是这府中的一等大丫头，却连太太身边的三等丫头都比不上。」 「还是尽快托关系离开这里吧。我娘帮我说项，已经差不多了，你那边呢？」 「我乾娘也说快了。」 轻云静静地听着，眼中的冷意越来越盛。原来这两个丫头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怪不得前世的时候会被方氏推出来顶缸，看来，她们两个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两个丫头刚离开不久倚翠就回来了，她直直走到轻云的身边，轻手轻脚地将她扶起来，并在耳边小声道：「姑娘，老太太和太太带着大夫过来了。」 轻云一愣。方氏过来她倒没有什麽好惊讶的，只是这向来对他们姊弟两个不管不问的老太太怎麽也会过来？ 还没有等轻云仔细思索，耀华的院子外边便传来了一阵嘈杂，被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的老太太很快便跨进了屋子。 第四章 方氏就站在老太太的身後，见到轻云，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来，「五丫头，你怎麽在这里？」 听到方氏的声音，老太太这才看到站在一边的轻云，她的眉头瞬间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你怎麽在这里？」却也没有打算听轻云解释，迅速转过头，对着带来的大夫语气急切的道：「快，快些看看我的孙儿，看看他怎麽样了？」 倚翠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麽，却感到手臂上传来一丝压力。她有些疑惑地回头，就见到轻云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倚翠就是有再大的委屈也只得忍了下来，她搀着轻云的手，轻轻退到了一边。 轻云默默的想，因着之前的事情，老太太只怕现在还气着呢，怎麽可能听她辩解？倚翠不过是一个丫头，这个时候贸然插话，结果只怕不妙。好在老太太虽然不待见她，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赶她走。 而诊断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老太太放心，四公子并无大碍，只需吃过药将养几日便会好起来。」大夫话锋一转，「不过，小老儿却有一个疑惑。」 听得穆耀华无碍，老太太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带了一丝笑意，「大夫请讲。」 「看四公子的脉象，似乎高热才退不久……这……」 老太太愣了一下，「高热？」 见老太太也不明白，大夫索性说了个清楚，「四公子应该已经高烧三天了，直到今儿早上这热度才堪堪退下来。」他一边说一边感叹，「所幸四公子福泽深厚，也亏得这热度退了下来，不然就算大罗神仙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老太太脸上一僵，心中有些後怕，此时屋子里更是落针可闻。 大夫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讪笑两句便藉着写药方的由头躲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再没有外人，老太太扫了一眼垂首立在一边的轻云，「昨儿晚上，是你照顾耀华的？」 「回祖母的话，昨儿晚上，轻云的确在这里。」 「那耀华的热度便是你退的了？」老太太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轻云也不抬头，只小声回道：「照顾弟弟是轻云应该做的。」 听轻云这样回话，老太太依旧不动声色，「那你昨儿个硬闯柴房，便是为了耀华？你怎麽知道耀华不好了？」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的丫头婆子顿时噤声，倚翠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老太太果然对她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轻云在心中冷笑，脸上却丝毫不显，「耀华从小身子弱，西边柴房阴暗潮湿，耀华的身子肯定受不住。轻云醒过来，得知耀华仍然被母亲关在柴房，心中一急便没有多想，冲撞了母亲，还请祖母责罚。」她说着就要跪下去。 倚翠心中一急，忍不住出声道：「姑娘，您身上还有伤……」说了半句，意识到眼前站着的是老太太，脸上一白，再不敢出声。 「什麽冲撞不冲撞的，你母亲也是个明白人，哪里就会罚你了。地上凉，别跪了。」老太太止住轻云下跪的动作，轻轻看了一眼方氏。 方氏心中暗恨，脸上却只笑道：「瞧你这丫头说的！若不是你，母亲可是後悔都来不及了。」 又看了一眼穆耀华，老太太说道：「行了，既然耀华没事了，便让他好好休息吧。」领着众人走出里屋，她脚步一停，皱起眉头道：「耀华身边的两个丫头到哪里去了？主子都病了，怎麽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方氏笑笑，正要遣人去唤，却听得身後轻云缓缓说道：「是啊，轻云也疑惑着呢。从昨儿晚上到现在，轻云便没有见过人影。若不是肯定这里是耀华的院子，轻云只怕自己是病糊涂了，将耀华的院子都认错了呢。」 这话一出，方氏的动作一顿，老太太更是回过身来，直直看向轻云的眼。 轻云不闪不避，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轻云倒是听说，耀华院子里的人最近都在到处托关系准备另寻高枝呢，反正最近耀华也不在，那些人也没有事做。」 方氏闻言，皱眉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麽？」下人们对姊弟两人的欺凌她不是不知道，然而这话却不能在老太太面前说。 正要斥退轻云，却见老太太轻飘飘地朝她投来一瞥，方氏心中一凛，即将冲口而出的呵斥便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将那两个丫头带上来。」老太太也不走了，扶着身边人的手，转身坐了下来。 老太太不走，方氏也不好离开，她冷冷看了轻云一眼，快步走到老太太的下手坐下。 轻云只当什麽都不知道，扶着倚翠的手，站在了方氏的身後。 两个丫头很快就被带了上来。 眼见上头坐着老太太和太太，两个丫头的腿肚子就有些打颤，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你们昨儿晚上，可在这院子里？」沉默了半天，直到两个丫头汗如雨下，老太太方才幽幽开口。 两个丫头心中发虚，闻言脸色就是一白。「奴婢、奴婢……」嚅嗫了半天，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太太哪里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脸色一冷，挥了挥手，「拉下去，乱棍打死。」再不管两个丫头的呼天抢地，她看向方氏，「改明儿将耀华院子里的下人都换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分上，方氏哪里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她垂下眼，低低应了一声。 「都反了天了，竟敢挑起主子来。」老太太冷哼一声，指了自己身後的两个丫头，「锦绣，兰芷，你们两个这些天就负责照顾四少爷。」 锦绣和兰芷躬身应是。 交代完这些，老太太又看向轻云，「你也伤得不轻，回去好好养着吧，这些天就不用过来请安了。」 轻云福了福身後，老太太站起身来，由丫头婆子簇拥着离开了。 见耀华的性命保住了，轻云总算松了一口气。 之前太过紧张倒也没有察觉，现在一放松，她只觉得疼痛钻心，还没有走回院子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身上的冷汗一阵接着一阵，眼前也逐渐模糊了起来。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屋子，轻云还没有来得及交代一句，双眼便是一翻，倒在了床上。 「姑娘、姑娘？姑娘您怎麽了，别吓奴婢呀，姑娘！」倚翠一阵心慌，待察觉到轻云只是睡着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桃红站在一边，隔得老远，冷眼瞧着倚翠忙进忙出，待得她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娘……这是怎麽了？」 倚翠轻轻为轻云掖好被角，扭过头来，悄声笑道：「没事，就是累得很，睡着了。」 桃红闻言，心中就有些疑惑。後来太太应该也去了四少爷的院子才是，姑娘难道就什麽事都没有？「太太後来……太太後来什麽都没说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倚翠一愣，「说什麽？」 偷眼瞧了床上的轻云两眼，见她的确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桃红心中便有些发虚。姑娘这番闹出的动静可不小，然而太太却什麽反应都没有……再回想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桃红只觉得汗湿衣襟。 倚翠倒是没有多想，见桃红动了动嘴角，还想说什麽的样子，她便轻轻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嘘，咱们还是出去吧，别又吵醒了姑娘。」接着便拉着桃红的手腕出了屋子。 等轻云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桃红老实地待在屋子里，倚翠却是不见人影。 见她睁开眼睛，桃红便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扶着她坐起，又往她身後塞了一个桃红底蝶戏牡丹花纹的大迎枕。「姑娘，您总算醒了。」桃红一边说，一边伶俐地捧来茶盏。 睡了那麽久，轻云倒是真有些渴了。她看了桃红一眼，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茶盏。「我睡了多久？」润了润嗓子，轻云这才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