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冠天下 卷一》 第01章 【正文开始】 三月初三上巳节,正是湖州府梨花盛开,杨柳青青之时,也是湖州府的女儿们最喜相约了一起去郊野踏青之日。 《周礼》云「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 虽然所说对于现时来说略有夸张,但上巳节踏青游玩并在清水湖畔浴手祈良缘的传统在湖州府由来已久,平日里规矩再严谨的人家,在这日里也会松乏些,允了女儿出去走上一走。 因此无论是平日里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们,还是普通之家的小家碧玉们,这一日,都会尽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早便和约好了的姐妹们欢欢喜喜的出门,去那清水湖畔踏青游玩。 说不得就能在那里见到平日里想见却难见的某个郎君,亦或是在某些活动里传出些佳人才女的美名出去,引得更多人家来家中问询亲事,觅得良缘。 可惜这份欢喜和热闹却半点不属于夏家二房的三小姐夏以宓。 她前几日就被其祖母夏老夫人特意吩咐了,要在家中绣上一副牡丹贺寿图,准备这个月底送给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沈大人的母亲沈家老夫人的。 夏家为湖州府书香世家,夏老太爷三年前从翰林院致仕回乡,但夏家现如今只有夏大老爷出仕,为湖州府同知。 江南布政使沈大人是从二品的地方大员,可以说直接掌握着夏大老爷的前程,因此夏老夫人对沈老夫人的寿辰一应事宜非常重视。 她每日里都要派身边的嬷嬷特意过去查看一下以宓那幅贺寿图的进度,至于今日上巳节孙女们相约要出去游玩,别的孙女她俱是允了,独独就留下了以宓在家中继续绣活。 小丫鬟半冬瞅了瞅坐在窗前神色半点波澜不惊一针一线慢悠悠绣着大红牡丹图的自家小姐,心里很是不忿。 她倒不是觉得今日上巳节是个多大事,什么浴手祈良缘什么的她们小姐也不稀罕,她只是不忿老夫人拘自家小姐也拘得太紧了些,偏心也偏得太过了些。 想当初在京城,自家小姐住在外家魏国公府的时候,何等的金尊玉贵,逍遥自在,平日里哪里用绣这什么劳什子贺寿图,多是和国公府的表姐妹们上课习字赏花射猎,可自三年前夏老太爷致仕乞骸骨,小姐被要求跟着夏家回到这湖州府老宅,竟是被日日拘在宅子里,不是绣花就是抄经诵佛。 若是夏家小姐们人人都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老夫人就是对自家小姐格外严苛些。 还有,说什么送牡丹贺寿图给江南左布政使沈家老夫人,不就是因着沈家那纨绔沈大人的幼子觊觎小姐的容貌,一门心思就想娶了小姐过门,可沈家却似乎不太乐意,所以夏老夫人就想哄了沈老夫人,好促成了此事,把自家小姐许给沈家,好给大老爷的仕途铺路吗? 呸! 什么书香世家,清贵门第,一个个还不是都想着各种法子算计自家小姐! 夏以宓正在「认真地」绣着那贺寿图,并不知身边丫鬟正暗自不忿着。 她装模作样细细「绣」了一会儿,然后停下手,再仔细欣赏了一会儿刚刚好半天才绣出来的半瓣牡丹花瓣,很是满意地点头,正准备休息一会儿,抬头便看到半冬神色忿忿不平的样子,不禁失笑了出来。 丫头们心思浅,又日日在她眼下,她略一看便知她们在不忿些什么。 她道:「半冬,昨儿个那个玫瑰酥糖太腻了些,你过去小厨房跟吴婶说,让她今日帮我试试那个玫瑰丝南枣蒸糕,要清淡些。」 「是,小姐。」半冬应道。 吴婶是以宓从外家魏国公府带过来的厨娘,不仅做膳食手艺好,还懂药理。 当年以宓的母亲韩氏怀着以宓,七个月时得知自家夫君和寄居在府中的柳表姑娘早有私情,且还怀了身孕,夏老夫人有心偏袒自己娘家侄女,想让韩氏容了柳表姑娘为二房,韩氏气恼之极下早产,生下了以宓。 因着是早产,以宓幼时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她自幼养在外家魏国公府,一应吃食都是吴婶专门针对她身体每日精心调制的。 以宓是三年前,也就是十二岁时才回的夏家。 夏家虽说门第清贵,但家资却算不得多丰,家中子弟又多,且夏老夫人又不怎么待见以宓,自不愿给以宓设什么小厨房,结果以宓一回来就大病了一场,魏国公府专门从宫里请了太医给她诊治,太医说了却是饮食不调的缘故,没办法,夏老夫人只能黑着脸同意了给以宓设小厨房。 当然了,那小厨房的一应供给其实全部都是以宓自己的银子,那些上等的燕窝药材也都是京中每季专门派人给送过来的,有些东西,那是市面上根本就很难买到的。 当年以宓的母亲韩氏生下以宓之后,就和夏二老爷和离了,留下了三分之一的嫁妆给以宓,但却仍是韩氏派了人打理,每个月的进项也都是直接入了以宓的私库,夏家是半点也插不上手的。 以宓的母亲韩氏性子骄傲泼辣,容颜极盛,和夏二老爷和离之后,令人吃惊的是她不久之后竟就以二嫁的身份嫁给了新帝的亲信诚郡王,为诚郡王妃,之后又生了两子,地位稳固,饶是夏家心中对韩氏各种怨恨不满,却也半点不敢打她留给以宓的嫁妆的主意。 且说以宓打发了半冬离开,又看向一旁面上略带了些愁意的大丫鬟半夏,笑道:「看你们这一个个的,到底有什么事,这般愁眉苦脸的?」 第02章 半夏,半秋,半冬,都是自幼跟着以宓的丫鬟,半夏十六,半秋十五,半冬十四,相较活泼机灵好动的半冬,半夏最是沉稳老练,此时她这副样子,分明是有心事的样子。 半夏看自家小姐全不以为意还挺乐呵的绣着贺寿图的样子,虽知道她向来主意很定,此时也仍是担心道:「小姐,那沈家三少爷是湖州府出了名的纨绔,可老夫人却还是要执意让您亲手给沈家老夫人绣这贺寿图,奴婢实在担心……」 以宓一笑,道:「我当什么事,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想得一个好姻缘不容易,想法子破坏一个婚事还不容易吗?」 这婚事若是那么好定,怕早就定下来了。 沈大老爷是江南左布政使,地方大员,而她背后却牵扯到魏国公府,诚郡王府,当今陛下多疑,最忌地方大员与朝中勋贵联姻,沈大老爷为仕途计,怕是根本不想让儿子娶自己。 再者,她可不是那种被人看上一眼,或者算计一下就要因为什么名节问题或者迫于「孝道」就肯应下婚事那种人…… 虽然祖母这几年一心就想把自己培养成这样一种人,然后让她心甘情愿的给夏家做个垫脚石,可惜,她的性子或许是承继了她的母亲韩氏,也或许是在魏国公府时外祖母的刻意培养,可不是什么贤良淑德和顺听话的,想拿她垫脚,可得仔细着会不会硌着脚…… 半夏叹了口气,她自是知道自家小姐外表云淡风轻的,可骨子里最是刚硬,可正因为如此,她更是担心,这里毕竟是湖州府,没有人给小姐撑腰,真闹起来,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 届时,自家小姐可如何是好?还有小姐的婚事,这天高皇帝远的,万一夏家直接给小姐定个亲事,就算将来能悔婚,到底会坏了小姐的名声…… 以宓看她那样子,自是知道她担心些什么,不过这种事可也没啥好说的。 她伸手弹了弹面前的绣绷,就转了话题道:「半夏,你过来看看,这牡丹花瓣的颜色好像转变的太突兀了些……」 半夏的母亲是魏国公府的绣娘,绣技出众,听自家小姐浑不在意的转了话题,也只能把担心吞到了肚子里,上前查看起那绣图并给以宓解说起来…… 夏老夫人的汀寿堂。 夏二夫人柳氏正在陪着夏老夫人说话,下面则是坐了夏二夫人所出的嫡子夏乐文。 夏二夫人柳氏就是当年那位寄居在夏家和以宓的父亲夏二老爷有私情的表姑娘,为夏老夫人的娘家侄女。 柳家败落,柳氏自幼就养在了夏家夏老夫人的身边,很是得夏老夫人的喜爱。 以宓的母亲韩氏和夏二老爷和离之后,夏老夫人就作主,让夏二老爷续娶了柳氏,七个月之后就生了一对龙凤胎,便是四小姐夏以珠和三少爷夏乐文,现如今两人都是十四岁,比以宓小上七个多月。 夏以珠嘴甜乖巧,和夏老夫人生得颇有些相像,夏乐文又是二房唯一的男丁,因此夏老夫人对两人便格外疼爱些。 而且夏乐文虽然年纪小,但却很有夏家人的读书天赋,刚刚二月就以很好的名次过了县试,紧接着四月若是再过了府试,便是可以参加明年院试的童生了。 因着四月份就要参加府试,老夫人不免就多问了些夏乐文学院里的一些事。 夏二夫人看老夫人问得连连点头,显是很满意,见时候差不多了,就笑着对老夫人道:「母亲,儿媳还有一事想跟母亲请示一下,听听母亲的意见。」 看老夫人转脸看她,忙陪笑道:「是有关文哥儿的。」 「母亲,您知道,文哥儿也是早产,身子一直都有些弱,为着参加县试和府试,这半年来更是勤学苦读,身体越发的弱了。母亲,儿媳想着,原先宓姐儿也是早产,可是母亲您看她现在,因着有吴婶帮她调理身子,现如今身体比珠姐儿还要强些……」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老夫人,见老夫人面上并无不悦,反是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接着道,「所以儿媳想着,可不可以让吴婶帮文哥儿也调理调理身体……儿媳听说,吴婶的祖上还是御医出身,最懂药膳养身之法了。」 夏二夫人说到这里脸上就有些苦涩和无奈,带着些小心低道,「母亲,若不是文哥儿四月份就要参加府试,儿媳实在忧心得很,也不会,也不会厚着脸皮提这事,实在是,为了文哥儿,儿媳也没什么不能低头的……」 「再者,儿媳想着,也不必太过麻烦,就是让吴婶给宓姐儿准备膳食的时候,看合适的,搭上一份给文哥儿就是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夏乐文,看他面容清瘦面色苍白,心里头也是一阵心疼,这孩子,的确自小身体就弱。 参加科举,可不单止要学问好就行,那可还真是个体力活,不说平日要辛勤读书,身子不好就会影响进度,就是那院试,乡试,会试没有一定的体力可考不下来,每次比试,不知多少学子可都是晕倒在了考场上,十年寒窗苦读赴之东流水…… 而三孙女宓姐儿,当初那魏国公府最喜拿她早产身子弱作由头作妖,其实看宓姐儿那肤比凝脂,双眸清亮,发如黑缎的神采,可哪里有半点体弱的样子? 夏老夫人看二儿媳战战兢兢的样子,心头闪过一些对以宓的不满和不悦。二儿媳说什么可也是孙女的母亲,可儿媳这个样子,哪里像她的母亲,倒像是十分怕她的样子…… 她冷声道:「什么低头不低头的,你是她的母亲,文哥儿是她的亲弟弟,眼看着弟弟就要府试,她这做姐姐的,能让下人帮弟弟调理一下身体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这事,明儿个我就跟她说一声,以后让她的小厨房也给文哥儿准备每日膳食就是了。没得家里设了一个小厨房就专门只给她一个人用的。」 第03章 夏二夫人心中大喜,忙谢过了老夫人。 其实做饭好吃的厨娘很多,懂药理的也不少,奈何夏家「清贵」,二房更是近乎有出无入,都是靠吃公中。 夏二老爷当年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年少会试就高中二甲第一,传胪出身,却因以宓母亲韩氏之事,得罪了魏国公府以及诚郡王府,仕途无望,如今回湖州府也只能做个书院先生。 而夏二夫人娘家早就破落,当年就是寄住在夏家和夏二老爷先有私情使了手段才逼得性情高傲的韩氏与夏二老爷决裂和离,她才得以嫁给夏二老爷的,根本没什么嫁妆私房。 所以说什么吴婶通药理想请了她帮儿子夏乐文调理身子那都是虚的。 实际上二夫人就是眼红以宓的小厨房那些就是老夫人都吃不上的上等的燕窝以及各种极品的补品药材,总觉得儿子若是吃了那些东西,身体自然就能强壮起来。 亦或者,这还只是试探的第一步。 以宓的嫁妆和私库才是最最令人心动的。 夏二夫人也并非就贸然行事,这几年她人虽在湖州,却一直有派人暗中打探以宓私库那些铺子田产的事,魏国公府还有诚郡王妃对以宓的态度。 有些事情并不难打听到,更何况夏二夫人是花了几年的功夫,花了十足的心思。 魏国公府中最疼爱以宓的是其外祖母老国公夫人韩老夫人,但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府中的事情早不再过问,而现任魏国公和国公夫人却其实并不怎么待见以宓,尤其是韩老夫人还曾有心将以宓许给魏国公世子,魏国公和国公夫人反对,这才让夏家三年前有机会接回了以宓。 而诚郡王妃韩氏,据说以宓在魏国公府时就对以宓十分冷淡,见都不怎么见她的。 当然了,若是还在京中,夏二夫人柳氏哪怕心里再惦记着,魏国公府和韩氏对以宓再不经心,但惧于魏国公府和诚郡王府的威势,柳氏可能还是不敢真伸手,可这眼看着夏家举家到了湖州府已经三年,京城遥远,平日里也已久不见以宓的外家和其母韩氏再派人过来探问以宓…… 而夏二夫人自己的一对儿女已经十四,这嫁人娶妻考功名打点什么的,可都是要大把银子的,这在远离京城的湖州府住久了,终于是有些忍不住那心痒痒了。 翌日,三月初四,汀寿堂。 一大清早的,汀寿堂格外的热闹,夏府三房的夫人们姑娘们都在老夫人院子里给老夫人请安,陪着夏老夫人说话。 以宓因是三年前才回夏府,夏老夫人对她又是颇为冷淡严苛,且夏府中私下都传夏老太爷致仕回乡,夏大老爷和夏二老爷仕途不顺都和以宓的外家魏国公府以及以宓母亲和离后再嫁的诚郡王府有些关系,因此以宓在夏府的存在一直就有些格格不入。 众人待以宓面儿上是客气疏远隐隐带着些排斥,或者还有些书香之家对和离之妇所出之女的不屑,可那不屑中却又偏偏掺了不少微妙的嫉恨,嫉恨她的那些华丽的衣裳,名贵的首饰,亦或是嫉恨她那肖似了她母亲而有别于夏家其他姐妹们的非同一般的美貌…… 因着后来以宓母亲韩氏又再嫁了,还嫁得那么好,众人便选择性的忘记了当年韩氏和夏二老爷和离是因为夏二老爷在韩氏孕期和其表妹柳氏有了私情,暗怀珠胎,对不起韩氏,反是觉得韩氏仗着出身和容貌抛夫弃女,背叛了夏二老爷,另攀高枝了。 所以夏家不少人看着以宓越来越出色掩都掩不住的容貌真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不顺眼。 就是夏老夫人待以宓严苛,也自认为是因着以宓的容貌过盛,怕她像了其母韩氏那般「不守妇德妇规,忤逆不孝」,所以才格外的对她严苛些,一直教她那些女戒女则,又日日命其绣花抄经「修身养性」,望她能柔顺贤淑,以孝为本,在家能以夏家为重,出嫁能以夫为天。 当然了,以宓初初回夏府的时候只有十二岁,却是个身怀巨资的金疙瘩,夏二夫人柳氏初时也试图想用一颗「慈母心」去笼络收服她。 奈何以宓虽然年幼,看起来也是乖乖巧巧,不声不响,实际却竟是个油盐不进的,冷不丁的说句话还能直接把人的脸皮都撕下来,却还偏偏让人抓不住把柄,柳氏被大扫了几次颜面之后也大约知道这块「金疙瘩」难啃,也就不敢再仗着继母的身份随意伸手了。 且说各房的几个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跟老夫人说着昨日游玩的见闻,说着各家小姐们的趣事,还有什么赛诗会谁得了头筹什么的,哄得老夫人很是高兴。 姐妹们说话时还不时带了些小得意瞥两眼以宓,待发现以宓只是若无其事的听着,似乎无丝毫兴趣,心中便是冷哼,再看她略低头时哪怕是侧颜,那容颜也似乎会发光般,刺得人眼睛生疼,心中便更不是滋味。 众人陪着老夫人用过了早膳,这才告退离去,以宓也待随着众人悄无声息的退去时却是被老夫人唤着留下了,一起留下的还有以宓的继母夏二夫人柳氏。 老夫人也没转圈,直接就慈眉善目地对以宓道:「宓姐儿,你知道这些日子你三弟备考府试,十分辛苦,他身子骨本来就弱,现在又是备试的关键时候。你身边的吴婶通药理,我看她帮你调理身体调理得就非常不错,从今儿起,你就让吴婶在小厨房也帮你三弟准备膳食,也帮他调理调理身子。有需要的话,就让吴婶和刘大夫谈谈,也针对你弟弟的身子做些药膳什么的。」 三弟便是二夫人所出的夏乐文,在夏家这辈兄弟中排行第三。 而刘大夫是夏家到了湖州府就一直用着的老大夫,对夏乐文的身体以及体质很是清楚。 以宓听言没有直接应声,而是先微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坐在一侧一副温柔慈和样子的继母夏二夫人柳氏,这才对夏老夫人点头平和应道:「是,祖母。孙女回去就请吴婶和刘大夫谈上一谈,看看三少爷可需要补些什么,怎么补,再开出需要些什么食材的单子来给祖母和母亲过目。」 「另外,这吃食孙女觉得还是小心些好,不如祖母或者母亲也派个厨娘过来,一应吃食都由这位厨娘亲手料理,吴婶只做指导即可。」 第04章 看夏老夫人和柳氏听了她的话面上都有些疑惑,以宓就又笑着补充道,「祖母,吴婶是有品级的女官,孙女幼时身体不好,外祖母这才特地请了她给孙女调理身子,但其实小厨房的一应吃食其实都是李厨娘做的,吴婶只做指导或者兴致起来了才会亲自动手做上一两样,就是孙女平日里也都是敬着她,不敢丝毫怠慢她的。」 夏老夫人和柳氏脸上的表情顿时都有些难看。 有品级的女官,有品级的女官,她们只知道以宓身边的那个教养兼管事嬷嬷常嬷嬷是宫里的退役女官,平日里拿腔作势的,好不容易前些日子说是京里的母亲病重,回京探望其母去了,不曾想,这又冒出了个有品级的女官! 以宓身边的人多是她从她外家魏国公府带过来或者韩氏留下的,拿的月例银子也都不是夏府出的,因此只要以宓有心隐瞒,很多底细她们就不会知道的。 当初魏国公府肯妥协让夏家带以宓回湖州已是不易,其中一个条件便是以宓身边这些服侍的人一个都不能换,这是夏老太爷亲口应下来的,饶是夏老夫人不满也是无法。 夏老夫人有些不悦,柳氏却很快反应过来,然后就笑道:「宓姐儿这般说,也是理所应当的,母亲,既然这样,不若就将我身边的古嬷嬷调过去宓姐儿那边的小厨房帮忙吧。」 平日里想安插个人还不容易呢,这简直得来不费功夫。 夏老夫人点头,此事便算是说定了。 柳氏满心欢喜的离去,只是第二日她看到古嬷嬷拎回的食盒只是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两个家常小菜和一碗白饭,面上就有些难看了。 她皱眉道:「就这些?三小姐吃的也是这些?」 古嬷嬷脸上也满满都是不满的神色,她摇头道:「自然不是,奴婢看见,三小姐今晚光是甜品就有好几样,一碗羊乳燕窝小厨房就整整准备了一下午,那高汤也是煨了两个多时辰的。」 她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双手递给了柳氏,柳氏疑惑的接了来,看到上面就是一整条的食材单子。 然后古嬷嬷满脸不忿道:「二夫人,这是三小姐厨房那个吴婶列出的单子,说让我们照着这个单子准备食材即可,以后每日里她便指导奴婢做些什么……」 柳氏的脸顿时黑了,这,这是什么意思? 昨日她听以宓的意思就已经隐约有些怀疑,只是仍不敢确信,只当她是说要补些什么就送过来先给她和老夫人过目一遍而已,不想竟是拿着单子来要东西! 柳氏看着单子上列的那些东西,气得脸都白了。 待这晚夏二老爷回来,她便拿了那单子和夏二老爷好一顿哭诉,道:「妾身不过是想着吴婶精通药膳,想让她帮文哥儿调理调理身体,她若是不愿意拒绝也就算了,可偏偏今日就故意送这么一份单子给我,这是在羞辱我吗?」 夏二老爷眼睛瞅了一眼那张单子,面色顿时黑如锅底。 以宓的母亲韩氏那就是夏二老爷不能触碰的耻辱所在,当年他年少就高中二甲传胪,原本前程似锦,接着就娶了魏国公府嫡女。 却没想到当初有多春风得意,后来就有多怨恨,而以宓的存在就不时的提醒夏二老爷自己所受到的羞辱和被毁的大好前途,尤其是以宓那双像极了韩氏的眼睛,抬眼看人时那眼底隐隐约约的傲慢和不屑,夏二老爷见一次就不舒服一次。 所以此时他听着自家夫人的哭诉,再看看那张单子,想到韩氏当年仗着身份做出的一桩桩事,心里真是邪火难抑,郁愤憋屈。 他有些恼羞成怒地对夏二夫人斥道:「闭嘴!府里就没好的厨子了吗?你没事去她那里寻什么晦气?」 说完也不想见柳氏那哭哭啼啼的样子,便甩袖离开了,大抵是去了温柔小意的文姨娘处。 当年他和柳氏有私情,也不过是少年多情,更何况时人才子多风流,纳个妾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哪里会晓得韩氏反应会那么大,最后事情竟闹到那种地步? 夏二老爷甩袖离去,夏二夫人又是好一顿心酸羞恼,更是把这账记到了以宓头上。 夏老夫人治家严谨,夏二夫人又有心把话传过去,这事夏老夫人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消息。 翌日夏老夫人看着二儿媳略有些红肿的眼睛,心里又是恼儿媳的不争气又是恨三孙女的大逆不道,不友爱弟弟,对夏家无情无义,丝毫没有身为夏家女儿该有的自觉。 可以宓这样不管不顾递上了单子,夏老夫人心中再怎么不满着恼却也难以开口就此事直接斥责于她。 夏老夫人已经看了那单子,无论是从公中还是从她自己的私库里去出这份东西,不说用不用得起,必然会引起其他两房的不满。 这样自私凉薄眼里只有自己的性子!当真是像极了其母韩氏那蛮妇! 原本悉心教导了她三年,望她贤良淑德,能处处以夏家为重,而看她行为举止也已颇乖巧和顺,可没想到不过稍一让她为其弟弟尽点心就露了本性,果然还是受了韩氏和魏国公府那专横跋扈的影响。 第05章 小厨房的事是小,可是她这般半点孝顺之心都无,半点兄弟情谊都无,若让她听从家里的意思为了家族的利益的嫁去沈家,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夏老夫人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想着以宓的亲事到底该如何处理才能将事情平平顺顺和和美美的定下来。 可惜沈家的那位看上的偏偏是三孙女,如果是二孙女菡姐儿或四孙女珠姐儿,可不是皆大欢喜的事? 以宓送了食材单子索要食材一事,夏老夫人心中就是再不悦,最后面儿上也只能从自己的私房里象征性地拿了些东西给以宓送了去,又召了以宓旁敲侧击敲打了一通,奈何以宓就是一副认真乖顺却理所当然半点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样子,只把夏老夫人都给噎了个好歹。 最终这事也就是以宓那边就着夏老夫人送去的东西给夏乐文做了几天饭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夏老夫人心中憋闷,更是拘了以宓,让她日日绣那牡丹贺寿图,还时不时的召了她到了自己身边亲自「教导」她。 三月二十五,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沈璋沈大人的母亲沈老夫人寿宴。 夏老夫人亲自领了大儿媳姚氏,二儿媳柳氏,以及几房嫡出未嫁的姑娘,即大房的二姑娘夏以菡,二房的三姑娘夏以宓和四姑娘夏以珠,去了沈家老宅给沈老夫人贺寿。 夏老夫人和沈老夫人都是湖州府本地世家出身,自幼就相识的,只是际遇不同,夏老夫人又跟随夏老太爷去了京中大半辈子,两家的地位也越来越悬殊,这情分也就逐渐变成了面上情了。 这日来给沈老夫人贺寿的人很多,夏老夫人带着儿媳孙女们上前贺寿,特地拎了以宓出来,让她献上了那幅准备多时的牡丹贺寿图,绣图精致华美,层次渐进,仿佛将那春光都绣进了丛丛花瓣中,情景俱现。 且那绣艺手法并非是江南一带盛行的苏绣技艺,竟是难得的蜀绣精品。 以宓的身世太过复杂,生得又太过令人惊艳出色,并不是传统「书香」之家老夫人们喜欢的类型,这其中便也包括沈家的老夫人,就是不从儿子的仕途出发,她也是不喜以宓做孙媳妇的。 虽说夏二当年行事是不妥,但韩氏和魏国公府行事跋扈,好端端将一个蒸蒸日上的家族弄至没落,到底令人忌讳。 不过沈老夫人看到以宓送上的这幅牡丹贺寿绣图,不禁也有些动容,面上神情缓和了许多,心道,能耐得下性子将绣技练成这样,倒是她以前错看了这小姑娘,看来,也并没有被魏国公府给养得肖似其母。 沈老夫人难得的对着以宓露出了些慈和笑容,一旁的沈大夫人更是趁机笑着赞道:「真真是蕙质兰心,没有想到夏三姑娘小小年纪就有了这般出色的绣技,大家小姐可真是少有这般耐得住性子练出这般绣技的。」 沈大夫人是布政使沈大人的继室,为沈大人育有一子一女,其子便是三年前偶然见到以宓便一心一意就想娶了以宓的那位沈家「纨绔」沈铎。 不同于沈老夫人,沈大夫人自有自己的考量,她并不排斥儿子想娶以宓一事。 尤其是婆母沈老夫人一心就想让自己儿子娶了其娘家的侄孙女表姑娘谢心婵,她只有一个儿子,可不愿意被沈老夫人拿去亲上加亲,照顾娘家。 以宓听了沈大夫人的夸赞笑了笑,温婉回道:「大夫人谬赞了,其实小女也是耐不下这个性子的。这幅绣图真正出自我手的部分不过十之一二,也都是些简单的枝枝叶叶罢了,其余的皆是出自我的丫鬟之手,她的母亲是蜀绣大家,她自会拿针线时就开始习绣艺,怕就是蜀中绣坊的一般绣娘都是比不上她的。」 沈大夫人的笑容僵了僵,沈老夫人的面色更是刹时转冷,一旁夏家夏老夫人等人则是一脸尴尬,心中羞恼却又不敢表露还得陪着笑。 片刻静寂中,旁边就传来一个清脆柔婉的声音道:「早就听说夏家妹妹最是谦逊,今日见了果然如此。就这绣图,哪怕是十之一二,也可足见功夫,平日里我见过的各家姐妹们,也少有能及的了。」 「先前听说夏妹妹准备这绣图也不过只是准备了月余,刚刚我还在想,这就算绣技再出众,点灯熬夜也是难以完成的,不想妹妹就这般坦诚,真是可爱可敬。」 声音轻柔舒适,似乎让听得人都不禁放松下来,亦觉得以宓这寿礼是半分问题也没有,反是十分难得的。 以宓看过去,却是沈大夫人的幼女,沈铎的妹妹沈安如。 沈安如见以宓看过来,便温柔友好的对以宓笑了笑,然后就靠在其祖母沈老夫人身边有些爱娇道:「平日里我给祖母母亲绣些东西,或者和姐妹们送些小玩意,也多是丫鬟准备,自己也不过是画个样子描上些些,不过却还从来不好意思直接承认呢。」 沈大夫人也已调整了神色,笑看了一眼女儿,道:「你呀,以为个个都似你一样这般备懒又无赖?」 说完又温柔的召了以宓上前,夸了她两句,便把牡丹贺寿图一事打岔过去了,但沈老夫人到底对以宓甚至对夏老夫人神色都更是冷淡了几分。 沈铎站在窗前,听着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的回报,面色阴晴不定。 他不知道,原来这前面还有这么一小段插曲,隔了那么久,很多琐碎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却是记得,今日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 她不想嫁给自己,真是费尽心思。 小丫鬟退下,便另有一个着了绿色坎肩的丫鬟进来,行了礼低声道:「三少爷,事情已经安排妥当。」 第06章 见沈铎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顿了顿,补充道,「先前在宴厅中,夏家四姑娘不小心打翻了身边的茶盏,弄污了自己和她身边其姐夏三姑娘的衣裳,五姑娘见状就陪了夏三姑娘和夏四姑娘去了荷院换衣裳……四少爷,也去了荷院那边。」 四少爷和五姑娘,是沈家二房庶出的一对兄妹,沈铭和沈安意。今日宴会那边沈安意也被安排了照顾各家来的姑娘小姐。 丫鬟简要的回报着,她没说的是,当时夏家三姑娘那样子似乎早有防范,因为她受了吩咐一直留意着那边的动静,她看得出夏家三姑娘其实应该是可以避开那茶水的,可是却故意挡了下,没完全避开,但却拖了她四妹夏四姑娘一起。 沈铎点头,命其退下。 他看着外面明媚带着清新暖意的春光,打在水面上,泛起串串的粼光,和着满园子的青绿色,眼前就浮现出他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哪怕已是隔世,他仍是记得很清楚。 那时也是这样的春日,她才初初到湖州,还是个小姑娘,大约是偷偷的带着丫鬟在清水湖畔游玩,而他,却因着某些原因正带着个花魁在游湖。 他记得她瞪着漂亮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自己的模样,还有……后来那不知为何俏皮的带着些小小得意的笑容。 就是那个笑容,让前世的他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从那时起他便费尽了心思想娶了她,知道她在夏家不受待见,他还曾自信满满的以为只要她嫁给自己,便会过得很好…… 可是他那时大约也只是喜欢了她的模样,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她,所以她只稍一动手脚,他所有的努力都碎成了碎片。 前世,就是在今日,他祖母娘家那边的表妹谢心婵和他的堂弟还有堂妹想暗算她,结果最后那日被人撞见衣裳不整在一起的却是他的堂弟沈铭和她的四妹夏以珠。 沈铭是他二叔的庶子。 最终她的四妹夏以珠嫁给了沈铭。 他们这样的家族,她妹妹嫁给了他的堂弟,而且还是以那样不光彩的方式,他便永远不可能再娶她了。 更何况那些算计并不复杂,或者她为了掐断嫁到沈家的可能,对她自己做的事情,根本就无意遮掩,他父亲和祖母很容易便查出了事情的始末。 不管最开始是谁想算计谁,但最后安然无恙的却是她,而她亲自布置,反算计了她的亲妹妹,害了她的终身,在他祖母和父亲眼里,都实在太过毒辣,让人不能不想到她的生母,诚郡王妃韩氏…… 毒辣。沈铎冷笑。 沈家花园里,沈安如正陪着以宓说着话。 沈安如知道自己兄长喜欢以宓,便处处对以宓照应着,饶是以宓对沈铎无意,对沈家无甚好感,却对沈安如讨厌不起来,甚至可以说,称得上喜欢了。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唤道:「夏以宓!」 声音尖利含着满满恨意,但却可以听出是已经压抑了音调而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两人回头,便看到神情有些慌乱,满脸通红,眼睛里带着压都压不住的恨意的夏以珠。 她瞪着以宓,像是要扑上来吃了以宓一般。 以宓皱眉,她看了一眼夏以珠身侧急慌慌想拉住自家小姐又不敢的大丫鬟茜碧,心中诧异,但随即就道:「四妹,你这是怎么了?我们现如今是在沈家作客,可不是在家中,不可无状。」 夏以珠嘴唇抖了抖,她先前实在是被吓着了,不明白好端端的受了沈安意的蛊惑,想算计以宓,却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差点毁了自己清白,但稍微思了一下前后,便知道必是被以宓反算计了,她这个三姐,向来都是个诡计多端,却最会装模作样的,所以心中恨极,刚刚才有所失态。 她捏紧了拳头,忍着全身的颤抖,咬牙压了好一阵,才勉强压下去了翻滚的情绪,对着沈安如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行了一个浅浅的致歉礼,才对以宓道:「三姐,我刚刚身体不适,想寻了你一起去找母亲和祖母,看可不可以先回家去。」 以宓定定看了夏以珠稍息,微微点头,便转身和沈安如致歉道:「沈姑娘,舍妹身体不适,还麻烦容我跟祖母和母亲禀告一声,送舍妹先行回府。」 沈安如是个聪明的,看夏以珠这情状便知先前她去荷院更衣期间必是发生了什么,尤其是夏以珠身后跟着的沈府的丫鬟,那是她们大房的人,见自己看过去,便迅速看了自己一眼就低下了头去,沈安如心念转了几圈,便猜此事怕是和她三哥脱不了关系。 她立即便笑着对以宓道:「夏四姑娘既然身体不适,夏妹妹便先送她回府吧,令祖母和母亲那里我会派人说上一声的。」 夏以珠此时心情惶恐惊怕,她一面极想见自己的母亲,可是却也知道自己此时这个样子并不适宜出现在众人面前,若是刚才的事传出去些什么,自己的名声可就毁了。 因此听以宓和沈安如这般说了,她又急着想和以宓对峙,质问以宓,便听言跟着以宓辞了沈安如,先行离了沈府。 第07章 出了沈府,一上马车,夏以珠先前勉强才能维持表面的稳定面具便再也兜不住,伸出手一巴掌就向以宓打去。 「啪」得一声,被打的不是以宓,而是夏以珠的胳膊被重重拍开。 以宓的力道很大,再加上马车的突然跑动,夏以珠的胳膊直接撞到车棱上,剧痛中,委屈,害怕,怨恨,各种情绪让夏以珠再忍不住,眼泪刷刷得就滚了下来。 她按着自己的胳膊,哭着尖叫道:「贱人,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是你,是你是不是?你竟敢,竟敢算计我的清白!我必告诉祖母,让她活剐了你!」 以宓看着她,轻哼一声,然后冷笑道:「让祖母活剐了我?」 顿了顿,便接着带了些轻蔑道,「祖母总说我们夏家是书香世家,女子需得贤淑良德,温柔和顺,道我是半途回夏家,未能自幼受夏家的家规教养,需得静心修习夏家的规矩礼仪。只是却不知祖母口中的规矩礼仪,贤淑良德,温柔和顺,可就是你这样的?」 夏以珠的胳膊火辣辣的疼,看着以宓若无其事却仍是漂亮得惊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只恨得气都快喘不过来。 她嘴唇颤抖着,瞪着以宓,可是除了破碎的「你,你……」,其他的话竟是再说不出来。 以宓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冷冷道:「你就回去试着让祖母活剐了我吧。」 「不过,你要记住,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再整天想着算计别人,就跟你刚刚伸出的巴掌一样,最后疼的,也只是你自己而已。这个,你当知道自作孽总是要还的,因果报应罢了。」 只不过她自己其实不太信什么因果报应的,所以她不介意这因果报应由她自己来掌控。 夏以珠说,算计她的清白……果然如此。 以宓并不是神仙,今日之事,她的丫鬟察觉到沈安意和夏以珠鬼鬼祟祟说话,但以宓并不知道沈安意和夏以珠私下算计些什么,只不过她自己格外小心些而已,所以夏以珠想要弄脏她的衣服,她便就势拉了她一起,然后更衣时略施手段调开了沈家的丫鬟,自己暗自先行离开了而已。 她知道,她们既然有心算计自己,一招不成,后面肯定还会有二招三招的,与其被动防备,还不若直接接招,险中破局。 她从来就不是个胆小怕事的。 且这样也好,沈家可不是省油的灯,无论发生什么事,略查上一查,牵扯到自己,沈老夫人就会更加不喜自己了。 至于回去夏家要如何交代,她还真不怕夏老夫人活剐了自己。 只是他们既然算计自己,又把夏以珠当成了自己,却不知最后夏以珠是如何形状狼狈的逃了出来,难道是认出了她,放了她?看样子却也不像…… 沈府后院发生的事情,沈老夫人等人很快就得了消息。 因为沈二夫人领着两位客人去客院荷院歇息,竟撞见了其庶子沈铭和小住在沈家的那位沈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谢心婵衣裳不整的搂在了一起。 寻了吓得面无人色的丫鬟问过,该是宴席上喝醉了酒的沈铭走错了房间,迷糊间轻薄了正在房间小憩的谢心婵。 沈老夫人的娘家谢家也是湖州府的老牌书香世家,谢心婵是谢家精心培养了出来,打算嫁给沈布政使的嫡子的,这才不时的在沈府小住上一段日子,却不曾想,如今竟是出了这样的岔子。 沈铎,沈铭,同是沈老夫人的孙子,但一个是从二品大员的嫡子,一个是白身的沈二老爷的庶子,这中间的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好端端的寿宴竟出现了这样的闹心事,饶是沈老夫人再镇定,也是气得脸色发白,气恼自己在寿宴之日被添堵,羞恼自己在宾客面前失了颜面,对娘家那边也不好交代,更气儿媳孙子背后的忤逆不孝。 当晚,沈老夫人就召了沈大夫人戚氏问话。 沈大夫人刚入老夫人的房间,一杯茶盏连着滚水就砸到了她的面前。 紧接着沈老夫人训斥的声音就传来道:「戚氏,就算你不喜婵儿,不愿让阿铎娶她,也不必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暗害于她,你简直,简直……」 沈大夫人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直直就跪了下来,道:「母亲,儿媳不知母亲何出此言,今日之事,儿媳俱已查过,分明是四少爷肖想夏家姑娘,想暗算于她,却出了岔子,入错了表姑娘的房间。此事如何是儿媳不喜表姑娘,暗害于她?」 「母亲,今日是您的寿辰,整个江南近半有身份的贵夫人都到了沈家为母亲贺寿,儿媳就算是再不喜表姑娘,也还不至于在您的寿辰,置沈家的声名于不顾,行如此不堪之事。」 沈老夫人看着直直跪着的大儿媳,却越发的气恼。 她如何不知道此事不会是大儿媳所为,她知道她还不至于这般目光短浅,行事这般粗糙。 第08章 只是家里是大儿媳管家,就算此事不是出自她手,荷院那么多丫鬟仆妇,没有大儿媳的放任,侄孙女如何能被算计? 再者若不是大儿媳阻挠,迟迟不肯定下孙子和侄孙女的亲事,又如何会发生今日之事? 因此她并未究问事情的始末,而是转而斥道:「沈家的声名,你也知道沈家的声名。府中是你管家,今日寿宴也是你安排,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还敢推卸责任?」 「我告诉你,就算你这般行事,害了婵儿,我也不会如了你的愿,让阿铎娶夏家那个祸害的。」 小小年纪,就迷得孙子神魂颠倒,不过是来贺个寿,就毁了侄孙女清白,让自己好好的寿宴败兴收场,让沈家的声名受损,不是个祸害是什么? 祸害,沈铎站在门外,听到这个词,原本阴郁的心情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只是那嘴角的笑容很快又转成了苦涩。 他推开门,入了房间,唤道:「祖母!」 房间里沈老夫人和沈大夫人听声都或转头或抬头看向了他,沈老夫人脸色阴沉,沈大夫人的面色则是瞬间变得有些白。 本来今日之事她就觉得就有些蹊跷,看到儿子她便知道此事儿子怕是儿子插手了。 他家老爷性子严厉,又对婆母至孝,若儿子真是插手了,别说什么和夏家的亲事了,怕是儿子还会受到重罚的。 果然,沈铎接下来就直接道:「祖母,此事和母亲无关,是儿子发现谢家表妹和四弟还有五妹欲用阴私手段算计夏家姑娘的清白,便让人送了夏四姑娘出去,转而将谢家表妹替换进去的。」 「你!」 沈老夫人都没想到孙子这般直接,面色涨得通红,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怒斥道,「就算你发现不妥,阻止了事情发生就是了,如何就能……」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事若孙儿只是阻止事情发生,最后祖母也只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仍是要逼孙儿娶谢家表妹吧。可是这样品性的女子,孙儿却是万难从命的。」 「还有,不是什么错都应该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今日夏家姑娘是客,她就敢在沈家害夏家姑娘的清白,就也该能承受自己亲手布置下的恶果的。」 沈铎说着这些话,面色很是平静。那样子可不像以前那个明明非常聪明,却偏偏很是备懒,喜欢嬉皮笑脸,行事偶尔荒诞的孙子。 他现在这样子,眼神平稳冷硬,竟是有了几分其父的样子。 沈老夫人看着面前有些不熟悉的孙子,原本满心的怒火也慢慢熄了下去。 她目光沉沉的盯着他又是好一会儿,才冷道:「为了那个夏家三姑娘,你倒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铎扯了扯嘴角,道:「这事关不关系到夏家三姑娘都是一样。祖母,孙儿已经准备明日就跟父亲请示,准备去京城投考禁军亲卫营。」 沈老夫人和沈大夫人听了他这话,面色都又是一变。 他的意思是,他这么做并非是为了夏三姑娘,只是不愿意娶谢心婵而已,因为他本来就已经准备去京城了。 陛下的禁军亲卫营,可以说是大周武将的预备营,每一任皇帝的亲信武将,多出自禁军亲卫营,不走科举之路的勋贵世家子弟,大多都会投考亲卫营,只不过也是十分难考就是了。 很多地方大员,边关大将也会将嫡子送去京中,投考亲卫营,有的甚至或会被选去安排给各位皇子做伴读或亲卫。 沈铎的两位兄长都喜文不喜武,一个行科举之路已在地方上任职,一个跟在其父沈布政使身边帮其处理杂务,唯有沈铎,自幼习武,沈布政使一直就想送其去京城,奈何他性子备懒,被沈大夫人纵得又有些行事荒诞,之后又看上了夏家三姑娘,更是不愿离了湖州去京中。 此时他突然改了主意,相较的,今日之事在沈布政使那里必定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沈大夫人真是五味杂陈,有些欣慰心喜,又更是心酸不舍。 沈家那边沈老夫人对儿媳孙子发着脾气,夏家这边夏老夫人的怒火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牡丹贺寿图一事,不单使夏老夫人在沈老夫人面前失了颜面,且以宓又惹了沈老夫人的厌弃,让联姻一事更加困难,同时还让夏老夫人更加恼怒心惊的是以宓的完全不受控制。 在夏老夫人看来,如果说小厨房一事只是掀起了以宓本性的一角,那幅贺寿图一事几乎完完全全暴露了她肖似其母骨子里嚣张跋扈自私自我的本性。 原来这几年来她的乖顺不过都是装装样子而已。 第09章 这日午后,夏老夫人回到府中,更了衣坐在房间还在想着沈家之事该如何补救,之后又该如何教导以宓,可还有可能掰一掰她那也不知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本性还是在魏国公府被养歪了的性子之时,二儿媳柳氏便带了四孙女珠姐儿求见了。 夏以珠入了房间,一见到夏老夫人,就哭着扑到了她的膝前,形容凄惨道:「祖母,祖母,您可要替孙女做主啊。」 夏老夫人冷不丁被她这样一扑,又见她两眼红肿,全身狼狈,声音嘶哑,着实被吓了一跳,伸手拉了她入到怀中,拍着她就急急问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她之前只知四孙女身体不适,和以宓一起提前回了府,还只当又是以宓作妖,却不曾想竟真是珠姐儿出了事。 夏以珠抽噎道:「祖母,祖母,三姐她,她……」 「她」了半天,也没「她」出个所以然来,夏老夫人心中惊跳,皱眉急问道:「她又做了什么?你如何又是这般模样?」 催促下,夏以珠终于找回了话,道:「祖母,三姐她,三姐她害我,她害我。」 「沈家四少爷喜欢三姐,他妹妹沈家五姑娘就帮着他,想暗算三姐,却大约是被三姐识破了,可是三姐她,她竟然故意设计让孙女替代了她,差点,差点被,被毁了清白……」 夏老夫人脸色大变,她猛地推开夏以珠,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尖利道:「你说什么?你,可有他人看见?」 夏以珠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突然变色的祖母,连先前不停往下掉的泪水都给喝止住了。 后面的夏二夫人柳氏却是知道婆母所言何意,忙帮着解释道:「母亲,珠姐儿没事。」 「珠姐儿机灵,发现沈家四少爷闯进了房间就逃了出来,原本沈家四少爷想算计的就不是珠姐儿,便也没有纠缠…… 「只是母亲,沈家想算计的是三小姐,她既识破了,避过了也就是了,就算她看不上我,不跟我说,事后再跟母亲您禀告,您也自会为她作主,她如何能这般心狠,要将亲妹妹给推上去害了?」 看婆母震惊的脸,忙又道,「母亲,儿媳,儿媳想着贺寿图那事,怕是宓姐儿心中不愿嫁到沈家,就将计就计,想害了珠姐儿替她嫁给沈家庶子,如此她便也不便嫁入沈家了。」 不得不说,柳氏其他方面可能算不得多聪明能干,但在这阴私手段弯弯绕绕上,的确有那么些天赋。 夏老夫人脸色一直随着夏以珠和柳氏的话在不停转变。 她自然听出孙女和儿媳话中的各种破绽和问题,但儿媳最后的话却是击中了她的心病。 她本就对以宓十分不满,听到最后那几句,却是立即对儿媳的猜测确信无疑了。 柳氏看着自己婆母从震惊转而阴沉的脸,便知自己最后那句猜测加对了。 她又拉了女儿到身边,掀起了她的衣袖,红了眼圈哽咽道:「母亲您看,她害了珠姐儿,珠姐儿心中害怕,回来的路上询问于她,她竟然就对珠姐儿下此狠手,怕不是,怕不是还不满珠姐儿逃了出来,未能如了她的愿?」 夏老夫人看过去,就见到夏以珠白嫩的手臂上一片青紫红肿,当真是触目惊心。 珠姐儿向来是最受夏老夫人疼爱的孙女,见她被以宓伤成这样,夏老夫人心中对珠姐儿和柳氏先时话中的疑虑顿时便消了去,只剩下对珠姐儿的心疼怜惜和对以宓的恼怒不满了。 以宓接到夏老夫人的传唤时,手中正握着一张短短的信笺,眼圈发红,手指微微颤抖,而旁边的丫鬟半夏半秋侍立在一旁,面上含忧,却是半点也不敢出声。 那封信笺是刚刚从京中传来的,上面道魏国公府老夫人病重,极是思念一手带大的外孙女以宓,因此魏国公府已经派了旁支的二老爷,正在来湖州府的路上,准备接以宓回京。 听到夏老夫人传唤,以宓慢慢折了信笺,收进了怀中。 这世上旁人或真或假的待她,用各色的目光看她,唯有她的外祖母,是全心全意的爱惜她,一直都尽力保护她。 外祖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这几年来,她越来越厌恶夏家,已经谋划着该如何脱离夏家,重回京城,可是现如今她收到这封信笺,却是半点喜悦也升不起来,只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疼。 以宓跟着夏老夫人的大丫鬟面无表情的去了汀寿堂。 进入房间时,因着受信笺消息的影响,以宓没有了平时一贯柔和淡然的模样,而是面色冰冷,神情漠然带着些她自己都不自知的高傲,见到房间里的柳氏和夏以珠,更是面露讥诮。 她这副模样一进来却是让房间中的夏老夫人和柳氏如同活见了鬼,夏老夫人原先满腹的训斥的话语都像是被掐在了脖子里,好一阵说不出话。 夏老夫人没说话,以宓目光扫了一眼房间内的柳氏和夏以珠,便知该是夏以珠告了状,这是召了自己兴师问罪来了,不知是不是真要「活剐了自己」……她讥诮的想。 第10章 她上前给夏老夫人行了一礼,道:「不知祖母召孙女可有何事?」 夏老夫人瞪着她,终于回过神来,她按了按自己一抽一抽疼痛的脑袋,原先满腔的怒火已经熄了许多,此时只觉一阵疲惫和对面前这个孙女的厌弃。 她转头看了一眼缩在一旁鹌鹑一般似乎颇有些畏惧以宓的四孙女,带了些厌恶对以宓道:「你既然这般厉害,见到你妹妹在这里,还不知道我唤你何事?」 竟然难得的和自己这般说话,而不是开口就摆了祖母的架子,张口闭口就是家规家训,女德女戒,今日还真是个……意外的日子。 以宓心中又是一痛,她吐了口气,瞥了一眼夏以珠撩起的衣袖,道:「可是为着四妹妹受伤一事?孙女已经派人送了止痛祛瘀的伤药去了四妹妹的院子。祖母若是问这事,当时在马车上……」 「够了!收起你那一套装模作样的作态,你且说今日在沈家,你推你妹妹被人暗算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珠姐儿到底是你的亲妹妹,她的清白受损,你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枉我教导了你几年,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浅显的道理也不懂吗?还是你根本就没当自己是夏家的女儿!」 说着说着,夏老夫人的怒火又腾腾地冒了上来。 以宓猛地抬头,盯着夏老夫人道:「推四妹妹被人暗算?祖母这话孙女怎么听不明白?」 以宓心情不好,也懒得再兜圈子,直接呛道:「祖母,四妹妹可跟您说过当时那杯茶水是她洒到孙女身上的,也是她附和着沈家五姑娘叫孙女一起去沈家客院换衣裳的?孙女换了衣裳,正巧遇见了沈家四姑娘,便和四妹妹的丫鬟留了话,先和沈四姑娘离开了沈家客院,可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四妹妹说什么推她被人暗算,祖母,家学渊源,四妹妹怕是学多了她母亲,二夫人那些鬼祟手段,以己度人,这才也觉得掉进了自己挖的坑还是别人使的坏吧?」 这话一出,夏老夫人和夏二夫人又都给惊住了,张大了嘴瞪着以宓,简直以为出现了幻听。 「你这贱……」 还是夏以珠最先反应过来,冲口而出就大骂以宓。 夏二夫人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拖着她跪到夏老夫人前,满脸屈辱悲愤道:「母亲,这几年来儿媳自认从未亏待过她,甚至处处以她为先,她不当我是她的母亲便也罢了,现如今竟这般当面羞辱污蔑于我,母亲,儿媳……」 夏二夫人的话还未说完,就听「砰」得一声闷响,接着就是瓷器落地的脆裂声。 却是夏老夫人抄起了桌上的茶杯直接砸向了以宓,以宓没有让开,只伸了左手上前挡了挡,茶杯砸到她的手上,继而跌落到了地上。 以宓的手纤细幼白,这一挡,立即便是红肿一片。 夏老夫人已经气得青筋暴露,浑身颤抖,骂道:「孽女,孽女,我只当教导了你三年,你就算称不上贤淑良德,但也该懂得基本伦常,礼仪廉耻,不想看你平日里还算乖巧和顺,骨子里竟是这么个不仁不孝的东西……」 夏老夫人大发着脾气,以宓只是神色木然的听着,那表情甚至像是根本没有在听夏老夫人在骂些什么。 夏老夫人喘着气,至此,她也算是彻底厌弃了眼前这个孙女,再无教导改造她之心。 这哪里是什么孙女,简直就是个煞星。 而以宓,她看着夏老夫人的嘴一张一合,然后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也有些恍惚。 她想起,她初初回夏家的时候,对自己的祖父祖母,其实也并非完全毫无期待,至少在她幼时,在为数不多见他们的时候,虽然他们对自己谈不上多热情慈爱,但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也许弄到现在这一步,也的确有她的问题。 可是,她就是这么个性子呢,哪怕别人都觉得她忤逆不孝,她也不会憋屈着自己只为了顺着别人的心意,所以,也只能这样了。 夏老夫人骂累了,停顿间,就有夏老夫人的心腹丫鬟碧荷从外面秉着气进来,看了以宓一眼,小心翼翼的行到老夫人近前,低声道:「老夫人,京中魏国公府来人了,此时正在外厅中,老太爷正亲自招待着,派了人请您带着三小姐过去呢。」 丫鬟碧荷的话虽低,但静寂中,房间里的几人都听到了。 夏老夫人猛地看向以宓,此时她看向以宓的眼神差不多已不亚于是仇人。 她觉得,怪不得今日以宓这般嚣张跋扈,原来是得到消息她的外家来人了,所以有恃无恐呢。人一旦有偏见,哪怕什么也没有做也都是错的。 夏二夫人柳氏则是不可置信的看向碧荷,面上血色渐失,接着便是满满的不甘涌来。明明她已经打听到,魏国公府已经不再管以宓,现在怎么又来人了? 第11章 而夏以珠,瞪向以宓的目光,除了嫉恨还是嫉恨。 夏老夫人看着以宓,此时以宓面上没有什么特别,身上却颇有些狼藉,月白色的衣裙上染了大片的茶渍,衣摆上还挂着片片茶叶,正是先时夏老夫人扔过来的那杯茶连杯的功劳。 再看她下垂的左手,此时已经红肿的越发严重。 夏老夫人此时只觉得自己是被这个孙女算计了,她胸口起伏,冷冷道:「你是准备就这样去见客,还是先去收拾一番?」 以宓沉默的给夏老夫人行了一礼,这才道:「那孙女先回院子换裳,稍后便去外厅。」 魏国公府老国公夫人病重,子孙均守在了床前侍疾,前来湖州接以宓的是老魏国公的胞弟之子,侄子韩谦及其夫人连氏。 魏国公府子孙不丰,老魏国公时就只得兄弟二人,两人又都只生有一子,分别就是现任魏国公韩誉以及二房的韩谦。因此虽说上一辈便已分家,韩谦现如今只算是魏国公府的旁支,但和魏国公府的关系一向都很亲近。 以宓回到自己院中收拾了一番,来到厅中之时,夏老太爷和老夫人以已经陪着韩谦夫妇说了好一会儿话。 以宓上前行礼,连氏一看见以宓,眼圈就有些发红。 连氏未嫁到韩家之前就和以宓的母亲韩氏交好,关系亲密,以宓又和连氏所出的两个女儿年龄相仿,关系极好,因此养在魏国公府时连氏便也常接了以宓在自己府中居住,待以宓也算得上是半个女儿般了。 以宓离京时只有十二岁,如今三年过去,虽眉眼未变,到底不同了些,尤其是幼时的神采飞扬早就收敛,眼底的沉静只不知为何看得连氏一阵心酸。 待以宓礼毕,她便拉了以宓到自己身前,刚说了句「宓姐儿」,却先就发现了以宓手上缠的纱布,面色顿时变了变,改了出口的话,而是问道:「宓姐儿,你的手这是怎么了?」 夏老夫人的脸色就是一变,眼睛就不由得盯住了以宓。 以宓却压根没理会夏老夫人,只带了些笑有些娇憨的低声道:「不过是前些日子日日绣个绣图,伤了手罢了。二舅母知道,我以前可不喜欢刺绣,那绣针就跟我有仇似的。」 这样的以宓,这样的语气,夏老夫人从未见过。 连氏听了这熟悉的语气稍微放松下来,微皱的眉也展了开来,只是,被针扎了扎何至于就要把手用纱布缠成这样?以宓自幼可都不是个娇弱的。 连氏看了一眼夏老夫人,见她面上有些不自然,但明显也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心中更加疑惑,只是此时却不好深究,便只带了些怜爱对以宓道:「不喜欢就少绣点,大家小姐又不是绣娘,不过意思一下便也就罢了。」 她说完话,就搂了以宓在身边坐下,向自家夫君韩二老爷韩谦看过去。 韩二老爷收到连氏的目光示意,咳了咳,就对着夏老太爷道:「老太爷,先时小侄说了,家伯母病重,宓姐儿自幼在她身前长大,对宓姐儿很是挂念。因此小侄此次前来,便是想接了宓姐儿去京中陪一陪家伯母的。因路途遥远,家伯母又在病中等着,还请老太爷能准许小侄明日就带宓姐儿出发回京。」 以宓听到这话,心中又挂念起外祖母的身体,手指不禁就有些痉挛。 连氏感觉到她的紧张,心中怜惜,伸手宽慰的拍了拍她。 以宓向她看过去,见她眼神温和中带了些宽慰的笑意,立时便知外祖母的病应该不会太严重,她自收到京中的信后便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些。 先时韩二老爷夫妻和夏老太爷说话时夏老夫人也并不在场,她听到韩二老爷这话才知道他们此次来湖州府的目的,而且还这么急,竟然要求明日就要带走以宓。 她心中只觉越发的恼怒,看向以宓的目光能带了刀子。 她知道,若是以宓此次回了京中,之后怕是再不受夏家管束了……可是,就算留在湖州,这个煞星也根本不受自己管束…… 但就这样放任她离开,她又有些不甘心。 夏老夫人还在矛盾间,夏老太爷已经开口,他道:「老夫人病重,想接宓姐儿回京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明日就启程,是否太仓促了些?」 「你们长途跋涉,刚刚才到湖州,明日就又要启程出发,也太过辛苦,不若还是歇上一两日再出发。且宓姐儿此次回京,怕也要住上一段日子,也需要点时间收拾一下行装。」 韩二老爷听言也有些犹豫,他们辛苦些并没什么所谓,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以宓也的确需要时间收拾行装。 韩二老爷看向以宓,以宓便起身对夏老太爷行礼道:「孙女行装一向简单,外祖母病重,孙女更无心身外之物,还望祖父能恩准孙女早日回京看望外祖母。」 夏老太爷看着语气坚定,毫不犹豫的孙女,叹了口气。 第12章 自致仕退回湖州,他便过起了隐居生活,家中的一应事务早就不再管,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其实他也都很清楚。 因着韩氏的事,夏家整个家族的仕途都受到了影响,虽有以宓这个孙女在,但魏国公府和诚郡王府那边,对夏家能停止打压就算不错了,根本不会有半点提携。 所以沈家幼子看上以宓,自己老妻和长子那边一心就想撮合了那婚事,他也是默许了的,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孙女看起来娇娇弱弱,却不想性子这般强硬,近乎是要玉石俱焚的架势也半点不肯妥协。 可偏偏自己老妻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照这样下去,怕不说想她联姻,将来能照拂一下夏家,恐怕还会如同韩氏那般,和夏家反目成仇的。 罢了。 夏老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却是被夏老太爷抬手制止了,他和韩二老爷又商讨了两句,因时间实在太过仓促,以宓到底还要些时间收拾东西,最后还是定了让以宓后日跟着韩二老爷回京。 待以宓亲自领了韩二老爷去客院歇息,厅中只余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时,夏老夫人便阴沉着脸将以宓今日在沈府对四孙女珠姐儿所行之事说了一遍。 最后夏老夫人道:「老爷,她这个性子,若再不管束,怕将来更是无法无天,说不得就会祸害上夏家。」 夏老太爷沉默了好半晌,然后才道:「这事,是珠姐儿大错再先,你不罚珠姐儿,却只一味指责宓姐儿,已经有失偏颇。这孩子是个高傲的,你这般行事,无怪得会闹到这个地步。」 夏老夫人还待再说什么,夏老太爷已经摆了摆手,道,「宓姐儿性子刚烈,和夏家情分又薄,你的管束打压,只会适得其反而已。她回京了也好,继续这样下去,将来才说不得会对夏家不利。」 「二房那边,你也不要太过纵容了,柳氏的心还真是越来越大,你有时间这般盯着宓姐儿,还不若好好管束一下柳氏,多教导教导珠姐儿。」 夏老太爷说完,看自己老妻皱眉却并不以为意的模样,显然并没有认真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只觉得满心疲惫,再不想多言。 夏家二房主院。 夏二夫人柳氏回房后一直让人留心着外厅那边的动静,以宓后日就会启程回京的消息传来,柳氏差点没忍住将桌上的琉璃花瓶都给扫了下来。 她前些日子明明已经从京中得了明确的消息,说魏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不喜以宓,魏国公府早已经放弃以宓,甚至已经有人暗中跟她打听以宓的婚事,若是能促成,就能得到大笔好处,最重要的是,对方还许诺能帮珠姐儿也寻到好人家,可现如今,如何会出这样的变故? 原本今日沈家发生的事,虽然也心疼女儿,但到底没出什么事,她还挺高兴,一来以宓在沈家作妖,断了与沈家做亲的可能,二来因着这事以宓在家中遭老夫人厌弃,她也好暗中促和她的婚事,可现在,什么都鸡飞蛋打了! 夏以珠不知自己母亲此刻真正的懊恼所在,她只托着胳膊恨恨道:「母亲,她要回京,难道她害我清白,还打我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夏二夫人看了女儿一眼,见她娇嫩的小脸上满是委屈,眼睛红肿,再看她胳膊上的红肿青紫就更加心疼。 儿女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尤其是这么些年,夏二老爷因仕途不顺对她有所迁怒,她早对他失望,情分不再,剩下的也只有女儿和儿子了,满心满腹的打算也都是为了他们。 她搂了女儿在怀安抚她,拍着她时却突然心念急闪。 明明前几年她打听夏以宓的事情,只能打听到些外围似是而非的事,可就在这半年,却收到了不少魏国公府和诚郡王府有关夏以宓的消息。 接着就有几户人家跟她打听以宓的婚事,甚至都隐约许她好处,分明是有人在暗中想操作夏以宓的婚事。 原先她只当那些人家是看中夏以宓身后的背景和丰厚的嫁妆,或者想沈家那位一样,看中了夏以宓的容貌,但几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又实在蹊跷。 她现在想,是否是有人在暗中操作夏以宓的婚事,急着将她嫁出去?且那几户人家条件都当真不差,也不像是要害夏以宓的样子…… 若真如她猜测,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夏二夫人的心慢慢定了下来。 这人看样子身份也该是不低的,其实和夏以宓有关的,也不外乎魏国公府和诚郡王府,既然这人已经出手,哪怕以宓去了京中,大约也不会放弃的…… 只是,夏二夫人又懊恼不甘的想,其实夏以宓到底如何又关自己什么事?她也不是那种无目的就盼着别人坏的人,她为的也就是自己的一双儿女而已。 夏以宓是个金疙瘩,她也没有那么贪心和大胆,只不过是想着只要能得上那么一两分,能让女儿嫁个好人家,有副好嫁妆,儿子有银钱为将来铺路罢了。 以宓送韩二老爷以及连氏去客院,路上就细细问了外祖母韩老夫人的病情,得知外祖母不过是前些日子感了些风寒,只是年纪大了,就拖了些日子一直未痊愈,这期间腿寒的旧疾又发作,便去了温泉庄子上养着,但并无大碍,以宓的心这才算真正放了下来。 以宓收到京中的来信说魏国公老夫人病重,却是因朝廷上的一些事,她舅舅魏国公便借老夫人之病休了假,在家中「侍疾」,所以外面都只当魏国公老夫人是真的病重了。 第13章 而韩二老爷和连氏特地来湖州府接以宓,却是因老夫人已经几年未见以宓,实在想念,天天念叨着,说是怕是有生之年再见不到以宓,魏国公无法,这才请了韩二老爷夫妇,亲自到湖州府来接以宓回京。 以宓听到这里,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酸难过。 到了客院,连氏就挥退了夏府的丫鬟,只余以宓的贴身丫鬟半夏和半冬,便拉了以宓的手问她的手还有那什么劳什子绣图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厅中时,以宓不过是不想节外生枝,她可并无心替夏老夫人隐瞒,此时舅母问起,便原原本本将牡丹贺寿图还有今日沈家之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韩二老爷和连氏听说夏老夫人想将外甥女许给沈家沈布政使的幼子,面色就有些古怪,但注意力很快又被后面夏家四姑娘夏以珠联合沈家庶子庶女想暗害以宓,最后以宓却反而被夏老夫人责骂之事引开了。 听完以宓的话,韩二老爷和连氏都是大怒,他们万万没想到,夏家竟敢这般苛待以宓,当初以宓好端端的养在魏国公府,可是夏老太爷坚持一定要接以宓回夏家的。 接了她回夏家,就是这般待她的?! 看韩二老爷和连氏脸色难看,以宓就笑道:「二舅,二舅母,这些也算不得多大事,她们其实也奈何不了我,那茶杯只不过是我自己不避不让砸到手上的,本来还有些用处,不过你们这么巧就到了湖州府,便用不着了,但不过是小小红肿,也算不得什么。」 连氏听得眼圈发红,想当年,小姑子韩氏为魏国公府嫡女,大伯母老魏国公夫人只一子一女,对韩氏简直是当眼珠子疼,养得何等金尊玉贵,生得又是那般绝色,不知道多少王孙公子倾慕,却偏偏看上了夏二那个绣花枕头。 当然了,韩氏那性子也是半点委屈都不肯受,半点亏也不肯吃的,夏二对她不起,她便毫不犹豫和离,然后就嫁去了诚郡王府,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生活,只不过这中间却多了一个身份尴尬的以宓。 爹不疼娘不爱,老夫人虽然疼她,但到底只是外祖母,很多事情也不能完全替她作主。 连氏心中发堵,怜惜道:「宓姐儿,再有什么事,也不该作践自己的身体……」 她想说,有什么事,你传信回京里,魏国公府自会为你作主,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有些说不出来。 湖州府这般远,且夏老夫人是她的嫡亲祖母,就算夏家直接把以宓的婚事给定了,其实魏国公府明面上也不能怎么样的,更何况若是将来老夫人去了…… 连氏忍不住滚下泪来,这孩子,但凡是个性子弱的,怕是骨头渣都被人啃了。 以宓看连氏难受,忙笑着劝道:「二舅母,以后再不会也不必了,后日就能回京,反正以后我是再不回这湖州府了。」 连氏拭了拭泪,点了点头。 她想就夏府这个样子,外甥女的确不该回来了。 连氏其实也曾起过心让儿子娶了以宓,只是大伯母韩老夫人一直想将以宓许给世子,她也看出世子对以宓有意,连氏是不喜牵扯太多是非之人,这才将那心思给熄了去。 可大嫂不喜以宓的出身,一心只想让世子娶高门甚至皇家女……这孩子,真真是惹人心疼。 以宓陪着连氏说了几句话,见韩二舅脸色仍是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就道:「二舅,后日我们就要回京,这些事情也就罢了,免得再横生枝节,夏家这边,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 韩二舅见外甥女这样,就知道这孩子平日里有多隐忍,又吃了多少苦,心中更是不悦,还有些对自己堂兄魏国公韩誉的不满。 他不欲以宓担心,应了下来,但到底私下还是安排了人去调查这几年以宓在夏府之事,以及以宓那继母柳氏这几年的所作所为。 以宓回京一事并未出什么意外,三月二十七这日一早,以宓便随着韩二舅夫妇启程回京了。 三年前,以宓带了多少箱笼多少人来湖州府,这日她就又带了多少箱笼多少人回京,那架势可不像是回京暂住一小段日子陪陪韩老夫人,倒像是离开再不回来了。 可前一晚,以宓就已经命半夏拿了单子和夏大夫人的管事嬷嬷核对过自己院子中的家私摆设用品,她带走的那些,没有一丝一件是夏府的,全是以宓自己从京中带来或者购置的。 饶是夏府的人再看不惯,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南水路通畅,以宓一行便也走的水路,先经清水湖从湖州府转至江南运河,然后取道京杭大运河一路北上,路上不耽搁的话月余就能回到京中。 没有多少波折的离了夏府,顺利的简直让以宓不敢相信,而外祖母也不是真的有什么重病,这让以宓心情很好,前两日坐船还略有些不适,到了第三日适应后,每日里以宓都会去船板上转转,看看两边岸上渐变的景致,偶尔还会画上几笔。 她这个样子,渐渐又恢复了些当年在魏国公府时的神采和俏皮,不再是夏府那个其实时时刻刻都有些绷着,内敛高傲中其实收起了真正自己的那个以宓。 连氏是个温柔心细的,以宓这些细微的变化都看在了眼里,一时之间更是心酸,便从不约束她,反是想着法子让以宓玩得更开心些,不致在船上太过发闷。 第14章 可惜以宓的好心情在第四日船经芜州府时遭到了某一定程度的破坏。 因为在芜州府,有人表达了想搭船同行的意愿,而韩二舅竟然同意了。 那个人便是江南左布政使沈大人的幼子沈铎。 韩二舅并非不知道以宓有些不乐意,只是往前一带的水路不太平,而沈铎带的一批护卫,都是沈布政使精心挑选出来的精兵,且沈铎的身份是江南的土霸王地头蛇,水匪还犯不着为了蝇头小利去挑衅江南布政使。 且韩二舅在从京城来湖州府的途中还曾受过沈铎的一些帮助,也同行过一段时间,对他观感很好,此时沈铎请求一起同行入京,自然不好拒绝。 而以宓的不乐意,韩二舅因已听以宓说了夏家想将以宓嫁给沈铎,好给夏大老爷铺路之事,只当以宓是因此迁怒沈铎,而并非是对沈铎本人有什么意见。 当然了,既然有此纠葛,韩二舅和连氏也都留了心,避免沈铎真对以宓有什么不轨之心。 不过过了几日,韩二舅和连氏就放下了心来,因为这些日子,沈铎平日里都只是略陪韩二舅说话,其余时间都是读书习武,根本没有丝毫不妥之处,当然看他对他们的客气殷勤,韩二舅夫妇也隐约看出沈铎该是对外甥女有意的,只不过,这在他们看来,可算不得什么错处。 以宓也甚少接触到沈铎,他们还是在快到京城的两日前,沈铎已经辞了韩二舅,准备翌日一早就在码头下船改行陆路时才有了一次单独见面。 当时以宓正在船尾看日落下岸边的风景。 这里已渐近京城,风景和江南早大不同,以宓看着不远处岸边陌生却又有那么一丝熟悉的树木房屋,心情已不再完全是初离湖州府时的雀跃,而是增添了些难言的忐忑和不安。 以宓还在想着京中可能的变化,魏国公府可能的变化,还有那一位,她的……母亲,这三年可能的变化,就看见半夏冲着自己身后行了一个标准又疏远的礼,转过身来,便看到了正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目光复杂的沈铎。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以宓早就知道这位并非湖州府众人口中所传的那般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却不知那些传言到底是何人又是出于何意传的了。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都是无语,以宓伸手对半夏示意了下,半夏便乖觉的退到了不远处,在能看到两人却听不清两人说话的距离守着。 沈铎看着以宓微仰着头看着自己,眼神难得的柔婉,带了些微的好奇和探究,大大的黑眼珠像水洗过的黑玛瑙,清澈明亮。 前世,她从没用这样的眼神,这般看过自己,他不由得想到。 他一直觉得前世他只是迷恋上她的外貌,并不是真的有多喜欢她。只是在他临死前,他看见那支利箭穿过她的身体,鲜血迅速染红了她平日里最喜欢的月白色的衣裙,那些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也一直残留在了他的眼底,哪怕重新来过,也仍会在睡梦中不停地刺激着他。 所以他觉得这一世,他仍时时刻刻惦记着她,心心念念仍是要跟在她的身边,只是因为那些鲜血一直刺激着他,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完全解脱,或许破了她前世被射身亡之局? 可是此刻她这样看着自己,仍是让他的心跳加快了许多,让他刻意的平静就像一个笑话。 沈铎调开了目光,看向那已落了大半,只剩下一小边的夕阳,开口道:「夏姑娘,齐大非偶,魏国公世子并非良配,和魏国公世子牵扯太多,只会让你在魏国公府处境艰难。」 以宓皱眉,随即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先前的忐忑不安竟是一扫而光,还笑了出来,道:「你特意寻了机会过来跟我说话,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 沈铎转回头看她,见她虽然在笑着,笑容却不达眼底,那神情已失了先时的柔婉俏皮,又恢复了在湖州府时的模样。 沈铎看着她,道:「你不必这样戒备,我离开湖州来京,便已放弃向夏家求娶你,之后更不会让你陷于被动之局,只不过……」 他笑了笑,笑容中倒是恢复了些他在湖州时的纨绔模样,然后有些随意道,「毕竟我曾经那般‘喜欢’你,总不希望你在魏国公府的处境最后也弄得跟在夏家一般难受。」 以宓看着他,却没有答他这些话,那目光直看得沈铎又难受起来,他只觉得烦躁,不想再说话,转身就离开了。 以宓看着他的离开的背影,有些无语,这个人还真是反复无常。 不过,魏国公府还有她表哥魏国公世子的事情,他如何会知道?而且他说话的语气还那么笃定,实在怪异得很。 以宓想着事情,竟不察另一艘大船缓缓靠近了他们的行船,等她发觉,那艘船的船头已经和他们的船尾并行,中间不过只隔了丈余水道。 以宓抬头看过去,眼睛便直直撞进了一双如寒刃般的眼睛中。 燕王穆元祯,先皇的十二皇子,当今陛下的胞弟。 虽然三年未见,在京中两人也无甚交集,以宓只是在魏国公府见过他几次,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第15章 只是三年前燕王不是去了藩地吗?如今怎么会在京中? 以宓先因为惊讶而微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便隔空向对方行了一礼。 穆元祯看到以宓的行礼,便面无表情的冲以宓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回了船舱,再接着,那艘大船便越过了以宓乘坐的商船,慢慢越来越远了。 在这里见到燕王虽然有些奇怪,以宓却并未放在心上,转头便也忘记了这事。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日的相遇,虽然不过只是两只船相交的片刻时间,却是燕王穆元祯算计了许久,刻意的安排才会发生,而并非只是个偶然。 当今庆源帝病重,独子尚幼,庆安帝不放心让外戚专权,就召了两位和他一向感情很好的弟弟燕王和常安王回京,大约是希望万一他有个什么,两个弟弟能够辅佐独子登基。 外戚,大臣,藩王,其实庆源帝大约谁都不会完全信任,三方角力,共同辅佐独子直至其长大成人亲政,这才是庆源帝想看到的。 燕王奉召回京,因为收到暗探回报说以宓近日也会回京,便一时兴起特意算了时间,在这里等着,想提前见一见她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特意的安排看到的竟是以宓和一男子单独说话的情景,而观那男子神情,分明是对以宓一副情根深种还不自知的模样。 燕王回到船舱,仍觉得刚刚看到的那幕情景刺眼的很,召了暗探吩咐过,几日后,沈铎的所有资料便摆在了他的面前,还有以宓在夏府这三年的情况,暗探顺便也收集了,同样送到了燕王的手上。 五月中旬,以宓终于回到了阔别三年的京城。 只是韩二舅并没带她回京城魏国公府,而是直接送了她去了京城西郊韩老夫人养病的温泉庄子上。 以宓到了庄子上,刚下马车,就见到了韩老夫人的心腹嬷嬷安嬷嬷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看她下马车,就上前接了她,眼圈有些发红道:「姑娘,你可终于到了,老夫人她知道您今日到,一直都在外厅里候着,连饭都不肯用了,这一上午,不过只是用了一小碗燕窝粥。」 韩老夫人只有一子一女,长子韩誉就是现任魏国公,魏国公娶妻曾氏,又育有一子二女,世子韩慎远,长女韩依瑶,次女韩依玥。 韩依瑶和韩依玥在国公府分别被唤作大姑娘和二姑娘,而韩老夫人身边的人唤以宓却都是直接唤作姑娘,而非表姑娘。 以宓看着安嬷嬷,只是三年不见,却已苍老了许多,心中酸楚,越发的想见自己外祖母,便也无心说什么,只压抑着唤了声「安嬷嬷」,便让安嬷嬷安排人直接安顿自己的行李以及仆妇丫鬟,自己则是带着半夏直接去见外祖母了。 韩老夫人「病重」在这温泉庄子上养病,因此魏国公和国公夫人曾氏,世子以及尚未出嫁的韩依玥这期间也都住在了庄子上「侍疾」。 以宓跟着安嬷嬷到了外厅,便见到众人都陪着外祖母韩老夫人在厅中等着自己。 以宓入得厅中,忍着激动上前唤了声「外祖母」,刚准备给韩老夫人行礼就已经被老夫人拉到了怀中。 以宓看着外祖母熟悉却明显苍老了的面容,再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就不停往下掉。 这三年,在湖州府,再委屈难过的时候她也不以为意,不曾哭过,此时眼泪却像是决了堤似的,根本止不住,一直的往下掉落。 以宓并不想掉眼泪,外祖母年纪大了,又还在病中,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招她大喜大悲,可是她着急擦着眼泪,却不知为何怎么擦也擦不尽。 韩老夫人看她这个样子,因为胡乱的擦着眼泪,揉的脸颊眼睛鼻子都红了,倒是止了先前的悲意,笑了出来。 她拍了拍以宓的后背,道:「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像以前似的,这么个急性子。」 又叹道,「他们总跟我说你长大了,最是沉稳聪慧,就算回了夏家,跟着去了湖州府,也能照顾好自己,可是看看,明明还是个小姑娘,他们总是这般哄我,不过是只顾着自己,不想管你罢了。」 他们,大抵指的是自己的儿子魏国公韩誉和以宓的母亲后来嫁去诚郡王府的女儿韩曦。 韩老夫人是武将家出身,原本性子就直接,现在年纪大了,更是想说什么便是什么。 魏国公听了这话,就不自在的咳了咳。 国公夫人曾氏就上前笑着道:「母亲,宓姐儿向来都妥帖懂事,只是母亲疼她,她在母亲面前就永远还是个孩子罢了。」 韩老夫人却不买曾氏的帐,她听言反是抬头瞪了一眼曾氏,轻哼了一声,然后低下头拍着以宓,道:「宓姐儿,你别怕,这次你回了京中,就哪儿也别去了,谁也别想在外祖母眼皮子底下欺负你。」 这意有所指的话,饶是曾氏涵养极好,也有那么片刻的不自在。 第16章 以宓一直都知道自己外祖母和舅母因为自己私底下的擂台,只不过她对魏国公世子自己的表哥韩慎远根本无意,且舅母除了不愿自己嫁给表哥,其实对自己已经算是很尽心了,所以她当真不愿她们为着这根本不会发生的事不和。 此时她听外祖母这般说,就打破了先时突来的伤感情绪,忙破涕为笑道:「外祖母,您也说宓儿是个急性子,可没人敢欺负宓儿。还有这次宓儿回京,以后哪儿也不去了,每日里就陪着外祖母,到时候外祖母可别嫌宓儿烦。」 韩老夫人听了以宓这话自然非常高兴,曾氏则是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以宓。 她不是不喜以宓,只是以宓的性子做外甥女甚至做女儿都可以,却不适合做儿媳妇,也不适合做未来的魏国公夫人而已。 以宓自回了京中,便住在了庄子上日日陪着韩老夫人,她喜欢摆弄吃食,韩老夫人胃口不好,她便每日里便和吴婶研究些江南小吃点心,调了韩老夫人喜欢的味道,亲手做给老夫人吃。 也不知是心情变好,还是不忍拒绝外孙女的孝心,老夫人的胃口的确好上了许多,身体也在逐渐转好。 这期间以宓还见到了两次自己的生母,可惜韩氏对以宓仍是如同以往,颇为冷淡,和对待自己后来所出两子的神情态度简直天壤之别,好在以宓早已经习惯,并没觉得有什么委屈。 反是韩老夫人因此见一次女儿就要生一次气。 不过韩氏所出的那两个异父弟弟穆亦祥和穆亦祾,对待以宓却颇为亲近和维护,并无半点抗拒和对她身份的不喜。 老夫人喜欢鲜花,以宓这日见花园荷塘里的荷苞煞是可爱,便摘了几支准备插在房里。 「以宓。」 以宓转头,便看到表哥韩慎远从回廊的阴影处走了出来,因刚刚自己只顾着行路,并未注意到他站在了一边。 幼时韩慎远喜欢叫以宓「宓儿」,以宓觉得肉麻,认真纠正了他多次,才让他改了过来。 以宓当年离开魏国公府时才十二岁,因此那时韩慎远对她虽然很好,她也并没太往心里去,只当是兄妹之情罢了。 只是外祖母和舅母因着自己婚事暗地里的争执她却是一直知道,因此那日沈铎在船上的话虽然颇为神叨,但到底还是入了她的心,所以这些日子,和韩慎远的相处,她一直颇为注意分寸,半点遐想也不会留给他的,也坚决避免两人独处的机会。 且说韩慎远唤住了以宓,便缓步走上了前来,他看了一眼以宓手上的荷苞,神色越发柔和了些,道:「以宓,你这是要帮祖母房里换的吗?这个,怎么不叫丫鬟帮你去采?小心失足落了水。」 以宓笑道:「哪有那么夸张,再说了,有些事情要自己做才有乐趣,外祖母也喜欢我帮她换的花。表哥,你在这里可有什么事?是要去看外祖母吗?」 韩慎远摇头,他看着以宓,有些欲言又止道:「以宓,这些日子,你,是在有意避着我吗?我记得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以宓……」 以宓皱眉,她看了韩慎远一眼,然后低头伸手抚了抚手上的荷苞,再抬头才温和道:「表哥,你都说是以前了,以前我们还小,自然是不一样的。但是你看到外祖母和舅母的意思了,若是我们不注意些,让外祖母和舅母误会了,岂不是更惹得她们争执不和?我们避开些,外祖母和舅母知道了我们的意思,自然就不再为此事争拗了。」 韩慎远愣住了,随即有些愠怒道:「果然……以宓,母亲那里你不必在意,我们的事情,父亲并不十分反对,只要你同意了,你相信我,我定会让父亲和母亲也同意我们的婚事的。」 以宓微张了口,看着自己的表哥有些哑然。 她觉得以前这位表哥挺正常的呀,现在听起来看起来怎么有点傻…… 以宓看到前面不远处地上的阴影,不由得又想起沈铎的话,脑袋有点疼,虽然那人好像有点莫名其妙,神神叨叨的,但看来他还真的有点先见之明。 她叹了口气,道:「表哥,外祖母只是年纪大了,担心我的将来,这才有了那想法,我怎么可能会同意。你放心,寻了机会我会跟外祖母说清的,没的为了这没影的事让外祖母和舅母起了隔阂。」 看韩慎远面色陡变,她犹豫了一下又道,「表哥你是未来的魏国公,婚事岂可随意。想来舅舅和舅母对你的婚事早有打算,还望表哥千万不要再说些让人误会的话,这样我住在国公府也会不自在的。」 以宓说完,不待韩慎远再说什么,就向他行了一礼,径自往前准备离去,却刚行了一步,就被韩慎远拉住了胳膊。 以宓看向他握着自己胳膊的手,指节隐隐发白,显是极为用力又克制着。 以宓再叹了口气,三年不见,这位也执拗了许多。以前的韩慎远,性格温和待人体贴,根本不会这样完全不管你说什么只坚持自己意思的。 这却是以宓虽然聪慧,但并不懂感情之事,不知就算是温和体贴之人遇到感情之事可能也会变得偏执。 且说以宓见韩慎远竟然直接拉住了自己胳膊不允许自己离开,她看到前方地上那阴影都微微动了动,不欲再和韩慎远纠缠,就道:「表哥,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早就不是幼时了,拉拉扯扯的,这算什么?还不快放手。」 见韩慎远仍是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以宓只好苦笑道,「表哥,你知道,若是依我在夏家受到的教导,你这样握了我的胳膊,我就得拿把刀斩了我的胳膊以明志表贞洁的,你不会想我一会儿拿把刀跑外祖母或舅母面前明志表示我没勾引你吧?」 第17章 那些东西虽然垃圾,但拿来应付韩慎远这样的,大约还是应该有用的。 果然韩慎远听了以宓这话,脸瞬间涨得通红,满满都是挫败受伤的表情,但手还真的松了开来。 他道:「以宓,你,是真的对我无意,还是只是因着母亲,所以不愿和我有所牵扯?」 他知道,以宓虽然外表看起来对什么都不甚在意,但骨子里最是骄傲,哪怕本来不排斥自己,甚至对自己有意,母亲那样的态度,也可能让她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 以宓拿回了自己的胳膊,忍着去揉一揉的冲动,摆了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表情对韩慎远道:「表哥,不管外祖母,舅舅或者舅母是什么想法,什么态度,其实都跟我对你的态度没有多大影响,我对表哥只有兄长之情。」 我只是不喜欢你而已。 韩慎远听言面上血色尽失,盯着以宓好一阵,像是研究以宓所出之言是否是出自她的真心一般,然后研究不出破绽,终于惨白着脸,转身离开了。 韩慎远离开,以宓眼睛盯着前面地上的阴影,脚步没有动。 果然,前面转弯处走出了一个人影,不过让以宓松一口气的是,走出来的人不是舅母魏国公夫人曾氏,而是,她的生母韩氏…… 刚刚她看到地上那人影的头上隐约带了只步摇,便知不是普通的仆妇,而二舅母连氏若是见到她和韩慎远在说话,必不会隐在暗处偷听,所以还只当是舅母曾氏,却不曾想竟是自己的母亲。 韩氏走了出来,以宓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和表情,行礼道:「母亲。」 韩氏慢慢走到了以宓的面前,她看着以宓肖似自己的面容,仿佛看到闺中时的自己,可面前的以宓气质内敛沉静,神情从容淡然,明明还小小的,那么娇嫩,眼神却安定得不像个小姑娘,这和当年骄傲飞扬性格如明焰般的自己又是完全不同。 韩氏看着她,心情很是复杂。 三年前夏老太爷致仕,夏家想接以宓回去,并带她回湖州府,起先母亲韩老夫人是坚决不同意的,还是自己劝了许久,母亲这才勉强同意了。 不过她虽然放任夏家带了以宓去湖州府,但以宓身边的嬷嬷丫鬟管事不少都是她当年挑出来照顾以宓的,以宓在湖州府这三年来大小事情其实也有人定时给自己回报,只不过若不是什么真了不得的大事,她是不会插手管的。 因为她觉得,以宓出身如此,夏家有多恶心,以宓都得自己受着,自己去处理。 她精心挑选教养嬷嬷悉心教导她,却不会直接帮她去挡可能受到的磨难和伤害,她觉得那是她的出身注定就要经受的。 不过她放夏家接了以宓回夏家,还因着另一层顾虑。 因为以宓生得太过美貌,出身却又那样尴尬,留在京中,在魏国公府来往接触的子弟多是身份极高的,引得人倾慕,家中却不肯聘娶,届时也不知会引来多少是非。 不说别人,连自己的大嫂,甚至疼爱自己的兄长,都不肯让慎远娶以宓,何谈他人。 如此还不如就留在湖州府,在当地选择一本土世家大户,平平顺顺的过一辈子,可惜到底事与愿违,母亲还是坚持接回了她。 也果然如她所料,以宓不过回来短短月余,已经掀起了不少涟漪。 哪怕自己对她一直非常冷淡,可因着她背后的诚郡王府,宫中那边都已经开始试探了。 韩氏仔细看了看以宓的表情,然后道:「慎远是个好孩子,但他的确不适合你,你外祖母和舅母那里,我都会跟她们好好说的。」 大嫂曾氏眼光高心思深,侄子性子温和,对曾氏也很孝顺,且大哥对侄子的婚事也有他的考虑,若是以宓和侄子纠缠,最后好好的魏国公府肯定会弄得鸡飞狗跳,说不定大嫂还会怨上自己。 以宓瞅了一眼韩氏,有些意外,她母亲向来是不管她的事情的,如今竟然会突然插手这事? 可是接着韩氏的话让她一下子捏紧了拳头。 韩氏道:「前几日我去宫中,皇后娘娘问起过你,让我有空带你去宫里多走走。我想着,下个月底淮宁公主生辰,必是会下帖子请依玥和你一起去宫中参加公主的生辰宴的。」 当今陛下庆源帝元后过世后,独宠继后薛氏,子嗣不丰,只有一位贵人所出的十四岁的淮宁公主和薛皇后所出的十岁的皇子穆熙,淮宁公主生母早已过世,自幼也是养在薛皇后膝下的,因此也很受帝后宠爱。 「以前你虽养在魏国公府,但嬷嬷们并没有教养过你宫廷礼仪,且过去三年你都一直住在湖州府,不在京中,对京中之事早不太清楚,所以这几日我就会挑两个教养嬷嬷过来,教导你入宫礼节之余,也会让她们好好跟你说说宫中还有京中各世家这几年的情况,让你有所准备。」 以宓猛地看向自己母亲,她不过刚刚回京,好端端的,皇后娘娘如何会问起自己?而且她跟淮宁公主更是素无交集,母亲为何会那么笃定宫中会邀请自己参加她的生辰宴,自己的身份可够不上那个资格…… 第18章 而且还要特地请两个教养嬷嬷教导自己宫廷礼仪和宫中以及京中各大世家之事,那这背后必然是有什么人在对自己打着什么主意了。 韩氏看以宓的反应,便知她是察觉什么了。 她看着以宓有些发白的面色,因着两人从来也不亲近,韩氏也没有细细把事情揉开来说的习惯,最后韩氏也只是道:「你不必思虑过多,好好跟教养嬷嬷学着,届时去了宫中,谨慎着些也就罢了。」 韩氏给以宓挑的的两个教养嬷嬷几日后就送到了韩家的温泉庄子上,韩老夫人和魏国公夫人曾氏都非普通妇人,两人观那两个嬷嬷行事以及教导以宓的内容,立即便知这两个嬷嬷乃非普通的教养嬷嬷。 及至十余日后,宫中果然送来了淮宁公主生辰宴的请帖,请的不单止是魏国公府的二姑娘韩依玥,还请了从来和宫中素无瓜葛牵扯的以宓。 韩老夫人得了消息立即召了女儿韩氏,阴沉着脸劈头盖脸就问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曦,你是她的母亲,可是这么些年,你问问你自己,为她做过些什么?我知道女婿得陛下看重,可是我不管陛下想让女婿做什么,诚郡王府又是什么立场,但是宓姐儿和你们诚郡王府没有关系,你们更不要把主意打到宓姐儿身上,想把她当做棋子来利用!」 母亲把以宓当成眼珠子,就像当初把自己当成眼珠子一样。所以韩氏被训,半点没有不满不悦,只是心中难受而已。 她苦笑道:「母亲,我也并不知道宫中想做什么,只是上次入宫时皇后娘娘提起宓姐儿,我便猜到她可能对宓姐儿起了什么心思,虽然我并不想让宓姐儿卷入皇家的是非,但她跟着回到京中,怕那些都是无可避免的了。我请教养嬷嬷给宓姐儿,也不过是有备无患,免得她对宫中还有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到时无意中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 其实韩氏并非真的一无所知,庆源帝身体渐差,可是太子却只有十岁,自家夫君诚郡王是庆源帝的心腹,多年来深得庆源帝的信任。 陛下希望众臣辅佐太子登基,但对谁又都不完全信任,这么些年来,他虽独宠薛皇后,但却将后宫和朝堂分得很清楚,对薛家也一直都是打压,只是他在的时候能弹压住薛家,他过世后,太子年幼,薛家野心大,皇后也只信任依赖薛家,不安排好,将来太子继位后,肯定会出现外戚专权的情况,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所以布置了很多后手。 薛皇后也知道陛下的布置,可她也不愿只在后宫中做个摆设,更害怕别人威胁儿子的帝位,所以自然有她的想法。 她应该是想向诚郡王府示好,但太直接又容易引起陛下忌讳,便打起了以宓的主意,同时拉拢了诚郡王府和魏国公府,却又不是直接和诚郡王府还有魏国公府联姻,大约这个度就是陛下都是乐意看到的。 可这只是韩氏的猜测,牵扯太多,自不好跟自己母亲直说。 韩老夫人听了女儿的话,紧紧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道:「既如此,回到京中,便让你大哥把远哥儿和宓姐儿的婚事定下,这样,也就不会一个个都盯着她,想要踩着她谋好处了。」 韩氏更加苦笑道:「母亲,这事我也一直想找机会跟您谈。您也知道大哥和大嫂的想法,何必强行让慎远娶宓姐儿,这样也只能让宓姐儿在国公府处境尴尬而已。」 看韩老夫人面露愠色,韩氏又道,「母亲,您不必太过苛责大哥大嫂,疼爱宓姐儿是一回事,可大哥毕竟是国公爷,要替国公府的前途考虑。再说了,就是宓姐儿,她对慎远也只是兄妹之情,并无他意。母亲又何必强行逼大哥定下这桩亲事。」 魏国公并非世袭罔替的爵位,只能平袭爵位至第五代,再之后是降爵还是收回爵位,就完全取决于新帝的恩宠了,而韩慎远这一代就正好是第五代了,所以魏国公虽然也疼爱以宓,但儿子的婚事却是和妻子曾氏是同一立场的。 他们希望儿子能结一门得力的亲事,如此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魏国公府将来的前程。 韩老夫人冷笑,道:「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可是祸福相依,京城形势复杂,今日得势,他日到底如何却很难说……罢了,你既说宓姐儿对远哥儿无意,我便且看着,只是你,还有诚郡王府都不要妄想打宓姐儿的主意,否则便不要怪我不给你们留情面。」 京城燕王府。 穆元祯听完暗探的回报,眼神晦涩不明。 他只是让暗探留意宫中还有京城的动静,并未特意吩咐暗探留意以宓的消息,可是偏偏夹杂在那些信息之中,她的事情总是会冒出来让他在心头转了一遍又一遍。 诚郡王妃韩氏,他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魏国公府见她时的情景,他十岁,她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小小的,软软的,站在大树的阴影下,大眼睛有些失神的看着不远处的华服女子,漂亮的大眼睛满满都是不合年龄的黯然和努力隐藏着的伤心,而那华服女子却正满脸慈爱笑意的看着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小男孩跌跌撞撞的摸来摸去。 可能是那女子身边的丫鬟发现了她,在那女子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女子收了笑容,转头看向了她,他看到她眼神瞬间亮了亮,小小的拳头捏起,明显有些紧张又有些希冀的看向那女子,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可惜那女子扫了她一眼,目光停了不过片刻,随即便漠然的转开了。 他看到她嘴唇抿起,眼睛也慢慢蒙上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捏紧的小手微微在抖,却又努力忍着不哭出来,直直的站在那里,小小的身板却维持着挺立的姿势不变,似乎这样就以为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异样和自以为羞耻的渴望。 她的那个样子和眼神瞬间撞进了他的心中,让他久久都不能忘,或许是因为她那个样子就是曾经被他隐藏的那个自己吧,隐藏的太久,他自己都快忘了,那一刻又刺进他的旧伤处而已。 韩老夫人在温泉庄子上养病,宫中每隔个十天半个月都会派御医过来给韩老夫人诊治,到七月时,韩老夫人的旧疾都没曾再犯了,可庆源帝的身体却是越来越差,魏国公看此时朝中情况,和当初已是不同,便和韩老夫人商议了一番,于七月中,陪着韩老夫人回了京中的魏国公府。 回到魏国公府之后,淮宁公主生辰宴两日前,魏国公韩誉召了以宓说话。 韩老夫人只育有一子一女,魏国公和以宓的母亲两兄妹自幼感情就很好,因此魏国公对以宓这个外甥女也素来十分疼爱,丝毫并不亚于对自己的两个女儿韩依瑶和韩依玥。 第19章 因此以宓也从来不曾因舅舅舅母私下不同意自己与表哥韩慎远的亲事而有丝毫芥蒂,她向来分得清,他们待她好已是恩情,却并不欠自己什么,认为他们为自己做什么就该是理所应当的。 魏国公看着行礼后安静站着的外甥女,唤了她坐下,问了她几句「回京中可还习惯」等话之后,也没再兜圈子,就温言对她道:「宓姐儿,你知道你外祖母因着担心你的将来,一直都想让你嫁予慎远,可是此事我却不赞同,你可因此觉得委屈?」 以宓摇头,恬淡地笑着道:「舅舅,表哥是魏国公世子,他的婚事事关国公府的前途。舅舅您是阿宓的舅舅,却也是魏国公府的当家人,阿宓相信就是换成瑶表姐或者玥表姐,在国公府的前途面前,舅舅也会是一样的态度,或者,可能还没有现在这般的为难。」 魏国公听言面上有一些复杂,其实若不是国公府情况特殊,他并不会反对儿子和外甥女的婚事,以外甥女的聪慧,做国公府的女主人其实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看着面前的外甥女,想到薛皇后的试探,魏国公突然觉得,或许外甥女更适合高嫁…… 他点了点头,道:「阿宓,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其实我也听你母亲说过,知道你对慎远无意,但即使如此,舅舅也仍希望你能明白我们的苦衷,不要因此就对国公府,对我和你舅母产生芥蒂。无论怎样,这国公府,将来永远都是你的娘家。」 以宓笑着「嗯」了声,起身跟魏国公行了一礼,道了谢。 魏国公叹了口气,又道,「不过这次舅舅召你过来,其实还有一事要跟你说……是和你后日入宫参加公主的生辰宴有些关系的。」 以宓看着魏国公,没有出声,静静等着他的后言。 魏国公便接着道:「其实在一年前,我就有心让你表哥尚主,只是公主年纪尚幼,事情又暂时无丝毫眉目,所以我从未向旁人提及,就是你外祖母和舅母,也都是不知情的。」 当今陛下只有一位公主,以魏国公府的情况,尚主,的确是风险最小,最稳妥的保障魏国公府将来爵位传承和前途的法子了。 「不过陛下却是知道我的意思的,也是因着公主年纪小,原先陛下不置可否,但现如今陛下病重,怕是已经开始考虑公主的婚事了。」 听到这里,以宓便知道舅舅特意召自己说话的真正目的了。 庆源帝对淮宁公主十分疼爱,既有心在临终前为淮宁定下驸马,很可能也会将几个人选说给公主听,再看公主的心意。 所以舅舅特意召了自己说这事,便是希望自己去参加公主的生辰宴时,不要惹了公主不喜,或让公主产生什么误会和芥蒂,徒增事情的变数。 以宓点头道:「阿宓明白,此次入宫,必会十分注意的。」 魏国公点头,看着面前外貌酷似妹妹,性子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外甥女,一时就有些心软,难得的又多说了几句。 他道:「皇后娘娘原先有心让魏国公府和其娘家薛家联姻,想让薛家的嫡长女嫁给你表哥,不过我们却不欲与外戚联姻,所以半年前才特意借你外祖母的病避开了去。」 「此时情况已是不同,燕王和常安王入京,薛家对嫡长女已另有安排。而皇后娘娘特意跟你母亲提起你,召你入宫,怕是变了主意,又想从你这里入手,和魏国公府还有诚郡王府拉上关系。你在宫中,若是遇到薛家人,且小心应付着些。」 薛家底蕴不足,以外戚身份上位,却野心颇大,虽然是太子的外家,却不似长远之相,将来说不定会召及大祸亦不定。 这些时日韩氏给以宓请的宫廷教养嬷嬷将庆源帝的后宫还有京中各大世家盘根错节的关系都给以宓深入浅出的普及了一番,虽然少涉朝堂,亦不加评论,但以宓聪慧,幼时又是养在魏国公府的,又因其母为诚郡王妃,不过稍一点拨心中早就有了个大概。 此时听魏国公这般说,心中转了两圈,便大致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她自点头应下舅舅让其放心不提。 七月二十八,淮宁公主生辰。 因着庆源帝病了,淮宁公主的生辰并没大办,连正经的宴会都算不上,不过是请了一些她相熟的闺秀到她宫中说说话而已。 以宓和表姐韩依玥入了宫,被宫女领着进入淮宁公主的淑安宫的正殿时,殿里已经有好几位闺秀在了。 淮宁公主今年十四,气质温婉柔雅,看人时目光温和柔软,一笑起来脸颊上便有两个酒窝若隐若现,她这个样子当真半点没有作为当今陛下唯一的公主而让众人以为可能的娇纵或高高在上。 反是她身边的一位身着紫色宫装的少女,上挑的凤眼打量人时目光颇有些盛气凌人,看到进入殿中的韩依玥和以宓时,面上的笑容瞬间就失了大半。 韩依玥带着以宓上前给淮宁公主行礼,淮宁给两人免了礼,然后细细打量了以宓一番,就笑着对韩依玥道:「以前你常常跟我提起这位表妹,把她夸得什么似的,我还只是不信,所以这次听说她回京了,就特意下了帖子请她一起到宫中来玩,看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般。现在见到了,虽且不知道其他,但却真的是要比你还要好看上几分呢。」 三年前以宓离开京城之后,韩依玥曾做过淮宁公主一年的伴读,所以淮宁和韩依玥很熟,但却从未见过以宓。 韩依玥听言笑了出来,正待说什么,淮宁公主身边那位紫色宫装少女就已经轻笑一声,语气带了些傲慢道:「公主没见过夏姑娘,难道还没见过诚郡王妃吗?我听姑母说,当年诚郡王妃可是名满京城的美人,所以哪怕和离后,京中倾慕诚郡王妃的也不在少数。夏姑娘可是诚郡王妃的女儿,怎么可能生得不好看?」 说完大约还嫌不够,继续道,「听说夏姑娘小小年纪,也已经引得不少人倾慕,不说别人,就是魏国公世子,听说就当夏姑娘掌中宝似的,但凡在外面见到什么新奇的,好玩的,都要收集了给自己表妹留着呢,这个,差不多整个皇家书院都知道的了。」 第20章 紫衣少女的话说完,淮宁公主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以宓抬眼看了一眼紫衣少女,敢在公主面前抢话说,且说话还这般放肆无所顾忌,想必就是深得薛皇后喜爱的那位娘家侄女薛家的嫡长女薛芯怡了。 外面虽传薛皇后甚为宠爱淮宁公主,但到底不是亲生的,宠爱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不过她娇宠娘家侄女薛芯怡,那却是比真金还要真的。 这位薛家女神色不善,初见面就这般针对自己,想必是对当初魏国公府的拒亲含恨在心,之后还对韩慎远做过一番调查的。 以宓笑了笑,没有出声,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姐依玥,依玥面上也是半点声色不动,只温和的笑看向薛芯怡,道:「芯怡,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们家大哥对你不够好,在我们面前抱怨似的。我可是听说,你喜欢南方的甜点,所以你生辰的时候,薛大少爷就专门从南地请了几个大厨千里迢迢的过来给你整点心吃,怎么我们兄长对我们姐妹不过是稍好一点点,你还嫉妒上了,这些话,真应当说给薛大少爷听听,看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薛皇后常接了薛芯怡在宫中小住,依玥是淮宁公主的伴读,所以两人也是相熟的。 依玥说完不待薛芯怡再说什么,就转头对淮宁公主笑道,「公主,我表妹自幼就养在我们国公府,十二岁上才去了湖州府刚刚回京,在我们国公府,是跟我的亲妹妹一般无二的。」 淮宁公主点头,她笑着软软打趣道:「好了,你们这样说,好像特意在我生辰上欺负我没有兄长似的。不过,你们也不要太得意了,虽然我没有兄长,但我的两个皇叔才刚刚回京,他们可半点不比你们的兄长差。」 说完这话,就对她身边的宫女示意了下,那宫女行了礼退下,不一会儿便领了几个宫女上到殿中来,每人手中都捧了一个铺了锦布的金丝楠木盒,看进去,里面全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一些西域珠宝首饰,或是造型可爱的琉璃镜等一些小玩意。 淮宁公主指着这些东西,翘了翘嘴角,颇带了些俏皮道:「你们说起兄长什么的,我就想起燕王叔前几日就送过来的给我的礼物,燕王叔说,这些都是西域那边的小玩意,并算不得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在中原较为少见,便特意搜罗了来给我耍玩的。」 「今日是我的生辰,净是收你们的礼物,想着这回礼,不过想到你们都是大小姐,还个个都有好兄长,什么都有的,所以昨日里便特意从燕王叔给我的东西里面挑了挑,拿出来送给你们的,也好跟你们炫耀炫耀。」 淮宁公主说完这些话,又歪了脑袋特意看着薛芯怡颇带了些别样意味的笑着,薛芯怡本来还阴阳怪气的,先前对着以宓和依玥满面不善的神色自听到燕王这两个字之后竟是意外的不自然起来,脸上难得的竟是染上了一层羞色。 以宓看见薛芯怡这模样,想到舅舅说「燕王和常安王入京,薛家对嫡长女另有安排」,便大致知道这所谓的安排是什么了。 不过想到那日她初初入京时,船上见到燕王,他那寒刃般的目光,再想到她幼时和他不多的接触,这薛家和薛皇后想通过联姻,把薛芯怡这个薛家嫡长女嫁给燕王,进而来拉拢甚至左右燕王的想法,怕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宫女将盛了各色珠宝饰品礼物的金丝楠木盒放到了长桌上,淮宁公主就招呼大家去选心仪的礼物,刚刚薛芯怡对以宓的挑衅也就被岔过去了。 薛芯怡身边一位着了鹅黄色裳子,和薛芯怡有两三分相像,但却丝毫没有薛芯怡的气焰,看起来怯怯柔柔的少女还在趁薛芯怡不注意时对以宓颇亲近的笑了笑,很多时候还似乎有种想和以宓说上几句话亲近亲近的感觉。 薛皇后的兄长有两子三女,长子薛修啓长女薛芯怡以及幼女薛芯荚为嫡出,次子薛修泰次女薛芯柔为庶出,因幼女薛芯荚只有八岁,以宓猜测,想来这位便是薛芯怡的庶妹薛芯柔了。 薛芯柔和薛国舅的那位庶子薛修泰是同一位姨娘所出。 以宓向来会触类旁通,对某些微妙的细节又总有一种直觉,此时她看薛芯怡对着自己高傲又盛气凌人自以为是的态度,反而那薛芯柔好像颇想亲近自己的样子,想起舅舅的话,真是……难得的给膈应了下。 这薛家和薛皇后,还真是自大到了一定程度。 想要和魏国公府和诚郡王府通过自己拉上关系,可想要联姻,却连嫡子都不舍得出,竟是想让自己嫁那薛家的庶子?大约是觉得嫡子的婚事还能更好的利用上一番?…… 这薛家,还真以为自己家出了一位皇后,太子殿下是薛家女肚子里出来的,这满城的勋贵世家都是薛家可以挑挑拣拣,想和谁家联姻就和谁家联姻了呢,算计得不要太满…… 且说众人一边选着礼物,一边就就着那些首饰珠宝小礼物讨论起西域的各色风情起来。 燕王的封地是在北地,紧邻西域,淮宁公主跟着大家一起讨论西域和北地之事时,便不时就会说些燕王在北地的事。 燕王能征善战,在藩地时曾多次亲自带兵征讨西域各国,在大周素有「战王」之称,虽有传闻说他凶残嗜杀,但这种传闻令人敬畏和害怕之余却也可能会让人心底产生难以言说的刺激之感。 尤其是这些勋贵家的少女,教养过程中总是少不了各大世家先辈和开国皇帝皇后征战沙场的一些事迹的,心底也多会埋着或多或少的英雄情结。 更何况燕王未曾娶王妃,听说陛下召燕王回京,就是有意在各大世家中为其择一王妃的。 也不知是因着先前淮宁公主的打趣,还是在专心捕捉着众人话中有关燕王的事,薛芯怡这期间反常的话少了起来,只有些心不在焉的拨弄着那些首饰,颇有点心事的样子。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薛芯柔看了自己姐姐一眼,就对淮宁公主道:「公主,今日我兄长他们过来宫中陪太子殿下在前殿的骑射场练习骑射,他们也帮公主殿下准备了生辰礼物,只是不好到后宫中来,我们要不要也去前殿的骑射场去看看?」 淮宁公主听言就抿嘴笑了起来,两只酒窝煞是可爱。 第21章 她斜了薛芯怡一眼,只斜得薛芯怡面上红晕飞起,这才道:「生辰礼物倒也罢了,不过这个提议倒是不错,我前些日子还得了匹小白马,带你们去看看吧。嗯,不如我唤人给你们准备骑装,我们也一起去玩玩。」 大周的勋贵世家,尤其是皇家,对女子管束并不像那些读书人家管得那般严格,相反,因开国皇后曾和祖皇帝并肩作战,骑射武艺俱佳,勋贵世家女儿一般都是自幼都会习骑射的。 就是以宓因是自幼养在魏国公府的,她的骑射功夫也是很不错的。 不过以宓看淮宁公主笑吟吟的样子,再看薛芯怡的不自然和难掩的喜意羞意,然后薛芯柔又颇有点意味的笑看了自己一眼,便知这大概是早安排好的节目罢了。 淮宁公主领着众人去了骑射场,以宓便看到了场上一个年轻还算得上是俊秀的男子正在陪着一个着了明黄色骑装的小男孩练习着箭术,而他们不远处,又另有一个男子正在陪着面无表情的燕王说着话。 淮宁公主带了众人入了场,那几人便俱停下了动作或说话,转头看向了她们这一行。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以宓感觉到那几个男子的目光看了过来,分明都在自己的身上停顿了一下,只不过燕王的目光是在触到了她的目光之后便顿了顿就收了回去,而那两个男子,分明就是在暗暗打量她,目光放肆又自大。 依玥在以宓身边低声道:「燕王身边的那位是薛家的嫡长子薛修啓,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位则是薛家的庶子薛修泰。」 以宓点头。 那边淮宁公主已经兴冲冲先快步走到了燕王和薛修啓身边,紧跟在她身边一起的便是薛芯怡,而正在习箭的太子穆熙见到姐姐淮宁,也停了射箭只把手上的弓箭递给了一旁的侍卫,带着薛修泰上了前来。 淮宁公主抬头跟燕王说了些什么,燕王点了头,淮宁公主便回头两眼亮晶晶的跟大家道:「一会儿我们大家一起比试箭术,燕王叔和薛大公子说了,他们会把前些时日在皇家猎场狩猎时赢得的两只红狐做彩头,我们谁赢了,就送给谁。」 那两只红狐是番族贡上来的贡物,精灵可爱,前些日子庆源帝精神好些,就坚持让众人陪着去皇家猎场住了几日,其中一次狩猎燕王和薛修啓赢了比赛,庆源帝就把那两只红狐赏给了两人。 不一会儿宫人们送上了一批适合女子使用的弓箭上来,众人便上前试着,挑选着合适自己的弓箭。 淮宁公主看到以宓站在一旁只看着那些弓箭,脚步却没有动,就笑着道:「夏姑娘,夏家是书香之家,想来是不习骑射的,不过不要紧的,我们只是玩玩,一会儿就让我二表哥薛二公子教你吧。他平日里就常教我皇弟射箭,最是有耐心的。」 说着便唤了一边的薛修泰,薛修泰显然早有准备,听到淮宁唤她便行了过来,听了淮宁的嘱咐,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以宓温文尔雅的颔首示意。 薛修泰对家中和皇后姑母安排的这个婚事本来就很满意,现在见到以宓就更加满意了,说心花怒放都不为过。 虽然以宓的父族不值一提,但她母亲到底是诚郡王妃,又背靠着魏国公府,且他虽未见过以宓,但以诚郡王妃的美貌,想来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今日一见,果然令人惊艳。 以宓感觉到他的目光,很有点冲动想直接拿前面架子上的弓箭射穿他的眼睛的冲动,就是以前湖州府那个沈铎,他最纨绔的时候,目光也没这么令人生厌过。 当然同样不悦的还有站在不远处的燕王穆元祯,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旁人从他的面色看不出什么,但站在后面燕王的贴身侍卫玄七却是感觉到他那一刹的不悦。 玄七微微扫了一眼薛家几兄妹,心道,这薛家,太子还没上位,尾巴就已经先翘到天上去了啊。就算太子登基,这亲政和拿到实权,还早着呢…… 不过今日这事,薛家人和淮宁公主大约是完全不了解这位魏国公府的表姑娘,可是因着自己主子的关注,玄七很早就过手过这位姑娘的资料,薛家人这次还真是…… 且说场上姑娘们都是人精,此时哪还看不出淮宁公主撮合薛家二公子和以宓之意,她们俱都是竖着耳朵但却笑吟吟若无其事的避开了些。 依玥皱眉,面上有些不好看,正待说些什么却被以宓给暗中按住了。 薛修泰上前取了一把小巧雕刻了梅花图案的幼弓,对以宓笑道:「夏姑娘,你若未习过弓箭,可以先拿这一把试试,比较容易上手,也不容易伤了手和胳膊。」 以宓微微侧开了一步,看了一眼已经拿了弓箭试手的淮宁公主和薛芯怡道:「多谢薛公子,不过暂时不必了,且先看公主和大家比试吧。今日是公主的生辰,只要公主玩得开心了也就是了,这习箭什么的,还是回家自去练习吧。」 薛修泰再待说什么,依玥已经自顾拿了一把弓箭直接塞到了以宓的手上,道:「阿宓,这把好,和你平日里用的差不多大小,还是用这把吧。」 以宓瞅了一眼手上的弓箭,又抬眼笑看了一眼薛修泰,便不再理会他。 原本这一眼中颇带了些调侃和冷芒,可偏偏薛修泰竟是半点没看出来,只脑子「轰」一声,只直勾勾的看着以宓差点失了态。 玄七看了一眼自己主子,内心…… 姑娘们已经开始比试,大家都是有眼色的,这样的日子,主角是淮宁公主,薛家是如日中天的新贵,且薛家想让薛芯怡嫁给燕王之事,在坐的几家闺秀都是顶级世家的贵女,心中早已大致知晓,所以谁也不会去抢淮宁公主和薛芯怡的风头,因此玩了两轮,除了以宓没有动手之外,淮宁公主和薛芯怡都是连射靶心,轮流得了头筹。 第22章 天气炎热,虽然场上放了不少冰块,但玩了两圈,姑娘们额上也都冒出了不少细细的汗水。 淮宁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一边拿了湿了水的巾帕给淮宁拭汗,一边就道:「殿下,周嬷嬷已经备了瓜果糕点,天气炎热,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还是去殿中歇上一歇吧。」 淮宁公主看了一眼一旁坐着已经有些蔫蔫的皇弟穆熙,也怕他热坏了,就转头笑着对众人道:「也差不多了,看来那两只红狐该是我和芯怡的了,不若我们一会儿等夏姑娘比试完就去殿里用点点心,然后再去看看那两只红狐吧。」 说完就对薛修泰和以宓道:「二表哥,你就教教夏姑娘,等夏姑娘也比试完,我们就去殿中。」 依玥色变,淮宁公主这架势,竟是强硬要将薛二公子和以宓拉上关系,就怕以薛家的无赖作风,借此就在外传出些什么话来,然后薛皇后就求了陛下直接赐婚,或者谁知道暗中用什么手段强自定了这婚事。 薛修泰听言笑着看向以宓,正待说些什么,以宓的手却是抚了抚手中的弓箭,垂首道:「既如此,那就请薛二公子示范示范吧。」 薛修泰听言也收了待说的话,伸手取了一副弓箭,在众人的目光下自信满满的走到了前方射击位置,然后手法熟练的搭箭,再慢慢拉弓,射-出,因为是示范,动作比平时都要慢了几拍,却十分的优雅,让本来偏瘦弱的他也显出了几分英姿。 薛皇后喜欢娘家人和儿子亲近,薛修泰和薛修啓都常到宫中教导太子穆熙骑射,所以薛修泰的箭术的确是不错的,教导人的姿势更是令人赏心悦目,五分的俊朗也加成了七分。 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淮宁公主率先就拍起了手,欢快地笑着对以宓道:「怎么样,我二表哥的箭术教你没问题吧?除了我皇弟,二表哥可还从来未曾教习过她人,听说平日里,就是芯柔他都是不肯教的。」 薛芯柔听言也忙附和道:「可不是,平日里我二哥对我总是不假辞色的,又忙,哪里肯教习我什么箭术的,大约也就是夏姑娘罢了。」 以宓扯了扯嘴角,看了淮宁公主和薛芯柔一眼,道:「不过是公主殿下的命令而已。」 说完她拿着手上的弓箭上了前面,冲薛修泰行了一颔首礼,道:「薛二公子,那便请让我也试下,再请薛二公子多加指教吧。」 说完便转身空弦试了试手上的弓箭。 薛修泰看她握弓和拉弦的姿势,就是一愣,他熟练弓箭,自然看出以宓的姿势娴熟又自然,半点不似不识箭术之人。 薛修泰嘴唇张了张,到底还是往一边退了退。 以宓转身从箭筒中抽出两支箭,同时搭上,众人都愣了愣,淮宁公主薛芯怡等人的脸色更是微变。 唯有燕王的面上隐隐有了一丝笑意,他熟知她的情况,自然知道她自幼就喜骑射,箭术更是上佳,甚至她常用的弓弩,随身匕首,还是他当年一时之意命人打造了,再经过她常去的店铺之手「卖」给她的。 以宓举起弓箭,瞄准,再慢慢拉开弓弦,放开,两支箭同时射出,众人的目光也随着她的动作转移,然后跟着射出的箭飞出。 两支箭稳稳地插入靶中,只不过并未正中靶心,却是微微偏离中心又一上一下正好在红心的上下边缘。 以宓放下弓箭,众人都紧紧盯着那箭靶怔怔的,一时间都未出声。 静寂中依玥就笑道:「阿宓,你的箭术退步了哦,以前可是不会偏的,定是去湖州府就没有怎么练习了。」 以宓「嗯」了声,笑道:「是生疏了不少。」 「两箭齐发,力道和距离都控制得刚刚好,这样的箭术不说女子,就是在军中也是难得的。」 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正是一直未有出声的燕王。 燕王此话一出,淮宁公主默了默,她且也就罢了,薛芯怡的脸却是腾地就红了起来,虽然强忍着,看向以宓的目光却由原先的高傲不屑转成了不善。 一旁同样一直沉默着的薛修啓看了眼自己的妹妹,就转而对以宓笑道:「的确非常不错,从技巧上来说,不说阿泰,就是我都怕有所不及。」 「先时说今日的箭术比试,谁赢了,就能得了我们的红狐做彩头,看样子,除了公主和阿怡,我们还得再添上个彩头给夏姑娘。若是夏姑娘……」 「不必了,」以宓直接打断了薛修啓的话,道,「薛大公子也说只是从技巧上来说,我不过是取了巧,花架子而已,力道和准头上都不如公主和薛姑娘,彩头还是不必了。」 燕王道:「那红狐本来就是本王送给淮宁的生辰礼物,彩头一说,也是淮宁自己玩的花样,也就罢了。」 他说完就转身对穆熙道:「殿下,本王还有事去见你们父皇,今日就先到这里吧。」又对淮宁道红狐会命人送到淮宁公主的淑安宫后,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薛芯怡一眼,转身便带着侍卫离开了。 第23章 太子穆熙的身体本来就有些弱,天气燥热,他对什么比试箭术更没什么兴趣,此时早就有些不耐烦了,燕王离开,他也跟着就跟淮宁公主打了声招呼,回自己殿中了,薛修啓和薛修泰是来陪穆熙的,穆熙要走,他们自也不好找借口留下。 一时间,骑射场便只剩下了一众闺秀。 淮宁公主的嘴角抽了抽,但很快她便完全当看不到薛芯怡难看的面色,自然的招呼了众人去前殿中用点心去了。薛芯怡面色不好看,薛芯柔也心不在焉,但这些贵女中最不缺的就是若无其事八面玲珑的,刚刚那一段的插曲,仿佛谁也没放在心头似的。 就是淮宁公主对依玥和以宓,仍是照旧的亲切和善,丝毫也没因着先前以宓扫了她面子,或破坏了她安排的恼怒。 她不过是受了薛皇后宫中嬷嬷的暗示,帮着安排而已,成不成的,她是没所谓的。 坤宁宫。 薛皇后皱着眉对站在殿前的薛修啓道:「你觉着燕王对怡儿半点意思也没有,多半是不会同意亲事的?」 薛皇后安排了人在淮宁公主身边,骑射场发生的事不多时便有人回报到了薛皇后那边,薛修啓是薛家着力培养的继承人,薛家的一些事情薛皇后都会直接和薛修啓商议。 薛修啓点头道:「是的,姑母。燕王并非甘于受掌控之人,他已经知道姑母的意思,也显然知道公主的试探,却是丝毫没留余地。」 薛皇后长长的指甲划过桌面,轻哼了声,道:「那就再等等吧,这事就是陛下也是不乐意的,那就先阻了他和她人成亲,待翌日,再作打算吧。」 待熙儿登基,想了法子赐婚,他不从也得从的。 薛皇后整了整情绪,转而就又问薛修啓道:「诚郡王妃的那个长女今儿个你也见着了,觉得如何?和你二弟可还般配?」 「虽然夏家身份低微,但到底是诚郡王妃的女儿,诚郡王两子的姐姐,听说那魏国公府老夫人对她也疼爱得紧。」 虽然薛修泰是庶子,但薛家子嗣不丰,下一辈就薛修啓和薛修泰两人,在薛皇后看来,哪怕是薛家庶子也是尊贵的。 薛修啓默了默,道:「怕是魏国公府和诚郡王妃也不会同意这个婚事。」 薛皇后笑了笑,道:「是那个姑娘性子骄傲吧,可惜,到底不是魏国公府的亲女,涉及到魏国公府和诚郡王府的利益,不过是个外甥女和不讨喜的女儿,只要操作的好,便不会太难。再不成,也还有夏家那边呢。」 薛修啓看了一眼自己的姑母,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吞了下去。 近两年,姑母越发的独断专行,她决定的事情,少有人能劝得了,而自己父亲,偏偏还常和姑母都是一样的心思…… 虽说太子是陛下的独子,没有人能动摇得了太子的地位,可是若是把众臣和藩王都得罪了,将来太子即使登基,未亲政前,权力可不是在太子和姑母手上。 薛修啓可不像自己姑母和父亲那般乐观。 薛修啓怀着有些沉重的心情回了家中,一回到家中,他院子里的管事便过来跟他禀告,先时他命人送去妹妹薛芯怡院子里的红狐被薛芯怡直接给活活掷死了。 薛修啓的脸顿时黑如锅底,他衣服都没换直接就去了妹妹薛芯怡的院中。 薛修啓到的时候薛芯怡正趴在自己母亲怀里嘤嘤哭泣,薛夫人则是心肝肉疼的哄着她。 薛家本是普通小官宦之家出身,没什么底蕴,靠着薛皇后的肚子和独宠后宫这才显赫了起来,而薛家女又都生得美貌,所以薛家对女儿就格外的看重也格外的娇惯些。 薛夫人见到儿子,就抱着女儿带了怒气道:「那个燕王,是怎么回事?就算尊贵,难道还能尊贵得过陛下。我们怡儿的品貌,放眼整个京城也没几个能及的,哪里就配不上他了?」 薛修啓有些头疼,他道:「母亲,燕王殿下是皇子龙孙,又手握兵权……」 看母亲面色不对,在她吐出「你姑姑还是皇后娘娘,表弟还是太子殿下,将来天下可是太子殿下的」的这种话来时,抢先就接着道,「母亲,殿下毕竟年幼,娘娘和殿下将来都还要依仗众臣和各位王叔,母亲,这些日子娘娘为着陛下的病已经很是烦扰,母亲就不要再增添是非了。」 薛夫人虽然不服,但薛修啓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她给劝走了。 薛夫人一走,薛修啓脸就沉了下来,他斥道:「阿怡,你是疯了吗?就算你心中不悦,至于做出此等行为吗?你知不知道,此事只要传出,不要说燕王,怕是京城没几个出色的世家子弟再愿意娶你!」 薛芯怡「哇」的一声哭出来,她道:「大哥,你只会斥责于我,传不传出去,现在满京城谁不在笑话我,先是魏国公府,然后是燕王,就是一个破落户家的女儿也敢当面羞辱我……大哥,我不管,我一定要嫁给燕王,不然我在这京城,还怎么有脸待得下去?」 薛芯怡委屈得很,她生得和姑姑薛皇后最像,长相要较妹妹薛芯荚更为艳丽,可是她已经知道,妹妹是内定了将来要嫁给太子表弟,将来和姑姑一样母仪天下的,可她,先是被魏国公府拒亲,接着又遭燕王冷眼,她觉得现在走到哪里,别人看自己都是嘲笑的目光。 第24章 她还有什么脸? 薛修啓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可面前的这个是自己的妹子又不是女儿,他还真不能怎么管教她,只能又哄又恐吓的让她消停些,并答应了她,会尽量想法子定下她和燕王的婚事,让她不要再生是非罢了。 薛修啓回到自己院中时只觉十分疲惫,他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阻止姑母和家中定要让妹妹嫁予燕王的决定,他能做的也只是想个好的法子让燕王心甘情愿的娶了妹妹罢了。 薛修啓在想着该如何能让燕王娶了自己妹妹,而燕王此时想着的却是,不若他娶了以宓做他的王妃吧。 他一直知道她处境艰难,幼时的境况,现如今的境况,只是以前可能因着她还小,他并没有想到要去娶她,可是这日他亲眼看到她孤零零应付着别人算计的时候,他只觉得格外的刺眼。虽然她一直做的很好,他却突然想,不如,他娶了她,让她做自己的王妃吧。 因为他不愿意什么人都敢去她面前自以为是的摆脸色,算计她,觊觎她。 乾心宫。 庆源帝躺在病榻上,刚刚连续的咳嗽让他好一阵喘不过气来,他身边的宫人扶他半坐起,喂了他些药水,庆源帝便挥手让他退下,然后看向了立在床前,面有悲色的一位白发老者。 白发老者道:「陛下,您当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不宜再如此操劳。」 庆源帝苦笑了下,摇摇头,道:「成叔,朕这身体朕很清楚,只怕是捱不到多久了,可是太子尚年幼……」 顿了顿,他正了神色,道,「成叔,此次朕特意召您回京,其实并非是为着朕的身体。这两日,您已经又帮太子看过,朕只是想问问,太子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被庆源帝唤作成叔的老者名梁成,是先皇时期的御医,出身医药世家,和先帝元后也就是庆源帝以及燕王的生母闵后自幼相识,闵后薨逝时庆源帝只有十二岁,燕王更是只有两岁,当时先帝宠爱宋妃,宫中险恶,闵后临终时就暗中拜托了当时在太医院任院判的梁成,让他照顾当时还是太子的庆源帝和燕王穆元祯。 后庆源帝在宫中多次中毒,都是梁成暗中救了他,又设局迷惑了宋贵妃,但庆源帝到底还是伤了身子,给身体留下了隐患,就是太子穆熙身体病弱,也是因庆源帝中毒,以致穆熙娘胎里就带来的问题。 庆源帝的第一任太子妃便是宋贵妃的娘家侄女,庆源帝继位后就弄死了她。 但庆源帝身体有隐疾,并不宜太近女色,子嗣上也很是困难,只有一子穆熙,所以这大约便是他「独宠」薛皇后的原因。 梁成六年前便已致仕返乡,这次庆源帝特意请他回来,便是始终对自己独子的身体状况放心不下,一来他觉得其他人对自己所言未必全实,二来只有梁成知道太子身体病弱的真正原因,所以觉得他的话才最是可信。 庆源帝说完见梁成面上有些犹豫,就叹道,「成叔,朕将不久于人世,太子,他不仅是朕的皇子,还关系到江山社稷。朕不信他人,母后当年将朕和祯弟托付给您,您是看着朕长大,照顾了朕一辈子的人,若不是您,朕早就不在人世,更何谈帝位,现在,朕也只相信您了。」 梁成听庆源帝如此说,终是忍不住潸然泪下,他道:「陛下,您就是忧思太过,这才致身体损耗太快……」 看庆源帝只是盯着自己,叹了口气,道,「陛下,太子殿下的身体,只要静养,忌思虑多劳,将来房事节制,避免精气外泄,当可平安。」 庆源帝的面上灰了灰,儿子是太子,将来是一国之君,如何忌思虑多劳? 他眼睛闭了闭又睁开,低声续问道:「那,子嗣上呢?」 梁成道:「会艰难些,但好好调养安排,也并非绝无可能。」 庆源帝点头,心中只觉悲凉,他知道梁成说的委婉,可是自己过世后,以薛后的性子和将来的情势,儿子只怕……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宫人回报说燕王到了,梁成又劝了庆源帝两句不可太过忧劳,便退下了。 燕王进了殿中,刚给庆源帝行了礼,便被庆源帝唤到了病榻前坐下。 庆源帝和燕王穆元祯一母同胞,都是先皇元后闵后所出,闵后过世时,穆元祯不过才两岁,先帝宠爱宋妃以及宋妃所出之子,对穆元祯十分冷淡,所以庆源帝和穆元祯也算是相依为命了,因着庆源帝又年长燕王许多,对燕王差不多算是亦弟亦子的感情了。 此时庆源帝看着差不多算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弟,心情也很是复杂。 他知道自己即将作出的决定可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如果儿子身体健康,他可能会作出更多的部署掣肘弟弟,保障儿子将来的权力接手,可是现在,他做的,却是同样要保障皇权重心是在自己的弟弟手上,万一儿子早逝或者无子嗣…… 想到这里,他的心一阵的抽痛。 庆源帝道:「阿祯,朕刚刚问过成叔了,熙儿身体太弱,不宜太过忧思多劳,所以并不宜太早亲政。」 「皇兄!」 第25章 庆源帝摆摆手,制止了穆元祯想说的话,继续道,「阿祯,你不必再说什么,朕的身体朕非常清楚,现在不将事情交代清楚,朕更是无心养病。」 「朕过世后,会命你为辅政王,所有军国大事,都以你为首,由内阁五位大臣共同辅佐议定,直至熙儿亲政。若是,若是将来熙儿身体不好,你便看情况再决定让他何时亲政吧。」 穆元祯皱眉,让他辅政,他已有料到,可是任辅政王,以他为首,内阁五大臣只是辅佐,这?而且最后那句话…… 庆源帝看自己弟弟惊讶的面色,笑了笑,不过随即那虚弱的笑容就被黯然之色替代,他继续道,「阿祯,熙儿他,将来你帮朕多加照顾于他,还是以养着他的身子为要吧。」 「还有,薛家才能品德不足匹配其野心,朕恐将来他们会拖累熙儿,你切记不可放纵皇后,对薛家更需多加压制。」 庆源帝是重情之人,且儿子需要薛后,所以他虽知薛后有些问题,但根本就没想过要因外戚问题就在自己生前就处理了她,相反,在他看来,薛家并不成气候,以自己弟弟的手段,并不难压制他们,甚至,某一种程度上,他还想想着法子,护着她,让她安安分分的在宫中。 他自己心里也是有众多矛盾之处的。 穆元祯跪下,握了庆源帝的手,这双手,曾经牵了他,从跌跌撞撞刚刚学会走路开始,直至他稳稳地,开始习武,骑马射猎,一直护着他,帮他挡着明枪暗箭。 他道:「皇兄,你放心,臣弟待太子殿下,定会如同自己的亲生孩儿。」 庆源帝点头,并不愿就此再多说什么,这个弟弟是他养大的,他会待自己儿子如何他还是相信的。 且他如此放权于他,一来是因为这是自己唯一的弟弟,感情深厚,二来,他很了解他,不若此时放权,他对儿子才会更好。 到底还是有很多无奈在其中。 他转而道:「阿祯,皇后她意欲将薛家女许配于你,原本也是一桩不错的婚事,只是朕观那薛家长女行事,实在不堪与你婚配,所以此事朕不会应她。只是你年纪也已经不小,朕想在过世之前为你赐婚,你心目中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原本若薛家女不错,将她许配于自己弟弟,也能给皇后和太子多一份保障,只是那薛家女品性不够,以自己弟弟的心性,将来也只会厌弃于她,便也罢了。 穆元祯皱了皱眉,脑海中闪过以宓的身影,只是他刚刚起了想娶她为妃的念头,却还未曾想直接让自己皇兄赐婚强娶她之意。 他知道她的性格,若是她对自己无意,直接赐婚,自己对她来说,就和那个沈铎以及薛家,并无分别,她只会起抵抗心理,可能会让事情生些其他变数。 且兄长病重,此时突然跟自己说赐婚一事,怕他心中早已有什么想法。 他遂道:「皇兄,臣弟刚刚入京,此时尚未考虑娶妃之事,皇兄当好好调养身子,不该说如此不吉之话,待皇兄病好,再为臣弟赐婚不迟。」 庆源帝苦笑道:「阿祯,朕的身体朕很清楚。不过朕也知道,你刚刚回京,对京中哪些闺秀都不甚清楚,前些时候朕就已经命礼部挑选了几位品貌家世都不错的京中闺秀,准备了画像和资料,你可以看看,一来帮你自己择一王妃,二来也帮熙儿择一择太子妃。」 穆元祯又是一愣,道:「皇兄,这太子妃,臣弟如何好插手?还是由皇兄亲自定夺为好。」 庆源帝摆手道:「无妨,阿祯,你看皇兄这身体,哪里还能面面俱到帮熙儿仔细挑选,你便不要推辞,先帮皇兄初选上几个,届时再由我定夺便罢了。」 皇后尚在,穆元祯虽觉得此事逾越,但想到薛后的性子,八成是会属意自己娘家侄女的,也就罢了,便也应了此事不提。 且说薛后想让娘家庶子娶以宓,薛后身边不少都是庆源帝的人,所以薛后的动静庆源帝也都很清楚,他只觉得自己皇后这些年在后宫独自尊大,实在有些被自己给惯坏了,想拉拢诚郡王妃和魏国公府,却让自己娘家庶子求娶人家的女儿和外甥女,这简直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庆源帝想了想,翌日便召见了薛修啓。 薛家,在庆源帝眼中,也就薛修啓还算清醒,只是魄力却有些不够。 见到薛修啓,庆源帝并无力再费神跟薛修啓多说什么,直接道:「你姑母想让你们薛家子求娶诚郡王妃的长女,你可有什么想法?」 「虽说夏家官职不显,但却也是百年书香世家,夏二老爷还曾是二甲传胪,夏姑娘更是魏国公老夫人亲自教养长大的,朕听说她也是个才貌俱全的好姑娘,配你也是绰绰有余的。若是你也有这个意思,朕命人问过诚郡王妃的意思,就替你们赐婚如何?」 薛修啓听言冷汗都冒了出来,脸色数变,并不敢挣扎,就跪下回道:「陛下,夏姑娘兰心蕙质,品貌出众,若能得陛下赐婚,实乃微臣之福。」 庆源帝满意点头,他知道皇后和薛家想让薛修啓配高门之女,可是他却不想让他们再折腾了,既然他们打夏家姑娘的主意,还已经付之了行动,那就这样吧。 庆源帝见过了薛修啓,这日薛后来侍疾之时,就跟她说了意欲替薛修啓和夏以宓赐婚之时,薛后听言自是大不愿,无奈她在外虽独断专行,在庆源帝面前却从来都是小意温柔,从不敢忤逆其意的,最后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 几日后,薛皇后便召了诚郡王妃入宫说话。 第26章 依玥得知这个消息就很替以宓担心。 她们此时都不知因着庆源帝的插手,事情已经出现了变化,只当薛皇后还惦记着想把以宓许给薛家二公子。 依玥看以宓有些沉默的样子,就安慰以宓道:「薛家真是厚颜之极,简直是异想天开!不过阿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你的婚事姑姑曾答应过祖母,没有祖母的首肯,是不可擅自定了你的婚事的。祖母必不会同意让你嫁给薛家庶子的!」 「要不,要不就让祖母作主,定下你和大哥的婚约吧?这样也就不怕那人百般惦记着我们魏国公府了。」 那人自然指的是薛后。 以宓愣了愣,随即莞尔笑道:「你放心,这事母亲不会答应皇后娘娘的。」 就她母亲那高傲的性子,哪怕她再不看重自己,也不可能放任自己嫁给薛家庶子的,所以以宓并不担心,刚刚她只不过是在想其他事情而已。 她是担心薛皇后和薛家从母亲这边下不了手,就把脑子转到夏家那边而已,虽说薛家打自己主意,应该是为了拉拢国公府和诚郡王府,如果母亲不同意,而从夏家下手,就不是拉拢而是结仇了。 但薛皇后那样一直处于高位,生了皇帝的独子,怕是早被人奉承得找不着北,哪里还会顾忌什么。 夏家,夏家,区区一个沈家幼子,夏家从上到小都恨不得把自己打包送上门,若是有更大利益,夏家卖自己怕是卖得比什么都积极。 坤宁宫。 薛皇后心有不甘,她觉得侄子可以觅得更好的婚事,可是皇帝发话了,她也只能先和侄子谈了一番后,就依着皇帝的吩咐,召了诚郡王妃打探以宓的婚事。 当然了,纵使心中不那么甘心,薛皇后虑及诚郡王在宗室和军中的地位,在面对诚郡王妃韩氏时她的笑容还是十分亲切的。 她对韩氏笑道:「前几日淮宁生日,她听说夏姑娘回了京城,就特地请了夏姑娘参加她的生日宴。听淮宁跟本宫说,夏姑娘生得极好,当真像极了韩王妃你,说话行事也颇周全,果然不愧是老国公夫人亲自教养大的姑娘。下次韩王妃入宫,不若也带夏姑娘给本宫瞧瞧吧。」 前几日淮宁公主生辰宴上发生的事,韩氏也早从以宓身边的丫鬟那里得知了,她总算是知道这薛后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心中很是不悦。 韩氏有礼道:「娘娘谬赞了,阿宓不过是个乡野丫头,哪里值得娘娘这般夸奖,上次她入宫来,听说就惹了薛大姑娘不悦,我怕带她到宫中来,冲突了娘娘就是我的不是了。」 薛皇后脸色僵了僵,面上的笑就有些不自然,勉强道:「怎么会?说什么惹了芯怡不悦,这是哪里的话,你知道,怡丫头就是脾气直,我可是听修啓说,怡丫头和柔丫头都是极喜欢夏姑娘的。」 韩氏抬眼看了薛后一眼,这个时候提薛修啓? 韩氏的眼睛生得极好,她这样抬眼看薛后,就算同是美人的薛后也被闪了闪。薛后不由得就想起她前日里召侄子薛修啓说话时,侄子也劝自己依了陛下之意,那样子分明一点也不排斥娶那夏家女…… 薛后心中一时之间就有些发堵,强忍着才道:「说到修啓,这孩子你是知道的,不是本宫夸他,却是极有出息的,性子也好。」 「昨日陛下跟我提了,道是夏姑娘是韩老夫人亲自教养的,品貌都随了韩王妃,极是出众,说若是夏姑娘尚未定亲,便想亲自替夏姑娘和修啓赐婚。今日本宫召韩王妃,便是想问问韩王妃,夏姑娘可已许了人家?」 韩氏有些惊讶,没想到陛下竟然插手了。 韩氏心里有些感慨,这薛后,还真是命好,论相貌,虽长得好但却也算不得是顶尖的,论才情品性,更是一般,却独得圣宠,更是诞下了陛下的独子。现如今陛下病重,还在为她和薛家打算着。 薛修啓,韩氏还是知道的,他和薛修泰,并不单止是嫡子和庶子的分别,才能和品性上也差了许多。若不从政治上来考虑,这婚事并不是不可考虑。 韩氏笑道:「劳陛下和娘娘费心了,小女尚未定亲。只是小女的情况娘娘可能有所不知,她一直都是由家母抚养长大,她的婚事家母一早就跟我说过,必须由她老人家亲自过目才可,就是我也是做不得主的。」 薛后点头,本应不悦的她心里却不知为何还松了口气。这婚事,还是得再考虑考虑才是。 两人之后闲聊了几句,韩氏便告退了。 韩氏知道了庆源帝和薛后之意,并未直接去魏国公府将此事说与韩老夫人或以宓听,询问二人之意,而是先回了诚郡王府,待诚郡王这晚回府,便和诚郡王商讨这婚事可作得,对郡王府和两子将来可会有什么影响。 诚郡王听言就笑道:「薛家虽自大了些,但薛家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外家,薛修啓的资质品性也算是难得的了,这婚事并不算辱没了宓姑娘。至于对我们郡王府,还有亦祥和亦祾,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你不必太过虑了。」 虽然是妻子的长女,却和诚郡王府没有关系,就算将来薛家犯什么事,也牵连不上王府。 韩氏点头,如此她才放下心来。 第27章 韩氏翌日便回了魏国公府将此事说与了自己母亲韩老夫人听。 韩老夫人不喜薛后和薛家,不管是庶子还是嫡子,都没什么好印象,因此听得女儿说陛下意欲为外孙女和薛修啓赐婚,直接就道:「宓姐儿的婚事我自有打算,皇后那里你只推给我便罢了。陛下既然询问于你而不是直接赐婚,就是不欲强加之意,这事我自有分寸。」 韩氏本也不喜与薛家扯上关系,听母亲如是说便也就放下了此事。 且说燕王穆元祯先时便已知薛后和薛家在打以宓的主意,所以虽然那日他在庆源帝那里没有直接要求赐婚,但薛后,薛家还有诚郡王府以及魏国公府的动静他却是一直都派人留意着的。 薛后在庆源帝寝宫和庆源帝的谈话他不知情,但薛后和诚郡王妃韩氏的对话暗探却是一五一十的回报了他。 他还真没想到他兄长庆源帝会来这么一下,不过还好没直接就下了赐婚圣旨,不然想再阻止费的功夫就大了…… 他略思虑了番,就召了暗探吩咐了下去,对薛家那边作了些安排。 而他自己则是在翌日韩氏见完韩老夫人之后的这个下午,就亲自上门拜访了魏国公府,见了魏国公和韩老夫人。 魏国公世子韩慎远曾经是穆元祯的伴读,因此穆元祯幼时便常出入魏国公府,和魏国公以及韩老夫人都是相熟的。 他知道要征得以宓的同意,让她答应嫁给他大约不会是一朝一夕之事,他行事向来周密,所以在那之前,他自会先将她周边的人和事处理好,避免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 穆元祯先见了魏国公,再见的韩老夫人。 他在离开韩老夫人的院子时,见到了正欲往韩老夫人处请安的以宓。 以宓给穆元祯行礼,穆元祯并没有什么和心仪女子相处的经验,此时他刚和韩老夫人说完道是自幼心仪以宓,想娶她为妃,可是此时以宓站在他面前时,他的表情却仍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甚至在旁人看来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冰冷。 以宓行完礼后,便退到了一边垂首让穆元祯先行。 可是穆元祯并没有提脚离开,他看着以宓停顿了片刻,看得以宓都忍不住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 他才出声问道:「夏姑娘,你还记得傅先生吗?」声音称得上温和了。 以宓一愣,傅先生……那是以宓住在魏国公府时的一位女先生,是宫中的退役女官,出宫之后就被韩老夫人请了专门教导以宓,以宓的骑射药理地理异志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这位傅先生教习的。可以说以宓独立不受平常规矩束缚的性子很大程度上是受了这位傅先生的影响。 此时穆元祯问起,以宓微愣之后就想起这位先生的背景,和眼前燕王穆元祯的关联。 傅先生,据说原本是在先帝元后闵后身边服侍的女官,闵后曾跟随时任北地边关大将的父亲在北地居住多年,傅先生便是从北地就跟着闵后服侍她的。 以宓离开魏国公府回夏家之时,傅先生便没有再教她,据说是回北地了。 燕王的藩地是在北地,傅先生是燕王生母的女官,说不定他们在北地会有联系也不一定。 以宓遂笑道:「当然记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傅先生教导我多年,如何会忘记。傅先生当年离开时道是回了北地,王爷的藩地是在北地,是否是有傅先生的消息?」 穆元祯颔首,道:「北地多战事,有很多阵亡将士的遗孤,北地有专门的育婴堂,烈武堂和女子学堂抚养教导这些将士遗孤,傅先生回了北地之后,便一直协助本王打理女子学堂。」 「北地的女子学堂和京中的女子书院有很大不同,因她们都是将士遗孤,北地的民风又和京中大不同,那里的女子学堂多是教习能让她们安身立命的技能,有习武天赋的,也会教导她们骑射武艺,将来如果她们愿意,也可能安排她们去军中效命。」 「此次本王回京,估计短时间都不会再回北地,如果可行的话,本王想在京中也设立这样女子学堂,所以便带了傅先生一起回京,让她帮忙筹划。」 以宓听着,一时有些出神。 穆元祯笑了笑,续道,「女子学堂之事,非一时之功。这些时日,傅先生一直在收集整理相关的一些资料。那日本王观夏姑娘比试箭术,便想起姑娘的骑射皆是傅先生所教。夏姑娘上过京中女学,又在江南住过三年,对办女子学堂可能会有些独特的想法,如若夏姑娘愿意,本王想请夏姑娘和傅先生一起筹办这女子学堂之事,当然夏姑娘只需给些意见即可。」 看以宓听言有些微愣的样子,穆元祯又道,「傅先生博学多才,精通岐黄之术,夏姑娘若愿意的话,本王可请傅先生住到魏国公府,一来方便你们议事,二来亦可以继续教些姑娘想学的东西。」 办女子学堂,若穆元祯想找人筹办,大把人比她合适,所以以宓一时之间就有些疑惑,可是以宓很喜欢也很挂念傅先生,听说她竟然回京了,心中十分高兴,对穆元祯所说的办女子学堂之事也很有兴趣,所以虽然心中疑惑,但却丝毫不想拒绝穆元祯的提议。 她不过顿了片刻,便立即行礼谢道:「多谢燕王。若能再得傅先生的教导,委实乃民女之幸,至于女子学堂,虽民女不才,但必会尽力协助。」 穆元祯深知她的性格,得到她的肯定回复乃意料之中,但心情仍十分愉悦,他不再多言,只道「改日便送傅先生至国公府」后便离去了。 第28章 以宓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怔忡,总觉得有些怪异,不过,这实在是长久以来难得的一件开心事,想到和傅先生就快再相见,以宓的心都忍不住亮堂起来。 以宓到了韩老夫人的院子寿安堂,韩老夫人还没从刚刚燕王的话中完全走出来。 她见到以宓进来,看着她见到自己时展开笑颜,那笑容还只是浅浅的,就似乎已经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直看得人的心都要跟着一起融化。 韩老夫人的心一阵酸胀,她拉了以宓在自己身边坐下,挥退了自己身边以及以宓的丫鬟在外面守着,整了整心绪,就笑着问道:「宓姐儿,看你这般高兴,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以宓就将刚刚燕王说傅先生回了京,改日就过来魏国公府之事说了说,又说了燕王想在京中办类似北地的女子学堂,由傅先生筹备,想让她协助一事。 说完以宓就道:「祖母,我回京之后就已经有听说过北地烈武堂和女子学堂之事,京中女子书院多是教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诗文礼仪的,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北地的女子学堂却是教人安身立命的技能,我想意义可能还要更大些。如果燕王真要在京中办这样的女子学堂,若我能帮到些傅先生也是很不错的。」 韩老夫人看着以宓目光越发怜爱了些,她伸手摸了摸以宓的头发,温声道:「宓姐儿,你觉得燕王如何?」 以宓心中一跳,抬眼看自己外祖母,见她目光除了慈爱和欣慰并无什么悲悯之色,她的心这才松了松。 以宓向来很有直觉,她和燕王素无交集,燕王突然这般跟自己说话,她本还只是有些疑惑不解,只当是自己和傅先生的渊源之故,可如今外祖母又问自己觉得燕王如何,以宓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燕王想纳自己为侧妃…… 至于正妃,她很有自知之明,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并不够格。 不过见外祖母眼中并无愤怒悲悯之色,这突然涌上心头的疑虑便也即刻打消了。若是燕王有那样的意思,外祖母绝不会还这般问自己他如何了。 以宓笑道:「虽然外人常传燕王凶残暴戾,但他那也应只是对待外族敌人,是为着护卫边境。相反,孙女觉着他持身自律,虽然年纪并不大,但赴藩后,能将北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北地穷苦,多年战乱,他过去不过数年,已经数次击败西域军,让北地能够修生养息,推行各种农耕政策,听说当地的民生已经改善不少。就是那烈武堂和女子学堂,也必能让边关将士的心安定不少。」 韩老夫人听言点头,心头宽慰了不少,至少外孙女对燕王的观感不差。 其实燕王穆元祯也算得上是韩老夫人看着长大的,对他的品性还是非常信任的。 燕王想求娶外孙女为正妃,且这般郑重,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半点没有配不上外孙女的。且燕王洁身自好,无任何恶习,至今也未曾听说有什么侍妾之流,就是韩老夫人多偏袒自己的外孙女,也说不出燕王的什么不是来。 以宓说完,就试探地问韩老夫人道:「外祖母,您如何这般问孙女?可是因着女子学堂一事?」 韩老夫人又摸了摸以宓的头,没有答她,反是问道:「宓姐儿,你可知今日你母亲来府中所为何事?」 以宓听了,原先因傅先生回京之事而有些雀跃的心沉了沉,道:「可是和母亲今日入宫有关?」 韩老夫人点头,直接道:「今日薛皇后见你母亲,道是陛下欲替你赐婚,想将你许配给薛家大公子的薛修啓。宓姐儿,你那日在宫中也见过薛家大公子,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以宓皱眉,薛家大公子?陛下亲自赐婚?这,想来是陛下出手干预了。 以宓冷道:「先庶后嫡,薛后和薛家必是不甘心的,就是薛家内部,将来怕也是要生些是非的。外祖母,此事可还有转圜余地?」 韩老夫人「嗯」了声,道:「燕王今日过来,就是和此事有些关联。宓姐儿,陛下和薛后既然已经提出想将你许配给薛家,这事,除非你真的已有婚约,不然很难推辞,或者即使推了陛下那里,薛家心胸狭窄,也必定会心怀记恨,将来怕是会对你不利。」 「燕王殿下今日过来,跟外祖母说,他想娶你为燕王妃。宓姐儿,陛下病重,如今差不多已经命燕王殿下代理朝政,想来,若是陛下他……太子尚未亲政,将来真正掌权的怕是燕王殿下。所以只要你嫁予燕王殿下,薛家再记恨,也奈何不得。」 以宓一愣,微张了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她和燕王交集不多,从外在看来,她除了张脸,并没什么特别出众的,那身世更是尴尬,而燕王他,以宓可不觉得一张脸对他能有多大的吸引力。 然后薛家,薛后和薛家可是心心念念的要将薛芯怡嫁给燕王的…… 韩老夫人看以宓怔怔得样子,知道她怕是跟自己初初听到这事时一样,因太过突然而不知该从何处去判断。 她拍了拍以宓的手,转了话题问道:「宓姐儿,你可知傅先生的背景?」 以宓点头,轻声道:「嗯,孙女听说傅先生原是先帝元后闵后的贴身女官,外祖母那时常出入宫廷,和她相熟,后来闵后过世,她离宫后在京郊隐居,外祖母就请了她到府中教导孙女和瑶表姐还有玥表姐。」 韩老夫人摇头笑道:「当初外祖母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是今日燕王过来跟外祖母说,他自你幼时就很喜欢你,你刚刚又提起傅先生之事,外祖母才觉出其中蹊跷来。」 「傅先生是先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没有陛下或燕王殿下的允许和安排,如何可能会去京中高门大户做个教养先生?而且当初说是教导你还有你瑶表姐和玥表姐,可是你现在想想,傅先生到了我们魏国公府后,后来真正长期教养的是谁?」 第29章 傅先生入魏国公府时,不过说是教教她们表姐妹几个规矩礼仪,可是那些不过是教上几个月也就完了,但傅先生后来却留在了魏国公府住了几年,不是教导她们表姐们三人,而是一直尽心尽力教着以宓一个人而已,且教的内容还不是一般勋贵之家请的教养嬷嬷教的那些闺阁礼仪琴棋书画…… 以宓一时间就有些心乱乱的,这,外祖母的意思难道是说?她想想自己和燕王那不多的接触时他肃冷的样子,摇摇头,她可没这般自大…… 韩老夫人看外孙女有些傻傻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心酸又有些好笑,搂了她道:「宓姐儿,燕王今日过来和外祖母说你的婚事,却并没有让外祖母此时告知你的意思。他只是告诉外祖母,希望让外祖母拒绝其他人家的求亲,或若是真要给你定亲,就知会他一声。他说,希望能给你时间,让你们多些了解,才让你决定要不要接受他的求亲。」 「只是外祖母既然知道了,却不想让你蒙在鼓里,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你知道了他的目的,留些个心眼总是好的。」 「宓姐儿,你不用多想多虑,燕王的确是个不错的,但我的宓姐儿也是独一无二的。你放心,更不必顾虑太多,只顺其自然便罢了,燕王并非强娶豪夺之人,你若不喜他,外祖母就作主定下你表哥的婚事。」 以宓听着韩老夫人说话,先是惊愕,然后是感动,最后再听到韩老夫人老调重弹,又说要将她嫁给表哥,顿时就有些无语…… 韩老夫人看以宓变幻的脸色,最后定格在一个古怪的表情上,就笑着敲了敲她道:「外祖母知道你对你表哥无意,不过虽无男女之情,但总有兄妹之情,这样也能保证你一辈子和和顺顺的,有何不好?」 然后摆了摆手阻止了以宓想说的话,笑道,「好了,外祖母知道你的意思,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燕王的意思,会给你时间,顺其自然让你将来再作决定,不过燕王既然这般说了,薛家也就不足为虑了,你且先好好歇着,将来之事再作打算便罢了。」 因着这燕王突然的求娶,以宓和韩老夫人说话时就有些神思不属,韩老夫人心中自然十分的清楚,拉着以宓不过随意问了几句话,便打发她早点回去歇息了。 以宓满怀心事的离开了韩老夫人的寿安堂,回到自己的院子,坐下好一阵的回忆,可从过去的十几年也忆不起多少蛛丝马迹,表示燕王他「自幼就喜欢」自己…… 不过,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自己怀中取出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她十岁那年生辰时在京中一家金器铺买的,造型精巧,花纹十分标致,更重要的是削铁如泥。 她很小的时候因着一些缘故就和那家铺子的老板认识,还和他做过一些「生意」,这把匕首价值不菲,差不多算是铺子老板半买半送的。 只是以宓细细回忆,她记得那日她入京之时在船上见到燕王时,她远远见到他的佩剑,似乎有些隐隐的熟悉感,此时想来,却是那把佩剑剑鞘和剑柄的造型和花纹,和自己的这把匕首十分相似…… 以宓忙摇摇头,她觉得再想下去,自己就快发癔症了,这样强加去想,大约但凡两个有些接触的,也能想出些关系来。 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日韩老夫人入宫请安之时,薛后再问起以宓的婚事,韩老夫人便只道以宓的婚事家中早已有安排,只是以宓毕竟是夏家女,还是需得待夏家那边回复后才能定下婚事。 这样的回复薛后自然不悦,只是庆源帝那里,薛后试探了一两次,也不知是因为病情之故,还是因着忙于朝政安排,竟然也绝口不再提赐婚一事。 薛后本也不太热衷于让薛修啓娶以宓,这事便也就暂时放下了。 过了中秋,傅先生便住进了魏国公府,就住在了以宓院子的隔壁。 以宓虽得知了燕王之意,但她和傅先生有多年的师徒之情,到底没有舍得因为燕王的「求娶」,就为着避嫌而拒绝让傅先生到自己身边。 甚至为了不欠着燕王,以宓更是尽心尽力的和傅先生一起筹划着在京中创办女子学堂一事。 只是以宓一边忙着女子学堂之事,一边就跟着傅先生学些药理毒理岐黄之术,以及听傅先生说些北地还有西域各种事情,甚少参加京中宴席,她不知道的是,虽然宫中女官离宫之后去勋贵之家做教养嬷嬷是很普遍的事,但此时傅先生早已不是当年普通的宫中退役女官。 燕王的身份显赫,傅先生跟随燕王从北地回京,早有不少人已知傅先生是北地女子学堂的大管事,此时傅先生入住魏国公府,听说是为着教导诚郡王王妃的长女,那位夏家的姑娘,这,就不由得不让人多想了…… 八月底,韩老夫人以及魏国公夫人曾氏带了依玥以宓姐妹两个去京郊云雾山的净莲寺上香。 净莲寺是京中有名的古刹,环境清幽,更种有不少名植奇花,一年四季景致都各有不同,且寺庙分为南北区,其中南区非勋贵世家而不得入,所以京中各府夫人们平日里多喜欢到净莲寺上香祈福。 到了庙中,以宓和依玥跟着韩老夫人和曾氏在主殿上了香之后,韩老夫人和曾氏去了找约定好的一位庙中长老说话,就打发了以宓和依玥去寺庙后院赏花玩耍,因着这是南区,闲杂人等并不许进入,有侍卫和丫鬟们跟着,也并没什么不放心的。 此时正是桂花花开盛季,净莲寺位于云雾山半山,露重雾多,桂花的香气也格外浓郁,两人兴致起来,询过寺中僧人,得了许可之后,便打算摘了些桂花回去做桂花饼酿桂花酒。 因为本来就是为着好玩,两人也没有让丫鬟们帮忙,而是自己亲自动手,两人一边挑拣着,一边说笑,好端端的,却不想入到林中没多久,就突然从天而降一条细长的青蛇。 依玥尖叫一声,以宓直接就抽了匕首将青蛇削成了两段,然后拖着依玥往后退了好几步。 以宓看着地上虽被截断但仍在扭动着的青蛇,看它扁扁的身子和头,立即便认出这条蛇该是剧毒之蛇,若是被咬,处理得不好,不死也一定会留下残疾或隐患的。 第30章 「是你们!」依玥声音满满都是怒气的道。 以宓抬头,便见到了站着不远处的薛芯怡,薛芯柔两姐妹,旁边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衣着打扮容貌都似足了薛芯怡,想来便是薛芯怡的那个嫡妹薛芯荚了。 薛芯怡姐妹几人此时都面色震惊的或瞪着以宓,或瞪着地上那被断成两截的蛇,听到依玥的怒斥声,薛芯怡立即反应过来,尖叫道:「胡说八道什么,这毒蛇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也是凑巧在这里,听到动静,才过来的。」 听到动静才过来的,那动作可真够快的。 以宓嘴角扯了扯,然后看地上的断蛇扭动着突然又一跃而起,她掷了手上的匕首上去,这次因有所准备,匕首直插青蛇七寸,然后匕首连着断蛇插到了薛家姐妹旁边的树干上。 这一次,尖叫声是从薛家姐妹嘴里发出的。 「你做什么?夏以宓,你好大的胆子!」薛芯怡白着脸怒斥道。 以宓挑眉,看着薛芯怡道:「薛姑娘,你没看到那蛇跳起来要咬人吗?难道这条毒蛇还真是你养的?我杀蛇还要看主人?或者就只能坐等着被蛇咬?」 「你!」 薛芯怡原先白着的脸瞬间涨红,正想骂回去,她身边的薛芯柔却是盯着以宓那把插在蛇身上的匕首,脸色数变,然后唤了声「姐姐」,就在薛芯怡耳边低语了几句。 薛芯怡立即不再理以宓,转头看向那匕首,然后对身边的一个护卫道:「你,去把那把匕首取来。」 以宓皱眉,她看了一眼也已听到了动静赶了过来的魏国公府的护卫,微一颔首,那护卫便立即上前,冲已取下匕首的薛家的护卫道:「请归还我们小姐的匕首!」 薛家护卫自然不允,眼看着两护卫就要动手,一旁的依玥斥道:「好生无礼,难道那毒蛇还真是你们的?若毒蛇与你们无关,现如今却还要抢我妹妹的匕首做什么?」 薛家姐妹这回却是不理她,薛芯怡只眼睛紧紧盯着那护卫手上的匕首,道:「擦干净,拿过来!」 只是两个护卫互不相让,已经直接动手了。 依玥还待再说什么,却被以宓按住了,依玥顺着以宓的眼睛看过去,就见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一侧的薛家大公子薛修啓。 以宓冲着薛修啓道:「薛大公子,不知令妹这是何意?可是恼怒她养的宠物被我斩杀了,所以就要夺了那杀蛇的‘凶器’?」 薛修啓深深看了以宓一眼,然后冲那护卫沉声道:「住手!」 那薛家护卫应声挡了魏国公府的护卫一拳,往侧后退了两步,到了薛修啓面前,就双手捧着递上了那把匕首至薛修啓面前。 薛修啓伸手接过,又从怀中取出帕子,慢慢擦拭干净了那匕首上面青蛇的血渍,这才握着匕首走到了以宓的面前。 因着薛修啓的突然出现而初始有些慌乱随即又以为兄长会帮自己的薛芯怡愣了愣,随即冲着薛修啓叫道:「大哥,你做什么?你,你要偏帮那女人?那匕首,那匕首可是燕王送那贱人的。那贱人可宁愿去做燕王的妾侍,也不肯嫁给你……」 「闭嘴!」薛修啓转头怒斥道。 薛芯怡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气道:「大哥!你,你还帮这贱人吼我?这个贱人和她母亲一样,仗着有点姿色四处勾引……」 她的话戛然而止,然后就软软倒在了她身边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人身上,薛修啓点头,那黑衣人便悄然抱着薛芯怡退下了。 薛修啓看着那黑衣人抱着薛芯怡离开,然后目光转向一旁脸色有些发白的薛芯柔身上,眼神冷厉,直看得薛芯柔抖了抖,垂下头,低低唤了声「大哥」,便不敢再出声了。 薛修啓收回目光,然后低头看了看手上托着的匕首,目光有些复杂。 片刻后他才抬起头,看向以宓温声道:「夏姑娘,舍妹被家中娇纵坏了,一时言语不当,还请夏姑娘勿和她计较,今日之事,在下定会给姑娘一个交代的。」 又将手上的匕首递了过去。 以宓微一示意,早已赶了过来站在她身旁的半夏便上前接过了匕首。 以宓这才扯了扯嘴角,带了些冷笑道:「一时言语不当?她说的那些话还叫只是一时言语不当?让我勿和她计较?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肚量!且又不知薛大公子是想要如何给我交代?」 薛修啓抿了抿唇,道:「毒蛇一事我会查清楚,回到家中也定会严加管教舍妹,待此事明了,我会亲自登门向姑娘致歉。」 第31章 以宓轻哼一声,不过毒蛇之事根本毫无证据,只要薛家矢口否认,她们根本也不能如何,薛修啓没有直接否认,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 以宓和依玥都没有再出声,薛修啓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薛芯柔见兄长离开,抬头迅速看了以宓一眼,嫉恨的目光稍纵即逝,然后便又垂了头跟在了薛修啓后面一起离开了。 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薛芯荚却没有立即跟着离开。 待薛修啓离开了片刻,她反是往以宓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又打量了以宓一阵,突然笑道:「我大哥很不错的吧?燕王的确也很不错,可是你跟着燕王,最多是个侧妃,待他日燕王娶了正妃,不管是不是我大姐,你的日子都必不会好过,说不定连小命都会没了。为何不嫁给我大哥堂堂正正的做个正妻?多少人想嫁给我大哥都嫁不到呢,以你的身份嫁给我大哥,可已经是高攀了。」 以宓瞅着面前的小姑娘,听说这位是薛家花了大心血培养了将来准备嫁给太子殿下的,果然小小年纪,高高在上的姿态已经摆到十足,更是颇有……想法。 以宓并没什么兴趣和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斗嘴,听完不过扫了她一眼,就打算不理她直接离开。 可是依玥却很生气,先前薛芯怡说那些话依玥已经非常恼怒,此时又听薛芯荚这般自以为是的话,再忍不住斥道:「你们薛家真是好教养,自己一个个上赶着想嫁给燕王,却还总以为别人都跟你们一样。你大哥好不好的,别人想嫁就娶别人去,别拉扯上我妹妹,坏她名声。」 薛芯荚皱眉,大概是觉得自己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薛芯荚还想说什么,以宓却已经拉了依玥离开,一边走一边只道:「和个小姑娘费什么唇舌,大约她们就是这么被教养长大的,你说的话,她又听不懂。」 薛芯荚瞪着两人的背影,气死。真是不可理喻,哼,又是一个被燕王迷了心窍贪慕虚荣的女人!亏她刚刚不过是看那夏以宓出手斩蛇的动作利落干净,心存好感,这才好心劝了几句,竟然是个不知好歹的! 以宓和依玥离开,因着这插曲,原先的好心情也都给破坏了,两人也再没什么兴致在这后园玩耍,便默契地回去了后殿中寻韩老夫人和国公夫人曾氏。 路上以宓有些沉默,她在想着薛芯怡的话,她并不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只是空穴不来风,不知这些天外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还有那匕首,薛家姐妹那般说…… 依玥看以宓沉默,以为她是被薛芯怡和薛芯荚给气着了,就出言劝道:「阿宓,你不必理会薛家姐妹,现在燕王年轻位高,薛家想把薛芯怡嫁给燕王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刚刚我看那薛芯柔怕也有自个儿的心思,因着傅先生和燕王的渊源,她来魏国公府教你,薛家姐妹怕是嫉妒的得失心疯了。」 说什么那匕首是燕王送给阿宓的,那匕首明明就是阿宓十岁时就有了的。 以宓摇头,笑道:「我并不在乎薛家姐妹说什么,只是在想她们为什么突然发疯,原来是因着傅先生的缘故。」 依玥有些担心道:「薛芯怡仗着皇后娘娘宠她,向来霸道无理,行事更是无所顾忌,阿宓你以后小心点,今日那毒蛇肯定有蹊跷。」 「嗯,我知道,我会小心的,不必担心。」 两人说着话,一路向后殿走去,半路在走廊上却有一个小沙尼过来冲两人行了一礼,然后就递给了以宓一个纸笺,道:「施主,刚刚一位施主道是施主的故人,让小僧传信于施主,希望求得一见。」 故人?以宓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展开纸笺,便看到了上面只手书了一个「沈」字。 她正思虑间,那小沙尼又道:「那位施主说了,若施主觉得不便,可携施主身边这位施主一起相见。」 施主,施主,说得真拗口啊。 以宓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小沙尼,不禁莞尔,笑问道:「他在何处?」 京中男女大防并不如江南那般严格,勋贵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平日里在外面见个面说个话什么的都是很寻常的事,所以以宓和依玥并没有觉得此事有多孟浪,只是依玥有些好奇表妹的这个故人是谁而已。 以宓就解释道:「是江南左布政使沈璋沈大人家的三公子,以前在湖州府也算是认识,我和二舅他们回京,沈公子就是和我们同船一起入京的,听说是到京中投考禁军亲卫营的,不知考上了没有。」 依玥听言越发有些好奇了,她转头细细看了看以宓的表情,可是以宓面上完全就是波澜不惊,依玥叹了口气,以宓从小就沉得住气,除非她愿意,否则你想从她面上看出点什么是很难的。 两人依着小沙尼的指示去了后殿,在连着左侧偏殿的走廊里见到了侯在那里的沈铎。 沈铎穿着深蓝色的锦衣,蓝边皂靴,身带佩剑,周身气质较当初来京时更沉郁了些,那样子再让人想象不到他在湖州府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依玥跟着以宓一起上前见过了沈铎,暗自打量了他一番之后,便状似随意的转到了廊下,留下了以宓和沈铎说话。 沈铎看着面前静静站立的以宓,见她穿了她素来喜欢的月白色金丝绣花长裙,长发两边用锦丝缎带缠起,头上只简单用了细细的白玉珍珠簪点缀,越发地衬得她肤如凝脂,眸如点漆。 每一次见她,似乎都有些不一样,也似乎都越发的牵人心神,动人心魄。 第32章 沈铎心头不自觉的就是一阵发堵,他有些艰难的转过了头,眼睛盯着不远处的青竹,半晌才出声道:「夏姑娘,沈某突然求见,冒昧了。」 以宓笑了笑,未答冒昧与否,只道:「恭喜沈公子得偿所愿,考入了禁军亲卫营。」 沈铎心头一跳,转回头,眼神不由自主就带了些期盼,问道:「你如何知道?」 说话间,心头已涌出一阵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 以宓微愣,随即就笑道:「这,沈公子的佩剑不正是禁军亲卫营的标准配剑吗?」 沈铎的眼神瞬间黯了下来,随即便自嘲地笑了笑,道:「也并没什么,多谢姑娘。」 他怎么会以为以宓也会一直关注着他的消息。前世今生她的目光都不会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 想到今天他见以宓的目的,沈铎清了清自己心头的杂绪,道:「夏姑娘,这段时间你在京中可还好?」 以宓看着他,其实他们好像并不相熟,甚至在湖州府的时候,以宓对他都是非常厌烦和排斥的,但此时的沈铎,和以前判若两人,对她的态度也好像他们是多年相识的朋友一般,可偏偏又一点违和感也没有,甚至自己对这样的他也厌烦不起来。 以宓笑道:「还好。不知公子今日寻我可有何事?」 沈铎感觉到以宓有礼却疏离的态度,心头泛酸,也不知是为前世至死都得不到她一个目光的那个自己,还是为今生想摆脱却又摆脱不了她的身影的自己。 他道:「我收到一些消息,道是有人暗中操作,似乎想将你伯父调回京城,我已经派人回湖州府打探情况了,如果夏家准备入京,应该会有消息传来。想着你未必知道,也不知道背后到底是什么情况,就预先告诉你一声。」 前世的时候,夏家后来的确入了京。 只是那时他因为婚事受挫,心灰意冷,离开湖州府后并未直接入京,所以对这一两年以宓在京中的事情并不是非常清楚,他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听到的有关燕王对以宓有意,想娶其为侧妃,薛家也欲聘娶以宓这些事前世到底有没有发生,但这些消息都令他心烦意乱。 夏家是什么德性,沈铎是非常清楚的,他们为了攀附他们沈家,就曾千方百计想将以宓许给自己,那么将来自然也会为了权势或利益,想将以宓许给他人的。 所以他不知道有人暗中操作想将夏家弄回京城,是不是为着算计以宓的婚事,夏家自己可没这个本事做这个操作。 而且他查到当年把夏家逼出京城的是诚郡王府,现如今这背后之人竟然能瞒着诚郡王府做这番操作,权势至少能和诚郡王府不相上下,除了燕王和薛家,还有谁会这么做? 以宓听言皱眉,但很快便松开,施礼道:「多谢公子告之,此事我会去信家中相询的,若是真过来京中,也好早点安排。」 沈铎却是误会了以宓的意思,一时只当她并不知夏家人的品性,怕她届时受了夏家的摆布,便忍不住出声道:「夏姑娘,夏家……我听说京中不少人家想向姑娘提亲,姑娘毕竟是夏家人,若是夏家回京,姑娘的婚事也该是夏家作主吧?」 他见以宓挑眉看她,立时便觉出自己话中的歧义,苦笑了下,但这回却没有像上次那般说「我已放弃像夏家求娶你」,而是直接道:「夏姑娘,最近我听说了不少流言,有关姑娘婚事的,可能你外祖母老国公夫人为了保护你,就会定下你和你表哥魏国公世子的婚约,但姑娘也当知道,你舅母魏国公夫人并不同意此事,此事对姑娘来说怕未必是件好事。」 这个沈铎,为什么一直认定她会和自己表哥会有什么?她不知道他哪里得知的这些似是而非的事,但她一点也不想跟他讨论自己的婚事,更没必要跟他解释这些事。 以宓遂道:「沈公子,多谢关心,但你僭越了。」 沈铎看以宓不以为意显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的态度,眼前又闪过前世她的血染满衣裙的样子,心中一痛,转身又看向院中,不看以宓的反应,只哑声道:「我知道,夏姑娘,如果,如果那些婚事都不是你想要的,我可以娶你……但你放心,我们的婚事你可以只将它当作一个挡箭牌即可,不必当真,婚后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不会干涉你。」 以宓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这个人,这个人几个月前还各种折腾着想求娶自己,然后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跟自己说他放弃了,现在这又是闹哪样? 她大抵知道他的意思,大约是怕自己被人算计婚事走投无路所以就想着用嫁给他的方式保护自己?可是他若是没有湖州府那几年的纠缠可能她会更相信他一些……且,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至少在她这里,其实跟陌生人也所差无几。 交浅言深,她一点也不想和他再继续谈下去。 以宓摇了摇头,礼貌道:「多谢,不过不必了,沈公子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以宓行了一礼便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依玥虽貌似在院中赏着花,其实一直注意着以宓和沈铎这边的情况,她看到以宓离开,沈铎面色隐忍的看着以宓的背影,颇为同情的看了一眼沈铎,便快步追上了以宓挽了她一起走了。 依玥挽了以宓的胳膊待走远了些,就笑着试探道:「阿宓,这个沈公子好像对你情根深种啊,其实我看他好像也还不错,要不让父亲查查他的情况?」 依玥和以宓自幼一起长大,两人又年纪相仿,感情胜过嫡亲姐妹,燕王和薛家的事,她也只知道些自己看到的和外面的传闻,并不知内里,所以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是十分担心以宓现在的处境的。 燕王和薛家,将来太子若是登基,一个可能是掌握实权的辅政王,一个是太后的外家,两个都不是那么容易打发摆脱的。也亏得表妹沉得住气,还能稳住。 第33章 以宓笑着瞥了一眼依玥,然后掐了掐她,道:「来国公府提亲的人家不胜凡几,也没见你说谁不错就要考虑考虑的……」 沈铎一直在看着她们离开,此时看到以宓和依玥嬉笑,显然半点没有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心中只觉得一阵阵的钝痛,这段日子日日夜夜的挣扎,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放弃,可是哪怕有前世的记忆,现如今他也想不出很好的方法去打破现在的局面。 燕王穆元祯当晚就收到了暗探的回报,知道了以宓这一日在净莲寺发生的所有的事。 虽然穆元祯对自己对韩老夫人都说是会等以宓他日自己决定是否答应他的求娶,可是实际在他决定娶她为王妃那时起,几乎她的一举一动都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下。 几日之后,薛修啓还未曾到魏国公府亲自给以宓致歉,也未有什么正式的消息传过来,但以宓却已经从其他的渠道得知,薛家大小姐薛芯怡自从净莲寺上香后第二日便开始病重,太医院派了数位太医过去都是束手无策。 然后傅先生告诉以宓,道:「青叶蛇的解药本身也是有毒的,只要用香料诱发,就会让毒性从体表发出,让身体肌肤溃烂。」 以宓听了傅先生的话沉默了半晌,然后道:「青叶蛇剧毒,哪怕是有解药也需得慎之又慎,这解药亦有毒性一事怕是薛芯怡根本不清楚,或者说就是普通的医师也甚少知道的吧?」 傅先生点头,道:「的确如此,京中想来是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的。那香料在京中甚至我们大周都很少见,乃是产自西域的蛇涎香,只有燃了蛇涎香,那解药之毒才会被诱发,否则那解药便是无碍的。」 燕王的封地是在北地,紧邻西域诸国,和西域打交道最多,且傅先生这几日都在国公府,未曾出门却对薛芯怡病症之事知道的这么清楚,说到这里,以宓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默了默,随即就问道:「那薛芯怡可会有什么危险?」 傅先生笑看了以宓一眼,道:「不会,她做的事,薛家并不难查,只要太医拿到剩余的解药,总会有太医能查到病因,治好她的。只是已经毒发几日,想要肌肤上完全不留疤痕却是很难的了。」 薛家女貌美,有薛后前例在,家族更以女儿貌美为依仗,想通过联姻稳固或得到更多权势。薛芯怡更是自恃貌美而格外骄傲自大,若留下疤痕损了容貌可想而知对她打击有多大。 傅先生看以宓垂眼不语,便道:「她这也算是咎由自取,你不必担心或觉得内疚。」 以宓嘴角抽了抽,她怎么可能会担心或觉得内疚,她可从来不是什么滥好心的人,人家都差点放毒蛇咬死她了,她还会替人家损了点容貌而内疚?她又没有病。 她只是在想这事可能产生的后续,以及该如何处理燕王之事而已。 因着自幼的经历,她很珍惜别人对自己的付出,她怕自己欠燕王的越来越多,她无力偿还。可是显然,她现在也没能力没资格对燕王喊停的。 傅先生看以宓难得纠结的样子有点感叹,她如何不知道以宓真正纠结的是什么,刚刚那话不过是哄以宓免得她更觉不适而已。 傅先生从以宓七岁入魏国公府,教以宓五年,对她感情深厚,但她更是自幼服侍先后,先后逝世后明面上是出了宫,实际上却换了身份一直都在燕王穆元祯身边照顾他,直至被燕王送到魏国公府,一面教导以宓一面以以宓教养师傅的身份作掩护帮燕王打理外面的一些事务。 所以在燕王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对以宓到底是什么感情的时候,傅先生就已经发觉了。 她自然希望两人最终能在一起,只不过她从来不会在以宓面前说什么,怕适得其反而已。 且说薛家,太医都对薛芯怡的病症束手无策,一老太医简太医就对薛夫人和薛修啓道:「大姑娘这病症似有中毒之相,且是由内往外发,夫人和大公子可知姑娘是不是误食了什么?」 一旁的薛芯柔听了脸色就有些发白。 薛夫人抓了薛芯怡的贴身丫鬟以及大厨房小厨房的人盘问,可是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什么问题。 薛修啓注意到薛芯怡的大丫鬟红绡面色有些异样,想到了前一日妹妹和以宓依玥两人在净莲寺的接触,以及那青叶蛇之后,便在薛夫人盘问过后,又私下问了红绡。 红绡早心中发虚,她知道若是薛芯怡出了事,夫人和公子都必定不会饶了她们这些随侍丫鬟,此时薛修啓问起,便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净莲寺从天而降攻击以宓和依玥的那毒蛇青叶蛇的确是薛芯怡所放。 因着燕王一直对薛后的试探不置可否,对薛芯怡更是视而不见,京中勋贵圈早就传遍了燕王不喜薛芯怡,却对那夏家女情有独钟之事,要知道燕王的岁数也已不小,这么些年也没传过他对哪个姑娘有意过。 因此薛芯怡恨透了夏以宓。 薛芯柔日日和薛芯怡在一起,自是知道薛芯怡的心思,也不知她是从哪里认识了一养蛇人,便将那养蛇人可操控毒蛇咬人一事透露给了薛芯怡。那青叶蛇和解药便都是薛芯怡从那养蛇人那里得的。 薛芯怡也并不鲁莽,那解药她都是寻了几个下人试验过,证实那解药的确可解青叶蛇之毒且无副作用她这才敢自己亲自服用的。 薛修啓听得脸色铁青,他一面派人将剩余的解药送去了太医院给太医查验,一面就命人去抓那养蛇人。 第34章 可去到那养蛇人的住所,那人却早已失去踪迹。 太医院的太医并非谁都不识那青叶蛇解药之毒,第二日简太医就对薛修啓道:「的确是此物之故,但说来古怪,此物常人食用并不会引发毒症,当是一些其他药物刺激,诱发姑娘毒症的。」 薛修啓听言,谢过简太医后便让人唤了薛芯柔,看着面前面色发白努力镇定着自己的薛芯柔,薛修啓冷冷道:「你老实把事情都交代了,否则明日我就送你去明心庵,这辈子你都别想出来了。」 明心庵是京中专收勋贵世家甚至皇室犯了大错的女眷的庵堂,进去了就是等于被家族放弃了,没几个能再出来,里面管制十分严苛,哪怕你出身再高贵,进去也得吃残羹冷炙,动手劳作。 薛芯柔知道薛修啓并非虚言,再也绷不住,面色惨白的跪了下来,哭道:「大哥,我,我不知道,那解药,那解药我也吃了啊,我真的不知道。」 薛修啓道:「少说废话,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薛芯柔打着颤道:「我,我也是在逛花月斎的时候偶然听说了那养蛇人之事,才,才偶然跟姐姐提起的,我,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薛修啓看着薛芯柔吓得满脸是泪,浑身颤抖的样子,心中十分厌恶,冷道:「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记住了,你起什么心思我都不会管,但莫要为了私心就置家族利益于不顾,你要知道,离了薛家,你就什么也不是。」 薛修啓盘问完毕,薛芯柔回到自己院中,看到候在自己院中等着自己的同母兄长薛修泰,眼泪又刷一下飙出来。 几日后,薛芯怡身上的毒渐清,但面上和身上却留下了难看的黑色毒痕,当她得知这些毒痕再不能根除,直哭得死去活来,她拉着薛修啓就道:「大哥,一定是她,一定是夏以宓那个贱人,听说她自幼跟着傅女官修习药理和毒术,那解药好端端变成毒药肯定是她动的手脚,而且你看她那日杀蛇动作那么利落,说不定就是对蛇性也是非常熟悉的。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报这个仇。」 薛修啓斥道:「你胡说什么,这事都是你自己胆大妄为挑起,若不是你想着害人,以身犯险,如何会落得今日这般?刚才那些话以后休要再提起,至于你身上的毒痕,我自会帮你寻药祛除。你且就在家好生歇着,莫要再横生是非。」 薛芯怡听言只气得咬碎了银牙,她认为她兄长必定也是被那夏家贱人给迷得失了魂魄,偏了心眼,再不顾及她罢了。 待得她痊愈,蒙了面纱入了宫,又是跟薛后好一顿告状,并道:「姑母,夏家女这般阴狠毒辣,她尚未嫁入我们薛家,就已经引得大哥和二哥失和,我被她害成这样,大哥都还要向着她,斥责于我,若将来她真嫁给了大哥,我们薛家岂不是要由她说了算?」 「而且传闻燕王对她有意,若是大哥真娶了她,岂不是会引得燕王和我们薛家对立?她和她的母亲韩氏都一样,都是狐媚祸水,姑母您看看那夏家的下场,可是那韩氏再嫁却照样过得逍遥自在?」 看自家姑母面色沉沉,薛芯怡再接再厉,继续道,「姑母,就是燕王府也不能让她入,现如今,她已和我们薛家结了仇,她那般妖孽,若是她入了燕王府,在燕王耳边吹点枕边风,将来必会引得燕王和我们薛家不和,姑母这事,不能不防啊!」 薛后本就心胸眼界不大,心思也多是在后院里转,薛芯怡的话还真真入了她的心。 她想事已至此,的确不能让这夏家女入燕王府。 燕王手握重权,陛下是铁了心将来要把辅政大权交给燕王的,薛后绝不能放心让一个跟薛家有仇的人嫁进燕王府的。 而且她对嫁自己侄女给燕王一事仍是没死心,哪怕是嫁不成侄女,也定是要想法子塞女人入燕王府的,这夏家女生得这般妖孽,届时岂不是成一大阻碍? 薛后苦思着该如何远远打发了以宓,可是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能既打发了以宓又不引起燕王和成郡王府以及魏国公府的怀疑,不由得就生出,还不如直接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她的念头。 薛后动了杀机,只是在她尚未动手之前,事情又有了转机。 九月底,大周北面的附属国北沅国发生内乱,北沅国国主的幼弟北安王趁兄长在外征战受伤之际发生政变,杀了留守在都城的侄子北沅太子和二王子,自立为帝。北沅国主得到了消息,悲怒之中,未及回到都城便在半途中伤重而亡了。 北沅国主有三子,北安王发生政变之时,其第三子元淳正好不在都城,幸免于难。 元淳得知北沅都城之变后,就带着一部分人马逃到了大周,请求大周的庇护和支援,以期将来再夺回皇位。 北沅是大周的附属国,每年都会跟大周进贡,且这位三王子元淳还和大周有些渊源,他和北沅太子的生母乃是大周宗室女,老荣郡王的幼女,当初被封为平原郡主和亲北沅的。 北安王政变,北沅太子被杀,平原郡主也在沅都自缢身亡。 所以不管是从政治角度还是从情理上大周都不能拒绝元淳的请求。 庆源帝在病中亲自接见并安抚了元淳,赐了宅子,让他安心在京中先安顿下来,又着令燕王和兵部负责跟进北沅之事。 接着几日后,老荣郡王妃,元淳的外祖母,入宫觐见薛后,请求陛下赐婚,许大周贵女于外孙元淳。 大周历代都有和北沅相互联姻的传统,上一代是平原郡主嫁于北沅国主为后,再往上则是北沅的公主嫁到了大周为妃,大周亦有宗世女嫁去了北沅皇室,所以老荣郡王妃的要求并不过分。 可大周皇室历来子嗣就不怎么兴旺,此时整个宗室就没几个正是适婚年龄身份又还能显示出大周诚意来的女孩儿拿来和亲。 第35章 庆源帝自然不可能舍得拿自己唯一的女儿淮宁公主去和亲的。 薛后对庆源帝道:「陛下不必烦恼,老郡王妃也断断不敢有这个念头的。其实老郡王妃心目中已经有了人选,只是不曾明言而已。」 庆源帝看着自己的皇后,虽然他谈不上真有多喜欢薛后,但她陪着自己度过最艰难的日子,因着自己曾受过宋贵妃以及自己原先那位太子妃的不少责难,还流过一个孩子,几经波折才生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对他而言,她也已经如同自己珍视并且愿意保护的亲人一般。她的那些缺点,他很多都知道但却愿意容忍,无关痛痒的事他也多愿意顺了她。 他闭了眼,「嗯」了声,就问道:「她属意的是何人?」 薛后就叹了口气,道:「是诚郡王府的大郡主,嘉恵郡主。」 庆源帝猛地睁开了眼,脸色有些不好看。 薛后忙道:「陛下休恼,别为这还没影的事伤了身子,这应不应的还不都是陛下说了算。唉,其实这事也不能怪老荣郡王妃,实在是,现在宗室里正值适婚年龄,身份上又能入老荣郡王妃眼的也就只嘉恵郡主一个了。」 又道,「当年老荣郡王妃也就平原郡主一个女儿,同样也是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先帝说和亲不也就和亲去了,现如今,老荣郡王妃想替外孙求娶一个郡主,也并不算是过分的事。」 庆源帝面色变幻,若只是一个寻常皇室郡主,和亲也就和亲了,可嘉惠郡主,她是先诚郡王世子的遗孤,老诚郡王妃的眼珠子。当年先诚郡王世子是为了自己而死的,他做不到不顾老诚郡王妃的意愿直接下令赐婚让先诚郡王世子的独女嫁去北沅和亲,更何况还是在那三王子前途未卜的情况下。 却原来老诚郡王妃原有两子,一个便是先诚郡王世子穆承伯,另一个便是现在的诚郡王穆承良。庆源帝为太子时,穆承伯跟随庆源帝去蜀地办差,路上遭遇刺客,穆承伯就是当时为了救庆源帝而亡的。 这也是为何庆源帝格外宠幸信任现诚郡王穆承良的原因之一。 薛后见庆源帝面色半点没有因自己的话好转,就笑着继续道:「陛下,其实这事也不是不可解。老荣郡王妃她说的是诚郡王府家的郡主,其实诚郡王府也并非只有嘉惠郡主一个女儿,现在那位诚郡王妃韩氏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 「只要诚郡王收了那姑娘为其义女,陛下再册封她一个郡主封号,让她代嘉惠郡主嫁予北沅三王子不就可以了吗?」 庆源帝微愣,然后看了薛后一眼,慢慢道:「你可是还在因着那姑娘拒了薛家的婚事而不满?」 薛后听言脸上就是一红,虽然她已年近三十,此时这样子倒更似少女。 她似乎有些羞惭道:「的确是有些不满的,但是陛下,与北沅和亲一事乃是国事,和臣妾对那夏家姑娘有没有不满并没太大关系,不过倒是因着臣妾之前对那夏姑娘关注过,所以老荣郡王妃一提让诚郡王府的姑娘和亲,臣妾知陛下必会为难,就想到了此法。」 庆源帝点头,道:「既如此,你便召老诚郡王妃问问吧。至于要不要让那夏家姑娘替嫁,乃是诚郡王府的家事,让诚郡王府自己决定吧,你只道若是他们愿意,朕也不会反对便罢了。」 薛后大喜,之后便服侍着庆源帝用了些粥服了药,这才退下安排去了。 翌日,薛后便召见了老诚郡王妃,将北沅三王子希望能求娶大周贵女一事说了。 薛后道:「我们大周皇室有和北沅皇室历来有联姻的传统,此次三王子因北沅发生政变来我们大周,求娶大周贵女,我们更是不能拒绝,且亦不好随意册封一女子就许了他,让他误以为我们大周轻慢于他。」 「奈何淮宁公主刚且十四,尚未及笄。陛下病重,亦犹豫是否要直接赐婚公主,老荣郡王妃却道三王子年纪已不小,希望能尽早成婚,早日为北沅国主一脉诞下子嗣。」 「如今我们大周皇室唯有嘉惠郡主身份贵重,年龄合适……」 看老诚郡王王妃随着自己的话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薛后就叹了口气,转而道,「不过陛下也说了,嘉惠郡主乃先诚郡王世子唯一的血脉,就是赐婚公主,陛下也是不舍将嘉惠郡主许去和亲的。」 薛后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诚恳又无奈的看着老诚郡王妃。 老诚郡王妃心知自己此时应该跪下,诚惶诚恐的认了这桩亲事,可是她年纪大了,过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嘉惠是她一手养大的,长子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她实在不舍也不愿将她送出去和亲。 薛后看差不多了,就安抚地笑着道:「叔母,其实依本宫看,陛下和叔母都不必为此事如此为难,北沅三王子求娶大周贵女,为的也是稳固和我们大周的关系,只要我们显示足够的诚意也就够了。」 「再说了,这诚郡王府的郡主其实也不一定就只有嘉惠郡主一人,这郡王妃韩氏不是还有一个长女吗?陛下说了,若是诚郡王认了韩氏长女为义女,亦可册封其郡主爵位的。」 老诚郡王妃心头一跳,抬头看薛后,看着薛后停了话,若无其事却又意味深长的笑,心中却慢慢亮堂了起来。 老诚郡王妃回到府中细细思量了一番,便召了儿媳诚郡王妃韩氏说话。 老诚郡王妃直接就将北沅三王子求亲,帝后意欲许嫁诚郡王府的郡主一事说了,然后道:「韩氏,你的长女虽说是夏家女,从小却是养在魏国公府,良儿还曾多次提议,想让你将她接回郡王府来养,不过是你自己顾虑太多,未曾同意。这次皇后娘娘却是说了,若是此次你接了她到我们郡王府,陛下便可直接册封其郡主爵位。」 韩氏脸色一白,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婆母。 第36章 老诚郡王妃被她这么一看,有那么一刹的尴尬,但她很快就释了那尴尬,冷道:「韩氏,当年良儿要娶你,我并不愿意,但也并没因此就为难于你,这么多年,哪怕因着你让诚郡王府被人备受非议,我也从未迁怒于你,我待你如何,良儿待你如何,你当心知。」 「此次事情,你心中大约也清楚,恐怕皇后娘娘特意点了意欲让我们诚郡王府的郡主和亲北沅,本来就不是意在嘉惠,而是你的长女。是你的长女拒了薛家的婚事,得罪了皇后娘娘和薛家,这才让皇后娘娘借此次机会想打发了她,而我们嘉惠根本就是被牵连的无妄之灾!」 韩氏咬牙,她也知道就算让诚郡王府和亲一事不是薛后有意谋划针对以宓,但将以宓拖出来让其代嫁也必定是薛后有意为之了。 韩氏说不出话来,老诚郡王妃就继续道,「韩氏,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容忍,但是若是因你,因你和前夫所出的女儿连累了我的嘉惠,我绝不能忍!就是良儿,你当知道,哪怕你们有亲生女儿,他定也会毫不犹豫让其代嘉惠嫁给北沅三王子。」 「这事我还尚未和良儿说,良儿因着他大哥,对嘉惠有多重视你是知道的。他承继了他大哥的爵位,他大哥又是为着陛下而死的,若是他不管不顾推嘉惠去和亲,怕不仅会引起众臣的非议,就是陛下都会寒心,因此失去圣眷,对他的前途和声誉都会有碍。他爱重你,若是将此事告知于他,也不过是让他陷于两难。这事,你且回去好好思量思量吧!」 韩氏心事重重的回了主院,侄女嘉惠郡主在自己婆婆和夫君心目中的地位她是非常清楚的,哪怕自己夫君不会逼自己让以宓替嘉惠和亲北沅,若嘉惠真嫁给了那三王子,不说婆婆会多恨自己,怕是丈夫都会跟自己渐起隔阂,从此离了心。 可是若真让以宓替嫁,她皱了皱眉,且不说母亲那一关不好过,就是以宓的性子,怕也是根本就不会应的。 韩氏到底也没有将此事跟诚郡王说,说了又如何,她知道他十分爱重自己,可是诚如自己婆母所说,若以宓是郡王爷的亲生女儿,他定会毫不犹豫地让以宓代替嘉惠去和亲的,可现如今这状况,他定开不了口让以宓替亲,但却也绝不会坐视让嘉惠去嫁那北沅三王子,届时不过是让他左右为难,徒增烦恼而已。 其实若以宓真是自己和郡王爷的女儿,那郡王爷和婆母让以宓代替嘉惠去嫁北沅三王子,哪怕明知道没用,韩氏也可能会理直气壮的生气,去反对。 可现在,提出让以宓代替嘉惠的,是薛后。 而嘉惠,真有可能是被以宓连累的,至少自己婆母是这么认为的,除非她是想要跟自己婆母反目,否则她就什么也不能说。 饶是韩氏素来决断,此事也让她夜不能寐,翌日一早她先派人出去打探了那北沅三王子的情况,午后便回了魏国公府。 她知道自己母亲有多看重疼爱以宓,此事若是直接跟母亲说,怕是会毫无商量余地,自己就会直接被母亲骂道狗血淋头,因此韩氏先去见了自己大哥魏国公韩誉。 活跃在政治中心的勋贵大臣们都是人精,京中以及宫中的一丝风吹草动都离不开他们的眼睛。 先是北沅三王子元淳入京,接着就是两位已久不入宫门的两位老郡王妃,元淳的外祖母老荣郡王妃以及老诚郡王妃先后入宫见薛后,然后老诚郡王妃见完薛后之后,自家的妹子就跑来见自己,还是屏退众人在书房说话,魏国公见自家妹子那少见暗沉的脸色,便已猜到一二了。 只是他猜到事情大约和和亲有关,但他再也想不到此事会牵连到外甥女以宓身上。 听完妹妹韩氏的话,魏国公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他冷道:「胡言乱语,什么叫是宓姐儿连累了嘉惠郡主?这和亲,历来都是皇亲宗室,怎么轮,也轮不到宓姐儿身上!」 韩氏面有无奈还带了些讥讽,她道:「话是如此说,但让以宓替嫁的主意是薛后出的,必是薛后迁怒当初宓姐儿拒嫁薛家一事这才故意挑起,我婆母抓住这个就坚持是宓姐儿连累了嘉惠……」 嘉惠就是婆母的眼珠子,就是郡王爷,因着其死去的兄长的缘故,那也是把嘉惠当什么一样的宠,怕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亦祥亦祾在郡王爷心中也没有嘉惠重要,以宓又不是郡王爷的亲生女儿,这反而让她不能不管不顾的反驳婆母。 魏国公叹了口气,他自然也明白自己妹妹的尴尬处境。 他摇了摇头,道:「算了,这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燕王他,是不会让宓姐儿嫁给北沅三王子的。」 韩氏一惊,面色又是一变。 韩氏也略有耳闻外面的传闻,只是那是因为傅先生引起的,傅先生以前就教了以宓五年,她只当傅先生再至魏国公府是念及与以宓的旧情,那些传闻不过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散播的无稽之谈。 而燕王对以宓有意,想求娶以宓一事,只有魏国公,韩老夫人还有以宓自己知道,并没有人告知韩氏。 她看着自己大哥,面色冷凝道:「大哥,燕王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真的对宓姐儿有意?」 韩氏心高气傲,哪怕燕王位高权重,她也并不愿女儿嫁去燕王府为燕王侧室。 魏国公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妹妹虽是外甥女的生母,但也是诚郡王妃,燕王既然没有透露消息给她,那就不该从自己嘴里让她知道。 他转了话题道:「阿曦,宓姐儿虽是你生的,但却是母亲养大的,你曾应诺过母亲,宓姐儿的婚事要由母亲来作主,这和亲北沅一事,母亲是绝不可能答应的。你便直接这样告诉你婆母和妹夫,说以宓的婚事你做不得主就是了。至于要不要让嘉惠郡主去和亲,如何运作,那也是该由老诚郡王妃和妹夫去决定和操作的。」 其实这么浅显的道理,妹妹一向聪慧能干,如何不知,不过是怕得罪了婆母,伤了和妹夫的感情而已。 韩氏脸色白了白,这就是说连大哥也是不同意让以宓嫁给北沅三王子的。 第37章 韩氏咬了咬牙,道:「大哥,其实以宓姐儿现在的状况,是不是嫁给那北沅三王子对她来说才是更好?那北沅三王子的情况我也打听了,除了是要远嫁北沅以及将来三王子的前途难料之外,其他条件并不算辱没了宓姐儿……」 「闭嘴!你,你给我闭嘴!」 韩氏话还未完,就听到一声厉喝声从身后传来。 韩氏一惊,回头便看到自己母亲韩老夫人脸色铁青,满脸怒气的看着她。 却是薛后身边的宫人早已将薛后和老荣郡王妃以及老诚郡王妃的对话传给了燕王,燕王清楚韩氏的性格,知她必会回魏国公府,便预先派人将薛后和老诚郡王妃的谋算告知了韩老夫人。 所以韩氏一到国公府,韩老夫人便已知道,得知其寻了儿子在书房说话,韩老夫人忍不住就直接过来了。 然后就听到了女儿的这一番说话。 韩氏忙上前去扶韩老夫人,刚开口换了声「母亲,您听我说……」,却是被韩老夫人一把推开了。 魏国公扶了韩老夫人坐下,韩老夫人这才冷冷看着自己女儿,斥道:「听你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诚郡王府真是好谋算!他们家的女儿金贵,难道我们宓姐儿就不是娇养着长大的,?就因为生在了你的肚子里,就合该被他们拿去牺牲,保他们家女儿的富贵平安?他们以为他们是谁?!」 「我告诉你,我生了你,你不尊重你自己,不尊重你自己的女儿,宓姐儿是我养大的,我却不允许你们糟践她!」 「你回去也告诉你婆母,我们宓姐儿,她姓夏,也是在我魏国公府,由我这个老婆子一手养大的,和他们诚郡王府没有任何关系,她想让谁去替了她的宝贝孙女去嫁那番邦,我都管不着,但想打宓姐儿的主意,就休想!有本事就让她亲自来跟我说,看她有没有这个脸!」 韩氏的脸被说的一阵红一阵白,还是魏国公看不过去,在一旁哄了韩老夫人,道是「母亲您小心着身子,别气着了」,又道「那毕竟是妹妹的婆母,妹妹也是不知如何推拒,这才回了家找儿子商议对策,母亲不要误会了妹妹」云云,才勉强让韩老夫人歇了些怒气。 韩老夫人被儿子劝着,怒火平息了些,她再看自己女儿,见她紧抿着唇不再出声的模样,又是忍不住火气。 这个女儿,自幼便是如此,倔强傲气,要做什么只凭自己的心意去做,幼时不觉什么,她是国公府大小姐,做错了事也没什么,反正有自己和老国公爷帮她在后面兜着,可是她做了母亲,却因着她的性子让她自己的女儿受了那么多的苦而丝毫不以为意。 韩老夫人平静了下来,失望又带了些嘲讽道:「听你说,呵,你先前说以宓姐儿现如今的状况,是不是嫁给那北沅三王子对她来说才是更好。那么你就跟我说说,宓姐儿现如今是什么状况,为什么要嫁给那国破家亡的北沅三王子才是更好?难道她在我们大周就嫁不到一个好人家了吗?当年你和离之后,可还是能嫁到诚郡王府的,她可是有哪点不如你了?」 这……韩氏又是尴尬又是难堪又是无奈,宓姐儿哪点不如自己?在母亲眼里,宓姐儿的性子容貌当然是半点不会不如自己的,她不如自己的,就是出身而已…… 可这能怪谁? 如果当年自己不是坚持要嫁给那夏家老二,而是听从父母的意见直接嫁给诚郡王或者任何一个其他父母看得上的提亲者,自己女儿的出身都不会差。 韩氏忽略自己母亲后面冷飕飕满是嘲讽的话,尽力平静地解释道:「母亲,您知道,宓姐儿容貌太盛,她在京中,已经得罪薛后和薛家,薛后和薛家之人都不是心胸宽广的,可将来太子登基,他们却是太后和皇帝的外家,且皇帝年幼,届时太后和薛家必然权盛,宓姐儿留在京中,怕是日子不会好过。」 皱了皱眉,又道,「因着上次净莲寺的意外,这次薛家大姑娘将自己中了毒,损了容貌的事怕也记在了宓姐儿身上,外面已经传出是宓姐儿对薛家大姑娘心生嫉妒,特意用毒毁了她容貌的传闻。这事,十有八九也是薛家传出来的。」 以宓的身边有韩氏的人,传言一出,韩氏便召了以宓身边的嬷嬷问了缘由,所以净莲寺的事情韩氏也是知情的。 看母亲听了这话仍只是冷冷的看着自己,韩氏无奈的硬着头皮继续道,「母亲,先前大哥还提到燕王,母亲,若燕王真看中宓姐儿,难道还真要让宓姐儿嫁给燕王为侧妃吗?那岂不是更是坐实了宓姐儿是嫉妒薛家大姑娘要嫁为燕王为正室,就先用毒毁了她容貌一说?不管怎么样,堂堂正正的嫁给北沅三王子为正妃,将来更可能为北沅皇后,总好过嫁给燕王为侧室。」 韩氏说完已做好母亲再训斥自己的准备,可她停了下来半晌,韩老夫人也只是目光冰冷的看着自己却不出声。 她有些无奈的转头看向了自己大哥,唤道:「大哥……」 魏国公摇头,其实他也有些失望,刚刚妹妹的这一番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好像是为着以宓考虑,但其真正的出发点却多是从她自己或者说是从诚郡王府的角度来考虑,并没有半点考虑到若宓姐儿嫁去了北沅会如何。 北沅苦寒,风俗习性都大不同,历代嫁去北沅的公主郡主,就没有几个有好结局的。 更何况现在北沅政治情况复杂,北沅三王子说是个王子,却是个逃亡的,将来能不能从他叔父手里夺回皇位还很难说,日后可能更是要日日夜夜提防着他叔父派来的人的暗杀。 宓姐儿嫁给他,能有什么好? 「母亲……」 兄长不接话,韩氏就只能又转向自己的母亲。 「嫁给北沅三王子为堂堂正正的正妃,好过嫁给燕王为侧妃?」 第38章 韩老夫人终于出声,声音却冰冷道,「你是怕宓姐儿为侧室丢了你的脸,还是怕将来燕王和女婿政见不同,将来你难做?或者因女婿有诸多顾虑,不乐于此时和燕王扯上些复杂的姻亲关系?」 这么些年燕王一直都在藩地,诚郡王却在京中深得庆源帝宠信,手握大权,此次庆源帝病重,着燕王代理朝政,权力逐渐移交燕王,诚郡王和燕王的关系也并非如表面的和谐。 韩氏皱眉,下意识就想反驳,可是韩老夫人却不待她出声就又道,「亦或者,就跟当初你劝了我让以宓跟着夏家回湖州府一样,纯粹只是眼不见不净,想远远打发了宓姐儿,好不让她时时刻刻在你眼前晃着,碍了你的眼?」 「我不说你就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么些年,你都嫌弃宓姐儿的出身,她是你的女儿,可你却比外人还要更嫌弃她,嫌她碍了你的眼,污了你的身份,在你面前时时刻刻提醒你曾经瞎了眼,看上个虚有其表的废物,有过那么一段不堪的历史……」 「母亲!」 韩氏的血瞬间冲上脑门,仿若最不堪的一面被母亲活生生揭开一般。她素来刚强,此时羞愤委屈之下也忍不住有泪意涌上,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将那层泪意压下。 她也曾是她母亲的手中宝,现如今母亲有多宠以宓,当年就有多宠自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宓她不过是母亲对自己当年闹出那一系列事情之后失望之极下的感情转移而已。 韩氏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也因着刚刚的极度心情激荡,先时被韩老夫人训斥的羞恼无奈也渐渐散去,她深吸了口气,终清冷道:「母亲,您如何说我不要紧,您既已打定了主意,便也就罢了。」 昨日她也是骤闻婆母说和亲一事,再加上最近牵扯以宓的事情太多,让她一时陷入其中,竟带了情绪左右思虑了起来,其实对这个女儿的事,她自她幼时便一直只远远作旁观者,现如今又何必纠结? 就是婆母老诚郡王妃的态度,她也没那么在乎。 她冷下心来,便也不再顾虑那么许多,只道,「母亲,只是此事,我想听听宓姐儿的意见,您知道,她一直是个有主意的,那就让她自己选择好了。」 韩老夫人冷笑,道:「好,你既然还不死心,那就自己问问宓姐儿吧,也让宓姐儿都知道些世道人心,看看诚郡王府的虚情假意,免得将来被人骗了还不自知。」 这话说的,韩氏脸上又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但也只能木着脸当听不见。 韩老夫人也不理她的反应便直接唤了外面候着的大丫鬟去召以宓。 以宓进得书房,就看见坐着的外祖母,外祖母身边侍立着的舅舅,以及站在下首处的母亲,三人俱都沉着脸沉默着,气氛凝重。 她面上镇定,心中却思量着,有些疑惑地给众人一一行了礼,韩老夫人就唤了她上前,拉了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又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抬头对下面的女儿韩氏道:「宓姐儿来了,你既有什么话,那就直接对她说吧。」 母亲明显给女儿撑腰似的搂着她,大哥也沉着脸立在一旁,这让韩氏一时都不知从哪一句开始说起。 她原意是想单独和以宓谈一谈的,但显然韩老夫人不愿意。 韩氏看着女儿盈盈的大眼睛,目光柔和清澈却又似深不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似的静静看着自己。 明明这个女儿和自己生得很像,此时她却突然觉得,其实以宓和自己一点也不像。至少她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从不曾这般安静笃定过。 韩氏心情有些复杂,其实是她每次看见以宓心情都很复杂,扰乱她平和的心情,她母亲说的没错,其实她很多时候并不愿意见到以宓。 但韩氏自认为也从未曾薄待她,她能长成现在这样,和自己让人精心教导她是离不开的。她觉得,以宓学到的东西对她的身份,对她的处境才是最宝贵的,那些流于浅表的疼爱又有什么用? 韩氏尽量平和又简要的道:「阿宓,昨日皇后娘娘召见了老诚郡王妃,道北沅三王子向陛下请求赐婚大周贵女,陛下有意,想请郡王爷收你为义女,册封你为大周郡主,赐婚于三王子。」 韩氏说完就看女儿的反应,可以宓竟然半点神色不动,没有惊讶,没有恼怒不满,只仍是静静看着她,目光仍是那般……柔和又洞彻人心。 韩氏见她不出声,只得续道:「对此事,你意下如何?」 以宓听得韩氏直接相询,挑了挑眉,笑道:「母亲,和北沅和亲历来都是皇室贵女,何时轮到我这个家世普通,父亲半点官职也无的外姓女了?」 明知故问,韩氏面上闪过不悦。 以宓却不理会她,只续道,「皇后娘娘既然召见的是诚郡王府的老王妃,想来那本该赐婚的应是郡王府的大郡主,嘉惠郡主吧?怎么,母亲是想让我替代诚郡王的侄女嘉惠郡主去和亲?」 韩氏面上冷意渐起,母亲这般说自己也就罢了,那是自己的母亲,她没办法只能受着,可自己的女儿竟然也这样尖锐还带着讽意跟自己说话? 她冷道:「阿宓,册封你为郡主,为你赐婚三王子,这话是皇后娘娘传出来的,也必是得了陛下许可的,又如何是我想让你替代嘉惠去和亲?我想皇后娘娘为何这般说,你心中应当很清楚……不过这事也尚未成定局,现如今母亲也只不过是想问问你,对赐婚给北沅三王子有何看法?」 「我不愿意。」 第39章 以宓道,声音平静得好像在说「这个甜品我不喜欢」一般。 韩氏心头的火意一跳,而原本准备好的和以宓分析利弊的话竟是一下子被噎在了喉咙里,瞪着以宓一时说不下去。 「你听到了没有?」韩老夫人看女儿被憋着了的表情,心中既感快慰又觉难受,她道,「你不是想问宓姐儿的想法吗?现在知道了,你可以回复你的婆母,让她还是去找其他人替代她的宝贝孙女吧,我们宓姐儿不奉陪!」 这次韩氏没有答韩老夫人的话,她的眼睛只看着以宓,慢慢找回了自己的话,道,「阿宓,是你自己行事太过鲁莽,得罪了薛家,薛后这才怀恨在心,推你出来。这事,她既已得了陛下首肯,你避不避得过还是一说。」 「且北沅三王子的情况我也打听过了。北沅的形势也并非如外人想象的那般差,那篡位的北安王性情残暴,在北沅根本不得人心,他不过是趁北沅国主带了大军在外征战,沅都无人之际打了个不备,才篡位成功。现如今北沅多路大军都并不服从他的调遣,朝臣也人心浮动。三王子虽然年纪轻轻,但却已经在军中历练多年,只要予以时日让他联系北沅各路将领,又有大周的支持,他迟早都能夺回北沅皇位的。」 这却是韩氏派人去打听北沅三王子的情况,有人特意将这些情况透露给她的。 魏国公在一旁听得皱眉,妹妹这话的确也称得上是事实,但就算如此,这话说起来轻巧,那其中的艰辛和危险却是难以预料的。 不过魏国公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和外甥女,见两人都是面色不变,一个冷峭,一个淡然,便也就没再出声。 韩氏还在继续道,「阿宓,你当知道,你得罪了皇后和薛家,在京城,甚至大周都可能难以避开他们的报复,与其在京中时刻担心他们的谋算和暗害,还不如嫁给北沅三王子,可能反而正正是另一条出路。」 韩氏说完紧紧盯着以宓,以宓也静静的看着她。 见韩氏停下,以宓便平静而又疏离的重复道:「母亲,若您是问我的意愿,我说了,我不愿意。」 既然已经不愿意,还来说什么其他?北沅三王子好不好的,北沅的形势如何,跟我又有何关系? 韩氏又是一噎,敢情她刚刚说了半点,她根本半点未入耳?!可是对着这样的以宓,饶是她心头火气,但旁边就是自己的母亲在冷冷的瞪着自己,她还真不好此时对以宓说太过严厉的重话。 韩氏再吐了口气,努力不带什么情绪和偏向道:「难道,真的如外面传闻中那般,你愿意入燕王府为燕王侧室?」 现如今以宓的在京中的这个局面,大约也只有嫁给燕王可破了,也大概唯有燕王那样冷戾嚣张的性子才敢不买未来太后和国舅的账,又有陛下这个嫡亲兄长纵着,薛后也不能奈他何。 以宓愣了愣,然后转头看了看外祖母韩老夫人和舅舅魏国公,见他们都没什么表情,便知自己母亲还不知燕王来府中求娶自己一事。 韩氏见她面色有些愕然,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并不知外面的传闻,便道:「你不知道?那你到底依仗着什么敢呛声薛修啓,斥责讥讽薛家姐妹?现如今,薛家和薛后摆明是要报复你,你不肯嫁北沅三王子,又打算如何应对?」 以宓皱眉,她抬眼认真看了自己母亲一眼,道:「母亲,您的意思,就因为我身份低,没有依仗,薛家人踩我一脚,我就要送上另一只脚给他们踩,以期平息他们的怒气?然后大发慈悲放过我?那么我告诉您,我做不到。」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就算薛家和薛后想要报复我,他们的伎俩也有限,不过也是背后玩些花招,上不得台面,至于怎么应对,母亲,这样的伎俩总能想到法子去应对,但绝不会是他们想要砍我一刀,我就要送上自己的脖子求他们见了血就收。」 韩氏语塞,其实她自己,可也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又如何能要求女儿做到? 韩老夫人终于听不下去,她拍了拍以宓,然后对韩氏道:「够了,此事到此为止。」 「阿曦,我不管你要如何和老诚郡王妃说,但宓姐儿却是绝不会代替你们王府的大郡主去和亲的。既然北沅三王子有你说的这么好,这北沅后位我们宓姐儿消受不起,谁想去就去吧。」 「至于你说你们府里的大郡主是受了我们宓姐儿的连累,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们宓姐儿有名有姓就在这里,皇后娘娘要找她又不是找不着,还犯不着拐这么大个弯去连累你们府金贵的大郡主。」 韩氏是吃了自己母亲好一阵夹枪带棍的数落和斥责回的诚郡王府。 回到王府,老诚郡王妃就召了她说话,韩氏心情不好,再没心思招呼自己婆母,听她问起,面上虽诚恳但语气却是不咸不淡地道:「母亲,以宓是我娘一手抚养长大的,她的事情我娘半点也不允许我插手,这事儿媳不过是略开了口就被我娘挡了回来,万事孝为先,我娘刚大病初愈,儿媳再不敢这当头忤逆她的。若母亲有心,不若就亲自约了我娘谈上一谈吧。」 老诚郡王妃顿时黑了脸,瞪着韩氏,可看她那副诚恳的表情,骂又无处去骂。韩老夫人出身将门,脾气火爆直辣,老郡王妃还当真没这个脸去直接上门找骂。 韩氏摆明了不想再管,她也只能咬了牙想着该如何跟自己儿子再好好商议一番,避了这场祸事或是让韩氏就范。 韩氏退下,老诚郡王妃看着韩氏的背影,不得不说,韩氏虽然已经生了三个孩子,她的背影也仍是美的。 真是祸害,老诚郡王妃心道,当年她就不同意让儿子娶她,可儿子铁了心不让娶她就躲在军营一年也不肯回家,她这才无奈就范。果然就是一祸害,那夏家女也跟她母亲一样,也是走到哪里就祸害到哪里…… 夏家女,老诚郡王妃突然心头一跳。 那夏以宓的婚事,过继什么的,说来其实跟魏国公府也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姓夏,自然应该由夏家来决定。 第40章 想到这里,老诚郡王妃的心头又亮堂起来,忙吩咐了心腹大丫鬟,让她到二门外守着,待儿子诚郡王回来就领了她到自己院子里来。 且说魏国公府,韩老夫人待女儿韩氏离开,就拉了以宓好一阵安抚,只让她别多想,外面的事自然有魏国公府顶着,以宓只乖乖的点头应是不提。 只是以宓离开了舅舅魏国公的书房,回到自己院中却是好一阵思虑,然后便让人请了傅先生到自己房中说话。 以宓见到傅先生,挥退了身边丫鬟在外面守着,就对傅先生直接道:「先生,我想见燕王,可以吗?」 傅先生看着以宓,薛后与老诚郡王妃谋算,意欲让以宓代替嘉惠郡主嫁予北沅三王子,这事她自然也已知情。 她细细看了以宓一眼,然后问道:「可是为着和亲北沅一事?」 这些日子,面前的这个女孩儿经历了很多事,有些也和王爷直接相关,但她在自己面前除了和女学相关之事,从来绝口也不提王爷,但此时竟突然直接要求见王爷,且和自己说此话的语气还那么笃定,想来必是和和亲有关,且也猜到了些什么了。 以宓点头,果然傅先生是燕王的人,而且应该不是表面北地女学大管事那么简单。当年她初来魏国公府时便应该已经是燕王的人。 也是以前自己年幼,和燕王又素无瓜葛,纵有怀疑,也不会往深里想,其实现在看来,傅先生不仅精通药理,熟知各种杂学,连武学功夫都深不可测,又怎么会是一个普通的女官? 不过不管傅先生是谁,她是受了谁的吩咐到自己身边,但她尽心尽力教导自己多年,甚至可以说,没有傅先生,就没有现在这样的自己,也正因为她学到的那些东西,她才从来都那般自信笃定,这些学到的东西才是她母亲所说的她的「依仗」,而不是所谓的身份,也不是任何外物。 所以她对傅先生的感情半点不会因为她是燕王的人而有所改变或减少,那份对她的信任和亲近早就刻在了骨子里,成了习惯。 以宓没有隐瞒,道:「嗯,今日诚郡王妃来府中,道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意欲让我入诚郡王府,代替嘉惠郡主和亲北沅,嫁给那个北沅三王子。」 和傅先生说话时,以宓很多时候都是直接以诚郡王妃来代替「母亲」这个词。 傅先生笑道:「此事你不必担心,毋须理会便是了。不过你肯见殿下,殿下自然是愿意且高兴的。」 以宓想象不到燕王因为自己要见她而高兴的样子,其实她到现在也很难将那个据说对自己有意的燕王和以前认识的的那个面目冷峻,冰块一样的燕王联系起来 以宓忍着伸手揉一揉自己额角的冲动,清了清脑子里闪过的各种画面,对着傅先生认真道:「先生,我想知道这些天,这些事,燕王他,可有插手。」 傅先生看着以宓,看她抿着唇,认真中带了些倔强,白皙的肌肤上有着细细透明的绒毛,给她静谧的气质又带了些柔和脆弱。 其实要傅先生觉得,以宓最吸引人的其实并非是她无暇的容貌,而是那种清冷又笃定的气质,让你看上一眼之后,总忍不住想探究更多,不自觉的陷入而不自知。 不过她在人前从来少露脆弱的神色。 傅先生心底轻叹了声,有些怜惜道:「姑娘,王爷他,你不必对他深怀戒心。你也看出来了,王爷他的确自你幼时便一直很关心你,给了你很多帮助。但据我所知,他在此次回京之前,都不曾对你怀有任何目的,只是纯粹的因着幼时的相遇,可能因着你的际遇,对你多加照顾而已。」 「他就藩之后,你回湖州府,这几年来,他都没有特别对你的事插手过,我都以为此生可能再难见到你,却没想到,此次回京,他却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决意娶你为燕王妃,但我相信,王爷他定是不会伤害你的。」 他自你幼时便小心翼翼的护着你这么多年,又如何会舍得伤害你? 不过傅先生其实也未尽实言,她怎么会猜不到燕王为何在此次回京之后就改了主意,从以前的纯粹关注改成了积极进取,想将面前的女孩子娶做王妃呢? 以前是年轻小,那些关心牵挂在意之情未曾发酵,可如今,面前的女孩儿却是已长成一个绝色佳人,被那么多人算计着谋划着,以燕王护短的性子,又如何会允许自己关照了多年的小姑娘被人算计? 傅先生这么直白的说着类似「他多年以来都倾慕你,一直对你关心照顾,一定不会伤害你」这种话,饶是以宓一向镇定自如,也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自在,毕竟感情之事,她可是半点经验也无。 对付登徒子的经验倒是挺多的…… 两日后,以宓就在她幼时常常光顾的那家名叫「合一轩」的金器铺见了燕王。 铺子里的掌柜董叔是以宓自小熟识的,他见到以宓半点未有诧异,就笑眯眯的领着以宓去了楼上,然后穿过一条过道,便进了一间开阳的雅间,窗户开着,窗外正对着一片荷潭,可惜此时已是十月下旬,不说荷花,就是荷叶也都枯败了,唯剩一池荷杆而已。 燕王还未到,以宓本是紧张的,可是看着面前熟悉的景色,想起幼时的光景,那紧张情绪也渐渐消散了,只觉复杂难言。 以宓正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就听到了身后一阵脚步声,她回头,便看到了久已未见的燕王穆元祯。 仍是玄色锦衣,带着佩剑,面上的每一个棱角都是冷硬,虽然他此时看着以宓的目光堪称得上是温和。 第41章 这样的时刻,以宓竟然还有心思在他的佩剑上多看了两眼。 燕王忍不住就无声的笑了出来,然后道:「好奇的话,你可以拿你的匕首出来比对一下。」 以宓一时都有些发怔,她看着他,倒是没有拿那匕首出来比对,只喃喃道:「这家铺子,其实是你开的?」 可是这个铺子是个老字号,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啊。 燕王笑,然后没有隐瞒,直接道:「是,这铺子打造兵器的伙计手艺很好,我看中了他们家的伙计,所以顺带着就把这铺子也买下来了。」 实情是这家所谓的金器铺其实是京城非常有名的冷兵器铺,京城无论是勋贵世家子弟还是武将兵士都喜欢到这家店铺来淘合用趁手的兵器,甚至还常常都有外番异族之人慕名而来,在此定制购买兵器。将此铺子收购,会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以宓瞪着燕王,想着自己从小到大在这家铺子里用异常优惠的价钱得到的那些特制的弓箭暗器匕首等等,还有她每次拿了心血来潮画得奇奇怪怪的小玩意过来,董叔都会笑眯眯的认真和她讨论,然后改良了让伙计帮她做,有时候还会摆在铺子里卖……所以并不是因为董叔真的有多欣赏那些东西,也不是因为她和董叔的交情好,而是因为他? 以宓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很想问为什么,可是还能为什么,她的家世,她身上可没有任何值得燕王花这么多心思谋算的,可是…… 燕王看着以宓咬着唇,瞪着自己,小脸皱起,颇为纠结的样子,差点就有股冲动伸手去揉揉她的脸颊。 他顿了顿,手指微微动了动,并没有再就此事说什么,而是转了话题,温和地问道:「我听傅先生说你想见我,可是有何为难之事?」 以宓收了收心神,收回了目光,微垂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会不会给殿下您带来麻烦?」 其实她原本见他并不是想问这个,她原本想知道自己入京之后所发生的所有这些事他可有推波助澜,只为了逼她嫁给他。 可是她看到他,她问什么,他根本就无意隐瞒,她突然觉得羞惭,她并不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算什么,值得他用那样的谋算,她觉得,若是他有心,根本只需要用很简单直白的手法,哪怕是让他入燕王府为侧妃,以她目前的处境,她大约也是逃不过的。 燕王眼中的异色一划而过,他关注她多年,她的性子,甚至她的心思他都可以说是很清楚,不想她此时吐出口的竟然是这个。 但这对他来说,自然是件愉悦的事。 他笑道:「不会。那些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谁让你不开心,你就十倍的让他们不开心就是了,惹怒他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放心,我皇兄这个时候不会轻易下旨赐婚的,有什么事,我自会知晓。」语气中不自觉的已带了些宠溺。 他兄长病重,朝政都已渐转移让他代理,若是需得他亲自下旨赐婚,必牵涉到将来的朝政安排或与国事相关,下旨前定会和他商议的。 其实他一直未曾和自己兄长提以宓一事,一来是因着不想兄长直接赐婚,惹得以宓的抵抗心理,二来也是兄长病重,那次之后,他并不想特意提起自己的心思,但若是情势改变,他会直接和兄长言明的。 以宓抬头看他,因为他比她高了许多,她需得微仰了头才能对上他的目光。 她看着他,抿了抿唇,突道:「如果,如果我并不想嫁给你呢?」 燕王更是笑了出来,她不知道,她此时说话的语气分明带了些赌气和小小的任性。而他知道,她若是对自己无感,只会特别的冷静和疏离,而不是现在这样。 他道:「阿宓,我并没有想要逼你嫁我,我,大约也并没有那么快会成婚。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了,并无需顾虑我。我是和你的外祖母和魏国公提过想求娶你,但那只是因为我想要他们给你最好的环境,而不是因着外界的压力和情势而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 他们并不熟,但他唤她「阿宓」时似乎极其自然,仿佛唤过千百次,本来就该这般唤她一般。 燕王看面前的女孩微拧了眉似有些不解的模样,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的王妃也并不易做,阿宓,你的确需要时间,我会给你时间,所以很多事情你只需要理直气壮的按你想做的去做就可以了,我会做你后盾。」 可是我的问题是「如果我并不想嫁给你」而不是「如果我现在不想嫁给你」…… 以宓被燕王绕得有点晕,也被他理所当然的话弄得有些懵,可是最最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解的是,她竟没想去反驳他…… 荣郡王府,老荣郡王妃的圆寿堂。 看着站在下首的外孙北沅三王子元淳,老荣郡王妃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她皱着眉,隐含着怒气道:「你说的是真的,那老诚郡王妃竟意欲让她儿媳韩氏的长女替了嘉惠郡主嫁你?」 又是这个伎俩! 哼,想得倒美,当年先帝可没允许他们荣郡王府用别人替了自己女儿远嫁北沅,想到在北沅自缢身亡的女儿和被北安王残杀的大外孙北沅太子,老荣郡王妃心中就是又恨又痛。 而且当年原本该被赐婚和亲北沅的并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诚郡王府,现老诚郡王妃的女儿平乐县主,是当时还是太子的庆源帝和诚郡王府的穆承伯穆承良两兄弟交好,私下透了消息让平乐县主先定了婚约,这才轮到了一向远离权力中心的他们荣郡王府的女儿,而当时真正有婚约的其实明明是她的女儿,只不过是在那之前不久,被人无端端退了婚约而已。 第42章 所以女儿的死,外孙的死,老荣郡王妃是迁怒庆源帝和诚郡王府的。 因着外孙的处境,她是不敢指名让淮宁公主嫁自己外孙,惹了庆源帝嫌和怒,可她也总要让庆源帝左右为难一番,让老诚郡王妃也痛上一痛心中才快意些。 元淳却不知外祖母心中的痛恨,他只当外祖母是恼怒那夏家姑娘身份低微,嫁予自己对自己无丝毫助力而已。 他点头道:「不会有错,外祖母,这是燕王特意派人传过来的消息。且不说她的身份和亲于我何用,那燕王殿下派来的人说了,夏姑娘是燕王殿下的心上人。燕王殿下手握大权,将来更可能代理大周朝政,孙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上面得罪燕王。」 老荣郡王妃愣了愣,外面传闻燕王对那魏国公府的外甥女夏家姑娘有意她也听说了,但这种传闻谁也没有太过当真,却不想竟是真的,且燕王还这般重视她。 随即老荣郡王妃就笑出了声,这诚郡王府和韦氏还是老样子,明的不会,只会来阴的,专门坑别人家的女儿,这回倒是好,坑到燕王穆元祯的心上人头上去了。 韦氏便是老诚郡王妃。 可是笑着笑着,老荣郡王妃的眼圈却是慢慢红了起来,是她无用,是他们荣郡王府无用,才护不住自家的女儿。 老荣郡王妃面上现出亦悲亦怒之色,元淳只当外祖母是恼怒诚郡王府推拒赐婚,又怜惜自己的处境,便劝道:「外祖母,既然诚郡王府无意嫁女予孙儿,孙儿又何必强求。且那诚郡王之权在于大周皇帝的宠信,但现如今大周皇帝已病无多日,大周即将变天,将来大权应是在燕王和外戚薛家手上,那诚郡王府却是无甚用处的,此次老诚郡王妃算计夏家姑娘,怕更是得罪了燕王,如此更不可结亲了。」 老荣郡王妃属意诚郡王府的大郡主,虽有要让庆源帝和诚郡王府不舒服,以报当年害自己女儿和亲北沅之仇的目的,但更重要的还是庆源帝宠信诚郡王,庆源帝和诚郡王又都十分看重嘉惠郡主,外孙娶了嘉惠郡主,对其在京中行事以及谋求北沅复位都是一大助力。 所以她听了元淳的话也点头,道:「倒是外祖母思虑不周了。你到了京中也有些时日了,对这联姻人选,可有属意的?」 元淳很有些手腕,这些时日他并不是一直闷在庆源帝赐的宅子里,而是结交了京中不少世家子弟,短短数十日,就对京中形势知道了个大概。 元淳点头道:「燕王是大周皇帝一手照顾着长大的嫡亲弟弟,观皇帝行事,小皇帝亲政前必是要燕王辅政的,而薛后将来是太后,薛家是小皇帝的外家,所以这两方势力都不可忽略,必须交好。但燕王铁腕,应是不会受联姻左右的,而薛家却是贪婪多欲,依孙儿看,不若暗中和燕王达至联盟,明里则求娶薛家女,再奉之以利益,届时薛后和薛家必会相助于我。」 其实对于大周皇帝这般信任自己弟弟,竟然将辅政大权交给燕王这一行为让元淳很是不解,这可是极其危险的,看他们北沅就知道了,他父皇不就是被他亲叔叔气死,两位兄长也被他叔叔给杀了? 其实不单止是元淳,就是大周很多朝臣都很是不解,还只当庆源帝是真的极度信任这个嫡亲弟弟。 却不知这也是庆源帝权衡再三之后的无奈痛苦之举。 因为太子身有隐疾,并不宜亲政,且十有八九难有子嗣甚至有可能早夭一事唯有庆源帝自己知道。 他放权予燕王,根本就已有几分将来儿子若是无子嗣或者有个万一之时,那位置本就是留给自己弟弟的。 他甚至动过念头,是否要直接立燕王为皇太弟,让自己儿子做一闲王,如此对儿子才是最好的,但他到底又存了侥幸心理,没有舍得完全放弃儿子的帝位。也唯有盼着若是儿子将来身体好转,或者有了子嗣,弟弟能够好好辅佐他们罢了。 帝位权势诱人,庆源帝不能肯定将来自己的弟弟会不会打帝位的主意,他唯能肯定的是,不管怎样,以自己弟弟的心性和他对自己的感情,必会善待自己儿子罢了。若是其他人,看上那帝位,儿子必不能善终。 老荣郡王妃听了外孙这话却是皱了皱眉,薛家底蕴不足,行事粗鄙,京中勋贵世家内里其实对薛家都是不怎么瞧得上的。 她道:「阿淳,薛家适婚的唯有一嫡女,就是那长女薛芯怡,但此女骄横鲁莽又蠢笨,并不堪婚配……」 说到这里似想起什么,又道,「薛家还有意将她许配燕王,想来是不会乐意将她许配于你的。」 元淳听言就笑了笑,道:「外祖母,不过是联姻,她是骄横鲁莽蠢笨也好,还是贤淑良德冰雪聪明,于我来说分别并不是很大。」 「至于薛家有意将她许配燕王,这孙儿如何不知?您当孙儿如何会起意娶薛家女?其实还不是薛家太过自以为是得罪了燕王,遭了燕王的厌恶,燕王作了暗示给孙儿。如此求娶薛家女,既顺了燕王的意,将来好作联盟,又可联姻薛家,何乐而不为?」 「至于薛家乐不乐意,」元淳又笑道,「薛家娇宠女儿,大半是抱了奇货可居的态度,我听说那薛家长女自作孽,已毁了容貌,想来薛家也不会多看重她了,只要许以足够的利益,就不难求得。」 老荣郡王妃听得此言,心中仍是不适,她叹道:「到底委屈了你。」 元淳笑了笑,不再就此多言。于他来说,那不过是颗棋子,棋子品质如何并不重要,好用就行,有何委屈可言? 不过这话对着外祖母却不好多说。毕竟外祖母的女儿,他的母后也是联姻嫁去北沅的,虽然情况不同不可类比,但难免不让人多想。 诚郡王府,老诚郡王妃的沐恩堂。 诚郡王听母亲老诚郡王妃说薛后要诚郡王府的郡主和亲北沅,嫁给那北沅三王子,而母亲就意欲让自己王妃的长女代替侄女嘉惠,一时给惊住,沉着脸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第43章 老诚郡王妃看儿子沉着脸不言语,就对着儿子落泪道:「良儿,我知道你看重韩氏,对她的女儿也疼爱有加,可是嘉惠是你大哥唯一的女儿,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她嫁给一个逃亡到我们大周,朝不保夕的北沅人?就算那三王子他日回去北沅复位成功,可我们嘉惠自幼在京中长大,哪里受得了北沅那样恶劣的环境?你数数看,这开国近百年来,我们大周嫁去北沅的宗室贵女有多少,可有几个是得以善终的?」 不是水土不服忧思成疾早早亡故,就是在北沅宫廷斗争中因势单力薄而被害而亡。 诚郡王穆承良听着母亲的话,脑门一阵阵的抽疼,他道:「母亲,您不愿嘉惠和亲,我们想其他办法就是,可也没必要一定要夏家姑娘替了嘉惠去啊。您也知道阿曦她说的是实情,岳母她把夏家姑娘看得也是眼珠子似的,阿曦根本就作不了她的主,您逼阿曦,也只是让她难做而已。」 老诚郡王妃听言心里就是一堵,她气道:「其他办法,能有什么其他办法?那全氏定是嫉恨当年他们家平原代替你妹妹嫁去北沅一事,所以才执意要嘉惠和亲。而薛后则是恼恨那夏家女忤逆她又害了薛家大姑娘,所以要她好看。如今之计,也只能顺了薛后的意,嫁夏家女过去,否则全氏定会死咬着我们不放的。」 全氏便是老荣郡王妃。 诚郡王面上不好看,当年的事情他自然十分清楚,很多事情还是他和他大哥一手操办的。 他语气松了松,道:「母亲,就算如此,可夏家姑娘毕竟不是阿曦养的,只要魏国公府不松口,阿曦也没办法啊。既然皇后娘娘那般想要夏家姑娘和亲,那就让她直接下懿旨去魏国公府好了,何必经过您这一层?」 害人还非得拿别人做刀子,把他们诚郡王府搞得鸡飞狗跳,诚郡王对薛后这般行事也很是不满。 老诚郡王妃听言却是哼了声,冷道,「女儿重要,还是外孙女重要,只要你媳妇肯,她总有法子让她母亲首肯,再不济,这还有两个外孙呢,难道在那老婆子眼里就全不如那夏家女?」 诚郡王对母亲的胡搅蛮缠很无奈,可是这跟自己母亲说理肯定是说不通的。 好在老诚郡王妃接下来的话解救了诚郡王,只听她接着又道,「夏家女,哼,你媳妇对我们诚郡王府无心,对嘉惠冷心冷情也就罢了,我们就另想法子。那夏家女,你都说了那是夏家的姑娘,你媳妇作不得主,难道魏国公府就做得主?阿良,不若你就直接派人去夏家,许他们些利益,让他们同意把那夏家女过继到你的名下就是了。」 诚郡王听得就是一惊,这,这如何能行?若他私下做了此事,妻子那里且不说,魏国公府定得跟他反目不可,那夏以宓的性子他也是知道些的,内里最是刚硬不过,届时若是她不肯妥协,定会闹得满城风雨,他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可是此时的老诚郡王妃早已钻了牛角,哪里还肯听劝,诚郡王略说两句,老诚郡王妃就认定他是偏袒韩氏和韩氏出的外姓女,又是落泪又是诉说他大哥当年对他如何如何,他竟然为着妻子和前夫所出的女儿而不顾侄女的死活…… 诚郡王无法,也只好哄着老诚郡王妃,道是会查夏家现在情况,并派人去湖州府探问夏家的口气,又道定会想了法子帮嘉惠挡了这和亲一事等等,这才勉强哄了老诚郡王妃歇了,满身疲惫的回了自己院子。 他还担心他回到院子,妻子也会问他此事,谁知他回到房中,韩氏根本提都未提,那神色也平常的好像根本无事发生般。 诚郡王总算是松了口气,只觉妻子体贴,心道,这事总得想个妥善法子,免得让妻子夹在中间为难。 翌日诚郡王就去吏部查问夏家老大夏守敬的情况,他万万想不到他不过只是随意去了解下,竟就查得有人已经运作,两个多月前就已经下达了公文,调夏守敬回京了。 估算着时间,若中间没有耽搁,此时夏守敬应该已在回京的路上了,却不知夏家其他人又如何?又是谁做了这番动作,目的是什么? 当年,诚郡王知道妻子不喜夏家,还是他暗中操作,将夏家逐步弄出京城的。 诚郡王查到了夏守敬调职一事,而以宓此时却是收到了更详细的消息,夏家居然真的举家回京了,此时已在半路,大约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到京中了。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以宓也还是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她想起先时自己和燕王穆元祯见面时,燕王也特意提了夏家。 燕王道:「你在湖州府的事,我也都听说了,夏家人,委实大胆。让他们留在湖州府,对你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你不知他们何时会做些什么,对你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所以前些日子我发现有人暗中操作,鼓动了夏家人回京,便没有特意去阻止,可能过些时候,夏家人就会回京了。」 过些时候,还真快。 三年前夏家举家离京返乡,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大约是想着此生回京城的机会都不大了,所以将夏家在京中的宅子以及不多的产业都给卖得差不多了,也不知他们此次回京是有什么打算。 以宓的贴身大丫鬟半夏看着自己主子因为听说夏家回京一事而沉默不语,心中也十分担心。 当初自家姑娘从湖州府回京的理由是老魏国公夫人病重,十分挂念姑娘,姑娘毕竟是老魏国公夫人一手带大的,当时于情于理夏家都不好阻拦姑娘回京。 可此次若是夏家回京,必然会要求接回姑娘,老夫人已经病好,根本没理由再拒绝夏家,而最最令人担心的是,夏家回京,姑娘的婚事就该是由夏家来决定了。 以宓将手中的信笺放下,回头就看到欲言又止面色担忧的半夏。 她笑道:「他们回来了也就回来了,算不得什么。你放心,你们的身契都在我手上,他们想打你们的主意,也是万万不能的。」 半夏一愣,有些没好气道:「姑娘,您说什么呢?这个时候您还有心情打趣我们……」 第44章 不过她话说到一半却又说不下去了,心里更是不好受。 因为以宓虽是打趣,但夏家人还真真曾打过以宓身边半夏和半秋的主意,从夏家某外院管事的大孙子,到大夫人陪房的小儿子,再到二夫人房里嬷嬷的侄子,各种花样都出过,只不过以宓是个脾气硬的,虽然向来都是笑眯眯的,却是谁的脸面都不给,谁闹到她面前最会也没讨到好过。 其中大夫人那陪房的小儿子还私下拦过半夏几次,结果没多久就在外面喝花酒跟人斗殴被打断了腿,那陪房在大夫人面前哭诉却被大夫人给训斥了一通。 以宓看着半夏笑,半夏咬了咬牙就问道:「姑娘,姑娘您私下见燕王殿下,难道姑娘当真要应了燕王殿下做燕王府的侧妃吗?」 以宓一顿,收了笑容,正色看向半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半夏,这是母亲让你问我的吗?」 半夏虽是自己的贴身大丫鬟,但素来知稳重知分寸,就算是心中担心,也不会这般说话,这般发问的。 且她那日去见燕王,身边带的也不是半夏,而是半秋和半冬。 半夏心中一突,看以宓神色冷凝,忙跪下道:「姑娘,奴婢该死,奴婢僭越了,奴婢,奴婢只是心中担心,和郡王妃娘娘并无关系……」 以宓看着她面上有些惊慌的模样,轻叹了口气。 她和外祖母舅舅还有傅先生说重要事之前,都会先让丫鬟们退下,所以她们是不知燕王有意求娶自己为正妃一事的。 她身边的这几个人,都是幼时在魏国公府时,外祖母挑了放在她身边的。她知道她的管事嬷嬷是母亲韩氏的人,但几个贴身丫鬟却不曾怀疑过。 只是最近有些事,她只带了自己丫鬟,母亲那边似乎也立刻就得了消息。 以前她母亲韩氏对她虽冷淡,但两人并没有什么冲突,所以即使她知道她的事情嬷嬷们都会传给韩氏,却从来也不在意,只是将来她和母亲怕只会越行越远,且又隔着燕王府和诚郡王府,她的身边怕再不能留着母亲的人了。 此时以宓尚未意识到,她行事已经开始虑及燕王,甚至,她不自觉的,已经将自己划为燕王一系了。 以宓的手在桌上的信笺上滑过,然后就温和道:「地下凉,起来吧。燕王殿下天潢贵胄,要不要做他的侧妃,岂是我来说了算的,更不是你们可以议论的。」 半夏低声应是,道「奴婢僭越了」。 以宓「嗯」了声,然后看了她一会儿,道:「半夏,前些日子外祖母身边的安嬷嬷跟我打听你的婚事,她很喜欢你,想替她的孙儿求娶你,我本来还想多留你几年的,不过听常嬷嬷说安嬷嬷的孙儿人品很是不错,错过了很是可惜,所以我还是跟你说了,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半夏的脸色随着以宓的话渐渐发白,嘴唇抖了抖,想解释些什么,更想像以往那样说「奴婢不想嫁人,只想一直跟着小姐」,可是她看着以宓看着自己的眼睛,虽然仍是温和的,却心中发慌,话就堵在了喉咙口,半句也说不出来。 及至以宓打发她退下,她也仍是没有开口解释,只是有些失魂落魄的下去了。 半夏退下,以宓将目光看向了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半秋身上。 她的三个贴身丫鬟,半夏细致妥帖,半冬机灵活泼,就属半秋最沉默寡言。 半秋在以宓的目光下跪下,面上有一刹那的挣扎,但终于还是道:「姑娘,您见燕王殿下一事,是半夏和半冬还有奴婢打听的,半冬对半夏素无防备,所以半夏问了,半冬也就说了。」 以宓道:「我知道,常嬷嬷她们素来都会将我的事情禀告给母亲,我也并不去管,可这次却不同,你可知道为什么?」 半秋低声道:「因为此次牵涉到燕王殿下,她擅自将姑娘和燕王殿下的事透露给郡王妃娘娘,就可能是透露给了诚郡王府诚郡王爷……」 以宓点头,还有,那「合一轩」是燕王的私下产业一事,也就等于是暴露给了诚郡王。 看来,她是要好好清一清身边的人了。 且说诚郡王府。 老诚郡王妃不是个沉得住气的,嘉惠郡主又是住在她院子旁边,每日里都会过来陪她请安说话,因此陛下和皇后娘娘有意让她嫁给那北沅三王子一事很快就被嘉惠郡主知晓了。 老郡王妃知道诚郡王十分宠爱孙女嘉惠,既然孙女已经知道了,又不见儿子儿子那里有什么动静,老诚郡王妃索性就搂着孙女好一顿心肝肉的落泪,只道「我的儿,可怜你父亲走的早,现如今你叔叔也不管你了,但你放心,就是让祖母死在你叔叔面前,祖母也不会允许他让你去和亲的。」 嘉惠从小就被老诚郡王妃捧在手心里,在府中养得比诚郡王妃所出的两位小公子还要尊贵,从小到大,谁都是要让着她的,因此她一听和亲一事就差不多要炸了,再听祖母这样好一顿哭诉,再忍不住,当晚待诚郡王回府,就哭倒在了他面前。 诚郡王对着自己母亲还能勉强说一下道理,可是看着跪倒在面前伤心欲绝的侄女,除了哄着不停应诺一定会想办法解决这事之外,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第45章 若是平常时候,诚郡王会细细考虑了其他可能的和亲人选,理清楚了利弊,然后直接进宫觐见庆源帝,求他另择其他贵女和亲。 可现如今庆源帝病重,数日才会见一次燕王以及内阁机要大臣,听他们说一说朝堂要事,这个时候,他是万万不敢为着这事专门去求见庆源帝。 诚郡王能得庆源帝的宠信,自然也不是无能之辈。 他细细想了这和亲一事,寻求破解之法。这事关键是在薛后,老荣郡王妃还有北沅三王子元淳那里。 薛后心胸狭窄,以宓得罪了她和薛家,她必不肯放过她,所以寻她反而会被她直接套上,而老荣郡王妃心中记恨当年平原郡主和亲之事,怕也不肯松口。 最终诚郡王约见了三王子元淳。 三王子元淳收到了诚郡王约见的口信,却是笑了。 这些日子元淳也没闲着,他既打定了主意打算求娶薛家女,这些日子就开始频频接近薛家人,先是薛修啓,再是薛大老爷,很快就大致摸清了两人的脾性,几番试探,这两人果然并不排斥让薛芯怡联姻。 薛修啓是因为薛芯怡行事越来越冲动偏激,且还常跑到宫中煽动姑母薛皇后,他很清醒,就自家妹子现在这样,想嫁燕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了,就是嫁其他世家大族,他也怕她将来会惹出更大祸事。 而薛大老爷,女儿损了容貌,本来就没太多价值了,这段时间又天天在家里闹腾,他早就烦了。此时元淳送了些珠宝古玩给他,又收买了人在他耳边吹了一阵枕头风,道是「大姑娘嫁给三王子,将来也是一国之后,老爷,将来姑奶奶是我们大周太后,三姑娘是大周皇后,大姑娘又是北沅的皇后,一门三后,这世上再没有比您更有脸面的了。」 薛大老爷被捧得飘飘然,便觉得这女儿损了容貌,还能嫁得如此好婚事,也是不错。虽然北沅是远了点,但那三王子现在不是还住在京城吗?将来女儿有妹妹和外甥帮她撑腰,也不用担心那三王子会薄待他。 所以元淳见诚郡王之时,事情已经进行得颇为顺利了,不过他在见到诚郡王却是丝毫不动声色。 诚郡王道:「联姻是为结两姓之好,和亲也是为着两国联盟,但若非自愿,怕是对王子也是无益。」 元淳笑,道:「自古以来,这和亲就没几个是自愿的吧?」 就是大周繁华,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他们北沅的皇室贵女可也少有乐意离乡背井和亲大周的。 诚郡王道:「不管是结两姓之好,还是互结联盟,只要家族愿意即可。」姑娘本人多数不会愿意,但只要家族乐意就自然能达致联盟,而他们诚郡王府却是不乐意的。 元淳收了笑容,看着诚郡王的眼睛片刻,然后收了目光再次笑道:「那不知郡王爷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给元淳?」 诚郡王道:「这些时日三王子殿下在京中也多有和各大世家子弟来往,想来殿下心中也该有些想法。」 元淳笑得更开心了些,他道:「郡王爷,小王的想法郡王爷不是非常清楚了吗?郡王爷是陛下的心腹大臣,郡王爷家的嘉惠郡主身份尊贵,深得郡王爷的宠爱,就是陛下也对嘉惠郡王怜爱有加,若是小王能有幸求得郡主,自当珍而视之,如何还能再有其他想法?」 诚郡王的额角跳了跳,他看着元淳道:「殿下可能有所不知,本王的侄女自幼身体就不佳,几乎可以说是药罐子里泡大的,她的状况根本不宜远嫁,尤其是北沅气候和我们大周迥异,若是她嫁去北沅,怕是捱不了几日。此次她听说和亲一事,直接就被吓晕了过去,殿下若是执意相求,怕是最终只会和我郡王府结仇而已。」 元淳听完笑容尽收,定定看着诚郡王,冷道:「郡王爷,您这是在威胁小王吗?小王是向贵国陛下求娶郡主,若陛下觉得不妥,自会另为小王赐婚她人。郡王爷不欲与小王结亲,如何不和陛下直说,而到此来威胁小王?」 两人四目相对,对峙了好一会儿,诚郡王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最后终于慢慢道:「殿下,殿下当知道,我国陛下身体不适,正在调养中,本王万不敢此时叨扰陛下,这才先行过来和殿下商议,如何谈得上威胁?」 「殿下到我大周,也是为着寻求助力。这结亲,结的是两国之盟,结亲人选,也该当慎重考虑才是。殿下求娶,皇后娘娘即推本王侄女,想来殿下也看出,她的分量在娘娘和太子殿下眼里,是不值得什么的,不过是空有一个郡主身份,好打发殿下而已。殿下求盟,自当该求娶我国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看重之人才是……」 元淳又笑了出来,他轻轻摩挲着右拇指上的扳指,道:「郡王爷所言好像也有一番道理。」 诚郡王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之后两人谈了许久,诚郡王离开元淳御赐之宅时回头看那特别雕刻了北沅图腾的大门,神色复杂。 元淳是答应了他会在陛下和皇后面前求娶她人,但他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还是原先再未曾想到的代价。 元淳要求他将侄女嘉惠嫁予薛家子,如此他便同意和薛家协商求娶薛家女。 因为如此外人只会以为所有事情都是他们诚郡王府运作,是郡王府不愿嘉惠郡主和亲,这才把嘉惠许给薛家,而薛家则为了补偿三王子,便用了薛家女替代嘉惠和亲。 所有事情便与元淳是无关的,他不过是被动的那个。 诚郡王原先根本不愿和薛家扯上关系,但为了不让侄女和亲,也只能认了。 第46章 他只觉这北沅三王子外表简单粗犷,实则内里狡猾异常,心思深不可测,将来若是他回北沅夺位成功,亦不知是否会成为大周劲敌。 不过三王子这种人,就自己侄女被娇养成的简单性子,是绝对不能嫁的,再想到那薛家大姑娘,诚郡王摇摇头。其实要他觉得,可能自己王妃的那个长女,可能才是比较合适他的那个…… 诚郡王和元淳谈完之后回到诚郡王府便和自己的母亲老诚郡王妃谈了一番,再试探了侄女嘉惠郡主的意思,意外的是两人竟都不排斥和薛家结亲,侄女嘉惠原来更是对薛修啓颇有好感。 至此诚郡王也没什么好说的,改日便亲自约见了薛大老爷。 薛大老爷听说诚郡王意欲将侄女嘉惠郡主许配给自己的长子,先是不可置信,随即便是大喜。 薛家虽然自大,但嘉惠郡主却是京中身份仅次过淮宁公主的贵女了,且诚郡王又是朝中权臣,深得庆源帝的宠信,这门亲事可比让儿子娶那夏家女要实惠好看多了。 过了几日,薛家老夫人便亲自入宫见了女儿薛皇后,和薛皇后讨论孙子薛修啓和孙女薛芯怡的婚事。 听母亲说诚郡王府意欲和自己娘家结亲,薛皇后也很是满意。 一来她本就不喜夏以宓,身份尴尬,长相太过招人还心思毒辣竟敢害了自家侄女,不过是陛下要求她才勉强同意侄子娶她,却没想到她还不识相拒了婚事。 二来最近薛皇后对燕王也深为不满,庆源帝对燕王的信重和放权更是让她大为不安,担心他将来会成为自己儿子掌权的障碍,所以她急于拉拢其他权臣来对抗燕王。而诚郡王多年深得庆源帝宠信,手中不仅有兵权,在宗室中地位也很高,嘉惠郡主虽只是诚郡王的侄女,但谁都知道她在诚郡王府的地位,侄子能娶到嘉惠,和诚郡王府联姻,自然是大好事。 且陛下也看重嘉惠郡主,不舍得其和亲,诚郡王府主动来要和薛家结亲,想来陛下也是不会反对的。 薛皇后只当诚郡王主动跑来表示想和薛家结亲是为了逃避和亲,向自己投诚,这可真是和亲一事的意外之喜啊。 只是薛皇后再听到母亲说要将侄女薛芯怡嫁予北沅三王子就皱起了眉。 薛老夫人道:「让怡姐儿远嫁北沅为娘也不舍得,只是你兄长和侄子见过那三王子,都道他是人中龙凤,只要得了我们大周的助力,将来回北沅复位定是没问题,如此怡姐儿将来就是北沅皇后,也不算委屈了我们怡姐儿。这事就是对你,对我们薛家也都是一件好事。」 薛皇后听言还在皱着眉权衡着利弊,薛老夫人又道,「娘娘,这婚事,就是怡姐儿也是肯的。」 薛皇后一愣,侄女的性子,竟肯和亲北沅? 看到女儿怀疑的目光,薛老夫人肯定的点头,然后道:「前几日,母亲带怡姐儿去净莲寺上香,也让这孩子散散心,就在寺中偶然见到了这三王子。不想三王子身边的一位医师看见怡姐儿面上的毒痕,竟是道北沅有药可解,第二日三王子就派人送来了些药膏,怡姐儿用了两日,果然那毒痕看起来就要好些了。只是三王子的医师道那药膏只是临时所配,其中更缺了几味北沅才特有的配药,所以效果有限,不能根治,将来若是回了北沅,必能医治好怡姐儿的。」 薛老夫人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这话到底有几分可信,怕也只有三王子和那医师知道了,但孙女看重自己的外貌犹如性命,就这一点已经够让她挠心挠肺了。 看女儿听到这里也是沉默不语,薛老夫人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怡姐儿被养得心高气傲,她虽不说,母亲却知道她一直就不服气荚姐儿将来可以嫁给太子殿下,可燕王殿下不肯与我薛家结亲,我们大周哪里还能找到几个让她满意的人选来嫁,更何况现如今她又损了容貌,更是艰难了。嫁给那北沅三王子虽是远嫁,将来却可贵为皇后,她反而能心平些。」 薛皇后点头,侄女自中了那毒损了容貌之后,性情差了不少,若是她自己都愿意和亲,她自没有理由反对。 她便对薛老夫人道:「既然如此,我便寻了机会跟陛下好好说说,你们就在家里耐心等待陛下的旨意吧。」 不久之后的一日薛皇后便趁庆源帝用完药心情还不错之时,谈起了和亲一事。她未提侄子薛修啓和嘉惠郡主的亲事,而是先说了薛家愿意让薛芯怡替代嘉惠郡主嫁予北沅三王子。 庆源帝有些吃惊,道:「这却是为何?不是说让那诚郡王妃的长女夏家姑娘替了嘉惠吗?」 薛皇后就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夏家姑娘怕是已经心有所属,为着和亲之事,诚郡王妃亲自回了魏国公府和老国公夫人相商,可老国公夫人最是疼这夏家姑娘,就召了这姑娘问她自己愿不愿意,万万想不到这夏家姑娘竟是宁死也不肯的。」 「这也是臣妾疏忽了,上次陛下意欲为这姑娘和修啓赐婚之时,老国公夫人好像就说过,这姑娘的婚事他们已经有打算了,只是现在还不好说而已,想来这姑娘应是已有心上人,只是尚未明确对方心意而已。」 庆源帝听得皱眉,薛皇后就忙道,「她不肯也就不肯吧,不过是一娇养坏了的小姑娘,陛下您可千万别为着这事着恼。臣妾就是担心陛下为着这事不悦,扰了龙体,所以就特地召了臣妾的母亲进宫,和母亲好生商议了,不若就让臣妾的侄女怡姐儿替了嘉惠去嫁三王子,这样陛下也好安心养病,别为这些琐事烦心。」 庆源帝点头,咳了两下后才缓缓道:「难为你了。那便册封薛家的大姑娘为嘉善郡主,明年年初择吉日下嫁北沅三王子吧。」 薛皇后帮着庆源帝抚了抚胸口,温柔道:「多谢陛下,陛下您还是安心养着身子,少操心这些事。这事定下了,您也不必再担心着嘉惠了。」 庆源帝点头,躺在床上缓了缓,然后就转头吩咐一旁的随侍内监福全道:「福全,你吩咐下去,午后让人召了燕王过来,朕有些事要和燕王相商。」 福全应了下来,转身再低声吩咐一旁侍立的小内监往外传话,而薛皇后看着两人说话,背着庆源帝的脸却是黑了下来。 十二月初,病中的庆源帝发出了一道赐婚圣旨,册封薛家长女薛芯怡为嘉善郡主,赐婚于北沅三王子元淳,为北沅三王子妃。 第47章 紧接着不久,薛家向诚郡王府提亲,替长子薛修啓求娶诚郡王府的大郡主嘉惠郡主,诚郡王不敢隐瞒庆源帝,特意在一次见庆源帝时将此事说了,询问庆源帝的意见。 庆源帝听完,眼睛就紧紧盯着诚郡王好一会儿不说话,直看得诚郡王冷汗都滴了下来。 庆源帝道:「这婚事是薛家提出来的,还是你为了不让嘉惠和亲,特意求了薛家,要把嘉惠嫁到薛家?」 诚郡王脸色发白,他跪下道:「陛下,微臣罪该万死,是微臣私心,不舍得让嘉惠远嫁北沅,又不敢惊扰陛下,所以……这才跟薛大人提了婚事。」 有私心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当年替妹妹平乐县主逃避和亲,当年还是太子的庆源帝就帮了大忙。 可是当年是当年,诚郡王也知道身为皇帝的庆源帝和还身为太子的他是不同的,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病重的庆源帝的心思,和往日宠信他的庆源帝也已经截然不同。 庆源帝在做皇帝时宠信诚郡王,给他很多权力替自己办事,但当他在安排后事的时候,他更信任的却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嫡亲弟弟燕王穆元祯,他想要把大权交给的也是穆元祯,万一自己儿子早亡或无子嗣的时候,接替皇位的也必须是自己的弟弟穆元祯。 所以他过世后是不会给太多权力给曾担任宗室府府令多年,在宗室中地位很高的诚郡王的,更不乐见他和薛家组成一党,对抗弟弟穆元祯。 将来若是诚郡王权势太盛,以自己皇后和薛家的手腕,是掌控不住诚郡王的,届时自己的儿子才是危矣。 诚郡王不知道庆源帝的微妙心思,原本他以为他和薛家联姻,庆源帝就算不是乐于见到,也不会有太大反感,他的错只不过是瞒着庆源帝私下做了此事而已,可这也是因为庆源帝的病,情有可原的…… 庆源帝闭下了眼睛,然后有些虚弱道:「此事以后再议吧,和亲一事已定,你也不必再担心嘉惠会被和亲,不必再急着给她议亲了。」 「是,谢陛下。」 诚郡王有些不安的离开了庆源帝的乾心宫,他至此也还未明白陛下的心思。 最终庆源帝没有给嘉惠郡主和薛修啓赐婚,但他也不想也没精力再操心他们,给他们另赐婚事,若是他们有意联姻,自己能拦多久? 只不过他后面对诚郡王更是忌讳,先是免去了诚郡王常山大营的职位,又逐步对兵部和京卫指挥使司的重要将领位置也重新作了调整,很多和诚郡王有些关系的将领官员都被调动了职位。 接下来的日子,庆源帝的身体却越发的差了,一日之间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就是太医院院使都道是陛下的时日怕是无多了,宫中俱已经准备了陛下大限之后的各色用品。 这些时日应了庆源帝的要求,燕王每隔上一日都会入宫教授太子穆熙半个时辰的功课,之后便再去乾心宫看望庆源帝,如果庆源帝精神好就挑拣着跟他说些朝堂之事或者说些琐事让他开心一些罢了。 因着庆源帝病重,这几个月来早停了早朝,每日都是燕王和内阁五位大臣以及各部主事议上半至一个时辰的事,然后燕王和内阁大臣再隔一段时间汇报给庆源帝。 这日燕王过来时,庆源帝尚未醒来,燕王便和随侍的太医先问了问庆源帝的病情和用药情况。 及至庆源帝醒来,挥退了众人,只留了心腹大内监,又和燕王提起了他和太子的婚事。 庆源帝意欲将内阁次辅杨卫的嫡长孙女杨静瑜赐婚给太子为太子妃,待太子十六岁之后成婚。 内阁首辅张士尧已经年届六十,已到致仕年龄,如无差错,杨卫应该会是下一任的内阁首辅。 杨家是书香世家,杨卫为官清廉,虽位高权重,但却从不结党营私,杨家子嗣本就不丰,几家姻亲也均是普通文官家族,若是以薛后的眼光,纵使没有薛芯荚,杨家也是不符合其标准的。 庆源帝道:「朕打算在新年后给太子赐婚,虽然杨卫的品性和杨家的家教朕都信得过,但这毕竟事关熙儿终身,你这段时候就再帮朕查查这姑娘和其父母吧。」 燕王应诺。他自然早就知道自己兄长不会放任薛后让太子娶薛家女,薛后的那点心思他们都没放在眼里过。 庆源帝又道:「上次朕还跟你提过让你看看礼部选出来的那几个姑娘,可从其中择一为你的王妃,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燕王看着自己皇兄因为久病而异常消瘦的面容,这些时日庆源帝的安排他还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 兄长已时日无多,他自自己幼时便一直护着自己,临终时亦处处为自己打算,反是自己近乎步步算计,燕王心中难受,此时便也再无意隐瞒自己的心思。 他道:「皇兄,上次您跟臣弟说过之后,臣弟考虑了一下,那几位姑娘臣弟从未接触过,亦不知其品性,所以与其娶一位不相识的姑娘,还不如娶一个知其底细的。」 庆源帝听自己弟弟这般说就笑了,道:「你这样说,是心目中已有人选了?」 「嗯,」燕王没再隐瞒,上次是事出突然,此次却已深思熟虑,便直接道,「就是傅姑姑在魏国公府教了五年的那位夏姑娘,傅姑姑回京城之后,有意在京中开办女学,她很喜欢夏姑娘,便又住进了魏国公府,找夏姑娘帮她一起筹划。皇兄让臣弟考虑王妃人选,臣弟便想到了她。」 第48章 傅姑姑便是傅先生,她是庆源帝和燕王两人生母闵后身边的心腹女官又有功夫,因为闵后过世时燕王才两岁,闵后临终时便让傅姑姑照顾燕王,所以庆源帝对傅姑姑也是熟识的。 这段时间庆源帝躺在床上已经听到了多次别人尤其是自己的皇后说起这位夏姑娘,所以此时他听到自己弟弟竟然有意娶这位姑娘为妃不禁就有些愕然。 他道:「这位夏姑娘竟是傅姑姑亲自教养长大的吗?」 燕王道:「是的,是臣弟年少时在魏国公府见到她,才几岁,虽有父母却等同于无,心中同情,她又合了傅姑姑的眼缘,所以那时臣弟就让傅姑姑去了魏国公府教导她。」 庆源帝:「……」 才几岁……他弟弟什么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 燕王看自己兄长无语的表情,就道:「那时也未想那么多,只是兄长提及让臣弟考虑王妃人选,她虽然身份上低一些,但到底是傅姑姑教养大的,臣弟此时也无意娶一个完全不识的外人。」 难道她就已经是内人了吗? 不过燕王提及年少时,不由得就让庆源帝忆起幼时的他,眼里就多了因回忆而更显温情的笑意,自己这个弟弟就是这样,外表冷硬,一般人很难入了他的心,但只要入了他的心的人,他就会特别照顾和长情。 庆源帝笑道:「罢了,既然是你自己选的,还照顾了这么多年,那便是她吧。朕年后便跟太子妃一起,给你赐婚,册封她为燕王妃便是。届时你再领她过来给朕看看,这段时间不停有人提起她,朕本是没有好奇心的,但是你喜欢的,朕便想见见了。」 燕王眼中闪过了片刻犹豫,但到底没有说暂时不想赐婚之类的话来,以免徒增风波。 翌日,他便派人传信约见了以宓。 而此时的以宓正在厅中和外祖母韩老夫人以及国公夫人曾氏一起招呼着久已未见的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 夏家前些日子已经回京,他们安顿好了,夏老夫人便递了帖子到魏国公府,大约便是为了接以宓回夏家吧。 按理来说接以宓回夏家该是由夏二老爷和夏二夫人出面,奈何夏家也知道魏国公府不待见那两人,夏老太爷便让夏老夫人带着夏大夫人姚氏过来了。 当初以宓离开湖州府的时候,因着沈家沈老夫人寿礼以及以宓「害」夏以珠之事,夏老夫人怒斥以宓,以宓却步步不让,近乎反目。 只是大半年未见,那些争执似乎也都随着时间风消云散了,此时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看着以宓的目光温和又慈爱。 以宓给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行礼,夏大夫人就亲自起身上前扶了她,然后笑道:「半年多未见,宓姐儿出落的真是越发的好了。这些时日,你姐妹们都惦记着你,我们回京,她们想着能见到你,不知道有多开心。」 以宓笑,她们自然是开心的,不过不是因为要见到她,而是她们一直觉得在湖州府勋贵世家太少,寻不到好婚事,所以想回京城定亲的。 以宓行礼,只道「劳祖母,大伯母还有姐妹们惦念了」,并无多言,然后顺势就将自己的手从夏大夫人的手中抽了出来。 韩老夫人便适时的道:「宓姐儿到我身边坐。」便唤了以宓过去,搂了她坐下,留了夏大夫人颇有些尴尬的自顾回自己位置去了。 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陪着笑和明显冷淡的韩老夫人以及客气的国公夫人曾氏寒暄了几句,夏大夫人便道:「老夫人,国公夫人,宓姐儿在国公府已经叨扰了许久,我们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挂念得很,所以这刚回京,老太爷就不停催促着,让我们老夫人亲自过来接宓姐儿回府。」 韩老夫人扫了夏老夫人和大夫人一眼,扯了扯嘴角,带了些讽意道:「挂念我们家宓姐儿?这回不会又是哪位夫人老夫人寿辰,没有寿礼,就想着接我们宓姐儿回去要压着她没日没夜的绣什么寿礼吧?若是这样,我看不若我还是挑个绣娘送去你们夏府更合适些。」 夏大夫人没想到韩老夫人说话这么……直白,一时之间又是尴尬又是难堪,而夏老夫人的脸更是瞬间涨得通红。 若是依照夏老夫人平时的脾气,此时应会立时反驳回去,说上一句「宓姐儿说到底是我们夏家的女儿」云云,可今日夏老夫人因着来时夏老太爷的千叮咛,万嘱咐,憋了半天,终究还是努力把怒火给憋了回去。 夏老夫人忍着气道:「韩老夫人,沈家和我们夏家乃是世交,沈老夫人也是老身自幼在闺中便已相识的好友。宓姐儿绣技出众,老身便有意让她在沈老夫人的寿宴上献一献才艺,这也是湖州府世家们的风气传统。但无论如何宓姐儿都是老身的孙女,夏家的大小姐,如何能用绣娘来类比,什么没日没夜的绣寿礼,更怕是误传了。」 夏大夫人就忙在一旁打圆场赔笑着道:「也是我们宓姐儿用心,这才日日绣着,其实别说是韩老夫人您听说了心疼,我们看着也怪心疼的,这孩子,也是韩老夫人您养得好,做什么事情都尽心尽责,又孝顺懂事,把我们家里的其他姐儿都比下去了。」 伸手不打笑面人,韩老夫人说一句都要带三个刺,可今日的夏老夫人却一改往日清高自诩门第清贵的模样,竟是韩老夫人说什么都忍了下来,又有夏大夫人姚氏和国公夫人曾氏在一旁打圆场和稀泥,最后场面虽冷,但到底没闹崩。 只是无论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说什么,韩老夫人却是只道「你们刚刚来京,想来必是十分忙乱,我们宓姐儿就还是先住在国公府,待开春再择个日子回去便罢了」,总之就是不肯应下夏老夫人提的年前让以宓回夏家的要求。 夏老夫人是吃了一肚子的气离开的,一出了魏国公府的门,那脸便立即垮了下来,黑得简直要滴墨汁了。 上了马车,夏老夫人便忍不住怒骂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是蛮不讲理,仗势欺人的一家子,当年就不该把这三姑娘给韩家养,这才养成那心狠自私不饶人的性子。」 第49章 想到自己刚才被韩家那老太婆刺得各种难堪,那所谓的孙女竟是端坐在一旁一声也不吭,面上更还是隐隐带了笑意,夏老夫人心中更是怒气压都压不住,其实还又恼又臊。 夏大夫人面上也不好看,但仍是压着不适劝道:「母亲,宓姐儿这性子已经是养成了,又有国公府在后面撑腰,怕是再难扭过来了,依媳妇看,既然已经这样也就算了,就当是为着夏家,以后接回来,就好生哄着。不管怎么样,她在家中也是住不了多久了。」 夏老夫人咬了咬牙,「哼」了声,却到底没再说什么。为了儿子的前途,为了夏家的将来,她不能忍也得忍了。 夏老太爷本已打算在湖州湖安享晚年,此次竟然又举家来京,却是受人以夏家夏大老爷夏二老爷的前途相胁,被迫之举。 那人拿了将夏大老爷从湖州府正五品平调至礼部为正五品郎中的调令,以及为夏二老爷在国子监谋一五经博士的职位的应诺,请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回京,从魏国公府接了夏以宓回夏家,主持夏以宓的婚事。 至于婚事成后,自又有另一番关照。 至于为啥一定要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回京,因为他们大约也知道,无论是夏大老爷还是夏二老爷,想从国公府把人接走,那是非常困难的。 夏老太爷本心是不想再蹚这些浑水的,奈何就算你不求进一步,得罪了那家,将来夏家怕是现状都保不住,在两个儿子涕泪横流的苦求下,只好又回了京城。 且回到国公府。 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被韩老夫人冷嘲热讽的送走,一旁的曾氏欲言又止。 韩老夫人瞥见曾氏的目光,冷冷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不必那副样子。」 曾氏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以宓,以宓便笑着起了身,跟韩老夫人和曾氏告退了。 曾氏这才带了几分小心对韩老夫人道:「母亲,宓姐儿毕竟是夏家的姑娘,这迟早也是要回夏家的,观夏家人行事,就不是大方的,媳妇担心若是夏家恼羞成怒,是不是对宓姐儿也是不好?」 韩老夫人看了一眼曾氏,端了茶冷哼一声,然后道:「我就是故意的,我告诉你,我就没想让他们接走宓姐儿。」 她还就是想让那夏婆子忍不住在魏国公府发脾气,大家反目,她就不让接走以宓,那夏家又能如何?还能告官不成? 曾氏张了张嘴,有点吃惊道:「母亲,这,宓姐儿毕竟是夏家的姑娘,我们不让夏家接走,道理上也说不过去,再让他们传出些宓姐儿忤逆不孝的话来,岂不是更耽误了姐儿?」 归功于薛家和燕王,现在在京中以宓的名声本就已不好,若是再传出些不孝跋扈品性不好等传闻来,想说个满意的婚事怕就更是难了,以宓的婚事一日不定,曾氏就担心韩老夫人会逼着国公爷把她定给自己儿子。 「砰」得一声老夫人就将茶杯重重放回了桌上,然后对着儿媳就斥道:「传闻,什么传闻?我们宓姐儿不怕什么传闻!曾氏,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我告诉你,你最好收收心思,我已不求你善待宓姐儿,但也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曾氏的脸也是一下子涨红,韩老夫人不是苛刻的,她嫁到韩家,上孝公婆,下育儿女,国公府里里外外也都打理得很是妥帖,婆母甚少有不给她脸面斥责她的时候,但就因着这个外甥女,已经对她诸多不满。 曾氏满心烦闷的回到自己院中,想到儿子,就召了嬷嬷问儿子在外院可好,才得知儿子竟是去了婆母的院中,想来便是因着夏家人的到来,儿子也耐不住,跑去老夫人那里相询了,一时更是又气又恼。 曾氏在房里想着这事到底该如何是好,就有女儿依玥上了前来。 依玥和以宓感情好,夏家人的到来,依玥也替以宓担心,先前就去了花厅后面的耳房偷听,所以自己祖母和母亲的争执她也看了个正着。 依玥看母亲强颜欢笑的模样,忍不住就劝道:「母亲,其实阿宓对哥哥只有兄妹之情,并没有其他心思,母亲您根本不必过于担心。阿宓留在我们国公府,祖母反而会放心些。」 曾氏听言仔细看了看女儿的神色,便知她刚刚必是听到了自己和婆母的对话,这事……女儿到底是还小,不知道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于外甥女她对儿子有没有那个心思……当然,也是外甥女是个好的,所以她对她,当真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 整了整心情,她拉了女儿到身边坐下,就温和道:「阿玥,母亲知道你表妹她是个好的,母亲也十分心疼她。只是阿玥,你表妹她始终是夏家的女儿,无论从国法还是从人伦上来说,她都是应该回夏家的,将来也得是从夏家出嫁,母亲只担心,你祖母这般和夏家强硬着,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表妹。」 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又道,「母亲知道你和你表妹最是要好,平日里你也试着劝劝你表妹,其实回夏家不过是意思一下,得空母亲和你祖母定都会接了她回国公府住着的。」 依玥咬了咬唇,她知道母亲说的有一定道理,可是她也不喜夏家,一点也不愿意以宓回去看那些夏家人自以为是的面孔。 且说以宓,她从花厅出来,慢慢的走回自己院子,她的心情并没有因着刚刚见到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而受到多大影响,明亮亮的也没丝毫阴影。 只是隔了这大半年多没见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她没想到两人竟是变了许多,以往那么高高在上自诩清贵,现如今身段竟能放得这般的低,虽然她看到那火苗星子不停在祖母眼睛里窜,但到底也没窜出来,忍住了不是吗? 这,必然是有原因的。 以宓想着就该寻人去查上一查,莫名其妙突然就回了京城,连已准备在湖州隐居养老不理世事的祖父都回来了,内里必定是有隐情的,现如今又对国公府低头就是为了接自己回去…… 第50章 以宓琢磨着就回了自己院子,然后傅先生身边名唤凉儿的小丫头就送来了一张信笺给她,打开便见着了燕王的邀请约见,信笺的一角是个花纹图案。 以宓从怀中拿出匕首,拇指轻轻滑过,可不正正是那匕首上凹凸的刻纹? 以宓这次仍是在合一轩见的燕王,只不过和上次不同,此次她去到之时燕王已经在房中等候。 以宓见到他,先谢了他和亲之事。 燕王看着她,带了些隐隐的笑意道:「你又怎么知道是我?」 以宓笑道:「原本不完全肯定,但现在是肯定了。」 见燕王仍是看着自己,以宓的笑就有些不自然起来,脸也不知为何慢慢有些发热,她暗自咬了咬唇,定了定心神认真道:「能让皇后娘娘和薛家改变主意,还有让北沅三王子以及薛芯怡欢欢喜喜的接受这个赐婚,这中间没有人做些什么肯定是不可能的,我不信诚郡王府能有这个本事做到。」 若有那个本事,就不会上蹿下跳的折腾得欢了。 燕王看着以宓难得有些局促却努力维持镇定的模样,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耳垂上微微染了绯色,小巧圆润,红唇轻轻抿着,明显有些紧张。他的气息不由得就有些不稳,心也多跳了两拍。 他慢慢沉了一口气,别开眼,看着外面有些萧瑟的景色,顿了片刻,才道:「诚郡王府会将嘉惠郡主嫁去薛家,嫁给薛修啓,此事陛下暂时未准,但诚郡王府既然应了薛家,将来是必定要嫁的。」 以宓一愣,嘉惠郡主嫁给薛修啓? 这回她倒是忘记了先前的不自在,看着燕王,脑子却在寻思着这些事中间的关联。 她刚理了大概的头绪,正欲出声向他确认,却又听到他道:「我皇兄病重,他想在生前替我定下王妃,所以我便直接跟他说了,希望能娶你为妃。如果你不十分反对的话,年后他就会赐婚。」 以宓先是微张了口有些没反应过来,接着就蓦地瞪大了眼睛看他,愕然至极,一瞬间她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而他说完后也认真不带一丝笑意的看着她,看到她惊愕的表情,也并没有再重复或解释。 以宓看他表情冷凝严肃,目光深得让人心悸,她大概是被震过了头,竟然不合时宜的想到,自己是不是应该像他的属下一样,也该一脸畏敬的应诺? 他这个表情,敢说不的人也不多吧? 两人静默了许久,以宓吞了吞口水缓了缓满嘴的干涩,然后有些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带了些涩涩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很感恩的接受这个赐婚?」 燕王伸手,不过在快触到她脸颊之时又慢慢收了回去,然后轻叹了口气,道:「不必,在我面前,你不必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因为那其实并没什么用。」 「我从没有想逼你,所以最初在我皇兄欲赐婚之时未曾对他说出实情,不料却也因此横生了不少是非。此次你可以试着考虑一下,并且即使赐了婚,我们也不会那么快成婚,你那时仍可以慢慢适应。」 以皇兄的身体,已经熬不了多久了,国孝是百日,但他是他的嫡亲弟弟,至少一年之内他都是不可能成婚的。 只是给你时间适应,但却不是给你拒绝的权力…… 以宓深吸了一口气,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没有多少选择的机会,那些冠冕堂皇好听的话不过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一些心理上舒服一些罢了。 就是她自己权衡多日之后,内心也早已作出了决定。 虽然她觉得无关男女之情。 以宓垂下了眼,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痉挛帮动了动,最终低声道:「我尽力。」 燕王的脸上露出了些笑意,就像冬日的阳光照射到湖面上的寒冰上,泛出阵阵暖意,那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也松了下来。刚刚他看起来冷凝镇定至极,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也是绷着的。 哪怕他觉得她会答应,但那一刻,他还是真的怕她会不顾一切的拒绝的。 他看出她的不自在,便笑着转移了话题,道:「我听说你打发了你身边的几个丫鬟,又在清点着各个铺子庄子里的管事掌柜,还在命人另置产业,可有需要帮忙的吗?」 以宓看着自己手上的冰玉指环,仿佛水滴般,光芒隐隐流动,她的心随着刚刚说出去的那句话也慢慢定了下来。 以宓拒绝了其他的帮忙,最后却要了两个燕王从他的暗卫营里抽出来的女暗卫。 除了几个是她自己挑出来刻意培养的,她身边多是魏国公府或者母亲诚郡王妃的人,以前当然是信得过的,但处理和燕王相关的事时,还是谨慎些好些。 第51章 两人分别唤作缃绮和缃素,看起来眉清目秀,和普通的丫鬟也并无多大分别。以宓并没有即时就带回两人,而是让她们乔装打扮了进了自己的一个庄子,在半夏的母亲帮半夏定了亲事,领走了半夏之时,庄子上送来了几个丫鬟给她选,其中便包括了缃绮和缃素。 年前夏大夫人又来了一次韩府想接走以宓回夏家过年,奈何韩老夫人只是不应,夏家也是无法,最后以宓还是留在了魏国公府过年。 大年初五,庆源帝清醒时召了燕王,内阁五位大臣以及各部尚书至其寝宫乾心宫,安排了后事。 着内阁次辅杨卫嫡长孙女杨静瑜为太子妃,待太子满十六岁之后成婚。 着燕王穆元祯为辅政王,太子未亲政前所有军国朝政大事,都以辅政王为首,由内阁五位大臣和六部尚书共同辅佐议定。 薛皇后还是在赐婚圣旨发出之后才得知的消息,庆源帝任燕王为辅政王之事更是在翌日朝臣均已知晓之后才得知消息。 打击太大,薛皇后差点没昏厥。 太子妃一事也就罢了,将来谁嫁入宫为太子妃,也都是捏在她手里,还不是她说了算,可辅政王……将来她和她的儿子岂不是都要看他的面色生存? 虽然明知道不妥,薛皇后还是涕泪横流的哭倒在了庆源帝病床前,此时再不争取,成了定局,影响的就是自己和皇儿的身家性命。 庆源帝闭着眼睛,听着自己皇后的啜泣声,就在薛后都以为他是不是又昏睡过去了的时候,才听到他微弱的声音道:「将来你是太后,皇儿是皇帝,哪怕皇儿未曾亲政,燕王对你们也只有敬着的份,他是辅政王,却管不到后宫去,前朝还有内阁在,自有内阁去监督他行政,你这般哭哭啼啼是为哪般?」 「可是陛下,燕王他手握军政大权,届时他若是……」 「够了,后宫不得干政,朕还没死呢,你的手就已经想伸到前朝,你是嫌自己的命活得太长吗?你且下去吧,这几日都不必再过来了。」庆源帝斥道,声音虽低且慢,但每个字都又利又重,直接敲击得她头晕目眩,手脚冰凉。 自她入东宫起,庆源帝就不曾这般对她说话过。 薛后的脸煞白,在庆源帝心腹大内监启安站在面前恭敬的请其退下之时,仍跪在地上起不了身,庆源帝却是再不理她。 只是她离去之后,庆源帝缓缓道:「启安,你说朕这样做,是不是错了?」 启安躬身回道:「陛下为天下虑,为太子殿下计深远,燕王殿下宅心仁厚,和陛下手足情深,将来必会好好辅佐太子殿下的。」 庆源帝叹了口气,就是薛后这样,他给她的依仗越多,她也只会拖累熙儿而已。 从乾心殿回来,薛后就病倒了,也不知是真的病还是心病。 薛老夫人过来探她,见她消瘦的模样劝道:「娘娘,您可要保重身体,太子殿下年幼,若娘娘您倒下了,太子殿下在这宫中可真的再无人护着他了啊。且有娘娘您在,我们薛家就在,您不在,也就无我们薛家了。」 薛后落下泪来,道:「母亲,我,我无事,我只是心里不舒坦。」 薛老夫人道:「不舒坦也是正常的,谁遇到这种事心里会舒坦。娘娘,我看不若您就将柔姐儿和荚姐儿接进宫来陪着您,让她们陪你说说话,您这心里也能好受些。说起来柔姐儿的性子温婉,比怡姐儿还要讨人喜欢些。」 薛后看向自己母亲,看她劝慰的眼神,心里也静了静,点了点头,道:「以后就让柔姐儿和荚姐儿住在宫中吧,宫里就淮宁和熙儿两个,他们也是怪闷的。」 又道,「我记得族里是不是也还有几个女孩儿?母亲不若也把她们接到京中好好教养,这女孩儿,教养好了,可是一辈子的事。」 翌日薛家就将薛芯柔和薛芯荚送到了宫中,薛芯怡和北沅三王子的婚期定在了五月,因着要备嫁便留在了家中。 每日里薛芯柔薛芯荚还有淮宁公主以及太子穆熙都会过来给薛后请安,陪着她说说话,看着小姑娘们青春活泼娇俏的模样,还有儿子的贴心和乖巧,薛后的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些。 只是她的心情还尚未完全平复,庆源帝元宵节又发出了两道赐婚圣旨,直接让她刚刚努力培养出来的一点好心情又被打得风消云散。 庆源帝赐婚魏国公府,着魏国公府外甥女,诚郡王妃长女,夏老翰林之嫡孙女夏氏以宓娴熟大方,温柔敦厚,品貌俱佳,特赐婚于燕王穆元祯为燕王妃,择吉日完婚。 又赐婚南阳侯府,着南阳侯之嫡长子赵睿人品贵重,才貌冠世,特许帝之爱女淮宁公主下降,着钦天监择吉日完婚。 南阳侯府赵家,也是京中老牌的勋贵世家,南阳侯府老夫人闵氏,更是庆源帝和燕王生母闵后的嫡亲姑母,同是出自北地的武将世家闵家。因着这一层关系,虽然南阳侯府这两代并无实权大臣,但也一直都很得庆源帝的恩宠。 南阳侯的嫡长女,即南阳侯世子赵睿的长姐赵苓又嫁回了其祖母的娘家北地闵家,是燕王在北地的得力战将,因此赵家和燕王的关系又更亲近了些。 薛家早两年还曾动过将薛芯柔嫁到赵家的念头,毕竟是庶女,也没敢提是嫁给世子,而是看中了二房赵睿的堂弟赵曦,不过却是被赵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赵二夫人为此还生了好大一阵气,觉得薛家竟然敢把个庶女说给自己唯一的嫡子,真是好大的脸,从此见到薛家人都是黑着脸的。 第52章 所以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庆源帝将女儿嫁到赵家,也是他对女儿的疼爱了,将女儿嫁到和燕王亲近,和薛后有隙的南阳侯府,也就不用担心女儿将来被薛后左右,利用起来和燕王对抗了。 而薛后一向把淮宁公主抓在自己手里,她的婚事她心中也已有了「合适」的人选,不过淮宁尚小,她觉得不着急而已,谁知陛下竟然不跟自己商议就直接赐婚了…… 然后再加上以宓被赐婚给燕王为燕王正妃,薛后简直气得差点把养了许久的指甲都给掐断了,那胸口更是犹如被压了大石,久久都缓不过气来。 到了翌日淮宁过来给她请安,薛后便是对淮宁好一阵借着关怀之名实则话中有话的敲打,淮宁早习惯了这位外人言传中对自己「十分疼宠」的母后的言语敲打,不过是装傻充愣的什么都顺着她而已,反正她的婚事也定下了,总算是放下了心中最大的石头。 且说魏国公府和夏家。 因以宓当时是住在魏国公府,庆源帝给以宓的赐婚圣旨是在魏国公府宣的。 夏家还是在翌日夏大老爷在衙门被人恭贺时才知道这天上砸下来的「大喜事」。 夏大老爷近乎飘忽的回到了府中,然后激动得跟夏老太爷以及夏老夫人报喜。 夏大老爷颤抖道:「父亲,大喜,大喜啊,我们三丫头竟然被陛下赐婚给燕王殿下为燕王妃,燕王殿下天潢贵胄,实在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啊。」 若是赐婚给个普通王爷还不至于这么激动,毕竟燕王殿下将来可是权倾朝野的辅政王,这对越来越没落的夏家来说,无意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夏老太爷听言也是刷的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胡子都有些颤抖地问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夏大老爷道:「父亲,这种事情儿子如何敢欺骗于你?父亲,我们得赶紧,赶紧把宓姐儿从国公府接回来!」 说到这里心中就闪过一些不悦,觉得魏国公府必定是提前得了什么消息,所以就扣了侄女不让其回夏家,好端端给夏家的赐婚圣旨竟是在魏国公府下的,真是有失体统。 以宓那三年住在湖州府的时候,以宓在外看来都是一直乖顺听话温和的,那内宅中的暗流,夏老太爷和夏大老爷即使知道些,也不太会当一回事,因此两人得知消息都很激动。 毕竟,无论如何,以宓是夏家的女儿那是跑不掉的。 可是夏老夫人却是不同,她自听到消息脸上就是五味杂陈,难以言喻……若是此事是出在沈家寿宴之前,夏老夫人在以宓面前还自我感觉良好之时,夏老夫人也一定会很高兴,可现在…… 夏老夫人不接话,夏老太爷就对她道:「老大说的对,得赶紧把三丫头给接回来,夫人,你即刻命人重新给三丫头收拾收拾院子,不,她在国公府住惯了这大院子,接她回来就不要让她和二丫头,四丫头一起住了,单独给她腾出个院子来。」 夏家在京中的住宅较小,姑娘们并不能单独住上一个院子,原先是安排将三个嫡出的姑娘,大房的以菡,二房的以宓以珠都放一起住的。 夏老太爷又看了看夏老夫人的面色,激动的心情退了退,略沉了脸道,「夫人,以前的事就算了,三丫头毕竟是老二的嫡长女,你平日里也是偏心四丫头偏心的太过了些,以后,你多敲打下老二媳妇和四丫头,让她们多敬着些三丫头。三丫头毕竟是个小姑娘,这心得捂热了才能心里向着我们夏家。将来文哥儿他们的前途说不定都得靠着三丫头了。」 夏老夫人想到以宓看人时或含着笑或冷冰冰却同样满含讥诮的那双眼睛,想到自己也被她那外表骗了几年其实内里十分冷漠自私的性子,心中只觉各种膈应,丈夫和长子哪里知道,那丫头就是个捂不热的白眼狼! 不过纵使心中百般不适,这个时候夏老夫人也不敢逆了夏老太爷,只道:「今日便收拾了院子,明日一早就递了帖子去魏国公府接了三丫头回来。」 夏老太爷这才抚了胡子心满意足的点头。 此时魏国公府中依玥正在以宓的房中半恭贺半调笑着以宓。 因着淮宁公主被赐婚给南阳侯府,魏国公和国公夫人曾氏的打算落空,所以以宓被赐婚给燕王,对他们来说虽也是件喜事,但到底心情不怎么好。 尤其是曾氏,她甚至有那么一丝怀疑,是不是就是因为外甥女被意外赐婚给了燕王,若是儿子再尚了公主,魏国公府就太扎眼了些,所以儿子尚主一事就被影响了。 依玥是个机灵的,她自然看出母亲的不自然,因此先时在祖母房中她也不敢太过调笑以宓,免得让母亲心中不快,此时在以宓房中,她才放得开了。 依玥笑着看以宓道:「阿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哼,亏我先时还那般的担心你,原来你们都是瞒着我。我看怕是祖母那里都早知道了吧,要不然,往日里祖母整日都想着撮合你和大哥,最近却是一点动静都也没有了,我还奇怪着,原来却是为着这般。」 以宓敲了敲她的脑袋道:「看你这张嘴,现在是连外祖母都编排上了。表哥的事,你还是莫要再提了,被你母亲知道,又是心中不痛快。」 依玥瞅了以宓一眼,叹了口气,道:「阿宓,我母亲她就是执念,你可别跟她计较。其实要我说,公主下嫁给南阳侯府肯定是陛下一早就打定主意的,只要南阳侯府有这个意思,就不可能轮到大哥。」 不说陛下和燕王向来尊重南阳侯老夫人,就是南阳侯世子赵睿也比他大哥出挑多了,他大哥也就是长得好看而已。 第53章 魏国公府子孙相貌都生得好,但男子生得好看有什么用? 以宓摇头,然后笑道:「反正公主她嫁给谁都好,是你嫂子却是跑不了的了。」 依玥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却是依玥已经在和赵家议亲,议的便是那赵家二房的嫡子赵曦,两家已经都透了意思,只差最后走礼了。 依玥伸手就去掐以宓,道:「说你呢,又编排我,真是没良心,亏我以前还一直替你担心。」 说着依玥又想到那次在净莲寺时薛芯怡薛芯荚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禁笑道,「哼,这回也不知那薛芯怡薛芯荚是何模样呢,一副太子妃燕王妃自诩的嘴脸,还真是以为天下都是她们薛家的了。」 以宓笑道:「理她们做什么,只要皇后娘娘在,太子在,她们还有的折腾呢,你看都看不完的。」 依玥笑,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守着的缃素打了帘子进来禀告道:「姑娘,诚郡王妃娘娘过来了。」 两人一愣,笑容都从面上退了退,依玥看了看面色慢慢染了层冷色的以宓,捏了捏她的手,就道:「阿宓,那我明日再过来寻你说话。」 韩氏入得房中,依玥行了一礼,唤了声「姑姑」,又看了一眼以宓,便退下了。 待依玥离开,以宓也是行了一礼唤了声母亲后便再未出声。 韩氏看着垂首沉默着的以宓,想到先前自己和母亲的对话,心里只觉得憋屈得慌。 她虽对这个女儿一直疏远冷淡,但却也是一直尽了自己的职责的,让人精心教养她,替她谋划,可是她,还有母亲,竟然都这般防备着自己,和燕王婚事这般的大事也不肯告知于自己,还让自己为着和亲一事那般揪心。 她慢慢走到桌前太师椅上坐下,半秋端上了茶,她伸手在茶杯盖上轻轻滑过,眼角却突然看到了守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缃素。 她定定打量了缃素一番,扯了扯嘴角,道:「这便是你从庄子上选来的丫头?刚刚从庄子上送来,就这般的素养,没有一点训练,直接做了你的贴身大丫鬟。阿宓,你可查过她的背景,还有先前院子里的那位?」 以宓前段时间清理自己身边的丫鬟嬷嬷,就连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半夏都给送走了,又连番审查自己的产业,这些动作自然瞒不过韩氏。 她原先还不知道她为的是哪般,待庆源帝赐了婚事,再看以宓身边新换上来明显不凡的两个大丫鬟,韩氏哪还有不明白的? 以宓抬头看自己的母亲,两人目光相对,韩氏眼神尖利带着满满的压迫,以宓看着她,却是目光平和。 她缓缓道:「母亲,旧年女儿在净莲寺遇到毒蛇,事后燕王查到那毒蛇乃是人为所放,燕王担心陛下赐婚过后怕是会有更多人对女儿不利,所以就送了这两个习过武的丫鬟过来保护女儿的安全。」 韩氏的脸就是一僵,以宓在净莲寺遇到毒蛇,她知道之后并没探问过她,明知其中有蹊跷也未曾派人查过,后来唯一一次提到这事是在上次她上魏国公府问以宓是否愿意嫁给北沅三王子之时,然而她开口说的是以宓「行事鲁莽,得罪了薛家」,所以才需要嫁给北沅三王子来避祸,并训斥她「是依仗着什么敢呛声薛修啓,斥责讥讽薛家姐妹」…… 此时韩氏看着以宓平静无波的眼睛,只觉她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话中有话,忍不住就带了些冷意道:「你这是在怪我吗?所以就连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半夏都毫不犹豫的送走了?」 以宓挑眉,看着韩氏的目光似乎微微闪过诧异,然后摇头认真答道:「母亲此话怎讲?我只是在回答您的问题而已。至于半夏,她本来就是国公府的丫鬟,她家中给她定了亲,接了她回去,女儿可没有道理不让她回去。」 韩氏听言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她盯着以宓好一会儿,然后冷道:「那两个丫鬟是在年前送来的,净莲寺之事更是早在旧年八月时发生的,那么你和燕王的婚事,应该是一早就知道了吧?那么上次薛后逼你和亲之时,我到了府中来问你,你为何竟是只字不提?」 想到当初眼前这个女儿看戏一般的看着自己百般为难,无奈劝她嫁给那北沅三王子,然后自己被母亲那样斥责,可她竟是神色动都不动,韩氏只觉一阵阵的心火在烧。 以宓皱了皱眉,她转身慢慢走到靠窗的榻上坐下,伸手抚了抚案几上的一碗小睡莲,然后转头看着韩氏道:「母亲,女儿自幼时起便住在魏国公府,可您和女儿每年所说的话也不会超过几句。您也曾应诺过外祖母,道是女儿的婚事你不会插手。燕王之事,且不说我知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自有外祖母去操持这事,女儿可不惯也不该随便就开口说些还未完全定下的事,尤其是自己的婚事。」 看韩氏脸色变换,以宓又补充道,「母亲,您可不仅仅是我的母亲,更是诚郡王府的诚郡王妃。其实这么些年来,我一直觉得您只是诚郡王妃而已。」 「至于那和亲之事,在我看来,那也只是诚郡王府的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你们诚郡王府让我给嘉惠郡主替嫁,我不愿就是不愿,和燕王对我如何也没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拿出来说?要跟诚郡王府解释?难道没有燕王,我就得替你们诚郡王府挡灾?」 韩氏的脸已经随着以宓的话涨得通红,她腾地站起,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儿,看她微微偏了头,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气定神闲的看着自己,有那么一刻冲动,她想直接上前甩她一巴掌,打飞她那个表情。 可是因着两人的距离,她那股冲动到底慢慢退去了,她相信,如果她敢上前去打她,面前的这个女儿就敢挡回来,且回击自己的话会更难听。 她把对付夏家的那一套终于也用在了自己身上。 「好,很好。」韩氏冷笑道,「以前你可没这么硬气,现在是燕王妃了,所以脾气大了吗?以前因为有魏国公府和我在,你敢在夏家面前叫板,现在又因为有燕王在,你就敢和我叫板,果然是本事了。可你别忘了,燕王他肯娶你,难道是因为你是夏家的女儿吗?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是魏国公府的外甥女!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你就什么也不是。你且好自为之吧!」 韩氏说完便转身离开,她走到门前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以宓清冷的声音道:「从来没有哪一刻,我这么厌恶自己是你的女儿。」 第54章 没有什么瓜葛的时候,或者说当你在她面前不过是一粒可以忽略不计的砂砾之时,她将你扔得远远的,忽略你漠视你,恨不得当你不存在,你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可当你自己成长到一定高度,她忽视不了的时候,她便开始焦躁,估计恨不得抹杀你吧。 韩氏脚步顿了顿,心中一阵翻涌,没有再停留,直接出去了。 韩氏离开,以宓坐在窗前低头沉默着,屋子里静默了良久,一旁侍立的缃素突然出声道:「殿下他喜欢姑娘,和姑娘是谁并没有关系。只要姑娘愿意,殿下随时可以帮姑娘换一个身份。」 换身份对她们暗卫来说简直可以说是家常便饭,谁出任务没个其他身份来着? 以宓抬头看向素来沉默寡言的缃素,没想到她竟然会出言安慰自己,不禁失笑道:「她不过是发泄她心中的难堪和郁愤而已,她是魏国公府的嫡女,这是她一直以来心中最大的骄傲和支撑。」 可是靠外在的东西来支撑骄傲总会有崩塌的一天。 韩氏离开以宓的院子就回了诚郡王府,以宓的婚事不仅母亲和以宓瞒着她,就连自己的大哥都瞒着自己,这让她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和以宓那样一番对话之后,她一点也不想再面对自己的大哥,听他说些大道理。 韩氏刚回到诚郡王府,就有丫鬟请了她去老诚郡王妃的沐恩堂。 到了沐恩堂的花厅,她便看到除了自己的婆母老诚郡王妃,嘉惠郡主也在。 韩氏以为婆母会责问自己以宓和燕王的事,问她当初为何隐瞒,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老诚郡王妃的神色很是和蔼,一改自和亲之事后对着自己时的黑口黑面,半句也未提以宓被赐婚燕王一事。 老诚郡王妃道:「韩氏啊,下个月就是嘉惠的生辰,你知道年前的时候陛下他给嘉惠赐了一座郡主府,届时也该收拾的差不多了,嘉惠她打算就在郡主府办一个生辰宴,届时也好请各家的姐妹们一起耍耍,逛逛园子。我看到时候你就叫你娘家的二姑娘和夏姑娘都一起来吧。」 却是年前诚郡王跟庆源帝提嘉惠郡主的亲事,庆源帝虽拒绝了他,随后又接连消减诚郡王的权力,心中到底有些愧疚,年底时便赐了一座郡主府给嘉惠。 一般来说郡主大婚皇帝都会赐一座郡主府邸,嘉惠这个不过是提前赐了罢了。 韩氏心中狐疑,看看婆母那难得和煦的笑容,再看嘉惠,也是笑吟吟的搂着婆母的胳膊,一副祖孙情深的模样。 见韩氏看过来,嘉惠就笑着道:「叔母,说来夏姑娘也算得上是我的堂妹,但往日里我常见到依玥,却除了幼时见过一两次,之后竟再未见到过夏姑娘。上次她参加淮宁的生辰宴之后,就常听淮宁赞她,心中就又是好奇又是向往,此次就借着生辰的机会见见她了。」 韩氏心中不愿,却也没有理由拒绝,道:「既如此,你便下了帖子请她就是了。」 嘉惠笑道:「帖子自然会下的,但还麻烦叔母要跟夏姑娘提提,届时可一定要过来呀。其实以后她是燕王妃,这些宴会啊什么的肯定是免不了的,也该习惯习惯呢。」 韩氏听言更是心中堵得慌,随意敷衍了婆母和侄女几句便告退回房了。 待韩氏离开,老诚郡王妃收了笑容,对孙女道:「嘉惠,哪怕她将来是燕王妃,但穿上华服的农妇仍是农妇,改变不了出身,你贵为皇家郡主,不喜欢她就不必理会她。」 嘉惠把目光从门口调回来,那里韩氏的背影早已不见。 她转头就笑着对老诚郡王妃道:「祖母,哪里是我请的她,是薛家的大姑娘,前儿个缠着我定要想法子请了她。」 老诚郡王妃皱眉,道:「薛家的大姑娘,据说薛家的大姑娘那容貌被毁就和那夏家姑娘有些关系,又因着燕王的事,怕是薛家大姑娘恨毒了她,你好端端的,何必搅和到她们的是非里去。」 嘉惠道:「祖母,薛芯怡毕竟是修啓的嫡亲妹妹,修啓一向宠爱她的紧,她开了口孙女也不好拒绝。不过祖母不必担心,那郡主府可是我的府邸,到时候我让人看紧点也就是了,出不了什么事。再说了,将来孙女嫁到薛家,这些是非怕也是避不了的,且看看吧。」 老诚郡王妃点头,自家孙女嫁到了薛家,而将来薛家和燕王府的擂台怕还有的打。 不过她想着那薛家大姑娘也已经定亲,该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当然了,只要不牵连到自家,那夏家姑娘出点什么事,她还是很乐于见到的。 以宓送走了韩氏,隔了没两日,夏家老太爷就携了夏老夫人亲自上了魏国公府,要接以宓回夏家,道是以宓已经定亲了,于理也是该回夏家备嫁的,没理由一直住在外家。 韩老夫人不乐意,夏老太爷便道:「儿不嫌母丑,虽然我们夏家清贫,门第低微,但三丫头她毕竟是我们夏家的女儿,若因着国公府富贵,三丫头便一直住在国公府不肯回夏家,这传出去总归是对三丫头的名声不好。三丫头即将贵为皇家媳妇,自更当爱惜羽毛,免得将来在外交际为人诟病,甚至史书上都或会留下不好的笔记。」 要是依着韩老夫人的性情和脾气,还是能直接把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给斥出去,不过却是被以宓制止了,最终协商的结果却是,以宓住到夏家附近自己购置的一个宅子里去,同时和以宓一起住进去的还有傅先生。 京城地价昂贵,夏家人口不少,便没在勋贵世家和官家通常居住的南城区买宅子,而是暂时安顿在了西城近郊文华山附近,那里近京华书院和锦华女子书院,附近宅子也住了不少外乡新进官员或进士。 夏大老爷的长子夏乐诚一直都在京华书院就学,此次购置宅子就是夏乐诚一手安排的。 但虽然这里已经是郊区,但稍微大点布置好一点的宅子也不便宜,夏家的宅子不过也只隔了几个小院子,以宓搬回夏家,要单独给她安排一个小院子,就得让夏乐诚夫妻搬去大房的正院和夏大老爷夏大夫人一起住,或者就得是夏以菡和夏以珠把她们两人住的小院子让出来。就算让出来,那所谓的院子也不过只有三间房而已。 第55章 现实情况如此,所以当以宓说她在夏家宅子附近有一个小宅子,要搬去那里住,对外也只道那是夏家的宅子,特意买了来给她住的时,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心里虽然十分不适,也只得勉强应下了。 在夏家附近购置宅子又安排人手布置,前后也是需要几个月的时间的,也就是夏家才在西郊买了宅子之后不久以宓就已经安排了。 这事不说魏国公府的其他人,就是韩老夫人也是刚刚才知道。 夏老太爷夫妇离开,以宓就去了韩老夫人的院子和韩老夫人致歉,道:「那宅子就在文华山山脚,女子书院下了山就是,前些时候傅先生已经和女子书院的院长商量想试着改革女子书院,届时傅先生定是要住到书院或者那附近的,孙女也想一起过去帮忙,且正巧夏家也买了宅子在那边,孙女想届时夏家必会要求接孙女回夏家,所以孙女索性就买了那宅子,也方便些。」 锦华女子书院是开国后得开国皇后倡议京城建起的三大女子书院之一,除了官宦之家,同时还收商家地主家的女儿,教授骑射,琴棋书画以及持家理事,时间久了却因书院同时还收商家女,官宦之家就少有送女儿过来的,很多在这里读过书的商家女最后还被家里送去了官家做妾,名声就越发有些不太佳,渐渐也就没落了,现如今那里的学生不多,先生更是少。 「这些日子年节,孙女不想扰了外祖母您的心情,便想着过些日子收拾妥当了才和外祖母说的,只是没想到陛下元宵节赐婚,没两日夏家就过来了,孙女想着,与其看夏家三天两头的折腾,不若索性就搬过去好了。」 韩老夫人拍了拍以宓的手,心中酸楚又有些欣慰的道:「无事……只是搬过去之前,外祖母还是派人去看看布置的如何了,又只是你和傅先生两人住,外祖母还是再给你挑些人手过去,我也能放心些。」 韩老夫人如何不知道,以外孙女的处境,心中越是有成算越是独立能干才是越好,她始终只是外祖母,也护不了她多久,魏国公府也并不是她真正的娘家,儿子和儿媳有自己的心思,尤其是外孙女即将嫁给燕王…… 以宓便笑道:「人手都是够的,外祖母不放心,就再派上些护卫过去好了。」 护卫自然是越多越好。 韩老夫人搂了她,点头不言。 夏家催促着,以宓也没有拖很久,五日后便搬去了那宅子上。 那宅子依了文华山山脚所建,说是宅子,其实更像是个山庄,进门是片林子,然后就是一片花园和荷塘,穿过长长的石板道才到主院,主院右侧是一个偏院,后面又另隔了两个院子。以宓将偏院给了傅先生住,自己则是住在了后院,主院却是留了出来待客以及作书房之用。 以宓搬过来后第二日便去了夏家宅子给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请安。 此次见到以宓夏家众人自然又是一番姿态,除了估计还没调整好面上有藏不住怨妒的夏以珠,其他人都是分外热情的,就是以往向来喜欢话中有话,因以宓是「和离之妇所出」而不太瞧得上以宓的夏以菡也是妹妹长妹妹短,仿佛两人曾经是多么亲密的姐妹般。 不过这些以宓都没放在心上,她只是走了过场,给夏老太爷夏老夫人请了安,和众人略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饶是大夫人二夫人怎么热情挽留待用过午膳才走,以宓也只道自己那宅子刚刚搬进去,需得时间整理清扫,根本似看不到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发沉的脸,坚持回去了。 言语上,以宓从来都是软硬不吃的,无论你说什么,她只要打定了主意,哪怕你气得脸红脖子粗,她也永远都是神色半点不动的照着自己的意思去做了,这一点,夏老夫人和夏二夫人那是深有体会的。 现在,夏老夫人哪怕再不悦,可也不敢再骂她「孽女」「收起你那装模作样的作态」「骨子里竟是这么个不仁不孝的东西」,更不敢提起瓷杯就往以宓身上砸了…… 以宓离开,夏老夫人打发了众人退下,就立即黑了脸对夏老太爷道:「这么个东西,就是这么个东西,你看看她那个样子,就算她有泼天富贵,怕也不会益着我们夏家半分的。」 夏老太爷心中也十分不悦,他印象中以往以宓还是十分乖顺的,气质清贵,说话温柔有礼,此次回来,却只觉得十分强硬,半点不看人面色…… 不过他还是训斥自己夫人道:「糊涂,就算她心中没有夏家,只要她还是夏家女,那别人就会看在燕王的面上,高看我们夏家几分,几个哥儿姐儿的婚事也能好上几个台阶!」 「且她年纪还小,以后自然知道娘家的重要性,待她嫁入燕王府,总还得需要娘家人的帮衬,那魏国公府始终是外姓,她是被人养岔了,才会心向着那边,将来总有明白的一日。」 「再说了,她如今这副样子,还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当年你就不该管不住你那娘家侄女,无端端毁了老二的大好前程,后来更不该处处偏袒四丫头,为难苛责于三丫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沈家那事!那事出来,你就该好生管教四丫头,可你是怎么做的?」 陈年旧事都被扒出来,夏老夫人的脸烧的通红,又羞又恼,可是这些事她心中的确有鬼,也不敢反驳夏老太爷,只心中越发的郁愤而已,她觉得,论起来,二孙女菡姐儿无论性情还是模样都更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就是四孙女珠姐儿也比她讨喜些,怎么偏偏就那么个东西有那运道呢?跟她母亲一样,就是生了那么张祸水脸罢了! 当年,当年她就不该让儿子娶了那丧门星,若是当初让儿子直接娶了侄女,儿子年纪轻轻就高中探花,本该前途无限,都是那丧门星毁了儿子前途! 看着自己妻子面色变幻,夏老太爷和她同床共枕几十年,就算不是全部,也猜得到个七八分她的心思,心中只觉疲惫,他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无论你心里想什么,都得把我给她哄好了,就算不能让她以后处处帮衬我们夏家,也别让她和夏家成了仇!为了哥儿姐儿们的前程,你就算心里憋了气,也得给我忍着!」 夏老夫人更气,这哪里是孙女,这就是祖宗! 不过不管怎么说,以宓就住在附近,名义上也是回了夏家,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都以为以宓还是会如同在湖州府那般,每日早晨都会过来和两人请安,如此,也好慢慢修复感情。 可是第三日,没有见到以宓的身影,连个婆子都没派来说说情况。 第四日,以宓还是没有回来过夏家宅子。 第五日,夏老太爷就沉了脸命了夏老夫人带了夏大夫人夏二夫人以及几个孙女去到以宓的宅子上去探问以宓。 第56章 众人入得园子,看着打理精致的花园荷塘小亭,再跟着迎接他们的嬷嬷入了主院厅堂,看到厅中随意摆放的古董瓷器,墙上挂着的真迹古画,还有全新整套的酸枝木的家具,那滋味真是各有不同,面儿上的表情也是各异,不过心底都肯定不怎么舒适罢了。 她们在厅中大约坐了一盏茶的时间,以宓才进到厅中。 以宓给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行了礼,就笑着致歉道:「祖母,大伯母,二夫人,让你们久等了,因为之前也不知道你们过来,没有准备,我又是住在其他院子里的,过来慢了些,还请祖母和大伯母不要见怪。」 夏老夫人每次收拾好的心情一遇到以宓又准被打碎,她抿了嘴没出声,夏大夫人就忙笑着道:「不过是坐了片刻,不碍事的。宓姐儿你这几日都未回主宅,可是刚搬过来,住的不习惯,身体有些不适?」 以宓看了她一眼,然后笑道:「这两日刚搬过来事情比较多,主宅那边大约也没什么事,侄女想着便不去打扰祖父祖母了。」 那一眼明明很平常,大夫人却不知为何心中一跳,忙就陪了笑容改口道:「那宓姐儿你这儿可收拾妥当了,可需要伯母派人过来帮忙?」 以宓笑着婉拒了,之后众人又略寒暄了几句,主要都是夏大夫人言语「关心」以宓,夏以菡「好奇」的问些这宅子的事情,以宓都是客气又疏离的答着,没过一会儿就有些冷场。 夏以菡就道:「三妹妹,我们第一次过来,不若你陪我们逛逛这园子,然后再去你院子里看看吧?」 以宓笑道:「这天寒地冻的,外面园子也破败得很,有什么好看的,且祖母年纪大了,更经不得冻,你要看,我就让嬷嬷陪你逛逛好了,我可不去。」 饶是夏以菡十分想四处看看,尤其是想去以宓的房里看看,可这样直接的拒绝她也没有脸再缠着定要去以宓的院子去看了。 众人坐了半个多时辰,以宓始终没有出言留她们用膳,大夫人大约也是怕再坐下去已然沉了脸的婆母会和以宓闹得不愉快,就忙叮嘱了以宓让她每日里回主宅去坐坐,便出言告辞了。 夏以菡在以宓面前很亲热,回到家中却是闷闷不乐,夏大夫人就唤了她到自己房中,道:「菡儿,你可别学了你四妹妹,眼皮子浅,净会拈酸妒恨的。甭管你心里怎么想,可得先分清利害关系,现在燕王权势正旺,必定不少人家都想拉上关系却不知从何处下手,你三妹妹这婚事一赐下来,咱们夏家就是一条最显眼的捷径,只要你和你三妹妹哪怕能维持个面儿情,就不愁说个好婚事,就是将来你成婚了,能多往燕王府走走,夫家也能高看上你几眼。」 夏以菡嘟了嘟嘴,往母亲身上靠了靠,有点不服气的嘟囔道:「母亲,凭什么呀,难道就真是因为她生了那么张脸,所以……男人都喜欢,连燕王那样的也免不了吗?」 世人看出身多是看父族,少有看母族的,她和夏以宓同是夏家女,她父亲还是五品的官员,可二叔虽有功名却只是个教书先生,但她比以宓还要大上半年,从她们两议亲开始,上门提亲的好婚事就多是冲着以宓来的,来给她提亲的全是些小官小宦,甚至还有商家的,根本就没有什么能让人看上眼的,所以这才到现在还没定下婚事。 亏得父亲调回了京中,不然在湖州府还不知最后定下个什么人家。 夏大夫人听女儿这般措辞听得皱眉,道:「菡儿,你莫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想到之前女儿在以宓那里提议要去看以宓的院子,声音更是转厉,道,「更莫要动些什么歪心思,你三妹妹在夏家这几年,你二婶动的小心思还少吗?可是你三妹妹半点亏也没吃过,就是你祖母在她手里也半点好也讨不着。现如今她身份今非昔比,她又不是个心软的,你得罪了她……」 说到这里夏大夫人不由得想起沈家老夫人寿宴之时珠姐儿名节差点被毁一事,心中更是一凛,接着道,「你若是得罪了她,怕是要吃大亏的!」 夏以菡撇了撇嘴,但见母亲神色严厉,也仍乖巧的应了声「是」。 她眼睛转了转,忍不住又缠了母亲问道:「母亲,三妹妹得了陛下赐婚给燕王殿下,定不是因着什么家世……女儿听说三妹妹的生母,在诚郡王府也十分的受诚郡王的……爱重,想来必然也是颜色极好。既如此,当年二叔怎么会为了二婶和三妹妹的生母和离呢?听说就是那诚郡王府,诚郡王至今也未曾纳一个妾侍呢。」 二婶那般小家子气,长得也没有多出色,就算夏以菡素来不喜欢以宓,但也不得不说,若是以宓像她生母,她生母必然比这二婶不知要强上多少。 夏大夫人听言又是皱眉,可是她看了看女儿满是好奇的眼睛,想到她也大了,这些事跟她说说也好,免得她眼睛瞎,也看上个花架子读书人。这夏府旁边就是京华书院,每日出门就能撞到不少的书生,教着她些总是好的。 她便道:「负心多是读书人。你二叔虽然文才好,可正因着文才好,自幼就处处受追捧,你祖母娇纵他,你祖父对他德性也疏于管教。」 「他在成婚前便已在府中和你二婶眉来眼去,你二婶娘家败落,根本就说不到什么好人家,怎么可能甘心放弃就在嘴边的肥肉?你二叔成婚后,她在你三妹妹的生母有孕之时勾了你二叔暗怀珠胎,又故意把这消息透露给了你三妹妹的生母,让你三妹妹的生母误会当初你二叔娶她不过是迫于国公府的势力,真正喜欢的根本就是她……你三妹妹的生母是国公府的嫡女,自幼千娇百宠的长大,你看看你三妹妹那性子,就知道她生母又哪里是什么省油的灯,被你二婶气得早产之后就毫不留情的和你二叔和离了。」 这……夏以菡吃惊的道:「四妹妹和三弟他们,他们不是早产……竟是?」 夏大夫人不屑的冷哼一声,道:「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得烂在心里,免得坏了夏家的名声,影响你弟弟和你的婚事。」 说到这里夏大夫人也不免怨责婆母短视小家子气而不自知,公公自命清高治家不严,好端端的一门好亲事毁了还牵连了自家相公的仕途,若不是当初闹成那样,现如今夏家得是多好的势头啊? 想到这里夏大夫人摇摇头,收回了思绪,继续对夏以菡道,「母亲告诉你这些,也是你大了,有些事情也该知道了。千万不要被那些读书人的花架子给吸引住了,什么有文才,学问好,将来必定大把前途……哼,有没有前途我是不知道,但那些家中清贫,妄想着一朝高中,就能攀上个好岳家,多嫁妆帮衬家里又对仕途有助益还心想着红袖添香的人就大把在。」 夏以菡张了张嘴,无怪得也曾有年轻举子来家中提亲,父亲觉得还不错,却是被母亲一把否决了,原来母亲心中竟是这般想的…… 不过夏以菡对嫁穷酸举子也是丝毫兴趣都没有就是。 大房大夫人在教着女儿,二房的二夫人柳氏却是在哄着女儿。 第57章 夏以珠想到以宓可以一个人住在一个那么大的宅子,想到她身上华丽的衣裳,头上流光溢彩的宝石,想到将来她就是高高在上的燕王妃,她心中的妒意和恨意就没办法消散,她趴在母亲柳氏怀中,哭道:「母亲,她那样一个坏心眼的人,为什么就那么好运,竟然能得陛下赐婚,得那样好的婚事?当初她差点就害得我失了名节,难道就得这么算了,我以后还得捧着她,看她的眼色生活?」 柳氏只是眼界小,但却并不蠢笨,她知道以自己以及女儿和以宓的旧怨,她们母女大约是沾不上以宓的光的,所以她虽然矛盾挣扎,但最终也对攀附以宓求得好处不抱多少期望。 她自己就曾那般妒恨过以宓的母亲韩氏,所以她完全理解女儿的心情,她搂了女儿,摸着她的头发,看她哭得伤心,心里真是又酸又疼。 她心思转了又转,咬了牙,道:「珠儿,你且别难过,路还长着呢,咱们慢慢来,将来的变数谁也不知道。」 当年韩氏是国公府之女,身份高贵,容貌漂亮嫁妆丰厚,可还不是差点死在自己手上……就算没死,这夏二夫人的位置到底还是自己的了。 不管夏家人都是些什么心思,以宓是丝毫不在意的,她跟夏大夫人说刚搬到这边来事情比较多,虽然那不过是疏离之辞,但实际上她还真的是很忙。 她原本名下的产业多是母亲韩氏当年三分之一的嫁妆,韩氏和离之时韩老夫人作主分出来给她的,但很多时候她稍一有什么动作,韩氏便会知晓,她自和亲之事开始便已着手培养自己的人手,重新打理自己的产业,搬出来后,更是方便了许多。 除了这些,她还和傅先生一起筹划着女学之事。因打算直接改革锦华女子书院,两人一早便已阅过了过去百多年锦华书院的历史,这两日她们又去了锦华书院的藏书库看了书院各色相关记载,还找院长谈过书院目前运作管理还有学生的情况。 京中有三家女子书院,另两家就是皇家女子书院和静安女院,那两家是京中有名的女学,因收的学生非常有限,只有皇亲国戚,勋贵世家或家族中有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才能入读,且还要经过严格的入门试,相较那两家,锦华女子书院简直没落得快要关门了,早已不能相提并论。 现在书院的先生加上院长一共只有五位,学生也只有三十几位,这些学生多是些小官或者商户之女,因书院先生都有些来历,或是宫中退休女官,或是家族没落下来的世家夫人或小姐,这些商户送了女儿过来读书,多是希望她们能学些宫里或者大户之家的规矩礼仪,培养了将来好能入得高门大户的。 这当然和当年开国皇后倡议女学的目的是相悖的。 其实书院先生教习的内容并无不妥,只不过是学这些东西的目的不纯而已。 以宓看了近些年书院学生的卷宗,就对傅先生道:「这个书院,先生,我们还不若开办一个全新的女学。」 傅先生笑道:「我们本来的目的之一是招收底层或平民女子,培养她们有自力更生的能力,这个书院的底子并不差,在这个基础上发展最难攻克的不过是世人的眼光和过往的印象而已。很多时候我们想做什么,从一清二白,从无到有或许不是难事,反是收拾一堆烂摊子再发展或还更要难上一些。」 以宓点头,她倒不是怕麻烦或在意世人的眼光,只觉得没必要用上这么个摊子罢了,既然傅先生这么说了,她想了想就笑道:「这也简单,我们重新编制女学科班,现在的这些学生,若是想要在分科继续就学的,全部要参加入学试,不符合要求的,便不再取录就是了。」 「其实倒也不必多加限制学生的出身,平民小户之女也好,官家出身也好,还是商户女也好,只要她们愿意进入女学学习自立的技能,女学便都是欢迎的,只是她们不可以用家中财资缴付束修,而需做些女学荐的帮工以抵束修,完不成的就需退学,如何?」 京中的三家女子书院皆隶属于礼部管辖,以宓和傅先生初步制定了锦华女学新的招生和运作方案,便将方案递交给了礼部审核,因有着燕王的吩咐,这不过是一个过场,礼部很快就下达了文书,原锦华女子书院改名为锦华女学,任命傅先生为女学的新学政,由原锦华女子书院的院长协助,改革锦华女学。 以宓自搬到新宅之后每隔上几日燕王都会过来探望她,两人并无任何出格之举,有时傅先生也会在场,说些公事,或者两人只是在书房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看书习字,以宓初始时还很不惯,但她不是什么古板恪守规矩教条之人,她虽自觉对燕王并无男女之情,但却也不反感他,既然已经决定嫁给他,便也愿意慢慢适应他的存在,如此,两人相处得倒是越来越默契融洽了。 一月底的时候,以宓收到诚郡王府嘉惠郡主的生辰宴帖,以宓早就从燕王那里得知嘉惠郡主已经和薛家有了口头婚约,无论是诚郡王府还是薛家,以宓根本就不想有什么牵扯,拿到请帖之后不过是扔到了一边并没有理会。 嘉惠郡主是派的自己贴身嬷嬷送的请帖,结果嬷嬷连以宓的人都没见到,回去的时候便和嘉惠郡主好一阵嘀咕,道夏家姑娘好生傲慢无礼,嘉惠郡主倒也没理会她,只转了转眼睛,便找了自己叔父诚郡王,请他帮忙说项定要请了以宓参加她的生辰宴。 诚郡王自年少时便喜欢韩氏,两家门当户对,当初已然有了默契,就差定下婚约了,及后韩氏却对新科探花一见钟情,不顾家中反对执意嫁给了夏家老二,那一年多对诚郡王来说实在不是好受的一年。 不过诚郡王喜欢韩氏多年,怎么会因为韩氏嫁人而放弃,当年那小小的柳氏,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手脚,怎么可能会顺利怀了夏家老二的孩子,又顺利的近了韩氏的身,算计得她气极之下早产。若不是他,韩氏身边的嬷嬷就能处理了柳氏。 韩氏的早产和离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然后推波助澜造成的。 所以不管诚郡王在韩老夫人或者其他人面前多么关照以宓,他心底深处可也不怎么喜欢以宓在自己面前晃悠,但也没希望她出什么事,不停的成为帝都人口中话柄。 且在他眼里,侄女被养得单纯简单,怎么可能算计得过夏以宓。 所以对侄女的请求,不过是敷衍了她,提也未曾同妻子提过。 嘉惠郡主花了不少心思,其实她也没想害以宓,就是纯粹是看好戏幸灾乐祸的心态,可惜最终她也没请成以宓,甚至最后连生辰宴也取消了,因为庆源帝驾崩了。 庆源十三年二月十八,庆源帝于寝宫乾心宫病逝。 庆源帝早于年初便已安排后事,病逝前在病榻上又命内阁首辅张士尧拟下了遗诏,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其大行后便由太子穆熙继位为大周新君,新君年少,于其诞下子嗣之前朝政之事皆以燕王穆元祯为首,内阁为辅,共同辅政。 庆源帝久病,宫内宫外都早有准备,虽然新君年少,但自半年前开始,朝政便早已逐步由燕王代理,同内阁及六部尚书共同议定,庆源帝的后宫又最是简单,不过只薛皇后和几个低位妃嫔而已,所以庆源帝病逝,虽则不少人家心有惶惶,满城皆似添了一层悲色,但却并无半点乱相。 只是新君穆熙体弱,哭灵时差点晕倒在了庆源帝灵前,薛后心疼儿子,便作主让儿子暂时住到了自己寝宫,由她亲自照料,道是如此她才放心。 第58章 这却是薛后的私心。 庆源帝生前也知道自己皇后的缺点,又知皇后素来喜欢让儿子和薛家人亲近,平日里便对儿子管得极严,除了每日定时请安,并不许薛后太过亲近儿子,插手儿子之事,及至燕王进京,更是安排燕王教导儿子,借此希望儿子能够和弟弟多加亲近。 庆源帝病逝,薛后便想儿子能够远离燕王,时时刻刻在自己眼前才能够安心。 尤其是陛下遗诏竟然说让儿子「诞下子嗣之后才可亲政」,这实在让她十分不安。 只是薛后却忽略了,此时自己的娘家两个侄女薛芯柔薛芯荚还住在自己寝宫中,薛后每日里去哭灵,留了儿子在宫中,穆熙年纪小小就丧父,自然也是十分伤心,薛芯柔和薛芯荚便每日里都陪着他宽慰他逗他开心。 此时穆熙年纪尚小,这还真不是薛后为了给儿子和侄女牵线搭桥,及至之后穆熙并没有喜欢上薛芯荚,而是依恋上了薛芯柔,更是让薛后始料未及的。 此时的薛后对燕王不放心,穆熙的未婚妻是次辅杨卫的嫡长孙女,甭管将来如何,暂时薛后还是决意要拉拢内阁,让内阁站在她和她儿子这边的。 只是她无此意,别人却不这么看。 此时宫中的一举一动都惹人注目,薛后把儿子接到自己寝宫,和侄女薛芯荚每日同吃同住同耍,这事杨家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杨家并非轻狂愚蠢之辈。 杨静瑜的母亲杨大夫人心疼女儿,只觉这场婚事真是表面风光,内里一片黄连,薛家和薛后是什么德性,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将来女儿能有什么好? 杨大夫人跟杨大老爷嘀咕,杨大老爷也很是烦闷,只是这是先帝赐婚,还是未来皇后,能有什么好说的? 杨大夫人心情郁结,杨老夫人自然看出来了,她心情也不怎么好,明知先帝赐婚再无更改可言,仍是询问自家老爷杨次辅,这婚事,可主动退得?她心中担心,若是薛后出手,自家孙女大概只有死或者被毁了,才能让出后位给那薛家女。 杨卫沉默良久,他是先帝近臣,虽不知太子身体的具体情况,但他看庆源帝种种安排,对其心思也大约猜到一二的,尤其是遗诏中那句「新君年少,于其诞下子嗣之前朝政之事皆以燕王穆元祯为首,内阁为辅,共同辅政」。 若是新君一直未有子嗣呢?这话,总让人有心惊肉跳之感。 不过话说回来,看薛后行事,她也定不会允许那子嗣是出自自己孙女肚中的。 杨卫便道:「瑜儿年纪尚小,先帝道是待陛下满十六岁时才大婚,尚有六年时间,咱们且先好好教导瑜儿,宫中形势,可再观望……陛下不是将魏国公府的外甥女夏家姑娘赐婚于燕王吗?那姑娘与婉儿年纪相仿,以后让婉儿多多亲近于她。」 婉儿是杨卫和杨老夫人的幼女杨怀婉,今年亦是十六,许给了陕西承宣布政使司右布政使的幼子,定的是这年底成亲。 自庆源帝病逝及至三月中旬,不知是不是因为又要给先帝哭灵,又要稳定京中局势,操持政务,燕王这段时候间中会派人送些礼物给以宓,有时候只是一盆花,或是一本书,一副画,本人却再未出现过。 这日以宓在翻着账本,难得的心绪有些不宁,她很无奈的想,难道这么短时间自己就已经习惯他的出现了吗?她自幼都不允许自己太过依赖他人外物,这种牵挂的情绪着实让她有些不适。 以宓扔了账本,让半冬备了砚台颜料,亲自慢慢磨着墨,想着画上一副画好静一静心,不一会儿半秋却入了书房,跟她禀告,道是沈家公子求见。 以宓怔了怔,自旧年九月底净莲寺见过一面,她便再未和沈铎说过话……其实她倒是在外面见过他几次,很明显他应是有意等着自己的,只是她对他无意,便不想和他过多牵扯,因此便都特意避开了。 没想到此次他竟然直接登门求见了。 她已被赐婚燕王,他仍这般直接的求见,会有什么事?总不能再让她嫁给他吧…… 她想了想,便吩咐半秋道:「带他去外院花厅候着吧,我一会儿过去。」 半秋应诺,便退下了。 沈铎站在花厅中,看着长几上一排金灿灿的金菊,心情没有半点因此晴朗一些,反是看得有些眼睛疼。 前世的时候,以宓并没有被赐婚给燕王,先帝也没有给燕王赐婚,他记忆中他死前和燕王定亲的明明是魏国公府旁支韩家二爷韩谦的幼女韩三姑娘。 以宓入到花厅,便见到沈铎萧瑟的背影。她每见一次沈铎,哪怕一句也没出声,只是看背影,也看得出他一次比一次沉寂。 哪里还是湖州府那个嬉皮笑脸,满嘴花腔,但却走到哪里都很欢腾的纨绔三公子沈铎? 「沈公子?」 第59章 沈铎回头,便看见以宓正带了些温和又疏离的笑意看着自己,越发的光彩夺目,身上还带了些以前从没有的暖意和隐隐的甜蜜,只是,那不是对着自己,她对着自己时永远都浑身包裹着挥之不去的疏离。 他只觉一股苦涩从胸口一直涌到嘴边,吞也吞不下去。 看见她如此模样,他就知道今日自己白来了。 他原本是想问她可是自愿嫁给燕王,还是被强行赐婚,若是,若是她不是自愿,他会跟她说他可以带她离开。可根据他前世今生对她的了解,她若是不愿意现在又怎么会笑得如此平和安定? 可是燕王,燕王不是和魏国公府旁支的那位韩三姑娘青梅竹马,对她一往情深,为她不惜得罪太后,拒了所有其他勋贵世家的提亲吗?也是为了她,间接的害死了她吗? 他张了张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道:「原本我还担心你回到夏家不适,不过看起来你过得很好。也是,现如今你是先帝赐婚的燕王妃,夏家如何会再为难于你。」 以宓看着沈铎,她是真的奇怪这位沈公子每次见到自己说话总是一副他们特别熟的模样,还有他莫名其妙的各种情绪,却偏偏还理直气壮丝毫无违和感。 她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反问道:「沈公子,你寻我可是有事?」 这一句,他们见面时她对自己说的永远都是这一句。 眼前的以宓,几年前的以宓,还有前世的以宓,然后还有那总在梦中出现挥之不去的鲜红的鲜血,沈铎只觉脑子一阵「嗡嗡」作响,那鲜血仿佛染红了他的双眼,他的心一阵抽痛,一时完全不受控制的向着她走了两步,然后伸手试图去抓她的胳膊。 以宓皱眉,迅速往一边侧开,沈铎的眼前寒光一闪,一柄短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以他的身手竟然反应不及之下未能让开。 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头脑渐渐清醒了下来,他顺着握着那柄短剑的手看过去,豁然竟是以宓身边那个不起眼的丫鬟。 看着那丫鬟眼中的寒芒,他这才发现,这个丫鬟,并不是以宓身边他知道的那几个丫鬟。 「缃素,退下。」让至一侧的以宓出声道。 缃素依令无声退下,以宓对沈铎冷道:「沈公子,你这是何意?」 沈铎一直在看着缃素,听了以宓的责问才将目光转向以宓,他冷笑道:「夏姑娘,这个侍卫是燕王的人?他的人你都放心贴身带在身边了?你们几时这般熟悉了?」 以宓向来抓得住重点,从不会让自己的情绪跟着别人走,她听沈铎这般说话,并没有因为他的莫名其妙而生气,也根本不愿跟他多说,她可不需要跟他解释什么。 她微侧了头,冷声道:「缃素,送客。」 沈铎的手捏成了拳,用力之下发出咯咯的响声,他道:「夏姑娘,你在国公府长大,难道你不知道,燕王他喜欢的是你二舅韩谦的幼女韩三姑娘,他们自幼青梅竹马,我不知道先帝赐婚是怎么一回事,但燕王想要娶的人,将来娶的人也定是她。夏姑娘,你跟燕王,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二舅的幼女,韩三姑娘?」以宓惊愕的重复道,看着沈铎的目光像是看一个怪物。 他二舅的确有三个女儿,但好好长大的只有两个,最小的那个早在幼时便已经夭折了,哪里还有什么韩三姑娘? 沈铎还要说什么,缃素却是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伸手道:「沈公子请。」 沈铎冷冷看了缃素一眼,刚伸出手就被以宓喝住了。以宓看着沈铎,目光冷漠道:「沈公子,请不要在我这里和我的丫鬟动手。」 沈铎收手,那只手放回身侧时近乎颤抖,看向以宓的目光也如同凝聚了悲色的碎片,让人不忍直视。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来,转身离去,行至门口时,以宓才听到他低声道:「什么时候,夏姑娘,什么时候你需要我的时候,就来寻我,我总会在那里。」 以宓看着他的背影,明明该觉得他很奇怪,心头却也莫名的升起了些悲色,她摇摇头,赶紧将这莫名其妙的感觉撇弃了去。 翌日当燕王出现,以宓看他的目光都忍不住有些奇怪。 她问他道:「你有和谁青梅竹马,将来定要娶的人吗?」 可是她问完话,脸就腾得红了起来,目光不自然的撇了开去,因为她问完这句话才想起来,面前这个人自她幼时就为她所做的一桩桩事情,她想,他不至于还会对谁这样吧? 穆元祯看到她突然的脸红,像是凝白的雪玉上突然印上了绯色的桃花,还带了温软的质感,他自然猜得到她的心思,伸手轻轻在她面颊上滑过,低道:「自然是有的。」 以宓像是受惊般往后退了一步,更觉尴尬。她吞了口口水,立即转移话题,道:「嗯,这段日子,你,还好吗?」 庆源帝是皇帝,他病逝对别人来说只是大周皇帝驾崩,但对面前的穆元祯来说却是他唯一的兄长过世。她知道,穆元祯和庆源帝感情深厚,庆源帝病逝,穆元祯肯定心中不好受的。 第60章 穆元祯看着以宓,看她咬着唇想要关心自己却大概因为不善于这般表达些微懊恼的样子,心里突然就一阵酸胀,这一刻,他突然就想直接拥她入怀,感受她的温度和呼吸,然后他跨前一步,也直接这么做了。 以宓大惊,这还是他们相处这么久,见过这么多次,唯一一次他这般的……放肆直接,她直觉伸手就想推开他,可是挣扎间抬头看到他眼底深处浓浓的阴影,心就是一软,动作也就缓了下来,只那么一刹那间的犹豫,他已经抱了她在怀中。 他左手环抱了她,右手按了她的头在自己胸前。以宓感觉到他手掌的炙热,那触感从面颊脖颈一直传到心底,她听到自己心砰砰得跳动声,但其实她也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他的。 她感觉到他在自己头顶的呼吸声,然后听到他道:「除了你,其他人,我谁都不会娶。」 以宓的眼眶蓦地一热,她得知他对自己有意,虽初时对他无意,可是并不排斥他想娶自己的念头,因为除了外祖母,从来没有一个人这般用心的对待自己过,大约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会有那么一个人,他的眼中会有自己,是真正用心的不掺杂目的的宠爱自己吧。 她以前觉得,这是多么羞耻的一个渴望啊。 庆源帝灵柩入了皇陵,薛皇后正式被尊为太后,其他两位低位妃嫔被尊为太嫔,淮宁公主则升为淮宁长公主,薛后的寝宫也从原先的坤德宫迁至了太后所居的慈寿宫。 庆源帝病逝后宫内宫外一切都渐走向正轨,薛太后关心的另一件事,自己父亲薛老太爷承恩公的爵位,燕王和内阁议定之后,册封圣旨也到了薛家。 薛家喜庆之后,薛老夫人入宫见薛太后,却是谈起了另一件事。 薛老夫人道:「娘娘,如今您虽贵为太后,可是朝堂却是完全由燕王把持,我们薛家也就你兄长在户部做个小小郎中,修啓在鸿胪寺领个闲差,朝堂上竟是没个能说话的,外孙又年幼,娘娘,这对您对外孙,可不是件好事啊。」 薛太后点头,这事也是她心头的一件事,只是之前忙着迁宫一时没仔细琢磨,她道:「此事,父亲和大哥可有什么想法?」 薛老夫人道:「你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就没想着再出仕了,你父亲和兄长的意思是能不能把你兄长的官位提上一提,暂时尚书一职也不太合适,但吏部和户部侍郎一职都有人年迈,可暗中稍劝致仕,待过上两年再谋尚书位即可。至于修啓,他是两榜进士出身,虽无名份但实为太子师多年,也当转至实权部门,升上一升。你父亲还打算将族中有能子弟列上个表,看有合适位置的,就放上一放,这样也有个帮衬。」 薛太后道:「正是此理。母亲您先让父亲和兄长理上一理,至于兄长和修啓的职位,此事我会跟熙儿提上一提,熙儿虽尚未亲政,但内阁这个面子还是当给熙儿的。」 提起内阁,薛太后就想起了内阁次辅杨卫以及自己儿子的未婚妻杨卫的嫡长孙女杨静瑜。 内阁首辅张士尧年迈,早已提出致仕,不过是应了庆源帝在其大行之后再做上半年,现如今内阁权力重心都已渐转至次辅杨卫手中。 薛太后就道:「陛下赐婚杨家女给熙儿也是对熙儿的爱护,这后位暂时是再不可更改的。荚姐儿心气高,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母亲你闲暇时也多教导教导荚姐儿,让她现在务必和杨家姑娘好好相处,将来的事将来再图谋也不迟。」 薛老夫人叹气,道:「荚儿可怜见的,自先帝给陛下赐婚之后就整日里怏怏的,她性子又强,不肯说出来,只憋在心里,也就是前些日子住在宫里时有陛下陪着说话心情才略好上些。」 薛太后就道:「母亲您劝着她些,来日方长,有哀家在,就算将来她不是皇后,也没人能越过她去。」 薛老夫人点头,谈起薛芯荚,她不由得又想起另外两个孙女,说起来,这些日子,外孙坐上大位,女儿成了太后,自家老爷又得了承恩公爵位,薛家在京城算是横着走了,来攀附的人不知有多少,可这风光是风光,但自家孙女却是没一个顺的。 原本长孙女薛芯怡和北沅三王子元真的婚事是定在五月,因着庆源帝的病逝,婚期也推到了下年。 近些日子薛芯怡不满自己面上的毒痕,总缠着三王子让他派人回北沅取那药膏的配方药草,三王子道其中有味药草只有北沅禁地才有,那里有重兵把守,此时不宜去取,薛芯怡就各种闹腾,三王子起先是忍着,后面受不了,就派人跟薛府说他人手不多,若是薛大姑娘坚持要现在就回北沅取草药,那就请薛家派上一些高手帮忙,前去北沅。 北沅现在是北安王把持,派人过去禁地取药,那不是让人去送死吗?薛家没这样的高手,就算是有,也不会这样去用,薛芯怡现在为此又开始在家各种闹腾呢。 想到这里,薛老夫人就试探道:「娘娘,宫中禁卫军和陛下的禁军亲卫营都是功夫不错的好手,您看能否派上几个前去北沅取三王子所说的那药草呢?」 这……薛太后皱了皱眉,就算她也是私心极重,也觉得此事不甚妥当。 薛老夫人见状忙道:「唉,母亲也就是问问,娘娘,您知道,为着那些毒痕,怡姐儿都快魔怔了,尤其是那夏家女,竟然被先帝赐婚给了燕王殿下,这简直就是在怡姐儿心上捅刀子啊……」 薛太后的脸沉了下来,半晌才开口道:「母亲,这事,您容我想想……」 又道,「母亲,上次我不是跟您提过让家中将族里适婚的女儿都选上一选,接到家中好生教养吗?这事办的如何了?」 薛老夫人忙笑道:「娘娘,这事已经办妥了,从族里选上了五六个,三个适龄的都已经送到了京里,其他几个还小,就暂时先让族里好生教养着。这几个姑娘,都得了我们薛家的好相貌,娘娘可要见上一见?」 薛太后点头,道:「下次入宫就带她们一起过来我看看吧。」 薛老夫人笑着应下不提。 薛老夫人离去,薛太后便开始琢磨这给自己兄长和薛家子弟升官加权一事,其实这事薛太后一直都放在心里,只是一直没想到到底该如何操作而已。 第61章 朝堂之事皆有燕王,内阁和六部尚书商议,然后由燕王定夺,她儿子穆熙不过是只能在早朝时做个过场,甚至现在很多事都不需圣旨,只需燕王手谕,盖辅政王印鉴即可。 薛太后只在后宫,燕王和前朝官员自庆源帝驾崩之后,根本就不入后宫,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前朝之事,更谈不上和内阁说道说道了,至于燕王,想到他那张冷脸,她就不愿和他说话。 所以薛太后只能跟自己儿子小皇帝说,再由其和燕王以及内阁商议。 且说小皇帝穆熙,他是庆源帝独子,庆源帝对其教养十分用心,因此他虽称不上聪明能干,但却也温厚懂事,只不过因着他素来体弱,也多是娇养,少有磨砺,性子便有些弱。 穆熙听母亲提这给舅舅和表哥薛修啓升官之事,他也判断不出是非,便在下朝之后直接跟燕王和内阁几位大臣说了。 内阁几位大臣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众人都把目光移向了燕王。 燕王却是难得的面色温和,他对小皇帝道:「举贤不避亲,陛下不必拘束,只是陛下您是一国之君,亦不可任人唯亲,乱了国法。历来四品及四品以下官员升迁都需吏部考核引见,再由吏部提交至内阁议定,陛下既已提出,便将韩郎中和韩寺丞的档案提至吏部,由吏部先作政绩考核,再由内阁定夺吧。」 内阁首辅张士尧心中叹息,他是希望燕王能够一口回绝,然后借此打压太后,正色教导小皇帝的,却不想燕王将此事推给了吏部和内阁,不过却是照足了规矩体制行事,挑不出错的,因此他此时却也只能应是,其他几人见状便亦是附和。 及至离宫回府的路上,张士尧和次辅杨卫同行,张士尧道:「杨兄,陛下秉性纯良宽厚,只是年幼,还望杨兄将来能好生教导辅佐啊。」 他已六十有余,身体多病,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且过上两个月就将致仕,也管不了了,可他观这形势,心中实在有些忧虑。 杨卫面色难看,只道「自当尽忠职守」,便不再多作言语,告辞而去了。 穆熙翌日去太后寝宫给薛太后请安,薛太后问起这事,他便将燕王之话照实跟薛太后转述了。 薛太后听言对着小皇帝穆熙眼泪就刷一下落下来,她道:「我的儿,这不过是燕王敷衍于你,你竟信以为真?他也知道你是一国之君,竟敢当着你和众大臣的面说你任人唯亲,其心真是当诛,我的儿,你以后定当对其多加防范。」 穆熙听言垂头沉默不语。这已经是他母后对着他的日常教程,他父皇生前让他多加亲近燕王叔,有什么事都要和燕王叔商量,可是父皇过世,他母后只要一有机会就不停提醒他燕王叔居心叵测,不可信任,要对他多加防范,甚至绝不可以食用他送的食物,不可以使用他给的物件。 穆熙心有惶惑,除了沉默也还是沉默。 此事薛太后知道逼儿子也无用,她送走儿子,细思一番后,便一面派人去薛家,让兄长做些准备,跟吏部招呼一声,一面又派人召了次辅杨卫的夫人杨老夫人,让其携嫡长孙女杨静瑜入宫。 且说夏家,甭管夏家内里和以宓如何,但以宓被赐婚燕王,紧接着先帝驾崩,燕王为辅政王,夏家还真是水涨船高了,不说别的,夏家有几个适婚却尚未定亲的公子小姐,来夏家说亲的人家就差点踩烂了夏家的门槛。 儿子们尚可等得取了功名再行议亲,但两个姑娘,夏以菡夏以珠一个十六一个十五却是等不得了。 不过夏以珠虽是以宓的亲妹子,但过来给夏以菡提亲的人家却明显比夏以珠条件好上了一大截。 这却是虽然外人不知夏家人和以宓关系如何,但有些事却不难打听,例如夏以珠只比以宓小了七个月,以宓的母亲韩氏和夏二老爷刚和离,夏二老爷便娶了这位寄住在自己家里的表妹夏二夫人柳氏。 稍有底蕴的人家都会避忌着些。 夏以珠看着母亲拿过来的那些人家资料,眼泪扑簌簌掉,这还是柳氏精心挑选过的,可这都是些什么人家,商户,大地主,稍微好一点的一个是个四品官员,但却是个三十好几还带了两个拖油瓶的鳏夫。 可是听说大房那边给夏以菡提亲的却都是很好的人家,连侯府伯府的公子都有,凭什么?她没夏以宓那么好命,有个国公府的外家,能嫁燕王爷,可她相貌却是生得比夏以菡好多了,凭什么好亲事都是夏以菡的? 柳氏看女儿伤心,心里也很难过,但还是忍了难受劝道:「珠儿,这几户人家都是母亲精心挑选出来的,虽然外人看着不好看,却实惠。」 见女儿停了落泪,看着自己,就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道,「珠儿,你别看你大伯母给你二堂姐选的是个侯府的公子,但母亲打听过了,那位不过是武安侯府三房的幼子,文不成武不就的,待将来侯府分家,没有爵位,又继承不到什么家产,日子能有多好过?不过就是个好听罢了。」 听说那些侯门之家子弟分出来后都是要靠妻子的嫁妆过日子,自己女儿没有什么嫁妆,将来日子可要怎么过?柳氏自己没什么嫁妆,在夏府熬着,眼睛瞅着以宓的生活,自己和自已儿子女儿的生活,那心不知道转了千百回了,她觉着,没有钱,其他说什么都是虚的。 「你看这周家,母亲打听过了,周家是闽中三大商家之一,家业是靠海运发展起来的,现在闽中很多外来的贡品都是专由周家供货的,听说周家的富贵可拿锦缎铺路,夜明珠照明。这位提亲的周三公子正是周家家主现任夫人的唯一嫡子,周家专门派了他到京中负责家族生意的,你嫁给她,将来才是真正的享福。」 嫁到周家,小指头流出来的一点钱也够文哥儿娶媳妇将来走仕途运作的了。 「珠儿,母亲算是看透了,这什么书香世家也好,名门官家也好,没有钱,却有各种规矩,各种讲究,日子不知道有多难熬。你也知道,这些人家提亲,冲的可能就是那位是未来的燕王妃,可你和她无半点情分,将来你若是入得高门,那些人家发现你帮不了他们的仕途,还不知道怎么折腾你。可商家不同,你毕竟还是官家女,燕王妃的亲妹妹,入了他们的门,他们就得哄着你,敬着你。」 夏以珠起先还听得心动,到了后面那原本止了的泪就又刷一下飙下来,柳氏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哄道,「我的儿,你不必伤心。花无百日好,燕王那样的人,不过是看她颜色好,才想要娶了她,可燕王位高权重,将来给燕王送美人的,不知会有多少,她能好得几日?你且等着看便是了,总有她难过的。现如今这样,你不必理会她,只需想着如何最好的利用这情势,给自己的将来好好铺路,过好自己日子就行了。」 夏以珠慢慢止了落泪,道:「母亲,那那位俞大人呢?」问的正是同样被夏二夫人挑选出来,时任正四品信州知府的俞骞俞大人。说来这位俞知府夏以珠还见过,他们举家从湖州府回京城之时,路上便偶遇了这位回京述职的俞知府,还同行了一段时间。 第62章 听女儿问起这位俞知府,夏二夫人就道:「这位俞知府也不错,年纪轻轻已经是正四品官员,你看你大伯父,这把年纪了,还只是个五品的官员,可见其能干。且他任地方父母官多年,家资必定不薄,虽然他前面夫人给他留了一双儿女,但那儿子你上次也见到了,是个腿脚有疾的,将来不会有什么前途,也就是养着罢了。」 夏以珠咬了咬唇,她问起这位俞大人,却正是因为上次见过,这位俞大人风姿颇佳,她心有所动而已,只是那周家豪富,听起来也颇动人心。 夏二夫人见女儿这样子,哪有不知道她的心思,便笑道:「珠儿,这事也不急,不若我就跟那周府说,约上周三公子见上一见,你再决定如何?」 夏以珠点了点头,夏二夫人见女儿心思转了过来,心中放下大石,忙就吩咐了人去安排。 夏家的日子热火朝天,以宓也没闲着,产业的事,女学的事,甚至夏家的事,以宓也没掉以轻心。 以宓一向没把夏家人的算计看在眼里,可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光凭着傲气就不把人看在眼里的性子,她没把夏家人太当一回事的前提是她对夏家人背后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他们算计不到她身上。 夏家那边早有她的人,夏家大夫人和二夫人这些日子挑着女婿,然后约了人相看一事以宓也都是第一时间都得了消息,她随即便命人将大夫人和二夫人看中的那几家人的背景和现在的状况给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以宓忙忙碌碌的,自搬到宅子上几个月除了隔上一段日子回国公府看望韩老夫人,少有再留宿国公府的,依玥想念以宓,便缠着母亲曾氏和祖母韩老夫人,得了她们的许可,便带了行礼直接就搬到以宓的宅子上去住了。 依玥浸在温泉中,手拨着浮在水面上的娇嫩花瓣,叹道:「阿宓,你这里竟然隐藏了个温泉,亏得我日日念着你,这么好的事,竟然都不告诉我,不然我定是早过来了。」 以宓斜了她一眼,笑道:「原本也是没有的。只是文华山另一边是有温泉的,我就试探着让人挖了挖,引过来的,前几日这里才修好,你是运气好,赶上了时候。」 依玥「哦」了声,也笑道:「难怪你把附近这一片的山地都买了笑来,敢情是为着这个?原先我听说时还觉得你买得价钱有点高,附近又有那夏家,觉得没意思得很,现在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了,阿宓你怎么会做无缘无故的事。」 以宓点头,道:「我发现了后面的温泉,就打算把这里建个大的温泉庄子,外祖母身子不好,每年都要去温泉庄子上住上一段时间,可温莲庄太远,来回舟车劳顿太过辛苦,这里建好之后可就方便许多了。嗯,原来那个叫温莲庄,这个便叫温梅庄吧,外祖母喜欢梅花,迟点我就在外面种上一片梅林,冬天在这边浸温泉,肯定别有一番滋味,也给你专门留个院子,怎么样?不过你得帮我负责那林子的规划,各种花啊草啊的都交给你了。」 依玥自小喜欢花草,也喜欢捯饬院子,京里几家大的养花的商家她都熟得很。 依玥笑着伸手拧了拧以宓的脸颊,笑道:「让我帮你干活才是真的。唉,以前我还总说祖母太过偏疼你,现在看来可是有原因的,搁我,我可没这么大手笔建上个温泉庄子给祖母。不过……」 她说到这里眼睛转了转,道,「这里离夏家这么近,你建上这么个庄子,他们不会动什么心思?」 以宓拨开依玥的手,轻笑一声,懒洋洋道:「他们?心思自然会动的,不过我想做什么还没必要考虑他们的小心思,想要打发还不容易。」 依玥看着以宓半眯着眼睛,说话时嘴角微微翘着,凝白的肌肤在温泉的雾气中越发的莹透诱人,黑发在水中如丝般半沉浮着,这幅模样当真美得如入仙境,她叹道:「阿宓,我今日可也算是知道燕王为什么那般钟情于你了,若我是男子,定是要捷足先登的。」 以宓抬眼瞄了一眼依玥,道:「你赞我就是赞你自己,也不觉得害羞,你若是男子,那赵二公子可要怎么办?」 依玥咯咯笑了起来,其实韩家人的相貌都生得好,依玥和以宓至少有好几分像,论美貌,也是各有特色,难以定论的。 且说薛太后召了内阁次辅杨卫的夫人杨老夫人及其嫡长孙女杨静瑜入宫。 这还是先帝赐婚之后薛太后第一次正式召见杨静瑜,先帝驾崩后哭灵杨老夫人和杨大夫人也曾携杨静瑜入宫,只是那时薛太后没太多心思在杨静瑜身上,便不过是照了几次面,还未曾召她说过话。 杨静瑜生得不算突出,只能称得上清秀,不过她虽年仅十一,气质却已经十分内敛大方,言行丝毫不怯,颇为得体。 薛太后对杨静瑜的相貌很是满意,不过对她面对自己时丝毫不羞不怯一副十分自信老成的模样就有些不喜。 当然此刻她这不喜还是藏住了,对着杨老夫人和杨静瑜是笑得十分的温和亲切。 薛太后唤了杨静瑜上前,拉了她的手,赞道:「怪不得先帝特特将你许配给陛下,这般小的年纪,已经如此品格,着实难得。」 说着就从一侧刚刚上来托着礼盒的宫女手上接过一个山水碧玉镯子,亲自给杨静瑜戴上,道:「这是前些年南边进贡上来的一块玉石料子,哀家瞧着水纹别致,便雕了一个玉佩和几个镯子,玉佩是陛下戴着的,这镯子今儿个就给你戴上。」 杨静瑜神色不动,只屈身行礼谢过。 薛太后就对杨老夫人道:「这孩子,我今儿个一见就很喜欢,如今宫中也没什么人,哀家有时候也闷得慌,哀家想着,不若老夫人过上两日就让静瑜这孩子入宫来陪陪哀家,且将来这孩子也是要入主中宫的,早点到宫中来和陛下相处相处,熟悉熟悉宫务也是好的。」 杨老夫人想到时不时就住在宫中的薛家姐妹,心中有些膈应,可此时却是不好拒绝,只得应了。 说了一会儿,薛太后有点不耐烦杨老夫人和杨静瑜一板一眼丝毫不看人眼色的言行,作出困意,杨老夫人便携了杨静瑜起身告退了。 两人出了慈寿宫,便遇到了听说杨静瑜入宫而掩不住好奇心而特地赶过来的小皇帝穆熙。 第63章 穆熙看着面前给自己行礼的杨静瑜,眼中的失望之色掩都掩不住。 实在是平日里他接触的小姑娘们如姐姐淮宁公主,薛家姐妹,淮宁的伴读如依玥等人,或是娇俏可人,或是天姿国色,少有颜色不好的,此时这位他父皇定给他的未来皇后,相较她们,实在是逊色得不是一星一点。 穆熙失了兴致,只目光在杨静瑜的手腕上停了片刻,道了声「免礼」,便兴致乏然的越过她们径直去慈寿宫了。 杨老夫人是什么人,穆熙的满脸失望之色自然瞒不过她,她原本就不乐意这场婚事,此时转头看自己孙女,眼中忧色更甚。 杨静瑜却是神色坦然,她忍着将手腕上手镯除下扔掉的冲动,轻声道:「祖母,我们回家吧。」 京中勋贵世家圈就那么大,平日里参加个宴席什么的,谁人不知薛家三小姐从来都是以未来皇后自居的?世人重颜色,甭理薛芯荚性子如何,但她生得不错是真的,和小皇帝青梅竹马长大也是真的。她早过了最初得知这场赐婚时的震惊,惶恐,不知所措了。 穆熙神色蔫蔫得入了慈寿宫,薛太后见了就笑道:「可是见着杨家姑娘了?」 穆熙点头,他不欲说什么是非,薛太后看他神色却知其必是不怎么满意的,笑着唤了他到自己身边坐下,道:「这是你父皇定下的婚事,不过是为了安杨次辅的心,让他好好辅佐于你。你亲政前,哪怕心里不喜,也待她和善些,待她入了宫,你只需让她好好的坐在皇后位置上就行了,至于你喜欢谁,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等你亲政之后,更是不用理她了。」 穆熙抬头看一眼自己母后,为何要定下杨家的婚事,他父皇生前早就揉开了跟他说过,他自然是懂得,只是他父皇却没说他亲政之后,就可以把他的皇后当成个摆设就行了。 薛太后说接杨静瑜进宫并非是客气话,翌日她便派了内监去了杨家,让杨家准备,道是第二日会派人来接杨静瑜入宫。 待那内监一走,杨老夫人的面色便沉了下来,一面吩咐杨大夫人为孙女准备入宫行礼,私下里,却对杨次辅道:「老爷,难道当真就让瑜姐儿嫁入宫中吗?瑜姐儿她,一辈子就毁了啊。」 这个嫡长孙女,是自小养在她身边悉心教养的,她实在舍不得。 杨卫面色也是发沉,他想到小皇帝要替薛家众人升官加权一事,依燕王的意思,最后的定是在内阁手上,他如何不知道为何薛太后要此时接孙女入宫? 他道:「无事,让瑜姐儿入宫,也该让她经点事。至于将来,六年时间,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 杨静瑜入到宫中,薛太后就安排她住在慈寿宫不远处的一座偏殿内,对其也很是和蔼,每日里小皇帝过来请安时都会叫上杨静瑜一起说上一阵子的话。 只是薛太后让小皇帝对杨静瑜和善些,小皇帝脾气虽然温和,却自来都是别人哄他,没有他哄人的,杨静瑜又总是一板一眼,没什么必要绝不会多说一句话,因此两人相处时除了冷场就是冷场,这场面还真是让薛太后不知是喜还是忧。 其实要薛太后说内心话,就是她对着杨静瑜那张榆木疙瘩脸,也是半点说话的兴致也没有,还真是难为儿子了。 且说回薛家要求升官加权一事。 小皇帝发话,吏部的办事效率很高,薛大老爷和薛修啓的政绩评核很快就做完并递交到了内阁手上,中规中矩,并无因为那是国舅爷就给了好评,薛大老爷的是个中评,而薛修啓办事的确不错,评的是个中上。 内阁当着燕王的面商议了一番,也是跟着吏部的评核,同样中规中矩的给薛修啓的官位提了一提,从鸿胪寺从六品的寺丞升到了从五品的左少卿,将原本的左少卿则是调到了通政司的一个空缺,那个薛家正正看中的位置,而薛大老爷的官职却是未有变动。无缘无故的,无功劳,政绩评核只是个中,上面也没有官员退下来,凭什么升上去? 得了这个消息,薛太后的鼻子都给气得歪了歪,小皇帝过来请安时,就对着他哭道:「我的儿,你虽尚未亲政,但到底是一国之君,你亲自发话,要给你舅舅和你表哥的官位动上一动,可你看看他们都是怎么敷衍你的?」 「说什么政绩评核不够,那还不是人为操作的?你舅舅可有做过什么贪赃枉法渎职的事?就是你表哥,他教了你这么多年,他的能力就是你父皇也认可的,吏部给的评核也是个中上,可通政司的那个职位怎么就不能调过去了?仍是给了个鸿胪寺的闲职?我的儿,你可定要争气,早点亲政,不然长此以往,我们娘儿两的位置只怕是只能放在后宫里做摆设了……」 小皇帝穆熙只觉得脑袋嗡嗡疼,他现在其实都有些害怕过来慈寿宫了,每次听母亲薛太后说话,他只觉得脑袋都快裂开了,让他愈发得不想面对那些事。 杨静瑜这日正准备过去给薛太后请安,她身边薛太后安排过来的大宫女琴心就低声将薛家升官受挫一事跟她说了,又道:「杨姑娘,今日一早承恩公老夫人就入了宫,还带了薛三姑娘还有另外三位薛家旁支的姑娘,您还是缓上一缓再给太后娘娘请安吧,届时也得小心着点说话,不要惹太后娘娘生气了。」 杨静瑜年纪虽小,却十分聪敏,她听得琴心这般说话,心中就十分惊异,看了她一眼,女官却是眼观鼻,鼻观心,恢复了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样子。 杨静瑜谢过她的提点,心中却觉得这说不定就是自己离宫的契机,便带了琴心和自己的贴身丫鬟云书去园子里,决定顺便摘上几支荷苞拿过去慈寿宫送给薛太后。 却不想正好在园子里遇上了被薛太后打发出来逛逛的薛芯荚以及薛家旁支的那三位姑娘。 薛芯荚心气高,脾气不好,自杨静瑜入宫,薛太后也怕两人起冲突,这段日子从未接薛芯荚入宫来住过,这还是杨静瑜第一次在宫中见到薛芯荚。 薛芯荚也已知道自己父亲和兄长官职升迁受阻一事,她还偷听到自己母亲和父亲说话,道是内阁之事,现如今都是杨次辅说了算,此事说不定就是杨次辅作鬼,想压制着薛家,将来后宫好由杨静瑜说了算。 所以薛芯荚见到杨静瑜眼中就满满都是不善,不过她也牢记薛太后叮嘱她好好和杨静瑜相处的话,并没直接言语挑衅杨静瑜。 只是杨静瑜冲她点头见礼时,她看到杨静瑜手上薛太后赏赐的山水碧玉镯,眼睛一转,就笑盈盈的伸出手将手中一支半开的荷花递给杨静瑜,柔声道:「杨姐姐,你是过来赏荷的吗?这支我刚刚摘下来,送给你回去插瓶吧。」 第64章 夏日的阳光下,她雪白的胳膊伸出来,露出一截皓腕,细细的,一只山水碧玉手镯在阳光下晶莹剔透,里面的翠色仿似要滴出水来,衬得那雪白的胳膊越发的纤细娇弱,再有手中握着的那只凝着露珠半开未开的荷苞,真真是好看极了。 杨静瑜只觉自己手上的那只镯子在发烫,一直烫到自己脸上。 她目光扫过薛芯荚身旁的那几位姑娘,漾出笑来,上前一步,就伸手去接那荷苞,却不知为何一时未接住,荷苞掉到了地上,杨静瑜「啊」一声,低头去看那荷苞,却在倾身时低声在薛芯荚耳旁道:「你上杆子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我却一点儿也不稀罕。」 薛芯荚大怒,这本来就是她的心病,此时听得杨静瑜带着满是嘲讽和恶意的话讥讽自己,怒火下忍不住伸手就一巴掌向杨静瑜打过去,可是她的手不过刚刚触到杨静瑜,杨静瑜却是顺着她的手往一侧倒过去,然后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目瞪口呆的看着杨静瑜倒落到了荷塘中。 及至宫女和嬷嬷们将浑身湿透的杨静瑜从荷塘中拉上来,已反应过来的薛芯荚冲着湿淋淋狼狈不堪的杨静瑜就大骂道:「你这贱人,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杨静瑜身边的丫鬟书云一面心焦自家姑娘的情况,一面不忿的瞪向薛芯荚。 薛芯荚见到更是大怒,她正欲开口训斥却是被她身边的嬷嬷一把拉住,低声劝道:「姑娘,姑娘您去找太后娘娘,只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靠近您,然后就自己掉到了荷塘里,您是被她陷害的,不要再跟她争执了。」 杨静瑜也不理会薛芯荚,她裹了琴心递上来的衣服,低声吩咐琴心和书云回殿中换衣服,便领着琴心和书云头也不回的去了。 薛太后正在和承恩公夫人说着话,就有心腹女官匆匆过来将荷塘边的事禀告了,接着就是薛芯荚闯入殿中哭着控诉自己被杨静瑜陷害。 薛太后面上阴晴不定,可事实上她却是不信自己侄女的。唯有承恩公老夫人搂着自己孙女,看她又气又恼急怒攻心的模样却是信了。 薛老夫人道:「娘娘,荚姐儿虽然高傲些,却从不是撒谎的性子,那杨家女狡诈,说不定就是她故意的,想陷害我们荚姐儿,坏了她的名声,将来入不得宫。小小年纪,就如此心机,当真可怕。」 薛太后心头一凛,她看了一眼薛芯荚,目光再扫过当时就在薛芯荚身边的三位族女,那三个姑娘立即跪下,异口同声道她们亲眼所见,应该就是杨家姑娘故意自己跌落河中的。 薛太后本来就因为自己兄长侄儿的官职升迁一事正对内阁和杨家恼怒着,今儿个这事无论真相如何侄女吃了大亏是真的,心中烦闷,便只派了个宫女送了些东西给杨静瑜,敲打了一番,道今日这事只是姐妹们玩耍,她自己一时不慎才跌落河中的。 杨静瑜面色不变,她身边的丫鬟书云却是气得脸都白了。 翌日杨静瑜就去了慈寿宫跟薛太后请求离宫回家,道是她「自己不慎」跌入荷塘,家中必然担心,她也该出去安安家人的心。 薛太后看着杨静瑜那张似乎别人欠了她多少银子的脸,更是厌恶,便没挽留,只又敲打了一番,便直接打发她出了宫。 只是杨静瑜出了宫就大病了一场,杨大夫人看着女儿瘦得脸颊都凹下去的模样,眼睛都哭肿了,杨老夫人更是在杨次辅面前痛骂了薛家多次。 杨静瑜素来懂事大方,而薛家姑娘骄横跋扈的名声却是妥妥的,又刚刚有那薛家官职升迁受挫一事,就是杨家人都认定了此事是薛芯荚嫉恨之下所为。 杨老夫人道:「将来朝堂之事,难道太后娘娘她一不如愿,就要磋磨我们的瑜姐儿吗?」 薛太后日日只在后宫中更是不知道,此事很快就在勋贵世家圈甚至前朝传开,令得众人对薛家的嚣张跋扈更加厌恶,而杨次辅对着同僚安慰的目光,老脸更是黑得彻底。 杨静瑜生病之后薛太后并无作出什么反应,一来是因为杨家并无对外宣扬,薛太后初时也并不知情,二来是没过多少时日,小皇帝穆熙也病倒了。 小皇帝穆熙身体本来就弱,为着薛家舅舅和表兄的官职一事薛太后对着他好一顿哭诉,接着杨静瑜掉下荷塘,薛芯荚自认和小皇帝「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跑到薛太后面前告状之余,私下更是对小皇帝又是各种哭诉,控诉杨静瑜手狠心毒,杨家居心叵测。 薛芯荚也是听到些外面对自己不好的传闻,就是宫中众人她也觉得看自己的目光总似别有深意,她心中就有些恐慌,越发的想要在小皇帝面前澄清自己,彻底抹黑杨静瑜。 可小皇帝的身体本就不可多思多劳,更忌忧思过虑,他心性柔弱,此时被薛太后,薛芯荚,还有身边宫人各种轮番信息骚扰,且还和他父皇生前的教诲完全相悖,又每日早朝虽不用他定夺,但见朝堂上朝臣各种强硬争拗,再经受不住,终于在薛芯荚的又一次激烈情绪下,翻了白眼晕了过去。 此时燕王和内阁几位大臣正在前殿议事,听内监来报说小皇帝在乾心宫晕倒都大惊起身,一起匆匆去乾心宫探望小皇帝,燕王还不忘一面又派人去请了梁成到宫中给小皇帝诊治。 众人赶到乾心宫的时候就看到薛太后握着小皇帝的手满脸泪痕的训斥太医,一旁薛芯荚则是满脸惊恐的站在一侧。 燕王便也罢了,张士尧和杨卫看到一旁的薛芯荚面色都很是不愉,他们在过来的路上已经听报信的小内监把小皇帝晕倒时的情形都说了。 接着梁成过来,燕王就请他给小皇帝诊断。 梁成深得庆源帝信任,薛太后也是知道的,此时她也没因他是燕王请过来的就阻止他,而是让开了位置给梁成请他诊断。 梁成读了小皇帝的脉搏,看了他的眼睑舌苔,又问了小皇帝身边内监这些时日小皇帝的起居,这才对着薛太后和燕王等众人道:「老臣观陛下脉搏,细弱杂乱几不可辨,舌苔泛红有旺火失眠之症。娘娘,殿下,陛下体弱,需得静养,最忌忧思多劳,如无必要,闲杂之事还是勿加相扰吧。」 此话说完,众人不由得就把目光往薛芯荚那里扫了一扫,只吓得薛芯荚就是一抖。 第65章 燕王谢过梁成,又请他给穆熙开药,然后就冷着脸对薛太后直接道:「娘娘,陛下的身体您最是清楚,还请娘娘勿要再以薛家之事日日相扰陛下,陛下养病期间,闲杂人等也不要随意放到陛下身边滋扰陛下。」 说完又冷冷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薛芯荚,其意再明显不过。 薛太后气得脸色发白,她想怒斥燕王可话到嘴边看燕王冷酷至极的脸,以及一旁张士尧和杨卫发沉的面色,心头却不由得一时发虚把话咽了下去,可同时却又悲从心来转头就对着昏迷的小皇帝落下泪来,哭道:「我的儿,你可要快点好起来,不然你可要让母后怎么办?」 燕王皱眉,脸色愈加发冷,张士尧的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杨卫则是至始至终沉着脸让人看不出心思。 小皇帝自病倒之后便不再上朝,就是他身边的宫人内监燕王都给清了一遍,薛太后气恼,大斥燕王,奈何她竟然发现,此时宫中禁军统领大内总管等人竟都是沉默不语,由着燕王将那些个她安排在小皇帝身边的人给拖了下去或杖责或发配了。 她只当宫中之人已尽数被燕王收买或屈于燕王淫威不敢出声。 但实际禁军统领还有大内总管并非是燕王的人,他们是真正的先帝心腹大臣,铁杆的忠于先帝,此次不过是燕王审讯出来这几人日日在小皇帝耳边搬弄是非,为薛家人通风报信,令得他们也不站在薛太后这边而已。 小皇帝病倒,燕王强势整顿乾心殿,但事出有因,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禁军甚至宗室都保持了沉默,薛太后心中惶恐,紧急召见了内阁首辅张士尧,落泪道:「张大人,您是先帝之师,先帝的托孤之臣,您看先帝大行不过数月,尸骨未寒,燕王殿下他就如此这般名目张胆,这是要置陛下和先帝于何地啊!」 张士尧心中也觉苦闷异常,腹诽道,这还不都是你和你们薛家作妖作出来的,您也知道先帝大行不过数月啊! 不过他心中腹诽,面上却也只能苦口婆心的劝了薛太后一番,道:「陛下龙体要紧,燕王殿下也是为了陛下清静,这才肃清陛下身侧奸佞小人,还请娘娘以陛下龙体为要,保重凤体,勿再另陛下忧心。前朝之事,先帝已作安排,自有先帝的道理,娘娘勿要再受他人蛊惑,逾越干政,为难陛下,寒老臣心。」 薛太后气倒,不过她虽喜欢蹦跶,却也是这么些年顺风顺水才给膨胀起来的,早些年在先帝为太子,先太子妃尚在时,她也曾做小伏低过,此次大挫,倒也消停了不少时候。 但张士尧劝了薛太后,心中到底还是为小皇帝着想,燕王突然这般强势虽也是为了陛下好,但总也让他心中忧虑,为此他又特意寻了杨卫,请他务必看在先帝份上,好生辅佐小皇帝,掣肘燕王却是另话了。 后宫前朝这一系列的事,以宓也从缃素缃绮那里听了个大概,这日在穆元祯过来时,她便问道:「王爷,杨家姑娘和陛下的婚事,迟早会闹出更多事儿来。她这婚事,是不是当真没得改了?」 以宓见过杨静瑜的小姑姑杨怀婉几次,对杨家的姑娘印象很好,可能因着感同身受的缘故,她也对因着家族缘故婚事被左右被牺牲的小姑娘总是会多上一分同情。 再则,她也是知道穆元祯是当真关心小皇帝这个侄子,可只要杨静瑜占着皇后的位置,薛太后和薛家都会不停折腾出事儿来的,就小皇帝那身体和那性子,能经得起多少折腾。 穆元祯从密折中抬头,细细看了看以宓的表情,然后扯了一下嘴角,道:「杨次辅的这个孙女,她既然做出这事,怕就没打算入宫了,你等着吧,不管杨卫是作何是想,那姑娘也会想出法子毁了这婚事的。」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提起了两分兴趣,看着以宓,问道:「阿宓,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这种局面,先帝赐婚,杨卫乃股肱之臣,几乎无悔婚可能。 他突然还想问,如果你也不愿嫁给我,先帝赐婚,你会如何做?只是免得自己听了堵心,话到嘴边还是收住了。 以宓愣了愣,其实就是她之前也不能确定杨静瑜落水一事到底是谁所为的,现在听穆元祯这般说这才肯定。 她想了想就笑道:「方法很多啊。若是杨家支持,最是简单,诈死换身份,反正薛太后定乐于不追究的,再不济寻个寺僧说些命格不宜入宫为后,愿去寺庙终身祈福亦可……」 说着她看了穆元祯一眼,还有小皇帝身体那般差,若是小皇帝死了,也便不用嫁了,只是什么方法也好,只要保留着杨静瑜的身份那就会受很多拘束,还不若换个身份生活。 穆元祯看她微侧了头,带了些微微的俏皮笑着,嘴角微翘,笑容虽浅却耀眼之极,只照得人心都亮堂堂的。 她就是这样,哪怕身处环境极其糟心,可她却总是欢欢喜喜的,笑容情绪一点都不会受到那些糟心事的丝毫影响,更是不会害怕或者畏惧。 他看着她,心突然就变得软软的,冲动之下就对着她柔声道:「阿宓,明年初,我们就成婚吧。」 过了兄长一年的国孝期就成婚。 以宓的笑容定格住,微张了口瞪住穆元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从说杨家姑娘之事就跳跃到他们成婚上了。 说实话,因为穆元祯曾经说过他不会那么快成婚,会给她时间慢慢适应,接着庆源帝又过世,两人的相处他也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所以即使被赐婚,她也还没想过成婚之后会怎样,此时穆元祯突然提起,竟让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穆元祯看着她有些傻傻的模样,只觉心满满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欢喜和满足,他起身走上前去,然后伸手帮她拂了拂脸颊旁的一缕头发,趁她怔愣之间就倾身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 看着她脸颊迅速飞红,眼睛蓦地瞪大然后飞快的往两边看躲避着他的眼神,那慌张却可爱至极的模样让他好一阵克制,才勉强忍住了拥她入怀低头亲吻她的冲动。 非宗室人家的国孝期是百日,出了国孝不多时,夏家就接连定了两桩亲事,一桩是大房的二姑娘夏以菡定给了武安侯常家的三房幼子常八公子常启山,另一桩则是二房的四姑娘夏以珠定给了闽中豪富周家的周三公子周家昌。 第66章 夏二夫人柳氏和夏以珠本在这周三公子和钦州知府俞大人之间犹豫,可一来做继室不好听,二来周家财富实在动人心,相看那日周三公子送给夏二夫人的区区薄礼那就是一盒海外东珠,简直差点闪瞎了夏二夫人的眼,让她把这东珠推回去,和俞家结亲,那是万万不能的。 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自诩自家是书香门第,原对这桩亲事是不乐意的,但同样是在收到周家的厚礼后就保持了沉默。 这礼倒是雅致些,送给夏老太爷的是闽中前朝书画家魏时勋的真迹,送给夏老夫人的则是上等白玉精雕佛像一座。 以宓是未来的燕王妃,一举一动都受人注目,她修这温梅庄也没瞒着人,想知道又有途径的人家自是都得了消息。 这周三公子也真是会钻研,他这刚和夏以珠定下亲事,就给以宓的庄子上送来了数盆名品红梅和山茶。 红梅是因着他得知以宓在给自己的温泉庄子搜罗各种名品梅花所以特意从南地给运来的,京中少有。山茶则是闽中名花,据说周家就有一个广集天下名茶花的山茶园,每年也都会从中选出精品送给官府上贡的,送给以宓的这几盆便是特意从闽中周家的山茶园选出然后送过来的。 以宓瞅着这几盆花,说实在的,还真是挺喜欢,尤其是依玥,眼睛都绿了,听说以宓要把这花退回去,瞅着那花可怜巴巴的眼神简直让以宓失笑。 以宓敲了敲她,笑道:「不过是几盆花,这就把你给收买了,你喜欢,让人去闽中找来就是了,用得着这般模样吗?」 依玥也笑,她就是真实情绪流露一下而已,她叹道:「这周三公子也着实是个人才,你那个继妹也算是有福运了。」 这花从得知以宓建温泉庄子然后搜罗梅花的消息,到让人送消息去闽中再搜罗这些名品红梅山茶,再从闽中运到京中,所需时日可是不短,也就是这周三公子在早和夏以珠相谈婚事之前就在运作此事了。 真真是个人才。 以宓冷笑:「就怕是人才太过了。」 夏家只看到这周家的豪富,却不知这周三公子的底,这周三公子年纪轻轻,家中就已经有姬妾数人,只不过这周三公子很知道爱惜名声,这些姬妾皆是没有名分的,只养在了园中说是自家教坊请的乐师绣娘舞娘,但如此也可见这几个姬妾的技艺之出众。 就夏以珠那蠢样,真真是不够看的。 另外这周三公子在闽中还是另有未婚妻的,也是闽中三大富商之一的熊家的嫡女,几个月前这周三就和熊家解除婚约了,然而最妙的是,那熊家姑娘转头就和周三公子同父异母的兄长周二公子定亲了。 依玥呵呵笑,她也就是这么一说,豪富商家,哪家会是简单的。 以宓将花送了回去,周三公子见了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送走了来送花的人,其幼妹周五姑娘周月棋倒是看着那些花皱了皱眉,道:「三哥,我听说这夏三姑娘和现在的夏二夫人还有夏四姑娘并不睦,如今看来,果真如此。那这亲事还有没有用?」 说实话上次兄长在庙中和那夏四姑娘相看之时周月棋也见到了那夏四姑娘,对那姑娘寒酸又小家子气的模样实在不敢恭维,深觉她配不上自家聪明能干还风流倜傥的兄长。 周三公子眯了眯眼,语气莫测道:「亲事不过是根线,没这根线就搭不上燕王,有些东西想送出去都没有门路。至于那亲事底下如何,闽中天高皇帝远,谁能知道?」 商家没有官府的庇佑,那是万万不成的,尤其是像他们周家这样的一块大肥肉,每年他们周家送出去给官府的孝敬银子就不知道有多少万两。 还有听说闽中要建码头,开放海运,这事若能分一杯羹…… 他想到这里,心情甚是愉快,又笑看了自家妹子一眼,道,「阿棋,和夏家搭上亲事,你的亲事必也能更上一层楼,你就等着看吧。你放心,兄长我必定会帮你挑户好的人家。」 周月棋「呸」一声,不过还是愉快地收了声,欢欢喜喜的命下人去安顿那几盆红梅和山茶去了。 以宓并非是个孤高性子,有时候她还挺喜闻乐见夏家那边各种折腾然后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周三公子送她花然后被她退回去一事,半冬稍跟夏家主宅那边的下人八卦了一下,夏二夫人和夏以珠就得知了。 夏以珠鼻子都气得歪了歪,她冲夏二夫人道:「母亲,三公子干嘛要去送花给那贱……给那女人,和他定亲的可是我!」 夏二夫人搂了她,劝道:「我的儿,那还不是冲了燕王殿下的名头,你且忍忍,将来那些可都是你的。还有,那花不过就是些个摆设,养上几天就谢了,他送给你的东西难道还少,那些珠宝绸缎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想到定亲时周家送来的那十几枱的聘礼,那精致的成套成套的金银首饰,那闪着细碎光芒华丽的绫罗绸缎,那簇新簇新精美的瓷器玉雕,再想到周家聘礼送来晒聘礼时大嫂那难以掩饰的黑着的脸,夏二夫人的心都犹如灌了蜜,哄女儿的话那是一套又一套。 哼,侯府有什么用,送的聘礼简直寒酸到让人掉牙,这过日子,有个侯府旁支的名头难道还能当饭吃? 夏以珠听了夏二夫人的话,也是想到了自己收到的那些聘礼。她这辈子也没用过那么多好东西,以前只能眼巴巴看着以宓戴着穿着那些好东西,哪怕是羡慕得咬碎了银牙也只能和着血往自己肚子里吞,而现在,自己将来可是要多少就有多少,想到这里她小嘴就嘟了嘟,心情总算是阴转晴,好了些。 以宓的温梅庄落成,过了夏季,到了九月第一阵霜降的时候,以宓就接了魏国公府韩老夫人到了自己庄子上住了一段时间,顺便把国公夫人曾氏还有韩二夫人连氏也请了,到了庄子上耍了一耍。 虽然燕王和以宓尚未成亲,但燕王宠爱这个未婚妻的名头却是已经传了出去,以宓建这温泉庄子,燕王就派人从全国各地搜罗了各种名品红梅白梅黄梅,又请了数位名养梅师,给以宓的温梅庄种植了成片成片的梅林。 第67章 当初周三公子送的那几盆梅花简直就是不够看的。 当然了,燕王用的是自己的人,花的是自己的钱,丝毫也没动用国库一两银子,一个人手,就是御史也不能弹劾的,更何况现在燕王把持朝政,谁也不会这么没眼力劲因着他为哄未婚妻寻两盆梅花就给自己找罪受的。 天气一阵阵的转凉,韩老夫人也住过了这庄子,以宓也请过几拨人到这庄子上耍过,然而夏家人望穿了秋水,却至始至终连温梅庄的门槛也没踏入过。 以宓还曾在庄子上办了个小小的宴会,除了自己的表姐依玥,还请了淮宁公主,南阳侯赵家的两位姑娘,已升任为首辅的杨卫的幼女杨怀婉,嫡长孙女杨静瑜,以及另几家勋贵家的小姐。 不说夏以菡夏以珠得知了消息心头各种不是滋味,就是武安侯府几位未嫁的姑娘听说了都心动了动,之后几番暗示夏以菡,问她能否引见以宓,夏以菡却是只能支吾以对,应付得狼狈不堪……她自己想见以宓都不是那般容易呢。 夏以菡心头又是黯淡又是发愁,她和自己母亲夏大夫人抱怨,夏大夫人也是叹气,她也很想和以宓打好关系,奈何以宓平日里根本不来主宅,她们去以宓那里,以宓十有八九就派个下人把她们给打发了,可偏偏现在她们还连生气都不敢生气的。 她也不知道明明这个侄女以前在湖州府的时候那般乖顺和气,现在怎么就这般强硬和……不通人情世故。 不过她只是个大伯母,不好开这个口,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不一样啊。 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的筋骨不是很好,尤其是这年纪大了,从京中折腾到湖州府,再又从湖州府折腾到京中,身子骨越发弱了,到了入冬,寒气入侵,这由内往外的骨痛真真不是人受的。 隔壁就是孙女的温泉庄子,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疼痛难忍之际,也十分的怨念,这孙女竟是如此的不孝,竟然始终不曾开口请他们过去,说起来,这孙女也是数月数月的不回主宅,几乎当他们不存在般。 真是……家门不幸。 夏大老爷孝顺,这日送走了大夫,看着自己父亲和母亲这般受罪,想到自家夫人的话,就忍不住出声道:「父亲,母亲,你们这寒症越发的严重了,儿听说这常浸温泉可根治寒症,你们这般熬着也不是办法,不若就召了宓姐儿过来,知会她一声,让她接了你们去她那温泉庄子上养上一养可好?」 说是她那温泉庄子,其实按照大周律法,未婚嫁子女是不得有私产的,礼教上来讲,家长或父母更是有支配子女所有财物的权力,夏家是书香世家,传统礼教之家,在夏老太爷和夏大老爷,不,其实大部分夏家人看来,以宓的种种行为都已经是不孝不贤至极。 不过是因着她是御赐的燕王妃所以对她多有忍让而已。 可现如今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被寒症折磨,以宓这个孙女却是自己一个人独居一个大温泉庄子,对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不闻不问,简直是……说出去简直会被人唾弃啊! 夏老太爷和夏大老爷都不明白,为何以宓此次回京之后,不,被赐婚燕王之后,为何会对夏家这般薄情寡义,不说全无半点孝顺之心,就是连基本对长辈的尊敬礼让的态度都没有。 虽然她是十二岁才回的夏家,但她自回到夏家,夏家也没亏待过她啊!整个夏家,除了老太爷老夫人,也就她一个人设了小厨房,她自己吃的用的都是家里最好的,就是老太爷老夫人都多有不如的,而她庄子上铺子里送来的东西,都是自己收着,半点也没孝敬过长辈,家里人也从没对着她有过半句说辞。 可她到底是夏家的女儿。 夏老太爷只觉,当年真不该妥协,让魏国公府来教养她,结果就养出这么个不孝不顺的东西,她这个毫无品德的样子,燕王喜欢她也只能喜欢她的颜色,可颜色能好几日,燕王那样的人,将来府中自有盖过她的美人,到时她将何以自处? 并且她如此不孝不贤,将来为燕王妃,就是御史也不能放过她的。被人抓着把柄,多少人会想取而代之? 夏老太爷听了长子的话,咳了咳,摸了摸自己有些肿胀的胳膊,叹道:「我和你母亲的这毛病也是积年的病症了,倒是不打事,但三丫头她也许久未回主宅了吧?」 「她一个姑娘家,一直独居于庄子上,虽就在附近,但从不回主宅跟我和你母亲,还有她父亲请安,这名声传出去总是不大好听,尤其是将来她贵为燕王妃,更当谨言慎行,不能让人抓了把柄,为将来埋下祸根。」 「老二,明儿个你就去她那边,跟她说道说道,不能让她如此任性,自毁前程。」 被点名的夏二有些羞恼,他和这个女儿从她生下来到现在说过的话连手指都能数得过来,他是真不愿见她,见到她他就忍不住想到自己被毁的大好前程……她为燕王妃,他也没想去沾她光。 夏大夫人听言却是脸色微变,她觉着,让夏二去找以宓,一准坏事。 她觉得,以侄女那性子,现在的情况,只能从她的利益角度来好好规劝,好好哄着,再慢慢培养感情,而不是以孝道来压她…… 夏大夫人就陪着笑道:「父亲,儿媳觉得现在什么事也比不上您和母亲的寒症重要,三丫头养得娇,又对二叔有些心结,闹腾起来也不好看,儿媳看,还是儿媳先去劝劝三丫头,再将父亲和母亲接过去养着病,三丫头也还小,这住到了一块,再慢慢好生教养就是了。」 夏老太爷听言看了一眼低了头听言面色涨红的次子,深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去就你去吧,好好跟三丫头说说,让她就算不念着我们,也多虑着些自己前程吧。」 夏大夫人应下不提。 翌日,夏大夫人坐在温梅庄的花厅里,以宓还未到,她喝着丫鬟端上来的清茶,清香扑鼻口味回甘,但她却是越坐越有些不安,明明花厅里各个角落都置了冰桶,她却只觉得闷热,而下面侍立的几个丫鬟眼观鼻鼻观心,显见的规矩极好,却都是面生的。 原本女儿还想跟她一起过来,可是她想着自己要和以宓说的话,便好生劝了她,只道来日方长,就自己过来了。 第68章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以宓才慢慢入得厅来。 夏大夫人起身,笑着唤道「宓姐儿」。 以宓就笑道:「大伯母坐吧。」 边说着边就走到夏大夫人对面的雕花椅上坐下,这才慢慢温声道:「大伯母,今日大伯母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夏大夫人听了以宓柔和的声音,那心也定了定,笑道:「宓姐儿,好一段时间未见你了,你祖父祖母都念着你,就吩咐我过来看看你。宓姐儿你这段时间可好?这身边没个长辈,你也得好生照顾自己。」 以宓没接她「关心」的话,她端了小丫鬟奉上来的茶,拿着杯盖轻轻拨了拨,然后抬头往下看了一眼,下面侍立的两个丫鬟立时行了一礼,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以宓这才转头对夏大夫人道:「大伯母,您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夏大夫人面上的笑容有一刹那的僵硬,她就不明白这个侄女怎么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明明看着倍儿温柔乖顺,但说起话来却是这般直不愣,她记得以前在湖州湖的时候好像还没这般夸张…… 夏大夫人深吸了口气,道:「宓姐儿,那大伯母就直说了。你知道,你祖父祖母有积年的寒症,一到冬天就发作,今年更是重了,现如今已经快起不了床。宓姐儿,你到底是夏家的女儿,你在这边住着温泉庄子,对发寒症的祖父祖母不理不问,这传出去,怕是对你的名声有碍啊。」 看以宓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她咬了咬牙,继续道,「宓姐儿,我知道你再不怕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可你不在乎,难道你也不在乎燕王殿下的名声?」 「燕王殿下他现在乃是辅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言一行必受人注目,你不孝不贤的名声传出去,难道不怕影响到燕王殿下的名声?你是知道你祖父的脾气的,若是他脾气上来了,去衙门告你不孝,哪怕你是御赐的燕王妃,怕婚事也会被毁掉的!你当知道,现在可不知多少人盯着你这燕王妃的位置呢!」 先威吓后哄劝,这是夏大夫人的策略,然而令她难以置信的是,以宓听完她的话竟是半点惊惶疑虑之色都无,仍是神色淡淡,似笑非笑,只嘴角的讽刺更深了些,这让她后面的话竟是有点说不下去。 以宓看夏大夫人说到这里就只看着自己,不再说下去,她挑了挑眉,轻笑了一下,替她顺话道:「所以呢?」语气很是温和。 夏大夫人突然有一股挫败感升上来,像一拳击在棉花上,只觉无力。 她叹了一口气,微靠到椅背上,软了下来,有些疲惫道:「宓姐儿,我知道,你对夏家可能无甚感情,对你继母,甚至你父亲你祖母心中都有所不满,定是觉得他们亏欠于你……他们可能也的确没有将你捧在手心里疼你,对你有所……亏欠。」 「但是宓姐儿,为人子女皆是如此,尤其是女子,更是自古都是需听从家族的安排,以德为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其实相较其他人家,你祖父祖母还有你父亲,对你已经算是宽容至极,更不曾做出任何为了家族利益而不顾你意愿的行为,你也见过……」 「是做不到还是不想?」以宓突然打断夏大夫人的剖心之言,笑问道。 对着以宓分外明亮带着些笑意的眼睛,夏大夫人一噎,竟是一时答不上来。面前的这个侄女,可半点也不好哄劝或糊弄。 以宓问完这句却也不再看夏大夫人有那么一丝狼狈尴尬的面色,而是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继续等着夏大夫人的话。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大伯母韧性很强,定不会气馁,还是会继续说下去的。 果然,夏大夫人看着以宓好半晌,面上微烫,心头各种滋味翻滚,但终于还是咬了咬牙把最后的话都说了出来。 她道:「宓姐儿,不管你心中是作如何是想,对我们夏家又是何种心态,但世情如此,礼教如此,你既是夏家女,是你祖父祖母的孙女,你父亲的女儿,那么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为了燕王的名声,哪怕是面子功夫,你就也得做。」 「宓姐儿,大伯母说这些话也是为你好,这么些年来,想必也没人教你这些,但你将来身处高位,这些都是顶顶重要的。夏家,你可以不必掏心掏肺,对你祖父祖母,你也可以只是尽上最基本的孝义责任,不去走心,但却不能不做,这样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你自己,让别人对你的品德,对你的言行,对你的出身都无从诟病,如此才是长久养福之道。」 说到后面,夏大夫人像是寻到了支撑,面色也一点一点郑重起来,恢复了些长辈的样子。 以宓笑,抬了头看着夏大夫人的眼睛道:「那么,如果我就是不在乎,就是不愿意拿我的东西,我的温泉庄子,我的财物来演这出祖孙情深,父慈女孝的戏码呢?」 有些人,在满口的仁义道德之下,藏着到底有多贪婪的心,她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明明是恨不得把你榨干喝了血再把皮肉打包卖掉,可却还像是站在道德至高点,错的都是你,他们做什么都是对的,你不顺着,就是不孝。 夏大夫人瞪着以宓,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以宓起身,然后对着她,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不愿意。大伯母,谢谢您的‘好意’,不过,夏家的好意我从来不敢领,也不会领。你们若愿意,相安无事便罢了,若总想‘替我着想,替我的前程着想’而要这样那样,那我也就只能想法子让你们没办法‘替-我-着-想’了。」 说完也不看夏大夫人已经煞白的面色,就转头对隐在后面的缃素道:「缃素,送客。」 夏大夫人近乎哆嗦地起身,她看着面前这个侄女,如同从来不认识般,以宓却早已不看她,只转了身看向窗外的梅林,此时已是早冬,已有三三两两的红梅爬出来,妆点着外面萧肃的园子,带出点春意和喜意,而缃素已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对着夏大夫人伸手摆出了个送客的姿势。 夏大夫人离去,隔了不知多久,以宓转身,对着站在花厅中不知何时入来的穆元祯轻笑道:「你都看见了?你看,这就是真实的我,不近人情,不孝不贤,就是我的‘家人’也都会说我会影响你的名声,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喏,我的母亲还曾说过,最好我能远嫁去北沅,这样也好不拖累旁人。」 我自小就是这么个人憎鬼厌,不讨喜,不吉利的存在。 第69章 以宓笑得很平静,穆元祯却像是又看见了很多年前那个明明才只有四五岁,别的小姑娘还在母亲怀中撒娇的小姑娘,却站在大树下努力隐藏着自己的悲伤和渴望,努力扮着若无无事的小姑娘,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细细密密的针扎过,初时不觉,那痛却慢慢渗出来,直至痛入骨髓。 他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直看得她的笑不自然起来,一层绯色慢慢染上面颊,头也慢慢垂了下来,目光开始游移,他才道:「你唤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么一出?」 以宓咬咬唇,低声道:「我,总要让你在我们成婚前知道真实的我是什么样的,反正,我是不会为了名声什么的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的。」 后面这一句话却是已经带了些小小的孩子气了,穆元祯笑出来,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道:「傻瓜,你早知道我是自你幼时便已开始注意你,那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情况,夏家的情况?他们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样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或许比你自己还要清楚,因为你会自己欺骗你自己,遮掩你自己。 以宓抬头,大眼睛带了些困惑似迷雾般地看着他,穆元祯便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她黑黑的眼眸中,他看着她,刹那间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人,而他的心神也被吸进她的眼眸,只觉呼吸都停滞下来。他伸手,便用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 以宓只觉得他的手热热的,烫烫的,带着些他的味道,盖在自己面上,传染得她的脸也发烫起来,然后心也扑通扑通跳起来。 以宓晕眩间,他的另一只手却已经怀过她,抱了她在怀中,然后低头在她耳边道:「你不喜欢他们,改日我便打发他们出京吧。原本是薛家人把他们弄进京中来,我想看看薛家想做什么,又觉得与其让他们住的远被人收买做些不利于你的事,不如就让他们先入了京,更好把控。不过现在你我已定亲,他们也折腾不了什么了,既然你这样不喜欢他们,不若就把他们弄到个偏远的地方,眼不见为净罢了。多大点事儿。」 以宓被他突然抱入怀中的紧张吃惊和不知所措却是成功地被穆元祯的话给吸引走了,她伸手去掰他的手,眨了眨眼,道:「那倒不必,有时候我还挺喜欢看他们折腾的……反正不影响我的心情。」 夏家就像是饵,有时候总能钓些你意想不到的鱼上来。 只是夏家的事情,她对夏家的态度,还有她对她母亲的态度,总是与这世情礼教不符,可她就是这样的人,她希望通过自己直接告诉他罢了,她想亲眼看看他对此的态度。 穆元祯遮住她眼睛的手已经滑下来,顺着她的脸颊,耳朵,滑到脖颈,轻轻抚在她的肩上,他看她长长的睫毛遮住微垂的眼眸,红唇微微翘起,如玉的肌肤上早浮上了阵阵红霞,他此时却是再无心说什么了。 怀中的姑娘本来就是他的未婚妻,再过几个月就要成婚,而他此时再也不必担心她会对自己抗拒,所以也无须再克制得太过,遂低下头来直接咬在了她的红唇上,引来她的一阵颤栗…… 夏大夫人面色苍白,近乎是哆嗦着回到了夏府,她没敢直接去上房而是回了自己院子,小丫头递上热茶来,她的手颤抖着差点打翻茶杯。 以宓说「那我也就只能想法子让你们没办法‘替我着想’了」,她那样子,夏大夫人是相信她说得出做得出的。 夏大夫人这时候才彻底明白,其实除了所谓的名声,他们夏家其实还真没有什么可以拿捏得住这个侄女的。相反,若是她真不管不顾,那夏家,还有自家老爷的前程,儿子女儿的前朝…… 夏大夫人坐了好半晌,直到自己慢慢镇定下来,又细细把语言组织了一番,当晚便委婉的把以宓的意思转达给了夏大老爷,夏老太爷和夏老夫人,只道以宓劝他们不要再去打扰她,大家最好可以相安无事。 无论夏大夫人说得如何委婉,夏老太爷,夏老夫人还有夏大老爷都气了个倒仰,夏老太爷怒气冲冲,只恨不得直接从病床上爬起来去以宓的庄子上把以宓痛斥一番。 这还不是最令他们受打击的。翌日夏大老爷去衙门,就有人拿了一叠资料给他,有他在任湖州府同知时过往的一些收受孝敬的详细记录,还有他年轻时做的一些荒唐事情的记录,甚或还有夏家族人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凭着这些东西,不说他的官还做不做得成,怕是整个夏家在湖州府的书香世家的名声都得败光。 夏大老爷脸色灰败如同死人般回到夏家,回到家后便去了父亲房中一番密谈,当晚夏老太爷便吐了一口老血,当真是一病不起了。 但夏老太爷和夏大老爷却再没提过去以宓的温泉庄子养病,就是其他人提起以宓,也是厉声喝止。 夏家上房的喜气一扫而光,气氛紧绷着,犹如夏老太爷暮气沉沉的脸。但这却也止不住小辈们如火如荼的准备着婚事。 夏老太爷那情况,万一他要是过世,孙女们就又得守一年的孝,夏大夫人和夏二夫人心里不踏实,都担心将来也不知是何情况,女儿的好婚事要是泡汤了可怎么办,便纷纷和未来亲家商议婚事,把婚期定在了来年的三月和八月,夏以菡三月,夏以珠八月。 而以宓的婚事则是定在了九月,虽然燕王和以宓早私下说定了此事,但外人和夏家却都是在过了燕王一年国孝期之后才得知的。 为此夏以珠还好生了一顿闷气,因为以宓的婚事就在她婚期后面一个月,届时还有谁会注意到她的婚事? 小皇帝穆熙登基后翌年改元,定年号延意。 这一年也就是延意元年的喜事也特别多,就是礼部和宗室府都格外忙些。 因为除了燕王和以宓在九月的婚事,淮宁公主和南阳侯世子赵睿的婚期则是定在了十一月,接着诚郡王府的嘉惠郡主和承恩公府薛家大公子薛修啓又定了亲,婚期同是定在了这一年的年底十二月。 另外承恩公府大姑娘,先帝册封的嘉善郡主薛芯怡和北沅三王子的婚期则是定在了五月。 薛芯怡先时一颗心还紧紧挂在燕王身上,但自得知自己面上的毒痕可治,解药三王子元真可以配制之后,那心思也转了弯,因元真迟迟不肯派人去北沅取那配方药草,她只觉得是因着自己还没嫁给他,他故意吊着自己,所以早恨不得早日成亲,她想着,只要成亲了,元真必然也会急着帮自己解了那毒痕的。 第70章 也不知是为了那毒痕解药的缘故,还是元真的手段了得,两人尚未成亲,薛芯怡已经被元真治的服服帖帖,对其言听计从了。 这年过年的时候以宓并未在夏家主宅过,仍是被魏国公府老国公夫人韩老夫人接去了魏国公府,只年初三的时候回了夏家主宅一次,就这么一次,还让她在夏家的院子里看到了一出大戏,或者也只能怪夏家院子太窄。 且说以宓的父亲夏二自仕途无望之后也是迁怒二夫人柳氏的,后来就又纳了一位文姨娘,对温柔小意的她十分宠爱,这位文姨娘还给以宓生了一个庶妹,闺名以琪,也算得夏二老爷的喜欢,只是夏老夫人却是十分不喜她。 以宓这日在准备离开夏宅时,就见到其庶妹夏以琪和来夏宅拜年的周三公子周家昌在园子里说话。 周家昌久经风月,见过的美人也无数,投怀送抱的也不知凡几,夏以琪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青涩小姑娘,外貌虽还不错,但却还远远吸引不了他。 他只是有些有趣的看着面前小姑娘绞了手,抿着唇,紧张地拦了他要和他说话。 只是周家昌生得风流,此时他这般带着笑意,那双桃花眼犹如调戏般看着夏以琪,夏以琪不过是一个深闺少女,虽本意并不是来勾引他,却也忍不住脸越发的红了,心砰砰的跳。 她咬了咬牙,急急道:「周公子,周公子您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跟您说,我四姐她,她和我三姐有仇。她从住在湖州府时就和母亲一起害过我三姐无数次,我三姐十分厌恶她,您娶了她,是不会得到燕王殿下的助力的,甚至可能还会被她连累,受我三姐的厌恶。」 不说周家昌讶异,就是以宓也有些惊讶,因为夏老夫人宠爱夏以珠,不喜夏以琪,平日里夏以琪就跟个鹌鹑似的,十分软弱可欺,柳氏和夏以珠常把对文姨娘的气撒在她身上,她都是不吭声的受着,半点不敢反抗,更不敢跟父亲夏二老爷告状。 周家昌挑眉,看着面前急急说话的小姑娘,不过他没跟着夏以琪的思路跑,反是闪着桃花眼笑着慢慢问道:「所以呢?我跟你四姐的婚事已定,五妹妹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呢?难不成……五妹妹和你三姐姐的关系很好?嗯?」 那个「嗯」字语音上挑,暧昧得近乎调情。 夏以琪脸色更似烟霞般烧了起来,也更加局促,她带了点颤音道:「不,不,三姐姐不住在家里,三姐姐她自小就养在国公府,和我们,和我们都不熟,我,我只是不想周公子您被她们蒙骗而已。」 周家昌笑,他道:「被她们蒙骗?五妹妹,你说的可是你的四姐?那可是你的四姐,你这样在背后说她,不觉得对不起她吗?」 夏以琪听他这般说脸色却是由红慢慢转了白,也不颤抖了,眼神也不躲避了,她抬起头看着周家昌道:「母亲……四姐的母亲,二夫人她当年不仅害了三姐姐的母亲,让三姐姐早产,她后来还害了我姨娘,让我姨娘流了弟弟,而且让姨娘她再也不能有孩子。她们母女都心思歹毒,我不会觉得对不起她。」 她们害了姨娘,这些年都欺压着她,可这且也就罢了,她们还想摆弄她的婚事,拦了所有好的亲事,想把她嫁给柳家那个吃喝嫖赌的无赖,好继续拿捏她,拿捏她姨娘。 虽然父亲听了姨娘的话,斥了母亲,可若是母亲说通祖母,祖母发话,父亲必不会为了自己驳祖母的话。柳家,可也是祖母的娘家。 想到这里,夏以琪的眼睛里已经浮上了一层泪意,遮住了眼底的恨意。 周家昌面上轻佻的笑容却是慢慢退去,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神色莫测。 周家是闽中豪富商家,周家昌的母亲是他父亲的继室,上面有两个父亲原配的兄长,父亲现存的妾侍还有五个,庶出的兄弟姐妹还有七个,家中的腌臜事不知多少,只是他却想不到夏家,以夏三姑娘母亲的出身,后和离之后又能嫁入诚郡王府稳居诚郡王妃,现在的这位夏二夫人竟能害了她,这怎么说也有些不合理。 他还以为甭管查出来的东西怎么说,但内里真正的真相其是就是韩氏为了做诚郡王妃,弃了夏二,弃了夏三姑娘。 更何况若这夏二夫人有问题,夏家还能让夏二老爷续娶了她,脑子有问题吗? 夏以琪看周家昌面色严肃了起来,显见的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就接着道:「周公子,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我有证据。」 周家昌面色微变,道:「证据,什么证据?」 夏以琪雪白着脸,但仍坚持道:「当年二夫人她害三姐姐她母亲的证据,那时候我姨娘的母亲是祖母院子里的一个管事嬷嬷,她知道当时不少的事情……」 「三,三姐姐?」夏以琪突然面色陡变,满是惶恐的看向周家昌身后的回廊。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宠妻冠天下》卷一 作者:明槿 02、《宠妻冠天下》卷二 作者:明槿 03、《宠妻冠天下》卷三 作者:明槿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