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镣皇后 上》 第一章 【第一章】 贯虹八年,陌氏王朝皇帝陌奕宗御驾亲征,鏖战数月,攻陷犹如顽石一般的钰国,再一次以胜利者的姿态班师回朝。 皇宫之外锣鼓喧天,皇宫之内歌舞昇平,欢庆至深夜还未停止。 夜入三更,宫闱偏门从里侧悄然开启,一辆轻装马车缓缓驶入。马车虽简陋,驾车人竟是御林军左护卫长,可见坐在车中之人来头不小,然而,无一人知晓此人乃何方神圣,只知晓翌日晌午,後宫新进一名宫女。 原本这等变化甚是平常,但引人议论的是,此女为何脚戴镣铐,莫非进宫不到一日便得罪了哪位妃嫔? 太监、宫女好打听,此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入各宫各殿。 後宫以岚皇妃为首,她才不关心什麽奴才之流,酸溜溜地问道:「皇上昨儿个召哪个贱人侍的寝?」 皇上正值青壮年,打仗数月却不能沾腥儿,这一回宫,脚边不知趴着多少谄媚的狐狸精,昨晚肯定跟饿狼似的。 太监近前一步,附耳道:「回主子,据奴才打探,皇上昨晚并未召见哪位妃嫔,但是……在那个戴脚镣的宫女房中停留片刻。」 「什麽!」岚皇妃拍案而起,「那你还杵在这儿做甚,还不快去把那贱女人给本宫查个底儿朝天!」 太监得令离去,赶忙召集人手彻查该名宫女的背景,然,调查整整一日,居然连这名宫女的姓名都未查到。要说这宫女入宫须经过严格筛选啊,不合理,太不符合规矩。 无奈岚皇妃那边儿逼得紧,太监唯有贸然地会会此女。 来到脚镣宫女居住的小筑,发现她正拖着脚镣打扫小院儿。太监轻咳一声示意贵客驾到,不承想女子并未理会,撂下笤帚,关门回屋。 哎哟,他可是岚皇妃身边的大红人,哪个奴才见到他都得点头哈腰,再满脸堆笑地尊称一声亮公公呢。 「把门打开,别不知好歹,咱家奉岚皇妃之命前来探访!」 门板被拍得砰砰作响,猝不及防间,门开了,险些晃得小亮子跌一个大跟头。 「说。」宫女约莫十七八的年纪,秀眉紧蹙,神态沉稳。 小亮子不客气地打量她。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娇小可人,不过眼神儿可够凶悍的,似乎一语不合就会被她抽上两巴掌。 「岚皇妃乃是後宫之主,知道吧?」 「不知道。」 小亮子以头抢地,「那你知晓什麽?姓氏名谁、打哪来?」 「我是谁,问陌奕宗去。」 「你、你、你……胆敢直呼圣上尊贵的名讳,来人啊,把她拖出去杖打五十!」 一声令下,几个小太监手持木杖上前,然,正欲将宫女架出屋门,御前大总管王公公王德才喝声制止。小亮子顿感大事不妙,赶忙跪地迎接。 王德才气势逼人,虽是位高权重,但年纪仅约而立,「咱家就知晓你们这些小混蛋闲不住。日後倘若再敢欺负刚入宫的新人,咱家轻饶不了你们,滚!」 听罢,小亮子与一干小太监立刻屁滚尿流地爬走。 待脚步声走远,王德才敛起盛气凌人的态度,面朝女子微俯首,悄声关切道:「花响将军,没伤着吧?」 「没有,有劳。」女子面无多余表情,摊手请入。 伴随哗啦啦的脚镣声,女子移到桌边,揉了揉红肿的脚踝。 脚镣属於锁具的一种,材质坚固,极其笨重,并且两腿之间的链子很短,就连迈步都很艰难,主要拿作防范犯人逃跑之用。 王德才正准备说点什麽,她忽然捂住嘴,抱着痰盂乾呕不止。见状,王德才匆匆起身给她递上茶水漱口。她瘫在桌边,嘴唇泛白、脸色发青,可是还未等到顺上一口气,又开始吐。 「依咱家看啊,你就莫要与圣上强了,还不是苦了自己和孩子。」 此女人称花响将军,乃是战败国钰国的主帅之一,在此次战役败北之前,曾以百战百胜的战绩名扬四海。 要不怎说人有走眼、马有失蹄呢,她真的未曾想到,陌奕宗堂堂九五之尊,竟然会使出那等阴损招数将她擒获。 待将她生擒活捉之後,陌奕宗便於当晚在军营举办庆功宴。也不知道是陌奕宗禁慾太久所致,还是因为此女的态度过於嚣张,具体情况,王德才真不知晓,也不敢乱问,总之就是如今的局面,身怀有孕。 在军营重地发生此等暧昧之事,乃是忌中大忌。 王德才与皇上朝夕相伴,觉出皇上对此女有些好感,於是斗胆献上一计,首先在三军面前斩首一名假的花响将军,再将真的花响将军悄悄接入宫闱。待入宫之後,陌奕宗找几日与她独处,自当她就是一名受到皇帝临幸的宫女,从而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诞下龙种。 「暴君。」 「哎哟,算我求你了,你别再嚷嚷这几个字了行不。如今钰国已被吾皇连锅儿端了,钰国领土已归吾朝所有,战俘是吾朝的兵,女子自然也要成为吾皇的女人,何来愿不愿意,都是应该应分的。」 花响嗤之以鼻,轰赶道:「没事就走吧,乏了。」 王德才从袖口中取出一个信封,道:「咱家刚跟玉霞尚宫打过招呼,想必你的新身分已经誊写在案,内容在信封里,请你尽快记牢才是。」 尚宫为女官职称,玉霞尚宫在宫女之中,地位最高、权利最大,主管内殿大小事务。 王德才见她眉头拧成弓状,知晓她不耐烦,但是还要叮嘱两句,毕竟她腹中怀着当今圣上的子嗣,「还有,後宫与战场不同,自有一番生存之道,日後说话、办事必须谨慎,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她无谓地扯下嘴角,揶揄道:「杀我?方才若不是你来得太是时候,那几个太监的脑袋瓜估计都被我拧下来当球踢了。」 王德才不由打个冷颤。这话还真不是危言耸听,他跟随御驾侍奉左右,亲眼见证这小丫头在战场上的野蛮劲儿,绝不输於铮铮硬汉。 「哦对了,你现今身怀有孕,因此在饮食方面……」 她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茶杯摔落一地,怒道:「若再不走,就别想走了!」一想到自己竟会给陌奕宗怀上孩子,她恨不得开膛剖腹! 王德才倒抽一口气,溜边儿靠墙夺门而出。哎,脾气暴躁、傲慢无礼,真搞不清皇上看上这疯丫头哪一点。 花响反锁屋门,拖着脚镣爬上床,若有所思地抚了抚小腹。气归气,但是无论如何,这个孩子必须保住,因为她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在这索然无味的宫闱之中,所以不能失去活命的筹码。但愿她可以顺利诞下龙种,从而令陌奕宗对她放松警惕。 想到孩子他爹,她不由微微眯起冷眸。陌奕宗,咱们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千万别让我找到脱身的机会,一旦让我回归战场,势必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火红夕阳掠过红墙碧瓦,每当黄昏将至之时,也是嫔妃们「獐头鼠目」之时,趴窗沿儿、望殿门儿,无不期盼迎来皇帝的临幸。 陌氏王朝存在於多国时代,原本疆土并不辽阔,直到陌奕宗登基,就此开启陌氏王朝最辉煌之篇章。 陌奕宗二十岁继位,历经八年南征北讨,将一面面胜利的战旗插在邻国皇旗之上,如今他仅於二十八岁的年纪,已然成为中原地区不可撼动的霸主。 在百姓心中,他是天之骄子;在嫔妃眼中,他是睿智英俊的冷酷帝王。不过说起冷酷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几乎整年在外打仗,若是成天惦记繁衍生息那点事儿,估计国土只剩下芝麻粒儿大小的面积。 第二章 「圣上,夜已深,宣哪位妃嫔侍奉?」王公公王德才毕恭毕敬地问道。 陌奕宗一边批奏摺,一边漫不经心地动动唇,道:「她吐得还厉害否?」一路走,一路吐,他都快看吐了。 「回圣上,花香宫女还是老样子。」 花香?陌奕宗笔尖一顿,这新名字起得太过柔美,与她那驴脾气完全不搭边儿,「叫她安生点儿,否则脚镣接着加粗。」 昨儿晚他好心好意地去看她,刚迈进屋门,她竟然把一整盆热水全泼在他的身上,倘若不是看在她怀孕的分上,非把她扔湖里,捞上来,再扔湖里。 「圣上,您如若希望她的日子好过点儿,今日先去看看岚皇妃?」王德才伺候皇上二十余载,二人在私底下无话不说,关系甚好。 「不,朕不希望她的日子太好过。」好吧,他昨日前往她的住所逗留片刻,确实也没安什麽好心。 男人斗女人,那叫恃强凌弱;女人斗女人,那叫公平竞争。就让那个在战场上待得太久的女子,重新学习如何做一个女人。 「所以今晚儿圣上您要去……」 陌奕宗撂下毛笔,径直走出御书房。 王德才心领神会,搬起圣上尚未批完的奏摺,亦步亦趋。 抵达小筑,陌奕宗唯恐「花香」宫女又闹出什麽么蛾子,因此命王德才在不远处候着,独自敲响屋门。 「朕数到三,若再不开门,日後就别想要门儿了。」 房门在他眼前敞开,她面无血色,显然刚吐过。 他刚欲迈入门槛,她伸手推拒,直言不讳道:「别以为我不懂後宫里的那点儿破事,你成天往我这儿跑什麽,怕我死得不够难看吗。」 「朕的女人皆是知书达礼,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粗鲁野蛮吗。」他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从她的肩头挤过之际,余光中闪过一个人影儿,看那人的穿着,肯定是哪宫派来监视花香的太监。 王德才捧着奏摺後脚走进,点亮油灯、擦净桌面,随後退到屋门外守候。屋门关闭,只剩他二人面面相觑。 陌奕宗并未搭理她,歪在可坐可躺的罗汉床上批阅奏摺。她则是把他当成污浊的空气,躺在枕边酝酿睡意。 可是这刚躺下又想吐,於是弹起身,面朝痰盂乾呕。她看向不远处的茶壶,正想下床去取,笨重的脚镣摩擦到磨破的脚踝,她不禁倒抽口气。 「水,茶壶拿过来给我。」 「礼数懂吗,说请。」 「我不让你碰我,你还碰我的时候,怎麽没见你讲礼数。」 「你是朕的手下败将,弱者没资格与强者讨论礼数。」 她磨磨後槽牙,总有一日,她也要把这耻辱的脚镣拷在他的脚上! 陌奕宗见她气得小脸涨红,却依旧不肯在言语上服软,正想着与她就这样熬下去,无奈她再次孕吐,他唯有捏着茶杯上前。她心里还憋着气,一巴掌将茶杯打落在地,粉碎的瓷片伴随脆响散在他的脚边。 他神色愠怒,捏起她的下巴,道:「花响,朕今日就把话撂在这儿,终有一日,朕要让你心甘情愿地臣服在朕的脚下!」 「好啊,那就看我俩谁先等到心中所想的那一日。」她愤愤地甩开头,「不过前提是你不会在一怒之下砍了我的脑袋。」 陌奕宗一笑置之,还挺会给自己的臭脾气铺後路的,「那可保不齐,反正你的小命攥在朕的手里。」 「倘若我一无是处,你不会把我留到今日,我们心照不宣了,怎样。」 「别,还是说开了好,除了子嗣的问题,你指的是霄云国之战吧?」 霄云国位於陌氏王朝的北面,国如其名,高耸入云。虽然霄云国领土不大,但是在地势上占尽优势,并且拥有一个陌奕宗想要的断塞关隘。 既然是断塞关隘,自然不只陌奕宗一人觊觎,钰国花响将军曾率兵攻打霄云国,虽说最终未能拿下关隘,但是导致霄云国兵力损失过半,战到後期,索性封死城门,拒不迎战。 前人栽树,後人乘凉,作战经验是避免弯路的法宝,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可没说你想从我嘴里套话,是你不打自招。」她谄笑。 「爱说不说,大不了让你们钰国的降军打头阵。」 「打呗,既然他们选择苟且偷生,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似笑非笑地问:「如此说来,你活着又是为什麽呢?」 她一翻身,背对他躺下,道:「在等杀你的机会,所以你最好少到我这儿来,以免被我下剧毒。」 「呵,你在後宫无钱无势,甚至连个可信赖之人都没有,朕倒想看看你可以买通何人替你弄来毒药。」语毕,他推门离开。 王德才见皇上心定神闲,首先进屋整理奏摺,顺便看了看蒙头大睡的花响将军,随後追上陌奕宗的步伐。 「圣上,她今日似乎表现不错?」 「没动手而已。」 「没动手也算好现象,呵呵。」 「帮她弄些止吐的东西,明儿一早送过去。」 「是。」王德才迟疑片刻,方道:「有句话儿,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朕知晓你要讲什麽,她毕竟是练家子出身,该防还得防。」 「圣上英明,您是万金之躯,所以您只要与她见面,奴才这心里不免七上八下。」 陌奕宗驻足,正色道:「身为将帅的基本准则是,当技不如人之时,可以坦荡荡地认输,也可以宁死不屈。试问心里真的服吗,答案当然是不。然,让她通过偷袭或暗算等伎俩取得最後的胜利,她首先过不了自己那关。」 王德才颇为受教,又道:「可是您就由着她胡闹也不是事儿啊,您是九五之尊,她不知感恩,反倒处处给您添堵,奴才实在看不下去。」 「你没觉得她很有趣吗?」陌奕宗莞尔一笑,道:「相信朕的预言,她迟早会求到朕的面前。」 王德才真不理解乐趣何在,莫非满足了圣上的征服慾? 与此同时,皇妃宫之内,岚皇妃从小亮子口中获悉皇上的行踪,肺都要气炸了。她眼珠一转,心生一计,於是慢条斯理地命道:「传玉霞尚宫。」 一时三刻,玉霞尚宫匆匆前来,一入殿,便见到一排宫女跪在岚皇妃的面前,宫女们连连磕头认错。 「玉霞尚宫,这便是你给本宫安排的好奴才。」 玉霞尚宫,一位五十有余的端庄妇人,她乃後宫女官之首,宫女从入宫之日起,一切事宜都由她最终拍板。岚皇妃几次三番试图换掉这个油盐不进的顽固老妇,却遭到陌奕宗一口回绝。 据传言,玉霞尚宫曾与已逝先帝有些说不清的情愫,由此才会在後宫之中奠定稳如泰山的地位。 「敢问岚皇妃动怒所为何事?」玉霞的态度不卑不亢。 「你问这些贱婢吧,本宫都替她们害臊。」 玉霞尚宫感到事态不妙,绷起脸,命跪在身边的宫女从实招来。 宫女怯生生地禀明原委,道:「我们几人今日打扫储物房,见柜中放有几个压箱底,吾等并未见过此物,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打开把玩。」 压箱底是一种瓷器,拳头大小,外形通常为水果的造型,有盖,内藏一对交合的男女。平时,把它放在箱底以作辟邪之用,到了女儿出阁时,娘亲会取出压箱底,向女儿揭秘夫妻之道。 毕竟都是些不经世事的小宫女,好奇心在所难免。虽说并非罪大恶极,但这行为肯定是坏了规矩,自当该罚。 玉霞尚宫蹙眉喟叹,面朝岚皇妃叩首,道:「怪奴才教导无方,但凭责罚。」 第三章 「哟,罚字就用得严重了呢,把这几个不成器的贱婢领回去重新调教便是。而後,给本宫换几个懂规矩的回来。」 「是,岚皇妃心中可有心仪人选?」 「玉霞尚宫这话便问得有些奇怪了,本宫只身入宫,宫女皆由你指派,本宫从未说过一个不字,照单全收,今日若并非她们出了纰漏,本宫何须换人。莫非你对本宫所提出的简单要求,深感不满?」 「岂敢、岂敢,怪奴才多嘴,奴才这便回去为皇妃精挑细选。」主子的心思不好猜,不过这般大费周章,肯定事出有因就对了。 玉霞尚宫正欲告退,小亮子掐准时间,用玉霞尚宫可以听清的音量,附耳对岚皇妃道:「您可还记得今早儿求签求到的内容?奴才记得签上有这样一句,与姓名中带花字者,甚是投缘。」 「那是本宫瞎抽着玩儿的,莫要为难玉霞尚宫。」岚皇妃浮夸地白了小亮子一眼,继而面朝玉霞笑道:「不过本宫要把丑话说在前面,倘若新来的宫女依旧毛毛躁躁、不知轻重,本宫真要治尚宫的罪了。」 玉霞尚宫这回终於听明白她的意图。 後宫是一个没人愿意担责任的地方,凡事不拐几道儿弯也就别想混了。岚皇妃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然够清楚,皇上自打回宫,谁都未临幸,只见花香宫女,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皇上产生好感的女人,就是整个後宫妃嫔的敌人,岚皇妃身为後宫之首,自然要想方设法地铲除这枚眼中钉,可她才不会傻到直接开口要人,但目的,非此女不可。 一旦花香宫女在皇妃宫出了事儿,惹得龙颜大怒,岚皇妃便会委屈地帮自己脱罪,说这全是玉霞尚宫的安排。 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许多时候,明知是黑锅还是要背,否则引发的将是另一场不可预知的灾难,因此玉霞尚宫唯有将这位素未谋面的花香宫女唤来。 花响拖着脚镣,不行礼也不说话,与玉霞尚宫面面相觑。 「坐吧。」 花响倒不客气,拖着脚镣移到椅边。 玉霞尚宫长吁一口气,道:「实不相瞒,我从王公公口中已经得知,你是皇上从外面带回来的女子,关於这件事,我自会守口如瓶。不过也正因为几乎无人知晓你的底细,你又以宫女的身分入住後宫,所以按照宫中的规矩,倘若有主子点选於你,你没有不从之理。」 「谁点了我?」 「岚皇妃。」 「哦,干活得卸下脚镣,皇妃能作这个主不?」 「皇上为何要对你实施锁具之刑,方便告诉我吗?」 「不方便。」 玉霞尚宫尴尬点头,「好生直爽的个性,真的很不适合在宫中生存。那我也不再与你拐外抹角,命令我已经下达,文书在此,明日一早前往皇妃宫当差。至於去与不去,就是你的事了。」 自己看着办?陌奕宗巴不得有人整治她,她能有什麽办法。 「如果,我跟皇上……那个了呢,是不是就不用给嫔妃当使唤丫头了?」 玉霞尚宫见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笑着解说道:「倘若受到临幸,宫人自会记录下来,除非你怀上龙种,否则地位不会出现变化。不过堪忧的是,即使产下子嗣,也只有子嗣封侯加爵,宫女的地位未必会有所提升,简而言之,宫女的命运全凭皇上的一句话。趁着皇上对你有几分情意,尽量为自己多争取一些。」 皇上的心思更难猜,今日可以把一个女人宠上天,明日便可以弃之不顾。 花响若有所思地应声,她还记得前两日上门找茬儿的小太监,那厮自称是岚皇妃的人,连个奴才都敢那般嚣张,可见主人更跋扈,万一把她的孩子给折腾没了,她肯定逃不出去。 她沉下心绪,倘若把此事告诉陌奕宗,他或许也可以帮她解围,但前提一定是得低声下气地恳求他。 花响摇了摇头,美得他! 翌日清晨,王公公王德才送来止吐的汤药,花响故意拖延时间,一滴一滴饮用汤药,同时,竖起耳朵窥听来自门外的动静。 「哎哟,你快喝啊,皇上都快下早朝了。」 「苦。」 「桌上不是摆着话梅、糖块吗。」 花响龇牙,拽过飣盘,扒拉半晌取出一颗梅乾,磨磨唧唧地含在口中。 这时,岚皇妃身边的小亮子前来,在门外扬声喊道:「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呢,赶紧随咱家干活去!」 听罢,王德才第一反应是躲起来,毕竟一大清早自己出现於此实属诡异。 「小亮子找你做甚?」他悄声问。 「哦,玉霞尚宫安排我去岚皇妃那里当差。」她磨蹭这麽半天,就是为了在不开口相求的情况下求一求。 王德才思忖片刻,道:「此事咱家自会禀明圣上,你先随岚皇妃的人过去。切记,怀孕之事万不可被人察觉,否则事儿就大了。」 纵然回宫便临幸此女,也不能在三五日之内便判定有喜,这要是推算回去,显然是战场上发生的「事故」啊。 「尽量吧,反正吐得挺厉害,这事儿你也清楚。」她故意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态度,就看你们管不管吧。 敲门声再次传来,王德才端起空药碗,躲到屏风後方,示意她先行离开。 花响这一抬脚,脚镣摩擦着肌肤好生痛楚,她按捺暴怒的情绪,跟随小亮子前往岚皇妃的宫里。 途中,小亮子趾高气昂地问:「你会干些什麽?」 「杀人。」 小亮子下意识地闪远两步,「好好说。」 花响蹙眉前行,懒得回应。 「皇妃宫里的规矩多,但凡出一丁点儿差错就得受罚,你最好收起你那七不服、八不忿的眼神儿,否则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花响自小到大就没受过这份气儿,不由攥紧拳头,但是想到腹中胎儿,又缓缓地松开双拳。小不忍则乱大谋,就让这阉人逞口舌之快又能怎样,嗯,不怎样,就是生气。 抵达皇妃宫门前之时,她的脚踝已经磨出了血,莫说干活,就连走路都费劲。然而岚皇妃面儿都没露,便差她去贵妃宫送东西。 後宫以皇后最大,皇妃其次,仅一名,贵妃两位,其余品阶若干。 妃嫔的地位高低多半与军事和政治挂勾,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至於皇后一职为何空缺,据说是陌奕宗认为暂时没人拥有荣登此位的资格。 花响抬着两匹沉甸甸的丝绸,艰难地走向贵妃宫,途中脚镣哗啦作响,引起不少宫人的窸窸窣窣。 她可以扬起拳头吓唬他们,但是为了顺利逃脱此地,她选择忍气吞声,只要不是骑在她脖子上拉屎,都希望自己可以忍。 贵妃宫与皇妃宫相距甚远,她实在走不动了,坐在长椅上休憩。耳畔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她不由蹙眉望去,几位小皇子正在大呼小叫地玩耍,她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不喜欢孩子,打心眼儿里不喜欢,倘若并非被迫怀上,她这辈子都没想过生儿育女。 陌奕宗这头,他自从回宫便是马不停蹄,刚下完早朝,又与重臣商讨政务,午膳过後,赶往军营为新兵鼓舞士气,忙到黄昏才回宫。 途中,王德才将花响的情况如实禀告。 「你没在玉霞尚宫那边儿帮她知会一声?」 「知会啦,奴才特意叮嘱一番,不过玉霞毕竟是个女官,岂敢与皇妃作对。」 他的眉宇间拧着一缕烦躁,命道:「摆驾皇妃宫。」 一时三刻,浩浩荡荡的队伍停止在皇妃宫门前,岚皇妃一路快走迎接圣驾。 第四章 陌奕宗征战数月,岚皇妃许久未见圣上,望向英俊威猛的夫君,不免脸红心跳,「妾身给圣上请安。」 一行宫人随她齐声跪地。 陌奕宗视线一扫,并未看见花响,唯有先将岚皇妃扶起身,步入厅堂。只见精致的糕点摆满桌,各色滋补汤羹逐一呈上,如此琳琅满目,显然料到他会来。 「爱妃气色不错。」 听罢,岚皇妃提起手帕轻咳两声,病恹恹道:「圣上莫要打趣妾身,妾身一直牵挂着您,盼您早日凯旋,夜不能寐呐。」 装,怎就这麽能装呢,陌奕宗的笑容越来越僵。 岚皇妃斟茶倒水,顺势坐到他的身旁,谨慎地倚在他的肩头,娇嗔道:「一别数月,妾身想您想得快疯了。您自当可怜妾身,今晚就别走了吧?」 陌奕宗缄默不语。这世间憧憬当皇帝之人不胜枚举,但绝大部分是为了酒池肉林,其实真让他当上皇帝,尤其当一个忧国忧民的明君,便知晓根本没时间儿女情长,至於仅存的那点儿精力,还得「伺候」重臣之女,说不清楚是谁淫谁。 「嗯。」他将尾音拉得很长。 浴池房中,沐完浴,更完衣,他的耳畔传来隐约的脚镣声,他推窗望向花苑,只见一个瘦弱的背影儿引入眼帘。 陌奕宗打发太监们先行退下,随後朝花响的方向吹了声口哨。 花响转头之际擦了把汗,不慎将手上的鲜血蹭到脸颊上。 见状,他撑住窗棂,敏捷地跃身而出,托起她的双手,首先看到位於掌心的细密的刮痕,又看向拔土而出的玫瑰,「你傻啊,挖东西用手。」 花响抽回手,小亮子命她移植玫瑰,不准用铲子,说是会破坏根茎,呵,「行了,别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玩你的女人去吧。」 他若有似无地笑道:「你也是朕的女人。」 花响狠狠地盯他一眼,转身蹲下,继续干活,弄完才能吃晚饭。 陌奕宗透过余光看到贼眉鼠眼的小亮子,想必不管那厮看见什麽,都会一字不落地禀告岚皇妃,於是乎,他蹲在她的身旁,猝不及防间捞过她的脑袋瓜,袭上红唇。 这便是他留宿於此的目的,不过会不会达到预期的效果,还要看岚皇妃的悟性。 唇齿厮磨间,花响显然惊呆一瞬,因为他们没有接过吻。此刻,她只想卯足力气推开他,但他料到她会出现哪些反应,因此捏住她肘窝处的穴位,导致她胳膊发酸,使不出力气。她向後躲,他便抵住她的脊背,继而环起结实的手臂,将她牵制在怀中。 本是一场演给旁人看的戏,陌奕宗的呼吸却渐渐不再均匀,手指不由自主地探入她的衣衫。 「干嘛啊你!」她终於腾出一只手捶他。 陌奕宗舔掉唇边的血迹,那是花响的反击,「王德才,摆驾回宫。」 「遵旨。」 陌奕宗讲话的语气便等同命令,王德才心领神会,命人抬来一顶小轿,停在花响的身边,道:「恭喜花香宫女,请上轿。」 花响见陌奕宗已然登上辇车,不由吐出一口懊恼的长气,愤愤地撩开车帘。 同时,小亮子疾奔入宫,「皇妃、皇妃,大事不妙!」 「一惊一乍成何体统,讲。」岚皇妃春风满面,宫女正服侍她挑选衣裙。 「圣上、圣上改了主意,临幸……花香宫女。」 「什麽!圣上人在何处?」 「已经、已经领着花香,摆驾回宫。」 岚皇妃气得头晕目眩,抓起妆奁狠狠砸在地上,金银首饰撒落一地。 「一个贱婢,就一个无权无势的贱婢,竟胆敢与本宫争宠。」她眼中溢出满满的恨意,恨不得将愤恨化作一把利刃,划烂花香的脸。 这头金银首饰乱撒,那头皇帝寝宫之中,也正在发生一场摔瓶砸灯的激战。不过碍於脚镣的束缚,花响仍是被陌奕宗轻易拉上龙床,摁在身下。 「就算你不顾及我,总要顾及小的吧。」 泼墨的长发洒在肩头,她攥紧被扯开的衣领,坐在床上紧张後退。他则是选择充耳不闻,褪去龙袍,爬上床,双臂压在她的身体两侧,深邃的黑眸中尽显迷离之色。 「朕,轻点?」 「轻什麽轻点,离我远点,会流产。」 陌奕宗见她双手护住小腹,微微一怔,扬声喊道:「王德才。」 「是,奴才在。」 陌奕宗指向花响,问:「她目前这个情况,不能碰?」 王德才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如实回道:「按常理来说,尽量避免房事。」 陌奕宗虽是子嗣成群,但还真不了解孕期的门道,因为一旦妃嫔有喜,他便不用定期「例行公事」了,求之不得。 「圣上,莫让这等烦杂之事扫了您的雅兴,奴才给您宣其他妃嫔?」让谁憋着也不能让皇上憋着,损伤龙体那还了得。 陌奕宗长吁一口气,这会儿才注意到花响还铐着脚镣,「朕此刻命人打开它,只是让你缓缓罢了,别做出不知好歹的事儿,听见没?」 花响自顾自裹紧薄被,没好气地应了声。 伴随清脆的响声,她顿感双腿要多轻松有多轻松。 她的脚踝非常纤细,感觉一使劲就能掰断,却受到锁具的万般蹂躏,磨痕看上去彷佛结满血疤的刀伤。 陌奕宗打仗无数,浑身尽是伤痕,受伤多了,对於治疗也有些经验。他接过药膏,搬起她的小腿搭在自己的腿上,首先用白酒清洗伤口。 花响倒抽一口气,硬是忍住没出声。 他见铁锈镶入伤口,唯恐腐烂,所以又撒上细盐用力擦拭。 花响疼得汗都下来了,忍不住出脚踹他,「这是肉,不是湿衣裳,有你这麽拧的吗。我自己来。」 陌奕宗揉揉胸口,正色道:「朕乃一国之君,八百双眼睛盯着朕,你心里可以暂时不服,但嘴上必须服。」 花响白了他一眼,咬紧牙关自行处理伤口,动作相当利落。无意间,她瞄到陌奕宗胸口的疤痕,揶揄道:「偌大的陌氏王朝,连个会打仗的将领都拎不出来,非逼得你御驾亲征吗。」 「别废话,御驾亲征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尤其是背水一战。」他一转身,躺在她的身边,坦言道:「兵权在手,睡得安稳。」 「你迟早有打不动的一天,该放权时就放权,否则只能过劳早死。」 「啧,朕方才是夸你了还是怎麽的,再敢以下犯上,论军法处置,轻则……」 她也啧了声,不以为意道:「轻则杖责八十,重则斩首,军法我熟得很。」 陌奕宗一笑置之,随口问道:「听说你六岁便随父上战场,看到屍横遍野,感想如何?」 花响停顿了一下,目光中透露出几分陌生之感。 这细微的变化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侧起身,注视她的双眸,道:「是传言有误,还是你忘记了?」 花响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漠然道:「不就是死人,缺胳膊、少腿儿,以及臭气熏天的腐屍,没什麽感觉。」 「说谎不带脸红的,别说是你,就是朕,六岁大的时候也得吓傻。」 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脸颊,她警惕地闪开,质问道:「你又凑过来做甚。」 「你对朕的称谓必须改,现在就改,重新来。」他的态度就像训斥小孩子。 花响紧抿着唇,认真包紮伤口。 陌奕宗猿臂一伸,将她捞到怀中,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下去,别压到孩子。」 「你真的在意这个孩子吗?」他的视线灼烁如镜,彷佛可以刺进她的内心深处。 花响顾左右而言他道:「你把我带回寝宫,似乎又陷害了我?」 第五章 陌奕宗挑起眉梢,他吻她的本意是,虽然他亲了花响,但仍选择临幸岚皇妃,由此让岚皇妃明白,他对花响依旧存在一定兴趣,所以岚皇妃在庆幸之余,也会考虑到他的喜好,日後便不敢刁难花响,但嘴上却道:「嗯,朕就是看不得你顺风顺水。」 花响暗自吁口气,本想通过王德才的转述帮自己解围,怎料适得其反,岚皇妃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折磨她。 陌奕宗见她的脸色越发难看,勾起唇边一缕狡黠,道:「求朕。」 花响推开他,抬起脚丫,道:「脚镣呢,铐不铐?我困了。」 扛,真能死扛! 望向她包紮白布的脚踝,他唤来王德才,他虽然什麽都没说,王德才却从他的神态中读懂圣意,於是谨慎地问道:「圣上,太重的脚镣恐怕会影响到未成形的胎儿,不如换一副轻一些的?」 「问朕做甚,问那头倔驴领不领你的情。」 花响哪里看得懂这对主仆之间的互动,於是面朝王德才俯首致谢,又瞥向铁石心肠陌奕宗,看看吧,孩子的爹视若无睹,仆人反倒有些人情味儿。 俄顷,一副相对轻盈的脚镣铐在她的脚踝之上。她走下床试了试,感受过最糟糕的,其他都变成了好物,走起路来不再需要拔腿般的力道,确实相对舒适许多。她走到铜镜旁,随意地抓了抓乱发,整理崩掉盘扣的衣衫,没有问他可否离开,径直走出寝宫。 陌奕宗睨向她远去的背影,爬起身批阅奏摺。走了也好,如此一来,岚皇妃便可以从宫人口中得知,花响并未侍寝。 花响返回皇妃宫,有点惊讶小亮子竟然没有刁难,只是命她回房休息。 她来到宫女集体居住的卧房,望向空荡荡的木板床,无奈苦笑,果然阴招儿在这等着她受呢。 要说起来,这些人也算煞费苦心,床上不仅没有被褥、枕头,木板上甚至布满毛刺,这若是躺上去睡一晚,还不扎成筛子。 其他宫女不管是装睡还是真睡,总之都选择蒙头背对,就连最後一盏油灯,也在她晃神的时候熄灭。 黑暗之中,她摩挲片刻,倚着床边坐在地上,揉着筋骨打个呵欠,累了整整一日,临了连口饭都没吃上,这样的日子真难熬。 这时,有人轻敲她的肩膀,回眸凝睇,隐约看到一位胖宫女从被窝中探出脑袋瓜。胖宫女悄声道:「上来,我们挤挤?」话音未落,已经爽快地腾出半张床。 「多谢。」花响无法抗拒这等诱惑,摸索着爬上床。 她刚欲询问宫女姓氏名谁,来日好报答,可是屁股还未坐稳,忽然察觉身下一片潮湿,紧接着,一股尿骚味儿扑鼻而来,顷刻间惹来哄堂大笑。 「蠢货,那丫头憋不住尿,经常尿床。」 至於整治花响的那位胖宫女欢快得满床打滚,肆无忌惮地笑道:「新来的,我要感谢你才是啊,用衣裳帮我擦床褥。」 咯吱作响的指骨声淹没在讥笑声中,屋内一片漆黑,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花响眼中迸出的杀气,她已经怒了! 花响一把揪起胖宫女的衣领,将她压制在地,胖宫女顿感大事不妙,扯开脖子高喊救命,油灯即刻点亮房间,众人不由嗔目结舌,似乎无人料到,此女看似弱不禁风,行为却会这般凶悍,一时间不敢再起哄,吓得赶忙敛起笑声。 花响用膝盖顶住胖宫女的胸口,高举愤怒的拳头正欲狠狠地打下去,然而她的拳头在看清宫女的容貌之时,竟戛然而止。 戏耍花响的这名宫女臃肿呆傻,颧骨上留有点点瘀青。 「伤从何而来?」 「我、我打碎茶杯,亮公公便教训了我几句。」胖宫女的态度唯唯诺诺。 教训人用拳头?这名宫女单从外貌与神态上来看,平日里一定常被人吆五喝六。 「被别人整的滋味儿,好受吗?」她一向不以音量震场,而是不惧生死的气势,否则如何指挥作战。 胖宫女惊恐地摇摇头,吓得竟然又尿了。 花响翻个白眼,一把将她推开,翻身落地,「老大不小的姑娘了,说尿就尿,你羞不羞。」 「我、我控制不了……」胖宫女自己也感到很羞愧。 「床褥都湿了你还躺着,起来,给我洗裤子去。」 胖宫女倒是听话,叽哩咕嘟地爬下床,从床下拉出木盆等待在一旁。 花响冷眼环视四周,众人皆拉高棉被藏起表情。她怒步走到一名宫女面前,猛地撩开对方的棉被,惊得对方抱头惊呼。 「借我一身衣裳。」 「哦,是。」宫女手忙脚乱地从小柜中取出换洗衣物。 花响没好气地拽过衣裤,指向众人,警告道:「都给我竖起耳朵听清楚了,我自小习武,手里向来没轻没重,除非你们其中有人比我还狠,否则千万别再挑战我的底线,後果自负,听见没有?」 众人不约而同地打个激灵,点头如捣蒜。 花响双手环抱後,视线缓慢地扫过众人的面容,喝声道:「我没吃饭,你们也没吃饭吗,都给我发出声音来,说,听见没有?」 「听见了!」 在军营待久的她,要的不是顺从,而是绝对的服从。 她面无多余表情,夹着衣裳走到门边,胖宫女亦步亦趋。花响忽然驻足,转身一字一句对众人说道:「在我回来之前,希望我的床位有些变化。」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胆子特别小的宫女已经抱起自己的床褥靠近她的床铺。 她心中暗道,忍耐换来的是羞辱,耍狠换来的是舒心,一群贱骨头。 花响在胖宫女的引领下来到下人的浴房。 脚镣的设计还算巧妙,可以通过衔接的轨道撤出长裤。她褪去衣衫,钻进浴桶,要算起来,这是进宫以来初次洗热水澡。 胖宫女将她脱下的衣裤放入木盆,坐在一旁搓洗。 「你自己的衣服不用洗吗?」 「洗,先帮你洗,嘿嘿。」她憨声一笑。 「你叫什麽?」 「我叫小娥,不过他们都管我叫肥娥,你也叫我肥娥吧。」 「你看上去还真是不机灵,岚皇妃为何没有将你赶出去?」 小娥得意地晃晃脑袋,回道:「因为岚皇妃说我很重要啊,不管是什麽样的山珍海味,都是我先品嚐一小口呢。」 试毒人? 「对了,你时常失禁,是被人打的吧?」 「你怎会知晓?是的啊,我原本很瘦,可是入宫不久便患上一场大病,而後就越长越肥,管事儿的看我太蠢笨吧,时常踢我肚子,说我反正肉多不怕踹。」 花响见她还在傻笑,心里不免感到不是滋味。其实仔细观察她的容貌,倒也不难看,倘若可以变苗条,估计也是个清秀佳人。 「小娥,等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治病。」 听罢,小娥手中的动作慢下来。不记得有多久未听到别人唤她的本名。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花响,眼中不禁泛起泪花,随後开心地从袖口中取出半个馍递给她。 花响宛然一笑,道:「日後别再帮着别人使坏。」 「嗯。不过亮公公很嫌弃你,命我们变着法整治你,我们不从就会挨打啊。」 即使不说,花响也知晓是那个阉人在帮岚皇妃作恶,今日这一出戏不过是开胃小菜,往後的阴招儿,估计不会这般客气了。 「花香,你为何戴脚镣?」 「因为我得罪了一个狠角色呗。」 「比岚皇妃还要狠吗?」她睁大肉缝儿小眼。 花响但笑不语,女人的狠在陌奕宗的眼中不过是小打小闹的游戏。 婢永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