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以钱为天 卷二》 第一章 【第二十章 爹爹回京了】 盼着何旭然快回京的不只有何轻语,还有徐老夫人。 这一日,张氏陪徐老夫人礼佛後,婆媳坐下闲聊时聊到了何旭然回京之事。 张氏笑道:「姑老爷年底回京述职,见语儿被母亲养得如此乖巧懂事,必然欢喜。」 徐老夫人笑着点头,挥了挥手,等婢女们退下後对张氏道:「语儿一天天大了,等姑老爷回京,我就跟姑老爷说,把她和修儿的亲事给定下来。」 张氏惊愕地张大了嘴,不敢相信地看着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见状脸色一沉,不悦地问道:「怎麽,你不愿意?」 张氏跪在徐老夫人面前,磕头道:「媳妇谢谢母亲垂爱,给修儿定下这门好亲事。」 徐老夫人转怒为喜,扶她起来道:「你年少守寡不易,我也盼着有个好媳妇好好伺候你。别家的女孩儿不知底细,万一是个淘气的,你难免要受气。语儿是你看着长大的,性格模样都是极好的,你们娘俩会相处得很好的。」 「母亲说得极是,修儿能娶到语儿当媳妇是前辈子积了福。」张氏用丝帕擦擦眼角。 「好好的,怎麽哭起来了?」 张氏不好意思的笑了,「媳妇这是喜极而泣。」 徐老夫人听了更加喜欢,婆媳俩又闲聊几句,见徐老夫人露出倦意,张氏才告辞回房。 一路上她神彩飞扬,对谁都是一脸的笑容,让沿路的婆子婢女都看傻了眼,是什麽事让一向清冷孤傲的二夫人这般高兴? 知道徐老夫人的心思後,张氏待何轻语越发亲近,何轻语不疑有他,待张氏一如往昔。 这一日天气晴朗,她给徐老夫人请安後回到锦苑,想着年底就要搬回家去,决定收拾收拾东西,免得到时候丢三落四,指挥着丫鬟们把屋子里的书搬到院中晒。 整整一面墙的书,采薇和子衿几个足足搬了半个时辰。 何轻语坐在廊下,小手把玩着垂下来的发丝,笑着感叹道:「我从前没觉得我的书多,今日这一整理才觉得太多了些,回家时只怕要搬好久呢。」 子衿笑道:「小姐来这里时就带了好几大箱子的书来,後来醇王世子见小姐喜欢看书,每每从外面寻到好书就送过来,这书可不就多了起来,瞧瞧这摊开来占了多大的地方啊。」 何轻语笑道:「还好院子够大,要不然就要晒到外面去了。」 「小姐,奴婢搬书可搬累了,等会太阳下了山还要搬回去呢。」添香挥着酸痛的手臂。 「真是辛苦你了,晚上就让厨房多做几样菜给你补补。」何轻语笑道。 缇儿几个小丫鬟拍手笑道:「多亏了添香姊姊向小姐讨赏,我们今天可有好吃的啦!」 「都是些馋嘴猫,就惦记着吃。」秦嬷嬷笑骂道。 众人正说笑着,却见谢丹萍红着眼睛走了进来。 「你这是怎麽了,可是又跟那人拌嘴,生了闲气?」何轻语忙起身拉着她的手问道。 谢丹萍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哽咽道:「我是特意来跟姊姊辞行,我要回家去了。」 「回家去见爹娘是好事,你哭什麽。你要想我们,等过了年我提醒四舅母,再把你接来就是,快别哭了,这又不是什麽大事,值得你哭得这麽伤心。」何轻语好笑地拿起丝帕为她拭泪。 「语姊姊,今生恐怕再无相见之日,我爹爹在朝堂上触怒了皇上,被贬至琼州,我们一家都要跟着去。」谢丹萍哀叹垂泪。 何轻语愕然,脑子闪出一句话,伴君如伴虎。她虽劝了谢丹萍几句,可到底无法缓解谢丹萍心中的难过。 谢丹萍随父母兄长离京而去,因谢家是被贬离京,只有几个相好的去送行。 何轻语和徐氏姊妹是未出阁的姑娘不方便抛头露面,只能托送行的徐璩、徐伫送了些东西,一向与谢丹萍不和的饶紫云也送上了好些东西,这让何轻语和徐氏姊妹暗暗称奇。 谢氏没有其他兄弟姊妹,唯一的兄长被贬至千里之外,再见不知何年何月,伤心的病倒在床。 徐伫、徐倩兄妹每日在谢氏身边伺候汤药,拖了一个月病才渐癒。 待谢氏又能在徐老夫人跟前承欢时,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 冬日寒风刺骨,入夜後大雪纷飞,飘飘洒洒下了一整夜,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一早粗使婆子们就扫开了道上的雪,撒上防滑的沙子。 天气寒冷,徐老夫人怜惜孩子们,已免了晚辈们的晨昏定省,但何轻语想着徐老夫人年岁大了,喜欢热闹,众姊妹不去,她那里必是冷冷清清的,反正在房里窝着也没事,不如去陪陪她老人家,哄她开心,这也是做晚辈的一点孝心。因此用过早膳,她就披上狐毛斗篷,拢上雪帽,拿着手炉,去给徐老夫人请安。 歪在软榻上打盹的徐老夫人见何轻语过来,果然欢喜得不得了,把她搂在怀里,又怜又爱又叹。 祖孙俩闲聊了一会,下人来报,醇亲王世子送东西进府。 陈烁常来常往,也没那麽多避忌,下人迳自领了他进来。 何轻语见他肩头落着几片雪花,起身故意打趣道:「这大雪天怎敢劳烦世子爷亲自送东西过来,要是摔坏了可怎麽得了?」 「语妹妹,我错了,你别生气。」陈烁紧张的道。 何轻语一愣,「好好的,你认什麽错,我什麽时候生你的气了?」 「你没生气,为什麽叫我世子爷,不叫我烁哥哥?」陈烁不解地问道。 何轻语哭笑不得,真是个呆子,跟他说笑无疑对牛弹琴,算了,还是岔开话题的好。「烁哥哥,你今天送了什麽好东西给我?」 「前些日子我和父王去山上打猎,打了好些猎物,母妃说今年天气冷得早,怕你冻着,让我送几块兽皮过来给你做斗篷。」陈烁笑道。 何轻语抿唇一笑,「谢谢乾娘惦记,烁哥哥快坐下吧。」 陈烁依言坐下,何轻语亲手接过婢女送上的茶奉给他,让他开心得阖不拢嘴。 「谢谢语妹妹。」 看着两人间亲昵的互动,徐老夫人脸色微沉,醇王妃的心思她是知道的,陈烁也的确是个好孩子,可她一心要把何轻语留在身边护着,自是不愿意看到两人太过亲近,开口道:「语儿啊,王妃这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疼,世子爷也把你当亲妹妹对待,你可要知道感恩喔!」 何轻语翻看着那几块兽皮,没听出徐老夫人的话外之意,笑着点点头。 陈烁略坐了坐就告辞离去,何轻语要起身相送,却被徐老夫人抓住了手,因而回头不解地看着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神色如常,笑道:「外面下着雪,天寒地冻的,语儿就别出门相送了,失礼之处世子爷莫怪。」 陈烁一向不注重这些,也就没觉得有什麽不妥,还深以为然道:「语妹妹,外面冷,你别出去吹风了。」 目送陈烁出门,何轻语按下心中的疑惑,陪着徐老夫人继续闲聊。 时辰不早,徐老夫人留何轻语用了午膳,才千叮万嘱让人好生送回去。 何轻语告辞出来,扶着子衿的手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向院外走去,出了院门就见四个婆子和一顶软轿候在那里。 见她出来,一个婆子上前行礼笑道:「老夫人疼惜小姐,怕路滑摔着小姐,特让奴婢们抬了轿子送小姐回去。」 何轻语见那软轿是徐老夫人平日常坐的,笑道:「这是外祖母的轿子,我怎麽好坐,有劳嬷嬷们把轿子抬回去吧。」 「这是老夫人对小姐的一片爱护之心,小姐就别推辞了,请上轿吧。」那婆子笑道。 第二章 子衿忙上前塞给那婆子一个荷包,笑道:「嬷嬷们这大冷天辛苦了,这点银子留着打酒吃,也好暖暖身子。」 那婆子掂量了一下那个荷包,分量不轻,登时眉开眼笑,道谢不迭,更加殷勤地请何轻语上轿。 何轻语再次向她们道谢,才由子衿和缃儿扶着上了轿。 一行人才走没多远,就看到饶紫云和徐偃手牵手在前面走,身边也没个丫鬟婆子跟着。 忽然,饶紫云脚下一滑,人斜斜地倒下,和她手拉手的徐偃也被她拉扯得一起摔倒在地,徐偃的脸恰好落在她的胸前。 何轻语愕然,笑意从脸上一闪而过,让婆子们停了轿,扶着子衿的手走上前,问道:「偃哥哥,云姊姊,你们有没有摔伤?」 「语妹妹是你啊。」徐偃快手快脚地从地上爬起,「我没事,语妹妹,你走慢些,这路滑,你可别摔倒了。」 本来在何轻语面前丢了面子,饶紫云就深以为耻,偏偏徐偃不扶她起来,还出言关心何轻语,让她更加气恼,站起身,劈头问道:「语妹妹这是从哪里来?居然还坐着轿子,真是会享福啊!」 「我刚去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怜惜我怕我摔倒,特意让嬷嬷们送我一程。」何轻语实言相告,并无半点炫耀的意思。 饶紫云抿了抿唇,咬着牙阴阳怪气地道:「语妹妹真是好有孝心啊,这大雪天还不忘给老夫人请安。」 「姊姊刚才摔了一跌,把衣服都弄湿了,还是快回房换衣吧,下雪天冻着可是会生病的。」何轻语不想跟她站在寒风中吵嘴,说完转身上了轿。 婆子们重新抬起软轿,稳稳当当地送何轻语回锦苑。 饶紫云和徐偃各自回房换衣,偏生园子这一幕被徐老夫人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喜鹊看到了,回房後把这事当笑话一般说给画眉听。 画眉听了,略想了想就拖着她一起把这事禀报给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听完後脸色变了又变,「去把三夫人请来。」 大雪天的,陈氏在房里和两个陪房玩叶子牌取乐,徐老夫人遣人来唤她,她虽不敢不去,可心里到底不喜,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硬。 徐老夫人看在眼里,嘴上并不言语,只淡淡地道:「虽说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表兄妹,比旁的亲近些,可到底不是亲生兄妹,平时就该注意分际,在园子里拉拉扯扯的不成样子,让下人看了笑话,要是传扬出去,外面的人还当我们家的哥儿姐儿都是不守规矩的。」 陈氏以为徐偃又惹了何轻语,弄得何轻语不快,才上这里告状,对何轻语恨得咬牙,脱口而出,「偃儿上回被老爷教训後再没有去锦苑找过语儿了,绝不会是偃儿,母亲肯定弄错了。」 内宅之中,婆婆说话断没有媳妇辩驳的道理,便是婆婆说错了,做媳妇的也不能回嘴一句,陈氏这下是犯了大忌讳。 徐老夫人脸一沉,冷笑道:「你好好的扯语儿做什麽?我的语儿最知书达礼,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怎麽会跟偃儿在园中拉扯?是你的好外甥女跟偃儿手拉手逛园子让旁人看了!」 陈氏脸色微变,但仍嘴硬道:「今天下雪路上滑,偃儿怕云儿摔倒扶她一把,这也是兄妹间的友爱,没什麽大不了的,那些多嘴的贱婢就爱乱嚼舌头,母亲应该把她们打了出去才是,哪有让这些下人来挑主子的理。」 这话越说越不成样子,当媳妇的居然教起婆婆来了。 徐老夫人怒极反笑,瞪了陈氏一眼,「你是什麽心思我明白,可虽说低门娶妇,但饶家的门第到底太弱了些,偃儿可是三房嫡子,是你的亲生儿子,他的媳妇是当家主母,娶妻娶贤,这云儿要进徐家只能做妾。」 徐老夫人极疼徐偃,所以虽然徐偃不怎麽争气,这几年下来疼他的心略减几分,可到底还是舍不得,想为他娶房好的妻室,也好有所依仗。 陈氏没想到徐老夫人会把话挑明,愣了一下,「母亲,云儿可是媳妇的嫡亲外甥女,怎麽能做妾呢?」 「虽说云儿是你的外甥女,但身分地位毕竟摆在那里,要让徐家聘她给偃儿做妻,没可能。除非……」徐老夫人瞟了陈氏一眼,带着几分鄙夷,要不是皇上指婚,安国侯府是绝不会跟陈家结亲、迎这蠢妇进门的。 陈氏就是再愚笨也知道徐老夫人那句「除非」後面要说什麽,气得满脸通红,瞪着一双牛眼死死地盯着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斜瞥了她一眼,又道:「修儿、倢儿是兄长都还没说亲,就是怕他们年纪小,胡闹着弄坏身子,所以连房中都没放人。偃儿比他们还小了几岁,正是读书求上进的时候,娶妻纳妾的事本该晚些再考虑,可如今他们既然有了肌肤之亲,我就做主把云儿定下来,等偃儿再大上几岁,娶了亲,就把云儿抬进来给偃儿做二房吧。饶家夫人虽是你姊姊,偃儿纳的也只是个二房,但你行事也别太过失礼,该有的礼数要做好做齐。」 陈氏刚缓过劲来,又被「肌肤之亲」四个字打得背过气去,脸色由红转白,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也别在这里坐,该干什麽干什麽去。」徐老夫人端起茶杯直接赶人,能把仗着先帝赐婚,在府里不可一世的陈氏气一回,她很是得意。 陈氏被气得半死,猛地站起,也没给徐老夫人行礼,抬脚就走。 徐老夫人冲着门口摇头叹气,「真是不懂礼数,真真是难为我家老三了。」 陈氏出了房门,迳自去柴扉楼找饶紫云算帐,谁知饶紫云换了衣裳又往徐偃的院子去了,她抬脚刚要往徐偃的院子去寻,婢女就赶来说三老爷回来正在寻她,只得愤愤地转回房去伺候徐璜。 第二天一大早,陈氏就带着饶紫云去了饶家。何轻语原本就和她玩不到一块,她走了也不怎麽放在心上。 又过了几日,有人来徐家报说何旭然午时就能到家,要徐家人不必忧心。不多时,就有二门的小厮回报说姑老爷到了,徐瑞率弟弟及子侄们已出府迎接。 徐老夫人和何轻语一听这话,不顾北风凛冽,站在廊下翘首以待。 北风吹得廊下悬挂的灯笼一阵摇晃,午时的天色阴沉,天气寒冷,滴水成冰,李氏和何轻语担心徐老夫人的身体受不住,苦劝她回房,但徐老夫人执意不肯,无奈的众人只好陪同站在廊下。 陈氏一脸的不满,小声不知在嘀咕什麽。 好在没等多久,就看到徐家一行人和一个身穿藏青色锦袍的男子从门外走进来。 「小婿给岳母大人请安。」何旭然看到廊下白发苍苍的岳母,忙快走了几步,单膝下跪行礼道。 「姑老爷一路辛苦了,快快请起。」徐老夫人向前一步,双手颤抖着要去扶他,徐璩已抢先一步把何旭然扶起。 何轻语与何旭然数年不见,今日重逢,见何旭然比当初分离时老了许多,两鬓尽是银丝,心中一痛,垂下泪来,哽咽地喊道:「爹爹!」 「语儿!」久别重逢,何旭然同样感慨万千,当年的小女儿如今已褪去了小女孩的青涩,多了一些少女的风姿,他依稀看到了当年初嫁时的徐琳。 回到房中重新见礼,众人话还没说上几句,醇亲王就带醇王妃及世子来了。 醇亲王在陶然居摆下接风宴,他是来接人的。 何旭然推辞不过,只得向徐老夫人告罪,和徐瑞兄弟一起去赴宴。 醇王妃则留下来陪何轻语,并保证用过午膳後会亲自送她回何家老宅,让何旭然放心,不必挂念。 第三章 何轻语把陈烁拉到一边,小声道:「烁哥哥,我爹爹舟车劳顿,不宜饮酒过度,你帮我劝着他些,别让他喝醉。」 「语妹妹,你放心,我会盯着何伯父的。」陈烁保证道。 何轻语微微点头,这才送他们出门。 何轻语的行李在早晨时就已运回何府,用过午膳後,她只要带着几个贴身的丫鬟随醇王妃一起走就行了。 马车离开安国侯府,一路穿街走巷,停在了何家老宅外。 下了马车,何轻语抬头看着正门上写着「何府」两字的木匾,舒心一笑,终於回家了,她再也不用寄人篱下! 一进大门,何方率领下人给她见礼,引着她往内院走去。 内院里,文嬷嬷、李嬷嬷带着婢女们候着她,唯独不见两位姨娘。 何轻语有些诧异,只是当着醇王妃的面不便多问。 醇王妃知道何轻语刚回府要忙着收拾行李,只略坐了坐,喝了杯茶就告辞离去。 何轻语送她出门後,回到上房花厅,让文嬷嬷、李嬷嬷坐下,先是问候了她们的身体,才开口问道:「嬷嬷,两位姨娘怎麽没有一起回京?」 「老爷把她们发卖了。」文嬷嬷答道。 何轻语一惊,「出了什麽事?」 李嬷嬷道:「小姐,去了四川後老爷公事繁忙,无暇管理後院,小姐又远在京城,管不到她们,她们就妄自尊大起来,频繁干涉府中的事务,事无巨细都要指手画脚,看老奴和文姊姊也是百般的不顺眼。有一阵子老奴病得没法理事,文姊姊又摔伤了腿,她们就趁机在老爷那里讨了差事,安排起後院的大小事情。等老奴病好以後才知道,她们把後院弄得乌烟瘴气,还贪了银两,老奴急忙把这事禀报给老爷,老爷一怒之下就发卖了她们。老奴惭愧,没能替小姐照顾好内宅,让老爷烦心,请小姐责罚。」 文嬷嬷和李嬷嬷双双跪在何轻语面前,何轻语忙上前扶起她们。 「两位嬷嬷快别这麽说,你们的为难之处语儿是知道的。」她轻叹一声,「她们毕竟是姨娘。」 文嬷嬷和李嬷嬷听她这麽说才放了心,起身道:「如今已回到京中,府里的事有小姐来管,老婆子也可以安心享享清福了。」 「两位嬷嬷可千万不要说这话,语儿是你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娘又把你们留给语儿,要语儿听你们的话,以後语儿还要靠你们多指点,你们不可以不管语儿。」何轻语忙撒娇道。 文嬷嬷和李嬷嬷见何轻语没有因长时间不见她们而生分,仍然信任她们,都非常感动,「谢谢小姐还愿意信任老奴。」 何轻语又和她们闲聊了几句话就回院子休息了。 【第二十一章 她的终身大事】 酒逢知己千杯少,陈烁哪里劝得住何旭然,何旭然大醉而归。 次日,他头痛欲裂的醒来,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抬头看见何轻语撅着小嘴,一脸不满地盯着他。 他忙赔笑道:「好语儿,别生爹爹的气,昨儿爹爹是太高兴才会喝醉,以後不会了。」 「爹爹要语儿不生气,就先把解酒汤喝了。」何轻语将解酒汤递到何旭然面前。 何旭然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那碗黑糊糊、散发着怪味的解酒汤,哀求道:「好语儿,饶过爹爹这一回,好不好?」 「不好。」何轻语摇头,「这是照娘的方子熬的汤,一定能让爹爹解酒。」 见她不肯轻饶,何旭然只得乖乖喝汤,好不容易才把那苦汤喝下去,赶紧推开何轻语的小手,叫婢女拿一颗蜜枣来去苦味。 何轻语把碗放在小几上,在椅子上坐下,问道:「爹爹是明天上朝面圣吗?」 何旭然笑道:「小丫头放心,辞官奏摺爹爹早就写好,明天面圣就呈上去,等圣上准了,爹爹就能无官一身轻,带语儿去游山玩水。」 「爹爹记得就好。」何轻语甜甜地笑了,「那语儿先出去,爹爹好好休息,中午语儿再来陪爹爹一起用膳。」 何轻语迳自出门,去花厅处理内务。 何家就两个主子,事不多,又有几个嬷嬷在旁协助,何轻语处理起来很轻松,半个时辰不到就全部处理妥当。回到房中,她坐在软榻上大叹无聊,只好抱着匣子数金银锞子玩。 「小姐,园子里红梅开了。」添香提着裙子一路跑进来,小脸被冻得通红。 「真的吗?」何轻语眸中一亮。 「真的,红红的一大片,就像火一样,好好看。」添香点头道。 「走,我们去踏雪寻梅。」何轻语说着就要往外走。 子衿忙拦住她,「小姐,外面在下雪呢,你要去看梅也得穿好斗篷,打了伞才能去。」 采薇一边开箱拿衣服,一边瞪添香,都是这丫头多事。 添香躲到何轻语身旁,有恃无恐地冲采薇做鬼脸。 穿戴整齐,何轻语领着婢女们去看梅花,院中的红梅肆意绽放,有数枝已伸出墙外来,远远的就已闻得一股清香,走进院中,数十株红梅红得似火,映着雪色分外妖娆精神。 何轻语赞道:「好漂亮的梅花啊!」 「小姐,要不要取雪水泡茶?」绿穗笑问。 「当然要,师父说梅花雪水泡茶喝是最好的,多采几瓶,明儿我送去给师父。」何轻语领着婢女们在梅园里穿梭。 「这丫头,有得玩连冷都不怕了。」不知什麽时候何旭然来到院门外,远远看着玩得开心的何轻语,宠溺地笑道。 「小姐见了老爷,活泼开朗多了。」何方笑道。 何旭然叹道:「侯府再好终究不是自己家,仰人鼻息又怎麽能过轻松愉悦?如今回到家里,她那淘气的本性就露了出来,大冷天跑出来玩雪。」 「老爷说的极是,难为小姐在侯府中过了这麽多年。」何方感叹道。 「她去侯府学习一点人情世故也好,日後出嫁也知道些内宅的算计,不至於被人拿捏住,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何旭然捋着颔下长须,笑道。 「小姐很聪明,心中自有丘壑,上次布店之事小的可都是照小姐的意思办的。」 「你不必替她说话,她哪有什麽好主意,她最聪明的地方就是知人善用。」 「小姐这样的主子才能让下人信服。」 「她才多大,哪禁得起你这样赞赏。」何旭然嘴上这麽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采薇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忙道:「小姐,老爷来了。」 何轻语回首一看,见何旭然满脸笑容地站在门边,拿着刚折下来的梅枝朝着他跑去,谁知跑得太快,脚下一滑,啪的一声摔了个五体投地,枝上的花落了一地 「语儿。」何旭然一惊,忙快步上前查看,「可跌疼了?」 何轻语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笑道:「没有跌疼,就是把花给跌残了。」 何旭然伸手抚去她发上沾的雪花,看她身後的婢女们捧着几个大瓷瓶,问道:「语儿,你采雪水做什麽?」 「泡茶喝。」何轻语洋洋得意地自吹自擂,「爹爹,我的茶艺很好哟!」 「真的吗?爹爹可不信。」何旭然故意逗她。 何轻语抬头看了看天色,「等用过午膳语儿泡给爹爹喝,到时候爹爹就知道语儿泡的茶好不好喝了。」 「好,爹爹一定要好好品品语儿泡的茶。」父女俩说笑着离开了梅园。 下午,父女在房中品茗聊天,何轻语把闻香杯和品茗杯排成一排,「爹爹,我们先闻香,再品茶。」 「好。」何旭然看着爱女,满脸宠溺的笑容。 「爹爹,你知不知道泡茶什麽最难?」何轻语一边洗杯一边问道。 第四章 何旭然把手伸到何轻语面前,「这个问题难不住我,语儿快拿金锞子来。」 采薇几个见状都掩嘴笑。 何轻语嘟起小嘴,「坏爹爹,又想骗语儿的金锞子。」 何旭然哈哈大笑,「语儿,还要不要考爹爹了?」 何轻语冲何旭然做鬼脸,「不考了。」 说笑间,水已经滚开,何轻语把水倒进茶壶。 「爹爹,这茶是语儿亲手采、亲手炒出来的,你可要好好品哟。」何轻语把茶汤注入闻香杯中。 「我家语儿这麽能干呀?」何旭然接过闻香杯放在鼻下闻了闻,「香,不愧是我家语儿亲手采、亲手炒出来的好茶。」 何轻语笑,又把品茗杯双手奉上。 何旭然接过,浅啜一口闭眼回味,唇齿留香,他微微颔首。一杯饮尽,何轻语为他再续一杯,他接杯不饮,挥了挥手让婢女退下,才笑问:「语儿,你觉得醇王世子怎麽样?」 何轻语眸光微转,直接道:「语儿想多陪爹爹两年,不想这麽快订亲。」 何旭然一怔,「你怎麽知道我要跟你说订亲的事?」 「爹爹,语儿又不是傻子,这麽多年了,乾娘的心思难道语儿还看不出来吗?」何轻语好笑地道。 「昨天王爷提起你和世子的亲事,他想给你们定下来,你可愿意?」何旭然慎重询问。 何轻语想了想,「语儿不愿意。」 「为什麽不愿意?」他昨天看到女儿把陈烁扯到一旁说话,觉得这亲事女儿九成九会点头,却不想她不愿意,大惑不解。 「语儿定了亲就不可以跟爹爹出去游山玩水,要留在家里准备嫁妆了。」何轻语胡乱说了个理由。 「如果定了亲也可以跟着爹爹出去游山玩水,那语儿愿不愿意和烁儿订亲?」 何轻语抬眸看着何旭然,目光闪烁不定,最後一咬牙道:「语儿愿意。」 「语儿,不要勉强自己。」女儿语气里的勉强何旭然听得出来。 何轻语低头不语,把玩着手中精致的小茶杯。 何旭然不忍爱女为难,「这关系到你的终身幸福,你不用急着做决定,若是烁儿不如你的意,爹爹绝不会逼你嫁给他的。」 「谢谢爹爹。」何轻语喜笑颜开,乖巧的给何旭然倒上热茶,「爹爹喝茶。」 「乖。」何旭然笑道。 昨日安国侯府为何旭然准备的接风宴,因被醇亲王横插一脚给搅和了,所以今日特意又准备了一场,盛情难却,何旭然带着何轻语前往安国侯府赴宴。 接风宴上其乐融融,何旭然与徐氏三兄弟相谈甚欢,对徐修更是赞赏有加,隔屏而坐的徐老夫人和张氏听了欢喜不已,看着和徐氏姊妹谈笑风生的何轻语,开心得阖不拢嘴。 用过膳,徐老夫人使了眼色给张氏,张氏会意,把何轻语和徐氏姊妹带走,李氏等女眷也回避了。 徐老夫人又把徐修兄弟打发走,方笑着对何旭然道:「姑老爷,语儿也大了,她的亲事不知道姑老爷有什麽打算?」 何轻语曾写信把徐老夫人想让她和徐修结亲的事告诉过何旭然,因此徐老夫人一问这话,何旭然就知道徐老夫人想提徐何两家再结亲的事。因不便直言拒绝,他仔细措词道:「岳母,娘子在怀语儿前曾去观音庙请愿,如愿以偿後,她特意带语儿拜会住持,那住持言道语儿乃是上天赐给我夫妻俩的,命中不宜过早议亲,要等及笄後方可许人。」 徐老夫人素信神佛,一听这话便不再提及给何轻语订亲的事。 何旭然暗暗松了口气,徐修虽好,可让他把女儿许过来终是不愿的。 又略坐了坐,见时辰不早,何旭然告辞,坐车回去时把这事跟何轻语说了。 何轻语笑道:「爹爹一番话,语儿就可以晚几年才许人了,爹爹好厉害哟!」 何旭然摸着胡子摇头晃脑的笑,「一家有女百家求,爹爹要慢慢挑选,不急不急。」 何轻语一挑眉,有爹爹在前面挡着,她放心了! 第二天,何旭然上朝面圣,何轻语在家中睡到辰时三刻方起,用过早膳,带着昨天采集好的雪水去夏府看夏夫人。 自那日她被吓出病来後,就再没见过夏夫人和莞儿,徐老夫人也不许她去夏府,现在她搬回家中,可自由来去,当然要去看看她们。 马车沿着青石路一路向前,突然一震停了下来。 「怎麽了?」采薇问道。 「有人躲避不及,跌倒在车前。」车夫回答。 采薇掀开车帘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单薄秋裳的妇人委顿的倒在马蹄之前,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担心她受了伤,采薇下车走上前去询问道:「这位夫人,可是哪里伤着了?」 「没、没有。」那妇人缓缓站起来,抬头道。 采薇看清妇人的容貌,忍不住惊呼一声,「沈先生!」 坐在车内的何轻语听见掀开车帘一看,站在车前的妇人正是沈燕如,惊喜地问道:「沈先生,你什麽时候来京城的?」 沈燕如身子晃了晃就向後倒去,还好采薇就在她身旁,及时扶住了她。 「快把沈先生抬上车来。」何轻语急道。 子衿和缃儿忙跳下车,把沈燕如抬上车。 见沈燕如脸色发青,何轻语一惊,伸手摸了摸沈燕如的额头,「哎呀,好烫!」 「这样的天气,沈先生怎麽还穿得这麽单薄?」子衿皱眉道。 「快调转车头,回府。」何轻语用锦袍紧紧地包着沈燕如。 采薇往车内的炭盆内加了几块银霜炭,车内的温度升高了些。 何轻语低头看到沈燕如浓密的秀发仅用一根荆钗绾着,还夹杂着许多白发,不由得皱紧了双眉,自从八月初写信给沈先生没有收到回信,她就担心沈先生出事了,而今看来她的预感成真了。 回到何府,请来大夫给沈燕如诊治,一阵忙乱。 喝了药的沈燕如醒转过来,环顾四周,眼前陌生的一切让她一阵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喃喃道:「这是哪里?」 「沈先生。」何轻语在床边坐下,亲昵地喊道。 沈燕如盯着何轻语打量了片刻才迟疑地伸出枯瘦如柴的手,用不敢相信的语气问道:「语儿,是你吗?」 「先生,是我,是语儿呀。」何轻语紧紧握住她的手, 沈燕如扬起唇角露出温柔的笑容,「语儿越长越漂亮了,先生都快认不出来了。」 「先生是什麽时候来京城的,为什麽不来看语儿?」何轻语实在太想知道沈燕如这几个月发生了什麽事,迫不及待地问。 「我来京城已有两个月。」沈燕如垂下眼睫,眸底闪过一抹痛楚,「只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去安国侯府看你。」 何轻语眉梢一动,「先生,赵公子呢?」 沈燕如脸色一变,掀被坐起道:「语儿,我还有事要办,有空我再来看你。」 「先生,究竟出了什麽事,为什麽你会来京城?这麽冷的天,你怎麽还穿着这样单薄的秋裳,你祖母留给你的绞花白玉镯为什麽不见了?」何轻语伸手拦住沈燕如,连声问道。 沈燕如看着何轻语,欲言又止。 「先生,我爹爹已经从四川回京,有什麽事你说出来,我爹爹一定能帮你的。」 沈燕如苦笑,「语儿,这事没人能帮我。」 「先生,到底是什麽事,你不说怎麽知道没人能帮你?」何轻语快被沈燕如急死了。 「我相公欠了人家一大笔银子,把家业全都典卖也没有还清,被人家追债,不得不背井离乡来京城投靠亲友,谁知道他恶习不改,依旧进赌场赌钱。我婆婆被气得病倒在床,今天早上我去典当冬衣,指望换点银子给婆婆请大夫看病,谁知刚一出来,他就把那点银子抢走了。」家丑本不愿外扬,可转念想到婆母还卧病在床,沈燕如就顾不得再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