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以钱为天 卷三》 第一章 【第四十二章 为夫的本分】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是祭灶的大日子。俗话说女不祭灶男不拜月,这天就没何轻语的事,她到汾阳太妃的院子陪着玩叶子牌,输了个精光,把太妃哄得笑开怀,一高兴便赏了几件好东西给她,弥补了她的损失,她也就高兴了,笑得眉眼弯弯。 言庭羲一早就被叫走了,晚上没有过来,何轻语不甚在意。 静儿和方素琴这两个刺头没出来闹事,所有姬妾都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 腊月二十四,婆子媳妇丫鬟们都在忙着扫尘,缇儿一边扫一边唱,「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 何轻语在房里练字,听她唱得有趣,推窗笑道:「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往年都不曾听你唱?」 「是张嬷嬷教奴婢唱的。」缇儿跑到窗下道。 「这小调挺好听的。」何轻语笑道。 见何轻语喜欢,缇儿唱得越发起劲。添香几个不服输,把知道的小调都唱了起来,院子的歌声此起彼伏,非常热闹。 二十五日,言世臣在书房里写好了春联,给各院子送过来,秦嬷嬷、文嬷嬷指挥着婢女们贴福字、贴窗花,言庭羲派来保护何轻语的几个侍卫负责贴春联,往树上挂五颜六色的绢花。 言庭羲中午来时,院子焕然一新,红红火火的,花团锦簇,一派过年的欢乐景象,他眸光微闪,笑容灿烂,进屋却没看到何轻语。 「王妃去哪里了?」 「回王爷的话,王妃去大厨房看人做豆腐去了。」采薇忍着笑,回话道。 言庭羲哑然失笑,走进暖阁,在何轻语常坐的位置上坐下,随手拿起放在旁边的医书,微微皱眉,她对开药膳铺就这麽热心?他放下医书,随手又拿起一本,却是一本佛经,双眉皱得更紧了,她要是心如止水,波澜不兴,他可怎麽办? 「这是王妃常看的书?」言庭羲拿着佛经问采薇和缇儿道。 「回王爷的话,佛经是太妃的,因为字太小,太妃看着费神,王妃准备重新抄份大字的给太妃。」采薇道。 言庭羲松了口气,扬唇笑了。 何轻语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是用午膳的时辰,婢女们服侍两个人用过膳,奉上养生茶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语儿,做豆腐好不好玩?」言庭羲笑问。 「还行。」何轻语低头看着茶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 「看了大半天,知道怎麽做豆腐了?」 「知道。」 「有没有自己动手做豆腐?」 「没有。」 「语儿喜不喜欢吃豆腐?」 「喜欢。」 「晚膳叫他们准备豆腐宴好不好?」 「好。」 言庭羲眉梢一动,抬头看挂在墙上的消寒图,「这九九消寒图不像市面上卖的,是谁的手笔?」 「沈先生。」 「语儿的琴棋书画都是跟沈先生学的?」 「是。」 何轻语的回答简单到不超过三个字,言庭羲眸中闪过一抹无奈,「语儿就这麽不愿意跟我说话?」 何轻语抬头看着他,正颜道:「言庭羲,我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你没必要摆出对我情真意切的样子,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不需要演戏,我也没有兴趣陪你演戏。」 「语儿,我没有演戏。」何轻语的固执己见让言庭羲有些气急败坏,为什麽他说的话,她就不肯相信?「语儿,到底要我怎麽说你才能相信我?」 「重复的话,我不想再说。」何轻语不耐烦地皱眉,不想再多说,起身往卧房走去。 言庭羲身形一闪堵在了门口,手按着门框,拦住她的去路,「语儿,我要怎麽做你才会相信我,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照做。」 何轻语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向後退了三步,稍稍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挑眉问道:「真的我说什麽,你都会照做?」 言庭羲郑重地点点头。 「一朝天子一朝臣,等皇上驾崩,新帝登基,王爷给我一封休书。」何轻语看着言庭羲瞬间变成铁青的脸色,心里有些许的快意,扬起了唇,「以後我们路归路,桥归桥,井水不犯河水,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上一次何轻语要他休了她时,言庭羲只当她在开玩笑,虽然有点生气,但并不在意。可是这一次,她居然说出了皇帝驾崩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让他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言庭羲盯着何轻语,向前逼近一步,眸色阴沉,「语儿,你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给你休书的。你要改嫁,就等我死了,守完三年孝再嫁。」说完,他转身离去。 对於言庭羲的态度,何轻语不甚在意,这男人在女人方面无往不利,她的拒绝伤了他的自尊,他要是就此负气而去,从此不来烦她,她感激不尽。她淡淡一笑,唤采薇几个进来服侍,卸下钗环,上床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何轻语都没见到言庭羲。除了静儿,其他姬妾们每天都来给何轻语请安,从她们口中,她得知言庭羲没有去她们的院子,一个人住在隐铭居,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一晃眼就到了腊月三十,依例何轻语要随言庭羲入宫朝贺。 天刚亮,何轻语就起来按品大妆,大红绣金鸾凤祥云纹的大袖翟衣罩着金绣团凤纹褙子,肩上披着绣金祥云飞凤的霞帔,围着玉革带,戴着重重的双凤衔珠鸾凤冠,看起来雍容华贵,穿着这麽繁琐厚重的宫装,顶着足有十公斤重的凤冠,何轻语几乎迈不出步子,采薇和子衿扶着她往院门走去。 刚一出院门,就看到身穿绯色朝服的言庭羲走了过来。 言庭羲上下打量了何轻语一番,笑道:「我家娘子穿什麽都好看。」 何轻语唇角微扬,一抹冷讥的笑转瞬即逝,这男人又在演戏,要演大家一起演,她低眉敛目,装出乖巧恭顺的模样,柔声道:「能得到王爷夸奖,妾身备感荣幸。」 「不是夸奖,这是为夫的由衷之言。」言庭羲笑得如沐春风,眸光清亮如水。 「王爷,时辰不早,还是快进宫去吧!」何轻语不想跟他罗嗦,她被凤冠压得脖子酸痛,恨不得快点进宫朝贺,快点回来,卸下这个华贵的重负。 府门外车马早已备好,一路疾驰,几乎没有停顿,一番颠簸之後就停在宫门之外。 两人下车换轿入宫,先见皇帝,再见皇后,又去拜见徐佩,何轻语累得差点虚脱,唯一感到庆幸的是没有遇到那些熟人,但这个庆幸却在出宫门那一刻被打破了,他们遇上了进宫的程瑶。 「羲哥哥!」程瑶娇滴滴的功力和静儿有得一拚。 何轻语留意到言庭羲的眼神,平静无波。 言庭羲拱手行礼,淡淡地打着招呼,「郡主。」 「羲哥哥,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瑶儿知道错了,不会再淘气啦!」程瑶委屈地扁嘴。 「郡主,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没等程瑶反应,言庭羲就把何轻语抱上了马车,跟着他也跳了上来,「回府。」 「羲哥哥、羲哥哥!」程瑶追了过来。 没有言庭羲的命令,车夫不敢停车,马车快速的从程瑶眼前消失不见。 「爱时如珍宝,弃时如瓦砾。」何轻语斜睨了言庭羲一眼,「男人啊,真是无情。」 「她从来都不是我的珍宝。」言庭羲扬唇微笑,深情款款地看着何轻语,「我的珍宝是语儿。」 又花言巧语骗人!何轻语冷哼一声,把头偏开,撩起窗帘看外面的景色,不理他。 言庭羲摸了摸下巴,眸中闪过精光。 从宫里出来,两人直接去了言氏祠堂。 第二章 「语儿,再忍耐一下,等祭祀完就可以回房换衣了。」言庭羲看着脸色苍白的何轻语,小声道。 何轻语微愕,她没想到言庭羲会注意到她的不适。 言氏一族的男人们去祠堂祭祀先祖,接着女眷们随汾阳太妃进行祭祀。祭祀完,言庭羲陪何轻语回房换衣。 卸下那重重的凤冠,何轻语长舒口气,捏着酸痛的脖子道:「差点被凤冠压死。」 「大过年的,不要胡说。」言庭羲脱下朝服,只穿着蓝色的中衣,歪在软榻上。 何轻语扁了扁嘴,取下手腕上的金镯。 用过午膳,下午没什麽事,何轻语想着晚上要守岁就上床补眠,言庭羲则去了隐铭居,过年这几天是关键时刻,不容有失。 入夜後,言庭羲过来接何轻语,两人换上新衣服坐着软轿往忠禧堂去。 言世臣和汾阳太妃已然在座,都穿喜庆的衣衫,满脸堆笑地接受族中小辈们的行礼,等府里的各等仆妇们都行完礼才开席。 男人和女眷自然是分开的,何轻语挨着汾阳太妃坐下,言世臣宣布开席後,婢女们鱼贯而入,上菜,上水、漱口、布菜…… 大鱼大肉,菜肴太过油腻,何轻语浅尝辄止。 吃罢晚宴,留了盘全鱼在桌子上不撤下去,象徵年年有余,接着婢女们就把果品糕点端了上来,女眷们坐在一处说着话,讨汾阳太妃欢心,有的猜谜,有的讲笑话,其乐融融。 往年在徐府守岁,有徐侦姊妹陪坐说笑,何轻语不觉得无聊,而如今她是王妃,高高在上,没什麽人敢跟她说笑,就是说也都是些讨好的谄媚之语,她兴趣缺缺地坐在旁边嗑瓜子喝茶。 临近子时,一个婆子进来通报护国寺的钟声就要响了,等了一会,果然隐约有钟声传来,言世臣发话,让下人把准备好的鞭炮点燃。 有晴带着婢女们把饺子送了进来,一人一碗趁热吃。 咯的一声,何轻语吃到包金币的饺子,男的那边吃到金币的是言庭羲,众人上前说吉祥话。明知是刻意而为,何轻语还是高兴的接受了她们的祝福,至於早生贵子这一句,她就当没听到。 下人摆好天地桌迎神,由言世臣带领着举行仪式,迎神踩岁後,各人都回房休息。 大年初一,何轻语又换上华丽厚重的宫装,顶着那沉沉的凤冠随汾阳太妃进宫。 皇后在宫中设宴款待各府王妃、夫人,众人领宴谢恩,回府後族中的人过府来拜年,又是热闹繁忙的一天,直到三更方回房休息。 何轻语一进寝间就把门关紧,言庭羲望门兴叹,抱着锦被窝在榻上,苦不堪言。 大年初二,依习俗是女婿给岳父岳母拜年,因何旭然和徐琳已经过世,就不必回何府了。五位郡马回府拜年,言庭羲被五个姊夫灌得大醉,醉熏熏地被抬回隰桑院。 喝醉了的言庭羲很乖,任由何轻语折腾。 帮他脱去带着酒味的外袍,何轻语累出了一身汗,坐在床边大口喘气,没有注意到那个明明已醉到不省人事的男人唇边露出了一抹阴谋得逞的笑。 床被言庭羲占去,她只好委屈的到暖阁的榻上睡觉。 五更天,听到远处传来鸡鸣,她迷迷糊糊翻身,却发现翻不过去,睁开眼,入目是言庭羲那张放大的俊脸,顿时愕然,她怎麽会在床上?这个该死的男人,他昨夜是在装醉! 她用力地要把言庭羲推开,可是哪里推得动,气得咬牙,「言庭羲!」 某人装睡不应。 「言庭羲,你给我起来。」何轻语手脚并用,但他继续没反应。 她眸光微闪,嗲声嗲气地道:「王爷,快醒醒啊。」 「语儿……怎麽了?」言庭羲含糊出声,惺忪的睡眼微微睁开一条细缝。 何轻语冷笑,「言庭羲,谁准你把我抱上床的?」 「娘子,是你说你睡床,为夫尊重你的意思把你抱上床有什麽错?」言庭羲一脸委屈。 这男人比女人更会装无辜,明明强词夺理,还能说得理直气壮。何轻语盯着一脸委屈的言庭羲,怒极反笑,「真是辛苦王爷了,半夜不睡,把妾身抱上床。」 「不辛苦,服侍娘子是为夫的本分。」言庭羲看着她眸底蕴含的怒意,扬起了唇,他宁愿她生气跟他吵,也不愿被她冷漠相待。 「堂堂汾阳王甘愿为女人伏低做小,真是有出息。」何轻语拿话刺他。 「娘子,这是闺房之乐。」言庭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趁机表白,「能让为夫伏低做小的唯有娘子一人而已。」 何轻语被闺房之乐这四个字恶心到了,她承认她演戏演不过他,尤其是躺在床上,窝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炙热的体温,她没法像他那样坦然自若,把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沉默片刻,她淡淡地道:「我内急。」 言庭羲信以为真的松开了手,何轻语迅速翻身爬起,从他身上迈过去时,假装不经意地用力踩他一脚,可惜蚂蚁踩大象,男人不觉得痛,反觉得是夫妻间的情趣,狐狸眼往上一弯,薄唇轻轻勾起,色迷迷地看着她。 何轻语气馁地瞪了他一眼,抿紧唇角,掀开帐幔,下床穿衣,开门走了出去。 看何轻语没有转进屏风後面小解,而是走出房,言庭羲就知道上了她的当,眸中闪过懊恼,这个小骗子! 何轻语在暖阁内生了一会闷气,天色渐亮,阳光衬着雪光透过窗纱映照进来。 采薇和子衿进来伺候,看见何轻语愣了一下,笑得一脸古怪。 何轻语不解地看着她们,「你们在笑什麽?」 「没笑什麽,没笑什麽。」采薇和子衿低下头,勉强把笑意忍下去。 洗漱完毕,何轻语在梳妆台坐下准备梳妆,这时她明白她们在笑什麽了,从清晰的铜镜里,她看到自己白嫩的脖颈上有两个很明显的粉红色吻痕。 「言庭羲,你这个王八蛋!」何轻语第一次出口成脏,恼羞成怒,从绣凳上跳了起来要去找言庭羲算帐,转身看到他倚在门边,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言庭羲!」何轻语冲到他面前,然後发现自己在身高上没有任何优势,向後退开一步,指着脖子,「你为什麽要占我便宜?」 「我没有,那是蚊子咬的。」言庭羲敛去笑容,一本正经地道。 「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蚊子!」何轻语怒斥。 「有蚊子,我都帮娘子打死了,娘子,你看。」言庭羲伸出手,掌心果真有一只扁扁的蚊子,「娘子,这蚊子好可恶。」 何轻语看看蚊子,又看看言庭羲,好家伙,敢情他早有准备,无赖,真是个无赖!她咬了咬牙,瞪着面前的男人,「我这里不是蚊子咬的,这是被狗咬的。」 被骂成了狗,言庭羲也不生气,把掌中的蚊子吹走,笑得十分惬意。 怕何轻语气恼,采薇和子衿不敢笑,只是肩膀不停地抽动,忍笑忍得肚子痛。 正月要走亲访友,何轻语和言庭羲没多少空闲时间在房里「耳鬓厮磨」,用完早膳,言庭羲换上新衣,到前面去接待来拜访的亲戚朋友及官员,何轻语也是从早忙到晚的接见各府女眷,客气话说得口乾舌燥,最後回到隰桑院歪在榻上歇息,任言庭羲在旁边自说自话。 言庭羲毫不气馁,没话找话,呼延那小子说烈女怕缠郎,他就缠住她,让她没路可逃。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何轻语提高了警戒,他再没有找到机会将她搂入怀中亲热,不过来日方长,他总有一天会再亲芳泽。 【第四十三章 被逼献才艺】 正月初八,多日不见情郎的静儿忍耐不住情思,在言庭羲去隰桑院的路上拦住了他,双目水光粼粼,哀怨地问道:「六郎是不是不要静儿了?」 第三章 「静儿在说什麽傻话,六郎怎麽会不要静儿?」言庭羲上前搂着静儿的肩,「上元节六郎带静儿上街看灯好不好?」 「可以吗?」静儿眼中闪过惊喜,因为侍妾不能随便上街,关在府中就如同笼中之鸟。 「静儿不相信六郎的话?」言庭羲挑眉。 「静儿相信六郎。」静儿脸微红,娇羞地偎进他的怀中,没有看到他眼中那转瞬即逝的寒光。 隔日,安国侯府设宴,何轻语随言庭羲过府赴宴,徐侦的夫婿、徐仪的未婚夫刘建中和徐倩的未婚夫郑衍也是座上宾,虽然徐璜看到刘建中表情僵硬,挤不出一丝笑容,但是没办法拒绝他上门。 用过午宴,姊妹们到徐仪的院子喝茶聊天,饶紫云极没眼色的跟了过去,众姊妹不怎麽理会她,她在旁三番两次想要插嘴搭腔,都被徐仪用话岔了过去,她觉得没趣便告辞离去。 她一走,徐倩立刻笑道:「过年街市很热闹,咱们姊妹们悄悄出门玩耍去,光坐在这里好无聊。」 徐仪拿眼瞪她,「大过年的,街上车多人多,万一磕着碰着了,可怎麽好?」 徐倩沮丧地嘟起小嘴,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何轻语知道徐倩自定了亲就被谢氏拘在家里绣嫁妆,这几个月只怕是闷坏了,笑握着她的手道:「宫里的宫女太监每个月还有两天出宫逛逛,我们整天困在家里太闷,今儿难得天气好,我们不走远,就在附近逛逛,大不了多带一些人跟着就是了。」 「我们再把大嫂和二嫂叫来,人多热闹。」徐侦心疼幼妹,帮腔道。 「哪里是人多热闹,姊姊摆明是打着罚不责众的主意。」徐仪拆穿徐侦的意图。 徐侦笑着伸手拧徐仪的脸颊,「坏丫头。」 姊妹四个去寻秦氏和詹氏,家中有客,秦氏不便同行,詹氏年龄和她们相仿,也是喜欢热闹的人,愿意一同出门逛逛。五人就戴好出门的帷帽,蒙着面纱,带上婢女婆子,悄悄的从西北角角门出去。 徐倩一向最喜欢路边的各色轻巧小玩意儿,边走边看,走到一个摊边,看到摊上摆着各种泥娃娃,随手拿起穿着红袄绿裤的男娃娃,点了点男娃娃的小鼻子,笑道:「二嫂,你看,这个娃娃跟二哥哥好像。」 詹氏接过去看了看,笑道:「真的和相公有几分像。」 「该不会是照着二哥哥的模样捏的吧!」徐仪笑道。 徐侦凑到詹氏耳边道:「二嫂,这娃娃既然这麽像二哥哥,你把它买下送给二哥哥,二哥哥一定喜欢。」 詹氏含笑点头,身边的丫鬟忙把钱数给摊主,姊妹们也各挑了个喜欢的,再接着往前逛,没走多远,徐倩又看上紮在茅草垛上的风车,她买了个极大极花的拿在手上,偏偏今天没起风,风车纹丝不动,倒是减了几分乐趣。 逛了两条街,徐侦是有身孕的人,便觉得有些疲惫,姊妹们走进路边一家茶楼。 姊妹们在临窗的位置坐下来,除了面纱和帷帽,点了一壶茶和几碟点心,茶楼大厅有位少女正在卖唱,清脆悦耳的江南小调传到各人耳中,茶客们的谈话声低了下去,安静地听。 「那不是谢家的三公子吗?」徐倩的目光在厅内扫了一圈,看到一个熟人。 谢柘也看到了她们,笑着走了过来,「语妹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何轻语笑着起身道。 何轻语这一桌都是女客,谢柘不方便就坐,说了些客套话就要回座。 这时,茶楼进来了一群漂荡子弟,这些人也不喝茶,进门就去调戏那个歌女,言语下流,不堪入耳。 那歌女约莫十六七,容貌清秀,被这班公子哥儿一调戏,满脸惊慌,小曲唱不下去了。为歌女操琴的中年妇人听不下去,站起来出言阻止他们。 那带头闹事的男子听到妇人的呵斥冷笑一声,骂道:「你这贱妇竟敢顶撞我,来人,把她给绑了回去!」 男子所带的打手们听到他的话,齐声答应,上前就要去抓那妇人。 「你想干什麽?」歌女颤声问道。 「小娘子,本公子还能干什麽,本公子看上你了。」男子唇角一勾,露出邪笑,走到歌女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凑上去就要亲她的嘴。 那歌女岂肯听从,挥手就打。 男子早就料到她会动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瞧瞧这小手又白又嫩,一定很可口。」 「放开我,你们这些流氓,这是天子脚下,你们目中可还有王法?」那妇人已经被那些打手抓住。 对於妇人的怒骂,男子充耳不闻,嘻笑着将那歌女扯进怀内,放肆轻薄,「小娘子,你若乖乖的从了我,少不得给你做个小妾,若是不依我,老子玩你几日就把你卖到青楼去,被千人睡万人骑。」 「呸!」歌女满脸怒容,啐了那公子一脸唾沫。 男子大怒,用力将歌女推了出去,歌女脚步不稳,向後连退数步,撞上了何轻语她们的桌子,詹氏忙扶住徐侦,何轻语拉着徐倩跳开。 桌子翻倒在地,徐仪慢了一步受到了波及,桌子倒下时撞到了她的小腿,一个踉跄,眼看她就要摔倒在地,幸好站在她身旁的谢柘扶住了她。 徐仪受到惊吓,花容失色,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含羞向谢柘道谢。 何轻语上前扶起那歌女,抬头看着那男子,「这位公子,不要欺人太甚。」 男子张大嘴,怔怔地看着何轻语,口水流了出来。绝色大美人!为什麽进门时没注意到?有这美人在前,其他的女人都是粪土。 谢柘眼中闪过一抹怒意,走到何轻语身边,冷眼盯着男子。 那男子眼中只看到何轻语,讨好地笑道:「这位美人姑娘要是想要为这歌女打抱不平,不如就拿你抵换好了。」说罢,他伸手想要摸何轻语的小脸。 谢柘脸色一沉,抓住那男子不安分的手,怒目而视,手指一用力,男子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额头上冷汗直冒。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男子欺弱怕硬,连忙下跪求饶道。 「滚!」谢柘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男子连滚带爬地往楼外跑。 那妇人被那些打手甩在地上,爬起身来看那歌女,「小豆子,你有没有受伤?」 歌女扶着妇人道:「娘,小豆子没事。」 妇人松了口气,两人走到何轻语和谢柘面前,行礼道:「多谢公子夫人伸手相助。」 何轻语侧开身子,没受他们的礼,取下一个金镯递给那叫小豆子的歌女,「姑娘,快带你娘去看大夫吧。」 「这个小女子不能要。」小豆子推辞道。 「拿着吧,我不缺这个。」何轻语把金镯硬塞给小豆子,手上的金镯、玉镯叮当作响。 小豆子眼中含泪,和她娘一起道谢,「谢谢夫人,公子和夫人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日後每日必在佛前上三炷香,请佛祖保佑贤伉俪福寿绵长。」 何轻语脸微红,道:「大婶、姑娘,你们误会了,我和他只是朋友,不是夫妻。」 谢柘俊脸也染上红晕。 「对不起,对不起。」妇人和小豆子为猜错两人关系道歉。 「没关系,快去看大夫吧,以後别来茶楼唱小曲了,另找别的事做。」何轻语道。 待那妇人和小豆子离开茶楼,茶楼掌柜才让小二过来收拾被推翻的桌子椅子。 众人都没了再坐下去的兴致,结帐出门,姊妹们回到府中,闭口不谈此事。 初十,何轻语随汾阳太妃去护国寺烧香拜佛,放生祈福。 十一,言庭羲去了方素琴的院子。 十二,他去了罗兰儿的院子。 十三,他走进了莫玲玲的院子。 十四,他去了蒹葭院。 第四章 「静儿,明天我先进宫赴宴,你去清江楼等我,等我赴了宴再陪你去观灯。」 侍妾不能随便出府,静儿手中的名册迟迟没有送出去,言庭羲故意给她一个出府的机会,好引出藏在她身後的人。 「好。」静儿不疑有他,乖巧地应道。 言庭羲扬唇笑了,眸中精光闪过。 正月十五,上元节。 清晨,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在空中旋舞着轻盈落下,何轻语倚在窗边看婢女们往树枝上挂彩灯,元宵佳节,喜庆团圆,她眸色微黯,有些感伤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除了静儿,其他姬妾们陆陆续续来请安,方素琴、罗兰儿和莫玲玲三人的娘家就在京城内,言庭羲允许她们今日可以出府回娘家过节。 既然言庭羲同意了,何轻语自然不会有半点意见,还大方的准许其他姬妾入夜後上街观灯,难得出门的姬妾们欢喜地向她道谢。 何轻语浅笑盈盈,只要她们不来找她的麻烦,她也不会去为难她们。 入夜後,皇宫内灯火通明宛若白昼,皇上在宫中设宴款待诸王。 「汾阳王,汾阳王妃到!」内侍响亮的声音传入殿内,众人都朝殿门口望去。 因是夜宴,无须着礼服,言庭羲穿着一袭玄色锦袍,更显得他俊秀挺拔,风流飘逸,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顾盼之际隐隐带着三分笑意。 何轻语身穿桃红缎面银狐皮小袄,外罩鹅黄色缎面银狐对襟褂子,下系着一条松花色长裙,如墨青丝绾成新月髻,发髻上点缀着精巧细致的小花饰,左鬓边斜插了朵指头大小的红梅,越发显得她杏脸桃腮,粉妆玉琢。 两人并肩而行,宛若一对金童玉女,见状陈烁眸中闪过痛色,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拳,握得掌心发疼,她本该是他的妻子,她的笑,她的美,她的好都是属於他的! 何轻语随言庭羲在事先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抬眼一看,陈烁坐在斜对面,两人的目光有片刻的相对,她偏开了头,避开了他灼热的目光。 陈烁神色黯然,举杯饮尽杯中酒。 言庭羲伸手握住何轻语放在桌上的小手,用挑衅的目光瞄了陈烁一眼。 何轻语斜睨他一眼,没有挣扎,大庭广众她不能给他难堪。 除了体弱多病的大皇子,皇帝的十五位皇子全部到齐,陈熠身边带着和子公主及齐婉凝,他是七位成年皇子中唯一没娶正妃的皇子。 「瑶郡主到!」伴随着内侍尖锐的声音,程瑶在五六个宫女的陪伴下走进大殿。 她穿着一袭粉红绣富贵牡丹袄子,石榴红盘扣对襟褂子,绣花桃红长裙,绾着垂挂髻,戴着两朵蝴蝶形的珠花,眉目如画,艳光四射。 程瑶没有去她的座位,迳自走到言庭羲和何轻语面前,挑着眉傲慢地道:「羲哥哥,我要跟你坐,叫这个女人走开。」 何轻语瞠目结舌,猜不透程瑶究竟是嚣张到不分场合,还是别有用心,故意出言羞辱汾阳王府。 言庭羲的脸色阴沉如墨,原本带笑的狐狸眼凝结成冰,语带威胁地道:「瑶郡主,注意你的用词,你口中的这个女人是本王的妻子,是我汾阳王的正妃,谁要敢对她无礼,休怪本王不客气。」 程瑶露出难过的表情,一双美目蒙上水雾,樱唇轻颤,脸色煞白,「羲哥哥,你……」 「皇上驾到!」内侍的通报声打断了程瑶的表演,她快速走向属於她的座位,端庄地坐下,浅笑盈盈。 何轻语扬唇笑了,原来人人都会演戏,还都演得入木三分,就是想不明白程瑶演这出戏究竟意欲何为? 穿着明黄色服饰的皇帝带着大小老婆抵达大殿,登上玉台,坐在龙椅之上。 众人山呼万岁,皇帝满脸笑容道:「众卿平身!」众人刚起身,他又道:「朕自即位以来承蒙众卿家辅佐,上天眷顾,四海昇平,恰逢元宵佳节,特备酒宴宴请众卿家,望众爱卿不负朕望,为朕分忧,保我大汉江山万年!」 「谢吾皇万岁,万万岁!」环佩叮当作响,众人再次下跪行礼。 宫人们鱼贯而入,奉上珍味佳肴,琼浆玉露。 站在皇帝左侧的内侍双掌一击,大殿内丝竹之声悠然响起,打扮艳丽的歌舞姬们涌入殿中,翩翩起舞进入殿内。 何轻语始终保持沉默,心无旁骛地认真吃菜,可惜她不想惹事,不代表别人不会找她麻烦,唯一令她没想到的是,跳出来找她麻烦的不是程瑶,不是一直拿恶狠狠的眼神凌迟她的齐婉凝,而是苏晴。 在各府郡主争先恐後表演後,苏晴走了出来,盈盈下跪道:「臣女愿为皇上献上霓裳羽衣舞,恭贺皇上万寿无疆。」 「准!」皇帝笑咪咪地道。 苏晴仍跪着没动,「臣女还有一个请求,恳请皇上答应。」 「什麽请求,说来听听。」皇帝心情愉悦,很好说话。 「臣女听闻汾阳王妃琴技高超,琴音绕梁三日而不绝,想请汾阳王妃为臣女操琴,恳请皇上恩准。」苏晴道。 何轻语愕然,什麽时候有这传闻,她怎麽不知道? 「汾阳王妃,你就为晴郡主操琴一曲吧!」皇帝问都没问何轻语是否愿意,就直接开了金口。 皇上之言就是圣旨,何轻语不敢违抗,起身走到殿中,向皇帝行礼。 宫女们很快就将琴摆好,她坐下试了试音,对苏晴道:「晴郡主,开始了。」 「好。」苏晴盯了何轻语一眼,独立殿中,摆出妖娆的姿势。 〈霓裳羽衣曲〉全曲共三十六段,以何轻语现在的琴技无法驾驭此曲,但箭在弦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苏晴按乐曲节拍而舞,时而腰肢轻拧,旋转媚笑横生,时而玉臂软舞,半遮芙蓉俏脸,到了全曲高潮,繁音急节,乐音铿锵,何轻语十指在琴弦上翻飞,竭尽全力,额头已渗出薄汗,忽听到一缕清越的箫声悠扬响起,微微侧目,言庭羲已走到她的身旁,长身而立,执一管玉箫在唇边吹奏。 有言庭羲以箫声相助,弥补了何轻语在琴声上的不足,她没有当众出丑,送给言庭羲一个感激的眼神,扬起唇角,笑靥如花。 何轻语感激的眼神看在陈烁和陈熠眼中却成了媚眼,两人脸色顿时阴沉,一个猛喝酒,一个捏酒杯。 曲到结尾,已然转缓,余音嫋嫋,苏晴一个旋转,结束了这支舞蹈,跪下道:「皇上,汾阳王夫妇鹣鲽情深,琴箫合奏,艳冠古今。臣女的舞有画蛇添足之虞,恳请皇上恕罪。」 何轻语眉尖微蹙,苏晴的话让她有种怪异的感觉。 「晴儿不必过谦,你跳得颇有唐朝盛世之风,好好好。」皇帝捋了捋胡须,「醇王世子陈烁在何处?」 陈烁没提防被叫到名字,继续喝着闷酒,在内侍的提醒下方才起身离席。 「晴儿天资聪颖、娟秀娴雅,特赐婚醇王世子陈烁,择吉日完婚。」皇帝金口一开,把苏晴指给陈烁当世子妃。 醇王夫妇和常山王夫妇还没起身,陈烁已当场拒婚,「臣斗胆,恳请皇上收回圣谕。」 皇帝先一怔,几乎以为听错,片刻才回过神来,盯着他沉声问:「陈烁,你说什麽?」 「皇上厚爱,臣感激不尽,但是臣已心有所属,实难从命。」陈烁直言道。 「你心有所属?」皇帝冷冷地扫了一眼站在言庭羲身旁的何轻语。 何轻语顿觉一股寒气从心里透出,瞬间寒彻全身。 「是,臣心有所属,此生非她不娶。」陈烁磕头道。 「你喜欢的是哪家闺秀?说出来,朕帮你指婚。」皇帝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