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请笑纳 卷二》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赵沉对自己好吗? 阿桔说不清楚。 今日之前,她对他只有恨,恨他强迫威胁,恨他仗势欺人,即便昨 晚他救了自己,她的感激也因后来他的侵犯消散。然而今日,他虽然嘴上讽刺她,再三调.戏她,却是真的对她好了,就像上次母鹿难产他帮忙一样,不是口头的虚 无承诺,而是真正做了他这个身份平常根本不可能做的事,为了她才做的事。 她能说他对她不好吗? 山洞里他给她台阶时的体贴,他背她走路时的稳重,他弯腰将外袍铺在沙滩上的温柔,他一点一点帮她除去焦黑鱼皮时的耐心,还有刚刚,他差点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只是为了摘花给她。 嫁他? 看着面前的兰花,阿桔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只能转身往前走。 她不是铁石心肠。没有男人如此对过她,或许以前孟仲景也想这样对她好,但他老实守礼,想不到也没有机会跟她过于亲密。如今赵沉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只是,动心不表示就要嫁给他。 她 跟孟仲景青梅竹马,自以为很了解他,结果呢?而赵沉,她只知道他出身富贵,知道他很会做生意,知道他冷的时候气势逼人,温柔的时候又让人情不自禁心慌,也 知道他有一个很好的母亲。可她并不了解赵沉,连孟仲景都能为一个才认识半月的女人不要她了,她如何保证这个更有钱更出色的男人会一直对她好? 阿 桔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她只是觉得,普通男人总会比富贵公子少些纠缠。远近村子里,孟仲景那样的毕竟只是特例,大多数村人都是夫妻相守几十年。而 镇上城里的富贵人家,男人稍微有点钱便会收通房养小妾,姨父那般反而是凤毛麟角。阿桔不贪钱,从小就想嫁个老老实实的农家汉子,没了孟仲景,还有别的,或 许她不会太喜欢他,但她会过得很踏实,阿桔也不信自己就一直那么倒霉,每个未婚夫都被人半路勾走。 无论如何,赵沉都不适合她,其实赵沉也不了解她,他坚持想娶归根结底还是喜欢她的貌,等过几年她老了,他又遇到更好看的女人,自然会变心,甚至会像现在对她这样缠着对方。 阿桔赌不起。或许她再也不会像当初喜欢孟仲景那般喜欢谁,被伤到了也不会太伤心,却不想再经历一次背叛。因而赵沉这样的人物,她不敢嫁。 赵沉对着阿桔背影皱眉。 前两次他求她嫁给他,都被她拒绝,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但经过在河边的相处,他能看出来她没有那么反感自己了,甚至她刚刚还看他看得出了神,怎么依然不肯嫁? 他想不明白。 「阿桔。」赵沉再次追了上去。 阿 桔低着头不敢看他,赵沉看看自己身上,先将兰花放在地上,快速穿好衣衫收拾齐整,再次拿着花追了上去。她还是不肯看他,赵沉脾气上来了,一手拿花一手将人 扯到怀里,「阿桔,你告诉我,到底为何不肯嫁我?别说配不配得上,在我眼里那些什么都不是,我只想知道你为何不肯嫁我。」 他勒得太紧,阿桔挣脱不开,扭头斥责他:「放开我,你昨晚答应不再纠缠我的!」 「你不说清楚,我便不放。」 赵沉抬起她下巴,直视她双眼:「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刚刚我差点摔死也要冒险摘你喜欢的兰花,还要我怎样你才肯相信我会对你好?」 他眼里有熊熊怒火,烧得她不敢看,阿桔垂下眼帘,「赵公子,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只是你我真的不合适,没有别的理由,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想嫁你,求你放开我行吗?」 没有理由…… 赵沉低头看她,「你的意思是,不管我对你多好你都不会嫁,就算我差点为了你死你也不肯?」 他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却冷得让人心里发寒,阿桔不敢看他的表情,低声道是。 她说话的时候,眼帘低垂眼睫未颤,看得出来她不是口是心非。赵沉冷笑一声,松开她,大步往前走,走了两三步,他抬手一扬,那簇兰花便被他甩进草丛里,凌乱散布,凄凉,颓败。 山风好像都比之前冷了,吹干了她身上的汗。 阿桔望着大步离去的男人。 心情好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去摘花,眼下生气了,他随手将花丢掉。他对兰花这般,对女人会不会也是一样?喜欢的时候捧在手心,不喜了弃如蔽履。 阿桔回头,崖壁上只剩一丛碧绿兰叶,如果兰花没被摘走,那些不起眼的细长叶子便会一直守着它。阿桔就想嫁一个平凡普通的男人,他不用长得多好看,不用多有钱,甚至不用会那些甜言蜜语,只要他肯一直陪在她身边,她就知足了,那就是她想过的日子。 前面男人已经走出很远,阿桔最后看一眼草丛里的兰花,抬脚跟了上去。 她没有追赵沉,只远远地跟着,不至于迷路就行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走着走着阿桔渐渐感觉到一丝不对,山林里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可赵沉不时拐个弯,饶是她没有进过山,也察觉出他是在故意拖延下山时间了。 是因为生气吗? 阿桔擦擦额头的汗,他想折腾她是人之常情,只是她真的快要走不动了。 v第二章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开口求他时,赵沉忽然转身,朝她走了过来。 阿桔不敢看他的眼睛,微微低头看脚下,等两人相距十几步时,阿桔忍不住问他:「我们快要下山了?」 赵沉继续靠近她,「快了,不过刚刚我故意带你兜圈子,你看出来了没有?」 阿桔皱眉,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赵沉朝她笑了笑,「阿桔,我跟你说过,我娶定了你,也好心警告你别给我机会,不巧这次你被那些恶人掳走,我是第一个找到线索的,因此连夜进山寻人,而我上来之前,特意嘱咐陈平今日晌午领伯父他们来这边山脚下,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此时差不多要进山了。」 父亲要来了,阿桔该高兴才是,可男人话里的深意让她害怕,一边后退一边颤着音问他:「为何……」 「为 何昨日没通知伯父?」赵沉继续逼近,阿桔退地越来越快,他却始终不缓不急,声音也闲谈般平静:「我先上来,当然是想跟你多一些时间相处,我想我对你好,你 肯定就愿意嫁我了。可你不肯,那我只好换种法子。阿桔,你说,如果我背你下山,被伯父他们撞见,你就只能嫁我了吧?」 虽是询问,目光却像一头狼,阿桔遍体生寒,只觉得之前她的感激心动都像是一场笑话。是她太傻了,能够对才见过几面的姑娘威逼冒犯的人,怎会真正对一个人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精心算计过,都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他,更是无耻地骗她陪他睡了一晚。 知道自己跑不过他,阿桔退到一株老树旁,白着脸警告他:「你别过来,你再走一步我就一头撞死,我宁可死也不嫁你!」 赵 沉恍若未闻,只在五步远处停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你死吧,如果你再也不想见你的爹娘,不想见你的弟弟妹妹,如果你想让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果你想 让你的弟弟妹妹因为没能在家陪你害你出事而自责一辈子,如果你舍得让他们难过,你尽可以死。你死了,我照样会背你下山,我会告诉伯父,你是落在恶人手里不 堪受辱自尽身亡,替你保全名声,如何?」 阿桔早已泣不成声。 她不想死,她也不想惹家人伤心,她想跟他们团聚。 「怎么,又不想死了?」趁她失魂落魄,赵沉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她,将她抵在树干上。 阿桔挣扎,挣不开,她恨他入骨,「我不会死,为了你死不值得!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就算你强背我下山,回家后我照样会将这一切都告诉我爹,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人,宁可落发为尼也不会嫁你这种衣冠禽.兽!」 赵 沉低低地笑,右手覆上她脸庞。阿桔扭头躲,他扣住她下巴不许她躲,然后低头,额头几乎快要碰上她,喃喃低语宛如地狱传来的催命符:「阿桔,你知道什么叫生 不如死吗?今日我背你下山,会撞见两位伯父还有赵、周两家的下人。你答应嫁我,此事保管不会传出去,否则天黑之前,你先被贼人掳走又与我在山洞独处一晚的 事便会在村中镇上彻底传开。届时就算你不在乎,就算你能出家躲清静,你爹娘呢,温婉美貌的长女落得这种下场,他们会好过?你妹妹,长姐名声坏了,你觉得她 能找到什么好婆家?还有小九,两个姐姐一个出家一个嫁不出去,哪个好人家还会把女儿嫁过来?你说,这样算不算是生不如死?」 他似是做惯了这种事情,声音里有种蛊惑,牵引着阿桔的思绪。她好像看见爹娘哭着劝她不要去出家,看见原本娇憨的妹妹困在家里哀声叹气,看见弟弟喜欢的姑娘被她爹娘安排嫁给了旁人…… 阿桔浑身颤抖,若非男人提着她,她已经失力跌落下去。不能死,活着也煎熬,她到底该怎么办? 阿桔不想求赵沉,可她走投无路,她哭着求他:「赵公子,我求你了,求你放过我……」 她哭的肝肠寸断绝望无助,赵沉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对她百般讨好,是她铁石心肠不肯接受,那就别怪他早点让她见识这些手段算计。将来夫妻一体,他会尽全力照顾好她护她周全,但处在那种地方,无论是起初他力争上游还是将来他位极人臣,她都必须慢慢成长起来,至少能够自保,现在他只是提前教她而已。 他伸手帮她抹泪,语气柔和了些:「阿桔,其实我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娶你,只要你答应嫁我,伯父他们便能好好地过。换个说法,我可以放过你家人,绝不会放过你,现在就看你如何选择。死,生不如死,欢欢喜喜嫁我,这三条路,无论你选哪条,我都会好好陪你走。」 用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 阿桔闭上眼睛,她有的选吗? 赵沉看看她,没有再问,拉着她手转身蹲下去,将她往自己背上拉。阿桔本能地抗拒,赵沉猛地加大力气,她毫无招架之力跌扑在他身上,被他熟练地稳稳地提起,不管她是哭是骂是抓是打,他都不闻不问,一步一步往前走。 这是阿桔第二次被他背,跟上次不同,现在她心里没有羞涩尴尬,只有深深的绝望。他给的三条路,一条是死,一条生不如死,另一条是嫁给他,阿桔完全想像不出嫁给他后会有什么样的生活,他就是一条狼,前一刻还在温柔地舔她,下一刻利牙便会穿破她咽喉…… 眼泪慢慢止住,阿桔呆呆地看着男人,他的侧脸清冷俊逸,唇紧紧抿着,狠决执拗。看着看着,阿桔想到了赵夫人,她木然开口:「我不喜欢你,就算为你生儿育女,我也不会喜欢你,这样你也非要娶?」 赵沉脚步不停:「你早晚都会喜欢上我。」 还是这么自大。 阿桔苦笑。 前面忽然传来脚步声,阿桔辨出了父亲的声音,姨父的声音,还有一些乱糟糟的陌生声音。她心中一喜,张口就想喊人,赵沉却顿住,侧头提醒她:「你最好假装昏迷,那样便是不得不被我背着,否则清醒着还让我背,你父亲不会多想,那些下人恐怕要误会了。」 阿桔无言以对。 哪个好姑娘会无缘无故让人背着走?除非心里对他有意。 杂 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阿桔望着前方,想到男人给的他三条路,双手慢慢抓紧他肩头,用尽全身力气,指甲陷进他血肉。赵沉默默感受她的恨,直到她俯身靠到他肩 头,彻底认了命,他才继续前行,「你好好休息,其他都交给我,放心,只要咱们两个定亲,这事只会是一段佳话,对你闺誉不会有任何损害。」 没有人回答他。 赵沉也不需要她回答。 v第三章 一个时辰后,两辆马车先后驶进林家院子。 林贤从第一辆马车里跳了下来,转身从周培手中接过女儿,赵沉跳下后头那辆马车时,林贤已经抱着阿桔朝上房走去,身边柳氏小柳氏林竹等人都极力忍着哭。等林贤将阿桔放上炕,柳氏立即脱鞋上去,搂着昏睡的女儿哭问丈夫:「阿桔怎么了?她这是怎么了啊……」 听到母亲的声音,阿桔再也忍不住,假装醒了过来,下一刻便扑到柳氏怀里痛哭。那些害怕和委屈,那些无可奈何和无法诉诸于口的痛苦,只有哭出来才能缓解,才不会窒息。 母女俩顿时哭成一团,好半晌柳氏才拿起帕子拭泪,搂着女儿问丈夫:「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贤看看她,想到在山上看到赵沉背着女儿走过来的情景,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赵 沉一直在门外站着,此时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屋中众人,最后一撩衣袍朝炕上柳氏跪了下去:「伯母,昨日我探得消息,得知大姑娘被恶人掳进山中,连夜去找她, 将她从贼人手里救了出来。伯母莫急,大姑娘安然无恙,只是惊吓过度昏了过去。山中夜路难走,我们不得不在山洞中夜宿一晚,今早才匆匆下山。伯母,其实承远 一直仰慕大姑娘,早有求娶之心,只因相识时间太短,恐伯父伯母不放心将大姑娘托付给我才迟迟没有开口。这两日在山上,大姑娘昏迷不醒,我照顾她时难免有所 唐突。男儿顶天立地,承远今日诚心向伯父伯母提亲,恳请伯父伯母将大姑娘许配于我,我发誓会对她好,一生一世再无二人。」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林家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埋在柳氏怀里抽泣的阿桔,俱皆震惊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柳氏不由自主看向丈夫。 说 实话,阿桔出了这种事,如果赵沉不愿娶,他们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死皮赖脸强逼对方负责,人家若真看不上女儿,即便勉强娶了婚后女儿也未必好过。可是不嫁 他,阿桔已经被他抱过,孤男.寡女还在山中宿了一晚,一旦传出去,阿桔的名声就彻底完了。因此眼下赵沉主动提亲,无疑解了林家的难。 柳氏几乎已经应允了。 成 亲多年,林贤岂能看不出妻子心中所想?只是看看听到赵沉提亲却始终没有抬头的女儿,他无声叹了口气,双手扶起赵沉道:「承远,你对阿桔有救命之恩,现在你 愿意给她名分,是阿桔的福气,也是我们林家高攀,只是阿桔大难归来,我与你伯母现在都忙着安抚她,无心他想,能否容我们缓几日再给你一个答复?」 赵沉忙道:「伯父伯母不必顾虑,若能娶到大姑娘,承远必将对其如珍似宝,若我与大姑娘无缘,我保证今日之事绝不会自赵家人口中传出去半个字。那好,伯父伯母照看大姑娘吧,承远先行告辞,三日后再来探望。」 得他如此保证,林贤真心感激,亲自送他出门。 送走赵沉,林贤进来之后,并没有马上跟家人商量这桩婚事,而是吩咐林竹姐弟:「阿竹,你快去烧些热水,再煮碗姜汤给你大姐喝。小九去后院抱柴火,给你二姐打下手。」 为长姐做事,姐弟俩当然乐意,抹抹眼睛一起出去了。 林贤留妻子小姨子在屋里照顾女儿,他请周培到外面,低声道:「妹婿,事到如今,赵公子肯主动提亲,他又是那样的家世,按理说是咱们阿桔高攀了,只是两家结交不久,我对赵家了解不多,就想请你帮忙打听打听,你看可好?」 周培有些不太高兴:「姐夫这话就见外了,阿桔是我外甥女,我把她们姐俩当成半个女儿看待,赵家的事就算姐夫不提,我也会尽量打听清楚。姐夫放心,最迟后日晚上,我一定把能打听到的消息都告知于你。」 「有劳妹婿了。」说完这一句,林贤望着天空叹了口气,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年仿佛是长女的灾年,先是遭孟仲景悔婚,昨日又被人掳走,如今赵沉提亲看似转好了,可为何他心里总有些不安,这一切发生地太快,让人应接不暇。 屋子里面,在母亲的安抚下,阿桔渐渐平静下来,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避重就轻,那人的事更是一字未提。结果已定,有苦她想自己吃,再不愿让父母为她牵肠挂肚。 柳氏依然将女儿抱在怀里,额头抵着她脑顶,一手轻轻摩挲她长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咱们阿桔福大命大,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以后娘再也不把你自己留在家中,再不让你出这种事,阿桔别怕了啊……」 小柳氏坐在旁边,眼圈也是红的,握着外甥女小手道:「阿桔,你失踪的事只有咱们两家人知道,外面瞒得严严实实的,你别多想。」 阿桔朝姨母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姨母放心,能回来我就知足了,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这一笑,柳氏小柳氏心情总算没有那么沉重了。 红日偏西,周培因为有事要办,先回镇上去了,小柳氏舍不得外甥女,自己留了下来。 郎中来了又走,开了几副安神方子,很快厨房热水也烧好了。 柳氏递给小柳氏一个眼色,小柳氏心领神会,叫上林竹跟她一起去准备晚饭。西厢房里只剩母女二人,柳氏摸着长女柔软顺滑的长发,慈爱地道:「阿桔快洗洗吧,娘帮你洗,你长大之后,娘很久没有帮你了。」 林竹年纪小或许不明白,阿桔却知道,她先是被人掳走,后来又跟赵沉在山里待了一夜,就算她说自己没有出事,母亲不亲眼确定一下,肯定也难以安心,。 所以阿桔点点头,但还是有些羞涩地道:「娘你先出去,等我叫你你再进来。」 「这丫头,跟娘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柳氏怜爱地摸摸长女脑袋,还是出去了。 门帘落下,阿桔忽的有些怅然,好在没有持续太久,转身褪去衣衫跨入水中,过了会儿才请柳氏进来:「娘,身上我自己洗,你帮我洗头发吧。」 「好,娘就帮你洗头发。」柳氏进门,强装镇定地走向木桶,到了近前,她小心翼翼克制着,动作轻柔地将女儿披在肩头的长发拢入手中,低头去舀水时,不着痕迹的打量女儿身上。 姑娘家肤若凝脂,没有任何被碰过的痕迹。 柳氏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起身时,眼泪滴到手腕上。女儿平平安安,她彻底放心了。 沐浴结束,绞干头发,天色已暗。 v第四章 或许是热水消疲解乏,亦或是再次回到家人身边心安了,阿桔心里竟比自己料想地平静地多,笑着跟亲人围在一张桌子前用饭。一家人谁也没提昨天的事,仿佛那事没有发生过,一片欢声笑语。 用过晚饭,柳氏小柳氏都搬到了西厢房,陪姐妹俩一起睡。 躺下之后,屋子里静了下来,但阿桔知道,身边的三个人谁都没有睡着。 过了一会儿,柳氏侧转过身,手搭在阿桔被子上,轻轻拍着,闲聊几句后才试探着问:「阿桔,你觉得赵公子如何?」 他狠辣如狼,阴毒如蛇。 阿桔在心里这样回答,嘴上却轻声道:「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赵公子,之前我是不太喜欢他,但昨天他救了我,如果没有他,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们。我感激他,既然他不嫌弃我还想娶我,娘就替我应了吧。」 嫁给那人,她实在无法假装欢喜,只好这样应下来,反正只要嫁过去他就满意了。 她欢喜不欢喜,是真心还是碍于形势不得不嫁,别说已为人母的柳氏姐妹,就是林竹都能听出来。 不过柳氏猜错了长女不愿嫁的原因,叹息道:「阿桔你还小,之前受些挫不算什么,关键是以后要放开胸怀过日子。赵公子仪表堂堂谦和有礼,他会对你好的,以前的事你都忘了吧,跟他好好过?」 阿桔握住母亲的手,「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三日后,赵沉携礼登门拜访,不出意料,林家应下了亲事。 他面露欢喜,身上没了之前的沉稳,像个真正的十七岁少年郎,为即将成亲而高兴,高兴到林贤夫妻留他在这边吃晌午饭,他都没留,称要早点回家跟母亲商量提亲事宜。 他如此看重阿桔,柳氏很欣慰,只要男人有心,就算阿桔现在不乐意,婚后日夜相对慢慢也就好了。 与柳氏的欣慰相比,宁氏心中很是复杂。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跟儿子一起骗婚。 可是不骗,一来儿子真正的身份不好暴露,二来他们以真面目示人,林家会舍得把女儿送进火坑? 一切都是儿子闯的祸! 宁氏将当初赵允廷假造的庚帖放在桌上,皱眉问赵沉:「现在是骗得过他们,明年,将来呢?事情总有戳破那一天,届时你让我如何跟他们相见?」 赵沉默默将庚帖收进袖子里,气定神闲:「娘不用担心,婚后我会亲自向岳父大人请罪,坦白一切,岳父是明理之人,最多只会怪我,绝不会迁怒于你。「 宁氏冷笑:「婚后赔罪?还不是仗着人家女儿已经是你的了,你吃准了他们不会悔婚吗?」 赵沉默认。 宁氏忽然有些头疼,起身道:「承远,原本你们夫妻俩的事我没打算多加过问,但阿桔是个好姑娘,被你骗进了这大宅院中,你最好做到那些承诺,否则将来你伤了他,只要她有心求去,我便做主给她和离书。」阿桔跟她不一样,她无牵无挂,总有退路。 赵沉脸色一变,在宁氏快要进门时扬声道:「娘你多虑了,不会有那一天的。」 他跟她,绝不会走到那一步。 赵沉得了阿桔的庚帖,拿在手里看了足足两刻钟的功夫,才装模作样命人送去寺中请高僧卜测。 结果当然是大吉。 两家合过八字,赵沉去找林贤商议,希望中秋前选个日子过文定,送上聘书两家正式缔结婚约。 林贤微一沉吟便同意了。长女毕竟被人占了便宜,早点定下也好安心,至于婚期,今年明年出嫁都行,等赵家把吉日送来,他挑个略晚些的,多留几日是几日。 看过黄历,翁婿俩将文定之日定在了八月十二。 外甥女的好日子,小柳氏提前一天赶来林家,帮柳氏一起准备明日宴席。只是下车往里走时,忽的记起去年外甥女跟孟家过文定的情形,心中不免有些感触。 小柳氏将柳氏拽到栅栏旁,打着看鹿的幌子说悄悄话:「这几天阿桔过得怎么样?想通了吗?」栅栏里面里面呦呦正在吃.奶,吃一会儿扭头看看她们,大眼睛水汪汪的,看得小柳氏差点走神。 提到这个柳氏就发愁,孩子太懂事也不好,有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轻易不说出口,让她想好好宽慰一下都找不到由头。好在阿桔没太欢喜却也没有伤春悲秋,看来并不是特别反感这桩亲事。 她 这样跟妹妹说了,小柳氏便道:「嗯,阿桔还小,短时间放不下也没啥,只要赵公子对她好,婚后小两口日夜相处,阿桔很快就能忘记以前那些破事了。」大外甥女 最心软,还是很好哄的,而赵公子那样的品貌,恐怕庵里的姑子见了都会动心,他真想跟阿桔过日子,阿桔能抗拒的了?她是过来人,懂得多,都说男人爱美.色, 其实女人也一样,长得好就是吃香。 柳氏点头附和。新女婿生得玉树临风,家世好人品好,别提村里那些姑娘,放她年轻那会儿,如果有个这样的人物跟林贤一起来家里提亲,柳氏都没有十足把握自己会选现在的丈夫…… 甩 开这些胡思乱想,反正柳氏很喜欢新女婿。为人母亲,除了女儿的心意,她考虑得还要多一些。这不,之前阿桔退了亲,虽说大部分村人都知道错在孟家,却有几个 平时跟自家不太对付的媳妇总是凑在一起奚落阿桔。柳氏心知肚明,所以她一心想着为长女挑个更好的女婿,狠狠堵住那些人的臭嘴。现在好了,新女婿处处强过孟 仲景,柳氏都能想像那些人眼红嫉妒的嘴脸。 v第五章[10.20] 晚上娘四个又住在一个屋子,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最后还是柳氏发威让小柳氏林竹闭了嘴。 次日醒来,万里晴空,秋高气爽。 过文定不比过大礼,但女方家里也要小小的热闹一下,请亲朋好友过来看看新女婿。 赵家那边不说,阿桔也要打扮一番。 小 柳氏亲手给外甥女准备的衣裳,上面是大红色对襟衫子,领口袖口用金线绣了缠枝花,下面系条同色百褶裙,底下一双大红缎面绣鞋,没有嫁衣那样隆重华贵,却也 很是喜庆。将阿桔按在梳妆镜前,小柳氏又亲自替她梳头,发髻上插根赤金蝴蝶簪子,耳上戴对儿珍珠耳环,收拾妥当低头一瞧,姑娘家眼眸明亮似水,唇不点而 红,当真比秋芙蓉还要美。 小柳氏满意极了,笑着转到外甥女身侧:「来,阿桔自己照照镜子,看姨母手艺如何?」 阿桔终于抬眼看了过去。 镜子中的自己,与去年相比眉眼长得更开了,但眼里只有平静,没有去年的羞涩和欣喜。阿桔清清楚楚记得,那时只要旁人提个孟字,她就忍不住羞,只有红脸低头的份,等客人们都出了屋,剩她自己在屋里,她才会捂着脸偷偷欢喜。 这就是嫁给心上人跟陌生人的差别吧? 不过就算不嫁赵沉,她也会嫁另外一个陌生的男人,这样想着,那点伤怀怅然又散了。 「姨母手最巧了。」她起身向小柳氏道谢,盈盈一笑。母亲姨母都担心她心里不痛快,她就让她们放心。 她这一笑,宛如芙蓉花开。 小柳氏看失了神,外甥女生得如此貌美,孟仲景真是瞎了眼,赵公子……慧眼识珠啊。 林重九本来坐在炕沿上,见此马上跑了过来,仰头夸道:「大姐,你今天真好看!」他见过的所有人里,长姐是最美的,容貌上只有赵大哥才最配她。以前长姐不喜欢赵大哥林重九还有点失望,现在好了,两人定了亲,赵大哥那么喜欢长姐,肯定会好好对她的。 阿桔笑着摸摸弟弟的脑袋,「小九去外面玩吧,今天不用读书了。」 林重九高兴地往外跑,差点跟挑帘进来的林竹撞上,林竹气得训他,小柳氏笑着把人推到屋里,「今天是好日子,不许你们姐弟俩吵架,快去屋里看你大姐去!」 林竹哼了声,转身回头,瞧见长姐盛装打扮,只觉眼前一亮,跑过去抱住长姐胳膊撒娇:「大姐娘太偏心了,把你生得这么好,我却是歪瓜裂枣的!」 阿桔将人扶正,一本正经地打量妹妹:「给我瞧瞧,是鼻子歪了还是眼睛歪了?」 林竹立即笑得跟百灵鸟似的,笑着笑着眼睛忽的有些发酸,抱住长姐低声道:「大姐,一想到你快嫁人了,我就舍不得,可是你能嫁给赵大哥,我真的高兴。我不懂你说的那种喜欢,我只想你过得好,不用像娘照顾咱们那样受累,什么事都要自己做。」 阿桔也舍不得妹妹,宠溺地搂着她肩膀:「我知道,不过阿竹你要改改了,等我嫁了人,你要多帮娘干点活,管着小九别让他淘气,你自己也要练练女红……」 晨光漫进窗纱,姐妹俩亲昵地倚在一起,轻声细语。 外面日头渐高,早就约好的几家女眷过来了,进屋后见阿桔娇艳得跟朵花似的,不禁齐声夸赞。 此时赵沉一行人也到了村口。 按理说今日只是小定,赵家不用带太多礼,然赵沉骑马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十六个小厮,两人一组担着三牲喜果茶饼绸缎首饰等物,浩浩荡荡地进来了,一般村里人家的聘礼也不如他,自然引得不少村人跑到街上看热闹。 往常赵沉是不屑看这些人的,今日他高兴,凤眼含笑一一扫过两旁村人,谦和有礼。被他目光扫过的男人还好说,那些小媳妇大姑娘都不由红了脸,总觉得对方眼神别有深意,不禁羞涩低头,过会儿再抬头想确认一番,人家已经骑马走出一段距离了…… 又有钱又有貌,赵沉无疑成了这些年村里最出色的乘龙快婿,村人津津乐道。嘈杂声中,忽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仲达你大哥呢?他不是一直觉得对不住林家吗?快把他叫过来看看林家的新姑爷,看完他就不用愧疚了,人家这次选的女婿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呢!」 乍听好像是好意,知情的人谁都听不懂其中的讽刺意味? 孟仲达狠狠瞪那人一眼,转身大步回了家。自家大哥悔婚,孟仲达十分不快,他本打算过几年求娶林竹的,现在倒好,两家恩断义绝,连累他跟林竹再无可能。 他沉着脸进了院子,里面孟仲景正在砍柴,衣袖挽到手肘以上,抡着斧头肌肉紧绷。 孟仲达看看他脸色,忍不住道:「大哥,赵公子跟阿桔今天小定,你知道吗?」 孟仲景点点头,手中斧头用力砸下去,木柴一分两半,他没有停顿地继续摆好一根,再次抡起斧头。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阿桔一定会嫁给那个人,他只是想不明白,既然她都送那人兰花荷包了,为何会瘦成那样。那次她姨母送她回家,他正好从地里回来,看见她下车。她直接进了家门,没有看见他,他却看得清清楚楚,她瘦了,瘦得他心疼。 她心里一定还是有他的,他先退亲,他先娶了别人,她还是难过了吧? 眼前浮现阿桔清瘦的侧脸,她落泪的模样,他胸口一阵阵地疼。 「二弟回来了啊,正好,我刚刚给你们哥俩分别做了一套秋衫,你的一会儿我让你大哥拿给你试试,哪儿不合适你告诉嫂子,我再改改。」兄弟俩沉默之时,如娘从新房门口走了出来,笑盈盈地道。 v第六章[10.20] 孟仲达脸色变了变,开口道谢:「有劳大嫂了。」这个嫂子,他最初不喜,可她嫁过来后任劳任怨,洗衣做饭,还用自己的钱贴补家用,孟仲景挑不出她的错,更没法冷脸以对,道完谢,他抬脚进了老房。 街上一片喧哗,如娘站在门口听了听,慢慢走到孟仲景身边。男人额头冒了汗,如娘摸出帕子给他擦,目光温柔似水。孟仲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小女人,想到她对自己的一心一意,想到这几晚她温柔的接纳,心中的疑问不甘渐渐沉了下去。 就这样吧,他有了温柔体贴的媳妇,她嫁了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各自过自己的日子。 孟仲景对妻子笑了笑,放下斧子,随她一起去屋里试衣裳。 林家,新女婿头一次正式登门,当然得受一番品头论足。林贤夫妻领着赵沉一一介绍,这个喊二叔,那个叫三婶,赵沉都笑着打招呼,让人如沐春风。 晌午用饭,柳氏姐妹在西屋招待女眷,林贤陪男客们在东屋喝酒。 赵沉跟林贤并肩坐在东面,每当对面西屋有人进出门帘被人挑起时,他都会不经意般朝那边瞥一眼,可惜女眷们是坐在炕上吃的,她应该坐在里头,他看不见。 明知道她不可能给他机会,他还是忍不住望过去。 再 一次失望之后,恰好有人敬酒,赵沉笑着举杯,仰头灌下。他真是贪心,在山上抱她那一晚觉得很满足,分开之后,他又盼望每晚都能拥她入睡,盼望每天都见到 她,就像亲事未定之前,他想快点定下来,现在定了,他又想马上把她娶回家。可惜父亲还没有定下一个确切的日子,他只能先把其他礼节走完。 散席之后,客人们陆续散去,赵沉依旧装醉,被林贤扶到西屋炕头歇下。 与上次不同,这次赵沉真的睡了一小觉,醒来时头有些昏沉。 他抬手揉额头,习惯地喊人:「水。」 「赵大哥,你醒了啊。」林重九坐在一边解他送的九连环呢,听到动静,立即下地去给他倒水。 赵沉彻底清醒。 坐了起来,接过林重九倒的茶,再看着准小舅子将茶杯放回桌子上,赵沉心情不错,招手将林重九叫到炕上。他伸着腿靠着墙,林重九学他,目光在两人腿上打量几次,羡慕地道:「赵大哥,你腿真长!」 「小九长大了也会跟我一样长。」男娃天真烂漫,赵沉摸摸他脑袋,低声问:「这几天你大姐高兴吗?」 林重九认真想了想,实话实说:「没有不高兴也没有很高兴,跟以前差不多,不过今天大姐特别好看,她穿了一身红衣裳,头上还戴了蝴蝶簪子,跟仙女似的。」 赵沉还没看过未婚妻穿红衣裳的样子,刚想问到底是如何好看的,旁边门帘忽然被人挑开,却是林贤走了进来。转过身,见一大一小并肩坐着,林贤有些吃惊,转而关切地问道:「承远醒了,头还难受吗?」 「劳伯父挂念,好多了,一会儿洗个脸就行。」赵沉马上穿鞋下地。 林重九去厨房准备洗脸水,翁婿二人落座闲聊,赵沉问:「伯父,这几天是不是该收花生了?」 林贤笑道:「还要再等等,月底吧。对了承远,你们庄上种花生了没,没种从这里带些回去尝尝鲜,伯父家里种的多,都吃不完的。」 赵沉连声道谢,跟着道:「小九还小,帮不了多少忙,正好月底我有空,我来跟您一起收吧。」 林贤受宠若惊:「不用不用,那种活哪用你出手,我请个人帮忙就是,用不了几个钱。」 「莫非伯父怕我笨手笨脚帮倒忙?」赵沉笑着打趣,「伯父你就让我过来吧,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小九长大之前,这些活儿承远帮你干。」 他态度诚恳,林贤只好应下,脸上笑容止都止不住。女婿有这份心,比送多少礼都更让他舒心。 翁婿两个约定好具体日子,赵沉洗把脸,收拾收拾告辞走了。 目送他转弯,夫妻俩进了院子,柳氏将大门关上,去西厢房唤长女:「阿桔,走,跟娘一起去看看赵家送来的礼。」 阿桔不想去,只是母亲有兴致,她愿意哄她高兴。这事林竹自然也要凑热闹,娘仨并肩去了上房,林贤已经在那边等着了,林重九正咧着嘴拆箱子上的红绸。小孩子未必在乎里面礼物是否贵重,更多的还是享受拆礼的兴奋。 除了茶饼喜果等吃食,还有一匣首饰,两箱绸缎,两箱皮毛。 林贤大致看过之后便领着林重九出去了,留娘仨在里面品鉴,都是女人喜欢的东西。 柳氏手里有礼单,一一念给两个女儿听,最后小心翼翼托起一匹大红缎子,斟酌着对长女道:「阿桔啊,这是蜀锦,媒人说赵夫人特意选了两匹,一匹留着给承远做喜袍,一匹送你做嫁衣。之前那套嫁衣咱们就不要了吧,你重新再做一套?」 成亲当日,新郎新娘站在一起拜堂,若是身上衣料相差太多,那得多让人笑话啊。先前跟孟仲景定亲,顾忌到孟家手里没太多闲钱,长女辞了姨母送的好缎子,只用细布做嫁衣。若是嫁给旁人能直接用,嫁到赵家,肯定就不行了。 阿桔愣住了。 她真的没有想过这么多。 嫁衣…… v第七章[10.20] 她伸手,轻轻摩挲眼前的蜀锦,清凉似水,大红如火。她看着它,脑海里却是另一件嫁衣,是她坐在窗前的身影,一针一线地缝,一针一线都是欢喜。 「阿桔……」见她出神,柳氏有些不安地唤了声。 阿桔回神,敛眸笑道:「嗯,就按娘说的,我重新做一件。娘你跟阿竹继续看,我先抱回去比量比量。这料子太贵重,我得仔细点,裁坏了可就没有了。」说完抱起那匹蜀锦走了。 走出上房,阳光落到怀里的蜀锦上,流光溢彩,晃了她的眼。 是夜夜深人静,阿桔将原来那件嫁衣烧了,烧得一干二净,烧尽所有过往。第二天,她重新穿针引线,缝她的第二件嫁衣,就像缝一件普通衣裳。她绣活好,虽然嫁衣繁琐,也只用了五六天,毕竟没有当初那般上心,每次落针都要前后思量,生怕不小心缝错一线…… 期间中秋送节礼,除了给林家的,赵沉还单独送了前朝大家的《墨兰图》给她,附有一张字条。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眼前浮现男人温柔微笑的脸庞,转瞬又变成冷若寒霜,幽幽眼神似狼,让人遍体生寒。 晌午帮母亲烧火时,阿桔再次将纸条丢进火中,至于那幅兰花图,阿桔舍不得一幅墨宝在自己手里毁掉,便将画放在箱子底下,眼不见心不烦。 转眼到了月底, 林家要出花生了。 得知赵沉要来,阿桔早早就打算好了,吃完早饭马上回厢房。赵沉肯定在家用过早饭才赶过来,再快也要用一阵子,等他到了,她一步不出屋,自然碰不上。 可阿桔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 一大早,柳氏在厨房准备早饭,阿桔打扫院子,刚扫一会儿,门口林重九大声喊道:「我回来了!」 弟弟去林子割草,以前都是早饭快好时才回来,今天怎么这么早? 阿桔疑惑地转身,还没开口,就见林重九已经进了大门,身边还跟着一个人。那人身材颀长,穿了一身灰色粗布衣裳,头上青布头巾束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双凤眼里隐含惊喜。 就在阿桔为他这身打扮发愣时,柳氏从厨房探出头,本想看看儿子怎么回来这么早,见到赵沉,她惊讶地说话都结巴了,「承远,你,你怎么这身打扮?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赵沉边往里走边笑道:「今日下地干活,穿这身最合适。伯母,我怕来得晚了,天没大亮就出发了,早饭也没吃,伯母要是还没做完,劳烦也给我做一份吧?」 这要是不认识的人,一大早就来讨饭肯定招人嫌,可这是准女婿啊!这种亲昵的口吻,正是一家人才该有的,柳氏顿时眉开眼笑:「这孩子,行行,我也不说你了,快去屋里坐着,一会咱们一起吃。」说完继续去忙了。 二人说话时,阿桔已将扫帚放到墙边上,准备进屋了,稍后让妹妹把早饭端到厢房用。 「阿桔。」赵沉开口唤她。 阿桔假装没听到。他不是一直在人前装君子吗,怎么现在还敢叫她?可是,当男人微微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显然她不停下他就不会放弃的姿态,阿桔不得不停住脚步,侧身问他,「你叫我做什么?」 赵 沉在乡下住了这么多年,知道村里规矩不严,如果两人没有定亲,他当然不能喊她,可两人已经定了亲,碰巧见面时说两句便无伤大雅,林贤夫妻肯定不会责怪。所 以他走过去,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阿桔,嫁衣缝好了吗?」蜀锦是他特意送的,他要她穿着为了他缝的嫁衣嫁过来,而不是那套为孟仲景准备的。 「好了。」阿桔淡淡应道,转身要走。 「阿桔,你还在生我的气?」赵沉大跨几步挡在她身前,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姑娘,声音低沉温柔:「山上的事我跟你道歉,我承认我为了娶你不择手段,不够磊落,但请你放心,现在咱们已经定亲了,以后我只会对你好,再也不欺负你。」他要好好跟她过日子,早点捂热她的心。 阿桔听了只想冷笑,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好话谁不会说?他真要对她好,就不该逼她嫁。 赵沉也没指望三言两语就消了她的火,他转移话题,指着自己这身衣裳问她:「你嫌我出身富贵,跟你不合适,现在我穿成这样,咱们是不是就很配了?」 听他越说越不正经,阿桔瞪他一眼,绕过他上了台阶,匆匆进屋。 赵沉自己笑了笑,没再耽搁,随林重九去找林贤。 寒暄过后,早饭做好了,阿桔姐妹没有过来,在西厢房用了。 赵沉早已料到。村里规矩再少,也是有的,他只能等到成亲后才能跟她一起用饭。 饭后,林贤领着准女婿跟儿子去收花生。 路上村人见到赵沉都很惊讶,林贤笑呵呵地说女婿是特意过来帮忙的,说不出来的得意。 要是赵沉只是个农家汉子,他来帮忙不算什么,可赵沉是养尊处优的少爷,现在竟然愿意下地做粗活,可见他对自家女儿有多上心。这下林贤彻底放心了,他就怕赵沉是因背了女儿碍于礼节才提的亲,那样女儿嫁过去他未必会真心待她,夫妻夫妻,还是彼此有情才能真正过到一处。 村人也都这样想,毫不吝啬地夸林贤又找了个好女婿,赵沉就在一旁默默听着,面带浅笑。 v第八章[10.20] 到了地头,林贤让林重九牵驴,他扶犁,出完一根垄再教女婿抖落花生秧上的土。这活学起来很简单,赵沉也不是受不得累的娇气性子,更何况今日他是特意讨好岳父来的,当然使出全力干活,面上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林贤可不知道女婿的花花心思,看他蹲在那儿认真干活,熟练起来后速度比自己这个庄稼人只快不慢,真是越看越顺眼。 忙到晌午,林竹来喊他们回家吃饭,她跟林重九一起走在前面,赵沉翁婿两个在后面边走边聊。 望着前面姐弟俩的背影,赵沉恍然如梦。三个月前,他骑马从这条路经过,遇见阿桔牵着弟弟回家,身后跟着他的未婚夫,如今两侧的庄稼都黄了,她的未婚夫变成了他。 世事难料,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当时只是惊讶她美貌,后来竟然越来越放不下,千方百计要娶。 不过这种感觉,很不错。 可惜晌午他美貌的未婚妻躲起来了,不肯再让他瞧见,午饭过后更是一直待在西厢房,始终没有露面。 失望在所难免,不过赵沉更多的还是好笑。在阿桔眼里他应该是条狼,在他眼里她则是一头小鹿,躲躲闪闪他都觉得可爱,然后越发盼望他终于将她抓到身边时,她会是什么反应。 又忙碌了一下午,赵沉回了庄子。 宁氏早就在屋里等着他了,将手中书信递给他看:「你父亲十月十七晚上能到这边,次日喜宴过后就得出发。」 十月? 赵沉接过信,快速扫了一遍。 有点晚,但他等得起。 再过一个半月,她将是他的妻子。 出完花生紧接着是掰棒子,林贤这半个月的秋忙假过得很是充实,好在有女婿一直陪他忙活。 等到花生都摘下来铺在院子里晾上了,一根根棒子也扛到了房顶晾晒,今年秋忙正式结束,不仅林贤黑了一层,赵沉也微微晒红了脸,挽起袖子洗脸时,手腕跟胳膊完全两个颜色。 柳 氏在厨房准备饭菜,无意中瞧见这一幕,对一旁低头洗菜的长女道:「阿桔你看看外面。」往常孟仲景只帮着他们把东西搬回家,因为自家也有活儿要忙,没有做过 这么多,新女婿可是一天天早出晚归过来帮忙的。她不嫌当初孟仲景干得少,只是新女婿如此勤快,她忍不住高兴啊。 阿桔悄悄瞥了一眼,目光在男人手臂上扫过,很快又低下头。 这 几天家里没有不夸赵沉的,爹娘不说,赵沉在他们眼里一直都是大好人,弟弟妹妹也早被他用各种好处拢去了心,就连前日姨父姨母过来帮忙,都对赵沉大加夸赞。 赵沉呢,她再刻意躲他,架不住弟弟妹妹偷偷帮他,两人总有碰上的时候。见到了,他脸上并无得意,只温柔地看她,身上一身粗布衣裳,俊逸脸庞晒黑了红了,倒 真有几分老实模样。 阿桔心里挺复杂的。 赵沉无疑不是个君子。退亲前他的冒犯挑衅,退亲后他的设计逼嫁,都难以让人喜欢他。 可 他也没有十恶不赦。如果他真的只是见色起意只贪图她的身子,在山洞那晚他完全可以毁了她清白,他却只是抱她亲她,没有做出真正的禽.兽之举。在他已经如愿 跟自己定亲时,他也没有趾高气扬,而是不顾农活脏累日夜忙碌。做给她看也好,讨好父母也罢,这些都说明,他是真的对这门亲事上了心,没有看低林家人的意 思。 想明白之后,阿桔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反感他了。 曾经她恨赵沉插足她跟孟仲景,但现在孟仲景娶了别人,两人再无关系,她又何必继续为此恨赵沉?不恨了,最多因为他的霸道不喜。 曾经她恨赵沉在山洞里骗她,恨他不顾她意愿逼她嫁他,可如果不是他出手帮忙,她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她有什么资格恨她的救命恩人?最多不喜他不择手段。 但再不喜,二人婚事已定,她终将是他的妻子,不出意外两人会一起过一辈子。 跟孟仲景退亲之后,阿桔就想过,将来另嫁,不管她喜不喜欢自己的丈夫,她都会做个好妻子,努力跟他过好日子,自己顺心,也让家人放心。两人从陌生到熟悉,平时难免有些磕绊,互相迁就忍让一下也就过去了,像所有村里夫妻一样,平平淡淡。 之 前她不愿嫁赵沉,除了他强势阴险,也是觉得富贵人家的公子大多花.心,她心里不踏实。可事到如今,她不愿嫁也得嫁,那么在赵沉真的有了姨娘通房之前,她, 还是好好跟他过吧,毕竟他再坏再霸道,对她也是有一分真心的。倘若他真如他所说那样一生一世对她好,她就为他生儿育女好好过一辈子,如果他慢慢厌弃她了有 了别人,她就回家。她可以和离,却决不能忍受跟别人一起伺候他,她只是个农家女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有个对她一心一意的相公。 村里长辈常常念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至少目前看来,赵沉还是远远强过鸡狗的。 不知怎的想到男人威逼她的冷厉样子,若他知道她将他跟鸡狗比较,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样想着,阿桔忍不住再次朝外面看去。 赵沉正在撩水洗脸,心中忽的一动,扭头看向厨房。 他好像看见未婚妻在看他,可是水珠滚落遮了眼睛没能看清楚,抹把脸再看,人已经搬着水盆挪到灶台后面去了。 赵沉不自觉地笑。她到底单纯善良,只要他永远不让她知道如娘是他找来的,恶人也是他安排的,只要他掏心窝子对她好,她会慢慢喜欢上他的。 一顿饱饭过后,柳氏收拾桌子去刷碗,林贤陪赵沉说话,林重九想坐在一旁听热闹,被柳氏叫走了。 v第九章[10.20] 「伯父,家父写了封信给你。」屋中只剩两人,赵沉将自己模仿父亲笔迹写的信递了过去,神色有些紧张。 林贤颇感意外,接过信看,脸色渐渐难看下来,最后铁青。 信 上亲家公说,他很满意这桩婚事,只是外面生意忙碌实在走不开,无法过来与林贤见面,只能十月抽空回来一次,因此希望两家将婚礼定在当天,让他能够受儿媳妇 跪拜。虽言辞恳切,但为人父亲,儿子婚事都是「抽空」回来,还只留半日,他到底有没有将赵沉母子还有他们林家看在眼里? 这要不是对赵沉满意,林贤都想悔婚了。 看 出岳父眼中恨意,赵沉立即起身跪了下去,沉默片刻,才低垂眼帘道:「伯父,我们家的情况,承远已经跟你说过,自我九岁起,父亲便娶了二房,一门心思在他们 身上,我娘心伤不得不搬来庄子别住,我父亲也是一年过来一两次,眼里早没有我们母子。伯父,我家祖产颇丰,但承远已经在登州有了自己的产业,不愿再搬回去 与父亲住在一起,所以恳请您别因家父改变心意行吗?承远真心倾慕阿桔,求伯父体谅承远一次,把阿桔嫁给我吧,以后我会对她加倍好,决不让家中的糟心事连累 她。」内情不能暴露,父亲又只回来一日,只好让他担罪名来解释他的怠慢。 他说话的时候,开始目光是冷的,那是因「父亲的无情」而淡漠,后来就是惶恐了,生怕林贤悔婚。 林贤倒没有生赵沉的气。想到妻子提起赵夫人时的惋惜,再想到赵沉九岁离开父亲跟母亲住在乡下,又自己攒下一份家业,林贤又是疼惜又是欣慰。女婿有志气,若他想回去争祖产,跟那边的人勾心斗角,他是绝不放心将女儿嫁过去的,但女婿表明要自立门户,他有何不放心的? 「好,就听你父亲的,婚事定在十月十八,再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阿桔总要拜拜他。不过承远,你一定要记住今日的话,将来若你负了阿桔,我拼命也要跟你算账。」沉思过后,林贤正色道。 赵沉大喜,连忙保证决不食言。 林贤这才扶他起来。 赵沉又道:「伯父,我看过黄历了,这月二十五是吉日,那日下聘如何?」 十月成亲,也只能这个月下聘了,林贤颔首,看看赵沉,开口道:「承远,我们家什么条件你也清楚,嫁妆满打满算能凑八抬,你们那边聘礼也就照着这边村里常例给吧,别太铺张了。」 去 年跟孟家定亲,他请人订了柜子等屋中摆设,但那是照着孟家情况订做的家具,真抬到赵家,估计人家下人用的都比这个好,只能自家用了。原本八抬嫁妆,没了这 些大件,自家算上小定赵家给的礼也只有六抬,另外两抬是孩子姨母还有周家老夫人早就许下的。家里还有不足百两银,下面还有一个女儿和儿子,林贤不想打肿脸 充胖子,他就是把银子都花了,人家赵家也看不上。 提到这个,赵沉又恢复了从容,笑道:「嫁妆伯父不用顾虑,村里怎么嫁女儿,您怎么准备就是,千万别因承远费事,能娶到阿桔承远已然知足,那些虚礼并不是太看重。至于聘礼,伯父放心,承远不会太招摇的。」 林贤却不太信他,再三嘱咐他别破费。 赵沉也就再三保证不会太招摇。 只 是到了下聘的日子,眼看赵家送来的六十四抬聘礼几乎将整个前院摆满,前来贺喜的村人都快没地方站了,林贤又惊又气,当然不是真生气,只是很无奈,将赵沉叫 到身边训斥:「你啊你,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你送这么多做什么?」而且一抬抬都是满满当当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屏风瓷器等等,一看就价值不菲,村人眼珠子都 快沾上面去了,更别说为首的一匣聘金,万两银票,他都怕今晚来贼。 赵沉笑着安抚:「伯父言重了,我娘原本想准备一百二十八抬,我把您的话说了,我娘便让我去打听打听,听说有几家送聘礼都是六十四抬,我们便随他们了。」 林贤看着他,无言以对。好吧,跟一百二十八抬相比,六十四抬确实收敛了很多。 他 转身带他去认人,赵沉笑着跟在身后,不经意摸了摸袖口。父亲并不知道他对林家隐瞒了身份,上次送信时顺便给了他两万两银票,一万两是聘金,五千两让他置办 聘礼,另外五千两,父亲说没能在京城迎娶人家,是他拿出来私下补偿阿桔的。赵沉跟母亲商量,母亲又拿出五千两给他,让他把这两万两私底下交给林贤,免得写 在礼单上太招摇,至于明面上的聘金,那是他自己挣的。 此时上房西屋,坐着的都是跟林家关系最近的女眷。 阿桔一身大红坐在炕头,脸上涂了薄薄一层胭脂,在明媚秋光里微微低着头,艳若牡丹。 周老夫人笑着夸道:「今儿个我可是沾了阿桔的光看了回热闹,已经有些年头没瞧见这么大的场面了。好啊好啊,咱们阿桔是有福气的,将来嫁过去,别忘了让姑爷多照顾照顾你姨母家的生意啊!」 一句话顿时引得满屋媳妇们哄堂大笑,有知情的打趣道:「老夫人不用担心,听说赵公子第一次见到阿桔就是在品兰居,这样你们周家也算是他们俩的媒人了,你们帮他娶了阿桔这么娇滴滴的俏媳妇,他巴结你们还来不及呢,再说阿桔喜欢兰花,他以后只会去得更勤快!」 小柳氏马上做出一副为难状问外甥女:「阿桔啊,这下姨母可为难了,你说以后承远去品兰居,你姨父收他钱吧,不合适,不收吧,我们都把宝贝外甥女嫁给他了,难道还要白白送他兰花?哎呦不行,送了外甥女又送花,我们真是亏大发了!」 阿桔本来对婚事没有太多欢喜羞涩,可听着这些喜气洋洋的打趣,她还是红了脸。 隔壁屋子传来赵沉清朗大方的笑声,阿桔都能感受到他在众人面前的游刃有余。那人看似孤傲冷峻,跟人打交道时又很会装模作样。阿桔还记得最初认识时,他对姨父都冷冰冰的不爱搭理,哪像现在,在村人面前都言笑晏晏? 是因为她的关系吗?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都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前几日阿桔想到下个月的亲事还很平静,现在却突然多了一丝紧张,等她到了他家,到了他手里,他会不会变成另一副样子? 门帘被人挑开,请来帮忙的媳妇端着托案走了进来,要开饭了。 阿桔忙收起心思,跟长辈们一起围到了桌子前。 热闹过后,林家终于冷清下来。 但院子里人还是挺多的。 林 家房间够多,厢房、林重九的西屋都能放东西,赵沉林贤周培站在房檐下说话,陈平指挥跟来的下人有条不紊地往屋子里面搬聘礼,一双细长眼睛鹰隼般盯着每个下 人,谁也别想趁机偷拿东西,自家少爷准备的聘礼,样样都是好的,论价值不必哪家一百二十八抬的差。屋里也有心腹盯着下人将东西放下去,都搬完之后,陈平再 拿着单子挨个箱子核对,确保无误,去赵沉身前交差。 v第十章[10.20] 赵沉点点头:「你们先回庄子,跟夫人说我晚点回去。」 陈平便领着人走了。 赵沉三人去了堂屋,过了会儿周培察觉赵沉大概有事要与林贤商量,识趣地带上家人告辞。 送走他们,赵沉这才将装有两万两银票的信封递给林贤夫妻。 「这是?」林贤接了过来,拆开一看,却是一叠银票,张张都是千两面值,柳氏也瞧见了,脑子顿时糊了浆糊般:「这,承远你……」 赵沉笑着解释道:「伯父伯母,其实聘金共有三万两,写在礼单上太招摇,这两万两就私底下交给你们吧,也是我跟家母的意思。」 林贤马上递了回来,态度坚决:「不行,实在太多了,这些你拿回去。」一万两再多,到底也曾听闻过,三万两,他心里不安生,非自家闺女值不值这个钱的问题。 柳氏跟丈夫一个心思,劝女婿收回。两家结亲,聘金多少就是份心意,赵家给这么多,他们庄稼人实在受不起。那一万两都送过来给村人看过了,他们不好退,这个说啥也不能再要。 赵 沉看看两人,最后目光落在柳氏身上,咳了咳,有些尴尬地道:「伯父伯母,其实,其实这两万两是我目前能动用的所有家底了,我把它当聘金送给阿桔,更多还是 想让她帮我管着,安她的心。你们不知道,上次,上次我看她似乎不太满意这门亲事,悄悄问了她一次,她没有直说,但我看出来她是担心我出身富贵在外面乱花 钱。眼下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伯父伯母就替我转交给阿桔吧,让她明白我,我不是那种人,她好安安心心待嫁……」 说完了,少年这段时日已经恢复白皙的俊脸浮上了淡淡粉色,长长的睫毛垂下去试图遮掩眼中赧意,再无半点沉稳,俨然一个初坠情.网的憨傻俊儿郎。 林贤听愣了看愣了,这,女婿把家底都交给女儿管着,就是为了让她安心? 柳氏惊讶之后则忍不住笑了,心里欢喜地直冒泡。之前她也担心女婿太有钱容易被人惦记上或变了心,现在好了,没成亲就把私房钱都给女儿了,这得多喜欢自家女儿啊。如此难得的好女婿要是还不能让人安心,天底下就没有能让岳母安心的人了。 有了这层理由,赵沉再劝了几句,林贤也就收下了。 送走女婿,柳氏拿着银票去了西厢房。 屋里林竹正在跟长姐念叨这一日的热闹,柳氏找个借口把她打发了出去,美滋滋看着长女。 「娘,你有话要跟我说?」母亲笑得那么古怪,阿桔困惑地问。 此时她已经换了身家常衣裳,脸上妆容也洗去了,少了娇媚多了素雅,怎么看都好看。这是她的宝贝闺女,柳氏心里生出浓浓的自豪,脱鞋上炕,盘腿坐到女儿身边,从怀里拿出信封递给她,「阿桔看看这是什么?」 她 神秘兮兮的,阿桔越发好奇了,低头,翻开封口,看到一叠银票,只一眼她便放下信封,垂着脑袋小声道:「这是他家送的聘金?」刚刚她听妹妹说了,足足有一万 两。阿桔知道赵家有钱,比姨母家还有钱,却没想到一下子给了这么多,小时候听母亲说姨母当年出嫁周家给了两千两聘金,她跟妹妹都很是吃惊呢。 柳氏嘿嘿一笑,声音更低了,「确实是聘金,你自己数数,看看有多少张?」 阿桔纳闷地看向母亲,她又不是妹妹喜欢清点银子首饰,「娘,你……」 「快数快数,到时候少了别说是娘贪你的聘金!」柳氏故意打趣道。 阿 桔无奈,只好拿出来一张一张数,都是千两银票,越数她心跳越快,数到二十张的时候,阿桔再也忍不住看向母亲,满眼惊诧,柳氏笑着看她,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阿桔已经呆住了,全部数完竟然有整整三十张,她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娘,怎么这么多?」一张都够她花一辈子的了。 柳氏将呆愣的女儿揽到怀里,将赵沉的一番话说给她听。 让她帮忙管钱? 阿桔脸上发热,那人,那人脸皮可真够厚的,什么话都敢在父母面前说,只是,三万两…… 看 出女儿的无措,柳氏握着她小手道:「阿桔,你别想那么多,承远对你好,你就受着,反正成亲了他的钱也是你的钱,他只是提前交给你管着罢了。真要是觉得承远 对你太好,你就用心待他,他赚钱养家你帮他管好内院,两个人和和美.美地过。阿桔啊,咱们家女人命都好,你爹对我好,你姨父对你姨母更是没话说,如今承远 看起来也是个痴情种子,咱们都得好好惜福,是不是?你不知道外头多少女人羡慕咱们呢。」 阿桔靠在母亲肩头没有说话,心里有点乱。旁的不说,至少在这场婚事上,赵沉对她真的用了心,可她手里从来没有管过这么多银子,她莫名地发慌,父亲给她钱她收得心安理得,赵沉,两个人这就是一家人了? 二 女儿一会儿就回来了,柳氏又轻声嘱咐几句,便把银票重新装起来,塞到阿桔手里:「来,娘都交给你了,你自己好好藏起来,别跟旁人说,连你妹妹也别说。这么 多钱,万一传出去肯定招贼惦记。唉,之前还嫌婚期定得太早,现在我巴不得明天就把你嫁过去,赵家护院多,不怕被人偷。」 「娘,你说什么呢……」阿桔红着脸跟母亲撒娇,她宁可不要这些银票也不想明天就嫁。 柳氏爱怜地摸摸长女头发,用力搂了一下。 哪里真舍得呢,养在身边十几年天天见面的姑娘,转眼就成别人家的了…… 进了十月,天明显冷了。 迎亲前要安排全福人去赵家铺床,柳氏想在村子里找一个,小柳氏早早把活儿揽了过去。 找好了,林家当然要请全福人来家里用饭,小柳氏陪着来的,还带了一个嬷嬷并两个小丫鬟过来。 那 嬷嬷阿桔认识,是姨母身边最得力的婢女蒋嬷嬷,还不到四十岁,人生的圆脸白面皮,笑起来平易近人,小时候阿桔姐妹去周家,没少得她照顾。至于两个小丫鬟, 跟林竹差不多的年纪,都是双丫髻打扮,有些瘦,安安静静站在蒋嬷嬷身后,很是乖顺,模样……只能算得上中上之姿。 v第十一章[10.31] 柳氏把众人的疑问问了出来:「你这是……」 小 柳氏笑道:「承远有本事,将来家业只会越来越大,咱们家里简单,阿桔经历的少,乍然嫁过去估计很多事情都不懂,往后蒋嬷嬷就跟在阿桔身边,遇到事情好给她 出出主意。这两个丫鬟是我上个月挑来的,规矩都教好了,阿桔你给她们起个名字,往后她们就是你的贴身丫鬟。给,这是她们的卖身契,阿桔你收好了,别跟姨母 客气,将来阿竹嫁得好,我照样也给她准备。姨母没有女儿,一直把你们当亲生女儿看待,你们嫁过去后日子过得舒心,姨母就放心了。」 阿桔眼圈红了,看看蒋嬷嬷,还是谢绝道:「姨母,这两个丫鬟我收了,蒋嬷嬷还是跟着你吧,你……」 小 柳氏伸手将外甥女揽到怀里,怜爱地道:「姨母这边没什么事,你蒋嬷嬷那么能干,待在我身边是大材小用,还是跟着你吧,将来不管遇到什么烦心事,都跟蒋嬷嬷 说,她巴不得找点事干呢。」说完抬头问蒋嬷嬷:「你说是不是?」明眸似水,活泼俏皮,林竹的性子就是随了这个姨母。 蒋嬷嬷是那年小柳氏随周培出游时无意救下的,在宫里当了十年宫女,放出来时家中兄长黑心想把她卖给同村老头当填房,蒋嬷嬷不愿,半夜逃走,跟周培夫妻碰上时她兄长正要抓她回去。小柳氏心生不忍出钱把人买下,自此留在身边。 小 柳氏那样说,蒋嬷嬷便捏捏脸上的肉,一副抱怨的语气对阿桔道:「大姑娘快收下我吧,夫人能干用不着我,害我养了一身肥肉,我真是盼着快找点事做好减下去 呢,免得外人看我生的胖就诋毁我好吃懒做。」周家对她有救命之恩,这位大姑娘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水似的招人疼,她愿意跟着她,尽力护她安生。 阿桔抿唇忍笑,知道姨母打定了主意,只好收下三人的卖身契,然后给两个丫鬟分别取名绿云、翠玉,都是兰花名。 蒋嬷嬷三人正式跪拜新主子。 阿桔含笑让她们起身。虽说自家没有丫鬟,小时候毕竟常去姨母家小住,耳濡目染,对主仆如何相处也略懂一些,不至于半点主意也无。 迎亲前两日铺床,蒋嬷嬷领着绿云翠玉随全福人先去了赵家,顺势留在那边,只等阿桔嫁过去。 赵沉迎亲前日傍晚,赵允廷终于赶了回来。 马不停蹄,夜以继日,风尘仆仆。 此时京城大事正处在关 键时期,宛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若非这边正好有个差事他想办法揽了过来,恐怕他真的不能亲赴长子成婚大礼了。但赵允廷也想不明白为何 长子非要今年成亲,今年先把婚事定下,明年风风光光迎娶不好吗?那样林家也有面子。哪像现在,为了隐瞒妻子藏身之处他连声张都不能声张,外人都不知道延平 侯府长子娶妻了。 说实话,赵允廷对这门亲事并不是很满意。起初他是想给长子找个门第差些的媳妇,但再怎么差,最次也是京城五品官 员人家的千金小姐,不可能是个出身卑微的农家女。无奈长子都把人家姑娘比喻成兰花了,他又是个固执的,自己只好应下,看情形再说。如果长子只是一时兴起, 将来不喜欢了,当然要休妻换一个好媳妇,不过赵允廷吃过被父母逼迫的苦头,长子夫妻俩的事他不打算管,全由长子做主吧,真不喜欢了,他自己会想办法。 在妻子的照顾下洗了澡,赵允廷也懒得去书房了,就靠在外间榻上,让人去传长子过来叙话。连日赶路,他是真的累了,明天还要打起精神喝喜酒,喝完喜酒马上就得出发。这是他的长子,换做另外两个,他肯定不会如此折腾。 「老爷,少爷来了。」问梅挑起门帘,赵沉一身常服走了进来。 赵 允廷认真打量长子,到底还小,平时装得再沉稳,明日就要娶媳妇了,眼角眉梢还是带了喜意。回想自己当年,赵允廷情不自禁扫了一眼内室门口,目光柔和下来, 轻声问道:「明日家里都请了什么客?」这个儿子,不听他劝非要做生意,这几年倒也认识了些登州这边的官员,那些人不识他这个自小养在乡下的侯府长子,或许 可能见过他,他得小心点,免得泄露母子行踪。虽说秦氏得子后国公府对长子松懈了很多,他仍然不敢冒险,特别是妻子。真正成事之前,他必须再忍忍,他也忍得 起。 赵沉坐在椅子上,随意答道:「多是生意上来往的,不多,也没有认识你的。」 他满不在乎,赵允廷却心生惋惜:「你真是太心急了,等到明年侯府设宴,那多热闹。」 赵 沉笑了笑,看看榻上眉宇间疲惫尽显的男人,终于说了实话:「父亲,其实儿子是故意选在回京之前娶她的。岳父岳母跟旁的人家不一样,真心疼爱女儿,如果知道 咱们家的复杂情况,肯定不愿把女儿嫁过来受苦,所以这场婚事,我用的是父亲给我安排的假庚帖,岳父一家包括她不知道咱们的真正身份。明日父亲千万不要露馅 儿,只按你现在的商人老爷身份招待林家人便可。」迎娶当日林贤夫妻肯定不会来,周培却会领着林重九来送嫁。 嫁到自家等于受苦? 赵允廷一双长眉顿时扬了起来,脸上阴晴不定,最后还是没能压抑住怒火,瞪着眼睛吼道:「什么叫嫁到咱们家受苦?我是堂堂侯爷,你是侯府世子,看得上他们女儿是他们的福气,竟然还敢嫌弃?我看他们是……」 赵沉冷笑起身,直接打断他:「父亲,不是所有人都想攀权附贵,当年你身份比那人高,我娘也没想嫁给你,相信你比我清楚,有些事情不是身份高就能如愿以偿。好了,天色不早,父亲辛苦一路早些安置吧,明天儿子带她过来给你磕头。」 「站住!」 眼看他快要走出门口,赵允廷连忙压住心中火气,皱眉问道:「那婚书怎么办?你用假身份娶她,回头事情可以公布时我如何去京兆尹替你报备?她总不能嫁两次人吧?还有你那位清高的岳父,难道你打算一直瞒着他?」说到后面难掩讽刺。 此 事赵沉自然早有准备,「父亲放心,我跟本县知县交情还算不错,从他那里得了份已经落印的空白婚书,我已经把我跟阿桔的真正身份写上去了,所以阿桔现在已经 是赵家名正言顺的长媳,年后我们回去,父亲直接在族谱添上一笔,再去京兆尹报备便可。至于岳父那里,我自有办法求得他原谅。」他怎么可能让她做一个没有名 分的人? 他说完就走了,赵允廷对着门口愕然。 这个长子,面面俱到心细如发,比自己这个岁数时强多了,是因为打小吃的苦太多了吗? 长吁短叹一阵,赵允廷关上屋门,去了内室。 宁氏正在看他给儿媳妇准备的见面礼,鸽子血的宝石发钗,在灯光下流光溢彩,见他一脸不快进来,轻声道:「这份礼可不轻,把我准备的都比下去了,后天敬茶就给阿桔这个吧。」 一 年难得见两回面,赵允廷很珍惜跟妻子在一起的时间,脱鞋上炕,从身后搂住妻子,下巴搭在她肩头柔声说话:「承远没能光明正大娶她,总是亏待了,礼重一些就 算补偿吧。」说完心里到底还是不痛快,小声抱怨长子的隐瞒身份。他原想着,明面上肯定不能宣扬,但私下跟林家说清楚总成啊,没想到臭小子…… 想到儿子做的好事,再听男人这样抱怨,宁氏忍不住笑了,一边将发钗放回匣子一边道:「他还没跟你说实话呢,成亲这种大事,你就回来这么会儿,总得有个理由,你猜承远怎么编的?」不经过这事,她都不知道儿子那么会撒谎。 也只有提及儿子时她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笑,赵允廷有些意动,环在妻子腰上的手不安分起来,心不在焉问道:「怎么编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吧?」 宁氏没理他的手,断断续续说了一遍。 「兰容,你知道那是承远为了娶媳妇故意诋毁我的是不是?我的心从来都在你这儿,一天都没变过……」赵允廷还沉浸在妻子方才的笑容里,连长子的编排也不气,那是他跟她的孩子,明日打他一拳也就是了。 v第十二章[10.31] 他吹了灯,拉过被子遮住妻子,一寸一寸为她驱逐这初冬的寒意。 宁氏全都随着他。 都为他生过儿子了,一起睡过那么多晚,这种事一次两次又有什么区别? 起起落落中,脑海里念头纷乱。 她 知道赵允廷说的都是真心话,他骨子里有多骄傲,被迫休妻再娶时就会有多不甘。因这份骄傲,别说他一直放不下她,就算他没有成亲,就算秦氏生得举世无双,赵 允廷也不可能喜欢上她,所以宁氏完全相信赵允廷说的,他给秦氏孩子只是为了敷衍国公府。你不是逼我娶你女儿吗,现在我娶她了也给她儿子了,你们还有什么不 满意的? 敷衍了国公府,让他们没有理由再盯着他,他才能放心过来看他们,才能在朝事上一展拳脚。国公府手握重权,不止一次想给他搭桥,赵允廷不要,他自己找路子,国公府为了女儿,也不能再强行插手他的事。 至于赵允廷对她的好与坏,事情都过去了,宁氏不想再深究。 她 只知道,她的儿子是延平侯府嫡长子,她不在乎正妻名分,却不会让旁人抢走儿子该得的。她只知道,儿子有了侯府长子身份才能更快地跻身朝堂,暗中筹谋为宁家 平反,因此就算为了儿子,她也会跟赵允廷好好地过,绝不将其拒之门外。仇恨?她跟赵允廷不算有仇,当年是那个男人禁不住诱.惑放弃了她,是国公府陷害她族 人。前者她已放下,后者,秦氏因赵允廷害她,她也要用赵允廷让她看看,她自己造了什么孽…… 似是察觉她的分神,赵允廷忽的加大力道。 宁氏在黑暗中抱住男人肩膀,随波逐流。 只要守好自己的心,无论雨来雨走,她依然还是她。 夜深人静,林家。 阿桔明日出嫁,柳氏得教她一些新嫁娘都该知道的,可阿桔脸皮薄,柳氏在这事儿上也是半斤八两,好几次才起个头就说不下去了。 小柳氏在一旁听得没有耐性了,将外甥女转成朝她这边侧躺着,嫌弃地对柳氏道:「你快睡觉吧,我来跟阿桔说。」她睡在炕头,为了教导大外甥女人生大事,小柳氏把林竹赶到了西屋,让她跟林重九将就一晚。 柳氏松了一口气,却竖着耳朵,打算听听小柳氏怎么说。 阿桔挺尴尬的。 她本来是不知道两个长辈要跟她说什么的,但刚才母亲那一番支支吾吾,再傻的人也懂了,脸上便热得不行,幸好屋子里是黑的,谁也看不见。 小柳氏就很放得开了,轻轻顺着阿桔长发讲了起来:「……阿桔啊,到时候你就老老实实躺着,他做什么你配合着做就行了。不过你也不能完全随了他,哪里疼了一定要说出来,你说出来他才会怜惜你,否则净随着他,最后还是你吃苦,知道不?」 阿桔脸烫得比炕都热了,声音细如蚊呐:「知道,姨母你别说了,快睡觉吧……」 柳氏也道:「行了行了,说完就睡觉了。」别说女儿,这样光明正大说这事,她自己都臊的慌。 小柳氏很鄙夷她,不理会,凑到外甥女耳边继续教她一些小技巧,说什么女人头一回都不舒服,男人越快结束越好,万一赵沉能折腾,阿桔可以亲.亲他耳朵或是缩.缩肚子什么的,等等等等,听得阿桔最后拽过被子蒙住脑袋,坚决不肯再听。 小柳氏笑她脸皮薄,被柳氏催着快睡。 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寂静,至于三人到底有没有睡着,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次日天未大亮,林家就热闹起来了。 屋里人来人往,阿桔眼花缭乱,眼睛耳朵都不用了,身旁的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开脸上妆穿嫁衣戴凤冠,饥肠辘辘却只得了小碗莲子羹,跟着就被盖上了红盖头。仿佛没过多久,外面迎亲的人到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夹杂着吹吹打打还有小孩子们的嬉闹。 阿桔不由攥紧了手。 忽的,外面安静了,热闹到了厢房门口。阿桔坐在炕头,只能看见盖头下的自己,却听门前弟弟妹妹一起捉弄门外的人,赵沉含笑的声音不时透过门缝传进来。阿桔悄悄攥紧袖口,盼着他再迟些进来才好。 林竹看看长姐,笑嘻嘻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赵大哥,你先说你第一次见我大姐时她穿的是什么衣裳,我才喊你姐夫,让你进来领走我大姐!」 阿桔心中一动。 第一次见,那日他骑马路过肯定没瞧见她,于他而言初遇应该是在品兰居了,那天她穿了什么衣服? 阿桔自己都没有印象了。 她却很快听到了男人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那日她牵着小九走在路上,穿的是粉衫白裙。」 阿桔彻底呆住,他快马而行,只是一闪而过,竟然留意到她了? 林竹并不知道这事,刚要问长姐,林重九已经嘴快喊道:「姐夫说对了,快放他进来吧!」 林竹给了弟弟一个爆栗,笑着开了门。 v第十三章[10.31] 赵沉一身大红喜袍站在门前,新郎帽下面如冠玉,凤眼璀璨如星。他笑着摸摸最向着他的小舅子的脑袋,跟着再也压抑不住兴奋,抬脚跨进屋子。 他的新娘一身大红坐在炕头,盖头边上的流苏轻轻颤动。 自从秋忙过后,他已经一个月没有看到她了。 再过一个时辰,她就会坐在他为她准备的新房里。 行了一些礼节,两人去上房辞别林贤夫妻。 一对儿新人刚刚进屋,柳氏眼圈就红了,平时看女婿再满意,今日心里也全是不舍,只盯着面庞被盖头遮起来的长女。 触 景生情,林贤心中也是一片感慨。他想到了自己迎娶妻子的时候,洞.房花烛恩爱缱.绻,婚后不久妻子有喜,夫妻俩一连几个月都幻想孩子是男是女,起什么名 儿。妻子生产那日,他在门外走来走去心里七上八下,然后他就见到了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他绞尽脑汁给长女想了很多好名字,可妻子那时候最喜欢吃桔 子,嫌他起的文绉绉的村人听了会笑话,就想了「阿桔」的小名,还为她起的不像春兰秋梅那么俗气而沾沾自喜…… 一眨眼,他家桔子熟了,被人摘走了。 「阿桔,嫁过去后你要孝顺公婆,体贴相公,早点为赵家开枝散叶……承远,今日我把阿桔嫁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记住你提亲时说的话,莫让她受半点委屈。」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最终也只说了这些。 身边有微微动静,赵沉侧头,看见他的新娘刻意低了头,有泪珠从盖头下落了下去,掉在地上打湿了铺着的青砖,泪珠一对儿一对儿地落,渐渐有压抑不住的啜泣声。赵沉虽然早就决定对她好一辈子,此时却第一次生出了一种责任感,不是对她的,而是对生她养她的爹娘的。 他无比郑重地朝岳父岳母躬身行礼:「岳父岳母放心,承远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一生铭记。」 女婿就是用性命发誓,林贤也不可能放心,只是再不放心又能如何?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起泣不成声的长女,送她上花轿。 阿 桔伏在父亲身上,哭个不停,盼一直走不到门口才好,可路终有尽头,在村人的热闹声中,她被父亲稳稳放在轿子里,几句略带哽咽的叮嘱之后,父亲走了,轿帘落 下,一片喜庆红色之中只剩下了她。外面喜婆又说了几声吉祥话,跟着笑着对她道:「新娘子坐稳了,咱们起轿啦!」 阿桔一手攥了帕子抵着眼角,一手扶住了轿。 轻微摇晃后,轿子被人抬了起来。 吹吹打打声中,阿桔眼泪止住,平复之后,低头看看身上嫁衣,离家的悲伤渐渐被新嫁的忐忑取代。 昨日林家女,今日赵家媳,从今往后,她是赵沉的妻。 赵家庄子外,此时一片喜气洋洋。 赵沉没有请多少生意来往的人,却把同村的村人都请来自家吃席,图的就是一个热闹。 堂屋里,赵允廷跟宁氏并肩而坐,等待新人过来拜天地。 看 看对面一身主母装扮的妻子,赵允廷忽然心生愧疚,又庆幸长子坚持此时完婚了。宁家女儿宁兰荣已经「病逝」,是朝廷诏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如今他能将她带回侯 府,甚至私底下去外面走走,被熟人看到用面貌相似敷衍过去,却不能再娶她一次,不能在正式场合让她露面,公然藐视皇威。 他对不起她,可他有什么办法?休妻,往她身上泼脏水毁了她名声他办不到,和离,他也办不到,她是他千方百计娶回来的妻子,就算国公府将女儿塞给他,他也要让她在妻子「牌位」前行妾礼。 等着吧,年后国公府败了,他便休了秦氏,再也不娶,把侯府内宅的事都交给她打理,她依然是侯府女主人,而名分,她从来都是他的妻子,只是不好再抛头露面罢了。幸好她从来不计较那些,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计较…… 赵允廷默默收回视线。 如果没有国公府,他会不会已经等到花开了? 可惜没有如果,他终究对不起她。 赵家门外。 花轿落下,阿桔的心却在那一刻提了起来,手里握着红绸,另一头被男人牵着,一步一步往里走。 赵家,她第一次来。 妹妹说,赵家庄子附近的风景很好,有山有水,赵家院子里栽种了各种兰花,厅堂里面更是摆着难得的兰花名品,还说赵家后院种了一圈高大碧绿的梧桐树,亭亭如盖。 上一次她还装病躲着他,如今竟嫁过来了。 胡思乱想中,身边的男人停下了,阿桔的视线从他黑靴上收了回来,垂眸看脚下。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她转向他,头上凤冠沉甸甸的,只得小心翼翼低下去,这一低,她就真的成了他的妻子。 v第十四章[10.31] 贺喜声中,她又随他前往新房。 要见面了,阿桔突然很紧张,不知该怎么面对赵沉。她曾经一次次拒绝嫁他,终究还是被他娶了回来,现在到他家了,他不用装了,会不会嘲笑她讽刺她?阿桔还记得赵沉讽刺的眼神,高高在上,不容忤逆。 手中红绸忽的一紧,旁人或许看不出来,赵沉却感受到了,他朝阿桔看了过去,这是,紧张了? 他不动声色略微加快了脚步,他等这一天等了那么久,他想快点看到她。 进 了新房,阿桔在喜娘的搀扶下坐在了炕上,然后听喜娘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该挑盖头了。阿桔紧张地一颗心无处安放,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握紧,看着盖头下面狭窄 的视野里多了男人的喜袍。他挨得那么近,她甚至能听到他抬起金秤杆时衣袖与衣袍摩.擦的声音,正听着,头顶盖头一晃,下一刻,眼前一亮…… 阿桔本能地闭上眼睛。 周围出奇的安静,仿佛方才还围在屋里的妇人都不见了。这样的静谧里,一瞬也变得漫长,阿桔眼睫颤了颤,慢慢抬起,因为身前就挨着站了一个男人,她不由自主仰头看他。男人个子高,才看到胸膛她便没了勇气,又急急垂眸,再也不敢看,谁都不敢看,只看自己的手。 她不敢,赵沉却看呆了。 凤冠霞帔,盛装下她俨然下凡的仙女,眼如清波水,面似芙蓉开,浓密微卷的眼睫轻轻颤动,像拂在他心尖儿。他想看她的眼睛,想看清她在想什么,可她胆子太小,还没跟他对上就垂了眼帘。脸皮这么薄,幸好是嫁他,否则晚上洞.房次日才发现相公丑陋无比,岂不会失望难过? 赵沉笑了笑,侧身将金秤杆递给喜娘,示意她继续。 该喝合卺酒了。 赵沉在阿桔身边坐下,喜娘笑着托着两杯酒走到两人身边,赵沉先拿了一杯,再期待地看向阿桔。 阿桔能感受到他的注视,可这时候,她也不能躲。 她 拿起自己的红瓷酒杯,袖口是红的,指甲上的丹蔻是红的,酒杯外面也是红的,伸手去拿时,男人的目光也随着她手移动。阿桔抿抿唇,在喜娘含笑的催促中,朝男 人转了过去。她依然不敢看他,等他先抬起手,她也微低着头抬了起来,从他手肘里面绕过去,两人同色的袖子挨到一起,浑然天成。阿桔眼睫颤得更厉害,上半身 前倾去喝酒,他手抬得高,她不得不仰起头,抬眼时目光意外对上男人那双朗星般的凤眼。他像是料到她会看他一样,一直耐心地等着她,满眼柔情似水,深处似乎 还有一抹让她心慌的炽.热。 阿桔立即别开眼,不敢看他。 琥珀色的女儿红落入口中,香醇绵.柔,阿桔没有喝过酒,难道此时脑海中那种混沌的感觉就是醉了? 「等我回来。」 就在阿桔准备往回收手时,男人忽的朝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可那气息拂动带来的陌生悸.动,都没有他微不可闻的四个字更让她心慌意乱。阿桔不由地看向他,男人却潇洒起身将酒杯置于托盘之上,大步朝门口去了,转瞬不见踪影。 赵沉去前院敬酒了,屋中喜娘也领着来闹新房的妇人们退了下去。 阿桔长长松了口气。 蒋嬷嬷笑着替她取下快要压断她脖子的凤冠,「奶奶先洗洗吧,把脸上妆容去掉,一会儿换身衣裳就轻巧了。」 阿桔点点头,看那边绿云托着巾子等物,翠玉则端水放到托架上,都面带笑容瞧着她。 到现在阿桔都有种做梦的感觉,她竟然跟姨母一样,身边也有嬷嬷丫鬟伺候了。 头上发饰太多,蒋嬷嬷帮她取下来的时候,阿桔便默默打量这间屋子。 新房新房,其实也就是赵沉的房间,是他日常起居的地方。南面是宽敞的大炕,此时窗子都开着,阳光将屋子照得亮亮堂堂,让空旷略显肃穆的房间多了分暖意。炕上叠着她带过来的喜被,大红绣龙凤呈祥的被面,阿桔没敢多看,目光移向别处。 墙上挂着兰花字画,茶几圆凳上也都摆了新绽的建兰盆景,就连屏风上也绣着兰花图案。 蒋嬷嬷一直留意着她,见阿桔对着那些兰花出神,笑道:「新房都是少爷亲自布置的,知道奶奶喜欢兰花呢,可真会哄人。」 阿桔低头不语,收拾好后起身去洗漱,接着又简单装扮了一下,这次却是绿云帮着弄的。 「绿云手巧,以后就由她给奶奶梳头上妆吧?」蒋嬷嬷站在一旁解释道。两个丫鬟都是她一手调.教的,绿云性子静稳重妥帖,适合在屋里伺候主子,翠玉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笑脸,人也机灵活泛,往后就由她去外面打听消息。 阿桔对两个丫鬟还不算熟悉,但她相信蒋嬷嬷的安排,朝绿云笑了笑。 她温柔貌美,绿云面对新主子的忐忑不由少了些,一边为她梳头一边对着镜子里的姑娘道:「奶奶想梳什么样的?」紧跟着介绍了几样妇人发髻让阿桔选,免了阿桔可能不懂发髻而生出尴尬。 阿桔能感受到她的细心体贴,想了想,「梳个简单点的吧,插根簪子就行了,不用太复杂。」 这 几晚阿桔仔细想过了,嫁到赵家这等富贵人家,穿衣行事肯定有相应的规矩,必须出门见客时她会打扮得符合赵家少奶奶的身份,但平时在屋里,还是像原来一样 吧,顶多身上料子头上发簪质地好些。她除了多读了两年书,其他跟一般农家女儿并没有太大差别,就算强装也装不来天生大家小姐的气度。阿桔也不想活得那么 累,她就是这样的人,是赵沉非要娶她的,若是最后他嫌弃她小家子气,她也没办法,总之她不可能为了他变成另外一个人。 绿云笑着夸道:「奶奶生得好,怎么打扮都好看。」双手灵巧绕动,很快就帮阿桔绾了个斜髻,用根白玉簪子别了。 阿 桔挺喜欢的,想要起来,蒋嬷嬷却又笑眯眯在她耳边簪了朵红瓣兰花,「再美的姑娘也得精心打扮着,一是锦上添花,二来女为悦己者容,回头少爷进门瞧见了,一 见奶奶花了心思,什么都不用说心里就熨帖了,奶奶说是不是?」小柳氏特意提醒过她,说大姑娘对赵沉有些抵触,可都成亲了,就该好好过日子。赵家这样的,头 两年少爷可能一时新鲜对大姑娘百般好,时间长了看腻了,大姑娘又一副不上心的样,岂不是亲手把人往外推? v第十五章[10.31] 阿桔看看镜子,本能地想把兰花取下来,她对赵沉根本没有刻意讨好之心,前面又拒绝他好几次,如今刚嫁过来就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之前的拒绝不就成了口是心非欲迎还拒?当日在书房,他可是这样说过她的。 只是她手才抬到一半就被蒋嬷嬷拉住了,目光慈爱地看着她:「大姑娘听嬷嬷的,嬷嬷这都是为了你好。」 她用了旧称,阿桔心里一软,最后硬着头皮应下了。 蒋嬷嬷握着她小手笑,将人请到外间榻上坐着,对翠玉道:「去把锦书锦墨叫过来吧,让她们拜见少奶奶。」 阿 桔面露困惑,蒋嬷嬷笑容不变:「锦书锦墨是服侍少爷起居的丫鬟,少爷十四岁那年进府的,算是府里的老人了,一会儿奶奶记得给她们赏。」她们提前过来,早已 将少爷院中情况打探清楚,除了粗使小丫鬟,能贴身伺候少爷的只有锦书锦墨。锦书看着老实本分,锦墨,都被少爷罚不许跨进内室了,肯定是犯过什么错却又不至 于被撵出府的。两人到底如何,她继续看着便是,往后日子长着呢,谁敢生出歪心思,根本不用大姑娘动手。 贴身丫鬟? 阿桔因男人离开之前的低语而紧张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他 生得俊逸让人情不自禁发慌又如何?他终究是个少爷,从小被丫鬟们伺候着洗漱更衣。阿桔为何不愿嫁给富家公子,就是因为她不想自己的丈夫让别的女人伺候。如 果她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愿意他接受旁人的亲近?当然,人家是少爷,少爷使唤丫鬟天经地义,所以阿桔从来都想嫁没钱养丫鬟的农家汉子。 可惜,她还是嫁了少爷。 凑合过吧,好歹他没有通房丫鬟,比寻常公子哥已经好多了。 门帘被挑开,阿桔朝那边看了过去。 大喜之日,四个大丫鬟穿着打扮一样,都是桃红衫绿底裙,只是上面绣样不同以作区分。锦书进门后不曾抬眼,直接走到阿桔身前跪下磕头,锦墨则飞快瞧了阿桔一眼,微怔过后也规规矩矩跪了下去,自报姓名。 阿桔有些不习惯。 绿 云翠玉是姨母送她的,就算没见过,她对二人也没有陌生人初见的那种生分,这两个却是头次见,一来就下跪。她看向蒋嬷嬷,蒋嬷嬷鼓励地看她一眼,阿桔只好压 下心头初为主母的别扭感觉,笑着夸了她们两句,让绿云一人发了一个封红,「你们是少爷身边伺候惯了的,以后还是继续伺候少爷吧。」他的丫鬟,她不多管。 锦墨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锦书则轻声道谢:「全听奶奶安排。」 阿桔多看了锦墨一眼,让她们去堂屋候着了,翠玉笑嘻嘻跟了过去,外间只留绿云听候召唤,阿桔跟蒋嬷嬷去了内室。 饿着肚子晃了一路,阿桔有些不舒服,之前因为紧张没觉得多累,现在不紧张了,身体上的感觉就上来了,打算躺一会儿,反正赵沉天黑才回来。 蒋 嬷嬷却误会了,等阿桔歪在炕上后,她坐在炕沿前低声开解道:「大姑娘别怄火,大户人家的少爷都这样,咱们少爷只让锦书二人服侍穿衣,沐浴都不用她们进去伺 候的,如此自律,实属难得,再说锦书锦墨的模样,少爷平常都不正眼看她们……」唉,出身不同就是难过到一处,这要是哪家小姐嫁过来,一看相公房里只有两个 不起眼的丫鬟,早就喜上眉梢了。 身边有熟悉的长辈关心提点自己,阿桔心里暖呼呼的,笑着道:「嬷嬷别担心,我真不是因为她们,就是累了想睡会儿。」赵沉有丫鬟,她早就知道,方才不过是忘了之后又被人提醒才有些失态。 蒋嬷嬷将她腮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柔声道:「那就好,快睡吧,等天黑了想睡都睡不安稳。」 这话就别有深意了,阿桔脸上一热,迅速转了过去。 蒋嬷嬷笑着去了外头,叮嘱翠玉等人别吵到少奶奶睡觉。 阿桔听着外面的动静,四周渐渐静了下来,她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合上。 被蒋嬷嬷唤醒时,窗外天色已经暗了,初冬时节,天黑的早。 阿桔睡得香,小脸红扑扑的,睡眼朦胧妩.媚动人,蒋嬷嬷看了会儿才把温水打湿的巾子递了过去,一边回禀道:「奶奶擦擦脸就下地用饭吧,少爷那边也该热闹完了。对了,奶奶睡后不久少爷回来了一趟,见奶奶睡着什么话都没说就又走了。」 阿桔后面那句根本没听进去,全部心思都放在赵沉即将回来一事上,睡意全消。赵沉回来,就是要睡觉了,想到昨晚姨母说的那些话,阿桔忙接过巾子擦脸,借以掩饰自己的紧张。蒋嬷嬷笑着看她,让翠玉吩咐厨房把少奶奶的晚饭送过来。 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肉丝面,配两荤两素四道菜。 阿桔确实饿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面汤也喝了不少,菜倒是没怎么动,给蒋嬷嬷等人吃了。 洗漱之后,这次阿桔可睡不着了,知道盼望赵沉不来也没用,只盼他喝的醉醺醺的,回来就一睡不醒。 静寂中,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蒋嬷嬷一喜,赶紧给阿桔使眼色,示意她出去迎接。 阿桔不安地绞着袖口,最后还是把蒋嬷嬷重新给她簪的兰花拿了下去,生怕蒋嬷嬷抓她一般,飞快出了屋。蒋嬷嬷无奈地摇摇头,罢了罢了,大姑娘还小呢,过几个月就懂事了。 外面,陈平将赵沉送到院门口就走了,自有锦书锦墨提灯笼给他照路。 堂屋门口就挂了两个大红灯笼,赵沉不用她们照亮:「都下去。」昏暗中看不清脸色,但那声音清冷淡漠,跟往常并无不同。 两个丫鬟便没有再跟上去。 绿云翠玉在门口站着迎接,赵沉扫了一眼,知道是她的丫鬟,道:「你们留下来一个守夜,另一个先下去吧。」一边说着一边抬腿跨了进去。 v第十六章[10.31] 阿桔跟蒋嬷嬷正好从外间走了出来,与他迎面撞上,赵沉脚步一顿,目光落在阿桔脸上便移不开了。 灯光下,男人面色微红眸光清亮,怎么看都不像是醉了,阿桔立即低下头,手足无措。 蒋嬷嬷不用赵沉吩咐,说了几句讨喜的话便知趣地告退了,跟翠玉一道回下人房,留绿云守夜。 「进屋去吧。」赵沉上前一步握住阿桔的手,先命绿云去端盆热水过来,这才牵着阿桔往里走。 十月的晚上已经很冷了,他手心却热乎乎的,比她的还暖。阿桔垂眸,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是他的妻子了,他对自己做什么都是他身为丈夫的权利,她再也没有借口拒绝。 一 进内室,赵沉便坐到炕上,将阿桔拉到自己怀里,阿桔没料到他会这么急,回神时已经扑在了他身上。男人坐着,她站在他双腿.中间脸正对他胸膛,阿桔紧张极 了,努力站直身子。赵沉没有阻拦,只是将她双手抱在自己的手心,低头问她:「手怎么这么冷?屋里不暖和,还是穿的少了?」 亲昵的语气,像阿桔曾经如此对弟弟。 阿桔不太适应他的熟稔,扭头道:「我不冷,只是没你手热,就显得我的凉了。你,听说你在前面喝了很多酒,要不我去给你叫碗醒酒汤?」 赵沉一直在看她,看她简单的发髻,看她羞红的脸,看她身上的红衣,再回到她唇上,笑道:「你看我像喝醉了吗?」 阿桔轻轻摇头,想到他在自家醉倒那两次,不知是装的,还是今日赵家给他备的酒都掺了水。 「你都没看我,怎么知道我没醉?」赵沉松开一只手,去抬她下巴,阿桔躲闪不及,被他扶着下巴与他正面相对,长眉凤目,俊朗不凡。阿桔的心跳更快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让她有些发软,赵沉从她颤抖的眼睫看出她要躲,又轻声问了一遍,「你再看一次,看看我醉了吗?」 像是调.戏偏他问地专注认真,可醉没醉他自己难道不知道,这样逼她看他不是调.戏是什么? 阿桔别开眼,「没……」 刚说了一个字,赵沉眸光下移,轻轻的又飞快的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香了一口。 阿桔脸红的不能再红,使劲儿往回抽手。 赵沉笑着放开她,脱了靴子将长腿搭在炕沿上,后背靠着炕头墙壁,一手抚额,闭着眼睛道:「还是喝多了,有点头疼,一会儿热水来了阿桔你帮我擦擦手脸,我先歇一歇。」 阿桔胡乱应了声便逃去了外间。 屋里静悄悄的,她脑海里全是方才的轻轻一吻,如蜻蜓点水。其实这算是第三次被他亲了,前两次都是强迫,阿桔除了憎恶反感再没有旁的感触,可刚刚,他温柔地看着她,突然亲了一下,然后又得意又满足还带着几分戏谑看着她,那样的目光,她竟然生不出半点恼怒。 或许,是因为两人成了夫妻?她本就没有理由生气的。 脚步声响,绿云端着水盆回来了。 阿桔连忙收起胡思乱想,在外间打湿巾子,犹豫片刻,重新回了内室。 男人后脑靠墙,头朝外偏,下巴微抬,凤眼闭着,俊美脸庞在烛光里温润如玉,呼吸绵长。 睡着了吗? 阿桔不太信,不过总是要帮他的,他真睡也好装睡也好,这样闭着眼睛,她多少自在些。 巾子稍微有点烫,阿桔走到炕沿前,看看男人恬静睡颜,慢慢凑了过去。才挨上,他眉头蹙了蹙,转瞬又舒展开来,静静地默许她继续。阿桔照顾过弟弟妹妹,做这种活很熟练,动作轻柔很快就帮他擦完了脸,最初难免紧张,后来想到他应该早就习惯了这种侍奉,便平静了下来。 给他擦手的时候,男人含糊不清地喊水。 阿 桔快速帮他擦完最后两根手指头,转身去给他倒茶,回来时,发现赵沉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目光柔柔地看着她。阿桔垂下眼眸,将茶杯递了过去,赵沉没有接,凝视 着她道:「从我记事起,只有我娘像你刚刚那样照顾过我,阿桔,能娶到你真好。」温柔细致,让他从心底里暖和起来。 阿桔第一个念头是不信,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低声道:「喝吧,一会儿该凉了。」 赵 沉本就是聪慧之人,幼时遭逢大变,少时在生意场上察言观色,还要远观朝堂局势,一双眼睛早练得能洞察人心,岂会看不出妻子眼里的怀疑和一丝讽刺?他很少哄 人,说句甜言蜜语也是沉思一番才敢出口的,她不感动反而怀疑,他当然懊恼。不过日思夜想的人娇娇俏俏站在自己面前,马上就要睡一个被窝了,他决定忘掉那一 点点不快,毕竟,她认识他时间太短,又是被他强娶回来的,不信也情有可原。 只是让她喂他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他脸皮没那么厚,在她面前已是再三破例。 接过茶杯咕咚咚几口一仰而尽,赵沉将茶杯还给她,却在阿桔转身时抓住她手腕,低声道:「放回去就把多余的灯熄了吧,天色不早,你我该睡了。」说着,好像没察觉姑娘忽然轻轻颤抖的手,慢悠悠开始解衣裳。 阿桔迅速转身,只是朝桌子走去时,脚步缓慢,双腿像灌了铅,又好像没了力气。 但她并没有迟疑太久,早在定亲那一日,就知道会有今天不是吗? 放下茶杯,关了屋门,阿桔一盏一盏地吹灯,最后只剩龙凤双烛,堪堪照亮周围一圈,因为中间还隔着屏风,炕沿那边就只能勉强看清五官了,朦朦胧胧的。 赵沉已经进了被窝,一身喜袍被他甩到了炕另一头,不是叠起来也不是扔在近前,丢得那么远,他甩的时候在想什么? v第十七章[10.31] 阿桔提着心挪过去,脱鞋上炕时,恨不得那龙凤双烛现在就灭了,看不清,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身后有动静,不用看也知道赵沉转了过来。 如芒在背,阿桔低下头,衣襟旁边的鸳鸯扣才解了一颗,第二颗再也解不下去。 就 在她自己都觉得停得时间太长准备继续时,她听见身后男人坐了起来,一双手扶住了她肩膀,阿桔浑身僵硬,被他转了过去,被他托着肩膀抬起双腿抱进被窝。被窝 里面那么暖,他的胸膛更暖,阿桔听到咚咚的心跳,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他的手寻到她衣扣,阿桔闭着眼睛,脑海里是昨晚姨母的轻声细语,她瑟瑟发抖。 「这么怕我?」赵沉没再继续解她的中衣,将人搂在怀里。她侧躺着,脸颊被长发遮掩,他一缕一缕拨开,看清她脸白如纸而非染了红霞时,动作顿了顿,跟着安抚地拍拍她后背,「别怕,我不急,咱们先说说话。」 阿桔闭着眼睛不语。 赵沉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另一手顺着她如瀑长发,目光在她娇美脸庞上流连:「阿桔,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夫妻了,以前的不快咱们都不再想,我对你到底如何,你自己慢慢看,等你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后,你也喜欢我,好吗?」 寂静的夜里,男人近在耳边的话语温柔好听,带着一分乞求,「阿桔,你睁开眼睛看我,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心话?阿桔……」 阿桔脸慢慢红了,她不是不想看,是真的不敢看啊。 她身子不抖了,气色也好了,赵沉眼里多了笑意,右手挪到她脸上,声音更低:「你再不看我,我就亲你了,如果你不看我,就说明你其实很想让我亲,阿桔,你说,你是不是很想让我亲?那正好,我也想亲你了。」 他呼吸越来越近,眼看快要碰到她,阿桔慌得往后躲,被男人紧紧抱住,阿桔怕了,终于睁开眼睛看他,却只盯着他下巴。 赵沉捧着她脸,往下挪了挪,直视她眼睛,目光温柔:「为何不敢看我,我长得很吓人?」 阿桔眼睫颤啊颤的,目光左右躲闪,就是不想在他脸上停留,他生得太好,还那样直直地盯着她…… 她羞答答的招人疼,赵沉喉头动了动,握住她一只手拉到两人中间,好奇地问她:「以前看你好像不染指甲的,这个是专门为了成亲涂的?谁帮你弄的?」喝交杯酒时,他就想好好摸一摸这只小手了。 他低头看她的手,阿桔倒是敢看他了,目光飞快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回到自己手上,却又被他修长白皙的手吸引,不自觉地解释道:「前天我娘帮我涂的,平时不怎么用。」 她终于肯说话了,赵沉耐心更足,柔声夸道:「挺好看的,以后你教我,我帮你涂。」抬眼看她。 他眼波似水,阿桔马上避开,手也想往回缩。 赵沉当然不放,「阿桔,我发现你脚小手也小,来,咱们比比,看我手比你大多少。」说着,掰开她手指让她伸平,他跟着贴了上去,掌心相触,「你看看,差了这么多。」 阿桔忍不住好奇看了过去,他指甲不长,干净整洁,而她中指指端恰好压在他中指的第二节指节线上。 赵沉见她盯着两人的手,心中一动,五指微微错开,从她指缝.中挤了进去,与她五指相扣,紧跟着翻身半压着她,看她绯.红的脸水润的眼,「阿桔,我想亲你了,你闭上眼睛。」 他挨得这样近,阿桔本能地闭上眼,才闭上马上后悔了,只是没等她开口解释,男人的唇已经落了下来。她想躲,脑袋被他用身体右手手肘禁锢了,她想推他,一手只能碰到他肩膀,一手被他牢牢握着,她想开口,唇正被他怜惜,温柔辗转,慌了她的心。 跟前面的都不一样,没有霸道强势,只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她不知如何回应,于是他认定她默许,试探渐渐加深…… 像彩蝶纤.细的足轻轻落在蕊上,像飘到了虚无缥缈的云端,像春雨雾蒙蒙润了整颗心。 茫 茫然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起头,阿桔睁开眼睛,面前是他幽深的凤眼,耳边是两人交错的呼吸。她呆呆地望着他,神智还沉浸在方才他给的陌生悸.动里,她好 像在男人眼里看见了类似挣扎的情绪,正想探究,他忽然躺了下去,紧紧抱着她,脑袋埋在她发间低语:「阿桔别怕,我不强迫你,等你喜欢上我了,我再要你。」 他声音很低,但阿桔听清楚了,彻底清醒。 刚刚他的手已经试图往她衣里探了,她也感受到了他的渴望,可现在,他说他不逼她,他要等她? 阿桔有点不敢相信,他千方百计娶她,就因为她还抗拒,他便愿意忍着? 她静静地缩在他怀里,等他下一个动作,心跳比方才还快。 赵沉慢慢平复了下来,挨着她脖子蹭了蹭,唇慢慢移到她耳朵下,轻轻地碰着,「阿桔,你说,我对你是不是很好?是不是?」仿佛晚上喝的所有酒都在此时发作了,他像个做了好事需要被夸奖的孩子,不停地问她。 他亲她的耳朵,阿桔突然想到了呦呦,那里又怕痒,不由笑了出来。仅这一声轻笑,赵沉便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手指鬼使神差地挠了挠她耳垂后面,阿桔顿时缩了一下脖子,桃花眼里先露出羞恼继而是哀求。赵沉眼中像是落了星光,对着她笑了,重新埋头下去。 烛火跳跃,炕头喜被里面不时传来姑娘家羞声娇叱:「别,我,我都说了,你别碰了,痒……」 冬日天黑的早亮的也晚,卯中时分蒋嬷嬷起来时,外面还黑着,勉强能看清路。 她搓搓手,让外面的小丫鬟去热水房提水,洗完脸后,天亮了不少,她理理身上衣衫,去了上房。 昨夜小两口到底过的怎样,她真挺不放心的,大姑娘生得那副倾城模样,少爷年轻气盛又身强体壮,可千万别折腾过头了。 怕吵到夫妻俩,蒋嬷嬷没敢敲门,插着袖口站在房檐下,幸好绿云起得早,开门时瞧见她赶紧把人往屋里请。蒋嬷嬷并没急着进去,将绿云拉到一边悄声问话:「昨晚少爷奶奶,什么时候睡的?说实话。」 v第十八章[10.31] 绿云年后才十四岁,想到昨晚听到的动静,脸上一热,支吾道:「三更天还醒着,半夜好像又闹了两次,我没听太清。」少奶奶一会儿笑一会儿娇声求少爷不要,绿云不懂夫妻间的事,不过洞.房花烛夜,除了做那个还能干啥呢。 蒋嬷嬷又喜又忧,男人闹得次数多说明心里满意喜欢,可大姑娘头一回,昨晚到底折腾了多少次啊? 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蒋嬷嬷蔫悄悄进了外屋,喝杯热茶,然后坐在椅子上等着两人醒来。 或许是换了炕睡,虽然昨夜睡得晚,外面传来悠扬的鸡鸣时,阿桔还是醒了。 屋里已经有了微光。 她被人搂在怀里,身前就是男人玉色的胸膛。 阿桔脸上一下子着了火。 昨 晚笑闹过后,赵沉抱着她说了很多话,问她喜欢吃什么做什么,也跟她说他的喜好,说着说着就欺上来亲一番,一次比一次停留地时间长,最后她觉得嘴唇有些疼 了,不得不求他,他才放了她,搂着她睡下。半夜他不知怎么又醒了,第一次只是搂着她亲,第二次就不老实了,拉着她手往下送。阿桔这辈子都没有那么慌过,可 他在她耳边喃喃说着他的难受,还说她不帮他他就忍不住了,她有什么选择? 她已经接受成为他妻子的事实了,但那种听起来就羞人的事,能晚一天她就愿意晚一天,特别是知道他……那么吓人,想想都害怕。 强迫自己不要再想那场荒唐,阿桔抬眼,看男人安睡的脸。 昨晚大多时间她都不敢看他,尽管后来在他的带动下跟他说了很多话。 他有着远山般清隽的长眉,比弟弟的还要长的眼睫,高挺的鼻梁,略显单薄的红.润嘴唇…… 阿桔盯着他唇,情不自禁咽了一下后,迅速别开眼。 她从来都不知道,光是亲.吻就有那么多花样,就有那么多不同的感觉。 「醒了?」 男 人忽然开口,阿桔吓了一跳,飞快看他一眼,急忙就要转身。赵沉长臂环住她腰,微一用力便将人搂到自己身上,她惊叫出声推搡着想下去,赵沉手脚并用迫她趴在 上面。阿桔扭头,可是不管怎样下巴侧脸都会挨着他胸口,动了几下忽然感受到男人的变化。阿桔不敢动了,脑袋朝外搭在他左肩上,小声道:「别闹了,该起来 了。」 她中衣穿的好好的,赵沉却还是怕她冷着,松开一只手拉了拉被角,这才转过她脸道:「早着呢,家里就娘跟咱们,没那么多规矩,说会儿话再起。」手指轻轻摩.挲她发热的脸颊,心心念念的人从梦里出来真的在他身边了,他怎么能不享受享受? 他拇指在她唇角徘徊,阿桔撑着他胸膛要起来,「那你放我下去!」声音里有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娇气。 赵沉搂着她改成侧躺,依然手脚并用藤似的缠着她,额头抵着她额头,看她水亮的眼睛:「阿桔,两个人睡觉真好,以前都是我自己睡自己起,这么大的屋子,空空荡荡的,现在有了你,早上醒了可以闹一闹说说话,心情都好,你说是不是?」 阿桔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愉.悦,她看着他,想到母亲说的他的身世,自小不被父亲喜欢,不由有些心软,轻声回他话:「我都是跟阿竹一起睡的……」 「可阿竹没有这样抱着你睡。」赵沉非要她承认他给的不同。 经过昨晚,阿桔对他某些时候小孩子般的执拗已经了解了,只好红着脸默认。其实吧,冬天这么冷,就算半夜里炕是热的,早上难免有些凉,可昨天被他抱了一晚,除了羞人,一直贴着他暖炉似的身子,她睡得还是挺不错的。 她小脸红红,赵沉忍不住香了一下,压低声音嘱咐她:「一会儿见到母亲,她肯定要跟你说些私房话,元.帕的事,你小心别露馅儿。」 元.帕…… 阿桔脑海里轰的一声,情不自禁埋到他怀里,不肯再让他看。脸上那么热,不知红成了什么样。 昨晚临睡前他咬破手腕弄了点血上去,半夜荒唐过后用里.衣擦完还用元.帕弄了弄,故意沾了些…… 阿桔真是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男人了。 她越羞赵沉越喜欢,低头亲她耳朵,手在她腰间似有若无地转圈,「阿桔,我对你好不好?」 耳朵最怕他这般逗弄,阿桔浑身发软,受不住他的逼问,只好像昨晚一样小声说给他听,「好,你,你快起来吧……」 「既然我对你好,那你喜欢我了吗?」赵沉圈着她腰把她往上提,与她耳鬓厮.磨。 阿桔闭着眼睛,呼吸早就乱了。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喜欢,只知道自己好像,不是很反感他的亲近了,是因为两人已经成了夫妻,还是因为他动作语气都太温柔?亦或是他承诺等她时的那份体贴让她不用担心他会做到底了? 她说不清楚,无力地推着他:「起来了,你别这样……」这是白天啊。 赵 沉拨开遮掩了她脖子的长发,先亲了两下才回到她耳边解释给她听:「阿桔,我听说新婚夫妻那样之后新娘身上会留下些痕迹,你什么都没有,旁人会误会的。你这 么美,如果洞.房花烛夜我什么都不做,你说旁人会怎么想我?阿桔,我到底行不行,你知道,旁人不知道,乖,听我的,一会儿就好了……」 阿桔早就羞得说不出话了,浑身无力任他为所欲为。 她 柔的像水,赵沉恣意地在她细白脖颈上留下了两嘬红,满足极了。又趁机讨了些便宜,赵沉悄悄抬头,她闭着眼睛眼睫不停颤抖,朱唇轻启,再低头看看她急剧起伏 的胸口,赵沉目光幽幽,捧着她脑袋的大手忍不住往下移去,才刚刚碰到边缘,她身子一颤,赵沉心虚,马上挪开手,在被她察觉意图之前堵住了她的嘴。 v第十九章[10.31] 他要耐心地疼她,一点点去掉她的防备。 他要让她相信他对她好,好到即便发现他撒了一个大谎,她也不会太生气,愿意随他进京。 两人又闹了一阵,在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赵沉恋恋不舍地从阿桔身上下来了,躺着平复。 身边男人呼吸急.促,有种他身上特有的霸道,阿桔却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 等 了好一会儿,两人的呼吸都平静了,阿桔先钻出了被窝。昨晚她已经把今日要穿的衣服都摆在旁边炕上了,绕到屏风后迅速换好。换完了,阿桔看看关闭的屋门,再 看向赵沉,不知道是不是该叫丫鬟进来服侍他穿衣服。从小到大她唯一接触过的有钱老爷就是姨父,但姨父的衣食住行都是姨母替他安排,所以赵沉平时如何跟丫鬟 相处,阿桔没有半点头绪。 赵沉支着脑袋侧躺,目光一直追随阿桔,见她对着门板面现犹豫,不由问道:「想什么呢?」 阿桔垂下眼眸,尽量平静地道:「该起来了,我先去外面洗漱,顺便喊锦书她们进来服侍你更衣吧。」真是,被他缠着的时候就忘了那些,现在醒了,又要面对两人身份的差别,阿桔莫名有些烦躁。 她露出一副贤惠模样,赵沉有点不高兴了,夫妻俩在屋里卿.卿我我,喊丫鬟们过来做什么?便道:「不用,你先帮我拿一套里.衣出来,然后你帮我更衣。阿桔,妻子照顾丈夫,不都应该是这样吗?」 阿桔愣了愣,不太确定地问他:「你是说,以后都让我服侍你穿衣?」 赵沉长眉挑了挑,紧跟着凤眸微眯,细细打量她神情,「难道你不愿意?阿桔,我以为昨天晚上我们那样,你已经接受我了。」 阿桔脸上一热,「没有,我,我去帮你拿衣裳。」不敢再看他,转身朝衣柜去了,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成亲了,他不再让那些丫鬟服侍更衣,她大概还是有点高兴的吧? 赵沉望着她背影,仔细回想刚刚她的每一个表情,明明之前都是羞答答的,提到让丫鬟帮他穿衣服她就不高兴了,也不是不高兴,而是突然很平静,像面对陌生人一样疏离。是喊丫鬟服侍他的这个念头让她疏远他了?换句话说,她不愿让丫鬟服侍他,不愿让旁的女人亲近他? 赵沉忽然紧张起来。认识她之后,他渐渐明白,喜欢一个人便想要独占,就像他喜欢阿桔,便希望阿桔心里从来没有一个叫孟仲景的青梅竹马,希望她忘了孟仲景眼里只有他,别再为孟仲景伤心憔悴。 如今,她是开始为他动心了? 赵沉目不转睛地望着阿桔。 于是阿桔拿着里衣转过来时,就见赵沉招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她,阿桔不解其意,别开眼把衣服递过去,「放被子里暖一暖再穿吧,现在还凉着。」 再 简单不过的叮嘱,赵沉心里却比吃了蜜还要甜,也不逗她让她帮他穿了,更不嫌冷,马上就把衣服往身上套。套完上面站起来穿裤子,阿桔早就转过去了,赵沉一边 提裤子一边瞧着她,忍了忍没有开口,穿好了才迫不及待坐到炕沿上,拉住阿桔胳膊将人转到怀里,低声问她:「阿桔,你是不是不愿意让丫鬟伺候我穿衣?」 阿桔还在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失神,听到这话身体一僵,不由自主抿了抿唇。 赵沉立即明白了,亲亲她额头,看着她眼睛道:「阿桔,你不喜欢,我不用她们就是了。」 他语气有些戏谑,像是在哄不讲道理的小孩子。 阿桔忍不住回道:「我没说不喜欢,你要是习惯这样,继续让她们伺候好了。」 赵 沉要是信她这话就活不到现在了。见她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分明是不高兴了,他握着她手,想了想,解释道:「阿桔,我生在大宅院里,从小身边就有奶娘丫鬟服侍 我,我确实习惯了,但她们都只是丫鬟,即便天天在我眼前晃,我也没有多看过一眼,在我看来她们跟会走的桌椅几乎没有差别。现在我有了你这个好妻子,屋里有 你照顾,她们只管外面就行了。阿桔,以后都由你来服侍我更衣好不好?你别误会,我不是把你当丫鬟使唤,就是喜欢被你照顾,丈夫喜欢妻子那种。」 他声音轻柔,阿桔身体不禁放松下来。 他是她的丈夫,她为他穿衣理所应当,只是现在两人说话的气氛太暧.昧,直接答应简直就是承认她不喜欢他让丫鬟伺候一事了,便低头道:「我只帮我弟弟妹妹穿过衣裳,肯定不如她们手巧,你要是嫌我伺候的不好,就还叫她们来吧。」 如果她一脸平静地说,赵沉或许还会生出些别的猜忌,以为她不愿意,但此刻她微微红了脸,这话就带了点酸味。赵沉意外又惊喜于她容易拈酸的小性儿,笑着抱紧她,在她脸上香了两口:「一点都不嫌弃,你就是把衣裳穿反了,我也会装没发现直接穿出去。」 「我才不会……」阿桔忍不住嗔了一句,她再没有伺候过人,也不至于笨成那样啊。 「会不会得看过之后才知道,好了,现在你就帮我更衣。」赵沉逼着自己把人推开,再看下去,他怕两人今天都出不了屋。 阿桔不知道他心思,正好也觉得刚刚太亲密了,马上去给他拿衣裳。 很快,赵沉便伸开双臂站在地上,阿桔低头替他系腰带。 外面鸟雀叽叽喳喳,屋中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收拾好那一瞬,阿桔忽然觉得,嫁人后的生活,好像也不是想象中那样紧张。 外间洗脸水已经备好,锦书锦墨站在一个水盆前,绿云翠玉候在阿桔那边。 两人一起出的内室,瞧见这情形,阿桔不由看向赵沉,赵沉早等着她呢,朝她粲然一笑,跟着收起笑容对两个丫鬟道:「出去吧,以后我洗漱更衣都由少奶奶亲自照顾,你们全听少奶奶差遣。」 此话一出,阿桔先是愣住,察觉到蒋嬷嬷别有深意的目光,脸一下子就热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锦书锦墨却不约而同福礼,安安静静退了出去。 v第二十章[10.31] 蒋嬷嬷不动声色地盯着二人,门帘落下那一瞬,发现锦墨嘴角垮了下去。 洗漱结束,阿桔先帮赵沉束发,等他满意了去炕上坐着等她,她才坐到梳妆镜前。 刚坐好,目光与懒懒靠在炕头的男人在镜子里对上。 阿桔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瞪完马上垂眸。 起 来时心慌意乱的,忘了脖子的事,赵沉肯定看见了,却不提醒她,结果被蒋嬷嬷瞧见,笑着帮她选了件高领的衫子换上。阿桔心中生疑,接过镜子一看,才明白赵沉 口中的痕迹是什么,脸顿时涨得通红。偏偏蒋嬷嬷还在耳边小声叮嘱她,说她年纪小,那事得悠着点,昨晚过去就过去了,今晚说什么也要歇一歇,不能再由着少爷 折腾,细水长流才行…… 阿桔那时候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一刻钟后,两人并肩走出院门,朝宁氏的院子去了。 在自家宅子里,赵沉没让丫鬟小厮跟着,就跟阿桔一起慢慢地走。他牵着她手,轻声跟她说话:「上次让你来你躲着不来,现在大多数兰花都开败了,后院的梧桐树叶子也落了,还想看吗?」 他当时跟狼一样,她敢来吗? 阿桔没接他前面的埋怨,轻轻嗯了声,这里是她的新家,总要看一看的,反正闷在屋子里也没有事干。 赵沉笑道:「那好,饭后咱们陪母亲待会儿,然后我就带你去逛院子。对了阿桔,父亲太忙,昨天晌午必须离开,走之前本来想见见你的,我看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一会儿敬茶咱们只敬娘就行了。你别担心,父亲虽然走了,却给你准备了礼,你已经是名正言顺的赵家长媳了。」 阿桔亲近宁氏,对冷落宁氏这么多年的公爹印象并不好,因此今日不能给公爹敬茶,她没觉得失望。 说话间,两人进了院门,有小丫鬟瞧见他们,喜滋滋喊了声少爷少奶奶,马上进去通传。 阿桔突然很不好意思,上一次见面还喊宁氏伯母,这次就要喊娘了。 赵沉看出她的紧张,轻轻捏了捏她手,「别怕,娘很喜欢你。」 阿桔回以一笑。 宁氏今天穿的很是喜庆,大红底绣兰花的袄子,面带微笑坐在主座上,等着喝儿子儿媳妇的茶。 阿桔跟进门时便紧张地垂了眼眸,随赵沉一起走到宁氏身前,早有小丫鬟铺了两个蒲团。夫妻俩一起跪了下去,赵沉先捧起碗茶递给宁氏:「娘请用茶。」 少年眸如星辰面如冠玉,神采飞扬。想到昨晚儿子已经正式成人,宁氏心里很是感慨,喝过茶,正色告诫道:「承远,成亲后你就是大人了,以后好好照顾阿桔,在外面行走时要更加小心谨慎,别让阿桔在家里替你牵肠挂肚。」 「娘放心,儿子谨遵教诲。」赵沉笑着道。 宁氏点点头,笑着看向阿桔。 阿桔心中一颤,端起茶碗递过去,「娘……请用茶。」第一个字叫的到底还是不太习惯,声音有些轻。 宁 氏照样是先喝茶,才把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鸽子血的宝石簪子,直接插到阿桔头上,打量一番才道:「阿桔真好看,承远能把你娶回来,真是捡到宝了。阿桔啊, 昨日你父亲有事不得不离开,这簪子是他亲自给你挑选的礼物,你别怪他。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娘跟你说过,承远要是敢欺负你,你直接来找我,我替你教训 他。「 阿桔看看宁氏,红着脸点头。 宁氏起身扶起她:「好了,咱们先去吃饭,阿桔昨晚没睡好吧?是不是已经饿了?」 阿桔脸红如血,宁氏目光在她高高的衣领上扫过,意味深长看儿子一眼,赵沉谈笑自若。 三人在偏厅落座,宁氏坐北,赵沉阿桔分别坐在她两旁,面对面。 赵沉的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阿桔假装没有发现,认真地跟宁氏说话。 小丫鬟们把早饭端了上来。 桂圆莲子粥,一碟热气腾腾的小笼包,两样小菜,寻常人家吃不起,却也不算太过铺张。 阿桔突然记起那三万银票。昨晚想还给赵沉的,不知怎么就忘了,不由朝对面的男人看了过去。 赵沉立即抬眼看了回来,以为妻子在偷看自己,他笑着往阿桔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一个小笼包,紧接着又给宁氏加了一个,想堵住母亲可能会说出口的打趣。 但宁氏还是说了,看着阿桔道:「瞧瞧,我跟他一起吃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他给我夹东西,如今终于沾了一回儿媳妇的光。」 明知道是打趣,阿桔还是忍不住低下头,舀了一口粥,静静地吃了起来,掩饰脸上羞涩。 小姑娘脸红红的,越看越好看,宁氏看向儿子,赵沉得意一笑。 v第二十一章[11.08] 快用完时,又有小丫鬟用托盘端了两晚汤水过来,分别放在赵沉阿桔面前。宁氏微笑着道:「你们两个一人喝一碗,补身子的。」 赵沉看看阿桔,先端起碗喝了起来。 阿桔虽然知道自己不用补,但这个又不能解释,忍羞也端起了汤。 夫妻俩本打算陪宁氏说会儿话的,宁氏却体谅他们昨晚「劳累」,打发他们回去:「你们回屋歇着去吧,不用管我,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呢。」 夫妻俩只好告退。 出了院子,赵沉再次握住阿桔的手,朝后院扬扬下巴:「现在就去转转?」 阿桔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点点头,心想一会儿逛完回去后再跟他说银票的事。 两人慢慢溜达着去了后院。赵沉对自家再熟悉不过,目光大多时候都落在阿桔身上,阿桔则迅速被院子里的秋景吸引了。那么多的梧桐树,每颗都有两人合抱之粗,即便树叶已经落光,在湛湛蓝天下依然显得壮丽脱俗,可以想像夏日又会是何种生机勃勃之景。 看 出她喜欢,赵沉便牵着她一颗一颗地看过去,来到那棵搭了一个大鸟窝的梧桐树下时,赵沉停住脚步,指着鸟窝对阿桔道:「我九岁时搬到这里,这个鸟窝已经在这 儿了,那时候我还贪玩,趁娘不注意,偷偷爬树,不小心摔了下来,摔断一条胳膊。养伤的时候,娘对我好的不能再好,结果刚复原,娘就把我狠狠打了一顿。阿 桔,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疼,但我一直看着娘笑……村里有的孩子早早没了娘,可我有,还能让我娘打。」 他目光悠悠,仿佛想到了小时候,阿桔却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小九也喜欢爬树玩,只是我盯得紧不让他爬,有次他偷偷溜出去,被我找到了,回头告诉我娘,我娘也狠狠打了他一顿,他就再也不敢爬了。」如今她不在家了,不知道弟弟乖不乖,妹妹有没有看着他。 赵沉记起妻子去河边找弟弟的那日,心中一软,牵着她走到树后,他靠着树,将她搂到怀里,低头笑她:「你是关心小九,可你知不知道,小九跟我说他最烦你管他,他说因为有你这个什么都要管的大姐,村里伙伴们都不喜欢跟他玩。」 被弟弟嫌弃了,阿桔有点脸热:「我是为他好啊,就像上次,如果不是恰好碰到你,他差点就出事了。」 赵 沉微微一笑,凝视她的眼睛:「其实那次我不是碰巧路过,我是故意去你们家附近的山上打猎的,想着路上或许能见到林家大姑娘一面。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去转了 几次,真的碰到她了,不但见到了,还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抱着走了几步。阿桔,那个时候我就对你上心了,你发现了吗?」 阿桔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声音又轻又柔,让她又惊讶又紧张又控制不住地欢喜。回想那日情景,他的捉弄,他看她的灼.灼眼神,她发现了吗?她当然看出来了一些,所以才恼他不知礼,只是曾经的恼怒,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变了味道。 她 羞红了脸,赵沉看软了心,忍不住想再说点什么,拉起她手捧在手心,「阿桔,我知道你不待见我,可是你不懂,心里有了你,就忍不住想去看你,看到你了,又忍 不住想看你对我笑,让你喜欢上我,愿意嫁给我。我很幸运,在我差点因你再三拒绝而放弃的时候,你退亲了。阿桔,还记得我给你写的信吗?那时候我真的很生 气,恨那人不惜福辜负你,但我又很高兴,你退亲了,我就有希望了,只可惜我太笨,最终还是没能讨你欢心,又做了一次坏人才把你娶回家,阿桔,现在你还气我 吗?」 气他吗? 阿桔说不清楚。如果他对她不是这么温柔,她或许会气吧,可他这样好,听他慢慢说,她只有欢喜…… 但这个怎么能告诉他呢? 阿桔扭头,望着另一边的梧桐树道:「走吧,这样被别人看到不好。」 赵沉不放,「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还在怪我?」 他纠.缠不放,阿桔没有办法,对着他胸口小声道:「都成亲了,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只要以后你别在欺负人,我就不怪了,毕竟你也救过我。」 赵沉笑了,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你这样好,我怎么舍得欺负你?走吧,外面还是有点冷,逛完一圈咱们回屋去了。」言罢牵着她手,继续往前走。 秋风习习,阳光从树叶中洒落,两人身影在地上交叠,偶尔她的完全被他的笼罩,仿佛只有一个人。 逛完回到院子,几个小丫鬟踢毽子玩呢,热热闹闹的。 翠玉跟锦墨正在比赛,翠玉踢得认真,锦墨瞧见二人慌忙停了下来,紧张地低下头。 翠玉这才发现少爷少奶奶回来了,立即收起毽子跑到阿桔身边,很是得意地道:「奶奶,我们比赛踢毽子,她们几个都比不过我。奶奶要不要试试?」她性子活泼,在阿桔面前也不似绿云那般拘束,倒跟林竹有点像。 阿桔挺喜欢翠玉的,夸了两句,让她们自己玩。翠玉便又笑嘻嘻转回去,问锦墨敢不敢继续比。 锦墨担忧地看向赵沉。少爷喜静不爱热闹,今日是小丫鬟们撺掇翠玉玩的,她忍不住加了进来。 赵沉偏头问阿桔:「你嫌不嫌吵?」 阿桔摇头,「咱们进去吧,我有事跟你说。」 现在她一心惦记着银票,怕又忘了。 赵沉便跟她一起进屋了。 两人并肩而走,男的高大挺拔,女的娇小玲珑,再登对不过,小丫鬟们都忍不住悄悄打量,窃窃私语。 锦墨目光复杂。 进了屋,赵沉先上炕。炕上摆着矮桌,他亲手倒了两杯热茶,再颇感兴趣地看向阿桔:「你要说什么事?」 阿桔从箱子底下把装银票的匣子拿了出来。 v第二十二章[11.08] 赵沉不由直起腰板,凤眼含笑瞧着她:「给我准备的礼物?」 阿 桔多少已经习惯他的厚脸皮了,闻言只是稍微红了脸,将匣子放到他面前,在赵沉打开时垂眸解释道:「我,你给的聘金太多了,我从来没有管过这么多钱,还是你 自己拿着吧。」如果他给两千两,有姨母的例子在前,阿桔还能勉强安心接受,但他一下子给三万两,够她花几辈子了,即便是聘金,阿桔拿着也心慌。 赵沉默默看着她,眼里流露出不可思议。 阿桔看出来了,抿抿唇道:「你是富家公子,这些钱在你眼里可能不算什么,轻易就拿出来,但我不一样,我没见过这么多钱,拿着也不放心,还是你收着吧,反正我也没有用到的时候。」 赵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朝她招招手,「上来,炕上暖和。」 阿桔怕他动手动脚,不敢上炕,赵沉就又补了一句,「上来吧,咱们好好说说话。」 阿桔便从桌子另一侧上去了,坐他对面。 赵沉拿她没办法,起身转过去,挨着她坐下,然后将人抱到腿上,低头看她:「阿桔,我是富家公子,但我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小时候家里都是每个月给我多少银子,长大之后,我学着做生意,起初常会赔钱,哪怕只赔几十两,我也会心疼,因为意义不同,赔了就表示我没用。」 「阿 桔,这三万两,有两万是我爹娘给你的。长者赐不能辞,他们给你你就收着,不用担心有人来偷,外面的人不敢惦记咱们,你身边的,谁敢动那份心思,我自有办法 对付她。至于那一万两聘金,是我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我都给你,是想让你知道我有多看重你,你安心收着就是。你说用不到,将来咱们生了儿子女儿,难道你不 会私底下补贴他们?阿桔,别再提有钱没钱,你嫁给我了,就是有钱的少奶奶,知道了吗?说实话现在你比我还有钱,所以是我要高攀你,我要使出浑身解数讨好 你……」 说到后面又开始不老实了,手往她衫子底下摸。 阿桔心慌意乱,按住他手不给碰:「别……」 「那你答应我,以后只许跟我要钱,不许再提给我钱。阿桔,我是你相公,挣钱养你天经地义,我给你多少你只管开开心心地接着,记住了吗?」赵沉温柔地逗弄她耳垂,轻声说着霸道的话。 他手臂抱得那么紧,宽阔胸膛紧.贴她背,阿桔心跳越来越快,扭头想躲,他却捧住她脸,吻了上来。 一大早,蒋嬷嬷便亲自盯着小丫鬟们把赵家准备的回门礼搬到了马车上,整整一车,满满当当。 厅堂里,宁氏正柔声叮嘱阿桔:「替我跟你爹娘问好,让你娘有空多领阿竹小九过来看看。还有这次,你跟承远就在家里多住几日吧,我也当过新媳妇,知道刚嫁过来还想家呢。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你们一定要多住几日,回来太早我不给你们开门!」 阿 桔看看坐在一旁的赵沉,虽然心里感激宁氏如此全心待她,还是道:「娘别再劝了,我们说好了就在家住两晚,后天就回来,到时候把阿竹小九也带过来住几日,陪 您说话。」她是想家,但一来成亲了便是赵家的儿媳妇了,不能仗着婆母宽厚就真的赖在家里不回来,二来这边就剩宁氏一人孤孤单单的,她于心不忍。 「行行,这样更好,阿竹嘴巧,我早就想她了。」宁氏笑着站了起来,牵着阿桔手一起往外走:「别耽搁了,你们快出发吧,你爹娘他们肯定早就盼着了,高高兴兴回去,让他们知道我跟承远没有亏待你。」 阿桔红了脸,到了门外,被赵沉扶上马车之前,忍不住回头对宁氏道:「娘在家好好照顾自己,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宁氏含笑点头,朝还想再说什么的儿子摆摆手,赵沉笑笑,跟在阿桔身后上了马车。 夫妻俩走在前面,陈平赶车,后面马车里坐着翠玉,帮忙看着一车礼品。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桐湾村。 赵沉将车帘卷了起来,抱着阿桔一起看外面。 十月下旬,小路两侧杨树叶子早已落光,田地里麦苗绿油油的让人眼前一亮,但偶尔一阵风吹过,卷起一层黄沙,提醒人们寒冬越来越近。 「冷不冷?」外面有风灌进来,赵沉拢拢阿桔衣领,贴着她脸问。 昨晚他虽然还是只像头一晚那样闹她,但两人百般亲密,阿桔已经有些习惯了,脸红还是会脸红,却不再徒劳推他,眨着一双美眸看远处蓝天,小声道:「不冷,这点风算什么,再过一个月风才叫大呢,出门脸上就僵住。」再说被他这样抱着,她还嫌热呢。 赵沉亲了她一口,似喃喃自语:「京城冬天比这边更冷。」 阿桔听了好奇,扭头看他,对上他明亮凤眼,又不敢看了,继续对着窗外问:「你去过京城?」 赵沉笑她至今无法淡然自若地看自己,捧着她手道:「你忘了,我们家在京城,我九岁之前都是住那边的。京城繁华非登州可比,出门可能遇到朝廷大官,还有各地商旅过来,阿桔想去看看吗?」 「你是说回你们京城的家,还是就去看看热闹?」阿桔想了想,这样问。父亲说过赵沉不打算回祖宅跟一群人住着的,阿桔也不想去。在她看来,天底下再没有比宁氏更美更好的女人了,公爹怎么能如此辜负她? 「回去看热闹。」赵沉心不在焉地道。 阿桔依然摇头:「娘肯定不去的,你平常出门做生意就算了,我还是留在家里多陪陪娘吧。」 赵沉动作一顿,将人抱得更紧了,「阿桔真好,怪不得娘那么喜欢你,对你比对我还好。」 两人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随意说着,日上树梢时,马车到了村头。赵沉将窗帘放了下来,怕她多想,捧着她脸去寻她的唇。阿桔伸手挡他脸,小声埋怨:「马上到家了,你别这样。」 「可 现在不亲,这两天就都不能亲了,再说一会儿见了岳父岳母你一点都不像个新媳妇,岳母怀疑咱们没洞.房怎么办?阿桔听话,就亲一口。」说完不容分说,捧住她 脸深深亲.吻,直到马车转弯,林重九欢喜的叫喊传进来,赵沉才最后香了一下阿桔好吃的嘴唇,松开她,替两人整理衣襟。 待马车停下,赵沉先跳了下去,林家四口还有周培一家三口都在外面等着,赵沉笑着点点头,转身去扶阿桔。 v第二十三章[11.08] 阿桔强装镇定,只是那满面羞红.艳若桃花的风情,小孩子不懂,大人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点。 林贤暗暗瞪了女婿一眼,喜欢女儿在家里闹闹就行了,来岳父家竟然还敢不老实。 柳氏跟小柳氏都笑盈盈的,一瞧阿桔这样,就知道傻姑娘已经被相公偷走了心。 众人在门口简单地打了招呼,移步去里面说话。 自 然是爷们去上房,柳氏小柳氏林竹簇拥着阿桔去了西厢房,准备说些悄悄话。林重九想长姐了,巴巴地跟在四人后头,周兰生也跟着他。柳氏本想先跟女儿说说私房 话的,可是看看满脸高兴的次女跟小儿子,知道他们都盼着长姐回家呢,便暂且压下心中激动,先跟小柳氏坐在一旁看姐弟三个亲近。 翠玉把礼物都搬到了这边,阿桔把送给弟弟妹妹的先拿了出来。林竹得了一对儿红玉耳环,喜欢得不得了,当即就戴上了,「大姐这是你挑的还是姐夫准备的?哼,我猜一定是姐夫送给你的,你对这些东西向来不太上心,幸好姐夫眼光好。」 柳氏瞪了她一眼:「给你东西你还这么多话,阿桔以后啥也不用给她准备。」 林竹撇撇嘴,忽的抱住阿桔胳膊,靠着她肩膀问:「大姐这次回来住几天?这回我说什么也要跟你睡,上次娘跟姨母把我赶走了,我跟小九难过了一晚。」 林重九马上抱住长姐另一边:「我也要跟大姐睡一个屋!」 小柳氏笑着道:「行行行,你们姐仨睡一屋,我跟你们娘睡西屋去。嗯,兰生今晚想不想留下来跟你姨姐睡一屋啊?」明显在故意逗儿子。 周兰生青竹般站在一侧,对着阿桔道:「姨姐跟二姨姐小九说话就够累了,我还是白日里多跟姨姐说说话罢,晚上姨姐好早点休息。」年后他就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阿桔笑着把他招到身边,自然也有礼物。 小孩子们说完话了,柳氏不耐烦把林竹三个孩子赶了出去,屋门一关,坐在阿桔身边拉着她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然后看向小柳氏:「我瞅着好像胖了点,你说呢?」 小柳氏捏捏阿桔红扑扑的脸蛋,打趣道:「何止是圆润了啊,气色也好,承远可真会哄人,咱们阿桔出嫁前还不太待见他呢,在他家过了两日就喜欢上了,是不是?阿桔跟姨母说说,承远怎么哄你的?」 「姨母!」阿桔真是受不了如此直白的打趣,埋到柳氏怀里不肯见人了。 小柳氏嘿嘿笑,柳氏抱着女儿,无限感慨:「好了,咱们别逗她了,阿桔你就跟娘说,承远对你好不好?」 阿 桔点点头,知道母亲担心什么,坐正了,低着头道:「娘放心吧,他对我挺好的,婆婆对我也好,还有蒋嬷嬷帮我,我在那边不会出事的。这次回来,婆婆还嘱咐我 多住几天再回去,我想着她一人在家挺孤单的,就跟他商量只住两晚就走,往后有空了或是我们过来看你们,或是你们去庄子上坐坐,婆婆挺希望你过去的。」 柳氏欣慰地点点头:「对,就该如此,人家对咱们好,咱们也得好好尽儿媳妇的本分,这样日子才能长长久久地过下去。阿桔你从小懂事,娘不担心这个,就怕你……好了,现在你跟承远情投意合,娘再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阿桔看看母亲,忍不住再次抱住她:「就是有时候还是会想家……」 柳氏笑着拍拍女儿肩膀:「傻丫头,刚嫁人时都这样,快点生个孩子,等你自己当娘了,就没有空想家了。」 阿桔脸上一热,小柳氏瞧了,凑过来问:「怎么样,这两天你们……咳咳,阿桔你要劝着承远点,年轻人不能太随着性子来。」大白天的,她也不好意思说太过火。 阿 桔还没有跟赵沉同房,但两人无论白日晚上都少不了一番耳鬓厮.磨,特别是晚上已经帮他弄过两次了,想起来竟比真做了还要羞人,再加上她听母亲姨母似乎都担 心赵沉只顾自己不顾她,而事实上赵沉对她再体贴不过,这样想着,她就是又羞又欢喜了,落到两位长辈眼里还有啥不放心的?c 三人说 了会儿话,该准备晌午饭了,阿桔坚持要帮忙打下手。柳氏也想跟女儿多待待,便同意了,却只让她洗菜,不许她做别的。翠玉想帮忙,阿桔没让,在赵家她是少奶 奶,回到这边她就是一个农家孩子,真有个丫鬟在家里晃悠,她不自在,母亲也不自在,好比姨母每次过来,也都不使唤丫鬟的。 锅里烧了热水,阿桔往水盆里兑了些凉水,就蹲在东厢房房檐下洗菜。林竹乖乖地过来帮她,林重九、周兰生也搬个小板凳坐在一旁跟两个姐姐说话。 赵沉从上房出来,就见他的妻子坐在三个孩子身前,眉眼含笑,温柔极了。 等他们生了孩子,她一定会是个温柔的娘亲吧? 他笑着走了过去。 林 竹对赵沉没有什么敬畏感,见他过来喊了声姐夫便朝长姐眨了下眼睛,俏皮可爱。林重九呢,他跟赵沉更熟,笑着往旁边挪了挪,请姐夫跟他坐一个板凳。周兰生本 想起来见礼的,瞧见他们这样,便也稳稳坐着没动,目光在赵沉跟阿桔身上打量,似懂非懂。他是见过赵沉面冷如霜的模样的,如今这般温润谦和,定是因为姨姐的 缘故了。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怎么会如此「屈尊降贵?」 赵沉没有跟林重九挤一个板凳,而是屈腿蹲在阿桔身边,修长手指探.入水中,确定是温水,略微放了心,却还是小声问道:「怎么没让翠玉做?」 阿桔脸上一热,低头看着水里,先把他手拨出去才道:「我喜欢自己做,你怎么出来了?」 赵沉还没说话,林竹受不了了,弯腰把水盆搬到一旁,邀功似的对赵沉道:「剩下的我都洗了,再也不劳烦我大姐动手,这下姐夫满意了吧?洗个菜都心疼成这样,这要是让你看到以前我大姐帮我洗衣服,还不得在心里骂我啊?」 赵沉微微一笑,拉住想跑的妻子,对林竹道:「不骂你,不过姑娘家还是像你大姐这样的才好,阿竹以后多学学你大姐,将来姐夫替你找个乘龙快婿。」 林重九哈哈笑,林竹瞪弟弟一眼,半点都没害羞,一边使劲儿洗菜一边哼道:「姐夫喜欢大姐这样的,不代表每个男人都喜欢温柔勤快的姑娘,不用你帮我找,我自己会遇到比姐夫还好的!」 「闭嘴吧,眼看明年都十三了,还说话口没遮拦,不嫌你姐夫笑话。」里面柳氏将几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斥责林竹道。她声音一响,赵沉立即闪到阿桔一侧,用自己遮挡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阿桔根本不敢见人,偏偏挣脱不开他。 林竹嫌弃地赶人:「大姐快带姐夫去看看呦呦吧,你走了,呦呦第一天都没好好吃饭,还知道想你呢。」 v第二十四章[11.08] 赵沉马上就牵着阿桔过去了,故意站在南边栅栏外看,这样院子里的人都看不到他们手在做什么。阿桔生他的气不想理他,赵沉也不求她,摸出帕子不动声色地替她把两只手都擦了一遍,「好了,先回屋涂上手霜,一会儿再出来看,别冻着。」 他这样体贴,阿桔那些羞恼早不见了,看看他,在他催促的目光中去了西厢房。 赵沉这才走到栅栏门前,把林重九跟周兰生都叫了过来,三人一起看鹿。 阿桔回来的时候,林重九正担忧地问赵沉:「姐夫,入秋后呦呦跟母鹿身上的颜色就变了,我们以为它们生病了,请了镇上给牛马看病的孙大叔过来看,他说它们好好的,那为啥颜色会变啊,身上的白点都浅了,不如以前好看。」 阿桔也担心呢,走到赵沉身边,想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这个……赵沉摸摸林重九脑袋道:「姐夫也说不清楚,就知道它们秋冬变色,等开春暖和了还会变回来。不是生病,放心吧。」 阿桔松了口气,见呦呦朝这边走了过来,她伸手进去,呦呦立即仰头舔.她手心,痒痒的,阿桔忍不住笑,实在受不住了就去摸呦呦脑袋,过一会儿再给它舔着玩。 她手跟赵沉的比很小,这样单独伸着,就显得手指纤细如葱,嫩.生生地好看。赵沉看看呦呦的大舌头,再看看妻子笑盈盈的模样,喉头动了动,有个念头在心里野草般疯长起来,若不是地点时间不对,真想现在就拉着她试一试。 玩闹片刻,该吃饭了。 都是一家人,柳氏让丈夫把两张炕桌都搬到东屋炕上,大家一起吃个热闹。 柳氏小柳氏忙着炒菜,阿桔姐妹帮忙端,不一会儿两张桌子上就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热闹如过年。 难得聚一次,小柳氏待到黄昏时分才跟着周培父子走了,临走前再三叮嘱赵沉时常带阿桔去镇上看看。赵沉笑着应下,林家统共就这一家亲戚,人也好,他乐意与之打交道。 送 走客人,家里只剩自家人,规矩什么的就更少了,都坐在暖呼呼的炕上说话。晚饭过后,柳氏领着两个女儿在西厢房睡,自有数不清的话要讲,赵沉继续跟小舅子睡 一张炕。林重九也有很多话跟姐夫说,絮絮叨叨比平时晚睡了半个时辰。等他睡着了,赵沉躺在岳母特意为他晾晒过的新被子里,望着头顶发呆,怀念妻子柔.软的 身子。才成亲几日啊,突然不在一起,他就不习惯了。 第二天赵沉骑马带着林重九出去玩了,免得在家总忍不住往阿桔身边凑。 待到晚上,赵沉更是辗转反侧睡不着,巴不得天快点亮,两人回家时可以先在马车里闹一闹。阿桔却正跟他相反,这两晚她都是跟林竹一起睡的,姐妹俩从小住在一起,突然分开了,真的很是不舍。 轻声细语中,眼皮渐渐合上,陷入梦乡。 次 日赵沉表现地很平静,林贤夫妻劝他们早点回去,他还笑着说不急,直到阿桔真的下定决心走了,他才将她扶到马车上,正要去后面马车上看看林竹跟林重九是否坐 稳了,林重九突然跳下马车,讨好地对他道:「姐夫,我跟你坐一辆车行吗?二姐嫌我不老实,我不想跟她坐一起。」 赵沉脸上常常对小舅子露出的略显疼爱的笑容一下子就僵掉了,虽然下一刻他马上又恢复了从容,笑道:「好,小九跟我坐一起,让她们两个姑娘坐一起。」岳父岳母都在那边看着呢,他要是拒绝,心思岂不是太明显了? 林重九高兴极了,最近姐夫忙着成亲都没教他功夫呢。 就这样,赵沉没能抱媳妇亲.热一路,而是陪小舅子说了一路的话。 到 了赵家庄子,阿桔姐妹就陪宁氏说话去了,赵沉继续哄小舅子,好不容易熬到晚饭结束,夫妻俩安排好林竹姐弟,才携手回了屋。热水已经备好,赵沉跟阿桔分别 沐.浴,因为只需要洗洗身上,没用一刻钟就洗完了。阿桔裹着厚厚的外衣走进内室,就见赵沉已经进了被窝,听到她进来也没有反应,好像已经睡熟的模样。 阿桔想了想,这两日赵沉一直哄弟弟,又是骑马又是练武,或许累到了? 她熄了灯,只留一盏昏黄的小灯勉强照亮,就着亮轻轻走到炕沿前,将御寒的裘衣摆在一旁。屋里太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迅速爬上炕,刚掀开被子,旁边那人忽的翻身,伸手就将她捞到了怀里。 熟悉的霸道和胸膛,惊诧过后是骤然乱了的呼吸和心跳。 阿桔双手撑着男人肩头,慌乱问他:「你还没睡?」 「两晚没有抱你睡觉了,怎么可能睡得着?」赵沉亲她眉毛,「你有没有想我?」 阿桔真没想,但就算她羞于说想他,也没傻到说自己没想啊,只好什么都不说。 赵沉便默认她想他了,拉起被子把两人都遮住,随心所欲地亲她。 他早就摸到了诀窍,阿桔没能坚持多久便头脑昏昏,抵着他肩头的手慢慢变成了抱着他脖子,沉浸在整整两日未曾有过的亲密中。但是很快,她发现今晚的赵沉有些不一样,他像以前那般用左臂托着她脖子,右手却从她脸上慢慢向下,路过脖子,试探着继续往下…… 从未被人碰过的地方,即便才刚刚靠近都让她紧张,阿桔迅速按住他手,按在她肩头不许他再动,或许心里也是愿意的,只是太羞人…… 僵持中,赵沉抬起头,黑暗中两人谁也看不见谁,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赵沉脑海里天人交战,嘴上却已经哑声求她了:「阿桔给我,就碰一下。」他早就想了,早在那日在马车里远远看着她,他就想了。 阿桔不放,羞得不放,可是她知道,她那点力气,如果他坚持,她肯定敌不过的。 赵沉又何尝不知道? 其 实他的手太大,即便指端还搭在她脖子上,手掌下面已经碰到边缘了。那样的手感和距离,让他想到了小时候看到的蚂蚁搬东西,一只蚂蚁,一颗拇指大小的花生。 蚂蚁前足搭在花生上,再稍微用点力气,就能爬到花生上面。现在他的手就是那只蚂蚁,一只跟花生差不多大的蚂蚁,如果他能爬上去将她完全抱在手里,该是何等 的满足? 手掌禁不住用了些力气,她没出声,呼吸却更重了,身子也更软了,她也没有求他挪开,只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力气拦着他,是默许他可以继续了吗? v第二十五章[11.08] 她怎么会不同意呢? 她那么容易心软,那么单纯好骗,他说什么她都轻易信了。 就 是因为她如此软,他才一次次在她面前打消那些不顾她喜好只顾自己意愿的念头,没有娶到她就马上要了她,而是小心翼翼哄着。其实现在她已经动心了,他却不敢 了,至少在告诉她真相之前不敢,他先不要,那样坦白的时候,他在她心里,好歹没有坏到家吧?他很想现在就告诉她实情,却怕她刚暖起来的心一下就冷了,他不 敢,再等等,等大局落定时再说,没有多久了,下个月就能得到消息了…… 「阿桔,可以吗?」他低头贴上她额头,轻轻地问。 阿桔全身发烫。他在她身上,他的所有变化她都感觉到,害怕又慌张,似乎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羞于承认的期待。只是,她要怎么回答他?说可以,谁家姑娘在这种时候有那么大的胆子?说不可以,他会不会误会她还在抗拒他? 她闭上眼睛,决定把一切都交给他。 赵沉早料到她会这样,他艰难地绕过那里,攥住她胳膊,不甘心地捏了两把,咬她耳朵:「今晚先放过你一回,阿桔我等你,早晚我会等到的,那时候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他翻身下去,从她身后抱着她跟她说话,故意让她感受他的决心。 阿桔乖乖的听他威胁,一动不敢动,如果说前一刻还有点说不清的失落,现在就只剩下紧张害怕了。平时他再冷,身上也有种贵气,笑起来更是温润君子模样,可那地方,贵气没有,吓人的痞气十足…… 一夜紧紧相拥又相安无事,次日赵沉跟宁氏打过招呼,去县城了。 阿桔也是早上才知道他今日要出门的,好在弟弟妹妹都在这边,你一句我一句的倒没有觉得舍不得。他有生意要忙,总不能天天留在家里陪她啊,晚上回来就好了。 自此之后,阿桔的生活稳定了下来。 赵 沉隔几天会出门一趟,早出晚归,晚饭必定会回来同她们婆媳俩一起用,晚上做些小动作说些吓唬人的话,一直都没有做到最后一步。阿桔心头渐渐有些复杂,既感 动他坚持等她说愿意的温柔体贴,又烦恼每次他问的时候她真的说不出口,然后怕赵沉误会,幸好他没有,依然温柔待她,偶尔厚脸皮。更让阿桔确定赵沉没有生气 的事是,每隔三日赵沉就会带她回家一趟,他教弟弟功夫,她在家里陪家人说话,吃完晌午饭两人再回庄子。 能如此频繁回娘家,丈夫愿意带她婆婆也不嫌弃,远近村子恐怕只有她这一份。 除了心底一点点小遗憾,阿桔挺满意这样的生活的。 快进腊月时,下了一场大雪,足有一尺来深,过几日路上雪都化了,赵沉再次出了门。 那时他脸色不太对,阿桔以为是生意上的事,问他,赵沉含糊了过去,反正阿桔也不懂,就没有追问,只帮他系好斗篷,叮嘱他早点回来。送走丈夫,她像往常那样去宁氏那边跟她说话,婆媳两个坐在热炕上,轻声闲聊。 窗外忽然传来锣鼓声,只有里正有大事要宣布时才会这样连续地敲。 阿桔好奇地扭头,这是出什么事了? 宁氏面容平静,慢慢放下茶盏,对挑帘进来的问梅道:「你派人去看看。」 问梅立即退了出去,约莫一刻钟后回来了:「夫人,圣上薨了,新皇即位,举国守丧三日。」 先皇驾崩,举国守丧。 这等大事,对于老百姓而言也就是原本安排好的婚事要推迟几日,家门口挂上白布做做样子算是守丧,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只要朝廷不打仗,只要自己过得好,谁做皇帝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就连阿桔,听到这消息也没有什么心绪变化,于她而言,皇帝死了还不如里正出事更震撼。当然,她就是胡乱打个比方,可没有诅咒里正的意思。 她看向宁氏。 宁氏朝她无奈一笑,吩咐问梅去嘱咐下人们,这几日都穿素净点。 问梅走了,婆媳俩继续之前的话题。 而千里之外的京城,赵允廷正候在崇政殿外,等候先前的明王而今的唐文帝传唤。 崇政殿是唐文帝处理朝务的地方。 寒风呼啸,赵允廷身在京城,心里却惦记着登州的妻子。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长子有他自己的消息渠道,这边的事,他应该也知道了吧? 赵允廷恨恨攥紧了拳头。 他 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太子倒台便是国公府没落之时,也是他休了秦氏迎回妻子之时。谁料秦氏之父镇北将军秦思勇灭绝人性,竟然连同母胞弟定西将军都要杀 害,在定西将军叛变协同太子逼宫之时将其拦截,亲自取其头颅,投靠当今皇上。唐文帝自然不傻,朝廷虽有兵力险胜秦思勇,但如今秦思勇主动投靠,不费他一兵 一卒,而今又是大局初定需要维.稳时期,唐文帝收到定西将军的人头后顿时既往不咎,废了旧太子圈禁于皇陵,老国公、定西将军作为怂恿太子的奸臣全族午门问 斩,而秦思勇大义灭亲,将功赎罪,依旧是他的镇北将军。 赵允廷都能猜到今日唐文帝叫他过来做什么,他跟国公府的恩怨,可是从来没有瞒过唐文帝,若不是有仇,当初唐文帝也未必敢全心信任他。 「侯爷,皇上传您进去了。」唐文帝身边的大太监魏源笑着走了出来,微微躬了身子。对于这位有从龙之功的新任户部尚书延平侯,魏源见面也得客气三分。 「有劳魏公公。」赵允廷同样以礼相待,随即收起心中思绪,跟在魏源身后朝殿内走了进去。 v第二十六章[11.08] 「臣赵允廷,见过皇上。」到了殿内,赵允廷俯身朝书桌后审批奏折的龙袍男人行礼。 唐文帝没有看他,写完最后一笔才起身,亲自走过去将赵允廷扶了起来,而后将一本西北边关新送上来的奏折递给他:「你看看这个。」言罢转身走到内殿供他休息的榻前坐下,自有宫女捧上热茶。 唐文帝轻轻品了一口,放回桌子上,看向已经看完奏折肃容站在一侧的男人,道:「胡人观我内乱,调兵遣将准备伺机来犯,你有何看法?」 赵允廷沉稳开口:「皇上初登大位,根基未稳,此时不宜大兴战事。」 唐 文帝颔首,半靠在榻上,食指轻轻敲着膝盖,轻声与他道:「先前筹谋大事,咱们将整个国公府都看做废太子那边的人,未料秦思勇早与废太子、定西将军有罅隙且 积怨颇深,故此他看出朕胜券在握,临时倒戈,既保全了自己,又报了大仇,可谓狡猾阴狠之极。这种人,朕本不欲用,奈何秦家在边关积威甚重,胡人惧怕秦家军 才不敢来犯,此时朕既没有名头派兵西北,也要考虑边关安定,只好先不动他。允廷,秦思勇一儿二女,如今只剩你府上的秦氏一个,自小便是他掌上明珠,在朕找 到接替秦思勇的人选之前,只好委屈你继续与秦氏虚与委蛇。你府中的事朕不干涉,明面上别闹太大动静便可。不过你应该明白,如果秦氏出事,秦思勇便成了彻底 的孤家寡人,无牵无挂手握重兵,必定会成为朝廷心腹之患。」 赵允廷心中苦涩。 秋后再找秦思勇算账,唐文 帝这话也只是说得好听罢了。如今秦思勇没有强势的父亲兄弟子侄,没有儿子继承他的地位,就算再生出儿子,也得十几年后才成气候,只要他不造反,唐文帝巴不 得多一个后继无人的悍将,少一块儿战事。至于秦思勇会不会造反,赵允廷了解秦思勇,他这辈子就一个妻子,乃重情之人,这次大义灭亲,除了长女在太子府难产 一尸两命、儿子又被二房因爵位之争阴谋害死,未尝不是料到他出事后秦氏的境地,因此为了唯一的女儿才不顾世人谩骂手足相残。秦氏好好的,秦思勇就不会造 反,唐文帝便不会动秦思勇,而他若是为了泄愤动了秦氏,坏了唐文帝的大局,得罪皇帝,他能得什么好? 君臣君臣,他再努力,也抵不过一个君意。 「皇上放心,臣知道该如何做了。」赵允廷恭敬地道。 唐 文帝很满意,说完大事,问及赵允廷的家事来,「承远年后十八了吧?这么多年委屈他们母子了。宁氏,虽然秦氏动不了,只要你能处理好内宅,你接她回来,别闹 得满城皆知她身份便可。至于承远,他的世子之位是先帝下旨削夺的,朕不好马上封他世子,先让他回来吧,开春春猎,若他有本事脱颖而出,朕给他安排个差事, 历练两年有功了,再封他世子旁人也挑不出错,你看如何?」秦思勇是白得的便宜,赵允廷则是一直跟随他的忠臣,当然不能太委屈了他。 赵允廷能如何?除了秦氏这个变故,其他跟他所料也差不多。 谢过唐文帝,赵允廷出了宫,在宫门口吹了一刻钟的冷风,回府去了,提笔给妻子写信。 赵沉等的就是他的信。 「母亲,你怎么看?」趁阿桔歇晌的时候,赵沉跟宁氏商量起来。 宁氏看过丈夫的信,笑着放到一边,问赵沉:「回去,不回去,无疑就这两条路,承远,你别管娘,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看 着无论发生什么都处变不惊的母亲,赵沉心中酸涩,坐到她身边道:「娘,以前我想更名改姓出去建功立业,自己挣前程替你报仇,你说我冲动不懂事,一来可能功 名没挣到自己先出了意外,二来只要我成功,总有回京那一天,父亲认出我后必定要认我,本朝重孝,无论皇帝多看重我,都会希望我认祖归宗,这样终究还是要回 侯府,不过是绕了一个大圈而已。」 宁氏颔首:「就是这个理,世上那么多人,出人头地哪有那么简单?你改了名字,便只是一个普通 人,即便功夫好,没有半点人脉,如何确定短短几年一定就能升上去?再说,你的一切本事都是你父亲安排人教给你的,他或许不是一个好丈夫,但对你这个儿子, 他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了。所以承远,你是赵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没有道理为任何人任何事抛弃这个身份。」 「娘还是希望我回府?」赵沉并不意外地问。 宁氏拍拍他手,反问:「为何不回去?难道多了一个秦氏在侯府,你就怕了?」 赵 沉冷笑:「儿子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过。也好,现在她还有个镇北将军护着,我就让她看看她的靠山是如何倒的,扳倒一个堂堂大将军总比落井下石欺负她一个弱 女人好听。只是,此事一两年内怕是办不到,娘你要受些委屈了,要不你别回侯府了,住在外面的庄子里,我时常带阿桔过去陪你?」 宁 氏摇头,拿起信道:「我会受什么委屈?名分,娘这辈子只有一个名分,那就是你父亲的元妻,现在娘活着,只是舍不得你罢了,想看你成家立业,看你给我生几个 孙子孙女。承远,你记住,只要咱们一家人能过在一起,娘顶什么虚名都无所谓。何况你父亲给我安排了个你义母的身份,不是姨娘,她就管不着我,我自己住在馨 兰苑,你跟阿桔每日都可以过来看我,跟住在这边有何区别?还有阿桔,你有了差事不可能天天都待在家里,有娘在府里,你在外面办差也安心,是不是?」 从小到大,母亲做的每一件事,全是为了他。 赵沉不知该说什么,让宁氏坐好,他退后一步在她面前跪了下去:「娘放心,儿子一定会早日出人头地,早日让秦家人自食其果。」 宁 氏摇头失笑,拉他起来,「有些事记在心里就好,不管一年两年,尽力而为,却不必当成负担。除了那些不好的,身边还有很多更值得咱们惦记的是不是?就像娘有 你,你有了阿桔,将来还会有儿子女儿。好了,娘这边不用你担心,你早些把事情跟阿桔讲清楚,把她哄好了,再去你岳父岳母那赔罪,最晚腊月初八咱们也得出发 了,这个年,咱们去京城过。」 想到阿桔,赵沉神情柔和下来,眉宇间却流露出几分担忧迟疑。 「怎么,怕阿桔生气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宁氏一眼就猜到了。 心事被看破,赵沉有些尴尬,可夫妻俩的事,他也不想劳烦母亲挂念,起身道:「娘你歇歇吧,我,今天就跟她说,万一儿子没哄好她,明天娘再帮我劝劝。」 宁氏笑着点头。 赵沉转身走了出去。 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阴沉沉的,有细小的雪花落在他脸上,迅速化成水,凉丝丝的。 赵沉发了会儿呆,抬脚朝自己的院子走去,踏进屋门时,雪花已经大了。 阿桔还在睡着,蒋嬷嬷跟绿云守在外间。听到脚步声,蒋嬷嬷马上就猜到是赵沉回来了,迅速下了榻,还没出去赵沉已经走了进来,摆摆手示意二人不要出声,朝内室扬了扬下巴。 蒋嬷嬷轻声答道:「奶奶还睡着,再过两刻钟才醒呢。」 赵沉解下斗篷递给她,「嬷嬷在这里看着,别让旁人靠近这边。」说完直接进去了。 蒋嬷嬷第一次得赵沉如此吩咐,知道两个主子肯定有大事要商量,立即朝绿云使个眼色,两人一起坐到堂屋门口,假装看雪,实则盯着走廊里任何可能靠近的人影。 v第二十七章[11.08] 雪花簌簌地飘落,地上很快就蒙了一层白。 与外间相比,内屋更温暖几分,上好的银霜炭无烟无味,圆凳上两盆寒兰一盆皎洁如雪一盆鹅黄明丽,一眼过去赏心悦目。 但赵沉只是进屋时无意朝那边瞥了一眼,转瞬目光就落在了开在炕头大红棉被里的那朵兰花上。 她安安静静睡着,俏脸红扑扑的,一只小手淘气地从被窝里伸了出来,五指纤纤,指甲上的蔻丹早被她洗去,露出原本微粉的整洁指甲,底下弯月状的白招人喜爱。赵沉忍不住想握住这只小手,只是才要碰上,忽的又缩了回来,他手还凉着,冰醒她多不好。 收回手,赵沉靠在炕沿上,悄悄脱了靴子,然后把被她摆在一旁的枕头拎了过来,轻轻在阿桔身边躺下。脚底有些凉,他小心翼翼探到被窝里,就在边上占了一点地方,免得碰到她。姿势摆舒服了,赵沉默默地瞧着熟睡的妻子,思绪渐远。 怎么跟她说? 编了那么多谎话,这次再也没法编下去了。 其 实刚开始想娶她的时候,一是因为骑虎难下,当着她的面把话说出口了,就不能不娶。当时想的办法天衣无缝,全是为了对付她爹娘的,在她面前,不曾装过好人, 娶回家了成了他的女人,还不得乖乖从了他?到时候说几句好话,她也就愿意跟他走了。只是他实在高估了自己,她一哭他就狠不下心,她一笑他就想看更多,话怎 么好听就怎么对她说,脸皮什么的,刚开始还会不好意思,可是一看到她笑,立即不在乎了。 对着睡熟的人,赵沉苦笑,曾经他想不通父亲为何对母亲如此执着,真遇到了,他才明白。 没有理由,她就是能让他变成另一个人。 正失神,阿桔眼睫颤了颤,赵沉心中一跳,她已经睁开了眼睛。见男人是真的回来了,阿桔忍不住笑,想要坐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沉按住她不让她动,顺势挤到她枕头上,连人带被子一起搂着,「刚回来不久,你怎么醒了?」 阿桔埋在他怀里打个哈欠,这才转过脸给他看,她也看着他清俊的脸,笑了,「你呼气的时候,吹到我脸上,次数多了我就醒了。」说完从被窝里伸出胳膊去摸他的手,有些凉,便道:「我起来了,你进来躺会儿吧,里面正好热乎呢。」 「一起躺吧。」赵沉没让她动,开始解外袍。如果不是身上冷,他早就抱着她一起睡了,现在待了会儿身上暖了些,脱完外袍他马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紧紧抱住她,故意贴她脸,「凉不凉?」 跟她睡得热乎乎的小脸比,他的脸当然凉。 阿桔却心疼他。成亲一个多月,她对赵沉的无赖腻歪劲儿早就了解了,像今日她睡着被他撞见,如果他不是怕冰着她,一进门就会爬上来了,哪会老老实实在旁边瞧着? 他给她三万两银票,都不如这些小事上的体贴更让她暖心。 有时候阿桔都想不通,怎么成亲前后赵沉变化会这么大? 不理会他的胡闹,阿桔犹豫了会儿,慢慢拉过男人双手抱在怀里,替他暖手。他对她好,她便也同样对他,夫妻夫妻,不就是这样吗? 赵沉愣了一下,低头看她,她脸颊红红,羞答答垂着眼帘。 换一天,赵沉都可能抓住地利人和悄悄往上爬他的花生,今日却没那份闲情逸致,恨不得一直溺在她的似水温柔里,永远被她暖着润着,不要出来。 「阿桔,你对我真好。」不想让她受凉,赵沉收回手,重新将人揽进怀里,闻她的发香。 阿桔在他怀里柔柔一笑,没有说话。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男人也没有闹她,就这样依偎在一起,像是快要睡着又像是刚刚睡醒时的懵懂,阿桔真有点舍不得起来。只是往常这个时候她该去宁氏那边了,现在赵沉一回来她就不去了,宁氏会怎么想啊? 「你歇着吧,我去陪娘说说话。」阿桔从他怀里抬起头,好生跟他商量。 赵沉亲亲她额头,依然抱着她:「不用去了,回来的时候下雪了,娘怕你着凉,让咱们在自己这边吃晚饭,明天再过去跟她一起赏雪。」 「下雪了?」阿桔惊讶地问。 她水眸明亮,里面有惊喜,赵沉又亲了亲她眼睛,「起来赏雪?」 阿桔点点头。 赵沉便坐了起来,伸手将窗帘拉开,再将已经起身的妻子抱到自己身前,让她靠在他身上,他扯过被子把两人都裹了起来。他还好,阿桔就只露着一个小脑袋瓜了,靠在男人宽厚的怀里像个小姑娘。赵沉喜欢她这副孩子样,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 阿桔可没想到是这样的看雪姿势,不过,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窗外有已经落光叶子的花树,有深绿色的柏树,有高低起伏的院墙,再往外是冬日萧瑟的山林。雪不停地下,不知过了多久,树变成了白树,院墙蒙上了白盖头,萧瑟山林也变成白茫茫一片,少了寂寥多了壮观。 两人就这样坐着,听外面的簌簌落雪声。 或许是男人的怀抱太暖,亦或是屋里太安静了,阿桔不知不觉又泛起困来,眼皮渐渐合上。 「阿桔,困了吗?」赵沉从外面收回视线,就看见了她这副模样,不由笑着亲了亲她鼻尖儿。 v第二十八章[11.08] 阿桔打起精神,摇摇头,差不多该吃晚饭了,困也不能睡啊。 赵沉用下巴蹭蹭她脑顶,抱紧了她:「那我给你讲个新听到的故事,早上去城里时听人提的。」 阿桔点点头,平时闲着没事,她很喜欢听他说些县城见闻。 被 子里,赵沉握着她手轻轻地捏着,声音低沉平静:「上次我跟你说过,京城里有很多大官,有些是读书人考上进士当了官一步步升上去的,有的则是世袭的勋贵,诸 如国公侯爷伯爷之类。其中有个延平侯府,祖上是开国功臣,按功封侯,可以一代代的传下去,侯爷生了儿子,那个儿子就是世子,等侯爷死了,世子就变成侯爷, 他的儿子成了新的世子……」 「据说现在这位延平侯生的俊朗不凡,整个京城里都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侯爷英俊又上进,一心想让已经败落的侯府重新成为圣上倚重握有实权的勋贵。」 阿桔听到这里不明白了,仰头问他:「侯爷不是大官吗?」 赵 沉笑了,耐心给她解释:「不是官,就是一种爵位,每年都有俸禄可拿,逢年过节皇上也会给些赏,但能不能当官,得看你有没有本事。就好比延平侯府的老侯爷, 文不成武不就,只得了个六品虚职,这样就是落败了,旁的同时担任要职的侯爷们就看不起这类衰败的侯府,懂了吗?」 阿桔点点头:「那这个新延平侯成功了吗?」 「反 正比老侯爷出息,没到三十岁已经当了……正五品户部郎中,官职不算高,却是有实权的。」赵沉继续解释道,「他家里有个素雅娴静的侯夫人,还有个贪玩淘气的 小世子。侯爷很喜欢他的侯夫人,侯夫人却因为一些陈年恩怨始终不肯真心接纳侯爷,但为了儿子,夫妻俩表面也相敬如宾。小世子不知道,他只觉得爹娘都很 好。」 「就在小世子七岁这一年,侯爷去国公府秦家做客。国公府有多厉害呢,国公爷是兵部尚书,掌管全国兵事,也是内阁首辅,皇帝 决定什么都得先听听他的意见。国公爷的妹妹是皇后,备受皇帝宠爱,她的儿子便是太子。国公爷还有两个儿子,长子受封镇北将军,骁勇善战,次子是定西将军, 有勇有谋,俩兄弟手里共有二十五万将士。简单地说,如果秦家造反,很有可能成功,皇帝昏庸先纵容外戚壮大,后又怕他们造反,便尽量答应秦家的一切要求。」 「前面我不是说侯爷长得极为出色吗,年近三十的他,姿容气度只会更好,所以镇北将军的小女儿看到侯爷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知道他有妻子也非要嫁过去……」 阿桔的心悬了起来,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赵 沉平静地说了下去,「……小世子不知道侯爷的安排,以为母亲是真的死了,在灵堂了哭晕过去,大病一场……侯爷跟秦家女儿成亲,小世子坚决不肯喊她母亲,在 他心里,只有一个人才配他这样喊……秦氏也生了儿子,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当世子,将来继承爵位,便陷害小世子想让他丧命腾出位子。侯爷知道后打了秦氏,威胁 她再害世子就要了她儿子的命。秦氏不敢了,只好去娘家告状,国公府都是聪明人,很快就想到办法让皇上剥夺了世子的头衔……世子过得很不开心,侯爷没有办 法,把他送到乡下装作不喜欢他的样子,然后又悄悄将他送到了侯夫人身边……」 说到这里,赵沉停了下来。 阿桔还沉浸在这个故事里,不由催他继续。 她一双桃花眼清澈似水,显然还没想到这就是他的事。是真的太单纯,还是太信任他? 赵 沉低头亲亲他单纯善良的姑娘,在心里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说了出来,「阿桔,小世子离京时九岁,他去的地方是登州一个叫桐湾的村子,而侯夫人就在那里等着 他。小世子到了桐湾,看到了日思夜想的母亲,看到院子里种满了母亲最喜欢的兰花。他高兴极了,自此跟母亲一起在桐湾住了下来,读书习武。他知道他长大后肯 定会回京城为母亲报仇,他也想过他的妻子大概是京城哪个大家闺秀,可那天他骑马从一条小路上经过,遇到了一个穿粉衫白裙的姑娘,姑娘对她弟弟温柔一笑,他 看见了,记住了,上了心……」 「阿桔,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最初与你家关系浅,不得不隐瞒身份,后来怕你嫌我家里复杂不愿嫁我,不敢告诉你们。阿桔,我……」 阿桔浑身僵硬,推开男人的手,从他怀里出去,才转过身看他:「那你为何不继续瞒下去了?」 赵 沉紧张地看着她,试图看出她是生气了还是伤心了,可她眼里什么都没有,他慌了,连忙解释道:「阿桔,眼下老皇帝死了,新帝即位,秦家只剩一个镇北将军,再 也无法作威作福,所以我要回去赚一份前程,为母亲撑腰。阿桔你别怕,虽然咱们回京城后要住在侯府,但我会护好你的,决不让你被人欺负,阿桔,你,你愿意跟 我一起回去吗?」 阿桔看着这个男人,只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或许早就认识他了,只是被他装出来的温柔所骗,忘了他其实一 直都是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扭头看向窗子,回想他在父母面前谈笑自若的那些情景,冷得全身发抖:「你早不说晚不说,非要成亲这么久才说,不就是觉 得我已经嫁了你,只能跟你走了吗?你对我百般好,不就是为了让我喜欢上你,乖乖跟你走吗?」 他那么会骗人,连成亲这种大事也要骗 她跟她的家人,为了让她心甘情愿跟他走甚至能忍着一直不要她,让她为他的温柔体贴动了心。这样心机深沉的一个勋贵子弟,她哪里配得上?口口声声说对她好, 他但凡信任他们一些,都不至于隐瞒这么久,成亲之前他不敢,成亲之后呢?她早就被他骗得动了心,他会看不出来?只是他不信她,非要最后关头才肯说出真相, 既然他不信她,又凭什么让她相信他的那些保证? 这是现在他喜欢她,若是将来他腻了,恐怕还会再撒一个谎,让她即便被抛弃了还会感激他的「温柔体贴」吧? 他的故事再可怜,都无法让人原谅他的欺骗。 阿桔站了起来,她要回家。 她就不该动.情的,喜欢上一个,以为自己很了解了,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自以为是。 孟仲景是这样,赵沉也是这样。 赵沉怎么会让阿桔负气而走? 「阿桔,你听我解释!」他一把将人拉到怀里,紧抱着不肯松手,阿桔恨他再三欺骗,挣扎不开抓紧他手,指甲立即陷了进去。这痛苦赵沉第二次在她身上尝到,上一次怒不可揭,这次只盼她抓得更深好解了气,因此咬牙忍着,「你掐吧,只要你不走,我把两只手给你都行!」 谁要听他这种只用来骗人的虚情假意? 眼 泪涌了出来,不想让男人看到,阿桔低头,眼泪立即掉了下去,落在两人手上,她的手正抓着他的,在他白皙如玉的手背上划出了几道血痕。阿桔心中一震,不由自 主就松开了,想到这些日子他的好不过是为了骗她的心,为了让她心甘情愿跟他走,想到自己傻了吧唧地按着他的计划一日日陷进去,她羞涩欢喜的时候他大概还在 嘲笑她的傻,那些委屈愤怒失望便再也压不住,化成泪水夺眶而出。 他是一个富家少爷,她心底深处都有着放不下的不安,怕今时今日的 甜蜜只是因为他还没遇到更美的姑娘,将来遇到了便会喜新厌旧。眼下他摇身一变成了侯府长子,他父亲成了朝廷新贵,京城啊,就算阿桔没去过不知道那些高官勋 贵的生活,他父母的故事也告诉她了,男人生得太好也会被人惦记。 阿桔不知道赵沉父亲如何俊美,在她看来天底下已经没有比赵沉更出 色的男人了,将来若是有个贵女也想嫁他,赵沉会如何选择?宁氏的父亲也是大官,她是正正经经的名门闺秀,侯爷那么喜欢她,当初用尽心思娶回来的,最终都不 得不退了一步。她呢,她只是个村里姑娘,除了一张脸,侯府里的婢女,譬如宁氏身边的问梅都处处比她强,赵沉连婚事都欺骗自家,除了他的那些理由,何尝不是 因为看不起林家?是,他对父亲母亲很敬重,可他还是看不起的,如果父亲有权有势,赵沉敢隐瞒? 他就是料定她嫁过来后别无选择,只能跟他走才骗的婚。他一向都是做坏事也要装出君子模样让人感激,所以他不碰她,就是想让她知道他心里也是有她的,有那么几分真心。但是在父母村人看来,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他料定即便她不愿意,父母为了她的名声也会让她跟他走吧? 可是,连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事都能被他拿来算计,他的所谓真心,能有几分? v第二十九章[11.08] 他一个,阿桔都喜欢不起了,更不用说他的那些家人。 阿桔恨赵沉。 哪怕是成亲当晚赵沉要了她再得意洋洋地逼她跟他走,都比这样的算计更让她好受。他逼她,她大不了当成被狗咬了一次,请他休妻,两人再也没有关系。可是现在,她又动了心,又喜欢错了人,他走之前还要在她心上插一刀子…… 阿桔泣不成声,连骂他的话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赵沉看着她哭,哭成一个泪人,哭得抓起被子捂住脸,在他怀里不停颤抖。 知道现在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赵沉不说话,就紧紧抱着她。她开始还会挣扎抗拒,慢慢地就只顾得哭了,哭到天黑了下来。赵沉听着外间有人靠近再离开,再看看黑漆漆没有点灯的屋子,只觉得浑身发冷。如果她走了,往后这屋里就再次只剩他一人,冷冷清清。 「阿桔……」 「放开……」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停下,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 赵 沉不说话,阿桔擦掉最后的眼泪,抬起头,瞧见外面房檐下挂着一盏灯笼,灯笼在冬夜寒风中摇晃,柔和的光反而显得更加凄凉。她发了会儿呆,终于平静地道: 「你问我愿不愿意跟你去京城,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愿意。你骗了我那么多次,但始终没有要我,说明你也有些在乎我的,既然在乎,求你给我一张休书吧。我只 是个村女,只想过平平静静的日子,我怕去侯府,怕你家里的争斗,怕被人看不起,就算我勉强去了,我过得也不会安心,如果你真在乎我,放我回家行吗?没有 我,你还会碰到更适合你的大家闺秀,门当户对……」 「不放,我就要你,就算你恨我一辈子,我也不放。」 赵 沉打断她的话,将人转了过来,捧着她湿润的脸,在昏暗里问她:「我是骗你了,骗了你很多次,可我再坏,做那些都只为了娶你当我的妻子。阿桔,不要说门第之 差,我只问你,这一个月我是如何对你的,你真的就狠心不想跟我过了?别哭,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怕什么?我跟你保证,这辈子我只有你一 个女人,你别胡思乱想行吗?」 阿桔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她能相信他的话吗?她都不知道他哪句是真是假,况且一辈子那么长,他身份又这么高,宁氏都不敢保证这个儿子会始终如一,她如何能相信? 她 哭得可怜,显然被他说中了心事,赵沉将人整个抱到腿上,低头亲她脸颊,亲她的泪水。成亲一个月,他早把她摸透了,貌美如山中的兰花,单纯如刚刚出生不久的 小鹿。他欺负她,她会害怕会生气会躲他,他将她抓到身边不让她躲,稍微哄哄她,她马上又心软了,心底从没有把人想太坏过,也只有未经历过世俗险恶的姑娘才 会这般单纯。他知道她的害怕,她确实不适合京城里的生活,可他已经放不下她了,放不下她的体贴温柔,只好将她带回去,护着她,也一点点教她。 「阿 桔,我知道你怕什么,怕京城里的人看不起你。你不用担心,出门做客,你在家里是什么样在京城也是什么样,不用刻意改变什么。京城有好人有坏人,真心待你 的,你就交交朋友,看不起你的,你不理会便是,那样的人也没有什么需要理会的。你怕秦氏太夫人,不用怕,我会安排好的,到了京城你就知道了。「 阿桔眼泪渐渐止住,扭开脸道:「你不用说了,我不会跟你去的。」 赵 沉不理她,继续说自己的,「我知道,你最怕我喜新厌旧。这种事情我说再多也只是空话,阿桔你看着,你看我证明给你看,你跟我回京城,给我一个证明给你看的 机会。如果我有了别的女人,不管什么原因,我把命给你,我……不,这样说你肯定会觉得空口无凭,我不寻死你也没有办法。阿桔,咱们换一个,如果我碰了别 人,就让娘跟我断绝母子关系,让她永世不再见我,这个赌注你可满意?我去把对你的承诺写下来,让娘做中人,你不信我,娘的为人你总信吧?」 阿桔怔住,赵沉自小跟母亲相依为命,如果他是认真的,这个赌注比要他的命还更重。 即便看不清楚,赵沉也猜到了阿桔的心思,心头顿时涌起一线希望,马上将人放回炕上,他利落起身下地,「阿桔你等着,我马上白纸黑字写下来,一份给你拿着一份给娘拿着,这样你可信了?」一边说着一边连续点了两盏灯,头也不回地去柜子里翻纸笔。 屋 子里突然亮起来,阿桔哭得发肿的眼睛有些不舒服,闭上一会儿才算适应。看着那边背对她研磨写字的身影,阿桔动了动嘴,想告诉他不用装模作样告诉他她无论如 何都不想跟他在一起了,到底还是没能开口。他心里有她,她知道,那么多晚上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最后还是忍住了,如果只为了她的脸,他没有必要如此委屈自 己。他说让她给他一个证明的机会,其实她也想知道,她跟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可能过一辈子……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只有他提笔写字的声响。 赵沉迅速写完一份,吹干墨迹后转身走向阿桔,紧张地将纸递给她:「阿桔你先看看,我再另写一份。」 阿桔低着头,没有看他也没有接。 赵沉便将纸放在她身前,回去继续写第二份。 等他提笔,阿桔慢慢抬起眼,看向纸上的字。 跟他说的一模一样。 阿桔怔怔地看着,不敢相信,又舍不得不信。她喜欢他了啊,一个人能喜欢几次…… 「阿桔,看完了吗?」赵沉再次走了过来,站在炕沿前,轻声问她,一颗心七上八下。 阿桔依然垂着脑袋不说话。 赵沉看着她颤动的眼睫,将手中新写好的那份跟阿桔的换了,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要走。 「你去哪儿?」眼看他拨开门闩快要出去,阿桔提着心唤道,难道,难道他还真准备给婆母送去? 赵沉就是这么打算的,回头看她,见她满眼不可置信,他笑了笑:「骗了你那么多次,这次要是不做点什么,你肯定不敢相信我。阿桔,那份你收好,这份我送到娘那里去。」言罢就要走。 阿桔大惊,直起身子喊他:「不许你去!」 可赵沉已经大步离去。 眼看他是来真的,阿桔匆匆穿鞋下地追了出去。蒋嬷嬷正要进来问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呢,见她披着头发只穿单衣就想往外跑,忙将人按回炕上,「大姑娘这是想干什么啊,快把衣服穿好,绿云你去喊人送热水过来,厨房那边晚饭马上准备起来,少爷回来就要开饭了。」 v第三十章[11.08] 阿桔当然无法跟蒋嬷嬷说这种私.密事,眼疾手快将炕上那份字据收入怀中,耐着性子随蒋嬷嬷折腾,全都收拾好了,马上朝宁氏那边赶去,盼着赵沉只是随口说说做做样子给她看。可是才到宁氏院子门口,就见赵沉从里面走了出来,没有接问梅准备的伞,就那样冒着大雪往外走。 雪花纷飞,也遮掩不住男人看向她的含笑凤眼,温柔一如之前。 「嬷嬷,咱们走吧。」阿桔心慌意乱,转身就要走。 小 两口明显是闹别扭了,蒋嬷嬷瞅瞅阿桔不知是因为赶路还是什么旁的缘故红起来的脸,再看看那边正大步而来的少爷,眼睛一转便将伞柄塞到阿桔手中,一本正经地 嘱咐道:「奶奶先拿着,我赶紧回去给少爷拿伞去!」说完也不管阿桔有没有拿稳,低头矮身钻出伞,快步往回跑了。 「嬷嬷!」阿桔情不自禁想跟着过去,只是没走几步便被人拽住了伞,下一刻伞被人夺了过去腰也被人搂住了。阿桔不想让他碰,赵沉看看周围,天色昏暗只有皑皑白雪映出些光亮,路上并无下人,他便将伞甩到一旁,直接将阿桔拦腰抱了起来,「地上雪厚,我抱你回去。」 「不用,你放我下来!」阿桔羞得要死,扭头往外躲他。 赵沉将她脑袋按回胸口,用她的斗篷将她遮住免得雪落在她发上脸上,边走边低声道:「阿桔,东西我已经给娘了,明天见面娘应该会跟你说些什么,放心,肯定是数落我的话。现在好了,你跟娘站在一起,总不用担心我再欺负你吧?」 他真把这种事情告诉婆母了? 阿桔脸上一阵阵地烫,还是他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嘎吱嘎吱声提醒了她。方才一路没有遇到下人,可他分明是想抱她回院子的,让蒋嬷嬷绿云等人瞧见,以后她还怎么见人? 「你放我下来!」她咬牙切齿,闷闷地道。这人就是无赖,仗着自己力气大便欺负人。 赵沉脚步应声而顿,阿桔心中一喜,然扭了扭那人并没有放下她,只是低头隔了斗篷对她道:「你答应不生我的气了,答应跟我回京城,我便放你下去。」 阿桔怎么可能不生气?明明是他骗婚强娶,如今竟然还想用这种无赖手段逼她跟他走? 「我不去,你快点放我下来!」阿桔恨恨地道,可惜担心被人听见,她声音压得极低,愤怒气势没有,更像是撒娇使小性儿。 赵沉眼里的担心早没了,冰凉雪花迎头落在身上,也驱不散他胸口的暖意。他从来没有担心真相大白时她会走,因为他不会放人,担心的是她跟他置气不理他,眼下随机应变引得她追了出来,给他机会哄她,他怎么能放过? 他抬起头,继续往前走,「阿桔,前面就是咱们院门了,大概有百步距离,我现在开始数数,数到一百之前你答应我跟我回京,我必定放你下来,否则等我进了院门,你就算答应我也不放。」言罢不再理她,自顾自数数。 阿桔急了,只是不管她低声训斥也好,软声求他也好,赵沉都不放人。听他已经数到九十了,阿桔的心提了起来,都快急哭了,恼他无赖又没办法,「停,停下!」 赵沉如她所愿,「你答应我了?」 阿桔攥紧了他胸前衣衫,心中百转千回,良久才道:「你,你就真不怕旁人笑你娶个农家女?」 「我只怕你听了闲话生闷气。」赵沉马上回道,「阿桔,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咱们两个过咱们的,其他一切你都不用往心里去。身份地位,只要我能站到高处,自然没有人敢笑话你。阿桔,你敢信我一次,信我会有站在高处那一天吗?敢陪我一起走吗?」 冰天雪地里,他问她敢不敢跟他一起走,走那条她从未听说过的不知前头是何处的路。 阿桔眼泪又流了出来,埋在他胸口哽咽:「我怕你走到半路不要我了……」 他文武双全玉树临风,她空有一副好皮囊,其他什么都不懂,连侯爷是官是爵位都分不清。他用那些温柔体贴骗了她的心,让她想跟他走,舍不得不跟他走,为那一点点奢望。可她害怕,怕没走几步他嫌了她,不要她了。 她哭出了声,赵沉抱紧她,低头与她道:「你是我费尽心思娶回来的妻子,我不要什么也不会不要你。阿桔,我心里地方不大,除了娘,就只剩你一个女子,你在我那里生了根,我丢了你,自己也走不下去。你放一百个心,我对你的坏婚前已经都用完了,以后只会对你好。」 阿桔没有说话,至少这一刻,她愿意信他。 赵沉笑笑,继续往前走。阿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掀开斗篷催他:「你做什么,你说我答应你你就放我下来的!」 赵沉一边跨进院门一边低头对她笑:「地上雪厚,我怕你凉到。」 「你……」 赵沉飞快在姑娘脸上亲了一下,替她遮好斗篷,「阿桔别生气,这不是欺负你,这是心疼你,旁人看了只会羡慕我对你好,不会笑话你的。」 阿桔狠狠抓他,最终也只得埋在他怀里装死。 赵沉抱着娇.妻春风满面进了屋,让蒋嬷嬷吩咐厨房马上把晚饭摆上来,进屋后轻轻将阿桔放在了炕上。想到一会儿会有小丫鬟进来摆饭,阿桔根本不敢见人,躺在炕头装睡。赵沉也不闹她,先将她身上的斗篷搭在屏风上,再解了自己的,然后坐在炕上脱了靴子,喊人进来收拾。 绿云翠玉一起走了进来,眼睛规规矩矩没有乱看,绿云抱两件斗篷,翠玉提着靴子,静悄悄退了出去。 赵沉坐在阿桔身边轻轻摩.挲她背,等小丫鬟们把晚饭摆上退出去了,立即把装睡的姑娘抱到腿上,蹭着去了炕桌前。 天冷,厨房做了饺子,芹菜肉馅儿的,还有一碗黑芝麻汤圆。 「别气了,吃饺子了。」赵沉放下筷子,低头去亲躲在他怀里不肯见人的姑娘。 阿 桔一点都不想理他,无奈力气不如人,被人狠狠亲了一番才放开。她闭着眼睛喘息,赵沉松了松衣领,喉头连续滚动,好在他忍了这么久也忍出点心得来了,忙强迫 自己想些别的,平复下来后,亲自喂阿桔吃饭。一个饺子夹成两半,他一半阿桔一半,开始阿桔不肯让他喂,被威胁亲了,才不得不闭着眼睛张开嘴,却还是被人放 下筷子又亲了一番。 v第三十一章[11.18] 洗漱结束,阿桔先钻进被窝,赵沉随后进来,熄灯上炕,将人搂到怀里说话。 「阿桔,娘说咱们初八启程,回京城过年,只剩六天了,咱们明天回你们家一趟吧,我去跟岳父岳母请罪。」 六天? 即便愿意跟他走了,阿桔还是没料到这么快就要启程,不由攥紧了他胳膊:「晚一些不行吗?」这一去不知何时回来,她真的舍不得啊。 赵 沉愧疚又心疼的亲亲她:「阿桔,没能在京城迎娶你,已经委屈你了,眼下过年前后各府来往宴请,正是将你介绍给所有人的好时候,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你 别紧张,去京城一路要半个多月,路上我会把那边的情况,一些必须注意的事情告诉你,到了侯府有我、娘还有蒋嬷嬷帮你,不会出事的。」 阿桔现在哪有心情想京城那边,她心里全是家人,抵着他胸口哭:「你连成亲的事都要隐瞒,我爹我娘肯定非常生气,我告诉你,你不用指望我帮你,如果我爹不希望我跟你走,我就不走了。」 这 明显就是气话了,可本来就是他犯错在先,赵沉自然不会再狡辩什么,紧紧搂着人安抚:「不哭不哭,我骗了他们的宝贝女儿,岳父岳母打我都是应该的,明天你什 么都不用做,全部由我来说。阿桔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会跟岳父好好商量,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明年岳父他们也会搬到京城,那样你就可以常常过去跟他们团聚 了。」没有一点准备,他哪敢骗人?再说,他也舍不得让妻子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在外。 「父亲搬到京城?」阿桔眼泪顿时止住了,惊喜交加又难以置信。 「是啊。」赵沉低头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末了道:「这样有岳父给你撑腰,我想欺负你也没有胆子了,是不是?」 阿桔没理他,脑海里全是他说的那些话,心中喜悦渐渐压过了那些不安,嘴角情不自禁翘了起来,被男人在那儿徘徊的指端察觉。 媳妇哄好了,赵沉刻意压制的某些心思顿时腾了起来,翻身欺上去,唇在她耳垂周围绕圈,「阿桔,我对你好不好?」 争吵过后的亲密更让人心动,更何况这人虽然欺瞒在先,对她确实用了心,想到很快又能跟家人在一起,阿桔心中那些抗拒也散了,被他亲着亲着,身子软了下来。 似 乎没有什么不同,赵沉的呼吸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事情说破再也没有任何顾忌,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渐渐往下,想要去碰那天天都馋着他的大花生,想要真正 做一回男人,她的男人。只是才刚挨着一点边,手又被她按住了,但这次赵沉不打算再半途而废,就那样带着她的手,不容抗拒往下挪,越爬越高。 阿桔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 之前百般忍耐,如今才劝服她马上就原形毕露,阿桔到底还是有些生气的,因此不想让他如愿。从前是他为了目的故意忍着,现在也该他为自己做的那些错事付些代价了,总不能事事都如他的意。 力气比不过他,阿桔直接用指甲抓他,在他僵住时扭头道:「你别这样,我爹未必愿意听你的,如果他坚持让我留在家里,我,反正今晚你别碰我!」 她都愿意了,林贤怎么可能不愿意? 赵沉心念一转,马上明白这是妻子要罚他了,他当然不想停,只是总得做点什么让她解气,况且明日从林家回来后她便再也没有借口拒绝,到时候还不是得乖乖给他? 一天而已,他等得起! 爬了下去,赵沉将人搂进怀中,很痛快地答应道:「好,不碰就不碰,反正明天你也逃不掉。」 阿 桔羞而不语,正暗暗小得意的时候,手突然被男人带着朝下去了,顿时脸如火烧。阿桔不想帮他,使劲儿往回挣,只是赵沉能让步一次,这次却是寸步不让,断断续 续在她耳边说着厚脸皮的话,「阿桔,我先让你探查,探查敌情,明晚,明晚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咱们正式交锋……长兵相接……」 哭了整整半日,第二天早上阿桔醒来,眼睛感觉不太舒服,伸手揉,把赵沉弄醒了,见她抹眼睛吓了一跳,急忙拉下她手,这才发现只是虚惊一场,「我还以为你哭了。」 哪有那么多眼泪? 阿桔在心里笑他瞎担心,不过担心总比不放在心里好。她低头,继续揉眼睛,以前也这样哭过几次,知道眼角会有东西,不想让他瞧见。 赵沉不懂姑娘家的心思,以为她还困倦,看看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帮她掩好被角道:「睡吧,再过两刻钟我叫你起来。」声音带着刚刚睡醒时特有的暗哑,让人听了都安心。 阿桔静静躺在他怀里,眨了眨眼睛。 不 管是侯府长子,还是富家少爷,他都是他,她的丈夫。不管他在外人面前清冷慑人还是虚与委蛇,在她面前都是霸道又温柔的样子,会这样跟她抱在一起睡觉,是最 亲密的男女。担心什么呢,只要赵沉还肯这样对她一天,她就陪他一天。她不会琴棋书画那些风雅玩意,但她会照顾他衣食住行嘘寒问暖,这是她心目中一个好妻子 该做的,她目前也只会做这些,往后她尽量学些能学会的,不太丢他的脸是。 或许是被男人抱着,昨日的不安惶恐都没了,一片宁静。贴着男人温暖的胸膛,阿桔想了想,问他:「这事什么时候跟蒋嬷嬷她们说?她们也要一起过去的吧?」 赵沉诧异她的清醒,将人往上提了提,两人脸对脸。 因为屋子里昏暗,阿桔没有那么羞涩,大胆地回视他,并不知道自己眼睛哭肿了,没有平日里那么好看。可赵沉没觉得难看,只有心疼,心疼她对他的宽容信任,心疼她的温柔坚强,没有一直跟他哭闹,哄好之后便开始考虑以后的生活。 即将背井离乡,她心里肯定还是不安的,但她很勇敢,知道向前看。 简单又朴实。 农家女又如何,他就喜欢这样的。 赵沉情不自禁亲了亲她眼睛,在那肿起来的眼帘上温柔轻碰。不让她哭了,以后再也不让她因为他的坏一哭就是几个时辰。 这样小心翼翼的温柔,阿桔愣住了,呆呆地等着他结束。 v第三十二章[11.18] 赵沉两边都安抚过,最后亲了亲她脸,然后一边顺着她长发一边道:「从你们家回来再告诉她们吧,外院的小厮我自有安排,内院这几个都是用惯了的,如果你没什么不满意的,咱们都带过去,总比到了那边都用生人好。」 她 带过来的三人,蒋嬷嬷不必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即便只是普通的宫女,能从那吃人的地方活着出来,本身也不普通了。绿云碧玉年纪小些,却被蒋嬷嬷调.教地进 退有度,规矩礼数照着侯府稍微再改改就能用了。他这边,锦书锦墨是母亲指点过的,三年来规规矩矩没有犯过错。锦墨,心思稍微活泛点,好在知道克制,只要她 一直守本分,回侯府后能管事就继续用着,帮不上阿桔什么忙过两年便放出去,若是敢动别的心思,他便用她指点阿桔。有些事情不是事前提醒就管用的,他不会让 阿桔吃一堑,但得让她看到。不是锦墨也会有别的小鬼,总得让阿桔警醒些,学会防人。 跟着又与她说林家那边的事,「我让陈平把姨父姨母请也过来,这种大事情他们理应知道,我当面说了,免得岳父还得转述一次。姨父见多识广,回头咱们走了,岳父有什么不明的地方,姨父也能帮岳父出出主意。」 他想的周到,阿桔乖乖听着就行,等他说完,外面又亮了些,她试着离开他怀,「该起了。」 赵沉有点舍不得这样静谧安好的气氛,抱着她想再赖一会儿。 阿桔笑他:「起来吧,别让娘等太久。」 昨日闹了一场,母亲可能还在担心,赵沉只好「嗯」了声,跟她一起坐了起来,却没有急着穿衣,而是裹着被子看阿桔,他喜欢看她长发披散的样子。 毕 竟天冷,阿桔也留恋被窝里的温度,她腿掩在被子里,转身去够摆在一旁的衣服,身子前倾中衣便绷紧了,右臂下方露出半圈弧线。阿桔当然没意识到,赵沉的眼睛 却直了,目光勉强移开很快又自作主张移了回去,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在阿桔碰到衣服准备坐正时欺了上去,迅疾俘获两个毫无准备的身前卒,呼吸大乱。 「放开,你放手!」 阿桔哪想到他会无耻偷袭,又羞又恼,偏偏被他压得歪着身子不好发力,退无可退。她试着往前逃,马上被他用力按住,按得还是……怕声音太大被外面的丫鬟听见,阿桔双眼紧闭满面通红,徒劳地拉他手,小声斥责:「放开,你答应我的!」大早上的,他怎么能这样! 美梦成真,赵沉如何舍得放,一边亲试俘虏战力一边在她耳边低语:「两军交战,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昨晚我让你探查敌情,礼尚外来,现在总该让我也探查你的吧?阿桔,你这小卒没有半点硬气骨头,如何能打仗?就算本将军初次上阵,照样能将它俩收拾得服服帖帖……」 如果两人端坐在书桌对面,阿桔或许还会以为男人在跟他说战场兵事,可现在这种情形,再加上昨晚他的那些胡言乱语,阿桔马上就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羞得恨不得死了,急急求他:「别说了,放开我……」 时机不对,赵沉恋恋不舍收兵,将瘫软的人抱在怀里,盯着她羞红面庞瞧了会儿,亲.亲她眼睛又亲.亲耳朵,「好,咱们晚上再战。」他要好好的战,让她尝尝他的厉害。 他厚颜无耻,阿桔实在忍不住,握拳朝他胸膛捶去,打到了,换来男人朗声大笑。 有了这一闹,阿桔又不敢看赵沉了,梳妆打扮都不敢看他。从前就知道他坏,但看着也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谁知道那种话说起来竟然…… 阿桔真是再也无法面对他了,进了偏厅后便低下头,不理会对面男人含笑的注视。外面很快响起脚步声,想到宁氏知道了赵沉的荒唐保证,阿桔越发不自在,在宁氏进屋起身相迎时,都没敢看她。 宁氏把儿媳妇羞答答的局促模样看得一清二楚,再看看满脸得意的儿子,好笑又舒了口气,拉着阿桔的手落座,轻声道:「阿桔,事情原委承远都跟你说过了吧,不论如何,是我们骗婚在先,娘也有错,饭后我跟你们一起回去见亲家母,好好赔不是。」 她声音温柔,阿桔忙道:「不用了,娘也不是故意的,您就在家里等我们吧,承远去说就行了。」她从来没有埋怨过婆母,她跟赵沉的事说清楚之后,再想到宁氏,就只剩心疼了,被人害了全族又抢了相公,宁氏得受了多少苦啊。 想到这些,阿桔脸上羞红退了下去,抬头望着宁氏道:「娘,真的不用你去。」 宁氏摇摇头,刚要解释,赵沉在一旁插话道:「阿桔你别劝了,娘自己想去,我也希望娘去,要不到了你们家,你心里埋怨我肯定不会帮我,岳父岳母在气头上不定如何打我,有娘在身边,他们好歹会给娘些情面,不给我吃太多苦头。」 话是这么说,可他面色红润气定神闲,哪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阿桔恼他,瞪了一眼不再理会。 宁氏笑着拍拍儿媳妇的手,朝儿子头上泼了盆冷水:「不用你油嘴滑舌,我不是帮你说话去的,我是担心你岳父岳母宽厚和善不忍重罚你,如果他们真的不出手,我亲自教训你这混账东西!」 赵沉顿时苦了脸,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阿桔鞋子,在她抬头时道:「我说什么?娘肯定会帮着你,这下你信了吧?」 阿桔不由地看向宁氏,宁氏柔柔一笑,小声对她道:「那张字据娘看过了,放心,将来承远真敢对不起你,咱们娘俩就回桐湾来住,不管你生几个咱们都带回来自己带着,一个也不留给他!」 「娘……」听婆母是真的知道了,还提及生儿育女的事,阿桔羞得躲到宁氏怀里,这下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宁氏难得笑出了声,轻轻拍着她背,过了会儿道:「阿桔别担心,咱们在这边怎么过,到了京城还怎么过,没什么差别的。好了好了,起来吃饭吧,一会儿去你们家可不轻松,万一亲家母连我也气,阿桔可得替我说说话啊。」 阿桔红着脸点点头。 饭后准备准备,一家人便出发了,阿桔跟宁氏坐一辆马车,赵沉在旁边骑马而行。 「这种时候出门也不错,可以看看雪景。」马车走了一阵,宁氏挑起车帘,跟儿媳妇一起看景。 阿桔扭头望去。外面田地是白的,树梢是白的,远山也是白的,白茫茫一片越发衬得天蓝如洗。 「怎么把帘子卷起来了,外面冷。」正看着,赵沉骑马凑了过来,低头对她们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多停留了一瞬。阿桔察觉了,忍不住瞧着他,一身蓝袍坐于马上,说不出来的风流倜傥,让人即便知道不妥还是舍不得移开眼。 好在婆母忙着回话,没有看她。 眼看男人又朝自己瞥了一眼,阿桔低下头,不肯再跟他对视,心底欢喜却越来越多,冒起了泡。 路太长,她努力陪他一起走,只要她努力了,那么不管能走到哪里,至少这过程没有半分遗憾。 v第三十三章[11.18] 大雪初霁,村人都忙着把院子里的雪往外面倒腾,如今已经放假的林贤领着林重九一起干,爷俩铲雪,柳氏在后面用扫帚扫碎雪,手上戴着厚厚的手套。林竹也同样装扮跟在弟弟后面,拿的是扫厨房的小笤帚。 收拾栅栏时,柳氏看看已经空了的槽子,有些无奈地道:「你说承远送鹿做什么,夏天喂它们吃草还好,现在没有草了,只能喂粗粮,还不能跟喂猪似的瞎对付,费心费钱养着它们,难道就为了给你们看着玩的?偏偏是承远送的,卖了不好看。」 林重九听母亲又提起这个,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紧张地看着母亲,生怕她把鹿卖了。 林贤也觉得养两头鹿没用,还都是母鹿,入秋时母鹿发了一次情,叫的他们心烦,特意配了点药才压下去了。不过家里的事他都听妻子的,让她跟孩子们商量吧。 林竹将笤帚放到栅栏边上,呵着气道:「娘,要不咱们让姐夫把鹿带回去吧,姐夫家不缺养鹿的钱,兴许还会请人专门照看呦呦娘俩,再说当初姐夫就是为了讨我大姐喜欢才送的鹿……」 「闭嘴,少在那胡说八道!」柳氏不满地打断次女的话。虽然她也觉得赵沉可能一早就对长女上心了,但送鹿的时候长女跟孟仲景还有婚约在身,这事自家人心知肚明便可,可不能传出去。 林竹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跑过去跟弟弟说话:「小九听话,咱们家养不起呦呦,送到姐夫家姐夫可以请人好好照看它们,你想看了也可以随时过去看,是不是?」 林重九懂得这个道理,可心里就是舍不得,他去林子里割了整整一夏的草,他舍不得。 男娃小嘴噘得高高,林竹看了好笑,刚要再劝,外面传来马车辗压积雪动静,还有街坊跟来人打招呼的声音,喊得可不正是「赵公子」? 一家人面面相觑,同时朝门口赶去,正好马车在门前停了下来,赵沉翻身下马,笑着喊人。 柳氏又惊又喜,目光落在马车厚厚的帘子上,一边往跟前走一边埋怨道:「怎么这种天气过来了?路上没出事……啊,亲家母也来了,快,快进屋待着去,阿竹你快准备茶水!」 宁氏跟阿桔笑着下了马车。 阿桔看看面带微笑淡定从容的婆母跟丈夫,知道他们是打算等姨父姨母过来再说的,便没有声张,扶着宁氏胳膊进去了。还没坐稳,外面马车声又起,阿桔不由看向赵沉,赵沉微微颔首,一大早他便打发陈平去周家递了信,来的时间刚好。 小柳氏一进屋便疑惑地问赵沉:「承远你说有大事要说,到底是什么事啊?」 林贤夫妻面面相觑,齐齐看向赵家母子。 赵沉看向阿桔,阿桔心领神会,请宁氏去里屋,然后叫上母亲姨母都过来,林竹也主动凑了过去,这样女眷们隔着帘子就能听到外面的谈话。柳氏小柳氏越发困惑,宁氏跟柳氏并肩而坐,歉疚地道:「亲家母,你先听承远说,听完了你们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我们母子诚心道歉。」 柳氏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向长女,难道,难道女婿做了对不起女儿的事? 外头林贤没听到宁氏的低语,可是眼看着赵沉跪了下去,他双腿一下子就软了,宛如噩梦重现。当初孟仲景下跪退亲,莫非这个女婿也辜负他女儿了? 「承远,你,你到底做了什么?」林贤勉强保持镇定,掩在袖子下的手却攥成了拳。赵沉提亲时的保证犹在耳侧,这才成亲一个多月,要是他真的辜负了阿桔,他打不死他! 周培同样面色铁青,一侧周兰生眉头微蹙,林重九则满面担忧。 赵沉的心其实也悬着,在亲爹面前都没有过这种紧张忐忑时候,尽管阿桔已经被他哄好了,可面前这位是岳父大人,他哄妻子的手段在岳父面前完全没用,唯有以实相告,而林贤会如何选择,私底下想着有七分把握,真跪在这儿了,生生变成了四分。 他在那儿紧张不安,林贤等得不耐烦了,隐忍道:「为何跪我?难道你也跟孟仲景一样?」 赵沉愕然,看看岳父脸色,马上猜到他误会了,忙解释道:「不是,我跟阿桔好好的,只是,女婿一直瞒了您一件事,今日特意前来告罪。」说着将一真一假两份婚书拿了出来,送到林贤手中,「岳父请过目,您看过之后便明白了,只请岳父挂念身体,切莫动怒。」 听说不是对不起女儿,林贤的心顿时落回了一半,狐疑地接过东西,展开。第一张是婚书,赵沉前来迎亲那日他看过,他皱眉看了赵沉一眼,再次打开第二份,才看到第一行,眼睛便瞪圆了。 周培见他眉头越皱越深,抬脚靠了过去,与他一起看。 婚书上交待了夫妻俩真正的出身籍贯…… 知 道里面岳母还在等着,赵沉垂下眼眸,将自己身世尽量简短地说了一遍,没有提父亲母亲的恩怨,只从国公府逼迫开始,解释母子为何会隐姓埋名住在乡下,为何他 大婚父亲只能露面一日,然后便是现在朝廷的情况,「岳父,秦思勇驻守西北,秦家在京城再无人可用,我们现在回京,在外无人仗势欺凌,在内秦氏只占一个虚 名,根本无权管束阿桔。请您放心,承远定会护好阿桔。」 这些都是赵家的耻辱,他不想说,但他必须说,将自家的耻辱说给人听。 这么多年,父亲在京城就是个笑柄,连妻子都保不住。可父亲挺过来了,他协助唐文帝扳倒了秦家,堵住了那些人的嘴,证明了他不是徒有外表任人宰割的庸人。今时今日,不用父亲提,赵沉也知道,父亲还会继续跟秦思勇斗下去,直到当初欺压他的人彻底消失。 父亲是笑柄,他也是笑柄,只能避居乡下躲着秦家,如今看秦家几乎败了,才敢光明正大回京。 笑柄又如何? 他也不愿躲,不想躲,他也想做个顶天立地的嫡长子,可他有资格有底气吗?他不躲,一直住在侯府,不提他年幼力微时会不会被人害死,母亲就得孤零零在这边住这么多年,赵沉难以想象母亲一人困在这小院,有子却不能看的凄凉。 假如能重来一次,他依然会躲,会保住命,避居乡下奉养母亲。 但他不会白躲。 知耻而后勇。他回京城,随人笑话,早晚有一天,他会让那些嘲讽他的人都闭嘴,等他成了人上人,这些过往谁还会记得?就算记得,谁敢在他面前提? v第三十四章[11.18] 不争一时,争一世。 事情说清楚了,林贤没有打赵沉也没有骂他,跟他在书房里长谈一番后,只让赵沉陪宁氏先回去,他们一家人要好好商量。他现在脑子里有些乱,不想因为一时生气说些事后可能会后悔的话,毕竟长女已经成了赵家妇,不是一句断绝来往那么简单。 赵沉没料到是这种结果。或许他该料到的,可昨日阿桔答应他了,他太高兴,只想着岳父岳母会询问阿桔心意,却没料到他们要留阿桔在娘家住。 他看向阿桔,眼底带了一丝恳求,自己都说不清是求她无论岳父岳母说什么她都不要变心,还是求她跟自己一起回家。成亲一个多月,除了回门那次,两人一直睡在一起,即便她来月事,他也是抱着她睡的,用他的大手隔着中衣给她暖肚子。 阿桔看出了赵沉的担心,想说点什么,身前父亲忽然回头,让她进屋里去,语气不容拒绝。 从小到大,父亲对她没有如此严厉过,阿桔不敢拂逆父亲的意思,况且出了这种事,六日后就要跟家人分别,阿桔心里也是愿意留下来的。至于赵沉,阿桔相信父母会同意她跟他走,所以两人分别几日也不算什么。 到底还是怕他多想,跨进屋门前,阿桔回头看了一眼,赵沉果然在看她,不顾身边有人眼巴巴地望着她,竟显出几分可怜。阿桔心软又无奈,朝他点点头,眼看父亲似乎要回头望过来,再也不敢耽搁,挑帘进去了。 赵沉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进去了。 见他这般神不守舍,宁氏暗暗叹气,转身对柳氏道:「那我们先走了,明日我再让承远过来。阿桔是个好姑娘,我真心喜欢这个儿媳妇,提亲时隐瞒身份我与承远都有错,只盼亲家母看在承远对阿桔一片执拗痴情上,原谅他一回吧。」 「娘, 你不用替我说话,当初你再三劝我禀明实情,是我担心阿桔不愿嫁我才骗了岳父岳母。」赵沉收起心中不舍,深深朝林贤夫妻赔了一礼,「岳父岳母,承远知错,只 是承远认定了阿桔,以后每日都会过来赔罪,直到二老愿意让阿桔随我走为止。承远知道岳父岳母此刻不愿见我,那我先送我娘回去,明日再来请罪。」 言罢转身,扶着宁氏往外走,宁氏歉疚地看了柳氏一眼,随他走了。 柳氏心中复杂,与丈夫周培夫妻一起出去送他们。 马车远去,林贤看看妻子亲人,自己去了书房。 午饭他也没有用,周培临走前去找他,两人说了会儿话,林贤出门送人,送完人接着去书房发呆。晚上一家人用过饭,林贤将阿桔留在了身边,林竹姐弟也想留下来,被他打发走了。 柳氏收拾完厨房回来,就见这父女俩分东西坐在炕上,一个扭头望窗外,一个低头缝袜子呢。柳氏叹口气,关门上炕,将长女手中针线拿了过来,「天都黑了,你爹袜子又不是不够穿,不急着给他缝。」 阿桔不由地看向父亲,正好林贤也看了过来,父女俩目光相对,都迅速避了开去。 其 实若论父女感情,在林贤心里,两个女儿当然不分高低,但女儿们性格不同,父女间平日里相处情形便也不同。像林竹,最会撒娇,常常往林贤身上扑,林贤高兴的 时候会笑着摸她脑袋,生气的时候也能瞪眼睛训斥她。可阿桔不一样啊,除了小时候那几年会跟父亲撒娇,七八岁开始就稳重起来了,会给他缝袜子洗衣裳,会在他 忙碌一天回家后给他端饭倒茶,却不会抱着他求爹爹给她买好看的衣裳首饰,不会因为跟弟弟闹别扭跑到他面前告状。她那么懂事,根本不用他这个父亲担心什么, 大多时候林贤都是吩咐长女做事,夸赞长女懂事,给长女买了东西直接给她,长女柔柔一笑,没有更亲昵的动作。 有时候看见长女跟她娘亲昵,林贤心里多少有些泛酸,可长女自小便不黏父亲,他也没办法。 看看女儿缝到一半的袜子,林贤试探着开了口,「阿桔,你跟爹说实话,承远对你到底如何,你想跟他去京城吗?」 阿桔目光则落在母亲握着她的略显粗糙的手上,轻声答道:「他对我挺好的,我,我也想跟他去。爹,娘,你们别担心,到了京城我会努力照顾好自己的。」 柳氏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向丈夫。京城那些事她不懂,她只看女儿的心意,听丈夫的决定,如果父女俩意见不一,她再想办法调解。 林贤心中复杂。 木 已成舟,再追究赵沉的那些欺骗已没有意义,更何况赵沉骗他们,也是担心他们因为他的门第拒婚。换成那自命清高狗眼看人低的纨绔子弟,根本不必隐瞒,早就亮 出身份好让他们这等粗鄙村人费心巴结上去了,赵沉隐瞒身份,正说明他会看人。再说赵沉对女儿的心意,单看他肯下地干活,林贤便信了,至少现在,赵沉对女儿 是真心的。 但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家人的事,轮到赵家,即便他父母都同意了,还有很多烦心事够女儿头疼的。 「阿桔,你可想过,咱们这种人家进了侯府,赵家的那些亲戚,平时走动的官家夫人小姐,都可能看不起你?」虽然不想让女儿难过,林贤还是点了出来。 门 户之见自古便有,当年他去镇上读书,镇上有钱人家的孩子看不起他,他去城里考秀才,一身粗布衣裳,同科的考生见到他也会嗤之以鼻。他是男子,也是被看低的 次数多了才渐渐淡然处之,姑娘家脸皮那么薄,被人嘲笑了怎么办?这种天生的差别,不是男人的宠爱就能弥补的,女儿一旦自卑,往后只会越来越抬不起头,时间 长了畏畏缩缩束手束脚,连此时的淳朴也没了,赵沉能喜欢? 「还有,承远那种身份,万一过几年他看上别人,纳妾怎么办?」见女儿低 头不语,林贤索性一次把话说个清楚,「你不要听他现在再三保证,男人的话大多靠不住,村里人没钱养小的,村里也没有那种风气,可赵家不一样,回京城后,承 远平时接触的公子哥们都有通房小妾,谁能保证他不会动心?」 这话就太重了,柳氏即便心里认同,还是忍不住反驳道:「你别一竿子打死,妹夫家里也不错,还不是只守着她姨母过了?承远对阿桔好,未必做不到。阿桔别听你爹的,别先怀疑承远,只是你爹前面说得对,你去了京城,被人家看不起怎么办?」 屋 内灯光昏黄,父母一言一语都是关心,阿桔握握母亲的手,抬头对二老道:「爹,娘,这些我都想过。我出身摆在这里,旁人看不起我我也没办法,但我行得正坐得 端,没有什么好丢人的,别人嘲讽我我也不会往心里去。至于他,我都已经嫁给他了,眼下因为怀疑他往后有人而分开,我不甘心。现在他对我好,我就想跟他试 试,能过一辈子最好,若他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回京城后肯定很快就变心,那时我再回来,反正不是和离就是休妻,早一年晚一年没什么区别。到时候爹娘让我再 嫁也好,养我一辈子也好,我都听你们的。」 她平平静静地说完,才十五岁的姑娘,话里却有了跟年纪不符的通透。 柳氏忍不住落下泪来,抱着女儿哭道:「都怪娘不好,一次两次都识不清人,连累你没有安生日子过。」长女最想要什么,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阿桔自己哭过了,可不想惹母亲哭,连忙安抚道:「娘你别这么说,他对我挺好的,我,我心里也有他,心甘情愿跟他走,你别说得我好像掉了火坑似的,兴许他会一辈子都对我好呢?」 关系到女儿的终身,柳氏马上把眼泪憋了回去,「对,我们家阿桔命好,往后日子肯定顺风顺水,将来做让所有人都羡慕的侯夫人!那时候娘也跟着沾光!」既然女儿想去,她就该说些吉利的。 阿桔笑了,抱着母亲道:「嗯,等我做了侯夫人,娘就是侯夫人她娘了,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母 女俩互相安抚,脸上都带了笑,林贤被妻女的笑容暖了心,也笑了:「行,既然你信承远,爹就也信他一次。阿桔啊,承远提议我参加明年秋闱,他给我引荐先生, 爹以前不想考,现在为了你,爹说啥也要考上,哪怕只是个小官,说出去你也有些面子,运气好的话爹落在京城,咱们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 v第三十五章[11.18] 他才三十又三,不算老。 为了妻子儿女,再拼一把又如何? 赵沉又来林家了。 彼时阿桔娘仨正坐在屋檐下晒日头,雪后难得连续几日都是晴天,阿桔把屋里开了的两盆寒兰也搬了出来,跟 家人一起看,边看边聊。街上马蹄声传过来,林竹立即笑了,抱着长姐胳膊悄声道:「大姐你发现没,姐夫这几天过来,眼睛一天比一天绿,我看今天你要是再不跟 他回去,他都能打劫抢了你。」 「胡说什么……」阿桔捏捏妹妹白净净的小脸,低头看兰花,脸颊慢慢红了。 她当然知道赵沉想她回去,更知道他为何着急。 今儿个是初六了,后日早上喝完腊八粥便要出发进京,她再舍不得家里人,婆母对她再好许她住到初八他们直接来接她,她今天也得回去,总得跟蒋嬷嬷绿云她们说说话,也得收拾行李什么的,不能让婆母一人忙活。只不过…… 阿桔摸摸肚子,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就算她回去,赵沉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活该,这都是他自找的,家人原谅他,老天爷都觉得他欠教训。 赵沉可不知道妻子正暗自嗔怪他,他挑开马车车帘,看小村子里的每一道风景。如无意外,初八再来一次,这里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踏足,心中难免有些感慨。妻子长大的地方,他遇见她的地方,那些日子,也将是他此生最闲暇最肆无忌惮最随心所欲的时光。 马车到了林家门口,赵沉刚要挑起帘子出去,就听林竹在对妻子说「悄悄话」:「看来姐夫料定大姐今天会跟他回去了,前几次都骑马过来,今天却坐马车来,不是胸有成竹是什么?」 赵沉摇头失笑,这个小姨子,古灵精怪的,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说出来? 「岳父岳母,你们怎么又出来了,又不是外人。」 赵沉笑着跳下马车,朝沉着脸的岳父和温柔浅笑的岳母行礼,飞快扫一眼阿桔姐妹,一本正经地解释自己今日为何坐车,「上次伯父让我把两头鹿带回去,前两天路上有雪不好走,今儿个正好雪都化了,我便今天带回去吧,拴在马车后头让它们跟着走。」 林贤冷哼一声,转身进去了。以前觉得女婿说话客气有礼,现在想来全都是花言巧语,以前觉得女婿沉稳可靠,现在吗,他再也不给他好脸色,免得他觉得自家人心软好欺负,回头不珍惜阿桔。 赵沉已经习惯最近岳父的冷淡态度了,朝岳母尴尬地笑笑,跟着就把一脸不高兴的林重九抱了起来,边往栅栏那边走边道:「小九不用难过,这两头鹿还是你的,姐夫只是替你养着,等明年你去了京城,姐夫接你来我们家住着,天天都能看到它们,怎么样?」 林 重九好歹也快八岁了,没那么好糊弄,照样还是舍不得,不过他更舍不得自己的长姐。虽然大人们没有跟他说什么,他也听出来姐夫家里可能会有人欺负长姐,便在 赵沉放他下去之前抱住他脖子,小声道:「姐夫说话算数,帮我照顾好呦呦,也要照顾好大姐,别让她被人欺负,大姐没有二姐那么坏,打不过别人……」 再天真不过的孩子话,却最触动人心。赵沉抱着他转身,看看那边正跟岳母小姨子往上房走的妻子,稳稳将林重九放到地上,蹲下去,郑重地对他道:「一定,如果姐夫食言,等小九长大了,就用姐夫教你的功夫打我?」 林重九看着他,过了会儿撇撇嘴,「我打不过姐夫……」 赵沉一怔,跟着朗声笑了出来。栅栏里呦呦本来卧在干草上,听到动静噌地站了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警惕地看向栅栏外面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午 饭过后,阿桔回西厢房收拾行李,顺便跟母亲妹妹惜别,初八那天会从林家门口过,可那时候能停多久,真正能好好说话的只有现在了。林竹林重九都掉了泪,阿桔 也是收了帕子又抬起来,最后靠在柳氏怀里泪流不止。出嫁时觉得桐湾便是她离家最远的地方了,现在一下子就要去千里之遥的京城,哪怕知道明年能在京城见到家 人,她还是舍不得。 娘几个在屋里依依不舍,书房里,林贤再次对赵沉一番耳提面命,说得没有话说了,才长叹一声,起身道:「走吧,趁现在天暖和的时候走,免得一会儿又起风。」 赵沉跟在他身后,最后一次保证道:「岳父看着便是,承远一定会好好待阿桔。」 林贤没再说什么,领着人去了厢房。 阿桔刚刚洗过脸涂了面霜,眼圈红红的,一看到父亲不禁又要落泪。柳氏忙摆摆手,让丈夫不要说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何必再招女儿哭,吩咐林竹林重九替长姐拿东西,她替女儿系好斗篷,先带人出去了。 赵沉当然不能让小姨子小舅子拿东西,笑着要帮忙,林竹冷哼一声没理他,林重九学二姐,也自己抱着东西走了,转眼屋中只剩赵沉一人。他有自知之明,在林家人看来,他就是抢走阿桔的坏人,离别在即难免有些怨气。最后扫视一圈这间妻子住了多年的女儿闺房,赵沉转身离去。 门口陈平已经将两头鹿栓好了,默默站在马车一旁,听自家少奶奶压抑不住的哭声,心中不免唏嘘。他自小跟在少爷身边,少爷是怎么过来的他都知道,哪想当日路上偶遇,少爷便定了心呢?这位少奶奶,陈平挑不出半点错,就是忍不住替她担心,那种地方,她真的能适应吗? 胡思乱想着,听少爷说了一句便要扶人上车了,陈平连忙稳住马,无意中朝车厢瞥了一眼,正好门帘还未落下,里面少奶奶靠在少爷肩头,露出半张脸庞白里透红如梅花初绽,五指纤纤搭在少爷肩头…… 陈平心里没来由一阵疼,幸好厚厚的车帘落了下来打断了那不该有的念头。他迅速跃上辕座,朝亲家老爷一家拱拱手,慢慢调转马头,想着后面绑了两头鹿,缓缓离去。 马车驶出村子,阿桔眼泪终于止住了,想起来,赵沉抱着不放,捧着她脸轻轻亲她,似喃喃自语:「别哭了别哭了,我会对你好的,把你放在心里疼。」拉着她手送进他衣衫内,让她发凉的小手紧贴他胸口。没有别的念头,就是想告诉她他心疼。 阿桔并没有怨他,只是不舍,现在被他这样抱着哄着,那股心酸已经下去了。反正也是在车里,只有夫妻俩,既然他不放,她便靠在他肩头,静静感受马车的颠簸,他胸膛的震动。 赵沉低头看她。白里透红的小脸,微微卷起来的长睫毛,泛红的眼圈平添几分楚楚可怜。许是多日不曾这样亲密过,赵沉觉得今天妻子格外好看,像雪地里即将绽放的梅花骨朵,被他摘了下来。 「阿桔,想我了没?」他额头轻轻贴着她的,声音微不可闻,「这几天晚上我都睡不着觉,旁边空荡荡的,一点都不暖和,恨不得溜去你家爬窗户。真的,若不是知道你跟阿竹睡一屋,我肯定去了。」 他说着无耻的话却神情专注,阿桔看一眼就心慌了,扭头埋在他肩窝里。几个晚上而已,哪就值得想成那样了,就会说这些话哄人。 她羞答答的,赵沉还想追问她到底有没有想自己,可眼前便是她白皙耳垂,上面戴了他送她的翡翠耳坠,水滴大小的一团,清新动人。他伸手拨了拨,小心翼翼摘了下来塞到她手中,然后在她困惑抬头时,对准她耳珠含了下去。 v第三十六章[11.18] 难 以形容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所有力气仿佛都被他吸走了。阿桔不由想躲,可她被他抱在腿上,右臂压在两人中间抽不出来,另一条胳膊被他压着,只有乖乖给他亲 的份。然那碰触因他的执着比以往更让人难以承受,阿桔怎么往他怀里躲都躲不掉,情难自已时咬住他胸口衣衫,不让自己叫出声。 一边耳朵就亲了足有一刻钟,亲得她全身发软,等赵沉转过她再来亲她嘴时,阿桔已经完全无法反抗,伸手勾住他脖子,在轻轻颠簸的马车里随他一起沉沦,唇间传递的是彼此的想念,是本能的渴望。 终于分开时,她倚在他怀里,他埋在她发间,俱都喘的不行。 「阿桔,你害我多等了好几个晚上,你知道吗?」平复之后,赵沉抬起头,狠狠捏了一下她胳膊。是不是就因为怕被他收拾,她才故意在家赖了好几天?她知道他盼得多急吗,新婚前夕都不如这几天辗转难安。 阿桔懂他的意思,闭着眼睛不说话。 赵沉搂紧了她,一手顺着她腰往下挪,隔着衣衫在她后面用力捏了两把,对着她耳朵道:「回家后看我怎么收拾你,阿桔,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一字比一字轻,却比愤怒时的威胁更让人怕他。 他如此盼望,阿桔又生出了点愧疚感,可是现在不说,回去后他火气上来,肯定更失望。脑海里天人交战,最后阿桔还是咬咬唇,躲在他怀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声音太小,赵沉没听清,凑过去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阿桔脸烫极了,「我,我,那个来身上了……」 「哪个……」才问了两个字,赵沉便僵住了,就像正烤在火上的时候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凉快没有,直接冻成了冰渣。 阿桔能感受到衣摆下面一直耀武扬威的小将军偃旗息鼓了,她突然有点不安,那不安随着赵沉沉默时间越来越长变成了忐忑。她悄悄扭过头,紧张地抬眼看他,就见赵沉面无表情看着她呢,说是看她,又不像,更像是在发呆。 阿桔有点害怕了,垂下眼帘,手不安地攥着袖口。他毕竟是个男人,以前他自己忍着不要她,现在……阿桔害怕,却也有些委屈。她不是故意不想给他的啊,除了那晚一时恼他想罚他一次,她已经做好准备回去后就跟他做真正的夫妻了,谁料事情那么巧? 就像弟弟顽皮惹父亲动怒一样,明明她没有做错,看着父亲严肃的脸,也忍不住害怕。现在换成赵沉了,阿桔局促地看向车帘,怎么男人冷脸时都那么吓人呢?要是她真犯错还好,道歉就是了,可现在,难道要她因为月事来而道歉? 阿桔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既然赵沉生气了,阿桔也不好意思再让他抱着,试探着起身,打算自己坐着去。 那双已经有些松的大手却又箍住了她腰,「坐着别动。」 他终于说话了,阿桔不知为何反而更加委屈,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扭头道:「你不是生气了吗?」敢情方才那些情话就是为了那事才说的吧,一看不能得逞了马上摆出一张臭脸。 赵沉是挺失望的,换成哪个男人都不可能马上就淡然接受,特别是忍了那么久,妻子又貌美惹.火娇羞可人…… 可他也不至于因为这种没办法的事跟她生气啊? 见妻子绷了一张芙蓉面,赵沉失笑,将人转过来,叹气道:「我哪舍得生气,只是,阿桔你答应我,那个一走马上就给我,行不行?」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求她:「一直忍着真的很难受,阿桔你疼我一回?」 他柔声细语,大白天说这个到底还是羞人,阿桔埋到他怀里,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后便再也不肯说话了。她点头赵沉便心满意足,稳稳抱着她,知道她这个时候身体应该不是太舒服,用斗篷在她身上又裹了一层,低声跟她交代这两日家里的情况。 从小到大,他身边只有一个母亲,衣食起居母亲为他安排得井井有条,赵沉很少跟谁说如此琐碎的事。可阿桔以前接触的少,他必须一点点教给她,而且他也喜欢教,两个人靠在一起说着零星琐事,这才是夫妻,一起过他们的日子。 下了马车,夫妻俩先去宁氏那边请安。 宁氏将阿桔唤到自己身前坐着,问了些林家的情况,随后跟她交代行李的事。此去京城他们走水路,赵沉已经安排好船了,这两天都清点好,初八早上直接启程。行李倒是次要,宁氏主要嘱咐阿桔管束身边丫鬟的事。 「蒋 嬷嬷是你姨母给的,自然一心向着你,但蒋嬷嬷只有一个人,总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阿桔你不能事事都依靠蒋嬷嬷。回了侯府,承远前面都是小厮伺候,回后院时 跟你住一起,身边用不上丫鬟。锦书锦墨的卖身契娘已经给你了,算上绿云翠玉正好四个。这边平常没什么事,她们松散些也无大碍,到那边人多眼杂,你得好好分 配清楚,让她们各展所长。这一路你好好看看她们,进京之前便定下章程,免得进府后手忙脚乱。」 阿桔认真地听着,一一记在心上。 宁氏见她神情凝重,笑着结束了话题:「侯府众人,咱们家在京城的人脉关系,这几日我已经都跟蒋嬷嬷说了,路上承远也会再跟你细说,回头见面对上人便好,没什么好紧张的。行了,你们小两口好几日没见,回屋说话去吧。」 婆媳俩说话时,赵沉就在一边坐着,听到这里起身,一点都不知道矜持。 阿桔红着脸跟他出去了。 宁氏坐在榻上,浅笑着目送儿子儿媳妇走了出去,等屋里只剩她一人,她一手撑着下巴歪在靠枕上,看窗台上摆着的兰花盆景。雪白的花瓣,嫩黄的蕊,清新明丽,赏心悦目。 小两口如此恩爱,相信她很快就要抱孙子了吧?孙子肯定会像儿子小时候那般淘气,孙女则跟儿媳妇一样乖巧懂事,多多生几个,在身前跑来跑去多热闹。 赵沉也想快点生儿子,可惜天时欠缺。 一回院子他就去内室了,阿桔好几日不在家,跟蒋嬷嬷有很多话说,就留在了外间。 四个大丫鬟也都在。 阿桔看看她们,对绿云碧玉已经很熟悉了,锦书锦墨,因为这边没什么事,她又习惯了让绿云近身伺候,平时跟锦书锦墨接触便不多。 v第三十七章[11.18] 想了想,阿桔对她们道:「后日咱们就要启程去京城,侯府里的规矩,嬷嬷已经开始教你们了,你们好好学,到了那边谨慎行事,切莫让旁人挑出错处笑话咱们乡里出身。」出身没法改,她不怕被人笑话,但不能在这些可以学会的规矩上出错给人把柄。 四个丫鬟马上异口同声道:「奶奶放心,奴婢们一定用心跟嬷嬷学。」 阿 桔点点头,想到宁氏的叮嘱,又道:「路上你们轮流在我跟少爷身边伺候,进京我重新给你们安排差事。」以前不用锦书锦墨是觉得身边有两个丫鬟服侍绰绰有余, 听宁氏一番话后,才知道大宅里用丫鬟的地方多着呢,一来人多些不至于出点事便手忙脚乱无人可用,二来有人犯错,马上就可以找人顶上。 绿云翠玉锦书马上应下,锦墨看看身边的姐妹再看看少奶奶,面现犹豫。 阿 桔见了,很快就想起来了。蒋嬷嬷跟她说过,锦墨曾经犯错惹赵沉生气,她私底下问过赵沉,知道是因为锦墨想碰她送的那盆兰花才被禁止踏进内室。赵沉紧张她送 的花,阿桔当然甜蜜,却觉得这不算大错,再说赵沉把两个丫鬟卖身契给她时也说过二人任由她管,便问锦墨:「上次少爷罚你,你可知错在哪里?」既然赵沉罚 了,她就得做做样子询问,不能没有理由凭白翻了他的处置。 此言一出,蒋嬷嬷有些意外又赞许地看了阿桔一眼。大姑娘平日里不是跟夫 人在一起就是跟少爷腻歪,锦墨又很少在她跟前露脸,大姑娘没察觉锦墨的小心思情有可原。此刻想对四个丫鬟一视同仁却并未直接宽恕锦墨,已经表现地不错了, 毕竟每年都会在周家住段时日,耳濡目染小柳氏的行事作风,多少都能学点御下手段。 锦墨听出少奶奶有意用她,马上磕头道:「奴婢知 错了,往后再也不敢未经主子允许擅自碰屋里的东西,还请奶奶原谅锦墨一次,锦墨一定会改的,一心伺候好奶奶。」如果没有差事,她算什么大丫鬟?侯府那种富 贵地方,只要她能在奶奶身边站稳脚,即便一辈子都只是丫鬟也够了。 「知错就好,路上用心服侍,到了侯府我会给你安排合适的差事的。好了,你们先下去吧,要带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别落下重要物什。」吩咐好了,阿桔示意她们下去,丫鬟们有丫鬟的规矩要学,她也有事要向蒋嬷嬷请教。 等绿云等人走了,阿桔看看内室,小声向蒋嬷嬷求助:「嬷嬷,我是不是得学很多礼节啊?」父亲是秀才,母亲整洁爱干净,姨母身为周家少夫人自有一番气度,阿桔知道她跟妹妹比一般农家女儿举止得体些,但跟真正的大家闺秀相比,差得远呢。 蒋嬷嬷早就想过了,笑着安抚道:「也不是太多,奶奶现在言谈举止便很好了,略加注意些,遇到寻常夫人太太都没问题,只是皇家规矩多,以侯爷现在的身份,日后赴宴可能会碰上公主郡主等人物,那就得学跪拜之礼了,路上嬷嬷再教奶奶,很简单的。」 规矩都是死的,大姑娘差的是眼界见识,这个急不来,好在大姑娘性子宁静,不像有些妇人,明明没有那份见识非要不懂装懂来显示自己不比旁人差,结果丢人现眼。 听她这样说,阿桔心里有了底,感激地道:「幸好有嬷嬷陪我,那种地方,我做梦都没想过。」 蒋 嬷嬷摸摸她头发,语重心长地道:「大姑娘只需记住一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跟人打交道,多为利益,无论对方看起来多和善说得多好听,你 别理会那些客套,只琢磨听她的话行事后对你对她、对少爷甚至赵家会有什么后果,再根据后果做选择,实在拿不准的先敷衍过去,回头跟少爷商量。无论在哪里, 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阿桔暗暗记下。 里面赵沉喊她进去。 蒋嬷嬷笑了,「行了,大道理有的是,往后咱们边看边学,奶奶快进屋去吧,你不在这几日,少爷用的饭都比以前少了。」 阿桔顿时红了脸,快步进了屋。 「跟蒋嬷嬷取经呢?」赵沉歪靠在被子上,笑着问她,说完伸出手,示意她去炕上。 阿桔月事在身也不怕他胡闹,乖乖上去了,坐在他对面。赵沉不高兴,起身盘腿而坐,再将人抱到腿上,这才满意,问她跟蒋嬷嬷都说了什么,她吩咐丫鬟时声音不低,他倒是听见了。 阿桔没什么好瞒他的,轻声说了出来。 赵 沉很赞同蒋嬷嬷的话,那么多勾心斗角你争我夺,可不就是为了利益?当然,也是为了贪欲,贪钱贪色贪名声贪权势。他把自己想到的补充给她听,又道:「阿桔, 到了那边,除了我跟娘,谁你也不要全心信任,包括蒋嬷嬷跟那四个丫鬟,人心易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利用你的信任反过来咬你一口,懂吗?」 阿桔怎么会不懂? 孟仲景让她知道了什么叫人心易变,如娘教了她什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而赵沉…… 他那些手段,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阴险。 她唯一庆幸的是,赵沉只是为了娶她,他对她也是真心,至少现在是。 见她盯着自己出神,神色略显迷茫,赵沉忽然有些不安,亲亲她额头问:「想什么呢?」 阿桔摇摇头,真让他知道她也不敢完全信他,这人肯定要生气了。 她坚决不说,赵沉问不出来,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凑到她耳朵前一阵嘀咕。 阿桔越听脸越热,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可惜男女力气相差悬殊,晚上歇下之后,还是被赵沉霸道又温柔地解了中衣,他用唇.舌攻城略地,她每一寸都失守。 一番忙碌,初八那日赵沉正式带着母亲妻子动身,辞别岳父岳母后,乘船北上。 赵家车队在次日晌午到了济宁码头,行李搬运得费些功夫,赵沉请宁氏阿桔先行下车,去运河边上的茶坊用饭。 茶坊分两层,赵沉选了二楼最好的雅间,雕花木窗支了起来,对面便是浩淼的运河河水,在冬日暖阳下泛着粼粼波光。河风迎面吹过来,帷帽垂下来的面纱落在脸上,阿桔刚要撩开,旁边已经伸过来男人修长白皙的手,帮了她的忙。 想到婆母就在那边坐着,阿桔有点脸热,悄悄往一侧挪了两步,想离赵沉远些。 赵沉没有追上去,只是有些担忧地问她:「风大,会不会冷着?」声音很低很低。 阿桔摇摇头,她月事很规律,今日是第五天也是最后一天,几乎没有,也不是很怕冷。 v第三十八章[11.18] 赵沉看着她,很快又移开视线,指着江边景致一一给她介绍,明媚的光照着他俊朗的脸庞,嘴角微翘,凤眼里有意味不明的愉悦。妻子的身体,他再了解不过,看来这次不会再有意外了。 两人没看多久便坐回了宁氏身边,饭菜上来,一家三口心情愉快地用饭。 饭后继续歇了小半个时辰,陈平过来回话,行李已经都搬上船了。宁氏点点头,站了起来,一旁问梅蒋嬷嬷分别替婆媳俩戴上帷帽,不急不缓地出了茶坊。 河边停了两艘船,前面的精致些,供一家三口起居用,同船的只有宁氏阿桔身边的丫鬟并厨娘等人。大件行李都在后面的大船上,陈平领着一众家丁看守。 赵沉站在登船船板上,先后扶宁氏跟阿桔上去。阿桔第一次登船,新奇又紧张,不由反握了丈夫的手。赵沉看着她笑,阿桔垂眸,站稳后马上松开他,转身时目光无意落在岸边用来系缆绳的石桩上,上面一条凹痕,勒在那儿的缆绳正随着船身轻轻摇晃。 寒风萧瑟,心中离愁忽然又起。 阿桔抬头,看岸边,看远处的城镇天空,昨日她离了家,很快又要离开登州了。 「进去吧,一会儿就要开船了。」赵沉拢了拢她身上的斗篷,柔声道。 阿桔仰头看他,美眸里浮动着即将远行的茫然不安。 赵沉握住她手,目光温柔而坚定。 京城。 临近朝廷大休,各衙门官吏都忙的一团乱,加之冬日天黑的早,赵允廷忙完公务从户部衙门出来时天已经很暗了。身边长随赵元快速替他披好斗篷,两人匆匆朝皇城外走去,路上遇到不少同僚寒暄,天寒地冻的大家都急着回家,彼此颔首便罢。 出了城门,自家马车已经候在外面,赵允廷利落上了车,赵元坐在车夫另一侧的辕座上,拢了拢衣领。马车很快动了起来,沉寂的官道上人烟稀少,几处哒哒马蹄声更添寂寥。 车里点着灯,赵允廷靠着车板闭目养神,等脑海里残留的公事彻底没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再次看了一遍。信是前天到的,妻子初八出发,现在应该在船上了吧?当年送承远过去时他还晕船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那小子晕船的毛病是不是好了。 今天初九,再过半个月应该能到。 十年,跟她分开了整整十年,终于又能每天回府都能看到她了。 马车缓缓停下,赵允廷将信放回怀里,想到侯府里面的那些人,脸上再无半分笑意。 早有丫鬟匆匆去后院报信:「太夫人,夫人,侯爷回来了!」 欢声笑语的偏厅里,忽的静了下来。 秦 氏原本正在陪太夫人说笑,听到丫鬟通传,情不自禁就朝门口望了过去。从宫变到现在,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跟丈夫好好聚过了,几次忍不住去找他,他都不见。秦 氏知道丈夫刚坐上户部尚书的位子,正是忙的时候,便没有去烦他,但今日丈夫特意吩咐一家人聚在一起,一定是他终于清闲下来,想好好准备补偿家人。 外面传来丫鬟们行礼声,秦氏忍不住正了正头上的红宝石凤钗,满屋灯光,都不如那鸽子血的宝石流光溢彩,再加上她那身大红绣富贵牡丹的缂丝华服,真是明艳不可方物。 只可惜是个缺心眼的。 太 夫人收回打量儿媳妇的视线,嘴角嘲讽笑容一闪而逝。以前是侯府不如国公府,她为了儿子一直容忍秦氏的骄纵蠢笨,如今权势滔天的国公府只剩一个远在西北的镇 北将军,在皇上心里的地位还不如他儿子,她自然没有必要再忍着这个害得他们母子离心的蠢妇。国公府内里再不合,好歹给秦氏撑了十来年的腰,现在秦氏祖父、 二叔等亲人惨死,她非但半点悲痛没有,还以父亲与国公府断绝关系为由不守孝,还奢望儿子会好好待她? 「允廷回来了,你怎么还不传人摆饭?」在赵允廷跨进来的那一刻,太夫人平静地训斥道。 秦氏才刚刚看到自己的丈夫,知道他不喜欢她聒噪,她没敢出声唤他,只默默地凝望,希望丈夫能够看自己一眼,全部心神都在男人身上,并未听到婆母的训斥。 眼看太夫人冷了脸,秦氏身后的大丫鬟紫莹轻轻上前一步,笑着提醒道:「夫人,侯爷回来了,奴婢这就吩咐厨房那边把晚膳摆上来?」 她站的位置巧,正好挡住了秦氏的视线,秦氏有些恼她,却也点了点头,「快去吧。」说完马上朝对面望了过去,夫妻俩一左一右坐在太夫人身边。 赵允廷却并未看她,对上首的太夫人解释道:「衙门里事多,劳母亲久等了。」 太夫人慈爱地端详自己唯一的儿子,笑道:「没事没事,我们也刚坐下没多久,倒是你,别只顾着朝廷大事,你看你,越来越瘦了,一会儿多吃点,娘今晚特意让人炖了鱼头汤,给你好好补补。」 赵允廷笑笑,又陪母亲说了几句话,目光便投向左侧桌子前的三个子女。 次子赵清,年后便十五岁了,小时候常常跟在他大哥身后跑,当年他大哥离家时他六岁,应该有些印象吧?三子赵涵跟唯一的女儿赵沂都是九岁,只差两个月,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大哥,女儿还好说,三子,只盼承远见到这个弟弟懂事明理后,心中恨意会少吧。 趁丫鬟们摆饭时,赵允廷分别问了三个孩子一些话。 在外人看来,他有两个嫡子,而在赵允廷眼里,只有他跟她的孩子才是嫡子,其他三个在他眼里的分量是一样,不如长子,却也是他的骨血,尽管哪个都不是他想要的。 问完话,桌上饭菜已经摆好,赵允廷便示意众人开饭。 一时偏厅里只有轻微的用饭声,沉默之极。 v第三十九章[11.18] 太夫人上了年纪,饭量小,在饭桌上大多时间不过是陪小辈们用饭罢了。没胃口吃,心思渐渐就动了起来。儿子突然把所有人都叫过来,两个姨娘也摆了个小桌子,到底有何事要商量?这些年除了一些喜庆日子,再也没有过这种时候…… 赵允廷并未让她猜测太久,等残羹冷炙端下去换上茶盏,他品了口茶,目光扫视一圈,平静地对太夫人道:「母亲,十月里承远已经娶妻,承文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今日起府中上下便改了称呼吧,少字去掉,按排行直接称爷。」 此言一出,秦氏脸色大变,好端端的,怎么又提那人了? 太夫人脸色一点都不比儿媳妇好看,猛地放下手中茶碗:「承远是侯府嫡长子,怎么他成亲我这个当祖母的什么都不知道?允廷,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声音严厉,落地有声。 婆 母发了脾气,秦氏面色好了些,盯着丈夫看他怎么回答。她右后侧小桌前坐着的万姨娘周姨娘不约而同朝自己的孩子看去,心中各有思量。而那边桌子上,赵清一身 青袍端坐,虽然没有笑身上却有种喜意,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的愉悦,赵涵嘴角则翘了起来,好奇又期待地看着父亲,唯有梳着丫髻的赵沂面露茫然,好像已经忘了 自己还有一个哥哥。 赵允廷很了解自己的母亲,知道她并不在乎长孙成亲与否,只是生气她没有得到消息,便有些无奈地道:「母亲别 急,这事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他在乡下住着,自己看中了一个秀才之女便直接娶了回来,真是胡闹……毕竟是明媒正娶娶回来的,也只能这样了。母亲,之前承远自 己不愿意搬回来,现在既然已经成家,我会派人去接他们,总不能让赵家的嫡长孙也生在外头。」 太夫人沉默了。 长 孙为什么走大家心知肚明,不过为了好听,对外只说孩子不懂事不肯住在家里。她不喜欢那个不知用什么狐.媚手段勾得儿子一心扑在她身上的短命前儿媳,对前儿 媳生的忤逆不孝的长孙更没有半点好感,只是,赵沉毕竟是赵家的嫡长子,他自己不愿意回来可以,她身为祖母,却没有道理阻止他回来。罢了,烂泥扶不上墙,堂 堂侯府嫡子竟然娶了个秀才女儿,回来就回来,她正好看热闹。 飞快扫了一眼秦氏,太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这孩子,从小就 执拗不听劝,我这边都给他准备好了几个人选了,他竟然一声招呼不打自己娶了妻!他自小不亲我,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也罢了,你对他掏心掏肺,他怎么连你 都不告诉?快接回来吧,承远才十八,你好好管管,兴许还能改好,届时你给他谋个差事,免得他继续游手好闲。」 赵允廷颔首,转身朝赵清笑了笑:「承文,你大哥走的时候你三弟妹妹还没出生,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跟你大哥玩,你还记得他吗?」 赵清起身离座,有些尴尬地答道:「说实话,大哥的模样,儿子记得不太清楚了,只恍惚记得有次大哥带我去竹林里挖笋,大哥挖完交给我抱着……一晃眼我们都大了,不知大哥现在是什么模样。」 挖 笋这事赵允廷也记得,那时家中还没有生变,他去竹林找两个孩子,就见七岁的长子正挖的起劲儿,四岁的次子抱着春笋站在一旁,浑身是土。瞧见他过来,长子撒 腿就跑,被抓住后立即乖乖认错,灵动狡猾。又想到上次差点气死他的冷脸少年,赵允廷心中唏嘘,朝三个孩子摆摆手:「好了,天色不早,你们都下去吧,日后多 跟你们大哥亲近些,还有沂儿,你不是已经学女红了吗,可以绣个荷包送你长嫂。」 赵沂不好意思地道:「就怕长嫂嫌我绣的荷包难看,我才刚学呢。」 家中就一个姑娘,赵允廷对这个女儿比对儿子们还要略好一些,笑道:「你长嫂人很好,不会嫌你的,说不定还会指点你绣活,放心吧。」他没见过儿媳妇,却听妻子说过,知道是个温柔贤惠的好姑娘,妻子长子都说好,他自然相信。 赵沂便高兴地笑了,乖巧地朝祖母父亲嫡母告辞,跟在两个哥哥身后一起往外走。 秦氏不悦地瞪了这个庶女一眼,扭头对那边的两个姨娘道:「你们也下去吧。」 万姨娘周姨娘马上站了起来,行礼告退。 碍眼的人都走了,秦氏心情很好,笑着问对面的男人:「侯爷,咱们一起送母亲回房?」 丈 夫不喜欢去后院,每月只在一妻两妾屋里各住一晚。最初两年秦氏以为丈夫心里还惦记着死去的那人,后来她生了儿子,周姨娘生了女儿,丈夫十年一直都是这个规 矩,秦氏便明白丈夫就是这样不重女色的人。长夜漫漫只有一晚能见到丈夫,她当然会失落,可谁让她就是喜欢他呢,哪怕他不曾给过她笑脸,她也不在乎,反正除 了婆母和三个孩子,她就没见过丈夫给过谁笑脸。眼下丈夫已经很久没有踏足后院了,今晚她努努力,兴许能将人劝到自己屋里。 她知道丈夫不满国公府,现在国公府已经败了,他的怒气也该消了吧?两人毕竟做了十年的夫妻呢。对于国公府,自从疼爱她的祖母和皇外祖母去世后,秦氏已经没有半点感情了,丈夫不喜欢她回娘家,她就不去,反正她有了儿子,没什么值得再去抱怨的。 赵允廷没看她,亲自扶太夫人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道:「我有事要与太夫人商量,你自己回去。」 秦 氏骄纵成性,稍有不满便要去国公府抱怨,定西将军夫妻狡猾,乐不得事事纵着她来表现他们对大房的好。这些年他暗中投靠唐文帝,容不得外人起半点怀疑,因此 不得不敷衍秦氏,毕竟他与她维持表面和顺,公事上再跟国公府对着干,他们也只会当成他对秦家逼婚的不满,还是愿意跟秦氏过的,否则他娶了秦氏却一直不碰, 只要秦氏传出去,国公府肯定会明白他已经不是单纯的不满了,势必处处留意他,无论是影响大事还是泄露妻子行踪,他都输不起。 如今大势已定,唐文帝让他继续与秦氏虚与委蛇,那他就让秦氏继续做她的主母,在内管她跟太夫人院子里的大小事情,在外继续以侯夫人身份赴宴出席,但他再也不会踏足她们三人任何一人的院子。 上半辈子他对不起兰容,下半辈子他继续守着她。 母子俩谁也没有看身后秦氏是什么表情,拐去了太夫人的荣寿堂。 没 有旁人在身边,太夫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歪在榻上讽刺地道:「我不信承远成亲你毫不知情,好了,你不想我管我就不管,说,现在还有什么大事需要跟我商量 的?」大事,真是稀奇,当年她让儿子娶自己的侄女他死活认准了宁氏,她为了他的前程劝他休妻他怒气冲冲,凡是大事,他就没有听过她的,现在竟然还会找她商 量? 屋里一个下人也没有,外面由他的心腹长随赵元亲自把守,赵允廷沉默片刻,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去:「儿子不孝,这么多年有件事情一直欺瞒母亲,还请母亲听了之后切莫动怒,更不要张扬出去。」 太夫人惊得坐了起来,急着要扶他:「到底是什么事啊,地上凉,你先起来,咱们娘俩说话何必来这套?」她这辈子就这一个儿子,气的时候恨不得没生他,却不想真的把母子关系闹得太僵,闹到儿子为点小事动不动就要跪的地步。 赵允廷没有起,垂眸道:「母亲,你知道,我心里只有兰容一人,当年形势逼人,我不想兰容留在侯府受苦,又不想休她,便使计让她假死,实则搬去了别处,这些年承远一直都跟她住在一起,月底承远回来,兰容也会回来。」 宛如五雷轰顶,太夫人浑身颤抖,指着地上跪着的人,双眼因为愤怒快要凸出来:「你,你再说一遍!」 赵允廷抬头,直视她道:「我说兰容没有死,她……娘,娘你怎么了?」 却 是话未说完榻上的老人忽然朝一侧栽了下去,赵允廷连忙将人接住,刚要喊赵元去请大夫,胳膊忽然一疼,怀里响起老人气急败坏的哭骂:「她到底有什么好,她到 底哪里值得你如此待她啊,连亲娘都不如她重要……你让她回来,是想让她气死我?不用你费事,我这就死去,我给她腾地方,以后这侯府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秦氏 你也休了吧,就你们一家人过日子!」说着使劲儿挣扎,伸着脖子想去撞墙。她是真的不想活了,亲生儿子瞒了她十年,眼里哪还有她这个娘啊。 赵允廷低头,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头疼欲裂,他始终不明白,妻子到底哪里不好,让母亲如此不喜欢她! 他慢慢松开手,继续跪了下去,呆呆地道:「娘你死吧,你死了儿子葬了你后马上自己了断,下去陪你。」 太夫人万万没料到儿子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心肝肺仿佛被人翻了个儿,疼得她几欲上不来气,「你,你竟然狠心让我去死?你可知我当年为了生你受了多大的苦?你……」 v第四十章[11.18] 「我 没想让娘死,是娘不给我活路。娘生我养我,我放不下,兰容是我心上的人,我也放不下,如果娘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兰容,那我只有死才能对得起你们两个。」赵 允廷面无表情地道,眼角却有泪水滚落,「娘,我还记得,小时候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父亲没用,让你在其他夫人太太面前抬不起头,所以儿子努力上进,想 让娘面上有光,现在儿子做到了,娘就不能再疼我一回?儿子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兰容,娘你就不能成全我吗?」 快四十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哭。 太夫人心中又酸又涩又恨又疼,恨宁氏贱.人一个害儿子变成这样,疼儿子为了今日受尽奚落,两种强烈的感情反复翻腾不分上下,可儿子跪在那里,她无法狠心不答应他。 「你先起来。」良久之后,太夫人无力地道。 「娘答应让兰容回来了?」赵允廷眼泪已经止住,扬声问。 太夫人冷哼一声,没有直接回话:「那你说,她以什么身份回来?上次可是你跟我说的,秦氏不能休,再说宁氏是已死之人,你让她回来,被皇上知道,会不治你的欺君之罪?」 这 样说便是松口了,赵允廷松了口气,起身解释道:「皇上知道兰容还活着,也准我带她回家了,只是不能声张出去。娘,我让兰容以承远义母的身份回来,住在馨兰 苑中,平时只在侯府走动。这些年侯府内下人几乎都换了,除了咱们母子身边的老仆,没有人认识兰容,只要娘不说,事情便不会传出去。」 太夫人冷笑:「你想的倒是周全。秦氏呢,你往后肯定不会去旁人院子里吧,秦氏再蠢也没蠢到看不出你跟承远义母的事,到时候闹出一个延平侯与长子义母苟且的丑闻,你怎么办?」 赵允廷早有准备:「此事不牢母亲多虑,秦氏那边我自有办法让她闭嘴,娘不要为难兰容便是帮了我,帮了赵家。」 一石激起千层浪,对延平侯府而言,大爷即将回来这一消息便是那块打破多年府中平静的大石。 丈夫没能拉拢过来,秦氏无比失望地回了自己的惟芳园。 出嫁前她是国公府备受宠爱的姑娘,带来了几辈子都用不完的嫁妆,除了讨好婆母送了几样好东西给她,秦氏手里依然攥着大把的银票。她向来奢华,屋里屋外都装扮地富丽堂皇,可是再好看又怎么样,丈夫并未因这里的舒适而多来一晚。 秦 氏神情恹恹地歪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西洋镜,这是宫里赏赐的好东西,比铜镜清楚多了,连脸上的纤细汗毛能都照出来。秦氏凝视着镜中的美人,手指从额 头慢慢下移,眉如远黛肤若凝脂,二十六岁的自己,看起来跟十六岁时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每逢宴席必定艳冠群芳。那个被丈夫记在心上至今无法彻底忘记的宁兰容 到底生得什么模样?她再好看,能比得过自己? 她的儿子要回来了吗? 秦氏放下镜子,歪在靠枕上,努力回想赵沉的样子。他离家时九岁,至今将近九年,她早就记不清模样了,只记得赵沉跟丈夫生得很像,每次见到他,她都会嫉妒,迫不及待想要生一个比他更像丈夫的嫡子,而且她的嫡子才是这个侯府真正的嫡子,她要自己的儿子继承丈夫的爵位。 生 了涵儿之后,她努力为他夺他该有的世子之位,同样是侯夫人,她身份比宁氏高了那么多,凭什么她的嫡子就不能当世子?赵沉命大没有死,她倒被丈夫打了一巴 掌,可那又如何,赵沉的世子之位没了,先帝亲自下诏,就算赵沉现在回来,他也只是个养在乡下的废人,连妻子都在乡下小地方娶了,可想而知他的见识,如何跟 她精心教养的涵儿比? 想到丈夫对儿子的疼爱,秦氏不由地笑了。现在丈夫大仇已报,跟她之间再无罅隙,他又看重她的儿子,只要赵沉不得他心,只要儿子在丈夫面前说些她的好话,只要丈夫再来她这边她小意服侍他一次把这些年的心结解开,她的日子将会越过越好。 「紫莹,这两天你仔细盯着点,看看侯爷准备让大爷夫妻住哪个院子。」秦氏语气轻快地吩咐道,「大爷在外面住了那么多年,难得回来,我身为嫡母,得好好备份礼才是。」 紫莹看看榻上娇媚依旧的女人,小声问道:「夫人想好送什么礼了?」 秦氏笑着点头,却没有说是什么。 紫 莹没敢再问,转身退了出去,才出门眉头便拢了起来。夫人痴恋侯爷看不清楚,她们这些下人可都明白,侯爷从来就没有将夫人看在眼里过,这次大爷回来,难道夫 人想使坏?真那样,她一定要劝着些,当年夫人的奶娘李嬷嬷就是因为仗着有国公府撑腰替夫人出谋划策陷害大爷才被侯爷命人乱棍打死的,她可不想步李嬷嬷的后 尘。 那边赵清兄妹三人从偏厅出来后,有一段是同路的,除了两个在前头打灯笼的,丫鬟小厮都跟在后面,让三个主子好好说话。 赵沂依旧跟在赵清左侧,好奇地问他:「二哥,大哥是不是长得也像父亲?他人好不好相处?」家里这两个哥哥,眉眼都随了父亲,只是二哥温润如玉少了父亲身上的冷冽英气,三哥少年老成,无奈年纪摆在那儿,他越摆出沉稳模样倒越显得有趣。 赵涵没有侧头看,却凝神倾听起来。 赵清微微一笑:「二哥真记不太清了,大哥搬出去的时候我还没有你们大,怎么可能记得?不过就像我刚刚跟父亲说的,大哥小时候愿意带着我玩,肯定很和善,咱们兄妹敬重他,大哥自会照顾咱们,妹妹也可以去找大嫂说话解闷。」 「嗯,不知道大嫂长什么样,真想快点看看。」赵沂欢快地道。她是庶女,在侯府过得再好,出门都会受些冷落,况且每次秦氏都是不情不愿地带她出门,她也不太愿意出去,偏家里没有姐妹,如果长嫂和善的话,她就有伴了。 赵涵也笑了,只是眼底深处闪现一抹担忧。大哥与母亲、外祖父的恩怨他早就知道了,大哥或许会对二哥妹妹好,对他这个弟弟,恐怕心中有怨,不知现在开始弥补还来不来得及。 正好走到路口,赵清摸摸赵沂脑袋,叮嘱身后丫鬟好好给姑娘照路,便与赵涵朝另一侧去了。旁人家里嫡庶分明,父亲却将他跟三弟安排在一处院子里住,平时一起教导。赵清对此没什么看法,至于他的三弟…… 赵清侧目看去,身边的三弟一身宝蓝色圆领长袍,面容平静凤眼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跟秦氏相比,这个三弟要稳重多了,不到十岁,已经有了城府。 大哥九岁时是什么样呢? 赵清当然记得。 嫡 母早逝,父亲新娶,大哥像变了一个人,脸上再无笑容,眼中只有阴沉,看谁都带了恨意,只有在他面前,大哥或许是觉得两人都是小孩子没什么需要防备的,脸上 才会露出悲痛忧伤。自己身份尴尬,什么也不敢说,就陪大哥呆坐。后来秦氏想害大哥,把他也捎带上了,大哥落水那次他也在,在外人看来也是他把大哥推入水中 的。兄弟俩一起生了场大病,就在赵清以为大哥再也不会跟他一起玩时,大哥跟他道歉了,说是他连累的他,赵清记得自己哭了。 他有亲娘,亲娘只是姨娘,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可以过去看看,父亲不许他见姨娘。 他有两个嫡母,谁也不曾正眼看过他,宁氏是不上心,秦氏是看不上。 v第四十一章[11.25] 整个侯府,对于六岁的他而言,除了高高在上的父亲,就只有大哥真心对他好。 大哥相信他,他哭得一塌糊涂。 病后不久,大哥要走了,临走前面无表情地对他道,只要他把他当大哥看,他们便一直是兄弟。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孩子已经长大,那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知大哥是否记得。赵清记得,放在心上,但人心易变,他不知道现在的赵沉变成了什么样,只知道,如果他还愿意跟他这个庶弟玩,他乐意奉陪。 至于三弟,看他的造化吧。 运河之上,天未大亮,船夫们早早用过饭,神清气爽解了缆绳,继续划船。 哗哗的水声里,又多了船桨划动声。 今日该锦墨当值,早早就过来接替守夜的绿云,绿云刚叠完被子,指着里面小声道:「少爷奶奶还没起。」 锦墨点点头,笑着替她挑帘。 等绿云走了,锦墨看看小小的隔间,拿起帕子轻手轻脚擦拭起来。 整艘船分了三个船蓬,船夫们在前面住,丫鬟仆妇住后面,热水伙食也都在后面准备。主子们住的船篷最宽敞,中间一道隔板分成左右两排,每排三个隔间,外面算是小小的客厅,里面是主人安置的地方,最里头有个小小的恭室。 擦完了,锦墨洗洗手,出去把水直接泼到河里,再进来时,听里面还没有动静,便坐在榻上,脑袋靠着壁板,准备再打会儿盹。她们几个丫鬟睡一个大通铺,昨晚挨着翠玉,小丫头睡觉不老实抢她的被子,害她大半夜被冻醒,把被子抢过来也没能睡好。 就快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点动静,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船板,锦墨受惊坐正,揉揉眼睛侧耳倾听,除了熟悉的流水声,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一板之隔的里面,阿桔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昨日她便知道,这船蓬内隔音太差,隔壁婆母跟丫鬟轻声说话她们这边都能听到,因此晚上她根本不敢跟赵沉胡闹,赵沉昨晚规规矩矩,她以为他也是知道避讳的,谁料刚刚迷迷糊糊醒来,赵沉竟然在脱她裤子! 阿 桔拦了两下没能成功,察觉他意图想躲,被人按了回来,后背撞到床板发出一声闷响。或许是因为心虚,阿桔担心地一动不敢动,只能紧紧攥着裤子,用眼睛求赵沉 下去。马上就要起来了,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想那事儿?不是说好今晚再给他的吗?她还没有洗呢,谁知昨晚月事有没有彻底走? 赵沉心跳只会比妻子更快。 他 小心翼翼维持着呼吸,不容拒绝地将妻子裤子褪了下去,这样的情形,他什么都不用做她都不敢挣扎,只能用那双水润的美眸求他怨他。她越求赵沉越迫切,伸出手 看了看,满意一笑,再递到她面前,低头在她耳边很轻很轻地道:「你看,已经彻底没了……」昨晚她去里面换洗,他无意中瞥了一眼,她换下来的东西干干净净, 显然已经可以了,现在又确定过了,他如何能忍得住? 他都不知道这么多日子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顾她脸红似火,赵沉将手重新伸进被窝里面,她浑身轻颤,欲语还休,最后捂住了嘴,乖乖由着他。隔壁住着母亲,赵沉也不敢真的在早上要了她,轻声安抚道:「别怕,我就探探你的底细,晚上再攻城。」 他声音微喘,幽深凤眼里是渴望是戏谑的笑意,偶尔掠过一丝意外和惊喜,而这每一样神情都是随着他指端的移动而变化的。阿桔羞于看他,紧紧抓着厚厚的褥单,咬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慢慢的,她听到了一道轻微的有别于外面河水流动的声音,听到了男人越来越急的呼吸,待赵沉挪开手换了她并不算陌生的小将军过来,阿桔终于再也忍不住,抓住他肩膀阻止他继续,急的快哭了。 肩头的疼痛让理智回归,赵沉顿住,紧紧盯着她,在她肩头用力咬了一口来发.泄被她折磨的痛苦,这才下去,搂着人埋在她长发中平复,「现在我听你的,晚上,晚上不许你说一句话,只能听我的,阿桔,你记住了吗?今晚你什么都得听我的……」 阿桔拉过被子捂着脸,什么都不想说。 就这样静静地抱着,等隔壁传来宁氏起身的动静,赵沉恋恋不舍地放开阿桔,也不嫌冷,直接掀开被子站到船板上,慢条斯理地穿衣。阿桔拉回被子时不小心朝那边看去,正好赵沉提裤子才提到一半,见她看过去他故意顿住,无赖之极。 阿桔迅速转过去,躲在被子里悄悄把里.裤提了上来。 下榻穿外衣时,赵沉亲手帮她,目光幽幽。想到方才的亲密,阿桔红着脸低下头,目光躲闪,一会儿看左边矮榻,一会儿看右侧被棉帘子遮掩的窗户,看着看着目光一顿,落在因为被子敞开而露出来的褥单上,大红褥单偏下的地方,有一块儿颜色明显深了…… 阿桔忽的想到那异样的水声,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赵沉见了,顺着妻子视线看去,小将军立即蠢蠢欲动,忙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不去想那片刻旖旎,大步出了屋。阿桔原地站了会儿,趁丫鬟进来收拾前飞快将被子叠好,免得被人发现。忙完了,她局促地在屋里走动,不想跟赵沉碰面,赵沉却在外面催她出去。 知道男人是等着她服侍他洗漱呢,阿桔拉起窗帘吹了会儿风,确定脸上没那么热了,佯装镇定走了出去。 小 丫鬟已经把两人洗漱的热水备好,赵沉站在架子前,侧身面朝里屋门口。锦墨微低着头站在靠近外门的地方,目不斜视。少爷是难得的好夫君,目前眼中只有少奶 奶,除了少奶奶对旁人都是一张冷脸,她还是规规矩矩的吧,先在少奶奶身边站稳了,成了少奶奶依仗的心腹,将来再随机应变。 夫妻俩先后洗漱完毕,一起去宁氏那边请安。 冬日河面上寒风更盛,除了偶尔去外面散步透气,三人就坐在船篷里闲聊说话,主要是赵沉讲各地名胜趣闻,阿桔婆媳俩笑着听。连续用了两碗茶后,赵沉看看面前的两个女人,打趣道:「如今我成了说书的了,不知两位夫人准备给多少赏钱?」 阿桔忍不住笑,宁氏面上没什么变化,一副商量的口吻问阿桔:「你说该赏多少?」 赵沉也看向妻子,凤眼明亮隐含得意,仿佛笃定自己会得很多赏。 v第四十二章[11.25] 婆 母都陪着闹了,阿桔便认真想了想,挑剔地打量赵沉:「旁人说书抑扬顿挫引人入胜,你则想到哪说到哪,语气平平索然无味,且不请自坐,没有半点恭敬之意。 娘,我看咱们给他一两银子辛苦钱,赶紧打发他走吧。」一家人相处了这么久,阿桔早没了当初的局促,特别是宁氏,待她如亲生女儿,阿桔亦视其如母。 赵沉挑眉看她。他如此卖力讨好,她才给一两银子,胆子真不小。 阿桔假装没看清男人眼里的深意,扭头看向婆母。 宁氏摇头,「不妥,此子贼眉鼠眼,再三偷窥你,喊人直接丢到河里去吧,让他尝尝教训。」 一句话把小夫妻俩都打趣了,赵沉脸皮厚只看着阿桔笑,阿桔羞得喊了声娘,低头不语。 身边多了个儿媳妇也多了很多热闹,宁氏心情不错,吩咐问梅去把棋盘端过来,她坐在旁边,把地方让给二人:「有人嫌说话累,那就下棋吧,阿桔,你跟他比两场,他输了晌午咱们娘俩用饭,让他去后面跟下人们吃去。」 赵沉马上在矮桌一侧坐下,看着阿桔问:「若我赢了呢?」 宁氏笑着朝阿桔扬了扬下巴:「你赢了你跟你媳妇讨赏啊,她想给你什么就给什么。」 阿桔是进了赵家才学会下围棋的,哪里比得过赵沉,马上婉拒道:「娘,还是你跟他下吧,我在一旁看着。」 「就咱们俩比,娘棋艺太精湛,我从来没赢过娘,跟你倒是可以试试。」赵沉抢着道。 阿桔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坚持请宁氏坐过来,宁氏只想在一旁瞧热闹,无论阿桔怎么劝都不肯,旁边赵沉还不停地催,阿桔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下。 她 做什么都很认真,拿起棋子之后,很快便忘了对面的人是谁,忘了一大早两人才做过最最羞人的事,只专注地盯着棋盘,想每一步棋路。开始应付地还可以,时间长 了她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有两次落子之后忽然发现走错了,赵沉一子便可以结束棋局。阿桔顿时提起了心,紧张地看向对面的丈夫,就见他右手食指中指转着黑子 把玩,目光缓缓扫过整个棋盘,忽的嘴角一扬,得意地瞥她一眼,然后在她认定必输之时将棋子落在了另一处地方。 阿桔连忙把自己的死角堵上,忍不住偷笑,笑自己运气好,笑赵沉傻,只会装模作样吓唬人。 可 是连续三次险里逃生后,阿桔忽然意识到不对,落完子抬眼看去,果然对上男人来不及收起的宠溺笑容,像是大人哄孩子。她不由又看向宁氏,宁氏见这个淳朴的儿 媳妇终于发现了,知她面皮薄怕是要难为情了,忙道:「来,阿桔坐这边看着来,看娘怎么赢他,回头你熟练了,他想让着你都不行。」 她往这边挪,阿桔不由自主往里去了,给婆母让地方。 为了转移妻子的心思,赵沉一边收子一边回道:「娘,本来我也想让着你的,可你这样说,那就别怪儿子不客气了。」 「我也不用你客气。」宁氏熟练地捡回白子,朝他道:「让你先走。」 赵沉也不客套,直接落子。 母子俩真的谁也不让谁,宁氏想替儿媳妇报仇,赵沉想在妻子面前显示自己的厉害,自然用了十分心思在棋盘上。阿桔脑袋早就不够使了,眼睛盯着棋盘,往往她还在琢磨婆母的棋路,那边丈夫已经迅速落子,宛如战场交兵,步步紧追。 下了整整一天,母子俩一直都是和棋,最后一盘是阿桔想要下地,起身时裙摆因为坐的时间太长粘在身后没能落下去,赵沉无意瞥了一眼,这一眼就把心思带到了别处,很快输了局。 宁氏在心里鄙夷儿子,成亲这么久了,还如此没出息。 阿桔什么都不知道,回来后听说赵沉输了,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只是她的眉毛没能扬太久,晚饭结束跨进内室便被人搂到怀里堵住嘴时,阿桔的眉毛落了下去,心扬了起来。 他如一把火,烧得她心慌。 隔壁传来宁氏吩咐问梅倒茶的轻柔声音,阿桔不禁按住男人的手,想求他晚点再弄。赵沉怎么可能忍得住?早在娶她之前,早在那日河边,早在那日马车里,他就动了要她的念头,特别是成亲后的这一个多月,每天都度日如年,在要与不要中间挣扎。 不过他还是放开了她。 阿桔双腿发软,不敢留在榻上,勉强走到椅子前坐下,闭着眼睛侧头平复呼吸。身边有轻微的动静,她捂着胸口看去,就见赵沉将厚厚的三层褥子连同棉被都铺到了船板上。她震惊地说不出话,赵沉则低头忙自己的,准备好后抬头看她,目光灼.灼。 那一瞬,阿桔有种被狼盯上的感觉。 可她无处可逃,也没有理由逃,也不想逃,他是她的丈夫,他已经为她忍了很久,今晚是他该得的。 灯依然亮着,她却被他抱到了黑暗里,厚厚的棉被下,两个人的呼吸都乱了,却还要像做贼一样,试图让呼吸平复下来。 谁也没有说话,阿桔如早上承诺的那般,一动不动,他想怎样就怎样。这是她的男人,他忍得那么辛苦,阿桔也很想疼他的,可最后她还是忍不住抓了他肩膀,哭着推他。怕被人听见,她不敢出声,只抓着他往外推,眼泪不受控制滚落。他温柔地亲她,却再也不肯忍…… 晚上船并未行进,停靠在岸边,随着滚滚河水晃荡。 宛如沉入梦中,梦见自己掉入了河里,波浪四处涌动,而她只能死死攀着身边唯一的浮木,除了这个动作再无半点力气可用,浮木带她去哪里,她只能跟着去。她还活着,可活着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闭着眼睛祈求快点上岸,快点结束这苦难。 浮木缓慢而坚定地带着她飘向岸边,终于停下时,阿桔浑身筋骨仿佛散了架。 心头涌起无限委屈,她缩在男人怀里哭。 她 没有哭出声音,只有眼泪落在他身上,赵沉自责又满足,愉悦又心疼,抱紧人亲她的耳朵:「阿桔,我,我不是故意的,这里,这里地方太小,不方便动作,等咱们 到京城后,我一定好好伺候你,别哭了啊……」想快点怕动静太大,慢了对她而言如钝刀子割肉,要怪只怪他自制力太差,若能忍到京城再来…… v第四十三章[11.25] 可他真的忍不住了。 她这么好,这么美,这么娇……她是他的了,彻彻底底是他的了。 赵沉心柔似水,在黑暗里亲她的眉毛亲她的眼睛,耐心地哄她,哄到她止了泪窝在他怀里睡去,他才长长松了口气,不由又庆幸是在船上。如果在宅子里,她说不定一气之下不理他了,在船上吗,地方就这么大,她只能忍着他。 今晚他是肯定不敢再要了,或许明晚可以再试试? 这一晚,阿桔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见了孟仲景,梦见他笑着站在家里后门前,红着脸把手里的杏花送给她。这一幕似曾相识,可 梦是杂乱的,不是小时候也不是现在,朦胧里她听见孟仲景问她过得好不好。她正在想自己过得好不好,梦境陡然一变,她躲在棒子地边,不远处孟仲景背对她而 站,如娘在他面前脱了衣裳,他没有推开她,两人倒在了地边,他跟另一个女人,做那样的事。 梦境再变,她变成了下面的那个人,而上面的人也变成了赵沉,她疼得推他,他不听…… 阿桔惊醒。 船篷里一片漆黑,外面流动的水声让这漆黑里多了凄冷。 幸好身边有温暖的胸膛。 阿桔靠着自己的丈夫,重新闭上眼睛。 曾 经她想过洞.房会是什么样,美好的羞涩的,与孟仲景退亲与赵沉成亲,再想洞.房,那晚棒子地边孟仲景与如娘的身影声音总会突如其来浮上心头。后来赵沉与她 越来越亲密,情动时被他烧得脑海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法想,所有那些伤感怅然难过,都抵不过身边人的温暖。昨晚真正要来临时,她害怕紧张,那一幕再次闪 现,但不等她来得及生出什么情绪,赵沉便缓慢而霸道地夺走了她所有情绪。 疼,她疼,唯一的念头就是求他快点停下,什么羞涩期待伤感缅怀,都比不上那股疼。 这 就是过日子吧,想得再多都是空想,真的洞.房就是那么一回事,疼,疼完睡觉,醒来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他是她的丈夫,两人一起努力把日子过好,将来生儿育 女。侯府又如何,夫妻不都是这样吗?只不过男人养家的手段比种地高了许多,她以后来往的女人比村里媳妇复杂了些,但终究还是一样的。 是他的人了,他走什么路她便跟着他走。 可她还是想打他,他睡得越香,她就越恼他,平常话说得比什么都好听,什么不让她疼不让她哭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到头来还不是只顾自己? 胡思乱想着,又睡了过去。 然后是在隔壁的说话声中醒来的。 「娘,阿桔昨晚着凉了,有点晕船,我就没让她起来,等她好点了我再让她过来陪你说话。」 「着凉了?吩咐下人煎药了吗?」屋里兰花新开了一朵,宁氏正看花呢,听说儿媳妇病了,忙转了过来,「我去瞧瞧。」 阿桔听了,急忙就要起来,可才转身腰处便一阵酸痛,忍不住捂了肚子。 赵沉已经扶着宁氏在榻上坐下了,看着兰花解释道:「母亲不用急,她只是有点不舒服,好好歇息半晌就是,你要是过去看她,她该躺的不安生了。」真巧,盆里的兰花开了,他的阿桔昨晚也开了。 少年面色红润唇角含笑,宁氏狐疑地打量他,赶巧赵沉扭头看兰,耳后一道红痕清晰地露了出来。宁氏又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这下哪有不明白的,肯定是儿子昨晚闹得过火弄得媳妇下不了床了。 这种事情,她当娘的也不好说什么,索性顺着他的话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过去了,行了,她难受呢,你过去守着她吧,早饭你们俩自己吃,晌午好点了再过来。」 赵沉惦记着媳妇,起身就出去了。 宁氏目送他离开,小声对问梅道:「让厨房添两碗补汤给少爷少奶奶送去。」年轻气盛,正常正常。问梅心领神会,笑着去了。 那边阿桔听到赵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羞得躲到被子里,面朝里侧装睡。 天冷,里面帘子还没拉起来,风进不来,昨夜留下的气息出不去。 赵沉放下门帘站在门口,扫了一眼被子,目光落到面前的船板上。他看着那船板,好像看到了昨晚,他压着她,与她做世上最快乐的事。如果,如果船里只有他们俩该多好,那样他便能大声跟她说他的兴奋,夸她的好。 光是一个念头,他都冲动到想马上再要她一次。 轻步走到榻前躺下,赵沉撑着胳膊看她,脸红红的,让他忍不住想亲,悄悄凑过去,忽的发现她眼睫颤个不停。赵沉偷笑,明明醒了还想装睡,妻子怎么这么可爱?他没有拆穿她,只将右手伸了进去…… 他刚从外面走了一圈,手很凉,阿桔才被他碰上便打了个哆嗦,忙往里躲。知道自己被他看穿了,阿桔脸埋在被子里,说什么也不肯看他,有羞有恼。 「还疼吗?」赵沉连人带被子一起转了过来,在她耳边低语,「昨晚太急了,今晚一定轻点不弄疼你。」其实昨晚他自觉已经很克制了,克制到随着河水荡漾的节奏来,只是她头一回,不用她说,他都能感受到她的疼,毕竟她处处娇弱,他身高体壮……神兵利器。 可即便心里有愧,赵沉还是忍不住自得,有什么比让妻子知道自己的厉害更值得得意的? 他心神荡漾,搂着她磨.蹭,「阿桔,今晚咱们再试试?」这种事不可能只有男人快活,他也想看她享受,而不是可怜巴巴地求他停下,虽然他爱极了妻子那种不堪怜的风情。 v第四十四章[11.25] 「不……」 阿桔能听出男人声音里的得意,恰好他大手又不老实地伸了进来,她一把攥住,狠狠掐了一把。赵沉吸气,却没有躲,乖乖给她掐,嘴上继续说着混话,「阿桔,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快点抵京了,到时候只有咱们两个在屋里,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别说了!」阿桔推开他手,躲在他怀里道:「下船之前,不许你再闹。」他要洞.房,她已经给了,但船上地方太小,昨晚有一阵他动作大得让她心惊胆战,生怕被隔壁的婆母察觉,那种滋味她再也不想体会。 赵沉可不想答应,只是没等他开口,外面翠玉的声音传了进来:「少爷,奶奶,早饭好了,现在端进来还是……」 阿桔大急,她还没穿衣呢! 赵沉亲亲她脸,扭头道:「一刻钟后摆饭。」 外面脚步声去了,阿桔连忙推赵沉:「我要起来了。」 「我帮你穿。」赵沉跪了起来,扯过她衣服准备帮她。阿桔里面还光着,死活不肯,可在这小小的船篷里,面皮薄的注定要输给脸皮厚的,阿桔最终还是乖乖臣服了,被赵沉搂到怀里,一边亲一边穿衣,狼狈至极。 拉起窗帘,清新的风吹了进来,带走了满室旖旎气息。 赵沉要服侍阿桔洗漱,阿桔拗不过,只好随了他,坐在长榻一头等他伺候。夫妻俩腻歪时,翠玉目不斜视,领着小丫鬟们把早饭摆好,然后端着水盆出去了。 凑到矮桌前,阿桔立即发现桌上多了两碗汤,在桐湾的时候,婆母每隔三日就会吩咐厨房给他们炖。今日又来,是惯例,还是婆母听到了昨晚的动静? 脸上火辣辣的,阿桔打定主意,下船之前就算赵沉说得天花乱坠,她也不会纵容他。 赵沉真就素了半个月…… 就像一个露宿街头的乞丐,如果一直过那种忍饥挨饿的日子,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可某天忽然有人请他去最好的客栈饱餐了一顿,然后以后就只能看不能吃,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这 半个月,赵沉觉得他快把这辈子能说得甜言蜜语都说完了,结果只是徒劳。说话不管用,他直接扒了妻子衣裳压上去,若是成亲多年的夫妻,妻子半推半就或许还管 用,可阿桔不行啊,那晚的疼痛让她彻底怕了,身体本能地抗拒,再加上担心被婆母听到,她说什么都不肯。赵沉气火攻心时按着她腿想直接闯,阿桔哭,他连忙亲 她哄她,亲到她身体软下来,偏偏她不肯像那晚那般配合,城门紧闭,他硬是破不开…… 若是他够狠,蛮闯肯定也行,可他狠得下心吗? 只好咬牙切齿地忍着,每晚都在她耳边威胁她。 阿桔开始还害怕,后来想想,到了京城又怎样,大不了再疼一回,反正怎么都躲不过的,便自己睡自己的,白天跟婆母寸步不离,不给赵沉动手动脚的机会。 宁氏乐于看儿子的热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让厨房炖了几次冬瓜荷叶汤给赵沉去火。 阿桔第一次出门,对运河两侧城镇的了解全都得自赵沉之口。这日日头高了,夫妻俩站在栏杆前赏景,阿桔指着前面远观虽然渺小却依然能看出来繁忙的码头问:「这里便是天津卫吗?离京城有多远?」 她 桃花眼亮晶晶,充满了好奇,毕竟是头一次出远门,兴奋也在所难免。赵沉侧倚栏杆,伸手拨了拨她斗篷边缘的雪白狐毛,碍于不远处有丫鬟站着,没有碰她白里透 红的小脸,只看了一眼前面道:「正是天津,从这里靠岸的话,快马加鞭两三个时辰便能抵达京城,咱们慢走,晚上找个院子下榻,明天晌午也能到了。」 阿桔知道他只是随口说说,他们这船是直接开到运河尽头通州的,离京城最近。 河水浩淼,波光粼粼,阿桔看着水面,算了算,神色忽然黯了下去:「明天就是小年了,往年过小年,我爹领着小九一起扫房,娘领着我跟阿竹洗衣剪窗花准备午饭……」说着说着眼圈红了,眼里泪光浮动。 「别哭,风大,哭了脸容易皱。」赵沉立即站直了,抬手替她把眼泪抹掉,「明年这时候岳父岳母就来京城了,今年先将就一回,跟我一起过小年?」 他温柔低语,阿桔心里一暖,点点头。 赵沉握住她手,「走吧,咱们去里面。」 阿桔想缩回手,一抬头,才发现原本站在那边的锦书已经转身往前走了,再看赵沉,凤眼含笑。阿桔总算明白了,这几个丫鬟都聪明着呢,最会看主子脸色。不过她也没有再躲,乖乖让他牵着。 还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高喊:「大少爷!」 阿桔本能回头,而身边的男人已经松开她手,大步朝前去了,「你先进去找娘。」 阿桔看看前方朝这边划来的乌篷船,距离太远,只能看清船头站了两个穿深色衣袍的男人,面容是看不清的,也不知道对方怎么就认出赵沉了。这边只有自家两艘船,赵沉又正好是侯府的大少爷,来人肯定没有认错人。 男女有别,阿桔没有继续逗留,过去找婆母了,「娘,咱们好像遇到了熟人。」把外面的事说了一遍。 宁氏稍稍意外了一下,然后像往常一样招呼阿桔到她身边坐下,「一会儿承远回来就知道了。」儿子的熟人,在登州认识的生意人不会喊他大少爷,这种下人对主子的称呼,只能是侯府里的人了,两个男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来人正是赵允廷主仆。 赵沉很是意外,待船靠近,他伸手欲扶赵允廷过来:「父亲何时到的天津?」怪不得来信打听他们坐的是什么船,敢情在这里等着呢。 赵允廷没用他扶,自己稳稳跨了过来,等赵元也上来后,他才扫了一眼赵沉身后的船篷,笑着解释道:「朝廷大休,难得清闲,便过来接你们。你娘呢?」 v第四十五章[11.25] 赵沉朝船篷扬了扬下巴:「阿桔也在。」 赵允廷抬起的脚便顿住了,对赵元道:「去跟船夫说,在前面码头靠岸。」 赵元领命去了。 赵允廷收回视线,见长子面容平静并未打算询问,他笑了笑,主动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庄子,今晚咱们在那里歇下,明日晌午用完饭再出发,天黑之前回府便可。承远,今年小年,咱们一家子过。」 他年近四十,看起来要年轻很多,肃容而立时不怒自威,如今一笑,竟如皓月穿破乌云,温柔慈和。 面对神采奕奕却比上次见面时还要消瘦的父亲,赵沉一时无话。 小年? 从他七岁起,就没有一家人过过年了。 妻子提起她家的小年,他会心疼她离家在外,并未想过自己,现在从父亲口中听到这话,心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儿。折腾来折腾去,怪谁?如果父亲当年宁可舍了前程也要跟母亲在一起…… 不行的,那样母亲就会开心了?外祖父一家被害流放,如果父亲再不想出路,没有人帮宁家,宁家这辈子都没有洗冤之日。如果父亲不应付秦氏让国公府不再压制他,官位便不能升上去,也就没有资格被唐文帝看重。换成自己,如果没有看过母亲的苦,遇到相同情况,他会怎么做? 赵沉说不清楚,所以他怨父亲对不起母亲,却无法恨他,更何况母亲有句话说得对,父亲对他这个儿子已经努力做到最好了,他最没有理由恨他。 他抬脚往前走,走了两步顿住,低声道:「父亲,阿桔是我妻子,也是我娘喜欢的儿媳妇,如果你嫌弃阿桔出身低,在心里嫌弃,别让我们看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认你。」 「你再说一次?」赵允廷一把攥住赵沉胳膊,好不容易团聚了,臭小子不好好孝顺孝顺他,竟然张口就威胁不认他这个爹? 赵沉冷眼看他:「你听见我说什么了。」 赵允廷冷哼,用力捏了他手腕一下才猛地甩开,低声回道:「不孝子,如果不是为了你娘,我早不认你了,还等着你来跟我说这话?」言罢不再理他,快步朝船篷前面绕去,快转弯时又停下,回头示意赵沉跟上。 儿媳妇也在里面,他总不能直接闯进去,长子已经不认爹了,总不能一见面再招了儿媳妇的嫌。林家大姑娘,再不好,得了妻子的青眼,他敢露出半点不喜? 船篷里面,阿桔紧张地站了起来。外面父子俩谈话声并不低,她们都听见了。 赵沉的父亲,她的公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成 亲前赵沉编的假话当然不算数,目前阿桔了解到的延平侯,是宁氏跟她说的那个强娶的霸道男人,是赵沉说的那个喜欢宁氏又不得不娶了秦氏的无奈父亲。无论是哪 个,阿桔都没有从宁氏或赵沉的叙述里听出恨意,但凡他们任何一人恨他,她都有跟着恨的理由,就因为他们都不恨,她也理不清自己对公爹到底该持何态度。她为 婆母委屈,可公爹似乎也有苦衷…… 脚步声近,宁氏也站了起来,拍拍阿桔手道:「别紧张,把他当普通的父亲便可,不必想太多。」无论他们一家子三人之间有什么结,都与儿媳妇无关。她了解赵允廷,身为公爹,他不会为难儿媳妇的。 得了婆母的安慰,阿桔心中略定。 下 一刻,门帘被人挑起,阿桔看见她的丈夫领先走了进来,后面跟了一个穿深灰长袍的男人,那人一手挡着帘子,低头进来,随机抬起头。就在阿桔震惊赵家父子俩如 此相像时,她感觉到男人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短暂的停留后,落在了婆母身上。那一瞬,他的眼睛像是被第一缕晨光照耀到的河水,熠熠生辉。 阿桔熟悉这种眼神,赵沉便常常这样看她,而今她在另一双更加深邃的凤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柔情,或许那眼里的柔情也更深,更复杂,难以诉清。 船篷里安静极了,阿桔情不自禁偏头看自己的婆母。 宁氏早已习惯了丈夫这样的注视,伸手请他落座,转身接过问梅递过来的热茶端给他,一边好奇问道:「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儿子儿媳妇都在,赵允廷很快便收回视线,端着茶碗道:「嗯,怕跟你们的船错过。京城那边我都安排好了,咱们在天津逗留一晚,明日再启程。」 轻啜一口,陈年的老白茶醇厚香浓,不用茶水的热,单想到这是妻子冬日最爱喝的,是妻子亲手递给他的,赵允廷便全身都暖了。转身将茶碗放到矮桌上,他扫了一眼儿子,再看向妻子身边微微低头的小姑娘。 宁氏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握住阿桔的手,引着她走到赵允廷身前:「阿桔,这是你父亲,上次没能见着,这次总算是认人了。」 阿桔脸颊微热,没敢抬头看,恭恭敬敬地行礼,唤了声「父亲」。 赵允廷应了声,认真端详这个儿媳妇。 模 样,不得不说长子眼光不错,满京城恐怕也找不出几个强过儿媳妇的。性情,看着挺娴静,跟妻子有些神似,不过妻子静中透着一股脱俗清冷,儿媳妇更多的还是 柔。至于举止,跟想象里拘谨紧张的农家女相比,儿媳妇手指没乱动眼睛没乱看脑袋没垂到胸口,已经很不错了,他总不能用真正名门闺秀的那一套来要求她。 总而言之,他对这个儿媳妇还是挺满意的,也可能是超出预料太多,真见到人甚至有些惊喜。 赵 允廷又看了一眼那边老神在在的长子,开口道:「咱们家的事相信你都知道了,你跟承远议亲时,我实在脱不开身,将来有机会我再跟你父母陪个不是。现在在船上 不方便,一会儿到了庄子,你们夫妻俩好好歇歇,明早我跟你娘在厅堂等你们敬茶,算是弥补我上次少了你的。」回侯府肯定还有一次敬茶,但那是做给旁人看的, 这才是他们一家子的。 新妇敬茶是必不可少的礼,公爹还将此事放在心上,阿桔挺意外的,也真心感激,忙福礼道谢。 赵允廷受了她的礼,转而对赵沉道:「好了,我跟你娘有些话要说,你们刚刚不是在外面看景吗?继续看去吧,天津这边风景还算不错。」 v第四十六章[11.25] 大冬天的,有啥好看的? 知道父亲的小心思,赵沉没有拆穿他,转身拿起妻子搭在一旁的斗篷,叫上她出去了。 等小夫妻俩彻底走远,问梅也识趣地退了出去,赵允廷立即站了起来,走到宁氏身前将人揽入怀里,低头问她:「刚刚我表现如何?这个公爹当得可算尽职?」 宁氏靠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至少比她预料的好。 她 垂着眼眸,赵允廷想看她的眼睛,便抱着人走到里面的门板前,让她靠着门,他贴上去,抬起她下巴凝视她:「既然我做得好,你,亲我一下?」问得低沉平静,一 颗心早就悬了起来,怕她无情拒绝,其实他知道,她不会开口拒绝,但他更怕她露出本能的嘲讽,那种仿佛听了天大笑话的嘲讽。 宁氏确实没有说话,也没有嘲讽他,她轻轻抬起眼帘,看着他,意味不明。 赵允廷看着这双美丽的眼睛,里面好像有水波浮动,有星光荡漾,却看不清这些让人沉醉的浮光下,到底藏了什么样的情愫。是爱,是恨,还是无动于衷? 赵允廷认输了,过了这么久,他还是看不透她。 他捧起她的脸,无奈地吻了吻她唇:「罢了,你不亲我,换我亲你。」 宁氏闭上了眼睛,任他温柔似水,热情如火。 船很快靠了岸。 赵允廷安排的马车早已等在岸边,赵元陈平留在码头盯着下人搬运行礼,女眷这边蒋嬷嬷领着绿云锦书看着,赵沉等人则先行上了马车,不急不缓朝北而去。 赵允廷直接引着宁氏上了前面的马车,阿桔自然要跟赵沉坐一辆。进去后还没坐稳,便被赵沉抱到腿上,阿桔不由推他,赵沉攥住她胳膊便吻了下去,力气大得吓人,霸道地将折磨了他半个多月的妻子狠狠收拾了一番。若不是阿桔态度坚决死守不放,赵沉险些在车上就来一次。 下车后还要见人呢,阿桔怎么能纵容他那般胡闹?万一声音传出去被车夫听见怎么办? 她说什么都不肯给,赵沉只好恋恋不舍松开她唇,大手隔着衣衫在她身前用力捏了一把,不停地低声威胁:「你就躲吧,到了地方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阿桔你等着,今晚我都不打算睡觉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敬茶都有补,他的洞.房当然也得补,船上那次根本算不得数。 阿桔没想到他憋了这么多的火,脸红得不能再红,心如鹿撞。 如果说在船上她还不怕他的威胁,现在是真的怕了,埋在他怀里,盼马车一直都不要停。 轻轻颠簸了一个多时辰,外面越来越静。阿桔好奇的挑开帘子,就见外面又变成了连片的庄稼地,前方不远处有座整齐的宅院,门墙外面栽种着杨柳,树叶早已落光,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她抬头看天,晌午时候,碧空澄澈万里无云,日光温暖明媚。 她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指着庄子问赵沉:「应该就是那里了吧?」 赵沉一直抱着她,此时故意顶了顶,亲亲她脸颊道:「嗯,马上就到了,阿桔准备好了吗?今晚你再哭都不管用。」 阿桔羞恼地推开他脸,「你别这样,一会儿我怎么见人?」 赵沉笑,她还想见谁?小时候他不懂,现在成亲了,越发明白父亲每次到庄子时的急切,那种想念,将人抱得再紧都不管用,只有深深地跟喜欢的人融为一体,才能缓解,才能满足。眼下他急,父亲只会比他更急。 夫妻俩各怀心思,马车慢慢停下了。 赵沉替妻子系好斗篷帷帽,起身时又撩起面纱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这才跳下马车,转身接她。他没有系斗篷,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宽肩窄腰,挺拔俊秀如松柏,明媚的光柔和了他脸上的冷,而他温柔地看着她,那目光几乎快要迷了她的心。 这样出色的男人,是她的丈夫。 阿桔心中有甜蜜欢喜还有一点化不去的不安,但他就站在那里伸手接她,阿桔无心探寻那丝不安,将手搭在他的大手上,感受他掌心的温暖和力量。 夫妻俩站稳了,那边赵允廷也扶了宁氏下车,宁氏同样戴了帷帽。 「这边屋里都已经布置妥当,你们一路行船也累了,午饭就在自己屋里用吧,下午好好歇歇,晚上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饺子。」赵允廷对着赵沉道,说完唤了早就候在门口的一个中年仆妇,「领大爷大奶奶回房休息。」 那仆妇便微微低着头走到赵沉夫妻身前。 「走吧。」赵沉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示意仆妇带路。 阿桔跟在丈夫身侧,没有回头,脑海里却是刚刚婆母下车时的情景。风将婆母面前的面纱吹了起来,露出里面艳若牡丹的脸庞,熟悉的宁静里凭白添了妩.媚。 阿桔脸上发热,不敢深想公爹婆母在车里都做了什么。 这个庄子并不大,胜在里面清幽静谧,赵允廷夫妻占了前院,赵沉小两口歇在后院。 屋中干净整洁,里外间都点着银霜炭,格外暖和,巧的是茶几窗台上还摆着兰花盆景,春意盎然。阿桔站在茶几前端详兰花,清香缕缕,身上的疲惫好像都散了,回头对赵沉道:「父亲挺细心的。」 v第四十七章[11.25] 赵沉歪在榻上笑着看她,看得阿桔明白他笑容里的深意红着脸转回去后,才对一旁等候差遣的锦墨翠玉道:「吩咐水房把热水备好,这边用完饭便端过来。」 「是。」锦墨翠玉互视一眼,脸上都有些热,低头退了出去。 阿桔早就躲到里间去了,赵沉笑着跟进去,没腻歪多久,丫鬟们开始摆饭了。 一道羊肉汤,一道酸菜肥牛,还有清新的炖豆腐,全是热菜。阿桔用的不多,吃完小脸红红的,嘴唇更显得红润饱.满。赵沉胃口非常不错,除了豆腐偶尔吃两口,羊肉牛肉几乎都被他解决了。 再紧张,阿桔还是忍不住笑他:「吃太饱沐浴不好。」 赵沉漫不经心地回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倒是你,确实不用吃太饱。」 最近他嘴里没有正经话,阿桔懒得猜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转过身去看窗台上的兰花,不理他。 赵沉对着她背影笑。 饭桌撤了下去,浴桶热水很快备好,赵沉将丫鬟们都打发走,关好屋门放下窗,便将恨不得缩到墙角里的妻子抱了起来,两人一起沐浴。 水 温微烫刚刚好,阿桔却从里到外的发烫,扶着桶沿求他去炕上。赵沉不听,唇贴着她肩颈来回辗转,等她放松下来,他慢慢将人扶到腿上,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才 勉强坐稳。阿桔仰着头说不出话,赵沉喘着气偏头看她。看她披散下来的长发,紧闭的眼眸,绯.红的脸,轻启的唇,再顺着她扬起的下巴一路往下,那线条美得让 人恨不得一辈子这样看着她。 她双手还抓着桶沿,赵沉想当她唯一的倚仗,所以他抱着她往后退,才动,她唇间立即发出一声低呼,似是难以承受。 而那一声落入赵沉耳中,便是最热情的邀请了,再无顾忌,他扶着她,随心所欲。 浴桶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江河,风浪袭来,潮起潮落,水不断从浴桶边缘溢出去,落到地上发出啪响,如浪花拍打石岸,一声又一声,连续不断,时缓时急。到最后水少了,无论如何也翻不起大潮,终于露出了里面搅起这场风浪的两人。 阿桔又热又冷,热在里面,是他给的,冷在外面,没有了温水的包围,即便屋里温暖如春,依然觉得凉,禁不住瑟瑟发抖。赵沉知道她冷,一把将人翻过去让她撑着桶沿,他从背后紧紧抱住她,「阿桔别急,快了……」捂住她嘴,大起大落几次终于休战。 不敢耽搁,赵沉迅速将人抱到炕上,用毯子擦干后,塞进炕头早就暖好的被窝里。 阿桔闭着眼睛躺着,喘得比当初追赶哟哟时还要急。 不 一样,跟第一次不一样了,除了开始的片刻不适,她尝到了另一种滋味儿,像是荡秋千,往高处荡时越高越欢喜,掉下去时心好像都飘了起来,只能闭着眼睛叫。刚 刚赵沉便是推她动的秋千,一次比一次高,只是达到最高处时,没有掉落的心悸,什么都没有,那瞬间脑海里一片飘飘然,只有身体不住地颤抖,与他一起。 原来夫妻之间竟然是这样的。 直到赵沉收拾完钻进被窝,阿桔依然没有平静下来,闭着眼睛感受他给她擦头发的温柔动作。她没有洗头,可他解了她的发,碰到桶里的水也好,沾了他身上的水也好,都湿了一截。 擦 完了,赵沉用帕子将她还湿着的头发包了起来,将人转过来,亲亲她脸,「怎么样,这次没有不舒服吧?阿桔你听见了吗,你叫的真好听,不过太大声了,最后要不 是捂着你嘴,我怕前面都能听见。」果然还是在屋里尽兴,她也比较放得开,一声一声的,又是求又是哭,比什么都撩人。 阿桔脖子都红了,真的有那样大声吗?她也不想啊,谁让他疯了一样? 他还拿这个打趣她,阿桔难以启齿解释,羞恼地抓他胸口。 赵 沉抓住她的小手,拉到嘴前亲,亲着亲着放了手去亲她嘴,亲得她又推他躲他,扭来扭去。赵沉眸色越来越深,故意在她额头脸颊亲来亲去与她闹,趁机慢慢往她身 上挪,最后将她笼罩在自己身下彻底跑不掉了,他笑着亲她耳朵:「桶里地方小不方便,咱们再来一次,这次肯定不让你冷了。」 「别……」阿桔不想要,可男人已经破了城门…… 与方才略显仓促的恶战相比,这次赵沉步步为营战了半个时辰之久,击溃俘虏三次,他才满意地放了粮食。阿桔是动都不能动了,含糊不清地嘀咕一句,求他别再闹,便昏沉沉睡了过去。 晚上一家人还要吃饺子,赵沉知道分寸,尽管还有再战之力,也没有继续,搂着累极的妻子歇起晌来。 外面屋檐下,翠玉锦墨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那样的动静,实在羞人,以前在桐湾,也没听少爷少奶奶闹过如此大的动静啊。 翠玉年纪小,过了会儿便恢复了自然,坐在小板凳上靠着墙壁打盹。锦墨看看她,重新低下头,脑海里是那次少爷留她服侍的话语。如果,如果那次少爷没有打消主意,少爷会不会也如此对她? 可惜没有如果,少爷从来不碰她们这些丫鬟,他眼里只有少奶奶。 锦墨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手里的帕子。 少 奶奶真是命好,可羡慕有什么用呢?当初得知少爷要娶一个农家姑娘时,她忍不住的嫉妒。农家姑娘啊,她也是农家女,除了父亲不是秀才,自己没有不如林家姑娘 的地方。她一直以为少爷肯定会娶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因此少爷看不上她她也没有太失落,可少爷要娶身份并不比她高多少的姑娘了,心底的酸水便一股脑涌了起 来。好在她没有不平太久,第一次见到少奶奶,锦墨便认命了,那样的容貌,天底下有几个男人不想娶的? 她该庆幸少奶奶心善好相处的,或许,等将来少爷同其他男人一样需要姨娘时,她可以争取一下? 想到之前屋里的动静,锦墨拄着下巴发起呆来。 主子们都睡了,丫鬟们静静地守着门,小小的庄子安静极了,仿佛同样陷入了沉睡。 夜幕降临时,阿桔被赵沉柔声唤醒,她睁开眼睛,因为困倦,眼里一片茫然。 v第四十八章[11.25] 赵沉喜欢她这副模样,笑着亲亲她,主动帮她穿衣,穿的时候无意中碰到哪儿,阿桔控制不住地打颤,睡意全消。看看身前满眼温柔满足的丈夫,阿桔红着脸拨开他手,背转过去自己穿里衣,顿了会儿,小声斥责他:「往后不许再这样了……」大白天的,想想都羞人。 「嗯,都听你的。」赵沉痛快应道,取了外衣等她,阿桔一坐起来,他继续抢着帮忙。阿桔争不过他,垂着眼帘乖乖任他摆弄。知道她心里多少有气,赵沉没敢再动手脚,熟练地替她系好衣扣,又香了一口,这才跳下地走了出去,传丫鬟们备水。 被子里弥漫着旖.旎气息,阿桔不敢多看,准备下炕。鞋子就摆在炕沿下,她先踩住里面,想站稳后再提鞋,不料腿上半点力气都没有,直接朝前栽了下去,恰好赵沉挑帘进来,还没看清先伸手将人捞了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将人抱到炕沿上,看出她想穿鞋,便蹲在那里,捡起鞋子帮她穿。 阿桔本想怪他的,见他神情专注地给自己穿鞋,仿佛已经做惯了,埋怨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鞋子穿好,赵沉起身,见她偏着头神情微恼,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了,抱着人小声哄:「是不是腿还酸着?来,我扶着你,在屋里走两步便好了。」她太娇,在浴桶里坐着时都嫌累,全靠他来动了。 阿桔没有拒绝,扶着他胳膊站了起来,双腿抖个不停全靠他撑着才没有倒下去,好一会儿才适应了。担心被公婆看出来,阿桔靠在男人怀里小声求他:「以后白天别这样了好吗?都走不好路了……」这次他憋得太久,也是没办法的事。 「好。」她娇滴滴的,赵沉怎么会拒绝?至于心里怎么想能不能做到,他才不考虑。有些事情言出必行,这种夫妻屋里的事,没有必要那样较真。 他答应地太快,阿桔不太相信,抬头看他,他笑得温柔,乖乖模样,太不像他反而更惹人怀疑。 可她有什么办法?他真想,就凭他的力气,她还不是任人宰割? 索性不费心思罢,以后防着他就是了。 洗漱完毕,赵沉在一旁等她,绿云进来替阿桔梳头。她跟蒋嬷嬷等人也都到了。 镜子里的女子俏脸酡.红,美眸里仿佛含了水儿,又像是初绽的荷花挂了露珠,美艳不可方物。阿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看了一眼便不好意思再看,等收拾好了,小声对赵沉道:「咱们在院子里走走再过去吧。」让风把脸上的红吹了去,才好见公婆啊。 赵沉低头凝视妻子,察觉她心事,点头应了。 她盛开之后有多美,他自己知道便好。 待赵沉跟阿桔溜达一圈后转到厅堂门前,赵允廷夫妻已经等在那里了。 宁氏把儿媳妇叫到自己身边坐下,柔声问她睡得可好,阿桔轻轻点头,没敢往赵沉那边看。宁氏也没多问,关切地道:「你头回出远门便坐船走了这么久,人都瘦了,回府后好好养养,姑娘家还是圆润些好看。」 阿桔还是点头,「劳娘费心了。」 宁氏笑着让问梅传饭。 赵沉坐在阿桔对面,看看媳妇,有点心疼了。成亲后阿桔其实养了点肉回来,只是这一长途劳顿,生生又瘦了下去,虽然瘦了也好看,可他还是希望她再胖点,像初见时那样,她胖了,才说明她过得开心。 饺子端上来,母子俩先后给阿桔夹了饺子,俨然跟在桐湾时一样,一家人怎么舒服怎么来。 阿桔不安地瞥了一眼公爹,婆母丈夫在乡下住了那么久,可能不太在乎规矩了,公爹可是侯爷,会不会觉得如此不妥? 赵允廷没觉得不妥,以前一家三口吃饭时,也是有说有笑的,后来家里生了变故,他懒得听秦氏跟太夫人啰嗦,才改了规矩,不许饭间多嘴。 他只是有点吃味儿,儿媳妇瘦没瘦他不知道,他明显瘦了,怎么不见他们娘俩劝他多吃些? 他泛酸的渴望眼神如此明显,旁边的三人都看出来了。可惜宁氏不可能如他的愿,赵沉可以哄母亲,哄爹的事他可做不出来。阿桔呢,虽然有点讶异也有点同情,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公爹夹饭啊,只好装没发现。 整顿饭,赵允廷几乎都是在强颜欢笑中过去的。 用完饭赵沉就领着妻子回后院去了。 赵允廷叹息一声,看着桌上依然冒着热气的碗碟不想走。 「都快当祖父的人了,至于为这种小事叹气?」宁氏有些无奈地道,不管喜不喜欢,两人都过了那么多年,不可能完全无视。 赵允廷抬眼看她,难掩苦涩:「我是快当祖父了,可我孙子他祖母眼里没有我。」 他孙子的祖母? 宁氏倒被这话逗笑了,看看他,抬起筷子给他夹了一个饺子放进碗里。是啊,他是她孙子的祖父,不出意外,也就只有他能陪她一起老一起弄孙为乐了,怎么过都是过,让他如意一次又如何? 他费尽心思娶了她,到头来也没有得过多少好。 看着男人笑着将饺子一口送进嘴里,宁氏微微出了神,再过二十年,两人也就这样了吧? 「想什么呢?回房了,明早还要等他们来敬茶。」赵允廷用帕子擦过嘴角,心满意足地走过来,牵着妻子手道。 v第四十九章[11.25] 宁氏点点头,站了起来,跟他一起回了卧房。 夜色渐浓,洗漱过后钻进被窝,阿桔靠在赵沉怀里跟他说话:「父亲也挺可怜的。」她看得出来,公爹很喜欢婆母,婆母笑一笑,哪怕是对她笑的,一旁公爹都能看入了神,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满足,骗不了人。 赵沉亲亲她额角,没有言语。 阿桔白日睡多了,现在倒是想跟他说话,又问:「你小时候给父亲夹过菜吗?」 她有谈兴,赵沉便陪她,「夹过吧,没有印象了。怎么,你怪我今晚没有给他夹菜?傻,我多大了,他又不是老得抬不起胳膊,真给他夹我们俩都会不自在。」儿子跟女儿的差别就在这里吧,姑娘家多大都可以撒娇。 这 倒也是,阿桔眨眨眼睛,想到了婆母,婆母……想到侯府里的秦氏和两个姨娘,阿桔又替婆母难过了。公爹再有苦衷又如何,他都碰过别人,生了儿女,公爹有他的 无奈,然婆母身为妻子,就算理智上能接受,心里也会不舒服吧?幸好婆母不喜欢公爹,难过反而会少些,若是将来赵沉…… 阿桔摇摇头,不愿再想,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何必杞人忧天? 她在自己怀里摇头,赵沉好奇了,低头问她:「想什么呢?」 阿桔怎么可能会说? 赵沉也不需要她说,翻身将人压住,右手熟练地摸进她衣衫,「阿桔,你说咱们先生儿子还是女儿?我觉得女儿好,生个像你这样懂事的,将来还可以帮娘亲一起照顾弟弟妹妹。阿桔别躲,咱们一起生女儿。」 他按住她的手,等她再反抗也没用了,才放了她,一边听她娇声哀求,一边在她耳边说自己的,「阿桔,早知道这事如此好,咱们成亲那晚我肯定就要你了……」 阿桔捂着耳朵不想听。 次日早上敬了茶,晌午用过一顿丰盛的小年饭,一行人便重新坐上马车,朝京城而去。 阿桔忐忑又紧张,不停地看向车窗外面。 大约两个时辰后,红日西垂夕阳遍洒,天也有些暗了,她望见了雄厚的京城城墙。 「别担心,咱们只是回家而已。」赵沉将窗帘放了下来,搂紧她,想安抚她的焦虑。 阿桔也想表现得从容淡定,但她真的控制不住啊,马上就要跟侯府里的人打交道了,在家想通的那些大道理仿佛突然失了作用。不小心犯了规矩怎么办?让他丢了面子怎么办?父亲说他参加童生考试时手就有点抖,好一会儿才能提笔写字,阿桔觉得她现在就是要进考场了。 她手轻颤,赵沉没有办法,重新挑起车帘一角,让她看京城的繁华,给她讲他幼时出来的事。说着说着,两侧街上行人渐渐稀少起来,宅子却越来越气派…… 马车忽然停了。 外面传来人语,阿桔心里发慌,情不自禁攥住了赵沉的手。 「你怎么这么傻呢。」赵沉无奈又疼惜地亲亲她脸颊,没有急着下车,而是挑开帘子,指着一侧高高的门墙让她看,「看见了吗?这里便是咱们赵家的府邸。」 阿桔当然看见了,不解他到底想说什么。 赵 沉又亲了她一下,跟她一起看向外面,轻声在她耳边道:「阿桔你怕什么?怕那些丫鬟?不用怕,你是我的妻子,是侯府的大奶奶,哪个丫鬟敢对你不敬,你可以随 意处置。怕秦氏?没有必要怕她,她只是占了一个夫人的头衔,除了她自己的院子,管不到咱们那边,她敢来,咱们直接轰走,平时见面你连礼都不用行,完全不用 担心名声,以她跟咱们的恩怨,你把她当母亲看,才会让京城里的人看不起。至于太夫人,她还能有几年活头?」 「她好歹是你祖母啊?」他大逆不道,阿桔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家里祖母外祖母都早早没了,阿桔从来没见过,但每年上坟,父亲母亲都会落泪,因此在阿桔眼里,祖父祖母也是很亲的了,毕竟血脉相连。 赵沉冷笑:「正因为她是我祖母,我才让你给她留点面子,喊她一声。阿桔你记住,她跟你虚情假意,你同样待她,她要是敢仗着祖母的名头刁难你,你自然不必再留情面,更不用傻傻地听她话。」 「我……」 「阿桔,信我。」 必须下车了,赵沉没有时间再保证什么,只捧着她的脸最后道:「你信我,我会照顾好你,至于旁人,你只需记住,你是侯府长媳,将来还会是世子夫人,是侯夫人,是侯府太夫人,这个家的一切都是你的,那些人只是暂住,你才是侯府女主人,这样想,可有底气了?」 都是她的? 看着面前冷静自信的丈夫,阿桔点点头,心里某个位置渐渐坚定下来。 黄昏天暗,阿桔随赵沉下了车。 知道门口肯定有人迎接,她摘了帷帽。回侯府跟在外面住客栈不一样,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好遮掩的? 站稳之后,阿桔不由先看向后面,那里她的婆母,从今以后她只能私底下喊「娘」的婆母宁氏,也刚由问梅扶着下了车。大红兰叶纹的斗篷下露出一段白裙,窈窕身段被遮掩,可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即便头上遮了帷帽,依然让人移不开眼。 阿桔看着宁氏,直到她朝她轻轻颔首,仿佛在告诉她不用担心,阿桔心里才稍安,回头,随着赵沉朝侯府正门走去。 然后她看见了秦氏。 v第五十章[11.25] 阿桔怔住。 尽管她不想,但真见到了人,阿桔不得不承认,论容貌,秦氏要比宁氏略胜一筹的。 或许也没法比较,这两个女子根本不是一类人。好比兰花与牡丹,喜欢兰花的当然赞兰花高洁清幽,爱牡丹的又喜牡丹的雍容华贵。 她呆呆地望着对方。 跟 姨母小柳氏差不多的年纪,身量高挑,穿了身大红绣牡丹的妆花褙子,外面罩着狐毛斗篷。侯府门前已经点了灯笼,灯光照得她肤白胜雪,一双柳叶弯眉宛如新月。 她扫了他们这边一眼,微怔之后便收回视线,眼波流转间有种与生俱来的高傲不屑,但当她的目光落在赵允廷身上,立即柔和下来,三分盼望三分痴恋四分羞怯,那 种毫不遮掩的女儿风情…… 阿桔心中一紧,秦氏生的这样国色天香,公爹真的不曾动过心? 她忐忑地看向赵允廷。 赵允廷正好也朝他们夫妻看了过来,面无表情地道:「过来吧,承远你多年未归,看看还认不认得你二弟。」没有看秦氏,也没有看宁氏,冷峻威严,仿佛不知儿女情。 这样的延平侯,阿桔觉得陌生,不像路上那个会看心上人看痴的男人,也不像饭桌上因为几个饺子而吃味儿的公爹。 人前不轻易表露心事? 是不是豪门大宅里的人都得学会这项本事? 默默收回视线,阿桔随赵沉走了过去。公婆之间的恩怨她只能旁观,而她还有她的路要走。 到了赵允廷身侧停下,前面一个清俊少年走上前,笑着朝赵沉道:「大哥。」 阿桔瞧了一眼便垂下眼帘,赵沉则细细端详身前青竹般的少年。脑海里幼时兄弟二人玩闹的场景一闪而过,他笑了笑,拍拍赵清肩膀道:「多年不见,二弟已经长这么高了。」 他 笑得客气,笑意未达眼底,毕竟久别重逢,谁也说不准对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个人。赵清并未因兄长的疏离而心生不满,只微仰着头看他。他长高了,兄长更高,几 乎与父亲相差无几,就连通身气派都有些相似,只不过父亲威严沉稳如崖顶历经风霜的磐石,兄长则如寒冰,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冷。 除了容貌,赵清在这个男人身上找不到半点儿时的影子。 也不知道兄长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幸好,单看气度,不像传闻说得那般落魄不堪。 赵清温和一笑,目光移向兄长身边的美貌女子,看清模样后便守礼避开,唤了声「大嫂」。 知道这位二弟只比自己小一岁,阿桔也没有多看,垂眸回了声「二弟」。 赵清退到一旁,把位置让给身后的弟弟妹妹。赵涵暗暗握拳又松开,稳稳上前几步,凤眼里笑容诚恳,「大哥,我……」 「三爷不必客气。」赵沉牵着阿桔避了他的礼,不顾一侧赵允廷长眉微蹙,更没有理会秦氏骤然绷起来的脸庞,淡然道:「我赵沉没有你这个弟弟,你也不用唤我大哥。这话我只说一次,听闻三爷自幼聪颖,以后定然知道该如何行事,免去那些不必要的虚礼客套。」 他声音并不低,侯府出来迎接的下人们都听到了,垂着脑袋彼此交流个眼色,心中已是百转千回。嫡子嫡子,侯府从始至终,恐怕只有这个嫡长子吧?纵使离京多年,如今只需一个露面一句话,便能让人看清日后府里的形势了。 秦氏想开口训斥赵沉,被赵允廷一个眼神唬得不敢动弹,只恨恨地攥紧了手中帕子。 赵涵再懂事,终究还是个半大孩子,听赵沉当着身后一干下人的面如此直白与他划清界限,与赵沉有三分相象的俊秀小脸一下子便白了,不由自主看向赵允廷。 赵允廷在心里叹口气,朝他摆摆手,将另一旁因这突生变故有些惴惴的女儿叫到身边,摸摸她脑袋,指着长子夫妻道:「沂儿,这是你大哥大嫂。」 赵沂披了件桃红色的斗篷,头上简单绑了双髻,两边各簪朵海棠珠花,一双水灵灵的杏核眼有些胆怯地瞥了一眼赵沉,大哥也唤得没有底气,不过面对阿桔时就好多了,眼里的紧张变成了试探的亲近,「沂儿见过大嫂,大嫂一路辛苦了。」 侯府这三个孩子,赵沉叮嘱过阿桔,赵涵她不用理会,赵清跟赵沂可以先当弟弟妹妹相处,认识久了再根据两人的性情决定是否深交。 因此阿桔朝小姑娘笑了笑,「沂儿真好看,大嫂给你备了礼,一会儿进屋再给你啊。」 她笑容温柔,虽不是特别亲近,但也不是那种装出来的客气。赵沂年纪小归小,在侯府里长大又身为庶女,早已见识过人情冷暖,自然能看出这个大嫂应该不难相处。她开心地道谢,然后站到了赵清身旁。 兄妹简单地见过礼,一直待在门口也不像回事,赵允廷马上吩咐道:「好了,承文你领着弟弟妹妹先去祖母那边等着,承远你们夫妻俩去望竹轩换身衣裳,收拾好了便过去给祖母请安。」 望竹轩挨着馨兰苑,本就是赵沉的院子。 赵沉应了声,转身走到宁氏身旁,扶着她胳膊道:「义母,咱们同路,一起过去罢。」 宁氏颔首,随着赵沉夫妻往里走。 她 脚步不缓不慢,仪态轻盈,身上打扮也不像是仆妇,倒像哪家的夫人太太。秦氏目光不由落到这位据说与宁氏面容有些相似然后机缘巧合被赵沉认作义母的容夫人身 上,微微皱了眉。赵沉离家时九岁,还是个孩子,看到与母亲肖似的妇人生出慕孺之情可以理解,只是,既然相像,又住进了侯府,日后赵允廷见了她会不会动什么 心思?或许,赵沉带她过来本来就有这种目的? 越想越不放心,秦氏看看丈夫,知道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决定明日再派人好好探探对方底细。 「夫人,咱们也先去太夫人那边?」小主子们都进去了,紫莹走到秦氏身边,小声提醒道。 v第五十一章[12.05] 门外很多行李要搬,赵允廷还在叮嘱赵元,秦氏没敢上前插话,领着丫鬟们进去了,上了走廊却把丫鬟们都支开,自己躲到红漆柱子后。朝中事务繁忙丈夫躲着她,大休之后丈夫还躲着她,今日难得碰面,她得抓住机会。 赵允廷并没有在外面耽误太久,无论是赵元还是陈平,都值得他们父子放心。转身跨进侯府那一刻,想到妻子大概已经进了馨兰苑,这个家终于有了点家的味道,他不由加快了脚步。一会儿晚宴结束,就可以过去找她了,没见面时想她,待了一天再分开,想得更厉害了。 可惜他的好心情没能一直持续下去,看着前面柱子后被风吹起来的斗篷一角,赵允廷停了下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秦 氏本来也想出去了,此时被发现,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走了出去,抬头看赵允廷一眼,又低下头,小声抱怨道:「侯爷,刚刚你都瞧见了,我是你明媒正娶进来的, 是大爷正正经经的嫡母,他们夫妻见到我喊都不喊一声,这算什么规矩?还有涵儿,大爷那是什么话,涵儿是侯爷的骨肉,怎么就不是他弟弟了?」 最后一道夕阳已经暗了下去,走廊里两人相对而站,一高大一娇小,远远看着倒也很相配。 只是在赵允廷眼里,秦氏委屈的神情,埋怨的话语,只让他厌烦。 目前不能休了她,为了以后的清净,有些话总要说清楚的。 赵允廷走到走廊一侧,外面一株腊梅不知何时开了,空气中浮动着冷梅香。 他 盯着那明黄色的腊梅,淡淡开口:「你是怎么嫁进来的,你心里清楚,想让承远喊你母亲,你当他是傻子?赵家没有认贼做母的男人。秦氏,你想当侯夫人,你想要 儿子,我都给你了,现在你依然是侯夫人,但你别指望在承远夫妻面前摆嫡母的威风。无论是在侯府还是外面,承远都不会认你,你若坚持,到头来丢脸的只会是 你。你丢脸我不管,丢了侯府的脸面相信你也不在乎,但你做什么事情之前先想想涵儿,如果你想让他在京城勋贵面前抬不起头,被人耻笑有个自以为是的母亲,尽 管继续跟承远夫妻对着干。」 「是他不敬嫡母在先,丢脸也是他,跟我与涵儿有什么关系?侯爷你别太偏心了!」 秦 氏不想看男人背影,快步走到赵允廷一侧,对上男人冷峻的侧脸,不由又放低了声音,「侯爷,我知道他怨我,私底下他不敬我也没关系,但刚刚在门外他也不喊 我,传出去旁人说他不孝怎么办?侯爷真担心侯府的名声,还是劝劝他吧,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算他在乡下长大,终究还是赵家长子,哪能半点规矩都不懂?」 她是延平侯侯夫人,若是府中长子夫妻都不将她看在眼里,不把她当嫡母敬重,甚至连假意应付都不肯,她的脸面何在? 「随你怎么想。」 女人冥顽不灵,赵允廷懒得再讲道理,冷冷瞥了她一眼:「国公府已经倒了,你父亲远在天边,而今承远有勇有谋,底下会功夫的人也不少,你当年如何对他他都记得,你守本分他或许只会给你们母子冷脸,若你惹了他,涵儿恐怕活不了多久。」 言罢拂袖离去。 她的儿子有性命之忧? 秦氏僵在当场,眼前浮现赵沉高大威武的身躯,而她的涵儿还是个孩子…… 「侯爷,侯爷!」她惊慌失措又不敢相信地追了上去,赵允廷脚步不停,秦氏上前就想抱他的胳膊,被赵允廷反手甩了出去,跌在地上还滑出一段距离,脑袋险些撞到一旁的圆柱。 有片刻的功夫,秦氏脑海里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她勉强撑着胳膊坐了起来,不去扶头上歪了的发髻簪子,不去看擦伤的手腕,只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他太高,她得仰着脖子,不知是流到脖子里的眼泪太凉,还是男人平静无情的脸庞太冷,她控制不住地发抖。 又冷又疼。 她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自小到大,只挨过一次打,就是身前这个男人打的,半边脸肿了十来天才消了肿。今日,他又打她了…… 身体上的疼都比不上心里的绝望,秦氏跪着爬到男人身前,仰头看他,泪如泉涌:「侯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对涵儿下手?侯爷,涵儿是你亲生骨肉啊,你明知道他会害涵儿,你还让他回来?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你当初陷害承远时,可有想过他也是我的骨肉?」 她 哭得再可怜,赵允廷都不为所动,退后一步避开秦氏想拽他衣摆的手,抬头,目光落在走廊两侧垂挂的灯笼上:「他们两个都是我的骨肉,我更看重谁你心里清楚。 不过我也没有狠心到不顾涵儿性命,只要你安安分分当你的侯夫人,我会尽力保住他,但如果你做了什么激怒承远,将来涵儿出事,你后悔莫及时,别怪我今日没提 醒你。」 最后几句他是边走边说的。 秦氏坐在地上,泪眼模糊望着他背影,这次却没有再追上去。 跟男人相比,她更在乎儿子的命。 如果,如果是太子登基,国公府没有倒,还有人给她撑腰,赵沉是不是永远都不敢回来了? 新 帝登基,秦氏知道丈夫出了很大的力,也知道她的父亲镇北将军功不可没。丈夫投靠新帝她理解,为何父亲也要帮敌人?如果父亲跟叔父一起合兵辅助太子,事情会 不会不一样?父亲,她知道,太子宠幸妾室害太子妃姐姐难产一尸两命,可姐姐已经死了那么多年,父亲怎么不为了她这个活着的女儿好好想想?只要太子登基,国 公府便会圣眷更胜,丈夫再不甘心又如何,哪怕是应付她,也比如今她独守空房涵儿被人威胁强啊…… 萧瑟寒风中,秦氏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望竹轩。 阿桔正在蒋嬷嬷绿云等人的服侍下梳妆打扮,都没空看自己的新家。 外间传来小丫鬟喊人的声音,阿桔从镜子里看向门口,就见已经换过一身家常袍子的赵沉走了进来。两人目光在镜子里交汇,男人朝她轻轻一笑,阿桔身体顿时放松许多,轻声问他:「娘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她身边都是丫鬟,赵沉没有凑过去,坐在榻上喝了口茶,悠闲地道:「放心吧,娘那边一切妥当,今日没空了,明早我带你过去看看。馨兰苑后院搭了两座花房,里面养的全是兰花,你可以看个尽兴。」说着将一直负在身后的右手伸到前面,朝她晃了晃。 他手里拿着一朵绿瓣兰花,笑得很是得意。 v第五十二章[12.05] 好好一朵花被他摘了下来,说不定还是背着婆母偷偷摘的,阿桔睨了他一眼,不再跟他说话,嘴角却翘了起来。 装扮完毕,蒋嬷嬷扶着阿桔站了起来,将她领到穿衣镜前,回头笑问赵沉:「爷看看,奶奶这身打扮可好?」进了府,从桐湾跟过来的这些老人也都换了称呼,不再喊少爷了。 阿桔起身时,赵沉已经站了起来。 今 晚阿桔算是新妇初次进门,要给太夫人侯爷敬茶的,因此穿的很是喜庆。上面真红色缂丝小袄,底下一袭同色绣兰花的长裙,虽是冬装,她玲珑身段没有半点影响, 羞红着脸站在那里,真正是闭月羞花。抬起眼帘望向他,水眸波光流转,那光彩连她乌黑发髻上的红宝石金凤步摇都黯然失色。 夫妻俩互相凝望,蒋嬷嬷悄悄给绿云等人使个眼色,静静地退了下去。 男人盯着她不说话,阿桔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声催他:「好了,咱们快点过去吧,别让人等。」 「好。」赵沉伸手过去,等她将手搭在他手心,他握住,牵着她往外走了两步,忽的将人拉到怀里,搂着人便吻了下去。 阿桔本能地撑住他胸膛,也闭上了眼睛。 赵沉并没有亲太久,他只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让她知道她到底有多美。最后亲了亲她唇,赵沉抬起头,抚.摸着她脸告诉她:「阿桔,你是这世上最美的姑娘,娶到你,让你喜欢上我,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曾经我不甘心住在桐湾,遇到你后,我无比庆幸去了那里。」 他甜言蜜语随口就来,偏偏每次都听得她脸红心跳,阿桔低下头,抬手握住他腰间的玉佩,摸了两下细声问他:「那要是我不好看呢?」你也喜欢吗? 这……赵沉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没有马上得到回复,阿桔动作一顿,松开了他的玉佩。 她小嘴微微嘟了起来,显然是不高兴了,赵沉笑着握住她还没落下去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道:「你要是不好看,我可能真的不会注意到你,可你如果只生了这副倾城容貌,性子不合我意,我也不会费尽苦心死皮赖脸的非要娶你。」 又坦诚又夸人又自贬,阿桔心头各种情绪掠过,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 赵沉抬起她下巴,抵着她额头看她眼睛:「别多想,没有如果,我喜欢你貌美,也喜欢你纯善,也喜欢你娇傻,反正就是喜欢你了,旁人即便有一样胜过你,只要她不是你,我就不会多看一眼,懂了吗?」 阿桔看着他,想点头,外面忽然传来蒋嬷嬷的提醒。 她便说不出口了,桃花眼里却漾起比任何言语都管用的满足甜蜜。 赵沉亲亲她弯起来的嘴角,「走吧,回来再听你说。」 夫妻俩跨进太夫人的荣寿堂,堂屋里已经坐满了人。 听丫鬟报大爷大奶奶来了,众人不由都朝门口看了过去,等阿桔落后赵沉半步跨进门槛,阅历丰富如太夫人,沉稳肃穆如赵允廷,在看到盛装打扮的赵家长媳时,都愣了一瞬。 而坐在赵允廷下首的秦氏暗暗攥紧了帕子,她今日的一切痛苦都是赵沉给的,他过得越好,就越碍她的眼。 太夫人倒没有留意阿桔太久,而是望着赵沉出了神。太像了,父子俩生的太像了,小时候没长开时还不是特别明显,如今的长孙,英气勃勃玉树临风,简直跟他父亲当年一个模样。难得的是,长孙虽然住在乡下,一身出众气度却不输于任何一家的少爷公子,一看就是有本事的。 身边的两个孙子,一个是庶子,一个还乳臭未干,乍然见到拎出去定能博得满堂彩的长孙,太夫人心头涌起一股自豪,也就露出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笑容,笑着唤道:「承远,快领着你媳妇到跟前来给祖母瞧瞧,你说你,一狠心在外面住了那么多年,可把祖母我想坏了。」 赵沉扯了扯嘴角,看看赵允廷对面空着的太师椅,带着阿桔一起走了过去。 母 亲受的苦有一半来自太夫人,如果国公府暗示结亲时太夫人断然拒绝,国公府未必会对宁家出手,正是两方里应外合,父亲才进退两难。只是太夫人与秦氏不同,是 他名正言顺的祖母,本朝重孝,他在外面走动倒还好,阿桔住在侯府,闹僵了于她名声有损,因此不可能彻底不认太夫人。但让赵沉笑脸相迎他也做不到,太夫人问 话他就答,言简意赅,多余半字都不说。 太夫人又不傻,明白长孙心里存着不满呢,而这不满肯定都是宁氏挑唆的。想到死而复生的前儿媳妇,太夫人笑容微微冷了下去,目光投向阿桔。 阿桔柔顺地给她打量,娴静妍丽,俏生生似朵花。 太夫人的心沉了下去。 她就知道,一个乡下姑娘,如若不是容貌出众,怎么能勾了侯府嫡长子的魂?看着老实巴交的,不定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扫一眼阿桔衣裙上的兰花,太夫人后知后觉这个孙媳妇跟宁氏竟有些神似,越发不喜了。一个儿子栽在宁氏身上不够,难道还得再赔一个大好的长孙? 有心挑刺两句,看看一旁端坐的儿子,太夫人将准备好的话又咽了下去,笑着夸了阿桔两句,然后便命丫环准备蒲团,请大爷大奶奶敬茶。 先敬太夫人,太夫人没用早就备好的被大丫鬟收着的翡翠镯子,而是把自己手上带了多年请得道高僧开过光的沉香佛珠手链套到了阿桔手上。不管待不待见孙媳妇,这个长孙她是想拉拢的。 赵沉扫了一眼,同阿桔一起道谢后,不动声色地去了赵允廷那边。给父亲磕头,再到赵允廷对面表示宁氏的空椅前磕头。夫妻俩叩拜时,一屋子人都默默看着,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并未露出异色。 赵允廷私底下给过好东西了,这次就只给了阿桔两封封红,然后代宁氏又送了儿媳妇一整套金玉头面,装了满满一匣子,珠光宝气。 赵沉悄悄朝妻子眨了下眼睛,成一次亲,敬三次茶,妻子可是得了不少好东西。 接下来便轮到赵清赵沂了,见过礼,阿桔从锦书锦墨手里接过准备好的见面礼,交给二人。 v第五十三章[12.05] 赵涵跟秦氏坐在一侧,都是不用打招呼的。 一圈完毕,赵允廷开了口:「好了,家里人都见过了,明日承远你给两个姨母家里下帖子,趁年前领着你媳妇去探望探望。」 用完晚饭,阿桔随赵沉回了望竹轩。 蒋嬷嬷一直等着呢。夫妻俩一进屋,她先看向阿桔,见她面色红润唇角带笑,一颗心总算落了下去,一边帮阿桔解斗篷一边问道:「奶奶见过太夫人了?」 阿桔知道她想问什么,目送赵沉进了里间,她笑着对关心自己的嬷嬷道:「嗯,都见过了,嬷嬷不用担心,没有人为难我。」 「那就好,奶奶是先去里面歇会儿,还是现在就洗漱歇下了?」 对于阿桔报喜不报忧的话,蒋嬷嬷一笑置之,后院里的妇人,傻到家了才会当着爷们儿的面使坏。 「现在就洗漱吧,折腾了一天,嬷嬷也早点休息。」阿桔接过翠玉递过来的手炉,去了内室。 蒋嬷嬷留绿云翠玉在外间守着,她跟锦书锦墨一起走了出去,趁机打听打听荣寿堂里都发生了什么。绿云翠玉到底没见过世面,先在院子里练练,锦书锦墨呢,现在都想在主子身边站稳脚,甭管心里有啥念头,立足之前肯定会好好表现。 阿桔进了屋,见赵沉已经坐炕上了,便把手里的暖炉递给他:「你捂捂手?我去散发。」 赵沉没接,起身道:「你拿着吧,我帮你弄。」说着揽了阿桔肩膀走到梳妆镜前,将她按了下去,他站在一侧替她把头上珠钗一样样取下去,放到桌子上。 镜子里的男人神情专注,阿桔看了会儿,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从婆母丈夫甚至公爹身上感受到明显的门户之别,刚刚用了一顿饭,却彻底感受到了。从她落座到吃完饭离席,太夫人秦氏一直在暗暗观察着她,像是想看看她这个农家女的桌上仪态如何。她没有任何不妥,她们便一直盯着,仿佛她必须出丑才正常。 那种被看低的感觉,真的不好。 不过早就料到了不是吗?不是所有人都能不在意她的身份,尽管她的身份并没有什么丢人的。 太夫人应该不会喜欢她了,不知道赵沉的两个姨母会怎样,如果她们都不喜欢她…… 阿桔忍不住担心。她不敢想象以后出门时,身边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 「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镜子里的姑娘嘴角抿着,赵沉慢慢停了为她通发的手,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阿桔睁开眼睛看他,慢慢将手腕上的沉香佛珠褪了下来,小声道:「你说祖母不喜欢你,我看她好像挺喜欢你的。」如果太夫人也反感赵沉,因为两人的关系不管她好与坏都不喜欢她,阿桔心里或许还会好受些。 赵沉冷笑,看着那佛珠道:「她只喜欢对她有用的,今日如果我不是一表人才,而是落魄纨绔,你看她会不会给你这个?不过是盼着我有出息给她挣脸面而已,拿串佛珠就想拉拢人,这种小把戏,只能骗骗你这种傻姑娘。」 他理直气壮自夸也就罢了,末了还说她傻,阿桔睨了他一眼,低头,转着腕上婆母送她的梅花碧玺手镯玩。 正好外面丫鬟把热水端进来了,赵沉亲亲她额头没再说什么,替她通完发,两人分头洗漱,熄灯钻进被窝后赵沉才将心情依然低落的妻子搂紧怀里,笑她:「怎么,因为太夫人喜欢我不喜欢你,你就不高兴了?」 阿桔摇摇头,这样漆黑的夜,两人一起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她也想跟他说心里话:「不是,我只是怕,万一两个姨母也不喜欢我怎么办?」 赵沉沉默了下来。 离开侯府的时候,他满心愤恨,根本不曾想过旁人家的事,父亲过去看望他们时间紧张,也很少提及姨母们。后来他长大了,在京里安插人手时,也命人留意了两个姨母的动静。 宁 家三房人,跟母亲同辈的姑娘不多。大房里有两个姑娘,头一个早夭,三姑娘也就是他的三姨母,嫁了安王为续弦,成亲五年方得一子唐举,比他小四岁。安王世子 乃先前安王原配所出唐英,年方二十,阴险狠辣,得罪他的京城子弟没有一个落得了好下场,不过据说唐英对唐举非常好,好到唐举小小年纪便被宠得无法无天。 他的外祖宁家二房,也有两个姑娘。二姑娘,他嫡亲的二姨母嫁了永昌侯世子郭毅为妻。永昌侯年迈辞官在家清闲养老,未曾搀和到皇子夺位之争。郭毅原在五城兵马司任职,唐文帝即位后升任指挥使。 至 于二姨母,即便多年未见,赵沉也记得,二姨母不苟言笑,如果母亲是幽兰,二姨母便是冷梅。赵沉小时候很怕这个姨母,「母亲下葬」时,二姨母前来吊唁,用一 种复杂无比的眼神看着他,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这几年父亲逢年过节送节礼去永昌侯府,都被二姨母退了回来。 宁家三房,只有一个五姑娘,虽是姨母,却比他还小两岁,随宁家男丁一起流放边关了。 赵沉心里也没有底,他体内有宁家的血也有赵家的血,又长得如此酷似父亲,亲姨母多半是不想见到他的。而她的妻子…… 赵沉歉疚地亲亲阿桔:「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不被人喜欢。」 阿桔一下子就心疼了。 跟赵沉相比,她自小被爹娘宠着长大,身边弟弟妹妹活泼可爱,可以说除了家世富贵,赵沉过得一点都比不上她。他吃过那么多苦,她这点交际担心算什么?旁人喜不喜欢她又有什么关系,赵沉喜欢她就够了,她是跟他过的。 一路上都是他在安抚她,她跟他说她想家她害怕,却从来没有从他的角度想。她在内院里有她的烦恼,他在外面闯荡,这样尴尬的经历,未必会比她好受,可他没有跟她抱怨过半句,只耐心地安抚她。 她不应该只想着自己的。 「你别这么说,真因为你不喜欢我的人,也不值得我看重。」阿桔缩到赵沉怀里,主动抱了他,「我想通了,旁人不喜欢我更好,我就天天留在家里陪娘说话,等你回家,就跟在桐湾时一样,那样也挺好的啊。」 v第五十四章[12.05] 「傻话,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宴会应酬,是你想不出门就不出门的吗?你不请别人,别人会请你。」赵沉握着她手,狠心提醒她,想在京城好好过下去,这种躲避的心态可不行,「阿桔,你……」 「我 知道。」阿桔笑着打断他,她是真的想通了,「你们这些勋贵最喜欢应酬,别说在外面,就是在自家,好比太夫人秦氏,她们不喜欢我,还不是照样要跟我同桌而 食?说不定她们心里也不舒服呢。还有日后那些明明不喜欢我却不得不请我去做客的人,既然她们能做到虚以委蛇,我也能做到的。你放心吧,我真的知道该怎么做 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明白了,赵沉却心疼了,她本来可以简简单单地过的,被他硬拉到了这虚伪的京城来。 是他自私,贪恋她身上的暖,不顾他周围的冷会让她不安。 「阿桔,你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谈得来的就说说话,不喜欢的直接不理,别为了我受委屈。」赵沉捧住她脸,一下一下地亲了起来。 听出他声音里的愧疚,阿桔软了心,不想他自责,故意讽刺他:「说得这么好听,当初我还不想理你呢,那会儿你怎么不怕我受委屈?」 她难得奚落人,娇俏可爱,赵沉厚着脸皮翻到她身上,对着她耳朵道:「那时你只是外人,我对外人向来冷血无情。现在你是我的妻子,是要陪我过一辈子的,我当然要把你捧在手心里伺候着。」 他的手又不老实了,阿桔却没有闪躲,抱着他脖子迎接他。 「阿桔,快点给我生个孩子吧,越多越好。我最羡慕岳父岳母宠你们姐仨,等咱们有了儿女,咱们也像岳父岳母一样,宠着他们,一家子欢欢喜喜的。」赵沉喃喃地说着,顺着她脖子一路吻下去,吻他的妻子。 阿桔情不自禁仰起头,顺着本能配合他,在他的低语声中幻想他们的孩子,只是孩子他爹太霸道,短暂的温柔后便粗鲁起来,让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他,全是他…… 馨兰苑。 赵允廷早早醒了,搂着妻子跟她说话:「你想跟承远他们一起去郭家?」 宁氏嗯了声,「她天生一副冷脸,对谁好也不会表现出来,更别说她未必待见承远。阿桔初来京城,最近的亲戚就是郭府了,总不能让她误会姨母,两人存了芥蒂。哦,你放心,我只跟姐姐说,旁人不会知道的。」 赵允廷听了,心中五味杂陈,叹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家。」 宁氏没有接话,等外面响起问梅起床的动静,她才道:「我起来了,你也早点走吧。」 「我看你梳完头再走。」赵允廷收回环着妻子的手臂,柔声道。 宁氏没有管他,自己坐了起来。 赵允廷真的看着宁氏梳洗完毕才起身走了,从衣柜后面的密道走的。她现在名义上是长子的义母,他总不能大摇大摆从正门走。 人走了,问梅端了一碗汤送了进来,宁氏赏玩屋里的两盆兰花,汤水温度刚刚好,她端了碗,轻轻吹了吹,慢慢地喝完了。 此时阿桔跟赵沉正在荣寿堂给太夫人请安,赵允廷秦氏并赵清等人都在。除了赵允廷上朝时忙碌,一家人都要到这边陪太夫人一起用。 太夫人也给长孙长媳准备了位子。 赵 沉却拒了,「祖母,义母对我有再造之恩,这些年我全靠义母照顾才能活下来。回来路上义母再三叮嘱我到了府里不必再去陪她用饭,可承远不去的话心中有愧。以 后每日早晚我们都会来给祖母请安尽孝,一日三餐还是去义母那边用吧,如此祖母身边有父亲二弟妹妹相陪,义母也免了孤苦,恩义两全。」 太夫人的脸当即冷了下来,「这算什么规矩?别说只是义母,就算是你生母再世,也没有这种道理。你真担心她受了冷落,我便给她设个席位,让她同咱们一家进餐。」 宁氏个贱.人,撺掇长孙过去,不就是为了重新在赵家占一席之地吗?既然她想,她就给她脸面,让她亲眼看看正妻之位被秦氏所占。儿子再喜欢她又如何,也娶了被人,也纳了姨娘,跟她们生了儿女。 「祖母切莫动气,其实我也这样劝过义母,是义母自知身份低微,不敢与祖母同桌而食唐突祖母。况且父亲在场,义母还是要避讳的。父亲,你说是不是?」赵沉对着赵允廷道。 赵允廷还没说话,秦氏先开了口:「是啊,大爷说得对,娘,容夫人知礼,大爷又知恩图报,这事传出去便是一段佳话,娘就准了吧?反正他们夫妻早晚都会过来看望您的。」碍眼的人走得越远越好,至于那个容夫人,她巴不得丈夫一直见不到人。 她才说完,太夫人便狠狠瞪了过来:「我跟他们爷俩说话,你插哪门子嘴?数你话多是不是?」 秦氏第一次被婆母如此不留情面的训斥,还是当着赵沉夫妻的面,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手里帕子快要拧成了绳,忍不住想辩解,一旁赵涵轻轻扯了扯她衣摆。 秦氏只好闭了嘴,委屈地看向丈夫。 赵允廷没看她,却表达了同样的意思,「母亲,承远毕竟是他义母抚养长大的,承远尽孝理所应当,传出去对承远对赵家都好,母亲就应了吧。」对妻子对长子都好的事,他乐见其成。 太夫人绷了脸,秦氏迅速低下头,掩饰嘴角笑意。丈夫帮她说话,正好也说明他对那个容夫人无意,她怎么能不高兴? 赵沉见太夫人没有再反对,转身便要走。 「等等。」太夫人再次开了口,目光落在阿桔身上:「想尽孝也不必你们夫妻俩都去,让你媳妇陪着去吧,你留在这边,两边都尽了孝,相信你义母更高兴。承远媳妇,你说是不是?」 阿桔本来垂着眼帘站在赵沉一侧的,突然被问到,她愣了一下,抬头时见屋里所有人都盯着她,她不由看向赵沉,跟着往他身后躲了一步,垂着脑袋道:「我,我都听相公的……」 v第五十五章[12.05] 赵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配合道:「祖母,你也看见了,阿桔人笨不会侍奉人,让她自己过去陪义母我不放心,所以还是我们夫妻俩一起去吧。时候不早,不耽误祖母用饭了,晚上承远再来探望祖母。」 言罢直接转身离去。 阿桔当然低头跟了上去。 太夫人气的拍了一下桌子,扭头训斥赵允廷:「你看看,这就是你给承远找的好媳妇,唯唯诺诺一身小家子气,哪里配得上承远!」 赵允廷低头捧茶:「夫为妻纲,承远媳妇事事听承远的,夫妻俩才不会起争执。」 他明显存心成全,太夫人气都气饱了,起身离席。 外面赵沉却笑弯了眼,走到拐弯处便将妻子抱到怀里,低头审问她:「什么时候学会作戏了?」 第一次这般骗人,阿桔有些难为情,也有点畅快,扭头道:「在她们眼里,村里姑娘不就该是那样吗?」 村 子里日子安定,但也不是说家家户户都和和美.美的,坏婆婆欺负弱媳妇,凶媳妇苛待老实婆婆,什么样的人没有?她刚刚的怯懦是装的,却见过这样事事以丈夫为 天不敢忤逆的人。刚刚被太夫人等人盯着,她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曾经见到的一幕,再加上昨天饭桌上太夫人的轻视,没怎么想就学了出来。赵沉根本不想留在这里, 又不能闹得太僵,她总得帮他想个借口。 妻子一直都不是傻的,只是不想动坏心眼,现在学会使坏了,哪怕只是小小的坏,赵沉也高兴,在她脸上连续香了两口,「很好,阿桔你就该这样,该糊弄她们的时候就糊弄,越坏越好。」 并不算什么值得夸奖的事,阿桔催他往前走:「快走吧,别让娘以为咱们留在那边吃了。」 「怕娘不给你留饭?」赵沉边走边笑她。 阿桔不理他。 等两人进了馨兰苑,脸上还都带着笑,宁氏见了,心落了地,好奇地问是怎么回事。 阿桔红着脸低下头。 赵沉笑着看她,把妻子随机应变的小聪明说了一遍。 宁氏听完也笑了,更多的还是欣慰,儿媳妇能跨出第一步,以后就会越来越习惯了。 用过饭,她提了她会跟着夫妻俩一起去郭家的事。 赵沉当然求之不得,毕竟是亲姨母,他也不想让姨母恨他。记忆里的姨母只是不爱笑,并不是不喜欢他。 回到望竹轩后赵沉马上写了拜帖,安王府的很快写好,给永昌侯郭家的则略加斟酌了一番才下的笔。 「去把陈守叫过来。」写完拜帖,他吩咐翠玉去传话。 阿桔立即打起了精神。路上赵沉已经告诉过她,陈守是陈平的亲哥哥,这么多年一直守着望竹轩,侯府的事都是陈守派人给他递消息的,是他的心腹,从今往后赵沉便把陈守拨给她使唤了,赵沉不在的时候,外院的事尽可交陈守去办。 她随着赵沉去了堂屋。 门口很快便转过来一修长的身影,穿了身灰色圆领长袍,进屋后便跪了下去,朝他们二人各自磕了头:「陈守给大爷、大奶奶请安。」 阿桔飞快打量面前的男人。 约莫二十来岁,与陈平有三分相像,一双眼睛细长平和,内敛沉稳。 认识人了,她看向自己的丈夫。 赵沉一直盯着她呢,不知为何,看她端详别的男人,即便是当着他的面且事出有因,他莫名也有些不快。不过正事要紧,赵沉迅速甩开那不该有的荒唐念头,先让陈守起身。 陈守谢过之后站了起来,眼帘低垂,看着地面等候主子吩咐。 赵沉很满意,道:「以后你就是望竹轩外院管事,凡是大奶奶的吩咐,你照做即可,无需跟我请示。」 陈守弯腰行礼:「陈守谨记在心,大奶奶有事但可差遣。」 「劳烦管事了,这两封是给安王府、永昌侯府的拜帖,你亲自跑一趟送过去吧。」阿桔按照赵沉交的那般,把两封拜帖递了过去。 她坐着,陈守上前几步,恭恭敬敬接过,随即大步出了堂屋。 「怎么样?」见阿桔还望着门口,赵沉目光微闪。 「快过年了,两个姨母应该挺忙的吧,不知有空见咱们不。」阿桔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侧头看他。 v第五十六章[12.05] 原来她根本不是在看陈守,赵沉笑自己胡思乱想,重新与她说起话来:「再忙,真想见的话,总会有时间的,咱们看看便是。」 帖子很快就到了郭家。 丫鬟将帖子递进来时,郭夫人正在检查女儿临摹的字帖。家中长子自幼沉稳懂事,不用她费心。应该娴静的女儿却随了丈夫的性子,好动贪玩,在读书女红上不用心。昨日让她写的字,看似有模有样实则虚浮,如何见人? 郭明珠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见丫鬟拿了帖子进来,她马上就抢到了手里,「赵家的帖子?娘你坐着,我给你念啊。咦,竟然是我姨兄写的,娘,姨兄他已经回侯府了,啊,他说他成亲了,想带嫂子过来拜见你呢!」 「姨 兄都成亲了!」郭明珠兴奋极了,恨不得马上去赵家看人。她讨厌姨父延平侯,对这个姨兄还是有些好印象的,两人差了三岁,模模糊糊记得姨兄每次来自家都会陪 她玩。得知姨兄被送到乡下后,她心里的小复杂顿时变成了同情。姨母没了,姨父不待见他,姨兄真可怜,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 郭夫人愣了一下,接过帖子看。拜帖上字迹工整,强劲有力,英气扑面而来。 亲外甥,她妹妹的儿子。 已经成亲了吗?一点风声都没听说。 郭夫人放下帖子,对丫鬟道:「你去回话,就说我今日明日有空,他们随时可以过来。」 丫鬟领命而去。 郭明珠笑着坐到母亲身边,「娘,你不怪姨兄了?」这么多年没有听母亲主动提起过姨兄,想来还是有些迁怒的。 郭夫人看向女儿,就在郭明珠以为她会说什么时,郭夫人把刚刚被放在一旁的字帖重新拿了过来。 郭明珠立即垮了脸。 一个青衣小丫鬟匆匆穿过走廊,到了惟芳园院门前才放慢了步子,两个守门婆子见是自院的人,便没有起来,继续坐在一旁暖和的墙根下晒日头。 小丫鬟也没理会二人,直接进去了。 望着那丫鬟背影,瘦脸婆子小声道:「从早上到现在,都跑了好几趟了。」 矮个子婆子撇撇嘴,将瓜子皮吐到手心,「侯府安生了这么多年,如今大爷回来了,恐怕要热闹喽,夫人身边这些小丫鬟总算有事干了,就是不知是福是祸。」 瘦脸婆子笑了笑,幸灾乐祸道:「反正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咱们。对了,我听说大奶奶是个十足的大美人呢,把夫人都比下去了。」 矮个子婆子继续嗑起瓜子来,断断续续地说着:「她要是不美,能被大爷看上?可惜唯唯诺诺的,好像大爷让她往东走三步她就不敢走两步,这样的性子,也就刚成亲这会儿能把男人拴在身边,再过一两年,大爷准腻了。」 京城里美人有的是,哪家的主母只看脸了?里头那位脸就够出彩了,结果呢,侯爷根本不往这边来。有的有钱人喜欢美人见一个爱一个,有的根本不看脸,得合了人家的眼缘才行。 瘦脸婆子搓搓手,往她身边靠靠,抓了几个瓜子道:「那可未必,兴许大爷跟侯爷一样,是个长情的呢?」 两个婆子窃窃私语,上房里头方才进去的小丫鬟正低低地说着话:「大爷院里的陈管事出去了一趟,回来没多久,那边就备了马车,大爷骑马,大奶奶跟容夫人一起上了马车,听着是要去永昌侯府的。」 秦氏哼了声,把怀里雪白的狮子狗抱了起来,边顺毛边道:「才回来就去认亲戚了,他倒是会讨好人。看他人模狗样的,我还以为多厉害呢,没想是个傻的,领着义母去见嫡亲的姨母,他真做得出来。」 紫莹坐在榻前锦凳上给她捶腿呢,想了想道:「郭夫人向来与侯爷不合,对大爷也不闻不问,大爷或许是料到了,所以把义母带了过去?不是说容夫人貌似那位吗,大爷敬重义母,正说明心里记挂着那位,郭夫人也许会改观?」 秦氏一边柳眉挑了挑,问小丫鬟:「可瞧见容夫人长相了?」 小丫鬟摇摇头:「戴着帷帽呢,我也没敢靠得太近。」 故弄玄虚,一个妇人,有啥好遮掩的? 秦氏面露不屑,又问:「侯爷呢?」 「侯 爷一早就出门了,不知去了哪里。」小丫鬟声音低了下来,惴惴瞧了秦氏一眼。整个侯府,除了惟芳园还有侯府花园等谁都可以去的地方,她们能自由出入的地方并 不多,像侯爷的正院原夫人住的馨兰苑以及大爷的望竹轩,她们根本进不去,想打听消息,守门婆子一个眼色飞过来,便把所有话都堵了回去。起初有胆子大的开口 问了,结果被人家提到侯爷身边的赵管事面前,直接卖了。 秦氏也想到了馨兰苑,那是她想去一直没能进去的地方,赵允廷看得跟宝贝似的,也不知这次赵沉用了什么理由让他松了口。思及此处,早上因为赵允廷替她说话生出来的那点开心就没了。秦氏烦躁地摆摆手,紫莹心领神会,从荷包里拿出一块儿碎银子赏了小丫鬟,示意她下去。 外 面又安静下来,看看闭上眼睛的主子,紫莹小声道:「夫人不用担心,大爷回来也影响不了什么,圣上不可能把被先帝亲口削夺的世子之位再赏给大爷,侯爷又只有 三爷一个嫡子,哪怕现在心里有些疙瘩,过两年还是会给三爷请封世子的。夫人安心等着便是,等三爷当了家,其他的还不是夫人说了算?」 侯爷一直不喜欢夫人,夫人如今只能靠三爷,只要夫人不犯错,规规矩矩的别再触犯侯爷逆鳞,侯爷再不喜也不能怎么样。夫人地位保住了,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才有好果子吃。 安心等着? 秦氏放开手里的爱狗,侧转过去,慢慢睁开了眼睛。 赵沉回来就是抢世子之位来的,如果涵儿好好的,世子之位当然轮不到赵沉,万一涵儿出了事,侯府只剩赵沉一个嫡子,赵允廷又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坚持几次圣上说不准就答应了。 v第五十七章[12.05] 为今之计,她只能尽快绑住赵允廷的心,让他更加关心涵儿的安危,不给赵沉陷害的机会。外头,父亲镇守西北,虽有兵权,却解不了她的近忧,若能再找一个靠山就好了,帮她震慑赵沉,甚至是赵允廷。 只可惜以如今赵允廷的地位,能震慑他的靠山不好找啊…… 秦氏望着窗子发起呆来。 慢慢来吧,只要她有心,总会有机会的。 永昌侯府门外,郭宝珠领着贴身丫鬟早就等着了,郭夫人并没有出来,只让身边的管事嬷嬷陪着姑娘一起出来接人。 没等到赵家的马车,倒是看到自家的马车拐了过来。 「是二夫人。」管事嬷嬷站在郭宝珠一侧小声道。 郭宝珠专心望着巷子口,仿佛没听见。 马车慢慢停下,郭家二夫人许氏下了车,身侧跟了个与郭宝珠年龄相近的姑娘,细长眉鹅蛋脸,淡妆素裙,跟她斗篷上绣的梅花相得益彰。姐妹俩目光相对,郭宝烟浅浅一笑,走过来问道:「妹妹站在门口做什么?」 其实两个人相差只有三个月而已。 郭宝珠并不喜欢这个堂姐。 原因无他,只因郭宝烟跟母亲一样喜欢梅花,首饰也大多雕成梅花状,就连举止仪态都肖似母亲,只比母亲爱笑些而已。以前郭家宴请或女眷一同出去做客,旁人都打趣说她跟郭宝烟出生时是不是抱错了。 就为这个,郭宝珠有段时间刻意收敛了性子,尽量表现地跟个大家闺秀似的,可是没过几天她就坚持不住了,浑身不自在。郭宝珠委屈极了,再加上那时候年纪小,难过起来忍不住跑到母亲身前哭问,她是不是真跟郭宝烟抱错了。 郭夫人只让她自己观察许氏,看看两人有没有相像之处。 郭宝珠认真地盯了许氏几天。许氏尖酸小气嘴碎,许多妇人明面上跟她客套,许氏一转身她们背地里便讽刺起来,据说就连她的嫂子惠安侯夫人都不待见这个小姑子。 郭宝珠很怀疑郭宝烟是不是也嫌弃亲生母亲,所以处处跟她娘看齐。 此时郭宝烟问话,郭宝珠不想跟她解释,随口诌道:「不干什么,今天日头好,我在这晒日头呢,姐姐二婶快回屋吧。」 郭宝烟点点头:「嗯,那你待一会儿就进去吧,将近年关,各府都有庄头掌柜送年货,街上人来人往,让人瞧了去不好。对了妹妹,姑母送了我一匣子珠花,是江南送来的新样子,等会你去我那里挑两朵?」 惠安侯只在光禄寺领了个虚职,本身却很精明,家里几处铺子生意格外红火。惠安侯夫人是江南望族,虽说如今家中没有大官,家境却殷实,听说陪嫁铺子合起来每年都有数千两的进项,这夫妻俩可谓是富得流油。 惠安侯府出来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可惜郭宝珠不稀罕,爹爹疼她,她想要什么没有,不至于跑去人家屋里巴巴地挑东西。 随口应付过去,郭宝珠没了继续跟她说话的心思,目光再次投向巷子口。 许氏见了,心思一动,朝女儿使了个眼色,笑道:「宝珠看什么呢?今天有姐妹过来玩吗?」 郭 宝珠悄悄翻了个白眼,刚想随便打发过去,前面巷子口忽然转过来一辆马车,随着马车整个转进巷子,马车旁边骑马的男子也映入了眼帘。只见他头戴玉冠,一身雨 过天青色的锦袍,脚踏黑靴端坐于马上,在这寒风里越发显得风姿飒爽。待他离得近了,长眉凤眼面若冠玉唇若涂丹,竟是罕见的美男子! 郭宝珠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马上的男人:「姨兄,你是姨兄?」就算她忘了儿时记忆,甚至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姨兄,单看他酷似延平侯的面容,也够让她确定了。 赵沉勒住缰绳,笑着打量门前单独站在一边的小姑娘,「宝珠?」 随 着这一声,郭宝珠兴奋地差点跳起来,欢快地跑了下去,停在刚刚翻身下马的男人身前,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端详,忍不住笑,「姨兄,你,你怎么长得比我哥哥还 高啊,你明明比他小的,还有,你,你人也比哥哥好看!太好了,终于有人把他比下去了!啊,净顾着跟你说话了,嫂子呢,快请她下来看看!」 她笑得真诚,喊得亲热,跟记忆里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一模一样,赵沉心里有了些底气。若只有他自己回来,亲戚们对他是好是坏他都不会太在意,可他有了妻子,还是希望妻子有说得来的伙伴的,目前看来,郭宝珠应该算一个了。 他没有看那边盯着他们这边的母女,转身走到马车前,挑起车帘道:「义母,阿桔,下车吧,宝珠也在。」 阿桔有些紧张,一旁宁氏拍拍她的手,阿桔点点头,低着头探身出了马车。 整 齐安静的侯府门前,一个穿朱红襦袄妇人装扮的女子慢慢探了出来。当她抬起头,领口一圈雪白狐毛,耳边轻晃的红宝石耳坠衬得她香腮白里透红。当她看向马车前 的男人,眼里流动的光彩瞬间把旁观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当她羞涩地垂下眼帘,那天生的娇.柔风情让人不由盼着她再抬眼看一看,而当她把纤纤素手搭在男人 修长白皙的大手上,被男人反握住,力量与柔弱自然无比地契合在一起,而这一男一女,也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 郭宝珠呆呆地看着,心里不自觉地涌起一种甜蜜,为姨兄而甜蜜。 郭宝烟却生出了别样的滋味儿,就像云破月初时心情跟着明朗,转瞬又蒙上了阴影。她怔怔地看着那个让她才看一眼便不由心跳加快的朗月一般的男子,再慢慢看向他身边并未被他的气度遮掩风华的女子,最终垂下了眼帘。 延平侯府的嫡长子,原来是这样的。 她不曾见过延平侯,只知道那是当年京城最出色的美男子,惹得国公府的女儿千方百计要嫁过去。曾经她觉得秦氏肤浅,今日见了赵家男儿,她突然有些理解秦氏的心情了。 男人好看成这样,就像是珠宝,没有得到的能力也就罢了,但凡有,肯定会想办法得到的。 v第五十八章[12.05] 可惜,她既没有能够让她不顾世人诟病抢人的家世,也没有那个姑娘命好,早早遇见他,嫁了他。如果,如果她早点遇到,是否也有机会? 郭宝烟再次看了男人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如果,她注定与这男人无缘。 她不动声色地退到了母亲身后。 许氏则惊讶地走了上去,打断郭宝珠对阿桔的赞叹,看着赵沉问:「你,你是宝珠的姨兄?」赵沉的字是他满十岁时赵允廷起的,除了赵家人,和赵允廷在交谈里透露过的人,旁人并不知道,因此许氏只能用关系称呼他。 赵沉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对阿桔介绍道:「这是永昌侯府二夫人。」他小时候见过许氏,就算没见过,大概也能猜出来。 阿桔早已将与赵家沾亲带故的女眷身份背熟,马上对上了人,知道许氏属于不需深交的那类,便欠身福了一礼,笑着请安:「二夫人好。」 许 氏拉着她手,连连点头,「不错,侄媳妇生的真好,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了,宝珠叫我二婶,你也别喊二夫人了,就随宝珠喊我二婶吧。」说着回头把郭宝烟叫了 过来,「这是宝珠姐姐,小名宝烟,以后侄媳妇闲着无趣,把宝烟姐妹叫过去陪你说话吧。」赵家可是京城里的新贵,风头正盛呢。 「宝烟妹妹。」阿桔笑着喊了声,转身吩咐锦书把早就备好送给郭宝烟的那份礼端了过来,趁机收回手:「宝烟妹妹不嫌弃的话,以后可以跟宝珠一起过来找我啊。」 郭宝烟柔柔一笑:「嗯,我一定跟宝珠一起去。」 许氏马上接口,「侄媳妇,你不是京城人吧?」听说赵沉一直住在乡下,她都不知道他何时成的亲。 阿桔落落大方地道:「是,我是登州人。」赵沉曾经避居登州已经不必隐瞒众人了。 介绍完自己,阿桔又介绍了宁氏。 许氏被阿桔的身份惊住了,满脑子好奇根本没有太留意什么义母,还想打听阿桔家里是做什么的,郭宝珠忽的挤到两人中间,抱着阿桔胳膊扭头对许氏道:「二婶,我娘还在里头等着呢,我先领我姨兄他们进去了啊。」 许氏这才意识到此时不是打听的时候,忙笑道:「去吧去吧,你娘肯定想坏了,嫡亲的外甥,平时表现地再漠不关心,其实心里还是惦记的。唉,侄媳妇一会儿见了你姨母别害怕,她是面冷心热呢,就是对宝珠笑脸也不多。」 阿桔笑笑没有接话,告罪之后转身,随郭宝珠进了侯府。 锦书紧跟着她,锦墨留在后面,盯着后车上的小丫鬟们端好礼排成一队,这才走了进去。 望着一行人的背影,许氏对身边的大丫鬟道:「一会儿派人找个丫鬟打听打听。」 至于打听什么,能做到她的大丫鬟,当然明白。 前往正院的路上,郭宝珠正跟阿桔小声抱怨:「嫂子你不用理我二婶,她最嘴碎了,京城里没有几个人喜欢她。还有我那个姐姐,哼,我挑不出她的错,可我就是不喜欢她,我先说清楚,就算我去侯府找嫂子说话,也不会叫她一起去的。」 这算是体己话了,阿桔很高兴这个妹妹喜欢自己,便小声对她道:「不喜欢就不叫她,你自己过来。」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不喜欢旁人,她不知道郭宝烟到底如何,至少肯定不值得她为了她给郭宝珠的添堵。 郭宝珠惊喜地抬头看她,咧嘴笑了,有点贼。 她们俩说悄悄话,前面跟宁氏并肩而行的赵沉忽然回头,笑问郭宝珠:「又在说谁的坏话?」 郭宝珠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嘿嘿笑道:「我在问嫂子为何她住在登州都能被你娶到呢!姨兄,这些年你到底做什么去了啊?」看着就不像会安分待在哪儿的。 赵沉笑笑:「见到姨母后一起说。」 郭宝珠撇撇嘴,见前面戴着帷帽的女人也回头看了她一眼,对姨兄的经历越发好奇了。姨兄胆子太大了吧,认了义母还敢往她家里领? 说话间,过了垂花门,又走了一段路便到了郭夫人的玉雪堂。 院子中央,郭夫人一身丁香色月华裙正往外走来,双方一照面,她慢慢顿住脚步,目光定在了跟赵沉并肩走在前面的女子身上,看她面纱下朦胧的脸庞,看她熟悉的身段。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泪光浮动。 郭宝珠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眨了眨眼睛,甚至松开新嫂子的手臂走到前面,然后真的看见母亲眼里有泪珠滚了下去。 母亲上次哭,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从睡梦里醒来,睁开眼睛,看见母亲躺在她身边,昏暗的帐子里,母亲静静地望着床顶,那样安静,好像都不知道她脸上挂着泪。 那一幕郭宝珠一直记得,因为那是她唯一一次看见母亲落泪。 「娘,你怎么了?」郭宝珠快步走了过去,可是没等她拿出帕子,郭夫人已经淡然退了一步,很随意地自己用指端抹了泪,清冷开口:「回来就好,去屋里坐吧。」声音未落,她人已经转了回去,脚步从容。 「娘?」赵沉轻声提醒道。 宁氏回神,点点头,望着前面十年未见的背影跟了上去。 v第五十九章[12.05] 姐姐比她大五岁,姐姐陪了她十年就嫁人了,后来两人各自成家,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住在一个屋里过,如今再见,中间又是一个十年。 很长吗? 那十年里觉得长,现在回想,仿佛像是一场梦。 进了屋子,郭夫人什么都没说,丫鬟们上过茶,受了阿桔夫妻的礼后,便让女儿陪客,她把宁氏叫到了内室。 「到底是怎么回事?」郭夫人坐在榻上,面无表情地问。 宁氏摘了帽子,放到桌子上,再回到姐姐身边坐下。郭夫人依然目视前方,宁氏就默默看着她,等到郭夫人终于转过头来,她才笑了,拉过姐姐的手道:「我还以为姐姐再也不想见我了。」 这种俏皮,除了宁家长辈,谁也没有见过。 郭夫人眼泪再次落了下来。 宁家人虽然被流放,她跟丈夫甚至赵允廷都暗中打点过,日子过得清苦些,太重的苦却不会受,只有这个妹妹早早没了,午夜梦回让人揪心揪肺的疼。 宁氏将帕子递给姐姐,郭夫人接了,侧转过去擦泪,「你说。」 宁氏便轻声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十年时光,真说起来不过是几段话而已。 她声音平静,仿佛回到了出嫁前姐妹谈论书中人事的时候。郭夫人很快便止了泪,静静地听着,握着妹妹的手。 「姐姐,除了愧对宁家人,我这些年过得挺好的,承远孝顺有出息,还得了个百里挑一的好儿媳妇。子敬呢,听承远说他还没有成亲,是他不想娶,还是没有合适的姑娘?」不想多提自己的事,宁氏转移了话题。 郭夫人看着自己的妹妹。 其实她还有很多想问的,譬如说妹妹就打算这样跟赵允廷过下去了?可问了又如何,姐妹两个都是有主意的,自己决定的事情便不会改,妹妹也一样。既然她回来了,肯定就有自己的打算,为了儿子也好,为了赵允廷也好,她都做了选择。 郭夫人心里难受,她觉得不值得,可妹妹还活着,这就够了。 刚刚妹妹说什么了? 哦,她的儿子。 郭夫人浅浅笑了一下:「他自己不想娶,也不知到底要娶什么样的姑娘,我也懒得管他。」 宁氏懂这种感觉,又问外甥女,「宝珠该十五了吧?有人选了吗?」 郭夫人难得一见的笑容立即僵掉了,对着外面道:「你也看到了,跟他一样的跳脱性子,能找什么样的人家?诗书人家看不上她,家里没规矩的我又不放心。看看吧,反正你姐夫说了,留到十八,十八以后还没嫁出去,从他手下挑出几个好的抛绣球。」 宁氏不由笑了,「姐夫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郭夫人摇摇头:「你们回来的不巧,他们爷俩今日都轮值。兰容,晚上就在这边吃吧,让承远见见他们,都是习武的,应该能说到一块儿去。」丈夫在五城兵马司,京城最热闹的时候,也是他们最忙的时候,儿子在皇上身边当侍卫,除了轮值,没有大休这一说。 宁氏颔首:「行。好了,咱们出去吧,你还没好好跟阿桔说话呢,别让她怕了你。」 「怕我是她胆子小,我又没骂她。」郭夫人跟着站了起来,小声道。自己都没发觉,今日话多了不少。 日头快落山时,郭毅从兵马司出来,翻身上马打道回府,行到半路「巧遇」赵允廷,然后便甩不开了。 很快又在拐角遇到郭子敬,郭子敬皱眉看向父亲,郭毅露出一脸苦笑,摆明不是自己愿意的。 郭子敬心知肚明,朝赵允廷淡淡地喊了声「侯爷」,没有下马,落后几步跟在两人身后。 赵允廷不以为意。 到了永昌侯府,听门房说赵沉夫妻还没回去,赵允廷转身朝郭毅笑道:「这下巧了,我们一家子都来你这儿蹭饭。」 郭毅呵呵笑:「确实巧啊……」 巧你个头! 当谁不知道他是过来接媳妇的?晌午媳妇可是递信儿给他了! 不过郭毅也确实佩服这位连襟。 宁 家没有出过大官,老爷子是个学识渊博的翰林,三个儿子里面官职最高的便是岳父,做了礼部右侍郎,可礼部那种地方,没有实权也没有油水可捞,是六部里最冷的 衙门。岳父在官场上没什么建树,却生了两个好女儿。二姑娘莲容冰清玉洁,四姑娘兰容娴静素雅,乃京城名符其实的两朵仙花,均是十三四岁起便成了各府夫人太 太属意的儿媳妇。 v第六十章[12.05] 他能娶到莲容,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呸,真是天上掉馅饼。 他比莲容大了六岁,莲容长 到花般年纪的时候,他已经是娶不到媳妇的老男人了。至于为啥娶不到媳妇,一来父亲战场受伤后就在家养老了,他是粗人,父亲比他还粗,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经 营,养老前也没能给他安排个好前程,先皇昏庸也不是会抚恤注定没用的功臣的,于是他只能从个小百户做起,整天沉迷练武好跟人比拼往上争,家里安排亲事他都 没应,实在是没那份心思。后来在五城兵马司捞了个东城副指挥使,想娶媳妇了,太好的姑娘瞧不上他,差的他看了几个都不满意,扭扭捏捏的,人家嫌他粗,他嫌 她们娇气不顶事。 然后馅饼就掉下来了。 那日他闲着没事跟底下的人一起去巡街,不知怎么前面有辆马车惊马 了,疯了般跑出城门,车子颠簸车帘飞了起来,露出里面东摇西晃的两个姑娘。他也没看清人,催马便去拦车,追赶的时候一个姑娘被颠了出来,看打扮应该是丫 鬟,另一个姑娘看姿势似乎打算跳下来。郭毅觉得不妥,大声喊她等他。姑娘回头看他,郭毅看清模样后自己差点掉下马,慌神时身后一骑飞驰而来,也喊着要救 人。郭毅认识那人啊,城里有名的纨绔,他怎么就这么巧来英雄救美了? 郭毅心思一转便明白了,那样的美人被纨绔娶回家,太不值了! 他 快马加鞭超了过去,到马车前本想跳上马车的,赶巧车轮从石头上滚过将美人甩了出来,郭毅本能地伸手去捞,大美人就到了他怀里。到那会儿他也没啥念头,就觉 得姑娘腰细身子软,因为身后纨绔还在追,他跑出一段距离后才停马下马,伸手想扶美人下来,然后美人开口了,「你是何人?」 美人脸色苍白却不见慌乱,他救了她她也不感激,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冰冰的不待见人,换成个男的,简直就是谁家二大爷。 可他就是忍不住把身份说给她听了。 美人又问他家里可有妻子,盯着他的眼神仿佛她是官爷,他是被审问的犯人。 郭毅那时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就是无法生气,老老实实交了底。 接着美人就递给他一个馅饼,「我是礼部右侍郎宁家的二姑娘,今日你碰了我,可愿娶我为妻?」 郭毅愿意吗? 按理说他跟她第一次见面,两人彼此都不了解对方脾性,可看着她即便冷若冰霜依然美丽动人的脸庞,想到她处惊不变的胆大从容,他根本没有多想,点头就应了,然后跟个小兵似的牵着马走到远处已经停下来的马车前,再充当车夫把人送回了家。 路上她没有跟他说一句话,郭毅想想心中有愧,到了宁府门前告诉她不必委曲求全。两人一个是山里的石头一个是山顶皑皑白雪里绽放的雪莲,八竿子打不着的,他也不想占她的便宜,莲容却又问了一遍他是不是不想娶。 她冷漠地仿佛说得不是人生大事,跟她相比,倒显得他像个娘们。 郭毅同样冷着脸说想,企图吓唬她,结果人家看都没看他,叮嘱他早点提亲,转身就进去了。 成亲之前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郭毅冲动之后又觉得不妥了,总觉得美人还是不甘心的。 洞.房那晚,一身大红嫁衣也没能柔和她脸上的冷。 郭 毅心里虽然有股火,却做不来强迫美人的事,去外面住被人知道不好,他便翻出一床被子,铺在另一边炕头,熄灯睡觉。睡不着,肯定睡不着啊,脑海里全是她美丽 清冷的脸庞,然后他听见她起身了,她朝他走了过来,她钻进了他的被窝,她将他的手拉到了她身前,让他胸口的火迅速蔓延全身,最后也烧到了她身上。 他跟莲容就这样成了夫妻,他说不来喜欢的话,她也没有说过,可两人就这样过起了日子,后来也跟赵允廷成了连襟。 他 应该仇视赵允廷的,毕竟是赵允廷连累了宁家,让小姨子早逝妻子伤心,伤心到晚上第一次躲到他怀里哭,也连累他从东城指挥使贬为守门小兵,后来赵秦两家结 亲,他才又官复原职。其实秦家想给他更高的官的,他没要,自己又爬了回去,虽然爬回去也是秦家不再压制的结果,却是他该得的,在妻子面前也能抬起头来。 可他得服赵允廷。 赵允廷找了他,跟他说想要报仇,然后将他引到唐文帝那一边,最终成功了,他成了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 今日之前他只服赵允廷的隐忍才干决心,晌午信中妻子提醒他不要在下人女儿面前直言小姨子身份,知道小姨子竟然还活着,他也服了赵允廷的情深。 三人去了厅堂。 看见赵允廷也来了,郭夫人眼帘垂了下去。 郭毅连忙对儿子道:「子敬你说巧不巧,你请赵侯爷来咱们家用饭,正好承远夫妻俩也在,回头他们一家子正好一起回去。」 一招栽赃陷害使得炉火纯青。 郭子敬微微一笑,没有拆他的台,而是走到站在郭夫人一侧的宁氏身前,行了一个大礼:「子敬见过伯母,听闻伯母对承远照顾有加,今日得见伯母,子敬喜不自胜,愿伯母身体康健,长寿百年。」 宁氏欣慰地端详自己的外甥,笑着给了见面礼。 郭子敬收了礼,抬头看她,再看看赵沉,感慨道:「伯母长得跟我过世的姨母太像了。」妹妹年纪小容易冲动,还是瞒着她好。 宁氏目光越发柔和:「是啊,承远也这么说,当年一看到我就抱着我喊娘,正好我也没有儿子,就把他当亲生的看待了,难得他不嫌弃我,尊我为母。子敬若不嫌弃的话,跟宝珠一样,私底下可以喊我一声姨母,我也把你们当外甥外甥女看待。」 「姨母。」郭子敬马上喊了一声。 宁氏点点头,指着赵沉道:「那是你姨弟,你还认得吗?」 郭子敬看看赵沉,再看看那边的赵允廷,面无表情地道:「承远跟侯爷一看就是父子,子敬当然认得。」姨母的儿子,赵家的骨血,他不仇视,却也喜欢不上来。 v第六十一章[12.11] 他态度冷淡,赵沉面色不改,淡淡地喊了声子敬。两人相差只有四岁,郭子敬又没有他高,还摆明了不想套近乎,他也就理所当然地免了兄弟相称。 一旁郭宝珠看糊涂了,哥哥既然不喜欢赵沉,为何对赵沉的姨母如此尊敬?母亲已经因为容夫人的面貌跟她姐妹称呼了,现在哥哥又这样,生得真的那么像吗?可惜姨母过世时她太小,记不得姨母的样子了。 孩子们大了各有脾气,宁氏也不强求这对姨兄弟毫无芥蒂,转而介绍阿桔:「这是你弟妹。」 阿桔给郭子敬行礼:「见过姨兄。」 郭子敬目光在阿桔脸庞上一扫而过,语气柔和下来:「弟妹若是在侯府待着闷了,可以过来坐坐,帮你姨母管教一下宝珠。」 一句话同时招来赵沉跟郭宝珠不悦的目光。 郭子敬恍若未见,退回了郭毅身边。 阿桔马上又给郭毅行礼。 郭毅粗人一个,为了讨好媳妇什么都不在乎了,毫不吝啬地夸道:「不错不错,嫁给承远也算是委屈你了,以后要是在赵家受了委屈,尽管来这边。你家里人离得远没法给你撑腰,你把我跟你姨母当娘家人好了,只要愿意随时过来,派人传话也行,姨父立即派车去接你。」 阿桔忍俊不禁,道谢过后悄悄看向赵沉。 赵沉脸都快绿了,他会让妻子受委屈? 赵允廷比他的还绿,委屈地看向妻子。 宁氏侧身与郭夫人说话,没理会他,谁让他自己非要往这边凑的? 晚宴过后,赵家三人告辞回府。 赵允廷骑马走在前面,赵沉跟在马车旁陪母亲妻子说话,回屋后就把阿桔抱到了怀里,啃了一番才沉着脸道:「以后叫宝珠过来陪你,你还是少去郭府吧。」郭毅横起来不讲理,郭子敬又是狐狸一只,他怕他们真敢扣下妻子不让她回来。 阿桔装糊涂,低着头玩他腰间的玉佩:「为什么不能去?姨父姨母对我很好,宝珠也喜欢跟我说话,回来路上娘也说了,以后你有了差事不在家,我们就常去姨母那边坐着。」 赵沉当然不能说实话,想了想道:「那就选姨父父子不在家的时候去,娘现在的身份,还是得避避嫌。」 他说的是姨父父子,阿桔好奇了,抬头看他:「你怎么不喊姨兄?」 赵沉冷哼一声:「等他比我高了之后再说。」 阿桔一时无语,脑海里浮现白日里见过的男人。 其实郭子敬只比赵沉略矮而已,若不是今日他们两个并肩站在一起过,可能都看不出差别。而且郭子敬温和有礼,跟她说话时也完全一副兄长模样,怎么就当不起赵沉一声兄长了? 阿桔想劝劝赵沉不要跟郭子敬闹得太僵,赵沉突然盯着她问:「你刚刚在想什么?」提完郭子敬她就发呆了,莫非在想那人?郭子敬虽然比不上他,长得也算出类拔萃了,既有郭毅的英气,又有姨母的精致。 阿桔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柔声道:「我在想姨兄,他对你……」 她想说郭子敬对赵沉还是挺好的,毕竟如果郭子敬不承认赵沉是亲戚,也没必要认她这个弟妹,哪想话没说完,突然被人扑到了炕上,不管不顾疯了起来。阿桔不懂怎么就这样了,推他想等熄了灯再说,赵沉却不听她的,将人塞到被窝里就开始了攻城。 这次他来势汹汹,阿桔有些吃不住,小声求他。 赵沉缓了缓,亲她的脸颊,「你答应我什么都听我的,我就轻点。」 终于能喘口气,阿桔脑海里一片茫然,「我什么没听你的了?」 赵沉顿了顿,道:「我不想把他当兄长看,你别再劝我。」 阿桔傻了,就为这个?就算他为此恼她,也不用用这种方式来表示不满啊? 她不说话,赵沉忽的后悔提及郭子敬,还是在这种时候,想到妻子此时可能又想起了别的男人,赵沉彻底不想说话了,全力以赴抢夺妻子注意力,各种战术都用上,即便阿桔连声保证不劝了他也不停。 终于休战时,褥子宛如打翻了水在上面,无法睡人。 丫鬟们进来换新的被褥时,阿桔恨不得真的晕了过去。 赵沉却搂着人暗暗回味妻子的娇态,又哭又求的,让他想再来一次。 而此时的安王府,安王早就收了兵,侧躺着同妻子说话,「我听说延平侯府你那个外甥回来了,今天还给你下了拜帖?你打算何时见他们?」 安王妃本来已经有些困了,听了这话睡意顿消,斟酌着问:「王爷想让我见他们?」怪不得今晚没去几个美妾那边,原来是有事与她说。想到方才敦伦时自己还高兴了,安王妃心中苦涩。 v第六十二章[12.11] 「为何不见?」安王皱起了眉,就着昏暗的灯光打量她,「你已经回绝了?」声音冷了下来。 安王妃咬咬唇,小声道:「是,赵家害宁家蒙冤……」 「闭 嘴!你二叔在筹备太后寿宴时出了纰漏,不敬之罪乃先帝亲口定下的,你说宁家蒙冤,是不满先帝?」安王低声训斥道。先帝下的圣旨,新帝再器重赵允廷都不敢轻 易翻案,妻子此话若是传出去被有心之人听到,他肯定得被那个虚伪狠心的皇帝侄子训斥,因为儿子,今年他已经被训了两次了。 安王妃瑟缩着闭了嘴,心里却恨意滔天。 赵家害惨了宁家,害她父母流放边关受苦,害她在王府地位变得更低连小妾们都敢当着她的面奚落她,外面更是颜面扫地,她凭什么要认赵沉那个外甥?她恨不得他死了才好,跟他那个招惹祸端的娘一样! 妻 子不出声,安王猜到她心中所想,想到自己有求于她,把人往怀里搂了过来,「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你别恨错人啊。延平侯当年也是逼不得已,罪魁祸 首是秦家,你恨秦氏一人就好,别连累无辜,特别是赵沉。那是你外甥,你在京城统共就两个外甥,跟郭家已经闹僵了,现在赵沉主动找你,你就见见他吧。」 赵允廷是唐文帝身边的红人,他只是过气的王叔,还是要跟赵家打好关系的,将来儿子再闯祸也可以求赵允廷帮忙在皇上面前说说话。 安王妃很想说两个外甥她都不稀罕,可是丈夫明显想拉拢赵家,她只好委屈求全:「那我明早就让人传话过去,让他们后日过来一趟?这两日我都有事也是真没有时间。」与其逼男人下命令,不如她主动开口,他心里还记着她的好。 「行,就后日吧,我也见见你这个外甥。」 安 王满意了,再次看向怀里的妻子,见她眉眼依然精致,虽不如另外两个宁家姑娘出挑,却也算是难得的美人了,看着又柔顺听话,所以当年才被他挑了来做续弦,头 几年又喝着汤免得世子跟嫡次子相差不大容易生事端,着实受了委屈,不由起了些怜惜之意,「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教训那个秦氏。」 这话他说过多少遍了? 安王妃冷笑,面上却不显,感觉到男人身体的变化,她抱住他脖子,小意迎合。阿举被世子带的跟她不亲,她还想再要一个孩子。 一时事毕,夫妻同床异梦。 次日早上,安王府便派人去延平侯府传了话,请赵沉夫妻明日过去。 赵沉把手里的帖子递给阿桔,「你看看。」 阿桔看了,有些困惑地问:「王妃怎么又改了主意?」昨日陈守去送帖子,门房进去通传,然后安王妃身边的嬷嬷走了出来,当着陈守的面将帖子撕得粉碎,意思再明显不过,赵沉得知后便告诉她以后见到安王妃礼数过得去就行,不用试图亲近。 见妻子暂且忘了他昨晚的莽撞主动走到自己身边,赵沉立即把人从炕沿前抱到怀里。阿桔刚想挣扎,赵沉已经贴着她脸开了口,柔声道:「你想想,昨日陈守回来我都问了他什么?」 阿桔动作一顿,因为就是昨天的事,她很快就记起来了,赵沉问安王是否在王府。 「你是说,王爷让王妃改了主意?」 「是 啊,真聪明。」赵沉奖励地亲亲她,阿桔不稀罕这种奖励,却还是微微红了脸。赵沉看了喜欢,一边轻轻地亲一边解释:「如今父亲是天子近臣,想拉拢他的人不 少,安王身份尊贵,不必像一些官员那样曲意逢迎讨好巴结,但能结个善缘他肯定也乐意。阿桔,连安王都为了父亲待见咱们了,你说旁人呢?放心吧,就算有些人 不喜欢你,也不敢明面上给你难堪。」 现在妻子是沾了父亲的光,早晚有一天,他会让那些人因为他,要敬着他的妻子。 阿桔没想那么深,担忧地问:「那咱们去吗?」她以为这只是走亲戚,没想到这么复杂。其实安王妃不想见他们情有可原,连婆母都劝她不必放在心上,此时因为王爷的意思不得不见他们,安王妃能高兴? 「去,她是姨母,免不了的。」赵沉抱着妻子,还想再嘱咐两句,外面绿云传话道:「奶奶,太夫人身边的芍药过来了。」 阿桔连忙推开赵沉,重新穿鞋下地去了外间,让人请芍药进来。 芍药是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她笑盈盈地进来,行礼后道:「大奶奶,太夫人得知安王妃要请您过去,有话想当面嘱咐您呢,不知大奶奶现在可方便?」说到一半见赵沉走了出来,她低垂了眼帘。 太夫人有请,阿桔看向赵沉,见赵沉颔首,便道:「劳你走一趟了,我换身衣裳就过去,你先回去回话吧。」用眼神示意绿云给赏钱。 「是。」芍药接了赏,浅笑着朝夫妻行礼,退了出去。 「用我陪你过去吗?」赵沉随阿桔往里走,语气轻松地问。 阿桔摇摇头,由蒋嬷嬷亲手帮她换了衣裳,对着镜子道:「总不能每次都让你陪。」现在赵沉没有差事可以在家里陪他,以后呢?难道他不在她就不见人了? 「那我等你回来。」透过镜子,赵沉安抚地看着她,「别担心,如意吉祥会跟着你去。」 阿桔轻轻「嗯」了声。 如意吉祥是赵沉为她准备的两个丫鬟,都会功夫,平时只在院子里守着,以后她单独出去时,她们便跟在后头,护她周全,据说姐妹俩每个都能同时应付四五个普通健壮官兵。 他安排的如此周到,阿桔心里底气还是很足的,收拾妥当后,领着锦书锦墨并如意吉祥过去了。到了荣寿堂,换成锦书如意随她进去,另外两个留在外面。 「祖母。」阿桔恭敬地行了礼,低眉顺目的。 太夫人扫了她一眼,开门见山:「安王府不同别处,许多规矩要讲,你身边这几个丫鬟都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你哪里出了差错她们也不能提醒你。现在我把身边的木槿送你,木槿在我身边当了三年的大丫鬟,有她帮你照应着,我才放心。木槿,过来拜见大奶奶。」 v第六十三章[12.11] 话音才落,一直站在她左侧的穿桃红锦裙的丫鬟便走了出来,朝阿桔行礼。 阿桔还真没仔细打量过太夫人这边的丫鬟,不过这个木槿她记得。 因为木槿生的肤白貌美,体态丰.盈,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她。 看清楚了,阿桔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 又让他说对了,原来真有人想送「她」丫鬟使唤。 太夫人面带微笑看着坐在她下首的长孙媳妇。 宁氏有儿子死心护着,这么多年下来,她算是明白儿子心里大概只有那一个女人了,或许因为儿子自小喜欢跟她对着干,至少在秦家彻底败落秦氏滚出赵家之前,儿子不会看上别人,而宁氏假死又牵涉到欺君的大罪,她不能光明正大去管宁氏。 但这个长孙媳妇她可以管啊! 她身边好几个丫鬟,原本都是给儿子预备的,儿子不要,正好给孙子。 长孙龙章凤姿前途大好,可惜这么多年祖孙俩因宁氏没能交好,长孙心里膈应她呢。到底隔了一层,她不能像对儿子那样对待长孙,不能上杆子给人。现在好了,安王妃帮她找了理由,她这个祖母关心长孙媳妇,送人提点她,长孙肯定得感激她的好吧? 先 把人送过去,她就不信赵家男人都是痴情种,就不信一个村姑也能把牢丈夫的心。木槿脸蛋比不上长孙媳妇,可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眼界比村姑强多了,时间长了 两相比较着,长孙肯定会动心。只要长孙厌弃了村姑,将来就有各种由头休了糟糠之妻,届时她再给长孙找个门当户对的。赵家的嫡长媳,怎么能是个村姑? 「你出门在外,代表的是咱们侯府的脸面,事事都得小心谨慎,别让人笑话咱们侯府不懂礼数。木槿是府里的老人了,眼界见识都有,往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跟她商量。」 见阿桔垂眸不语,太夫人料定她心里不舒服,和颜悦色语重心长地给她讲道理,又对木槿道:「你要用心服侍大爷大奶奶,帮大奶奶约束身边的丫鬟,早点让她们学会侯府该有的规矩。」 木槿乖顺地欠身道:「太夫人放心,木槿定会事事以大爷大奶奶为先。」 太夫人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到阿桔身上:「承远媳妇,你怎么不说话?」 阿桔这才抬起眼帘,看看木槿,有些不确定地问:「祖母真把木槿送我使唤了?」 太夫人盯着她,声音有些不悦:「那是自然,难道我会拿这事哄你?不过只是送你使唤一段时日,等将来你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再让木槿回来。唉,不是祖母小气连个丫鬟都舍不得给你,实在是祖母身边属木槿伺候的最好,祖母离不了她。」 如此长孙也不会怀疑她有别的心思了。至于木槿何时回来,还不是她说了算?等木槿成功被长孙收用,就是她想要回丫鬟,长孙恐怕都不舍得放人。 她说得比唱的都好听,阿桔抿抿唇,低下头道:「劳祖母为我跟相公操心了。」 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太夫人反而十分畅快,她是祖母,她是晚辈,再不情愿,她送的人孙媳妇也不敢不要。 「好了,你们明日去安王府,很多事情要准备,这就带着木槿回去吧。」事情办妥了,太夫人懒得看阿桔,随口打发道。 阿桔转身走了出去。 锦墨守在门外,将里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几乎阿桔一出来,她马上就看向了取代锦书如意紧跟在少奶奶一侧的高挑丫鬟。 木槿生的真的很好,肌肤白皙细腻,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小巧的鼻子,饱.满红艳的嘴唇,天生有股媚劲儿。更出挑的是她的身段,比少奶奶要高一些,小蛮腰大胸.脯,都不知道是怎么养起来的。 锦墨越看心里越堵得慌。大奶奶好看她生不出半点嫉妒,这个木槿却一看就不顺眼,偏偏木槿是太夫人送的,大奶奶那么温顺,恐怕会让木槿成了丫鬟里的第一人吧?到时候木槿一直在大爷身边晃悠,大爷对她都曾动过一点心思,木槿这么出色,大爷会不动心? 她得提醒大奶奶才是! 思及此处,锦墨悄悄看向大奶奶。 阿桔没察觉到丫鬟的窥视,只面无表情地看着走廊一侧的园景。 胸口却有点发堵。 路上赵沉就提醒过她,说太夫人或秦氏都可能往他们院子里塞人。秦氏那边可以直接拒了,太夫人就不能太强硬了,但赵沉说过她不用担心,他一来不会碰她们,二来会找个由头尽快把人打发走。 阿桔信他吗? 其实她没有深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从嫁给赵沉后到今日,赵沉几乎每日都跟她在一起。他太黏着她,要么说些羞人的话要么就直接动手动脚,她心里全是甜蜜羞涩,哪会想那些事情?若是赵沉对她那样她还时时担心赵沉以后会有别人,日子怎么过的下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太夫人不是直接塞人,而是找了个她挑不出半点别有居心痕迹的借口,唯一让人怀疑她用心的,就是木槿生的太好了,但这也不算什么,太夫人身边的丫鬟容貌都不错。 她身边现有的四个丫鬟,中人之姿,赵沉确实没有多看过她们,就是不知道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他的那些保证还算不算数…… v第六十四章[12.11] 担心着,不安着,主仆几人回了望竹轩。 赵沉被赵允廷叫到了前面,并不在。 阿桔便向蒋嬷嬷等人介绍木槿:「这是太夫人身边的木槿姑娘,以后就在我身边做事了。木槿在太夫人身边服侍多年,见多识广,你们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向她请教,平常也多学学木槿的言谈举止,看看自己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够好的。」 四个丫鬟不管心里怎么想,都得喊木槿一声木槿姑娘。 木槿笑道:「奶奶抬举我了,我只是在侯府多待了几年,没什么值得一提的长处。奶奶身边的几个姐妹都聪明伶俐,相信用不了多久,她们就能把我比下去了。」 她 笑起来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妩.媚里多了份俏皮,阿桔不由多看了一眼,意识到自己都被她的美貌吸引了,心中更是复杂,客套两句后便对蒋嬷嬷道:「嬷嬷,木 槿刚到咱们这边,对咱们院里的事情不太了解,嬷嬷替我跟她讲讲吧。月钱的话,太夫人给的算是太夫人的,咱们这边也得给,比绿云几个多一两银子好了。」 太夫人都说木槿是来帮她教丫鬟的了,她自然得给木槿高一点的地位。 蒋嬷嬷笑着应是,捧着木槿的手夸道:「不愧是太夫人身边服侍的,瞧瞧这模样气度,比我见过的一些大家小姐都不差什么,太夫人对大爷大奶奶真是好啊。」 她笑得真诚,木槿心里却警醒起来,方才那点优越感也不见了。大奶奶身边的四个丫鬟见到她时多多少少都有些异样,只有这位蒋嬷嬷,从始至终都在笑,好像真的不知道她很有可能成为大爷房里人。 一个乡下嬷嬷,如果真的那么单纯,她挑不出半点错的礼仪是怎么回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人肯定不简单。 这样想着,木槿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嬷嬷谬赞了,木槿不过一个丫鬟,哪能跟大家小姐比?」 蒋嬷嬷继续夸了两句。 阿桔微笑着看着她们,适时开口道:「木槿,蒋嬷嬷是我姨母特意赏我的,我小时候蒋嬷嬷对我也颇多照顾,说是我半个长辈也不为过。如今嬷嬷年纪大了,以后咱们院子里有什么事嬷嬷没能想到的,你在一旁帮帮忙……」 「奶奶快饶了我吧,我身体不行了,不过是因为绿云她们还担不起事才勉强帮你管着,现在木槿来了,我也可以安心偷懒了,奶奶还是让木槿管事吧,赏嬷嬷点清闲?」蒋嬷嬷马上接话道,说着坐到椅子上,一副卸了肩上重担的满足神情。 蒋嬷嬷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哪里有半点老态? 明知道这是大奶奶跟蒋嬷嬷再作戏,木槿还是得跳下去,总不能一来就在望竹轩颐指气使,惹大爷反感。 「嬷 嬷这是哪里话,您是长命百岁的人,能者多劳,您现在就想偷懒可不成。」木槿笑盈盈走到蒋嬷嬷身后,一边给她捏肩膀一边朝阿桔笑道:「奶奶可千万别听嬷嬷 的,我在荣寿堂完全听太夫人的吩咐行事,可没有管过整个院子,嬷嬷让我管这是想看我笑话呢。以后还是嬷嬷管吧,嬷嬷实在想偷懒,就吩咐我,我管不好院子, 替嬷嬷跑腿可没问题。」 蒋嬷嬷还要客套,阿桔笑着做了决定:「既然木槿都这么说了,嬷嬷就别推辞了,继续替我操劳几年吧。」 蒋嬷嬷摇头叹气。 安排好了,阿桔去了内室。 午饭还早,阿桔脱了鞋子爬上炕。窗台上放着一本书,应该是赵沉走前看的,阿桔随手拿了过来,翻了两页,讲的是战场兵事。 阿桔突然想到他做那事的时候总喜欢打仗啊将军的胡言乱语,脸上一热,忙把书放了回去。 不看书,做针线手又有点冷,阿桔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她低头,看着面前的被褥。 昨晚他那样疯狂,她又羞又恼,却也欢喜,他折腾地越厉害,说明他越喜欢她啊。如果哪一天,赵沉跟旁人做了那样的事…… 光是想想,她都受不了。 从被子里拿出枕头,阿桔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假寐。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外面丫鬟向赵沉行礼,听到了木槿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木槿的声音比其他几个丫鬟都特别,让她一下子就分辨出了她的。 赵沉呢,他会不会也这样觉得,然后看木槿一眼? 「怎么躺下了?」男人跨了进来,短暂的安静后,俯身在她头顶道。 阿桔没有说话。 赵沉静静地看着她,她脸色不好,嘴角抿着。 想到外面多出来的丫鬟,赵沉笑了笑,脱了靴子上炕,霸道地将人往里面挤,他抢了半个枕头枕着,然后将人翻过来,亲亲她额头:「她用什么理由把人塞给你的?跟我说说。」 阿桔闭着眼睛说了一遍。 v第六十五章[12.11] 她装得平静,在赵沉看来却是可怜巴巴的,情不自禁亲了亲她抿着的唇,柔声道:「怕什么,这事好办的很……」 「可是木槿很聪明,她都知道让着嬷嬷,怎么可能会犯错。」阿桔小声打断他,没有人是傻子,根本不是赵沉说得那样简单。 「只要她有不该有的心思,肯定会犯错,阿桔你怕的不是她聪明,你是怕我被她迷住,你不信我。」赵沉无奈地叹了口气,抵住她额头,「阿桔,你说,到底怎样你才肯信我?」他做的还不够好吗,不过一个容貌出挑的丫鬟,就让她不信他了? 阿桔躲到了他怀里,不想让他知道她哭了。 她也想信他啊,可她该怎么信?她信孟仲景,结果呢? 身边没有别有居心的丫鬟,她想不到这个问题,一旦有了,就在她面前,她控制不住。 她渐渐哭出了声音,小声的抽搭。 赵沉看着她肩头一抖一抖的,忽然笑了,抱着人改成平躺,让阿桔躺在他身上。这样的姿势,只要她抬头眼泪就得掉在他身上,阿桔更是埋在他胸口不动了。 赵沉体贴地把帕子递给她:「擦擦鼻子,眼泪蹭我身上没事,别把鼻涕弄上来。」 他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阿桔气得捶了他一下,一手用帕子捂住脸,一手撑着他想下去。 赵沉不放,紧紧抱着她。阿桔经他这一打岔眼泪慢慢止住了,想到自己为这种还没发生的事哭,忽然挺不好意思的,扭头道:「好了,放我下去吧,我就是一时想不开,你别担心,我信你的。」 信他? 当他是小孩子吗? 赵沉猛地坐了起来,抱孩子似的抱着妻子,在她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我算是发现了,你肚量特别小,容不得身边有女人威胁到你,我没看那个丫鬟你都酸成这样,我要是跟她说一句话,你是不是要回娘家?」 阿桔听不出他到底是不是不满了,低头不说话。 或许他说的没错,她就是肚量小,可这有什么不对吗?他是她的相公,现在有人不怀好意接近他了,哪怕木槿表现得老老实实,她生成那样,说太夫人没有别的心思,谁信?既然如此,有这样一个女人在身边,她如何能平常待之? 赵沉新奇地观察妻子,她攥着手指,她垂着眼帘撅着嘴唇,像是明知道自己犯错却依然倔强不肯妥协的孩子。 可是他很欢喜,旁人送的丫鬟让她不放心,不正是说明她紧张他,怕他被别人抢走吗? 以前他知道她有这方面的担心,却不知道她酸劲这么大,连一般闺秀当着丈夫的面装大度的那一套都做不来。 确实是够小家子气的,但这样的小家子气,他喜欢。 赵沉抬起阿桔下巴,温柔地吻了上去。阿桔现在没有心情做这个,可赵沉捧着她脸不放,她只能承受,慢慢地就陷了进去。像是春雨,淅淅沥沥的,细细密密的,一点一点润透到心底。 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次持续的时间都长,偶尔分开,她往后退,他马上追上来,并不急切,慢慢的他往后退,她也会情不自禁地追上去。 一发不可收拾。 他伸手解她的裙子,阿桔闭着眼睛没有躲,就那样坐着陪他胡闹了一次。 两人都没有脱上衣,他裤子甚至没有褪到底,也没有太大的动静,温柔地开始,缓缓地结束。 阿桔抱着赵沉的脖子,轻轻喘着气。 「是不是好受点了?」赵沉亲她有些发烫的脸。 阿桔靠在他肩头,羞于开口,虽然很难为情,但她确实舒服了很多。那种事情很玄妙,有时候脑海里一片混沌只能随着他沉浮,全是本能,可有时候,就像刚刚,仿佛每一瞬的亲密都能感受到他的心意,不单单是身体上的愉.悦,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怕 她凉着,赵沉先清理了一下,帮她穿好裙子后才又搂着人躺了下去,平静而认真地道:「阿桔,我不想让你受委屈,之前我以为我不碰那些丫鬟你就会看开了,没想 到你比我预料的还娇气。现在我知道了,我也有办法马上把她送回去,但这样对你的名声肯定会有些损害,你能接受吗?比如说我退了丫鬟,外人会传你小家子气, 传你是妒妇。你仔细想想,抓住丫鬟错处理直气壮地打发掉,或是不顾名声以后干脆不收,两种办法你喜欢哪种?」 「后面的。」阿桔毫不犹豫地道。 诬 陷她品行不端她或许会气愤,但她就是小家子气就是妒妇,这是事实,她不怕人说。在乡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哪家女人敢公然勾搭成家的汉子,不用妻子出手, 左邻右坊都能用吐沫把那女的淹死。到了京城,官家多,三妻四妾是习气,主母就必须容人了。阿桔做不到,她这辈子也做不到,既然如此,何必勉强自己?至于名 声,就算她处处学那些忍让的主母,难道旁人就不会看不起她的出身了? 她就是一个农家女,就是不愿意自己的男人有妾室通房。 「好,你等着,我这就把她送回去。」赵沉亲亲她,松开胳膊想坐起来。 阿桔忽的反抱住他,困惑地问:「你打算怎么跟太夫人说?」为什么她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v第六十六章[12.11] 赵沉笑了笑,「想知道?那就跟我一起去。」 阿桔有点不敢去,她怕太夫人生气,可又好奇赵沉到底会怎么做。犹豫不决的时候,男人已经把她抱到了炕头,亲自捡起鞋子替她穿上。穿完了,他抬眼看她,眼里满是笑意:「下地试试,看看腿有没有力气?」 阿桔顿时羞红了脸。 刚刚她坐在他腿上,他让她动动试试,她试了一下就不行了,腿酸…… 这可是大白天啊…… 阿桔更不想去荣寿堂了,却被赵沉抱到了地上。 收拾过后,夫妻俩去了荣寿堂,身后跟着一脸茫然的木槿。 太夫人坐在里面榻上歇着呢,听说他们来了眉头一皱,等赵沉一进屋便问:「你这是做什么?」犀利目光一扫,立即发现了阿桔微红的眼圈,心里哪有什么不明白的,盯紧赵沉等他回答。他一个大男人,真能因为媳妇不喜就来祖母面前开口? 赵 沉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当然敢,直接道:「祖母,阿桔是村里姑娘,周围认识的人都是夫妻俩过日子,没有丫鬟通房什么的,她想过的也是那种生活。被我再三提亲 无奈嫁给我后,阿桔总担心我纳小,为了让她安心,我跟她保证过,屋里丫鬟全由她挑,我自己不买丫鬟,旁人赏我我也不要,更不可能纳姨娘。」 「你……」 太 夫人想插嘴,赵沉没给她机会:「今日祖母送人乃一片好心,阿桔也明白祖母的好意,所以收了木槿,还哭着劝我别把人送回来。可是君子一言,我既然答应她了, 就必须做到。因此木槿还是回祖母身边伺候吧,至于规矩,望竹轩里的丫鬟我亲自考过,都是可用之人,阿桔更不用说,我姨母都夸她不像村里孩子,明日安王府之 行祖母大可放心。」 他说了一堆,说得好听是他情深爱重妻子,说难听了便是阿桔善妒他则惧内。 阿桔眼睛一热,急忙低下头。 她只想到了自己不怕善妒的名声,却忘了她善妒赵沉还纵着她,肯定会有人说他惧内的,赵沉这是陪她一起豁出去了,不要名声也要让她安心地过。 太夫人则直接抓起矮桌上的茶盏朝阿桔丢了过去,赵沉一个跨步挡在阿桔身前,茶盏砸到他胸口发出一声闷响,再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女子善妒乱家,乃七出之一,林氏,你不许承远纳妾,是想赵家休了你吗!」太夫人才不会认同长孙情深,大声斥责阿桔道。 赵沉低声跟阿桔说了一句,没有理会身上的茶水,看着太夫人道:「祖母别怪阿桔,起初她根本不愿嫁我,是我非要娶她,不纳妾也是我心甘情愿保证的,祖母若想训斥,直接说我吧,阿桔你先回去。」 他说过不让她受委屈,就一定会做到。 赵沉让她先回去,阿桔拗不过他,只好在太夫人吃人般的目光中告辞离去。 路上锦书锦墨跟在她身后,如意吉祥走在最后面。 阿桔再一次放慢脚步似乎想要回头看时,锦书小声道:「奶奶不用担心,大爷是太夫人的长孙,太夫人再生气也不会把大爷怎么样的,再说大爷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奶奶该想想以后如何与太夫人相处才是,经此一事,太夫人对您肯定不满了。」 阿桔没有说话。 她并不是很担心这个。她第一次庆幸这里是侯府,每人都有自己的院子,如果是在村里,一家人住在巴掌大的地方,稍微大声点整个院子里都能听到有人谩骂自己,那才叫难熬呢。现在她只需要每日早晚给太夫人请安,顶多受些冷言冷语,忍忍也就过去了。 她在想赵沉对她的好。 私底下再多甜言蜜语,都可能是随口说说哄人的把戏,可今日他当着满屋子丫鬟说不纳妾,他山一般挡在她身前替她接了那碗茶,她震惊心疼的时候,也生出了内疚。他对她那么好,她还总是怀疑他,出点事就胡思乱想。 「奶奶,当心脚下。」锦墨轻轻扶了阿桔一把。 阿桔这才发现前面就是台阶了,她连忙收起那些心思,朝锦墨笑了笑。 她眼里还有忧愁,笑容却灿若春.花,锦墨心中越发复杂。她不喜欢木槿,担心木槿抢了大爷的心,可是大爷如此痛快地将木槿退了回去,并承诺不会纳妾,她的心也彻底凉了。看来这辈子她注定只能当个丫鬟…… 锦墨有些怅然,大爷那么好,她初次见他时就动了心,不过,当一行人回到望竹轩,看到站在院子里等候的蒋嬷嬷的那一瞬,锦墨忽然又庆幸起来。幸好她没有做什么,否则以蒋嬷嬷的精明,大爷此时对大奶奶的维护,她估计是留不住的。 木槿,也算是一个提醒吧。 才来望竹轩一个时辰不到就被退了回去,她们知道木槿什么都没做,太夫人肯定不会这么想,大概会觉得木槿蠢笨不堪用吧?也不知道木槿会是什么下场…… 锦墨嘴角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笑着进了院子。 蒋嬷嬷让丫鬟们在外面守着,她随阿桔进了内室。 阿桔把原委说了一遍。 蒋 嬷嬷叹气道:「大姑娘别怪嬷嬷多嘴,以后若是再有人送人,大姑娘还是忍忍才是,大爷都保证不碰她们了,又有嬷嬷替你盯着,你还担心什么呢?这次是大爷心疼 你,不顾自己的名声也要替你做主,可是以后呢?男人也不是一直都有耐心哄人的,姑娘家酸一次是娇,次数多了就招人烦了。」 v第六十七章[12.11] 每次说贴己话时,蒋嬷嬷都用旧称。 阿桔低下头。 道理她懂,她就是做不到,若送来的丫鬟不在她眼前晃还好,在眼前,她就忍不住想到如娘,想到如娘把孟仲景骗走了。 她 不言不语,柔弱外表下是沉默的倔强,蒋嬷嬷无奈地摇摇头,摸摸阿桔的头发道:「好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嬷嬷不说你了,不过下次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记得跟 嬷嬷说,别闷在心里知道吗?有什么事先跟嬷嬷商量,若是咱们能解决的事,就别劳烦大爷动手了,他是男人,外面也有诸事要忙呢。」 男主外女主内,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男人的心太大,内宅里女人眼里天大的事,在他们看来也只是小事一桩。 「嗯。」阿桔真心实意地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蒋嬷嬷一眼,低头认错:「我不懂事,让嬷嬷担心了。」 蒋嬷嬷笑笑,悄声道:「大姑娘,大爷对你的心真的不能再真了,你得好好疼疼他,别让他白忙活一场。要知道男人也得哄着,大爷帮了忙你给他点甜头,大爷记得甜,下次才会继续宠着你,你说是不是?」 这是在提点她夫妻相处之道,阿桔受教,认真地道:「嬷嬷放心,以后我会更用心地服侍他。」 蒋嬷嬷还不了解阿桔?说什么用心服侍,还不是多缝几件衣服这种男人并不特别期待的好?大姑娘美是美了,在哄男人上还差了不少,不知道男人心里其实都是坏胚子。 蒋嬷嬷俯身,在阿桔耳旁小声嘀咕起来。 阿桔脸颊越来越红,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蒋嬷嬷还想再劝,赵沉回来了。 蒋嬷嬷笑眯眯退了出去。 她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赵沉心生困惑,看向妻子:「嬷嬷刚刚说什么了?」 阿桔知道自己红着脸掩饰不过去,一边朝他走一边扯谎道:「嬷嬷说我不懂事……」 赵沉笑了笑,看着她道:「没事,我喜欢你不懂事。」 他笑眼温柔,阿桔心里一暖,摸摸他身上被茶水打湿经路上冷风吹已经有些冻住的衣裳,心疼地道:「疼不疼?」说着开始替他宽衣,炕上另一套衣袍已经备好了。 「疼又如何,不疼又如何?」赵沉戏谑地问,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怎么看都看不够。 一听就是不疼了,阿桔没理会他的逗弄,帮他换上新的,对着他胸口问:「太夫人没有为难你吧?」 赵沉目光冷了冷,语气却没什么变化:「她能为难我什么?啰嗦几句罢了,别担心,如果以后她还敢刁难你,咱们连她这个祖母也不用认了。」 太夫人无非是希望赵家所有人都听她的,父亲她管不住,就想来管他了,管不住他,又想揉搓他的妻子。方才在荣寿堂,赵沉跟太夫人说得很清楚,只要太夫人别再找事,他跟妻子便会把她当祖母尽孝,将来他风光了,好处自然有她一份,否则彻底闹僵,大家谁都不好看。 一 个只能倚仗子孙的老人,能闹出多大风浪?太夫人又不是傻子,长孙媳妇的名声臭了,她说出去面上就好看了?平时不过是想用孝道压制阿桔而已。这种招数,只对 仰仗她鼻息过活的人有用,譬如赵沂,如果他跟妻子没回来,将来谈婚都得太夫人秦氏出面,赵沂人品如何全是她们一句话的事,赵沂不敢任性。可阿桔都已经是他 妻子了,用太夫人帮她做什么吗? 妻子可以自由出门做客,人品到底如何,旁人看得出来,不是太夫人想诋毁就诋毁的。 「只要礼数上你不出差错,她就没有借口训你。」换好衣服,赵沉将阿桔抱到怀里,柔声跟她说话,「至于妒妇,京城里不止你一个,算不上什么。」 他说了那么多,阿桔的心已经落了下去,想到他为自己做的,她乖顺地靠在他怀里,轻声道:「你对我真好。」 「那你怎么谢我?」赵沉亲她的耳朵。 「我,我以后再也不怀疑你了。」蒋嬷嬷的提议,阿桔做不到也说不出口,临时换了个承诺,说话时却忍不住悄悄观察赵沉。 男人笑了笑,可眼眸里并没有什么惊喜意外的情绪,反而不太相信的感觉,让他嘴角的笑显得像是在应付孩子。 果然如蒋嬷嬷所说,女人喜欢听甜言蜜语,男人更喜欢落到实处的好处吗? 阿桔抿抿唇,忍羞做了一个决定。 晚上夫妻沐浴,赵沉还想跟阿桔一起,阿桔没应,坚持分别洗,赵沉有点不太高兴。 阿桔没管他,随便洗了洗身上便迅速回了内室,先把门关上再换上蒋嬷嬷特意为她准备的别出心裁的里衣。才吹完所有的灯,听那边赵沉过来了,她颤着手开了门,急忙钻进被窝装睡。 赵沉一进屋,发现里面一片漆黑,不由问道:「怎么这么早就睡了?」他洗了头,还想看会儿书等头发彻底干了才睡的。 阿桔没出声,只是听赵沉似乎想要点灯,忙道:「别点了,我困了,灯亮着刺眼……」 她声音低低的,有点急切,有点心虚,还有无法掩饰的紧张。 赵沉在黑暗里顿了顿,慢慢回过味儿来,关好门后走到炕沿前,摸索着捧住她脸亲了上去:「真的困了,还是想早点让我抱着你……睡觉?」 v第六十八章[12.11] 他话里透着深意,偏偏还猜对了,阿桔羞得拍开他手,躲到了被窝里。 仅仅这样一个动作,赵沉体内的火便被撩了起来,长腿一伸便上了炕,直接钻进被窝里,「阿桔别急,我这就抱你……你,你这是什么衣裳?」 搂住人后习惯地去解她衣裳,不想衣裳变了样式,赵沉好奇地顺着一条带子摸了下去,越摸呼吸越急,不可置信地问:「阿桔,这是,这是你送我的回礼?」 他的手碰着带子也碰着她,阿桔埋在他肩窝颤声解释:「我,我没想,是,是嬷嬷非要我穿的。」 「我要看看。」赵沉说着就要起身。 阿桔死死抱住他:「别看,快,快睡觉吧……」 赵沉拨开一处带子把赵将军派了过去,半压着她问:「这样睡觉?」 阿桔贴着他胸膛不语,他明明知道,为何还要逼她承认? 赵沉却并不攻城,哑声在她耳边道:「行军大忌冒进,你故弄玄虚,明摆着有阴谋,本将不亲眼探查敌情,是不会率军深.入的。」 他又胡言乱语了,阿桔情不自禁想他话里的深意,赵沉就趁她被他说软了身子,飞速钻了出去,阿桔察觉他意图想拽住他,可她那点力气哪里比得过男人? 最后在满屋柔和明亮的灯光中,她用枕巾捂着脸,任由男人打量。 这一晚赵将军奋勇奋战了四次,若不是阿桔拿明日要去安王府劝他,他恐怕还要再杀几次。 次日早上醒来,赵沉神清气爽,显然对阿桔的回礼非常满意,看她的目光柔得快要化出水来。阿桔却根本不敢看他,总觉得在赵沉眼里,现在的她就跟没有穿衣服一样。 陪宁氏用过早饭,赵允廷有话要对赵沉说,阿桔便回望竹轩等他,半个时辰后赵沉回来,神色如常。他不说,阿桔就觉得父子俩说得是外面的事,也没有问,略加收拾后夫妻俩就往外走了。 侯府门前马车已经备好,赵沉扶阿桔上车,没等阿桔坐稳,他也跟了进来。 「你怎么不骑马了?」阿桔好奇地问。 「昨晚骑了一匹妖马,今早想歇歇。」赵沉懒懒地靠着侧壁,看着她道。 阿桔茫然地与他注视。 昨晚他一直跟她在一起,何时骑…… 念头刚起,阿桔的脸蹭的红了起来,狠狠瞪他一眼,转过身去不给他看。 赵沉也没有缠她,目光落到她腰上,暗暗回味昨晚的美妙滋味儿。 身后没有半点动静,阿桔悄悄回头,赵沉视线迅速上移,朝她勾唇一笑。 笑得坏死了。 阿桔没办法,同他说起安王府的事情来,赵沉一一答了,看她的眼神依然未变。 幸好马车停下他先下车接她时,终于又恢复了清冷模样。 道貌岸然,阿桔在心里嘀咕道。 赵沉听不到妻子无言的评价,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在意,扶阿桔站稳后,他轻声叮嘱她:「别紧张,万事有我。」 阿桔轻轻点头。 夫妻二人在王府下人的引领下跨进了王府大门。 而厅堂里面,得到通传的安王安王妃已经等着了。见两个儿子还没有到,安王皱了皱眉,问丫鬟:「去看看,请世子跟二爷快点过来。」 丫鬟领命而去。 安王妃望着丫鬟的背影,右眼皮忽然一阵跳。 她按按眉头,心底莫名浮上不安。 安王是先帝那辈兄弟里面年纪最小的皇子,先帝等人忙着争夺皇位时,他还是个孩子,懵懂无知,最后成了先帝登基后唯一存活的王爷。为了表明自己非凶 狠手辣残害手足之人,先帝对这个跟他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小皇弟格外优渥,王府内楼宇富丽堂皇,一应用度也不输宫里。安王对这种安逸富贵很满意,老老实实地当 着闲散王爷,很少干涉政事。 v第六十九章[12.11] 这些阿桔都是从赵沉那里听说的。 进了王府后,她跟在赵沉身边,发现王府里景致别具匠心又大气威严,非延平侯府可比。 赵沉却不时看向领路的灰衣小厮。寒冬腊月,小厮额头却冒出了汗,脚步也虚浮。 前面应该是王府花园,赵沉随口问道:「还有多远?」 灰衣小厮似乎很意外他会开口,惊得鞋尖撞到微微凸出的青石石阶,险些绊倒。重新站稳后,他没有回头,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道:「快了快了,前面转弯处就到。」 就连阿桔都看出了他的不对,扭头看赵沉,赵沉笑笑,不动声色朝阿桔走近两步,几乎肩并肩。 他身材高大,阿桔安心了很多。不管发生什么,有赵沉在她身边,她就不怕。 岔路口很快就到了。 灰衣小厮转向另一条两侧种满花树的园中小路,伸出左手要请他们过去,只是他还没说话,两个穿彩裙的美貌丫鬟突然娇笑着跑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个华服少年。少年眼睛被黑布所蒙,单看外面露出的白皙脸庞,容貌应该不俗。 「哈哈,我知道你们跑这边来了,这下看你们还想往哪里躲!」少年得意地喊着,跟在两个丫鬟身后朝阿桔他们这边拐了过来。赵沉本就走在阿桔外侧,此时直接侧身挡在阿桔身前,冷眼看跑过来的三人。 两个丫鬟看到他们愣了愣,不过很快就又笑着跑过去了。 华服少年摸索着追了上来,从赵沉身侧经过时忽然顿住脚步,吸吸鼻子道:「好香啊,这个香味好像是柳儿身上的,哦,我知道了,柳儿你藏在这边是不是?」说着转身,直接朝赵沉身后的阿桔扑了过去。 阿桔早在少年提及香味像什么柳儿时脸就白了,此时见少年真的是在说她,还朝她奔来,不由躲到赵沉另一侧,抓住了他胳膊。 赵沉则直接一个高抬腿踢中华服少年胸口,将人踹出几步之外,面冷如霜。 因为这条路算是个小小的缓坡,少年惨叫倒地后又继续朝前滚了一段距离才被路旁只有膝盖高的低矮花树丛挡住,可惜此时他早已晕头转向,只能捂着胸口在地上嗷嗷喊疼。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抓起来交给王妃问罪?」赵沉目光一转,落到领路小厮身上,「今日王妃请客,此人却在园中玩闹喧哗冒犯客人,传出去便是王妃不懂管教。此等败坏主人名声的刁奴,若是在侯府,罪该活活打死。」 他眼神阴狠,领路小厮被唬得动都不能动,还是那边彩裙丫鬟尖叫着折回华服少年身边口喊二爷,他才回过神,颤着音道:「大公子,那,那是我们王府的二爷啊,你,你怎么能打他?」言罢跑过去跟两个丫鬟一起把人扶了起来,口中大喊「来人」。 王府二爷?岂不就是王妃的亲生儿子唐举? 阿桔有些担心。王妃本就不待见他们,此时赵沉又伤了唐举,两家关系肯定会变得更差吧? 赵沉捏了她手一下,低声道:「一会儿你什么都不用说,看我的就是。」 话音才落,远处一个身穿绛红色锦袍腰系玉带的男人走了过来,「怎么回事?」声音里有股居高位者的威严气势。 「回世子,二爷在园中玩摸瞎子,路过赵大公子身边时将大奶奶错认成柳儿,想去抓人,然后就被大公子踢了一脚……」领路小厮跪下道,「小的没能及时提醒二爷跟大公子,还请世子饶命啊!」 「来人,先扶二爷回房,马上通知王爷王妃请太医过来。」安王府世子唐英没有理会小厮,沉声吩咐道。 他身后跟着的人马上就把唐举从两个丫鬟手里接了过来,一个蹲下去,另一个小心翼翼将唐举扶到他背上。唐举却不想走,扒了黑布怒视赵沉:「你眼睛瞎了吗?谁家小厮会穿成这样?我……」 「唐举,三姨母就是这样教你的?竟然对兄长口出不逊?」赵沉冷声训斥道,「别说我刚刚不知道你的身份,就算知道,你敢对兄嫂不敬,我再给你一脚你也得受着。」 唐举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赵沉,随即恨恨吐了一口吐沫:「呸,我只有一个大哥,你算哪门子兄长?乡下养大的破落户,还敢来王府攀亲,你……」 「闭嘴!」唐英断喝一声,皱眉对下人道:「二爷摔坏了脑子,你们赶紧送二爷回屋!」 王府里世子的话几乎比王爷还要管用,两个下人不敢耽搁,不顾唐举的骂骂咧咧,飞快跑了。 唐英已经站到了赵沉身前,歉然赔罪道:「阿举顽劣,是我没有管教好,让贤弟弟妹受惊了。」 赵沉站在阿桔身前,冷笑道:「堂堂王府嫡子如此不堪,世子身为兄长,平常确实该多用用心。今日本想拜见王爷王妃的,奈何内子没见过世面,被王府待客之道唬住了,还请世子代为向王爷王妃赔罪,我们先行回府,改日再来拜访。」 言罢就想离去。 「贤弟稍等!」唐英一个跨步拦在赵沉身前,视线落到赵沉身侧的阿桔身上,温和笑道:「既然弟妹受惊,不妨在王府歇息片刻如何?你们夫妻俩难得回京,母亲盼望已久,今日来了却不得见,母亲怕是会更加过意不去。」 他跟赵沉说话,眼睛却看着阿桔脸庞,很是无礼。 阿桔白着脸往赵沉身后躲。当初赵沉强迫她时她觉得赵沉目光如蛇,阴狠冷厉,此时对上唐英的,她却是浑身不舒服,除了害怕还有强烈的反感,说不清来由。 v第七十章[12.11] 赵沉没再与唐英纠缠,只盯着他眼睛道:「让开。」 唐英笑笑,让到一侧:「既然如此,下次贤弟再来时,我再好好招待你与弟妹。」 赵沉已经大步走远了,阿桔步履匆匆走在他前面。 到了王府外面,赵沉扶阿桔上了车,二人坐稳后陈平马上赶车走了。 车里一片沉寂。 阿桔看向赵沉,他坐在靠近王府的那一边,眼睛望着外面,脸色阴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最初的紧张不适过后,阿桔也陷入了沉思。 如唐举所说,赵沉不可能判断不出唐举的身份,赵沉心有多细人有多聪明,她再清楚不过。唐举呢,他看似蒙着眼睛,却能准确判断她的位置,明显是能看清的,再加上领路小厮的异常,分明是他设的套子,目的,无非是想给他们难堪。 而唐英出现的那么及时,他是不是也知道唐举的打算?或许,唐家兄弟俩合谋要看他们的笑话? 「在想什么?」一回头就见妻子愁眉不展,赵沉将人抱到腿上,亲了亲她唇角。 他面色平静,阿桔却很心疼,抱着他手道:「唐举骂你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那种人,不值得你生气。」 赵沉笑了,「还用你来开解我?」 阿桔也知道自己说了傻话,额头抵着他胸口道:「出了这种事,我总得说点什么啊……」 「确实,不过你该跟我说唐家兄弟的坏话,然后让我教训他们一顿。」赵沉在妻子耳边轻轻地道。 阿桔抬头看他:「你是说,此事确实是他们两个一起做的?」 赵沉有些意外她已经猜到了一些,见她满眼疑问,颔首道:「唐举只是个狐假虎威的蠢人,在王府里并没有什么威信,指使不动小厮做这种最后定会惹怒王爷王妃的事,唐英却不一样,王爷都管不了他,下人自然听他的。」 阿桔抿抿唇,小声道:「他们是王府的少爷,你对付他们,没关系吗?」 这就是同意赵沉的报复了。 无缘无故欺负人,本就欠教训。 赵沉很欣慰妻子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笑着道:「等着瞧吧,现在不是时候,以后肯定会替你出了这口气。」 阿桔还有别的担心的,「王妃那边怎么办?」唐举再顽劣他也是安王妃唯一的儿子,今日被赵沉打了,安王妃会不会埋怨赵沉?护短是最不讲道理的事,弟弟小时候跟人打架挂了彩,她虽然会训斥弟弟,心里还是会埋怨对方下手狠的。 赵沉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会儿才道:「阿桔,其实娘跟我对安王妃都有些愧疚。赵家害了宁家,姨母跟咱们是至亲,她不怪咱们是她疼咱们,但安王妃怪咱们也是情理当中,所以明知道安王府乌烟瘴气,我也想领你去拜见安王妃,尽晚辈该有的礼数。」 阿桔静静地听着。 「可惜王府不只有她。唐英唐举都不安分,下次不定会做出什么。阿桔,日后王府请客,我自己过去,你找个借口推掉,在旁人府里遇见王妃,全了礼数便好。」 阿桔叹了口气,靠在他肩头道:「那你小心点。」 唐举无法无天,唐英阴险无礼,安王府,她确实不敢再去了。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媳妇请笑纳》卷一 作者:毛毛雨 02、《媳妇请笑纳》卷二 作者:毛毛雨 03、《媳妇请笑纳》卷三 作者:毛毛雨 04、《媳妇请笑纳》卷四 作者:毛毛雨 05、《媳妇请笑纳》卷五 作者:毛毛雨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