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请笑纳 卷三》 v第一章[12.11] 【正文开始】 安王赶过来的时候,赵沉夫妻已经走了,只有唐英一人站在花园里。 冬日花园惨淡萧条,他一身绛红色锦袍远观如干涸血迹的颜色,似他骨子里的弑杀戾气。 安王脚步顿住,怔怔地望着自己的长子,他想不明白,他什么都留给他了,为何长子会变成如今这副性情?小时候的唐英,多喜欢笑啊。 「阿英,你今天玩得又是哪一出?」安王走到唐英身侧,皱眉问道。这边的事他已经听说了大概,唐举或许会看不起赵沉的出身,然还没聪明到用这种办法羞辱人,定是唐英挑唆的。 唐英慢慢转过身,不解地看着安王:「父王此话何意?今日我在书房看书入了迷,想起他们要过来时急忙往这边赶,碰巧撞见二弟胡闹,训斥了他一番。父王不用担心,我已经跟赵沉道过歉了,可惜他脾气颇大,直接领着妻子走了。」 「你以为我老糊涂了?」安王朝唐英走近一步,目光犀利,似乎能看穿他的心事。 唐英不为所动,依然还是那副疑问的表情,「父王何出此言?」 安 王攥了攥拳,扫了一眼周围,确定父子谈话不会被人听到,沉声告诫道:「别跟我装糊涂,我知道你什么心思,无非是怕赵家与王妃恩怨和解,将来王妃跟你二弟有 赵家撑腰。阿英,你是王府世子,也是将来的安王,你二弟无论如何都压不到你头上,更何况他已经被你养残了。这些我都知道却没有管,还不是为了让你安心?」 唐英面无表情,「父王多心了,我没想过这些。」 安王苦笑,这个儿子,多久没有跟他交过心了?好像是从他母亲过世之后开始的? 他微微放柔了声音,负手道:「阿英,父王请他们过来,你以为是为了王妃?王妃心中怨恨赵家,非三言两语可以化解,最多做些表面功夫,你二弟那样的性子,不得罪人就好了,还能拉拢谁?我全是为了跟延平侯交好,将来你再闯祸,可以多个人在皇上面前为你说话。」 「我何时闯过祸?那些人都是咎由自取,到了皇上面前儿子照样有理有据,何须旁人多言?」唐英淡淡地道。 他 油盐不进,安王很是头疼,再次压低了声音:「好好好,你没错,那些被你打死的都是罪有应得,可今日呢?你想挑拨你二弟与赵家的关系,教他说些难听的话就行 了,何必如此羞辱赵沉夫妻?赵允廷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不说此事传到赵允廷耳中他会不会报复你,单说赵沉,听说他一表人才前途大好,你何必为自己 树立这样两个敌人?」 唐英笑了,颇为无辜:「父王怎么还不明白?今日是二弟闯祸,跟我半点关系也无,何时在父王心里,我成了那等 歹毒之人?再有,赵家再得皇上看重也不过是臣子,咱们王府却是皇亲贵胄,父王不必将自己看的如此之低。如果父王是为了我才放下身段与赵家结交,那我希望父王 就此打住,儿子宁愿被皇上骂两句,也不想看到父王屈尊降贵讨好臣子。」 「你……」 「二弟受了伤,不知情况如何,父王要不要与我一起过去看看?」唐英有些担忧地开口,打断了安王未能出口的长篇大论,然后不等安王回话,他径自往前走了。 安王原地停了片刻,平复掉胸口的郁气,才跟了上去。 父子俩还没到安王妃的院子,已经听到了唐举的破口大骂,一口一个乡下养的。 安王脸色阴沉,大步跨了进去,进屋后见唐举穿着白色里衣被王妃按着躺在床上,虽面色苍白却中气十足,不由怒火攻心,上前就骂道:「闭嘴,他是你姨兄,这种话是你该说的?句句粗鄙,你问问旁人,到底谁更像乡下养的?」 唐举可没有唐英的底气,被安王声色俱厉的气势吓得闭了嘴,噤若寒蝉时瞥见大哥在父王身后朝他眨了眨眼睛,还抬手摸了摸胸口,他心领神会,猛地掀起衣摆,干哭道:「谁让他打我?父王你看,你看,我差点被他踹死啊!」 安王目光一凝,只见小儿子嫩豆腐白皙的胸口上,赫然一个红脚印,格外刺目。 到底是亲生儿子,他怎么可能不心疼?那个赵沉怎么如此狠心? 自 他进屋后,安王妃便一直用帕子按着眼角,此时忍不住哭道:「王爷你要为阿举做主啊,他在王府娇生惯养没有吃过半点苦,到了外面旁人知道他是王爷的儿子,也 处处让着他,哪想今日差点被人一脚踹没了半条命?」早知赵沉如此心狠手辣,她宁可惹王爷不快也不会答应请他们过来的,她就这一个儿子,万一他出了事,她怎 么活得下去? 安王沉默,唐英上前赔罪:「母亲,是我没有照顾好二弟,母亲要怪就怪我吧。早上二弟问我可不可以跟丫鬟们玩耍,我想 着父王母亲在前院见客,二弟在花园里玩耍也无碍,谁想到他们夫妻竟然去了花园?想来是乡下人没有见过世面,被咱们王府景致所迷……无论如何,我身为兄长却 让二弟受此苦头,还请母亲责罚。」 「世子不必自责,是母亲没有教好你二弟,你平时肯替我管教他已经很辛苦了,哪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他?」安王妃背对唐英抹泪,一双手却狠狠攥紧了帕子。 今日之事,伤人的是赵沉,将她儿子推出去得罪人的却是唐英,可她知道又如何?王爷宠着唐英,唐英又会做表面功夫,她真敢揪着唐英的错不放,王爷马上就会觉得她不能容人,最后错都在她。 她该怪谁? 赵家,如果不是他们,宁家会好好的,她有娘家在身后撑腰,儿子有外祖父舅舅帮忙提点,怎么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唐英她无可奈何,赵家…… 「王爷,你要替阿举做主啊!」安王妃哭着起身,扑到了安王身上。 唐英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转身出了屋。 安王拍拍妻子后背,示意丫鬟们好好照顾唐举,扶着妻子去了别处安抚。 一连三天,安王都歇在安王妃屋子里,各种温柔小意,只是当日赵沉伤人之事却没有再提。 转眼就是大年三十。 天还没亮,街上已经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竹声。 爆竹声那么大,快要淹没了被窝里夫妻俩的动静。 阿桔双手叠放在枕头上,只有这样枕头才不会在男人一次次的攻城中掉下去,胳膊露在外面清凉的空气里,她却依然觉得热。额头抵着枕头,透过枕头与被褥的缝隙能看到昏暗中两人的身体,歪过头,又不想让赵沉看见她此时的模样。 v第二章[12.11] 「要起了……」她隐晦地催促他。 「好。」赵沉慢慢顿住,他才退开,没了他双手扶着,阿桔顿时无力地倒了下去,只是没等她喘口气,人已经被赵沉翻了个个儿,紧接着赵沉跟被子一起覆了上来。黑暗中他手臂从她腿弯绕过…… 接下来的一刻钟,他不停地重复率军后退,继而出乎意料回攻直闯敌营的战术,直到她彻底缴械投降,他才心满意足地开仓放粮。 「阿桔,你身子真软。」收拾完战场,赵沉从后面搂着阿桔,亲她的耳朵。 阿桔想用被角遮住脸,赵沉按住她手帮她将被角在她下巴处掩好,让她刚刚滋润过的娇媚如花的小脸全都露在外面,时不时亲一口。阿桔心里甜甜的,也很羞。自从那晚过后,赵沉夜里折腾地越来越厉害,昨晚她受不住坚决不肯再要,他就留到了今日早上。 怎么能这样呢? 虽说两人同.房日子不长,他气.血方刚,可次数太多还是不好吧? 「你该起来练武去了。」阿桔小声提醒道。在船上他荒废了半个月,来京城后也没有再捡起来。 赵沉愣了愣,眼里飞快闪过一道笑意,搂着人道:「怎么,觉得我战力不行?」 阿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明白后脖子都红了,急忙辩解道:「不是,我,我只是看你在桐湾时每日早上都练武,最近都没有练,怕你生疏了。」她倒真希望他战力再弱几成。 其实是想他早起练武别纠.缠她吧? 赵沉心知肚明,故意打趣她:「阿桔,我坚持练武的话,晚上会更英勇,你能应战吗?要不你跟我一起练好了,届时咱们打个平手,像现在你完全不是我的对手,每次我打得正酣时,你都急着投降,害我得停下来等你重新恢复士气,才能继续。」 他越说越荤,阿桔不想理他了,躲不到被窝里,她扭头往枕头里埋。 赵沉爱死了妻子现在的娇样,支着身子追着她耳朵亲,两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转起圈来,最后还是阿桔察觉赵将军似乎要重振旗鼓了,急忙打住,抱着人求饶:「别闹了,快起来吧,今儿个事情多着呢!」 「那你答应跟我一起练武。」赵沉压着她提条件。 阿桔皱眉:「我练什么武啊?」 「我教你蹲马步。」赵沉笑着道。 阿桔见过弟弟蹲马步,一点兴趣都没有,赵沉及时凑到她耳边解释道:「放心,男人女人蹲马步不一样,今天晚上你就知道了。」 晚上? 阿桔狠狠推了他一把,已经明白他肯定又是想到什么坏事了。 赵沉嘿嘿笑,扯过衣裳帮她穿上。 收拾妥当,夫妻俩去荣寿堂给太夫人请安。 阿桔不知道上次赵沉到底是如何跟太夫人说的,现在太夫人看她依然不顺眼,甚至连最初慈爱的祖母都不装了,却没有再做出什么针对她的事,偶尔言语刺两句,阿桔没往心里去。 路上遇到赵清赵涵一起过来。 赵清远远地停住脚步,晨光里笑容温和,赵涵有些落寞地看了阿桔一眼,转身先走了。 阿桔看着赵涵的背影,心里有点复杂。 来侯府这么久,很多事情锦墨翠玉她们都已经打听清楚了,所以阿桔知道赵清赵涵兄弟俩都是赵允廷亲自教导的,每个月与生母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赵涵比赵清略好一些,平时来荣寿堂请安都能见到秦氏,但说话也不多。 因此赵涵才显得乖巧懂事? 每次看到赵涵明明想要喊他们却碍于赵沉不敢开口,阿桔都觉得这个孩子有点可怜。 但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劝赵沉接受这个弟弟。她不是赵沉,没有经历过他受的苦,无法体会他的恨,可是看着赵涵,想到他仅是被同父异母的兄长冷落就能让她同情,那 曾经的赵沉呢?七岁的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还活着,父亲娶了害了他母亲的继母,继母还想害他,他一个人在这院子里独自行走时,可否也有人对着他的背影生出同 情? 跟赵沉相比,赵涵已经很幸福了,赵沉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人,赵涵只要努力,想来也能。 「二弟。」到了赵清身边,她微笑着打招呼。 她面颊白里透红,色如春日绽放的桃花,让这充满喜庆氛围却依然清冷的冬日早上多了几分暖意。赵清心情不自觉地轻快了些,寒暄过后转到赵沉另一侧,与他同行。 「二弟四月里准备参加院试?」赵沉随口问道。与他不同,父亲准备让赵清走科举之路的。 赵清笑笑:「是啊,父亲说我没有练武的天分,只能读书,今年先下场试试,考上最好,考不上权当见见世面了。」 赵沉看过赵清的字,清逸俊秀,字如其人,想来应该也是有几分才学的,便道:「你看得开最好,不过大哥相信你能中榜,别太担心。」 「借大哥吉言了。」赵清谦逊地道。 v第三章[12.11] 赵沉又看看他,拍拍他肩膀道:「但也要注意休息,平时多去外面走走,把身体养壮实些。会骑马吗?等开春暖和了,咱们一起到城外跑两圈。」 赵清眼睛一亮:「好,大哥相约,我一定奉陪,只是我马术不行,大哥见了别笑话。」 赵沉笑着摇摇头,又说起别的来。 阿桔就在一旁听着,不时悄悄看向赵沉,看他与赵清相谈甚欢,不由觉得丈夫还是挺豁达的,没有因为赵清的母亲是姨娘便看低赵清或是不理不睬。 被妻子偷看,赵沉察觉了,在阿桔再次看过来时,他也偏头看她,朗星般的凤眼里是温柔笑意。 阿桔飞快别开眼,俏脸微红。 赵清将兄嫂间的小温馨看在眼里,少年情怀被触动,目光投向了悠远的天空。 他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不知父亲会为他选什么样的人。他不求容貌家世,只愿能同大哥一样,遇到一个只需一个对视,便能会心一笑的姑娘。 平淡而幸福。 从荣寿堂出来,小夫妻俩照旧往馨兰苑那边走。 身后忽然响起跑步声,阿桔跟赵沉一起回头,就见一身桃红裙子的赵沂小跑着追了上来,小脸红扑扑的,头上仅有的一只蝴蝶簪子一颤一颤,俏丽灵动。阿桔忙劝她:「妹妹别跑,慢慢走就是了。」 赵沂去望竹轩找过她一次,活泼也懂事,阿桔还是挺喜欢跟她说话的。 赵沂还是跑了过来,停在阿桔身前,平复呼吸后先看赵沉,见男人脸色还算好看,她底气足了些,对阿桔道:「大嫂,今年你们院子的春联是自己写吗?这几年我用的都是二哥写的,这回二哥说让我问问,问问大哥能不能帮我写一幅。」 这个夫妻俩还没有提到过。阿桔看向赵沉,自家春联都是父亲写,赵家什么规矩她还不清楚。 赵沉看看妻子,想到上次从外面回来看到这对姑嫂一起坐在炕上绣兰花,一个教一个学,便对赵沂道:「你回去想想要写什么,一会儿去望竹轩,我帮你写。」 赵沂开口后一直忐忑看他呢,听他应下,小姑娘一双杏核眼立即弯成了月牙,朝阿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欢快地道:「谢谢大哥,我马上就回去选!」说着转身跑了,丫鬟劝她慢点她也不听。 「你喜欢她?」继续往回走时,赵沉轻声问道。 阿桔想了想,实话实说:「她挺懂事的,来咱们这边时把我当长嫂敬重,却也自然亲近,毕竟还是个孩子,她喜欢跟我说话学东西,我正好也没什么事做,就教她了。」 赵沉没有再说什么。路过一株梅树,他随手折了朵梅花插到阿桔发里,阿桔羞红了脸,想摘下来,赵沉握住她手仔仔细细端详一番,笑道:「挺好看的,戴着吧,我再给娘折一枝。」 阿桔只好跟他一起选花。 找到一枝好的,赵沉拉下树枝让阿桔折。 赵沉陪阿桔在侯府里逛时不喜欢身边跟着丫鬟,所以此时园中只有夫妻二人,阿桔便没有扭捏,就着他的手去折梅花。梅花开得热闹,比她脸颊红,不如她朱唇艳,赵沉低头凝视妻子,看她经过那么多次水乳.交融后在他面前依然有些羞涩的模样。 他心里一片柔软怜爱,说出的话却与柔情完全无关,松开树枝一边陪她往前走一边道:「赵沂还有五六年才能出嫁,太夫人年迈,秦氏当不了后院的主,而你是她长嫂,我是父亲最看重的长子,赵沂跟你打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阿桔的羞涩甜蜜荡然无存,不可置信地问他:「她过完年才十岁啊,怎么可能想到那么远?」 赵沉摸了摸她鼻子,笑得有些宠溺,「她十岁,也比你现在的心眼多。」 阿桔一点都笑不出来,躲开他手转身往前走,声音闷闷的:「既然你这么说,以后我不理她总行了吧?」好不容易侯府里有个人愿意亲近她,没想到在赵沉看来也是别有居心,是她真的太傻不会看人连一个小姑娘都能糊弄她,还是赵沉把人想得太坏了? 她 气鼓鼓的,赵沉笑着追上去,拉住人道:「我只是跟你说实话,你生什么气?况且我也没说她不好。阿桔,我看的出来,赵沂还是喜欢你的,她是聪明人,如果你性 格不好相处,即便将来你能决定她的婚事,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主动亲近你。正因为你温柔善良一看就会是个好嫂子,赵沂才真心想亲近你。」 阿桔低头,看手里的梅花,目光却渐渐飘到了两人重叠的影子上。 赵 沉牵着她手往前走:「跟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与人相处,有时候是为了利益,有时候单纯的是兴趣相投,有时候也可以两者兼顾。好比我跟赵清来往,或许有点 小时候的兄弟情谊,更多的还是互相扶持。他是侯府庶子,我好了他在外面的地位也会高些,而我呢,有个族人可以照应我,总比什么时候都孤身一人强。将来若是 赵清娶了一个好妻子,你们妯娌出门在外也算有个帮手。赵沂也是,她靠着咱们结了门好亲事,将来赵家与她相公家里便成了姻亲,有什么事情多多少少都会彼此照 应,京城各家之间的千丝万缕就是这样连起来的。」 他这是教她呢…… 阿桔任由他牵着走,认真回味他的话。自家亲戚不多,有些道理似懂非懂,经赵沉这样清楚明白地点出来,竟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你的意思是,将来如果有人想要结识我,只要我跟她投缘,就算她可能是为了某种对我无害而对她有利的目的,我也可以以平常心跟她相处?」 赵沉颔首:「如果她需要你帮忙,你力所能及就帮一把,太费事或是于你有损或无所裨益就不用管。当然,如果你也能反过来如此对别人,我就再也不说你傻了。」 他低头看她,眼里有些得意,仿佛之前说她傻都是应该的。阿桔虽然佩服丈夫懂那么多大道理,却也不满他一切尽在掌握的嚣张模样,扭头道:「我要是真跟你一样聪明,当初就不会让我爹娘受你蒙蔽。」 这话有点秋后算账的味道,赵沉笑笑,没有告诉妻子她再聪明只要他想要她照样会落到他手里,而是凑到她耳边低语:「所以我喜欢你啊,又美又娇又傻,哄哄就喜欢我了。」 他脸皮城墙般厚,阿桔懒得理他,甩开他手快步往前走。 赵沉不紧不慢跟在她后头,看微风吹动妻子绣着兰花的裙摆,他的心也跟着摇曳荡漾。 v第四章[12.11] 陪宁氏说了会儿话,阿桔跟赵沉回了望竹轩。 赵沂很快就过来了,赵沉说到做到,亲自研磨为她写春联,赵沂乖乖坐在桌子旁边看着,目光随着兄长笔端移动,全神贯注。阿桔悄悄瞥了小姑娘两眼,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那么复杂心思的,反正赵沉也说赵沂可以来往,阿桔便如之前一样招待她,姑嫂俩一起坐着看赵沉写字。 既然动笔,赵沉索性连望竹轩、馨兰苑的也写了。 上午写春联,下午包饺子。 望竹轩、馨兰苑都有自己的小厨房,赵沉去找赵允廷了,阿桔到馨兰苑跟宁氏一起包饺子。年夜饭他们肯定要去荣寿堂陪太夫人吃,因为在那边也吃不了多少东西,阿桔便跟赵沉商议,从这边陪婆母用过晚饭再过去。 赵允廷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信儿,也过来了,照旧走的密道。阿桔去厨房往锅里放饺子,回来就见屋里多了赵沉父子,只当他们是一起从正院过来的,除了微微诧异公爹如何避得旁人人耳目,并没有多想。 一家四口围坐在炕桌前,外面爆竹声阵阵,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短暂的温馨过后,几人要前往荣寿堂了。 赵允廷让儿子儿媳妇先走。 阿桔有些担心地看向婆母。 今晚他们都得在荣寿堂守夜到子时,婆母一个人留在这边,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察觉到她的视线,宁氏朝她笑笑,摆手让小夫妻俩安心地走。 赵沉什么都没说,牵着妻子走了。说什么也没有用,母亲不是伤春悲秋之人,他也不会让她一直这样守在馨兰苑里。 等两人走远,宁氏看看还不想走的男人,无奈劝道:「你也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怕一个人过。」 外面爆竹声太响,她声音落在他耳中断断续续的,赵允廷却听清了。他将人搂到怀里,在她耳边承诺:「我说过,以后再也不让你独守空房,今晚守完夜我就过来,你困了便先躺下,不用等我。」 宁氏静静地看着他肩头。 赵允廷体内突然生出一股烦躁。 回京之后,妻子从不问他晚上会不会过来,仿佛他去找其他女人她也不在乎。就像今晚,如无特殊,这京城里哪座大宅内的男人都会与正妻同房,即便心里再不喜欢对方。他是没有想过去秦氏那边的,可妻子问也不问,自始至终无视他,他真的难受。 他对她做什么她都不拒绝,却不肯给他一点点心。 他看着她,看她抬脚走向对面的太师椅,看她坐在上面侧头看茶几上的兰花,赵允廷胸口的烦躁没来由转成一股无明业火,目光一转,落到一旁的烛台上。烛火跳跃,他松了松衣领,想要将那股火压下去,最终却是他大步向前,伸手将烛台扫到地上,用脚撵灭。 守在外间的问梅突然打了个寒颤。 里面传来男人急切的脚步声,重物被丢到炕上的闷响,衣料撕毁声…… 问梅紧张地赶到门前,想要进去,偏偏里面夫人没有半点挣扎动静。问梅忧心忡忡,手中攥着帕子,耳朵贴着门帘,然后她听到了侯爷粗.重的呼吸,听到他低声说着什么,含糊不清仿佛口中含着东西。夫人渐渐发出了一点声音,跟着便是熟悉的动静…… 问梅悄悄退到了外面门口。 内室一片漆黑,偶尔爆竹声落,会有破碎的声音传出来。 侯爷好像在问夫人什么,太模糊,问梅听不清楚。 爆竹一声一声,夜幕彻底降临,里面的动静却一直没停。 问梅有些着急了,这么晚侯爷还不走,太夫人那边直接来这边找人怎么办? 她重新往里走,快要靠近内室门口时,忽然听到机关转动的声音。 侯爷走了。 问梅站在门前,不知该不该进去。 「问梅?」 里面传来夫人的声音,平静里多了温存过后的娇柔无力,问梅松了口气,至少现在她可以断定,侯爷没有彻底动粗。 她轻轻应了声。 「端碗汤来。」 赵允廷面无表情跨进荣寿堂时,太夫人正打算派丫鬟出去找人。见儿子终于来了,太夫人不悦地问道:「满屋子老小就等你过来开饭了,你又去哪忙了?」 所有人都看向赵允廷。 v第五章[12.11] 赵允廷面色缓了缓,低头赔罪道:「儿子在屋里打盹,起得晚了,还请母亲息怒。」 阿桔不由低下头,唇角微翘。公爹还真会扯谎,赵沉那么会骗人,都是跟公爹学的吧? 太夫人扫了一眼长孙所在的方向,鼻端发出一声冷哼。 打盹?他睡着了,难道他身边的随从都是死的,到了时候也不知道提醒侯爷?肯定又是去宁氏那边讨好人了。今晚是大年夜,以儿子对宁氏的看重,怎么可能不会安抚? 这么多人看着,又是大喜的日子,太夫人不想闹不痛快,摆摆手道:「行了,快坐下来吧,承安他娘,赶紧吩咐厨房摆饭。」 后面这句是对秦氏说的,而承安是赵允廷新给赵涵起的字,赵家三个儿子都是十岁起字。 秦 氏身边的紫莹已经出去传膳了,秦氏美眸含情地看向坐在对面的丈夫,迟迟没有得到回视,她有些失望,不过想到今晚赵允廷肯定会去她那边,这点失望也很快被她 抛到了脑后。桌上过于安静,秦氏有心活跃气氛讨好丈夫婆母,目光便落到了阿桔身上,笑道:「今年承远夫妻回来,年夜饭都热闹了不少,等明年承远媳妇生个大 胖小子,咱们侯府就越来越热闹了。」 她说的是吉祥话,再加上阿桔还做不到赵沉那般秦氏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索性低下头装羞。 赵家人口并不算兴旺,只有两个嫡孙,太夫人对重孙一辈还是很看重的,心里算了算,问阿桔:「你跟承远成亲也有两个月了,还没有动静吗?」 赵 沉刚要开口,赵允廷先咳了咳,压低声音道:「母亲,这些话你私底下跟孙媳妇说,承文他们都不小了,再说承远他们成亲的日子短,子嗣的事还不用急。」妻子就 是难孕的体质,当初两人成亲第二年才得了长子,后来几年再也没有怀孕过,分开的这十年两人聚少离多,不孕也正常,不过,现在两人又在一起了,不知妻子会不 会再怀一个? 他跟她的孩子,当然越多越好。 太夫人自知失言,瞪了秦氏一眼,若不是秦氏话多,她也不会被儿子数落。 秦氏委屈地垂了眼眸,打定主意再也不说话了。最近太夫人对她颇有怨言,秦氏知道这是她没有国公府的支持了,太夫人想跟她摆婆婆的谱呢,那她不说话好了,免得说什么都是错。 饭菜端上来,一大家子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默默用饭。 阿桔已经吃过了,夹了两个筷子装装样子,大多时候是看着碗里的饺子出神,想远方的爹娘跟弟弟妹妹。赵沉将妻子的思念看在眼里,虽然心疼,却又无可奈何,距离太远,初二妻子连娘家都不能回。 察觉到他担忧的注视,阿桔远远朝赵沉笑了笑。触景生情在所难免,倒也没有太过伤心,他对她这样好,她已经很幸运了。 饭毕,一行人移到花园的亭子里看烟火。 按 理说男孩子都喜欢凑热闹,点爆竹放烟花,东跑西窜,偏偏赵家没有淘气的小少爷。赵沉已经成亲,自然做不来这种事,赵清的年纪可玩可不玩,往年他会陪赵涵赵 沂玩一会儿,今年秦氏担心赵沉使坏把赵涵紧紧留在身边,不许赵涵碰那些容易出意外的东西,赵沂又跟在阿桔身边姑嫂聊得热闹,赵清乐得逍遥,同赵沉一起陪赵 允廷说话。 男人们在亭子外面摆的席位,女眷们都坐在亭子里头。 赵涵除外。 他一个人坐在铺着软垫的亭子角落,没有出去找兄长,也没有乖乖待在秦氏身边,而是背对亭子坐着,仰头凝望夜空,偶尔烟火腾空而起,照亮了少年眼里的落寞。 大哥不喜他,赵涵很理解,母亲外公家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大哥的事,他如何能奢求大哥毫无芥蒂地对他?可他有什么办法,秦氏是他的母亲,她再不好也是生他的母亲,是那个会在他生病时抱着他哭给他喂药哼歌给他听的母亲。 他只盼着自己快点长大,考得功名争取外放,然后带母亲一起去上任,把这个侯府留给父亲跟大哥一家人。他本来就是多余的,不该出现在赵家。 离 他不远的石桌上,太夫人又问起了阿桔子嗣的事,因为男人们站在外面,她说话也不客气起来:「承远媳妇,我知道你们乡下男人纳妾的少,可你既然嫁到了侯府, 就该入乡随俗。放眼整个京城,但凡有些身份的,有几个不纳妾的,就连你公爹,不也有两个姨娘吗?我告诉你,你给承远纳妾,外人才会夸你能容人,才显得你有 主母气度,万一你身子有问题,承远也不至于无后啊。」 阿桔低下头,恭敬地道:「祖母说得是,当初是我不懂事,相公人好,才对我做 了那样的保证。事后我也觉得不妥,特别是上次祖母送木槿全是为了我好,结果反而辜负了祖母一片好意。这几天我一直在劝相公,只是相公不肯听我的,次数多了 他跟我发火,我就不敢了。祖母放心,过阵子我找机会再跟相公提,给相公多添几个人,好早点为赵家开枝散叶。」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不用赵沉提醒她扮红脸,她也知道该怎么做。 太夫人有些狐疑地盯着她,「你真是这么想的?」 阿桔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小声道:「劳祖母费心了。」 太夫人没有吭声。 秦 氏眨眨眼睛,笑道:「你这么想就对了,再说男人啊,都是喜新厌旧的,别看承远现在对你多好,时间长了肯定也会惦记旁人,与其等他背着你偷吃,你主动给他安 排,他还记得你的好。阿桔啊,我知道承远对我有怨言,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到底还是他的嫡母是不是?他不领我的情,我便跟你说些心里话,你们两口子过得好 了,我也高兴。」 阿桔没有做声,太夫人是赵沉亲祖母,敷衍一下没什么,秦氏,假惺惺的把人当傻子吗? 秦氏自讨没趣,也不再自降身份跟个村姑多说,期待地看向亭子外面。 那里站着她的丈夫。 十年过去了,年近四十的男人风采反而有增无减,烟火绽放照亮他冷峻的侧脸,不知跟两个儿子说了什么,他忽然笑了一下,俊美非凡,让她的心陷得更深。 秦氏开始盼望众人快点散场。 为了今晚,她精心准备了一套里衣,沐浴的热水也早已备好。以前她羞于在这种事情上放低身段,但赵允廷实在是太久没有过来了,她得让他记住她的好,她就不信他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真就不喜欢那种事情。 随着时间的流逝,街上的热闹退了些。 v第六章[12.11] 二更梆子敲响时,赵沉进了亭子,对太夫人道:「祖母,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夜深天冷,祖母也早点回去吧,别冻着。」 这话说得好听,哪怕知道长孙多半是心疼媳妇在这边陪她,太夫人心里还是很受用,朝阿桔摆摆手道:「嗯,我再坐一会儿也就走了。承远媳妇,你快扶承远回去吧,夜里好好照顾着。」 阿桔便听话地站了起来,夫妻俩一同朝太夫人辞别,并肩离去。 秦氏情不自禁面露喜色,抬手掩饰住嘴角笑容,然后才对太夫人道:「娘,要不我们现在就送您回去?」 太夫人能不知道秦氏的心思? 若论反感,两个儿媳妇都不得她的心,不过秦氏至少还算听话,她乐意帮她一把给宁氏添堵,免得宁氏越来越张狂。 于是太夫人点点头,对领着赵清走进亭内的赵允廷道:「不早了,让孩子们先回房吧,你们夫妻俩送我回荣寿堂。」她给秦氏机会,如果这样秦氏还不能将儿子拉到她屋里,那就只能怪她又蠢又笨了。 秦氏看了丈夫一眼,先扶着太夫人站了起来。 赵允廷把赵涵叫到身边,问了两句,然后便让兄弟俩先走了。 他站在太夫人左侧,同秦氏一起将太夫人送了回去。 从荣寿堂出来后,秦氏将跟着的丫鬟打发掉,自己快步跟在赵允廷身后,柔声与他说话:「侯爷,今年大年夜咱们一家团聚,娘她老人家很高兴呢。」 赵允廷没有做声,高大的身影在朦胧的灯光里显得冷漠无情。 秦 氏心里发酸,知道男人不喜欢她说话,她委屈地闭了嘴,只是当她发现赵允廷没有拐向惟芳园而是直奔前院而去时,她的心倏地沉了下去,呆立片刻后再也顾不得他 是否喜欢,快跑几步拦到赵允廷身前,慌乱地问他:「侯爷要去前院拿东西吗?这么晚了,还是让丫鬟们跑一趟吧,侯爷先随我去惟芳园洗漱?」 赵允廷终于看向了她。 秦氏明显精心打扮过了,满府灯光璀璨,远处突然绽放的烟火,都无法让人忽视她的明艳。此时此刻,她期待又害怕地望着他,好像她困在悬崖边上,他同她走,她就能得救,他同她分道扬镳,她就会掉下去。 那样的眼神,赵允廷忽然想到了自己。 他看妻子的时候,眼神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而在妻子眼里,他的执着是不是也很可笑? 他能任意践踏秦氏的感情,妻子也能同样对他。 他对秦氏不屑一顾,妻子对他不肯用心。 或许在感情上,他跟秦氏一样可怜…… 不,不一样的,秦氏愚笨,她只看中他的貌,他却渴望妻子的全部,秦氏根本不配跟他比。 赵 允廷眼里的茫然一闪而逝,目光落到前方影影绰绰的房屋上,「你回去吧,我回前院歇下,不止今晚,以后我也不会再去你们任何一人的屋里。秦氏,我知道你心里 不甘,但这是你自己求来的,从今以后,你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是承安的母亲,是延平侯侯夫人,除了这些,我什么都不会再给你。」 清冷绝情的声音,比寒冬腊月夜里的寒风还要凉人,秦氏只觉得全身发冷,忍不住颤抖。 「侯爷你等等!」 秦 氏疯了般扑到赵允廷身上,被赵允廷甩开,她又抱住了他腿,死死抱着泪如雨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当年是我强迫你,可你我到底做了十年夫妻,如今国 公府也败了,你为什么不能原谅我?看在涵儿的面上,侯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侯爷,我求你了,我什么都不求,大爷不喜我我再也不去他面前,我敬着他, 只求侯爷别不理我,我才二十六岁啊,侯爷你怎么能让我守活寡?」 她要讲道理,赵允廷暂且没有踢开她,低头,看着披头散发的女人反 问:「为何你不能?兰容去时比你还小三岁,她一个人在地底下过了那么多年,你哪里比她强?凭什么你就不能一个人过?秦氏,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你老老实实当 你的侯夫人,我保承安安然无事,你若再动什么歪心思,别怪我连承安都不认!」 言罢抬腿,想要挣脱秦氏,秦氏死抱不放,赵允廷再也不客气,使出全力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氏蜷缩着躲到一侧的花树丛下,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原来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女人,那个已经死了十年的女人。 可是,他都跟她生儿子了,也收了她身边的一个丫鬟当姨娘,为何现在突然不想碰她了? 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儿子回来了吗? 还是…… 秦氏的眼泪忽然顿住,她将手挪到鼻端,是她习惯用的牡丹养手膏的香。但方才她抱着赵允廷时,分明闻到似有若无的兰花香,赵允廷并不喜欢衣服熏香,身上有兰花香,只能说明今日他去了有这种香的地方,或是,碰了用兰香的女人…… 秦氏慢慢坐了起来,她想到了晚宴时赵允廷的姗姗来迟,这样隆重的日子,往年赵允廷从来没有迟来过。 容夫人? 秦氏恨恨抓紧了手。 回到正院,赵允廷换了身衣服才进了密道。 v第七章[12.11] 馨兰苑离这边并不远,他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只要转一下门上的圆形把手,便能进入她的房间。 但赵允廷没有立即过去,他将手里的灯笼吹灭,放在一侧,然后靠到了门上,在黑暗里发呆。 他有点不敢见她,傍晚对她发了一次疯,他怕她生气了。 其实他更希望她能生气,任何一种情绪,都比那种看似温柔实则疏离的从容平静好。 如果,如果他在这里站一晚,她真的能安安稳稳睡过去? 念头一起,赵允廷摇头苦笑,他傻了才会用这种办法试她,万一她真的睡不着怎么办? 或许,妻子只是不信他吧,等他把秦氏休了,她便能安心了? 心头又涌起希望,赵允廷转动把手,走了进去。 屋里漆黑一片。 赵允廷没有多想,走的时候她已经很累了,睡下也正常。摸黑脱了衣服,赵允廷将衣衫放在炕沿上,上炕去掀她被子。 「侯爷?」警醒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困倦。 赵允廷突然想逗一逗她,没有说话,只压了上去,她往一侧躲,但是很快又顺从下来。赵允廷觉得好笑,亲了亲她脸,低声问道:「就不怕我是坏人?」心里却为她能认出自己而欢喜。 宁氏不想回他这种类似打情骂俏的问题,有些困惑地问道:「什么时候了?」 「才二更,承远借口身体不适,就散了……兰容,我手凉不凉?」赵允廷试探着将手探进她中衣,刚碰上,她就瑟缩了一下。赵允廷忙收回手,侧身搂着人,静了会儿低声道歉:「傍晚那次我有些急了,没弄疼你吧?」 宁氏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他摔了烛台将她扔到炕上时,她确实以为他要动粗,结果他只是粗暴地扯了她衣裳,动作虽然急切却也能看出他刻意压制了。 赵 允廷松了口气,亲亲她长发道:「幸好没有,要不现在咱们就只能说话睡觉了。」将手放在肚子上,觉得温度差不多了,他伸手去解她的衣裳。有些东西是本能,她 再漠视他,那个时候也会有最真实的反应,赵允廷现在最喜欢跟妻子亲热,连在一起,感受她身体的变化,总能让他安心。 她的身体他再熟悉不过,很快就让兰花在夜里盛开了,听她发出那样娇媚的声音,赵允廷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他在她身上,身后,一侧,连续不断,等着听她求他,也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求他。 宁氏知道男人的心思,真的无法忍受时她也没有强撑。 赵允廷心满意足,温柔地替她擦拭身上,然后将喘.息的妻子搂到怀里说话:「今晚母亲问儿媳妇是否有动静了……」 「他们才成亲不到三个月。」宁氏皱了皱眉,声音冷了下来。 赵允廷无声地笑,妻子对这个儿媳妇可是真的疼到心里去了,「嗯,我也是这样跟娘说的。不过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咱们都要当祖父祖母了,我还记得承远刚生下来那会儿,我都不敢抱他,满月之后才敢碰碰,你也不教我,我都是偷偷看你怎么抱,自己学会的。」 宁氏笑笑:「等你有了孙子,只要承远愿意,你天天抱也没人拦着你。」 赵 允廷沉默片刻,往下挪了挪,对着她道:「兰容,我想你再给我生一个,儿子女儿都好。对外就说是我领养的义子,咱们把实情告诉孩子,相信孩子能理解爹娘的苦 衷。若是儿子,我亲自教他,把他教得跟承远一样好,若是女儿,即便将来咱们去了,有承远给她撑腰,她过得肯定也会安乐。兰容,你说呢?」 「我 可以无名无分跟着你,但如果我不能给我的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我宁可不生。」 宁氏挪开男人的手,转了过去,「你不是他们,不会明白他们长大后会不会委屈。侯爷,如果你想生嫡子,可以去找秦氏,想生庶子,可以去找两个姨娘,想生外室 子,在外面置办一房便是,我都不会说什么。」 「你让我去找别的女人?」赵允廷不可置信,心口犹如被针刺了一下。他知道他异想天开了,说错话了,她可以怪他失言,何必如此刺他?难道她以为他的那些保证都是假的? 「我只是不想耽误侯爷生孩子。」宁氏闭着眼睛答。 她声音听不出喜怒,赵允廷却知道她肯定不高兴了,想到是他说错了话,他小心翼翼贴了上去,抱住人道:「你别生气,是我失言。兰容,你知道我只想跟你生的,你,你不想,万一你真有了怎么办?」 「不会有的,我在喝避子汤。」宁氏平静地道,这事也没有必要瞒他,她问心无愧。 避子汤…… 赵允廷如坠冰窟,抱着她的手像是一种嘲讽,他僵硬地松开,喃喃地问她:「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喝?」 宁氏默认。 「为何你不早点告诉我?」 眼角有东西滚落,赵允廷心死如灰。 他知道妻子说得对,她有她的理由,可是一想到每次他离开后她都会喝碗汤水,而他还在为能与她亲密而满足,甚至幻想能再次有个孩子,他就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可悲到了极点。 「你没有问过我。」身后没有动静,宁氏睁开眼睛,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赵允廷怔住。 是啊,他从来都没有问过她,因为他从来都没想到她对他狠,对自己更狠。 v第八章[12.11] 是药三分毒,他伤了心,她身心都伤了吧? 他还记得她抱着儿子温柔哄他的模样,她再不喜欢他这个丈夫,都是喜欢孩子的。 跟她亲手断了孩子来临的可能相比,他的那点苦算什么? 赵允廷重新将人转了过来,埋到她怀里认错:「兰容,是我对不起你,跟我在一起后你就没有过过好日子了。那汤苦不苦?别喝了,以后都别再喝了,你等着,在我能给你给孩子一个名分之前,我不再碰你了,我不碰你了……」 他是混蛋,他一直都是个混蛋,自以为对她情深,其实一直在伤她。 男 人的眼泪打湿了单薄的中衣,贴在身上有些凉,宁氏叹了口气,抱住他脑袋,轻轻地顺着他发:「你不用这样,我有承远就满足了,并不怪你,你也不是故意的。侯 爷,你真的不用再做什么,咱们都是快当祖父祖母的人了,何必再生?就这样过吧,等承远生了儿女,咱们哄孙子孙女就是了。」 赵允廷并没有失态太久,他从她温暖宽容的怀里抬起头,将妻子按到了他怀里。 他不要她凑合地跟他过,他要她真正过得开心,孙子孙女他想要,儿女他也想要。 「兰容,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那边赵沉领着妻子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望竹轩后面。 那里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此时夜风已经有些大了,阿桔不明白赵沉拉她来这里做什么,小声劝道:「太冷了,咱们回去吧。」 赵沉当然不会让娇.妻吹冷风,搂着人往竹林里面走,最后停在一座竹木小屋前。夫妻俩携手进去,赵沉将手中灯笼挂在椅子上,风从窗缝吹进来,灯笼摇摇晃晃的,别有一番滋味儿。 竹榻上铺着被褥,这边每日都有丫鬟打扫以防主子临时过来,因此赵沉直接坐了上去,将好奇打量屋中陈设的妻子叫到身边抱到腿上。 他替她脱鞋子,阿桔忍不住猜道:「今晚歇在这边?」 「不是,就在这儿坐会儿,说说话。」赵沉用棉被裹好她,然后将旁边的竹窗撬开一点,两人一起看向外面。 林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反而风大袭人。 赵沉马上将窗子放了下来,搂着人问:「在亭子里太夫人都跟你说什么了?」 阿桔摇摇头,靠着他肩头道:「还能说什么啊,就是劝我给你添人,我都答应了,说过阵子就劝你。」语气轻快,明显是在打趣。 赵沉香了她一口,咬她的耳朵:「你一个我都要不够,哪有心思看别人?」 阿桔耳朵痒心也痒,扭头躲他,心里甜甜的。她喜欢这人黏着自己,也喜欢听他说这些很羞人又让人控制不住开心的情.话。不过当赵沉开始动手动脚时,阿桔及时按住他手,小声劝道:「回屋里再说,来人怎么办?」 赵沉笑她想太多,「黑灯瞎火的,这边怎么可能有人?」说着将她衣摆撩了起来解她腰带,哑着声音道:「阿桔,我说要教你蹲马步的,现在就教你,你要好好学。」 阿 桔按着他手不想学,小声地求他,最终却还是被人转了过去,面朝窗子被他扶着腰半蹲在他身前,真的是蹲马步,如果她裤子还在的话。双臂撑着窗台,阿桔腿上酸 的不行,扭头求他:「别这样行吗,我真的……」话没说完,被他一下子按了下去,阿桔一颗心差点跳出来,胳膊离开了窗台,身子倒在他身上,动弹不得。 赵沉亲她的脖子,等她缓过劲儿了,慢慢将人扶正,耐心地鼓励道:「阿桔你起来试试……」 阿桔哪里起的来,如果不是前面墙壁挡了腿,她都想把腿伸直的,偏偏这样的姿势她推不开他也没法抱他,坐在他身上,像是插在木架子上的糖人。 「放我下去。」阿桔恨得捶他的腿。 她 敲他腿都能带来轻微的震动,赵沉暗暗享受,双手却往后伸撑着自己。阿桔本来靠着他的,赵沉一走她连忙抱住他曲起的膝盖。求他不行,知道男人在看她笑话,阿 桔抓了他膝盖一把,扶着他腿试图起来。腿上真的没力,可这样坐着实在太撑得慌,阿桔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她是想起来就走开的,赵沉却在两人即将分离时一把抱着人转了个方向,「阿桔你身子太弱了,我还想教你骑马呢,就你腿上这点力气,怎么能骑马?」 「骑马」二字说得特别清楚。 阿桔捂着嘴根本说不出话,骑什么马啊,不被人骑她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赵沉对她还是挺好的,战到一半与她换了位置,教她如何骑。 他一旦折腾起来就没完没了,更何况这竹榻比土炕还多了声响,吱嘎吱嘎,在小小的安静的竹屋里回荡,让她又羞又紧张,不停求他快点结束,格外助兴。赵沉自然不肯轻易休战,「阿桔,快给我生个儿子吧,我想跟你生儿子!」 阿桔哭着抓他咬他,既然想要儿子,他倒是给她啊,一直折腾算什么? 浑浑噩噩中,竹屋门板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 这刺激来得毫无预兆,正好赵将军再次破了层层城门,阿桔身体一抖,败得一塌糊涂。 而赵沉比她冷静多了,暂时停止攻势,侧耳倾听。 阿桔气若游丝,想掐他都没力气:「下去……」都怪他,害她丢人了,这事被外面的人传出去,她还怎么活? v第九章[12.11] 赵沉安抚地亲亲她,扭头,低声问道:「谁?」 没有人回应,只有轻轻的脚步声,阿桔都哭了,用力推他。赵沉没有办法,刚要下去,外面忽然传来熟悉的叫声,而脚步声也更明显了,在门口动来动去,还有尾巴甩到门板的轻微声。 阿桔傻了。 赵沉笑得差点士气大跌,先狠狠战了几个回合才把胆小如鼠的妻子抱了起来,「是呦呦,瞧你吓得,我就说这么晚不会有人吧?」 阿桔臊得不行,埋在他肩头不说话了。他们来到京城后,呦呦娘俩就散养在园子里,有专人喂养,谁知道呦呦怎么大半夜的逛到这里来了? 赵沉则很满意这个惊喜,因为两人上面都穿着衣裳,不怕冷,他将人抱到门板前让阿桔抵着门板,一边欺负她一边哄她:「阿桔,呦呦想你了,你快跟它说说话。」 或许是他闹出来的动静吸引了呦呦,门外呦呦竟然更加欢快地撞起门板来,口中发出那种想要出去玩似的呦呦鹿鸣。 即便是只鹿,阿桔也有点接受不来当着一只鹿的面做这种事,各种好话都说了一遍,求赵沉快点放开她,或是回到竹榻上也好啊。赵沉最喜欢看她被自己欺负地无可奈何的样子,怎么会如她愿?直到呦呦一直没有等到主人露面甩着尾巴走了,他还在战场上挥汗如雨。 事毕之后,阿桔累得手指都不想动,赵沉身上则多了好几个牙印指痕,当时不觉得如何,现在平静下来,火辣辣地疼。 「阿桔你差点谋杀亲夫你知道吗?」抱着妻子往回走时,赵沉小声抱怨道。 可惜阿桔注定听不见了,早已沉沉地睡了过去。 赵沉走得越发慢了,将人放回内室早就被汤婆子温好的被窝时,两条手臂都发酸。 不过看她睡得那么香,俏脸如染了朝霞,眉眼也满足地舒展开来,赵沉不自觉地笑了。 外面寒风呼啸,屋内夫妻俩相拥入梦,一夜好眠。 再醒来,已是新的一年。 窗外爆竹声震天,阿桔睁开眼睛,就见对面的男人正温柔地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睛,昨晚的荒唐突然都记了起来,一双桃花眼顿因恼怒变得明亮动人,「你……」 赵沉似乎早就在等这一刻,她才张嘴,他飞快探头在她唇上香了一口。 阿桔愣住,跟着听男人低低地在她耳边道:「阿桔,今日是正月初一,为夫先给你拜年了,祝你四季如意心想事成,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说完了,他抬起头,笑着看她。 他用这种话堵了她的嘴,阿桔还怎么骂他? 她瞪了他一眼,转身准备穿衣服。 赵沉将人扯了回来,抵着她额头问:「你还没给我拜年呢?」 阿桔抿抿唇,戳着他胸口,一字字地道:「祝你飞黄腾达,青云直上。」忙得不可开交再也没心思胡闹! 「还有呢?」赵沉不太满意。 阿桔红了脸,身子慢慢下移,额头抵着他胸口,声音弱得几不可闻:「也祝你,早得贵子,儿女成双……」 他想要的,她何尝不想要? 正月初二,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新妇如无意外都会回去,已嫁多年的,如果婆家无事,也会回娘家团聚。 林家远在登州,阿桔有心无力,赵沉担心妻子闷在侯府想家,便跟宁氏商量几人一起去郭家。宁家不在京城,宁氏跟郭夫人都只能留在家中,大家聚在一起彼此说说话,正好免了忧思过多。 商量好了,赵沉还得去太夫人那里请示一番,尽管只是敷衍。 长孙处处给她面子,太夫人当然不能扫他的兴,只让他早点回来:「大过年的,你姨母家里事情也多,你们别打扰太久。」郭家郭毅成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郭子敬更是年纪轻轻就当了御前侍卫统领,两家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赵沉应下,寒暄几句回了望竹轩。 阿桔已经准备好了,正在检查蒋嬷嬷帮她预备的节礼。 这 个年她过得不算轻松,送节礼就是她必须学的。赵家的远近亲戚,赵允廷的同僚,这些人家的年礼目前都由宁氏帮赵允廷打理,宁氏安排的时候便把她叫了过去,对 照往年的礼单,一项一项讲给她听。好比给同样一户人家,为何去年多今年少,其中往往可能牵涉到男人官职的变化,朝廷里的党派站队。 头 一次接触这么复杂的学问,阿桔记得很吃力,但她牢记赵沉的一句话,这个侯府将来都是她的,现在有婆母帮忙,等将来婆母老了去了,再也没有人能教她,她还不 是要独当一面?她出身乡下算是起步低,幸好有体贴的婆母,支持鼓励她的相公,也有蒋嬷嬷这样可靠的帮手,这么多人帮她,她当然要尽快上手。 赵沉见她在那里忙,没有打扰她,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瞧着。 在他眼里,妻子就像是雏鸟,他照顾她保护她,看着她一点一点成长,等她与他并肩翱翔。 v第十章[12.11] 全都准备妥当,夫妻俩去了馨兰苑,宁氏并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戴上帷帽便出发了。 到了郭家门口,赶巧不巧,正好碰到郭二夫人许氏领着女儿也要回娘家。二老爷郭奇已经把女儿郭宝烟扶上了车,见妻子突然顿住看向那边的马车,不由问道:「怎么了?」 许氏轻声道:「那是宝珠姨兄嫂子来了,咱们打声招呼。」 郭奇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与 兄长郭毅不同,郭奇从小并没有吃过多少苦。上面什么事都有兄长盯着,家里父亲也没有太多精力管他,他便养成了游手好闲的性子,常常出去与人游山玩水蹴鞠打 马球,生的高大俊朗,性子却多了份绵软。成亲后见妻子事事都有章程,正好他也懒得在那些琐事上费心,便什么都听妻子的。 赵沉瞧见他们夫妻,低声对车窗里面说了一句,到郭府门前直接下马,与两人见礼。 许氏眼睛一直盯着赵家马车,笑道:「你媳妇呢?叫她过来,让宝烟给她嫂子拜个年。」这几日赵家娶了长媳一事包括林家身份几乎都在京城传遍了,许氏想打听点别人不知道的,串门时也好当谈资。 赵 沉淡笑着回道:「内子坐不惯马车,每次停车后都得缓一缓才能出来,伯父伯母是要去惠安侯府吧?伯父伯母先出发好了,改日我们再一起给二老拜年。」心中却冷 笑,既然是让女儿给他妻子拜年,怎么不见她把郭宝烟叫下来?就这样直接地让他妻子下车,是要等妻子过来后,让郭宝烟在车上给妻子拜年吗? 没能见到人,许氏不太高兴,有心想去赵家马车那边瞧瞧,郭奇看出她心思,并不突兀地挡在她身前,对赵沉笑道:「行,那我们先走了,你们也快进去吧,你姨母早就等着了。」妻子嘴碎话多他很清楚,只是今日赵沉明摆着不想与自家亲近,他们何必惹人不快? 他开了口,许氏也不好再说什么,笑着叮嘱赵沉两句,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里面,郭宝烟一直悄悄透过帘缝瞧着外面挺拔英气又五官妍丽的美男子,听到母亲上来了,她才飞快坐正,心头盘绕着一种复杂的情愫。 林氏再美,出身还是配不上他的…… 马车突然晃了一下,窗帘跟着摆动,郭宝烟不由自主又朝外面瞥了过去。自家马车往前走,而那人也毫不犹豫转身,朝后面去了,侧脸如美玉无瑕。 赵沉并不知道离开的马车里有人暗暗打量自己,他笑着走到赵家马车前,把母亲妻子扶了下来。三人刚往侯府那边走了两步,里面已经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还有郭子敬略显不悦的劝说,「别跑了宝珠!」 话音未落,郭宝珠已经跑了出来,瞧见他们,眼睛都笑弯了,笑嘻嘻给三人拜年,然后挽住了阿桔胳膊,「嫂子你们来的好晚啊,知道你们今日过来,我早早就起来等着了。」 郭子敬冷笑:「亏你好意思说,是谁宁愿不吃早饭也不想起来的?」 善意的谎言被拆穿,郭宝珠嘟起嘴,狠狠瞪了兄长一眼。 郭子敬没理她,恭恭敬敬朝宁氏行礼,宁氏笑着从问梅手中接过两个封红,分别交给外甥外甥女。阿桔也准备了一个,交给郭宝珠后看看赵沉,见赵沉没什么动静,她有些无奈,还是朝郭子敬行了一礼。 不管赵沉愿不愿意承认,郭子敬都是他们的兄长。 郭子敬受了阿桔的礼,把给弟妹准备的封红也拿了出来,刚伸出手,被赵沉眼疾手快抢了过去,淡淡地道:「破费了。」 动作突然,谁都没有料到。 阿桔有点不懂赵沉为何要抢,郭宝珠眼睛转了转,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嫂子,我看姨兄是不想你收别的男人的东西呢,即便那人是我哥哥,嘿嘿,姨兄真小心眼……」 阿桔立即闹了个大红脸,悄悄瞥向赵沉,自己的相公,真的是这样想的? 却见赵沉侧头对着郭府正门,面无表情,只有耳根微微泛红。 阿桔垂下眼帘,心中甜蜜多过尴尬。 郭子敬将夫妻俩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没有计较赵沉的霸道无礼,伸手请他们进门。 女眷们留在屋子里说话,赵沉随郭子敬去了外面。 这几天天气都不错,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郭毅不在家,郭子敬请赵沉到前厅喝茶。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诺大的厅堂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男人放下茶盏,才会发出轻响。 最终还是郭子敬先开了口,「今年是皇上登基后过得头一个新年,年后朝堂会有变动,宫里的侍卫也会换一批人。三月初皇上去木兰围场春猎,届时会请宗室子弟、公卿之家以及正五品以上官员家中的俊杰同行,从中选拔出佼佼者接替空出来的侍卫空缺。」 赵沉面上没什么变化,这事他已经从父亲口中得知了,却也知道郭子敬是好意,因此放下茶盏,侧头看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前两日皇上透露给我,说是御前侍卫右统领、金吾前卫指挥使也会换人,这两个都是正三品官职,也是本次侍卫空缺里品阶最高的。两者差别,你可清楚?」 赵沉点头:「御前侍卫随时护卫皇上左右,是侍卫里面最受皇上看重的,共有六十人,分别由左右统领率领轮流随驾。金吾卫负责皇城守卫、扈从皇上,皇上在京,金吾卫只需护卫皇城,皇上出行,金吾卫也会分派人手随驾。」 「那 你想要哪个?」郭子敬颇有兴致地问。当然,他敢这样问,不是说自己有本事帮赵沉安排,或是盲目相信自家亲戚一定能手到擒来,而是赵沉回京后兄弟俩私底下已 经切磋过几次,次次都是他败北。败给小自己四岁的姨弟当然不是值得开心的事,但郭子敬也没有抹不开脸,赵沉一路吃的苦,注定他会比旁人更努力,而赵允廷给 长子请的教习师傅,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你心中已经有数了不是吗?」 赵沉笑了笑,知道郭子敬是想考他的 判断,也就低声说了起来:「虽然官阶相同,可御前侍卫统领常伴皇上左右,无疑更得皇上信任,正因为如此,皇上不可能把两个要职留给一家人。家父与姨父就是 一条线上的,但他们一文一武,皇上用得放心。若咱们占了两个侍卫统领,一旦有人想要谋逆,劝服了你基本上也相当于劝服了我,皇上不得不防,所以我没有选 择,只能奔着金吾前卫指挥使去,这还要看皇上到底敢不敢用我。」 v第十一章[12.18] 金吾前卫守卫皇城,皇城乃皇上一大家子起居之所,同样是要职。 听他明白,郭子敬心中欣慰,嘴角也露了笑,安抚道:「放心,皇上乃明君,非多疑之人。」 其 实赵家在唐文帝心里有很大的优势。当初赵允廷投靠唐文帝时就已经把家底都交代了,算是孤注一掷,有宁氏假死一事,唐文帝想整治赵家随时都有借口,同样,赵 家有这个把柄,轻易不会背叛唐文帝,唐文帝自然用得放心,只要赵沉够出色,御前侍卫统领也不是不可能。他先提醒赵沉不要死盯侍卫统领,只是怕他希望太大而 落差也大,幸好赵沉心中有数。 谈完此事,郭子敬又跟赵沉说了一些京城其他出色子弟,第一个提到的就是唐英,「唐英狠辣,私德不算好,但这些在京城勋贵里也算不上大错。他功夫或许不如你,胜在是皇家后辈,若他胜出,皇上面上也有光。如果最后是你跟唐英争夺魁首,要输要赢你自己决定吧。」 赢了唐英也未必能拿到侍卫统领,输了的话,金吾前卫指挥使跑不了,还能让龙颜大悦。 而这个选择,只能由赵沉来做。 不知不觉到了晌午,要开宴了。 一共就六个人,索性坐了一桌。 郭夫人问儿子,「你跟承远都聊了什么?」 事情没什么需要隐瞒的,郭子敬把两个侍卫空缺简单地提了提,只说了各自的职务,其中的弯弯绕绕没有多说。那些都是男人们需要考虑的,母亲姨母等人知道结果就好,反正都是好差事,不分伯仲。 宁氏并不是太关注此事,儿子早就能够独当一面了,仕途如何走他心中有数。 阿桔倒是忐忑地看了丈夫一眼。听郭子敬的语气,这两个空缺必须是一众俊杰里前两名才能得了,她知道赵沉很出色,但那么多人,他真的一定能赢吗?赢了她当然高兴,输了她也不会觉得赵沉不好,只是担心赵沉心里不痛快。 赵沉一眼就看出妻子在想什么,回到望竹轩后搂着人问道:「怎么,怕你相公比不过他们?」 阿桔哪敢承认啊,试图转移话题失败,只好委婉地道:「在我眼里,你,你就是最好的。」 她能说出这种话已经十分难得,赵沉没有再逼她,亲了两口道:「你们在屋里都聊什么了,看你挺高兴的,给我讲讲。」 阿桔松了口气,细声跟他说了起来,「……宝珠说十五前后三天城里都没有宵禁,她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赏灯。」 「不去。」赵沉斩钉截铁地道。 阿桔其实是想去的,而且赵沉对她那么好,她也没料到赵沉竟然直接就否决了,当即傻了眼,脸上的欢喜迅速被错愕委屈取代,偏偏还要假装不在乎,垂眸道:「嗯,街上一定很乱,在家里看看就好了。」 赵沉被她逗笑了,咬了咬她耳朵:「真以为我不想你出去散心?傻,我不让你跟她去,因为你要跟我去,就咱们俩,不过如果你真想跟宝珠一起,我听你的。」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阿桔脸红了,为自己的误会。 她低着头,羞答答的,赵沉将人平放到炕上,一下一下轻轻亲.吻起来,「阿桔你还没说,到底想跟我去还是陪宝珠?」 他之前故意说到一半误导她,阿桔扭头躲,微喘着问:「我陪宝珠,你真不拦着?」 「不拦,不过你辜负我一片苦心,我会让你那三天都下不了地。」赵沉温柔地说着威胁的话,随即堵住她嘴,决定今晚让妻子先尝尝厉害,免得她做错决定。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望竹轩里正在为主子们出去赏灯做准备。 赵沉并不打算带丫鬟们出去,因此蒋嬷嬷等人其实也没什么事情要做,无非是分派哪两个在上房守着等主子们回来伺候。蒋嬷嬷正说着话呢,屋里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叫,她眼睛一扫,见绿云等人都红着脸低下头,满意地点点头,领着她们去了外面。 大爷年轻气盛,时常胡闹,四个丫鬟没有过分关注,算是不错了。旁人府里那么多爬.床的丫鬟,除了羡慕当姨娘后的好处,有几个不是被男女动静唤起了春.情? 屋子里,阿桔刚刚换好的男人锦袍被人扯到了两边,双腿哆嗦着站在地上几乎无法支撑,上半身却被迫仰倒在炕上,罪魁祸首则按着她试图推开他的双手,埋在她胸前…… 空气清冷,她情不自禁缩起暴露在外面的肩头,抿紧双唇忍受他带来的热,然后趁男人替她拉好衣襟抵着她肩膀喘.息时,小声商量道:「要不我还是缠上纱布吧?」是他要她穿男装的,也是他不让她缠那个的,结果她才换好还没来得及照镜子仔细瞧瞧呢,就被人扯了过来。 羞死人了。 「不用,我怕勒着你。」 沙 哑着开口,赵沉慢慢抬起头,看自己的妻子。她梳的是男人发髻,满头青丝用玉簪束在头顶,如此一来,让她明丽的五官更为夺人眼目。黛眉清秀,桃花眼含羞带 怯,朱唇丰润,芙蓉面自然天成,还有那修长白皙的脖颈,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锁骨,看得他都不想出去了,只想在屋里跟她厮混一宿。 只是她鲜少出门,自他承诺带她出去后她便每日都盼着,他怎么能让她扫兴? 有些好处,得把她哄高兴了,她才愿意给他的。 赵沉将满眼紧张的妻子拉了起来,亲自替她重新系好衣衫。 阿 桔本来还担心他变卦呢,现在赵沉替她穿衣裳,她一下子就放心了,不过看看自己鼓鼓的胸脯,忍不住有些难为情,「这样,旁人一看就知道我是女的啊。」自己的 身体,她没嫌难受,他倒是先心疼了,裹一晚而已,怎么就勒住了?照他这样想,话本里女扮男装的女将军岂不是每日都得忍受身体的不适? 「外面天暗,不会有人特意盯着你胸口瞧的,若是你穿女装,一出现那些男人就会先看向你,戴帷帽你又玩得不尽兴,这样正好。」赵沉才舍不得自己的两个大.宝贝受委屈,说完隔着衣服轻.佻地捏了捏,活脱脱一个浪荡下.流子弟。 阿桔退后一步,没敢瞪他,红着脸去镜子前重新收拾刚刚被弄乱的发髻。 v第十二章[12.18] 两刻钟后,两人已经到了京城最繁华热闹的主街。 赵沉走在阿桔外侧,长袖遮掩下妻子的小手在他手里,阿桔安心地由他牵着,目光在两侧灯铺上流连,一点都不用担心被人撞到。好几次有玩闹的孩子突然从巷子口摊铺后冲出来,赵沉都会迅速将她拉到他一侧,他替她挡着。 这种感觉,对阿桔而言是陌生的。 她是家里的长女,出门做客也是她帮爹娘照顾弟弟妹妹,一直都是她惦记着弟弟会不会淘气,妹妹会不会有什么姑娘家不该有的举止。嫁给赵沉之后,她就从长姐变成了妻子,他处处关心她,事事挡在她身前…… 阿桔仰起头。 皎皎月光下,繁华灯影里,她的男人正留意着前后的人流,察觉到她的注视,他低头朝她笑,无声询问,凤眼里的光彩比月光灯光都要醉人。阿桔也笑了,大胆地反握住他手,牵着他朝自己刚刚看中的一个灯铺走去。 元宵佳节,路人来往穿梭,都在陪亲人享受自己的那份热闹,谁也不会特意关注旁人到底在做什么。或许有人会注意到人群里有对风采出众的少年,或许也有人看出其中身材娇小的是个姑娘,可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身边也有同行的亲人心上人,他们也有他们的故事。 阿 桔选的那家灯铺正在猜灯谜,摊主是个蓄着山羊胡的老师傅,除了两旁木架上挂着的用来卖的花灯,他身前矮架子上还悬了两排共二十盏小灯笼,每盏灯上面都有灯 谜,谜底分别是各种飞禽走兽,或是常见的虫子。灯谜不难,但只许孩子们猜,大人们不能帮忙,猜对了老师傅就送一种谜底形状的花灯。 阿桔跟赵沉过去时,一对儿夫妻刚领着一个男娃离开,男娃手里提着一只大象形状的灯笼,笑得可开心了。 赵沉笑话阿桔:「你看起来可不像个孩子。」 阿桔没理他,松开他手,站在前面看,她就是想看看孩子们猜。 一个灯谜破解了,老师傅把接下来的灯笼转了过来,怕后面的孩子们看不清楚,他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一个白胡老头,带了一袋黑豆,一面走,一面漏。好了,你们猜猜这是什么东西。」 阿桔忍不住笑了。 赵沉瞥了妻子一眼,神情有些古怪。 妻子这么快就猜到了,他还没猜到。 当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胖小子大喊着「羊」然后成功领走山羊灯笼时,赵沉扯了扯嘴角,牵着妻子挪到一侧角落,含笑问她:「你猜出来了吗?」 阿桔点头,这么简单,她怎么可能猜不到?见赵沉用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看着她,还考究地问她如何解释那袋黑豆,只当他故意捉弄人呢,没好气瞪他一眼,重新回到了摊子前。这人就是没正经,这种事情也要拿来说。 赵沉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挨瞪了,回到妻子身边,本想忘掉那灯谜,就听旁边一个被爹爹抱在怀里的穿绸缎裙子的小女娃娇娇地问:「爹爹,为什么是羊啊?」 女娃父亲哈哈大笑,「因为羊是白的啊。」 女娃嘟着嘴:「羊怎么会有黑豆?黑豆漏了它不知道吗?」 赵沉不由侧耳倾听。 「咳咳,这个,因为羊有时候走路时会拉臭臭,羊的臭臭就是一粒粒小黑球,其实比豆子要大一点……你还没见过羊,回头爹买一只给你看看。」 女娃很高兴,赵沉面无表情看向另一盏灯笼。 这种不入流的灯谜,也只能哄哄小孩子了。 等到只剩最后一盏灯笼时,或许是物以稀为贵,并不太大的灯铺前围了好几圈孩子。因为大多数都是父母带出来的,赵沉跟阿桔站在里面也不算显眼,倒是跟前的几个孩子不时仰头看他们,好奇这两个漂亮哥哥是做什么的。 灯 谜难度也是逐渐加强的,见大家都期待地看着自己,老师傅吊足了胃口,笑眯眯地道:「最后一个啊,我先说奖品,这盏灯笼是我今年做得最满意的一盏,不是我说 大话,整条街也未必有人能比得过我。好了,灯谜来了,猜一走路最容易摔倒的林中之兽,蒙对不行,还得解释对了才能拿走灯笼。」 野兽一共就那么多,这么多孩子一人猜一个,肯定有能猜中的。 阿桔低头琢磨起来,之前的灯谜都是参考鸟兽外貌,最后这个突然变了,可就难了。 赵沉终于笑了,胸有成竹地站在妻子身后。 孩子们七嘴八舌,连瞎了眼睛的兔子都说出来了,把老师傅逗得笑个不停,可惜谁也没有猜对,连那些父母都没有头绪。猜灯谜只是今晚一个小小的乐趣,一直猜不中,大人们也没了耐性在这里站着,开始用各种理由骗孩子们走了。 老师傅并不在意,坐在凳子上,低头制新的灯笼。 没了孩子们,摊子前迅速冷清下来,除了几个自己出来玩的孩子,只剩阿桔赵沉,还有另一对夫妻。起初他们站在人群外面,人少了才到了摊子前,阿桔不经意朝那边瞥了一眼,目光却顿住了。 其 中高大偏瘦的男子似乎与郭子敬一般年纪,面容俊朗却苍白,仿佛身体有恙,但他嘴角是上扬的,安静恬淡,无端端让人心平气和。而他身边一身月白长裙的女子虽 不是十分美艳,却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女子一只手虚扶着肚子,阿桔垂眸看去,发现她肚子那里微微鼓了出来,应该是有孕了。 「看什么呢?」赵沉低声问。 阿桔摇摇头,目光回到灯笼上,有些失望地问:「你猜出来是什么了吗?」 赵沉不答反问:「想要这盏最好看的灯笼吗?」 他嘴角噙着笑,显然已知道谜底,阿桔心中一喜。两人都盼着孩子呢,这盏只送孩子的灯笼便别有意义,她当然想要了,哪怕只是个普通的灯笼,她也会喜欢的。 v第十三章[12.18] 赵沉摸摸她脑袋,牵着她上前,旁边的男人几乎与他同时开口:「老伯,这个灯谜我们可否猜?」 赵沉诧异地看了过去,偏瘦男子朝他轻轻颔首,并未有任何不满。 老师傅扫了两对儿夫妻一眼,认出他们都在这边站了不久,点了点头,「既然你们喜欢,猜猜好了。」说完拿出两张红纸,让两人写在上面,以示公平。 赵沉跟偏瘦男人分别拿了一张,俯身写字。 阿桔有点尴尬,毕竟这是小孩子玩意。她悄悄看向离她几步远的女子,正好那人朝她看了过来,目光相对,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无奈,还有那种被丈夫疼爱的甜蜜。 男人们很快写完了,老师傅看了看,笑道:「都猜对了,正是狐狸,可惜我只有一盏灯笼,你们商量商量给谁吧。」说完弯下腰,从木架下面拿了一盏灯笼上来,还没摆好,还守在这里的几个孩子便齐齐发出一声惊叫。 阿桔也被吸引了,痴痴地看着那灯笼。 那是一盏由三只红狐狸绕成的彩灯,两大一小,小的在中间,两只大的一只在拨弄小狐狸的头,尖尖的嘴探进了小狐狸头顶的毛发里,另一只则凑在小狐狸耳边,好像在叮嘱它什么。微风吹来,三只狐狸转了起来,栩栩如生。 阿桔很喜欢这盏灯笼,但是在赵沉准备过去跟男人商量时,她还是拉住了他,小声道:「咱们走吧,再去别处逛逛。」人家已经怀了孩子,这盏灯笼对她的意义更大。 她声音虽小,架不住这里安静,周围几人都听清楚了。 女子惊讶地看着阿桔,见阿桔温柔地看向她腹部,她笑着道谢。 阿桔回以一笑,然后便牵着赵沉走了,走出很远一段距离,她才回头望去,面露不舍。 妻子心善,赵沉越发疼惜,低头亲了亲她额头,捧着她手道:「没事,只要他一直在这里卖灯笼,明年后年大后年,咱们年年都来,带着咱们的孩子一起来猜。我这么聪明,咱们的孩子肯定也聪明,到时候把所有灯笼都赢回去。」 阿桔被他逗笑了,仰头看他:「每人只能猜一次,二十盏灯笼,难道你要生二十个?」 赵沉又亲了她一口,「只要你愿意,二十个我也养得起。」 阿桔打了他一下,她又不是母猪,怎么可能生那么多? 夫妻俩笑着继续往前。他们身后,另一对夫妻原地站了片刻,等赵沉二人的身影被行人遮掩再也看不见,女子柔柔一笑,看看手中的灯笼,对丈夫道:「天色不早,咱们也回府吧?」 男人点点头,扶着妻子走到巷子口,那里早有马车等候。 唐文帝要去木兰围场,来回路上加上在围场逗留的时间,二月初出发,大概四月底才回来。 也就是说,赵沉这次离家,一去就是三个月。 两人成亲也才三个多月而已。 赵沉其实年前就得到了动身的确切日期,怕说出来阿桔一个年都过得不安稳,便一直没有告诉她,差三天就出发时才小心翼翼交了底。 「这么快?不是说三月去吗?」阿桔当时正在泡脚,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呆住了,扭头看他。 对妻子面不改色撒过那么多次谎,这次赵沉却有点不敢看她,偏又怕她落泪,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也以为是三月,今天子敬派人告知我,是三月抵达那边,而路上皇上出行安营扎寨走的慢,就得提前一个月动身。」 阿桔已经不自觉地在心里算起了账,声音一下子轻了,「这么说,你要五月左右才回来?」 她眼圈红了,眼里泪光浮动,赵沉叹口气,利落跳下炕,挪了椅子放到阿桔对面。阿桔目光随着他转动,看他坐在那儿握住她泡在水里的脚,柔声对她道:「别哭,三个月而已,很快就回来了,那时候天暖和了,我带你出去赏花。」大冬天来到京城,附近也没什么好玩的。 阿桔没想哭。 赵沉去围场是为了挣前程,是正事,是他的抱负,她自然希望他开开心心后顾无忧地去。只是她忍不住,说不清楚为什么,这种不舍竟比当初要离家时还要强烈。 因为被他拉了下去抵着他额头,她眼泪直接落到了水里,砸到了他手背上。 先是微微的热,再是微微的凉,赵沉第一次在她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舍不得,因此更懂她的不舍,他是男人心肠比较硬,她那么柔,水似的姑娘……难以言语,赵沉默默地替她洗脚。她爱干净,他只是简单泡一下就行,她非要细细揉一遍。 自己的男人惯会说甜言蜜语,如今沉默下来,阿桔有些不习惯。她用帕子擦了泪,复杂地看他,却见他低头专注地帮她洗脚,长眉难以察觉地蹙了起来,低垂的眼帘不时眨一眨,有种愁绪在他身上蔓延开来。 他很少露出这种表情的。 是因为他也不舍得走,又必须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吧? 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她怎么能让他为这个伤神? 阿桔很快便止了泪,按住他手道:「你先去被窝里吧,别冻着,我马上就洗好了,一会儿咱们躺着说话。」他身体结实,也不太爱惜自己,穿了中衣就跳下来了,屋里再暖和,到底还是冬天啊。 「好,我先给你暖被窝去,你快点。」赵沉仰头亲了她鼻尖儿一下,听话地站了起来,擦过手后回了被窝。 阿桔也没心思洗脚了,擦拭过后喊今晚当值的绿云进来收拾,然后就吹了蜡烛,去找赵沉。 v第十四章[12.18] 「你去这么久,都需要带什么过去?」离别在即,帮他打点行李才是最重要的事。 赵沉抱着妻子,轻声道:「带几套衣服鞋袜就够了,其他那边行宫里都有。」 「嗯,那冬装春装都得备下才行……」 阿桔窝在丈夫怀里,细细跟他商量起来,衣服带多少套,带哪些常用的膏药,还要叮嘱他离家后好好照顾自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赵沉静静地听着,听妻子的絮絮叨叨,听不够。 次 日天明,赵沉去外面走动,阿桔亲自盯着丫鬟们收拾起来,去宁氏那边请安时宁氏也会问她准备地如何了。阿桔毕竟第一次做这种事,可能有考虑不周的地方,宁氏 便会提醒她。太夫人也很关心长孙,把阿桔叫过去问了几次,听阿桔回答地头头是道,看她稍微顺眼了点,只是想到阿桔背后说不定有宁氏指点,那点好感又迅速消 失了。 到了二月初一这日,外面还一片漆黑,赵沉已经整装待发了。 赵清跟赵沂想送兄长的,赵沉没让,于是门口只有赵允廷夫妻,阿桔,一家子四口。 外面刺骨的冷,即便披了厚厚的狐毛斗篷也忍不住打颤,门口两盏大红灯笼轻轻摇晃,柔和的光也驱散不了多少黑暗,反而更添萧瑟凄凉。 锦书锦墨把赵沉的东西都搬上了马车,陈平替她们打着帘子。他是要跟赵沉同去的,届时赵沉骑马同众多勋贵子弟一起走,他则赶着马车与众随行家奴一起,车上装着主子们的行李。 放好了,两个丫鬟退到了阿桔身后。 阿桔目光始终凝在丈夫身上,连眼睛都舍不得眨,能多看一眼便是一眼。 知道妻子容易落泪,赵沉怕她冻了脸,没敢多留。听父亲几声叮嘱,再将妻子托付给母亲之后,他只看了阿桔一眼,持续了似乎很长又仿佛很短的时间,然后便强迫自己收起心中不舍,迅速翻身上马,在严寒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反正都要走,何必拖泥带水?早点走,家人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夜色弥漫,他身影被黑暗淹没转瞬消失不见,只有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在巷子里回荡。 阿桔并没有哭。 她答应赵沉不让他担心的。 「走吧,咱们回去睡个回笼觉。」宁氏笑着牵了儿媳妇的手,两人一起往回走,边走边开解道:「阿桔你真的不用担心,承远十四岁就敢自己在外面闯了,现在去那边还有你姨兄照应着,又有自小跟在他身边的陈平照顾起居,你只担心他能不能夺魁就行了。」 阿桔应了声,确实没啥好担心的,无非是日日黏在一起,乍然分离舍不得罢了。 不想让婆母忧心自己,阿桔特意捡了这两日赵沉许诺她的几样好处说给婆母听,「他说那边草原上放养的羊肉质最好,答应带回几头给咱们添菜呢……」 宁氏假装吃味道:「咱们?是单给你们小两口添菜吧?这话他可没跟我说。」 婆 媳俩轻声笑语,让离愁散了不少,因为馨兰苑离门口较近,阿桔先把婆母送到了门口。进去之前,宁氏握住阿桔的手,平静地道:「承远不在,太夫人多半会留你在 那边用饭,阿桔你都听她的,不用想着过来陪我,娘不计较那个。你顺着她,她看你就顺眼些,等你从那边回来了,再来这边陪娘,别犯傻,知道吗?」 这事赵沉也跟阿桔提过,阿桔早有准备,「我懂,娘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是一日三餐而已,最多听太夫人几句训斥,并没有多难熬。 宁 氏点点头,让跟着阿桔出来的两个丫鬟仔细提灯笼照亮,这才进去了,进屋意外发现赵允廷已经在被窝里等着她了,竟是打算跟她一起睡回笼觉。宁氏无奈地上了 炕,赵允廷心中也是复杂,搂着人道:「你跟我说说承远在那边的事吧,以前去的匆忙,都不知道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生意……」 而望竹轩里,却是再也没有那个高大的身影。 阿桔躺在被窝里,抱着赵沉的枕头,半夜睡意也无,脑海里是认识赵沉后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外面响起丫鬟起早的动静,阿桔看向窗外,好像没过多久,天渐渐亮了起来。 今日将是第一次,她独自去荣寿堂请安。 荣寿堂内,秦氏早早就到了,接过大丫鬟的活儿,亲自服侍太夫人洗漱梳头。 太夫人从镜子里看她,漫不经心地道:「今早怎么这么孝顺啊?」 秦氏小心翼翼将赤金簪子插好,又替婆母戴上抹额,这才笑道:「承远今日出发了,我想啊,最喜欢的长孙不在家,娘肯定一时无法适应,便准备替承远把他的那份孝也尽了,哄娘开心。」 太夫人扯了扯嘴角,扫了一圈,等几个丫鬟都下去了,盯着秦氏问:「我听丫鬟说允廷这阵子都歇在前院,你们两个闹别扭了?整整三个月了吧?你到底做了什么惹了他,竟能让男人这么长时间不踏足后院?」 秦 氏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不用装眼泪也滚了下来,一边拿帕子抹泪一边诉苦道:「娘,我什么都没做,是侯爷还想着那人呢。以前承远不在家,他压在心底,现在承远 回来了,日日都能见着,侯爷好比睹物思人,又记了起来,跟我说以后再也不踏进后院了。娘你帮我劝劝他吧,人死不能复生,侯爷一直沉浸在过去,对身体也不好 啊……」 儿子要是听她的,还有这个蠢妇什么事? 太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秦氏一眼,「你要是够好,允廷也不会惦记一个死人,自己抓不住男人的心就不要怪命不好。」 秦氏只不停地抹泪。 「别哭了,一大早就来我这里哭,存心找晦气是不是?」太夫人没好气地打断她,想了想道:「你也是傻的,允廷只有承远一个儿子吗?承安聪慧懂事,你把承安照顾好了,允廷见了自然高兴。」 v第十五章[12.18] 「可 承安根本不养在我身边,他再好侯爷也不会记到我头上啊。」想到儿子满月后就被抱走了,她只能每月见两次,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可以一起说说话,平常只有在荣寿 堂匆匆看一会儿,秦氏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若不是侯爷的确将儿子养得招人疼,她都难以想象这么多年自己得如何熬。 太夫人看她哭哭啼 啼地就来气,「承安不在你身边,那你不会想办法让他到你那边住段日子?如此承安有个头疼脑热的,侯爷知道后不就得去你那边瞧瞧了?」若不是两个姨娘胆小早 就被儿子吓破了胆子,丫鬟们近不得儿子的身,整个侯府只有秦氏凭借儿子还有几分翻身的可能,她才不会费心提点她! 秦氏茫然地放下 手,望着太夫人,本想问到底是什么办法的,对上太夫人不满的眼神,她讪讪地闭了嘴,心思却转了起来。让儿子去惟芳园住?以前还真有过两次,都是儿子生病想 她,侯爷便命人把儿子送了过来。这两年儿子越来越懂事了,就算病了也不会找她,不过,如果她跟儿子说她的苦衷,儿子肯定会配合她吧? 仿佛云破日出,秦氏的心瞬间明朗起来,感激地扶着太夫人去了外间。 小辈们已经都在外面等着了。 赵沂坐在阿桔身边小声打听兄长是什么时候走的,对面赵清赵涵在讨论一段文章,赵允廷早就上朝去了,并不在。见太夫人出来了,阿桔忙领着赵沂站了起来,笑着朝太夫人问安,赵沂比她多了一句,因为她还要朝嫡母秦氏见礼。 太夫人点点头,在矮榻上落座,身边丫鬟有条不紊地送手炉端茶水。太夫人喝了一口热茶,然后捧着手炉,目光就落到了阿桔身上,「承远几时走的?」 阿桔起身,把送赵沉出发时的事都说了。 太夫人便对赵清赵涵道:「看见了没?你们大哥这个前程也不是好赚的。你们俩在家读书就行了,风吹不着雨打不着,你们大哥却得披着星星出发,大半夜的去吹冷风,恐怕这一路都得这样,所以你们要惜福,早点考个功名出来。」 赵清起身,郑重回道:「祖母训诫的是,孙儿一定刻苦读书,不负父亲先生栽培祖母厚望。」 赵涵也说了同样的话。 赵清虽然是庶孙,胜在容貌肖父,生的也是温文尔雅,又是她身边丫鬟生的,太夫人对他虽没有对赵涵好,也不曾给过冷脸,笑眯眯让两人坐下了。 秦 氏欣慰地看着儿子,想到太夫人对她的提点,她也想回报太夫人,便对阿桔道:「承远媳妇,承远走了,你祖母挂念地很,我看你这几个月就在这边用饭吧,你祖母 见了你就相当于见到承远了,心中自然宽慰。要是你担心你义母孤单,就把她也请过来,咱们人多也热闹是不是?话说回来,容夫人把承远照顾地这么好,我早就想 当面谢她了。」顺便看看到底是什么狐媚子模样! 太夫人去端茶的手顿了顿,眉头微拢,却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看向了长孙媳妇,想听听她怎么答。 阿 桔笑容温婉,望着太夫人道:「能让祖母宽慰,我当然愿意留下来侍奉祖母。只是义母那边我不敢擅自做主,还得回去问问义母的意思。」说着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小声解释:「义母跟我一样都是村里出身,我当初进府也是不太敢过来的,怕哪里做得不好唐突祖母,后来才知道祖母是和善人,渐渐就不怕了,义母她,大概比我 还紧张吧……」 太夫人盯着阿桔,见她提及宁氏出身乡下时神情不似作伪,心中已是了然,宁氏跟长孙定时怕阿桔没有城府说漏嘴,连她也一起瞒了。 那边小丫鬟已经开始摆饭了,太夫人朝阿桔摆摆手,笑道:「别听你母亲的,祖母这边有你弟弟妹妹们陪,不少你一个,到是你义母孤零零的确实可怜,你还是陪她去吧。」 笑话,长孙离开之前特意找过她,请她帮忙照看媳妇,太夫人现在正希望跟长孙处好关系呢,怎么可能在他走后为难他媳妇?宁氏那边她只是背后出主意,秦氏真成功了长孙也只会怪秦氏欺负他娘,跟她半点关系也无。 太夫人已经打定主意了,在长孙没有厌弃村姑媳妇之前,她不会再擅自出手的,况且这个长孙媳妇唯唯诺诺的好拿捏,又没有惹到她,除了看不起她的出身跟一身小家子气,她还真没有拼着得罪长孙也要对付她的理由。 这样想着,太夫人瞥了秦氏一眼,警告她别再自作聪明。想看宁氏什么模样自己想办法,别推到她身上。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宁氏,请宁氏过来用饭,她怕自己会气死。 秦氏不明白为何太夫人前后变化这么大,好在今早她已经得了妙计,因此没有太过失望。 阿桔倒是很意外太夫人竟然没有留她,转念一想又释然。太夫人大概只是想留赵沉在这边吧,之前她不过是顺带的,如今赵沉不在,她也不是多招人喜欢的人,人家留她做什么? 露出一个略显失望的表情,阿桔起身告辞。 饭后,赵清赵涵两兄弟一起前往博闻堂,那是兄弟俩读书的地方。 「承安!」秦氏小跑着追了上来,等兄弟二人顿足回首,她也停住脚步,一边喘气一边招手示意赵涵来她这边,「娘有话跟你说。」 赵涵脸色变了变,父亲并不喜欢私底下他跟母亲多接触的。 赵清拍了拍他肩膀:「二哥先走了,还有两刻钟开讲,别迟到。」 赵涵道谢,等赵清拐了弯,他才朝秦氏走去,「母亲找我何事?」 秦氏扫了一圈,抓住儿子手腕就往一侧虽然干枯却茂盛的花树从里走,脚步飞快。 她这副样子分明是有悄悄话要说,赵涵觉得不妥,反手拽住秦氏,又挣脱她手,退后几步道:「母亲到底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便可。」偷偷摸摸的被人瞧见了,传到父亲耳里,没事也变成了有事。 他 一本正经,皱眉的模样像极了赵允廷,秦氏眼睛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躲在树后道:「涵儿,你父亲跟我生气了,他说以后再也不想见我,涵儿你帮娘出出主意, 让你父亲别再怪我了好不好?娘各种办法都用过了,都不管用,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的啊。涵儿,你外祖父远在天边,如今京城里娘就你一个血亲,娘只能求你了 啊……」 她伤心落泪,又喊自己的小名,赵涵心里不是滋味儿,摸出帕子递过去让母亲擦泪,声音也软了下去,「母亲,父亲做什么都有他的理由,母亲与其求我,不如仔细想想到底哪里做错了,只要你真心悔改,父亲他,未必不会回心转意。」 他 太了解父亲,自从新皇登基国公府败了父亲再也不去母亲那边,他就清楚,父亲对母亲一直都没有动过心,不过是形势逼人而已,甚至如果不是外祖父依然手握重 兵,母亲是否能够留在侯府当侯夫人都不一定。赵涵也了解母亲,知道她是认死理的人,不会听他的劝老老实实地当个有名无实的侯夫人,只好给她一点希望。人孰 无过,或许,等到母亲真的悔改那一日,父亲也会心软? 无论如何,母亲想要求得父亲原谅,这条路只能她自己走,他帮忙,只会更惹父亲反感。 秦氏期待的根本不是这种回答。 她以为儿子会问她他能有什么办法,然后她再把劝他装病的计划和盘托出,哪想儿子如此冷淡? 紧张地抓住赵涵的手,秦氏红着眼圈道:「涵儿,娘真的悔改了,只是你父亲不肯给我机会说话,涵儿,娘有个办法可以让你父亲去我那里,那样我就有机会跟他认错了。」 v第十六章[12.18] 看着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明显瘦了的手,赵涵抿唇不语。 秦氏心生希望,连忙小声嘱咐道:「涵儿,回去你装病,再央求你父亲准你去我那边养……」 「母亲,先生马上要开课了,我得走了。父亲那边,母亲还是想想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吧。」赵涵再也听不下去这种小人诡计,狠心挣开秦氏的手,疾步离去,任由身后秦氏带着哭腔的挽留传入耳中。 他真的很失望,母亲根本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少年背影决绝,秦氏也是真的伤心了,蹲在原地捂着脸哭。 紫莹一直在远处给二人把风,此时快步跑了过来,扶起人道:「咱们回去吧夫人,外面风大,小心冻了脸。」 秦氏不走。丈夫不要她,儿子不疼她,她冻了脸又有什么关系? 紫 莹没有办法,看看左右,凑到秦氏耳边低声劝道:「夫人别急,三爷还是疼你的,刚刚我远远看着,夫人一哭三爷就着急了。只是三爷还小,夫人突然让他撒谎骗侯 爷,他肯定不敢啊,再说现在大爷刚走,夫人此时出手太惹人怀疑了,不如再等等,等三爷彻底明白了夫人的苦处,不用夫人求,三爷也会帮忙的。」与其让夫人绝 望不顾一切乱闯,不如好好筹谋,太夫人出的这个主意,比之前夫人想的那些靠谱多了。 她越说,秦氏的眼泪就越少,最后彻底没了。 是啊,儿子才十岁,从来没有撒过谎…… 是她太冲动了。 想明白了,秦氏连忙擦干脸上残留的泪,领着紫莹匆匆往回赶。 如何哄儿子答应,如何在赵允廷面前瞒天过海,她得从长计议才行。 接下来的日子,侯府众人相安无事。 阿桔早上去荣寿堂请安,白日里要么去馨兰苑陪宁氏说话,要么就是赵沂过来找她,郭宝珠也来了几回,人多热闹,便没有那么想赵沉了,最多晚上独处时,会猜想丈夫现在在做什么。 不知不觉二月就要过去了。 这日晌午歇晌,她还没起来,蒋嬷嬷就进来了,坐在炕沿上笑眯眯瞧着她。 阿桔不解其意,悄悄摸摸嘴角,没流口水啊…… 蒋嬷嬷被她孩子气的动作逗得笑容更大,掩掩她被角道:「大姑娘,这个月你的月事已经迟了二十多天了。」 阿桔惊讶地「啊」了一声,再看着蒋嬷嬷意味深长的笑容,眼里便浮现不可置信。 她月事很规律的,基本都是初五左右来,这次赵沉离家她没有心思留意这茬,现在蒋嬷嬷特意提醒她,是不是说明…… 「嬷嬷,会不会是……」阿桔又欣喜又忐忑,怕自己空欢喜一场。 蒋 嬷嬷笑着摸摸她额头,慈爱地道:「八成是有了。前阵子我也心虚,发现你月事迟了你也没跟你说,就是怕老天爷跟咱们开玩笑,只小心盯着你不敢言语,一直等到 现在。迟了这么久,郎中应该能号出来了,大姑娘要是觉得合适,我这就派绿云去夫人那边提提,让夫人安排请郎中进府?」 她口中的夫人,自然是指宁氏。 阿桔仅犹豫了几息功夫,便朝蒋嬷嬷点了点头。 她迫切地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怀了他的骨肉,是不是真的要当娘亲了。 宁氏回到侯府后,虽然没有直接管家,但赵允廷在前面许多事情都是她暗中帮忙打点的,如安排年礼核对账本,赵允廷身边的管事也都认她,所以她让问梅走了一趟,便有人悄悄去请郎中了。太夫人跟秦氏分管后宅,对正院的动静并无察觉。 馨兰苑内,阿桔坐在炕头,在宁氏蒋嬷嬷含笑的注视下又羞涩又忐忑。 宁氏是过来人,儿媳妇平常身体调养得好好的,月事突然这么久不来,很大可能是有了,便专拣自己怀孕时候的异样讲给阿桔听,一是让阿桔跟自己的情况对对,二来也算是提个醒,免得过阵子孕吐什么的阿桔因为没有半点准备而心慌。 从她诊出身孕到生下赵沉,宁氏先捡有趣的事提,阿桔完全被吸引,暂且忘了心中忐忑,直到外面问梅说郎中请来了,她才又开始紧张。 略加收拾收拾,三人去了外间。 老郎中约莫五旬左右,头发灰白面容慈善,乃是京城仁德医馆的馆主,姓徐,除了每月逢五、逢十等整日子不收钱为京城穷苦人家看病,平日里都在达官贵人府上奔波,医德医术都极好。 见三人出来,徐馆主起身行了个礼,没有问宁氏阿桔的身份,礼毕继续坐了下去,摆好垫木铺好纱布,这才抬头看向面颊羞红的阿桔。老人家看过那么多病人,阅历丰富,一眼就看出是阿桔需要问医了。 宁氏示意阿桔坐到徐馆主对面的椅子上。 阿桔低着头去了,在徐馆主的示意下先抬起左手搭上去,等徐馆主号完,再换成右手。 屋子里静寂无声,阿桔盯着搭在自己手腕上的老人手指,另一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 徐馆主很快收了手,看一眼阿桔跟宁氏,见二人都面露期待,遂笑道:「恭喜这位少夫人,少夫人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脉象稳健,怀相极好。」 v第十七章[12.18] 阿桔嘴角立即翘了起来,情不自禁低头看自己的肚子,那么平,根本看不出来里面已经有了她跟赵沉的孩子。那家伙比她还盼望孩子,若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高兴坏了吧? 阿桔已经迫不及待想快点回到望竹轩,好给赵沉写封信了。赵沉跟她说过,从京城到热河,快马加鞭五日便能一个来回,书信来往很方便的。 「傻丫头,知道自己要当娘就傻了?」 身前婆母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阿桔抬头,这才发现屋里只剩她们婆媳二人。 宁 氏一边牵着她往内室走一边道:「问梅去外面请徐馆主开保胎的药方食补方子了,蒋嬷嬷跟着去,打听打听都需要注意什么。」说话间进了内室,她按着阿桔坐到炕 上,扶着阿桔肩膀打量,眉眼含笑:「还是承远眼光好,以前我催他娶媳妇他一点都不上心,结果自己找了一个,人温柔好看,还这么快就有了孩子,真是他的福 气。」 「娘,你就别笑话我了。」阿桔低着头,挺不好意思的。 儿媳妇面皮薄,宁氏高兴过后也不再逗她,在 阿桔身边坐下,握着她手道:「今日这是咱们私下请的郎中,被太夫人知道咱们越过她请人她肯定要不高兴的。阿桔,明天正好是三十,你父亲沐休在家,等明早你 们一起去荣寿堂请安时,你假装不舒服干呕两声,接下来就看你父亲的就行了。放心,这是你跟承远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娘第一个孙辈,娘一定为你安排妥当。」 与其他府上妻妾成群后宅各种阴谋诡计的情况相比,延平侯府确实算得上安宁了。秦氏想使坏她没有立场拿捏阿桔,太夫人…… 宁氏轻轻笑了笑。太夫人针对的一直都是她,或许也不满意阿桔,但阿桔怀的毕竟是赵家的骨肉,儿子又正得她看重,太夫人不会为难阿桔的。现在把阿桔有孕一事传出去,正好可以借此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留在望竹轩好好养胎。 至于秦氏甚至两个姨娘会不会暗中使什么手段,望竹轩外面有儿子分派的人手,阿桔身边有见多识广的蒋嬷嬷,宁氏很放心。 听出婆母话里的深意,阿桔脸上的欢喜终于淡了些。 她想到了蒋嬷嬷跟她提起过的那些后宅阴私手段。 侯府女眷不多,但有人是不喜欢她的,也就是说,她不是村里那些怀孕的媳妇,平常注意别摔着磕着就行了,她现在在侯府,需要留意更多的事情。 有点紧张,可对上婆母安抚宁静的眼神,阿桔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轻声道:「嗯,我都听父亲跟娘的,回头也会好好叮嘱望竹轩的人,娘也别担心。」 儿 媳妇心里有数,宁氏欣慰地笑了,提起另一件事来,「你有了身孕,这可是大喜事,回去给你爹娘写封信,让他们高兴高兴,承远那边,你先写吧,他说到了那边马 上就会写信回来,估计就是这两天的事了,到时候正好让人把你的回信给他带回去。承远盼了那么久,知道自己快要当爹了,没准一高兴就给你挣个大官回来呢。」 阿桔笑着应下。 回望竹轩的路上,蒋嬷嬷在阿桔耳边小声嘱咐道:「大姑娘,这事咱们回去后先别声张,明早太夫人那边请郎中看过,再告诉院里的丫鬟。」 经过宁氏的提醒,阿桔现在马上就明白了蒋嬷嬷的意思,点了点头。院子里有大丫鬟也有小丫鬟厨娘守门婆子等人,万一从哪个嘴里漏出去,明早再装模作样岂不是扇自己的脸? 因此回到望竹轩,阿桔同往常一样跟四个丫鬟说了会儿话,然后便去内室写信了。 宣纸铺好了,墨也磨好了,阿桔却对着笔墨纸砚发了愁。 先给家里写,还是先给赵沉写? 脑海里浮现丈夫霸道的俊脸,阿桔忍不住笑,提起袖子先给赵沉写。 想 他,又羞于过于直白的言辞,阿桔便简单地交代了家里情况,再问问围场那边如何,最后才提到自己有喜了。放下笔,阿桔拿起纸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不妥 的,小心翼翼吹干墨迹,放到了暗黄色的信封里。准备粘合封口时,忽的记起成亲前赵沉写给她的那封信,阿桔笑了笑,正好桌子上摆着盆盛开的紫色兰花,她轻轻 折了一朵下来,夹在两张宣纸中间压平之后,一起放进了信封。 思卿如慕兰,思君亦如慕兰。 脸上有点发烫,阿桔忙提笔写另一封。 给家里的信就比较长了,父亲母亲,弟弟妹妹,还有姨母一家,每个她都惦记着。最后给丈夫的只写了一张,给家里写了满满五页,胳膊都有些酸了。 心里却满满的都是欢喜。 晚 上钻进被窝,阿桔仰面躺着,轻轻摩挲依旧平坦的小腹,闭着眼睛想象赵沉回来后会如何待她,一会儿又猜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孩子吗,男女她都喜欢, 不过若是头一胎能生个儿子就好了,她可记得小时候家里只有她跟妹妹时,母亲没少被村里媳妇嘲讽,不是那种蓄意的讽刺,偏偏无意流露出来的惋惜才最让母亲难 过。 阿桔想先给赵沉生个儿子,有了儿子就算是传承了香火,往后再生就男女都行了。 想到这里,阿桔忽然有些懊恼,刚刚在信里应该问问赵沉喜欢儿子还是女儿的。 转了个身,阿桔贴着赵沉的枕头蹭了蹭,要是他在家该多好,两人肯定有说不完的话…… 夜幕降临,赵允廷从荣寿堂用饭回来,再回前院绕一下,就到了妻子的馨兰苑。 出了密道,他关切地寻找妻子的身影,见她跪在窗台前背对他打理一株兰花呢,立即上了炕,低头去看她,「今天请郎中了?哪里不舒服?」 宁氏松了手中兰叶,扭头朝男人笑了笑,语气轻柔,「你看我像生病了吗?」 赵允廷受宠若惊。 妻子面色白里透红,灯光映照下眸若秋水潋滟,哪里有半点病气? 可他还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额头,不烫,温温的正好。既然没病,也不像是醉了,怎么平白无故地对他笑了? v第十八章[12.18] 「承远来信了?」赵允廷猜道,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件值得妻子高兴的事,至于郎中,可能是她身边伺候的人不舒服了吧。 宁氏没打算跟他卖关子,笑着道:「是承远要当父亲了。」 赵允廷愣了会儿,忽的朗声大笑:「这小子倒是有本事,这么快就要当爹了,才成亲多久啊。」说着将妻子搂到怀里,亲了又亲,「不错不错,咱们要当祖父祖母了,承远媳妇有功,她年纪还小又背井离乡的,你多照顾些,缺什么直接差人去前院库房拿。」 宁氏点点头,跟他提了明早的事。 赵允廷当然赞成,一口应下,又跟宁氏说了很多话,初为人父兴奋,这下要当祖父了,兴奋竟不必当年少。只是等两人歇下后,赵允廷心里又有点泛酸,他也想再要个孩子啊,可惜……注定要比儿子晚了。 不说话了,娇妻在怀,赵允廷之前因妻子那一笑而生出的心思又动了起来,手搂着妻子,从她的脖子慢慢往前亲。 答应不要她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可夜夜同眠又不做什么,赵允廷自认做不到。 幸好,他有的是办法取悦她,跟她一起快乐。 今早儿子沐休,太夫人还是挺高兴的,比平常早起了一会儿,收拾完毕由大丫鬟芍药扶着走出去,果然见儿子已经坐在那儿了,正在跟小辈们说话。 太夫人微微眯了眯眼睛。 前阵子都是傍晚见面,她眼神不是太好,现在白天大亮,她突然发现儿子不但精神饱满,连脸上都多了些肉,没之前那样瘦巴巴的让人心疼了。 是因为宁氏回来他心里舒坦了? 太夫人暗暗骂儿子没出息被人迷住了魂,然后忍不住想瞪秦氏一样,谁让她蠢笨抢不回儿子的心?与其让儿子钟情一个不敬她的女人,她宁可儿子花心,三妻四妾。 不想目光转了一圈,竟没瞧见秦氏! 赵允廷早已起身过来扶母亲,见她坐下后便开始找人,就朝屋里伺候的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连忙上前,微微躬了腰禀报道:「太夫人,方才夫人身边的紫莹过来回话,说是夫人病了,怕过来传了病气给您,想等病好后再来给您请安。」 病了? 真病假病啊? 不管真假,太夫人都马上吩咐道:「芍药,你赶紧派人去请郎中,给夫人好好看看。」等芍药去了,她看向孙辈那边,见赵涵面容平静眉却蹙了起来,慈爱地道:「一会儿吃完饭,承安你跟沂儿去探望探望你母亲。」赵清十五岁了,去嫡母院里不太合适。 赵涵赵沂起身应是。 太夫人这才侧头跟儿子说话。 阿桔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坐着,等到偏厅里小丫鬟们开始摆饭,有浓郁的饭菜香气飘进来,她忽的捂住嘴,一边干呕一边朝外面快步走去,快出门口时又顿住,背对众人平复。 「奶奶,你没事吧?」锦书小跑着追上她,慌乱地问。大奶奶身体一直康健,怎么突然想吐了?刚刚好像没有碰这边的茶水啊,难道是路上着了凉? 阿桔摇头不语,转身走到太夫人面前,低头道:「祖母,那我先去义母那边了。」 太夫人身为祖母,亲眼见着长孙媳妇干呕,当然要关怀一下:「怎么回事,这两日不舒服……」说到一半顿住,目光落到了阿桔腹部,想到一种可能。屋里没有上了年岁的女眷,太夫人只能看向赵允廷,赵允廷看着母亲,眼里有同样的怀疑。 太夫人还是很关心重孙的,便对阿桔道:「你身体有恙,今早就别去你义母那了,派个丫鬟过去解释一下,然后你先去里面坐着,等郎中看过之后再回去。」 于是芍药刚回来,就又被太夫人派出去打发人请郎中了。 待太夫人等人用过饭,赵涵赵沂先走了,赵清也去了博闻堂准备早课,只有赵允廷陪在太夫人身边一起等郎中。儿媳妇很有可能是有喜了,他留在这边想听准信儿合情合理。 阿桔当然是有孕了,赵允廷大喜,让人给郎中备了二十两的封红。 太夫人心里就有点复杂了。 哪个老人都想抱重孙子四世同堂,她希望长孙媳妇一举得男,又觉得赵家的嫡长重孙竟是一个村姑生的,传出去实在有失脸面。再说,长孙媳妇本就得宠呢,再一举得男,长孙还不更喜她啊? 但让她诅咒长孙媳妇生女儿或出点事,她也是做不来的。 所以她笑着看着阿桔,笑得又有那么点别扭。 阿桔只低头装羞。 赵允廷便跟没看懂母亲的心思般,笑着询问道:「母亲,承远媳妇怀得是承远第一个孩子,她年纪又小,依我看在她生下孩子之前,这晨昏定省就免了吧?让她在望竹轩安心养胎,承远在外面也放心。」 阿桔听了,有些惶恐地站了起来,「多谢父亲体恤,不过我没事的,承远在外面,我更应该对祖母尽孝,还是像以前一样过来请安吧?」 赵允廷没回她,只看着太夫人,朝惟芳园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v第十九章[12.18] 太 夫人心中一凛,马上同意了:「好了好了,你有这份心祖母就高兴了,请安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保胎最要紧,到时候你给咱们赵家添个大胖小子,那才是真正的孝顺 呢。锦书,快扶你们奶奶回去,路上小心扶着。」她都五十六了,也不知还有多少年活头,先抱上重孙子再说,不能让秦氏毁了。 两个长辈都发了话,阿桔只好拜谢离去。 前 脚刚进望竹轩,太夫人身边的芍药就来了,不过这次可不是送人来的,而是送了一座白玉送子观音,还有一堆补品,此时阿桔有孕的消息才正式在望竹轩传开,一片 喜气洋洋。阿桔让管箱笼的绿云给所有丫鬟都发了赏钱,她则坐在榻上,看蒋嬷嬷命人把荣寿堂送来的所有补品都装进了一个箱子里,分明是不打算用的,包括那座 送子观音。 她想笑蒋嬷嬷太谨慎了,不过看看肚子,又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她宁可把人想的坏一些,也不想因一时粗心大意害了自己的孩子。 惟芳园内,秦氏脸色苍白的躺在炕头,赵涵忧心忡忡地站在炕沿前服侍。 赵沂早被秦氏打发走了,赵涵以为母亲想跟他说些什么,结果秦氏只是虚弱地朝他笑笑:「娘没事,调养两天就好了,涵儿快去上早课吧。」 赵涵顿时愧疚非常,为自己看低母亲。 他想到了郎中的话,说是母亲长期郁结在心,食欲不振,加之此时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衣服穿得少了些,着了凉,一下子就把所有病气都引出来了。他能开方子,但归根结底,还得母亲自己放开心怀才行。 母亲的心事,他懂,可他却不能为母亲做什么。 左 右无人,他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母亲,父亲不理你,可你还有我,为了儿子,母亲别再作践自己,早点把身体养好行吗?我知道大哥回来母亲不开心了,可这 里是大哥的家,当年他也是……母亲,这终归是咱们的错,咱们还是走吧。儿子会努力读书,将来外放时带母亲一起走,让母亲真正的当家做主,可好?」 母亲虽是侯夫人,却没有侯夫人的权,能管的只有惟芳园的下人,这事他早就知道了,从那些窃窃私语的小丫鬟们口中知道的。如果他是个外人,他会觉得母亲咎由自取,可他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听她被下人耻笑,他心疼。 秦氏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原来他竟然是这么想的。 凭什么她要走啊,她是过世太后最宠爱的外孙女,是镇北将军的掌上明珠,凭什么她要灰溜溜地走?不但她不会走,她也要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爵位,外放,她怎么会让她的宝贝儿子如丧家之犬般离开京城? 她 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恨恨攥紧了褥子,面上却依然是那副虚弱模样,欣慰笑道:「涵儿如此上进,娘很开心,不过你还小,不用考虑那么多,不用为娘烦心,娘是自作 自受,真必须走的时候,娘自己走,你是赵家嫡子,没必要因为娘,咳咳,没必要因为娘受连累……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走吧,别让先生等,今天你父亲在家, 也会过去的。」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赵涵忙将人扶正了,替她捶背。 秦氏好了些,躺下后又催他走,只是等赵涵快要踏出门口时,又抬头唤他,「涵儿,等等!」 「母亲怎么了?」赵涵匆匆折了回来。 看 着自己年纪虽小又心事重重的儿子,秦氏真的落了泪,攥着赵涵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哭着道:「涵儿,你很久没喊我娘了,今天喊一声行不行?」那些庶子庶女喊她 母亲,母亲是疏离客套的称呼,就像赵允廷喊太夫人母亲,那是母子起了罅隙,她不想跟自己的儿子生疏,她想听他喊一声娘。 「娘,你好好养病,下午散学我再来看你。」赵涵飞快说完便抽回手,近似逃跑般出了屋。 秦氏没看到,在外面守着的紫莹却瞧见了少年眼里的水光,目送赵涵脚步急切地出了惟芳园,紫莹立即去了内室,小声道:「夫人,三爷心疼您,都落泪了,只要您再装一阵子,迟迟不见好,三爷肯定于心不忍,愿意帮您的。」 秦氏没有说话,视线投向窗外。 她的儿子当然疼她,所以她更要想尽办法为他争取他该得的。 紫莹打量她神色,咬咬唇,还是将荣寿堂那边的消息说了出来,「夫人,大奶奶身体不适,太夫人请郎中看过后,确定是喜脉。」她知道夫人听了后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待着,可她不说也会有别人告知夫人,那时夫人岂不会怪她?夫人身边大丫鬟的位子,多少人盯着呢。 「有喜了?」秦氏震惊地坐了起来,两口子才成亲多久,这就有了? 紫莹低头默认。 秦氏恨得全身发热。自从赵沉几人回来,她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赵沉抢了赵允廷对她儿子的关怀,那个容夫人直接抢了赵允廷,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如今林氏传出喜讯,那伙人怕是要高兴坏了吧? 她不会让他们如意的。 将紫莹叫到身边,秦氏低声耳语。 紫莹脸色大变,不敢忤逆秦氏,只为难地道:「夫人,就算咱们有东西,望竹轩也不会让惟芳园的人进去的,您……」 秦氏冷笑:「我有那么傻?就算你们谁进去了,结果你们一去她就出事,不是明摆着告诉人是我下的手?蠢。这几天赵沂都会来这边请安,你先把东西准备好,我再不着痕迹地把东西送她。她可聪明着呢,知道亲近那边,现在她嫂子有孕,她会不过去哄人?」 她的那些手段在赵允廷面前不管用,可不表示一个小小的庶女也能避过。 赵涵心事重重去了博闻堂,差一点就迟了。 赵清正在低头看着什么,听到赵涵的脚步声,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 赵涵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兄弟二人差了五岁,学的东西自然不一样,因为赵清四月里就要参加院试了,先生简单给赵涵布置了一些诵背课业,便将主要精力用在赵清身上,出题目让他做文章。 隔壁书房里,赵允廷难得空闲,拿了本江南那边的风俗民情杂记在看。 v第二十章[12.18] 日头渐渐升高,上午授课结束,先生收拾东西去了他在侯府的小院子,赵清兄弟二人拿着书本去这边的小书房找父亲。 赵允廷最看重的孩子当然是长子,长子小时候那几年也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如意的时候,官运亨通年少有为,假以时日必成大业,回到家里娇妻爱子,即便妻子对他冷淡,他也很满意,空暇时就带儿子去骑马射箭,手把手教他各种本事。 至 于赵清赵涵,赵允廷觉得自己对他们更像个先生。血缘的关系让他无法对他们置之不理,两个姨娘又让他不可能像对长子那般打心眼里喜欢,所以他只能尽一个父亲 抚养他们成人的那部分责任,安排稳妥的下人好好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有空检查两个孩子的课业,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再亲近的举止就没有了。 离午饭还有小半个时辰,赵允廷先考了赵清一个题目,赵清侃侃而谈,对答如流。赵允廷点点头,一边侧头去拿赵涵的书本,一边随意地道:「承文先去你祖母那边吧。」 赵清怔住。 以前都是他在一旁等父亲考弟弟,然后父子三人一起过去的。 是因为早上三弟去了惟芳园? 赵清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身侧同样惊诧的三弟,没有多问,行礼过后便走了。 脚步声消失,屋里只有轻轻的翻书声,赵涵手心渐渐冒出了汗。他知道,父亲一定是要问他在惟芳园都做了什么吧?连他都曾怀疑母亲是想装病骗他过去好继续上次的谈话,更何况是父亲? 赵允廷确实问了,在检查完赵涵的功课之后,他眼睛看着书本,神情淡淡的,「郎中怎么说的?」没有指名道姓,甚至都没有提及秦氏,更不用说露出一点点关心了。 赵涵心里难掩苦涩,垂眸将郎中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道:「父亲,母亲病重,我想傍晚散学后再去看看她。」父亲再不喜,那也是生他的母亲,他不能无动于衷。 赵允廷放下书,看向这个才十岁的儿子,想到他其实远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应了,「去吧,不过,她的为人相信你也清楚,不管她跟你说什么,你自己好好琢磨。承安,你是赵家的骨肉,考虑任何事都必须将整个赵家放在最前面,别让我对你失望。」 「谨遵父亲教诲。」赵涵郑重承诺。 是啊,他姓赵,父亲再不喜母亲,也把他养大了,未因他体内秦家的那部分血脉就不认他。 进了三月,迎面吹来的风明显暖和了,阿桔也终于有了孕吐的症状。 还好,不是特别严重,只是见不得太过油腻的菜肴。 或许是症状轻,阿桔非但没觉得难受,反而还挺高兴的。之前她只知道自己怀孕了,身体却没有任何异样感觉,现在孕吐,她突然就有了那种真实感,好像这是孩子跟她独特的交谈方式,她的孩子在告诉她他不喜欢什么东西。 阿桔把这话跟蒋嬷嬷说,被蒋嬷嬷一顿善意的嘲笑。 这日等日头高了天暖了,阿桔由蒋嬷嬷陪着在望竹轩里散步。 望竹轩挺大的,后面花园假山池子木桥应有尽有,池边垂柳新绿,西北角落小片桃林繁花正盛,阿桔非常喜欢来这边走动。走了一会儿,主仆二人在池子边上的长椅上歇下,闲适地说着话。 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阿桔好奇地看过去,就见翠玉喜气洋洋地快步走了过来,到了近前清脆地道:「奶奶,大爷来信了,一封送到了夫人那边,一封陈守送了过来。哼,我跟他要他不给,说是大爷叮嘱过的,必须亲自交到您手中!」 阿桔已经高兴地站了起来,忍不住就想朝前面去,蒋嬷嬷笑着扶住她,将人按回椅子上道:「让陈守来这边回话就好了,你急什么。」看着跟大家姑娘是差不多了,遇到事的时候,还是不习惯使唤下人。 阿桔也觉得陈守来这边可能更快些,毕竟她现在不敢快走。 翠玉早就伶俐的去领人了,到了前面院门口,见陈守一身灰色春衫身姿笔挺地站在那儿,背影高大挺拔,翠玉多看了一眼,这才走过去,大声道:「陈管事,夫人让你把信给我,你直接回去就行了。」 陈守转过身,一双细长眼睛平静地看着她。 他一言不发,翠玉莫名地心里发虚,瞪了这个木疙瘩般的人一眼,转身领路道:「刚刚是逗你玩的,现在跟我走吧,别让夫人久等。」陈平能说会道,也会开玩笑,这人不是他哥哥吗,怎么性子一点都不像? 两人很快就到了池子边,翠玉快步走到阿桔一侧站着,陈守恭恭敬敬行礼,将藏在怀里的信封递了过去。翠玉上前替阿桔接过,再转交给阿桔。 按 捺着马上看信的冲动,阿桔先对陈守道了声辛苦,再让蒋嬷嬷随陈守一起回去,好把她早就写好的回信交给陈守送出去。蒋嬷嬷知道她的信都放在哪,马上就领着陈 守走了。阿桔目送他们走远,忙低头撕开信封,刚要把信纸拿出来,忽的想到什么,指着池子对翠玉道:「你去那边看鱼吧,里面红鲤挺好看的。」 翠玉看看面若桃花的大奶奶,嘿嘿笑道:「行,我去那边看鱼,不打扰奶奶看信!」说完脚步轻快地去了池子边上,低头看鱼。 四个丫鬟里面,翠玉性子最活泼,也是最敢跟阿桔玩笑的,阿桔也喜欢身边有这样一个丫鬟。对着翠玉背影瞧了会儿,阿桔终于把信纸拿了出来,一共三页,不算少了。 熟悉的字迹,阿桔一字一字地看。 信上说赵沉他们已经到了木兰围场,刚落实好住处,他就给她写信了。 一页是路上见闻,一页是对她的各种叮嘱,最后一页就全是想念了,还有一些每晚都梦到他「率兵打仗」的羞人话。可是再羞人,阿桔还是红着脸看了好几遍,最后还是蒋嬷嬷去而复返,阿桔才赶紧将信收了起来,准备晚上自己待着时再回味儿。 晌午宁氏来的这边,婆媳俩一起吃饭,吃完就坐在炕头说赵沉的信,说着说着阿桔犯了困,宁氏看着她睡下才走。 心里高兴,这个午觉阿桔睡得很香,醒的时候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有一阵不舒服。 又看了一遍信,赵沂过来了。 阿桔飞快藏好信,笑着让赵沂坐到炕上来。十岁的小姑娘水灵灵的像花骨朵,笑眼弯弯灵动喜人,自从知道阿桔怀孕后,赵沂便开始每天画画送阿桔,花鸟猫犬,全是小孩子喜欢的,说是留给未来的小侄子看。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70章节】。 豆豆网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豆网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v第二十一章[12.24] 她是在望竹轩里画的,用的也全都是蒋嬷嬷准备好的纸笔。 私 底下蒋嬷嬷对阿桔道:「侯爷对三个小主子真是用了心,两位爷不说,单说四姑娘的乳母方氏就是个心细的。你看,奶奶如今有孕,四姑娘没有表示说不过去,送东 西吧,吃的用的都容易惹事,现在来这边画画,既陪奶奶打发时间,又免了奶奶的怀疑,这种亲近法子,四姑娘如今可还想不到呢。」 阿 桔开始还没想那么多,听了蒋嬷嬷一番话后,不由感慨大宅里的各种弯弯绕绕,也明白为何赵沂小小年纪就那么懂事了。方氏心细,如果赵沂做错什么或身边有什么 不对,方氏定会提醒她,次数多了,赵沂可不就学会了?哪像她,十岁的时候还陪弟弟一起玩泥巴呢,当然只是在自家里玩。 「今天妹妹准备画什么啊?」 阿桔笑着在赵沂身边坐下,看着桌上铺好的宣纸问。家里的妹妹喜欢赏画,阿桔对画也有些感悟,赵沂目前的作画只能算得上孩子的随手之作,胜在有灵气,她看了都喜欢,更不用说单纯的小孩子了。 赵沂神秘一笑:「嫂子自己猜,看我画到什么程度你能猜出来。」说完又铺了一下纸,用镇纸压好,专心致志画了起来。 她先画的草木,跟着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只小兽的身体线条。 阿桔笑了,「这是呦呦吧?」赵沂也很喜欢呦呦的,听翠玉说,赵沂常常领着丫鬟去院子里看两头鹿。 「嫂子真聪明。」赵沂头也不抬地夸道,心思还在画上。 阿桔也不打扰她,静静地看她画,画完瞧了会儿,让蒋嬷嬷把这幅画跟赵沂之前画的一起收好,将来孩子生下来可以对着画教他认东西。 一个下午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赵沂要去荣寿堂,阿桔也跟着去了。虽说不用每日晨昏定省,到孩子生下来还有好几个月呢,她总不能一直窝在望竹轩不见人。现在秦氏卧床不起,她去荣寿堂走一趟,不怕出现什么意外。 她如此懂事,太夫人还是比较满意的,关切地问问阿桔身体,也没留她在荣寿堂用饭,还是让她回望竹轩吃小厨房的,这样大家都安心。 初六这日,赵沂跟赵涵在荣寿堂用过饭后一起去惟芳园给秦氏请安。 秦氏的病一直都没有好。 赵涵瘦了许多。赵沂跟两个哥哥关系都不错,并未因亲近长兄那边就对赵涵不理不睬了,所以路上她小声提议道:「三哥,母亲病了这么久了,病情一点都不见好,要不三哥跟母亲说说,换个郎中瞧瞧?」 赵 涵面现为难:「李郎中一直帮母亲调养身体,以前都没出过差错,这次冒然换掉,传到他耳中不好。不过妹妹一片好心,我会跟母亲提的,希望母亲听得进去吧。」 其实他也提过,无奈母亲太过信任李郎中,说什么都不肯换,再说赵涵也觉得,母亲还是心病为主,心里想开了,病就能好大半。 轻声说着话,兄妹二人到了惟芳园门口。 远 远的就听见一阵欢声嬉闹,赵涵皱起眉头加快脚步,未料他还没进去,里面忽的跑出来三个小丫鬟,一个追两个躲,没头没脑地冲出来差点撞上赵涵,慌得朝赵涵身 边拐,却正好撞到了赵沂身上。赵沂才多大啊,没看清人就被丫鬟扑倒了,幸好那丫鬟还算敏捷,倒地时将赵沂转到自己身上免了碰着地,而另外两个丫鬟慌得围了 上去,一阵手忙脚乱将人扶了起来。 「妹妹有没有摔着?」赵涵迅速推开两个丫鬟,扶着赵沂肩膀检查她身上。 赵沂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吓得脸色有些白,人还算镇定。 她没受伤,赵涵松了口气,愤怒却是半点没消,一双赵家男人都有的清冷凤眼朝三个丫鬟扫去,「夫人病重,谁准你们在院子里喧闹的?现在又冲撞四姑娘,罪不可饶。」说着看向两个守门婆子,「去准备东西,三人各打二十板子。」 三个丫鬟连忙跪下去认错,守门婆子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听三爷的话…… 紫莹已经急急赶了过来,朝赵涵行礼后,有些不解地问:「她们做什么惹三爷发火了?」 她是秦氏身边的大丫鬟,赵涵给她情面,冷声让丫鬟们自己说。 撞人的丫鬟连忙朝紫莹求助:「紫莹姐姐,是你说夫人在炕上躺着无趣,想听院子里热闹热闹奴婢们才哄夫人开心的,只是刚刚玩耍时没料到三爷跟四姑娘走了过来,不小心撞了四姑娘一下,奴婢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求紫莹姐姐替我们跟三爷求求情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涵看向紫莹。 紫莹笑着赔罪:「三爷,她们玩闹确实是夫人嘱咐的,否则她们哪敢在院子里喧哗?至于四姑娘……」说到这里顿住,意味深长地看向赵沂。 赵 沂已经平静下来,伸手扯了扯赵涵的袖子:「三哥,既然她们不是故意的,你就别怪她们了,咱们快去屋里给母亲请安吧,别让母亲着急。」惟芳园一直都不待见 她,怎么可能为了她罚院里的丫鬟,三哥愿意为她做主,她很知足了。不用心待她的人,她也不会为对方的慢待难过委屈。 赵涵知道妹妹的难处,动静闹太大惹母亲不快,只会让母亲更加反感这个妹妹,便让三个丫鬟各打自己嘴巴,每人十五下,让身边的贴身小厮顺子计数。 丫鬟们冲撞了赵沂是真,紫莹也不好再劝,只让赵涵二人先进屋。 赵涵不走。他走了,谁知道紫莹还会不会继续罚? 见此,三个丫鬟只好自己扇起了巴掌,刚开始动作有点轻,颇有试探之意。顺子一言不发,过了会儿见赵涵皱眉而丫鬟们还不识趣,他俯身上前一人扇了一个,打得她们半边脸肿了起来:「就照这力度打,动作麻利些,别等三爷把你们送到赵管事手里。」 三个丫鬟吓得三魂去了俩,连忙用力打了起来。顺子就是侯爷亲自给三爷挑的人,对惟芳园已经如此毫不顾忌,要是到了侯爷身边的大管事那里,她们还能有命吗? 赵涵满意了,让顺子留在这里看着,他领着赵沂进了屋。 早有人将门口的动静告知了秦氏,赵沂一进屋,秦氏便冷笑道:「四姑娘快回去吧,我可当不起你来请安,若是我不小心说错话冲撞了你,你三哥不敢罚我,我怕侯爷会亲自过来教训我。」 赵涵又愧又尴尬:「母亲……」替赵沂开脱的话还没出口,便被秦氏一个眼神打断了。 赵沂面色发白,屈膝行礼后,低头道:「母亲安心养病,女儿先走了。」 v第二十二章[12.24] 秦氏哼了声,只在赵沂快要出门时,扫了一眼她腰间的红缎绣兰花荷包。 「母亲,此事是妹妹受了委屈,你若是不满儿子擅作主张打罚那三个丫鬟,训斥我就行了,别再难为妹妹行吗?」赵涵近似哀求地开口。母亲对妹妹一直不好,路上妹妹还在关心母亲的身体,可母亲是怎么对她的? 「不就是撞了她一下吗?她又没受伤,你做做样子嘱咐紫莹过后罚她们便可,何必亲自下手?在你眼里,是不是连个庶出的妹妹也比娘的脸面重要?」一大早被儿子落了脸,秦氏又气又委屈,背转过身哭了起来,「你父亲不愿见我,你也不待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赵 涵本来还想讲道理,听到后面一句话,心口就跟被刀子戳了一般,无法形容的疼。看看病中被自己气哭的母亲,赵涵犹豫片刻,凑过去哄人赔罪:「娘你别这么说, 我,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同赵沂一起过来时,他一定护在妹妹前面,避免发生同样的事。 秦氏也没有真的生气,她还指望儿子帮忙呢。那边的事见效慢,大概两三个月才能成功,自己这边呢,她准备这个月就彻底办妥。今日母子俩闹了不快,等过两天儿子忘了这点不快,她再开口。 擦掉本就没有的眼泪,秦氏转过身,跟赵涵说起了别的事情,都是叮嘱,仿佛临终之言。 赵涵不忍听,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赵沂领着丫鬟小筝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奶娘方氏,也是她身边的管事嬷嬷迎了出来,见她脸色不对,稍微一想就猜到肯定是在惟芳园那边受了委屈了,进屋后便坐到赵沂身边,柔声问道:「姑娘又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一手奶大的孩子,这么多年照顾下来,跟亲生的相差无几。 赵沂摇摇头,「没什么。」每次去惟芳园都挨冷眼,她已经习惯了,今日的小冲突也不算什么,没必要说出来让奶娘担心。 姑娘小小年纪就懂事,方氏欣慰又心疼,从赵沂口中问不出来,便到外面问跟着她去惟芳园的丫鬟小筝,小筝一五一十的学了。 方 氏没有气惟芳园那边。真气的话,一年年下来估计她都能气死,更何况三爷是个心善的,知道护着妹妹,秦氏那种蠢人完全不值得她费心。但她也有不快,瞪着小筝 问:「自家姑娘被人撞了,你没护住可以说是事发突然情有可原,为何之后没有及时将姑娘扶起来,还等那边的人扶?让你跟着姑娘去,是让你看热闹去了吗?」 小筝很委屈,但也知错地跪了下去,低头解释道:「我想扶着,但她们把我推开了,然后她们围在姑娘身边,根本没有我能插手的地方。」 方氏皱眉,先让小筝站起来,她盯着她眼睛问:「你是说,那边的人抢着扶姑娘?」 小筝连连点头,「大概是怕姑娘出事挨罚吧。」 确定小筝说的不是推脱之词,方氏轻轻一笑。那边的人会怕得罪姑娘挨罚?真得罪了,说不定还能得赏呢! 不论如何,小筝没能护住姑娘都是失职,方氏罚了她半个月的月钱,告诫两句便立即去了里屋。赵沂已经忘了那回事了,见她进来,笑着问道:「奶娘,你说我今天给嫂子画什么?」 方氏看了一眼桌上汝窑花瓶里新插的一枝桃花,笑道:「画桃花好了,应景。」 赵沂喜欢这个主意,马上将桃花搬到书桌上,铺纸研墨。她先练练,下午过去画时就显得不那么笨拙了。 方氏拦住人,把赵沂往内室里请,「姑娘早上跌了一跤,还是先换身衣服吧。」 赵沂低头瞅瞅这身今年新做的裙子,有点懒着换:「又没有土,不用换了吧?」 方氏坚持要换,「地上有些脏东西是看不见的,姑娘换下来洗洗,洗干净了再穿。」说着关上窗子,从柜子里挑出一套明黄色的裙子,亲自帮赵沂换了。 换好了,赵沂对着镜子瞧瞧,发现这身也挺好看的,满意地继续去外面画桃花。 赵沂走后,方氏将手里的衫裙先后铺在桌子上,看过之后觉得没问题,再把手掌贴上去,一寸寸挪移,看看上面是否有难以发现的小针等物。正面反面都没有,方氏蹙眉,难道是她多心了? 念头刚起,目光落到了方才换衣服时最先取下的荷包上。 方氏拿了起来。这个荷包是大奶奶送姑娘的,春夏秋冬四季兰花荷包各一只,姑娘非常喜欢,除了必须换洗的时候摘下来,几乎每日都戴着。眼前这只,料子绣图乍一看没什么区别,方氏往两旁扯了扯,发现针脚跟大姑娘的略有不同。 果然动了手脚。 换个荷包有什么用呢? 将荷包送到鼻端闻了闻,熟悉的香气里又多了一种难以察觉的异香。 方氏笑了笑。姑娘年年都被惟芳园各种小欺负,碍于那位是姑娘的嫡母,只要事情不太严重,她都忍了。这次那边竟然想出此等借刀杀人的毒计,她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前几年受的气。 将衫裙交给小丫鬟洗了,方氏找了个借口去了前院,将荷包交给赵元,延平侯府最大的管事,只一句「这是惟芳园悄悄给姑娘换的荷包」,其中深意对方便心知肚明。 日头渐渐偏西,下午的课也结束了。 赵涵收拾好东西,正要跟赵清一起回去,一个面熟的小厮快步走到他身前,平静地道:「三爷,侯爷请您过去一趟。」 赵涵早就认出这个小厮是父亲身边的人,因此听到后面的话也并无意外。 但是当他到了前院,看见父亲端坐在太师椅上,而身前跪着瑟瑟发抖的李郎中时,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祥之感。 「父亲,这是?」赵涵跨进门口,疑惑地问。 赵允廷看了他一眼,起身道:「走吧,你母亲病了这么久,我陪你过去一起看看她。」 v第二十三章[12.24] 说完,人已经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涵愣住,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了上去,察觉后面李郎中也低着脑袋跟着,赵涵越发不安,扭过头看向父亲,还没开始琢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忽的发现父亲负在身后的手里正转动着一个小小的红缎荷包。 赵涵盯着那荷包,很快便认了出来,那是妹妹赵沂的。 秦氏一直盼着儿子能帮她把丈夫拢回身边,但当她得知父子俩真的来了,后面还跟着垂头丧气的李郎中时,秦氏突然打了个冷战,六神无主,紫莹给她穿衣服,她都坐不住,紧张得上下牙打颤。 紫莹双手同样在哆嗦,好在她比秦氏要冷静些,小声嘱咐道:「夫人,您装病的事侯爷一定知道了,现在您狡辩也没用,只有咬定您是为了能多见三爷几面才装的病,侯爷才不会重罚您,三爷也不会生气。夫人,咱们原本的打算没人知道,您千万不能自己承认,明白吗?」 秦氏眼睛一亮,只是想到赵允廷愤怒的煞气模样,依然害怕,哆嗦着问:「会不会,那件事暴露了?」她知道赵允廷有多狠,如果让他发现她想除掉林氏的孩子,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原谅她了! 「夫人不用担心,那事不可能暴露得这么快,再说我已经叮嘱过青桃,如果事情暴露,青桃会主动认罪,说是她财迷心窍,看到四姑娘的荷包面料好又欺负她人小便想偷龙转凤,至于荷包里面的香料,是她从库房胡乱偷了几样,她也不清楚到底里面都有什么。」 紫莹越说越镇定,替秦氏穿好鞋子后,她站直身子,扶着秦氏肩膀道:「夫人一定要冷静,记住我刚刚说的话,荷包的事您毫不知情,否则咱们就彻底完了!」 秦氏还想再说什么,外面堂屋里赵允廷却等得不耐烦了,瞥了赵元一眼。赵元心领神会,对跟来的四个壮实婆子道:「去请夫人过来。」 婆子们马上去了,赵涵目送她们出门,一颗心沉了下去。 刚刚父亲没有动用下人,只让母亲自己过来,其实是给他留了脸面吧? 赵涵看向跪在那边的李郎中,浑身发冷。 赵允廷则望着外面露出的一片天空,面无表情。 婆子们很快就回来了,后面跟着秦氏主仆。秦氏脸色苍白,这次倒不是涂粉的缘故,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一身大红牡丹长裙松松垮垮挂在她身上,人也确实比正月的时候消减了不少。 她本来是害怕的,可一看到神色肃穆坐在那里的男人,秦氏眼泪就落了下来,一手扶着门柱,流着泪望着赵允廷。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她「病」了这么久,他没有过来看过她,甚至连派个人来惟芳园打听打听病情都不曾有,是不是她死了,他也无动于衷?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她与他好歹做了十年夫妻,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曾动心吗? 「侯爷……」眼里再无旁人,秦氏怔怔地望着赵允廷,声音里是无限的委屈难过。 赵允廷没看她,对赵元道:「你先领人去外面守着。」 「是。」赵元颔首,朝几个婆子摆摆手。几人飞快退出堂屋,赵元走在最后面,将因紫莹及时扶秦氏进去而空出来的门板从外面带上,他就站在廊檐下,肃容而立。 屋子里面,赵允廷淡淡开口:「李郎中,你把夫人的病再说一次。」 他 早就怀疑秦氏的病有蹊跷,之所以没管,是想看看她到底打算做什么,也是想她自取灭亡。是,秦思勇手握雄兵镇守一方,唐文帝不想与秦思勇闹僵,他身为臣子, 当然要为皇上解忧。但今时不同往日,唐文帝已经夺得大宝,他也不再是那个处处被人压制需要隐忍的户部郎中,他尽量不破坏唐文帝的大事,但如果秦氏做出常人 难以忍受的事,他也没有必要继续纵容她。休妻不行,一旦休了,秦氏就可以投奔西北,唐文帝再也没有人质拿捏秦思勇,但他身为一家之主,秦氏有错他便可以惩 戒,传到唐文帝耳里,他没有理由劝他再忍,传到秦思勇耳中,他也只会怨自己没教好女儿,而不是指责他欺负秦家女儿而对唐文帝提出不满。 现在赵允廷还没想通秦氏为何装病,不过荷包一事,足够他出手了。 他看着低头跪在那里的李郎中,听他颤着音回话。 「回 侯爷,夫人,夫人这次根本没有病!那日她请我过来,赏了我一百两银票,让我按照她的话说。夫人未出阁时我就照顾夫人了,我不好拒绝,且家中最近手头确实有 些紧,便一时糊涂收了夫人的银票,只等每次三爷过来,谎编夫人病情。侯爷,我真的知错了,求您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过我这一次吧!这是夫人的银 票,我不要了!」李郎中连连磕头,把秦氏的银票摸了出来,还有一根秦氏赏给他即将出阁的小女儿的玉镯子。 赵涵目光一凝。 他记得那个玉镯子,有次母亲梳妆,他也在旁边,首饰匣子打开,里面就有这个。 「母亲……」赵涵不可置信地看向站在旁边的女人。 秦 氏心虚地别开眼,知道有赵允廷在场今日这事躲不过去,她快步走到赵涵身边,一把将人抱到怀里,哭着对赵允廷道:「侯爷,我的确让李郎中帮我装病了,可我也 是逼不得已啊!你不待见我,我就只剩涵儿一个亲生骨肉了,我只想每日多见他两面才出了这个主意啊。涵儿,你别怪娘,娘真的是太希望身边有人陪我了,你不知 道娘一个人在这边过得多难熬……」 温热的眼泪流到了他脖子上,赵涵却只信了一半。 他信母亲过得很苦,可 其他的话,他半句都不信。如果母亲只是想见他,见了面她可以跟他说很多事情,他的衣食起居他的课业,甚至是他对将来的打算,而不是每日只说些专门戳他心窝 子的话。她是他的娘啊,倘若没有特殊目的,她怎么忍心说那种话让他难受?从前母子俩难得有半日时间小聚时,母亲会笑着问他很多事情,给他准备好吃的糕点, 真正把他当儿子…… 但他只能装作全都信了。父亲来势汹汹,他若露出半点怀疑,母亲的下场就会更惨。 「母亲,以后别再这样了。」赵涵推开面前的人,退后两步道,低头盯着脚下,谁也不想看,不想看到父亲怀疑失望的目光,不想看到母亲脸上可能会有的因为自以为骗过他的窃喜得意。 秦氏确实松了口气,抬起帕子抹泪道:「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涵儿你别怪娘……」 赵涵低头不语。 赵允廷冷眼瞧着,目光掠过少年紧抿的嘴角,没有再追问什么。他只想通过李郎中的事告诉赵涵,即便是亲生母亲,也会骗他利用他,而他相信,赵涵已经体会到了那种苦涩。 「承安,你过来。」 父亲传召,赵涵强行压下心头复杂,稳稳走了过去。十岁的男娃,眉眼精致俊秀,偏偏身上多了与年龄不符的愁苦。 v第二十四章[12.24] 赵允廷将手中荷包递给他,「这个你可认得?」 赵涵看了看,垂眸道:「好像是妹妹的那个。」 赵允廷伸手把荷包接了回来,转了两下问:「今日你可见过?」 赵涵点头。 赵 允廷重新靠回椅背上,平静地道:「早上你妹妹摔了一事,你应该知道。从惟芳园回去之后,你妹妹直接回了她那边,方氏帮她换衣服时,发现荷包被人动了手脚, 看着跟你妹妹真正戴的那个很像,其实并不相同,方氏更是发现里面香料不太对劲儿。因为你长嫂现在有孕在身,你妹妹又常常去陪她,方氏觉得此事牵涉过大,便 把东西送到了前院。承安,你猜猜,你妹妹的荷包是何时被人调包的,这荷包里面又有什么特殊的香?」 赵涵小脸惨白,几乎要站立不住,本能地想去看秦氏,生生忍住了。 早上去荣寿堂请安,他跟妹妹半路碰上了,之后再也没有分开过。在荣寿堂时,除了妹妹身边的丫鬟,谁也没有靠近过她,况且那里人多眼杂,如果有人想换妹妹身上的荷包,根本没有机会,而妹妹到了惟芳园…… 惟芳园里丫鬟们很少玩闹,怎么偏偏今日就闹了,还撞了人? 赵涵想到了三个丫鬟找的理由,既然母亲的病是假的,那个理由自然也是假的。 赵涵不敢再想下去了。 秦氏在赵允廷拿出荷包时慌了一下,幸好有紫莹的那番话,她多少有些心理准备,此时哭着上前,站在赵涵一侧委屈问道:「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怀疑这荷包是……」 赵允廷置若罔闻,直接将荷包扔到了李郎中身前,「你看看这里面都有什么香料,如果说不上来,凭你的本事,我们侯府便是你在京城接的最后一桩生意。」 听 出赵允廷没有深究他的意思,李郎中忙捧起荷包送到鼻端,仔细闻了闻,将功补过道:「回侯爷,这里面主要是茉莉香,不过却多了一味麝香。麝香有破血化瘀之 效,如果大奶奶有孕,还是远离此香为妥,虽说此荷包里的麝香分量很轻,短时间没有大碍,闻得时间长了,就怕……」 秦氏急着就要替自己辩解,赵允廷抬手打断她,问赵涵:「承安,如果你不信李郎中的话,我可以再去请几位郎中来,或是去宫里请太医。」 赵涵闭着眼睛摇头。 赵允廷便对李郎中道:「你下去吧,记住这次教训,记住什么是医德。」 如此逃过一劫,简直是意外之喜,李郎中再三道谢,飞快退了出去。 赵允廷喊了一声「赵元」。 赵元很快便把早上唐突赵沂的那三个丫鬟领了进来。丫鬟们双手被缚,嘴里也塞了帕子,进屋后赵元才把帕子抽了出来,准她们开口。秦氏紧紧攥着帕子,在青桃看向她时,狠狠瞪了她几眼以作威胁。 赵允廷示意赵元审问。 有他坐镇,再加上赵元在惟芳园里的威名,青桃很快就湿了裤子,哆哆嗦嗦招了。是紫莹吩咐她做的,她以为夫人准备像以前那样教训教训四姑娘,没有多想就照做了,并不知道荷包里面装的是什么。 秦氏骂她血口喷人,赵元一挥手,四个婆子便涌了上去,将秦氏主仆五花大绑堵住了嘴。秦氏呜呜挣扎,求赵允廷不行,她转向自己的儿子,不信儿子会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如此欺凌,面临未知的惩罚。 赵涵头疼欲裂。 母亲犯了如此弥天大错,他知道母亲罪有应得,可看着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母亲被人捆了按着,他实在看不下去,扑通一声跪在赵允廷身前,连连磕头:「父亲,母亲犯错,儿子无颜求父亲宽恕,只求父亲饶母亲一命……」 她再阴毒,也是他娘啊,是他不好,他早就该劝母亲改了,而不是看母亲不爱听,他就一拖再拖。 如果能要秦氏的命,赵允廷早动手了。 「承安,你可知道,这次若不是方氏心细,你长嫂腹中的孩子可能会没了,你妹妹的身体可能也会出问题?」 赵涵动作一顿。妹妹是无辜的,长嫂跟她的孩子也是无辜的…… 赵允廷起身道:「念在她是你母亲的份上,我不休她,但在你嫂子平安产子之前,她不适合留在侯府,还是去庄子上闭门思过吧。年底她能洗心革面,你亲自去接她回府过年,否则便一直住在庄子上。」 秦氏奋力挣扎,一双眼睛不知是哭得还是气得泛了血丝,死死盯着赵允廷。赵允廷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只看着跪在那里的赵涵:「这样处置,你可有何话说?」 「谢父亲给母亲机会改过自新。」赵涵额头贴着地板,诚心道谢。以父亲对母亲的不满,母亲这次闯的祸,去庄子上住一年已经算是轻罚了。赵涵不想去探究父亲轻罚的原因,他只知道母亲犯了错,就该受罚。 赵允廷颔首,俯身将少年扶了起来,「走吧,代她向你妹妹长嫂去认个错。」 赵涵抬起头,额头发红,脸上满是泪水。他没有起来,而是膝行着挪到秦氏身前,在秦氏乞求的目光中朝她磕了三个头,「母亲,您在庄子上好好悔改,让儿子年底能接您回来。母亲不要担心,不管你犯了什么错,您都是我的母亲,只要母亲真心悔过,儿子会好好孝顺您的。」 言罢起身,率先出了屋。 很快,秦氏被罚去庄子闭门思过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侯府。 不提赵沂知道后是什么心情,阿桔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只是秦氏被罚,她多半会窃喜。她有多敬重宁氏,就有多反感秦氏,她不是圣人,她会为厌恶的人倒霉而觉得大快人心。可她不可能完全高兴,她后怕,她不敢想象若是赵沂真的每日戴着荷包来找她,她会有什么后果。 v第二十五章[12.24] 还有赵涵,阿桔记得第一次见到赵涵时,他小脸白皙,看她的目光里有忐忑期望,像当初的呦呦,想接近她又不敢。但刚刚赵涵来赔罪,阿桔险些认不出他了,额头红肿,脸色惨白,双眼无神。 「大姑娘,想什么呢?」蒋嬷嬷挑帘进来,柔声问道,「你怀着孩子,这样愁眉不展的可不好,有什么心事,跟嬷嬷说说吧。」 阿桔叹了口气,一边无意识地摩.挲肚子,一边低声道:「那人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三爷,他才十岁啊,自己什么错都没犯过,却要因母亲被连累。」 蒋 嬷嬷坐到她身边,拿起阿桔才缝一半的小儿肚.兜,边看边道:「人各有命,命好的就像大姑娘似的,父母恩爱家里和顺,命差的,大爷三爷都是例子,虽说锦衣玉 食,可爹娘造的孽要他们尝苦果。有什么办法呢?咱们同情不同情的都没用,关键还是得看他们选择怎么走。三爷若能有大爷的毅力决心,他便能撑下去,不过要是 他的决心用错地方,以后就还有的熬呢。」 阿桔心中一紧,「嬷嬷是说……」 「唉,我说什么了啊,都是子虚乌有的胡乱猜测,事情没发生前,谁也不能妄下结论。」蒋嬷嬷不想说太深让阿桔忧心,指着肚.兜上的鲤鱼夸道:「大姑娘这条鲤鱼绣得好,别偷懒,赶紧再绣个大胖小子上去!」 至于赵涵这个孩子会不会长歪,她们只能看着了。 午后春光明媚灿烂,穿过窗纱照在炕头的主仆身上,轻声细语,渐渐又恢复了宁静平和,而远在热河的木兰围场,赵沉坐于马上,骏马飞奔,同远处其他几骑快马一同追赶着前面逃窜的灰狼。人声风声,他心无旁骛,熟练地从背后箭囊里抽出一支雕翎羽箭,弯弓搭箭,急射而出。 利箭破风发出令人心寒的长啸,其他几人不由都放下手中弓箭,目光紧追那支雕翎羽箭,看着它准确无比地没入灰狼脖颈,看着灰狼被利箭的冲劲儿带得扑倒在地,几次苟延残喘挣扎,最终还是没能起来。 赵沉收弓,朝一侧几人拱手:「承让了。」 这边有七八骑,为首的锦袍少年乃忠义侯府世子季昭,他的父亲忠义侯现任福建总兵,乃本朝抗倭名将。都说虎父无犬子,十六岁的季昭却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之一,自幼贪玩不误正业,每次忠义侯下定决心要教训不成器的儿子,都被季老太太阻拦,搂着唯一的孙子心肝肉的叫唤。 十 几年娇生惯养,养得季昭肤白如玉唇若涂丹,没能继承虎父衣钵,却成了京城美男子之一。因他只会些花拳绣腿,季老太太舍不得让孙子来围场这边冒险,往年狩猎 都不许他出来的,今年季昭聪明,元宵节后便留书一封说是去福建看望父亲,实则躲在好友家里,皇上离京,他也跟着来了。 第一次狩猎,季昭壮志酬筹,然没能猎到,他也没有太失望,反而最先跳下马,在赵沉异样的目光中快跑上前,围着那头足有六尺来长的灰狼转悠,时不时踢一脚,连续踢了三脚后,他兴奋地朝赵沉挥手:「赵大哥,这头狼真的死了!」 旁边传来善意的笑声,赵沉看看那些人,面无表情,等随行负责搬运猎物的侍卫将灰狼抬走,他直接催马前行,换个方向走了。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赵沉回头。 季 昭见了,马鞭甩得越发急了,快马加鞭赶到赵沉身前,喘着气道:「世兄箭术了得,能否指点小弟一二?」京城有爵位的人家不少,但真正出挑的就那么几个,一路 上已经足够他认识赵沉这个传说中落魄的延平侯府长子了,可刚刚所见,马上男人面如冠玉英姿勃发,哪里有半点落魄?简直就像天神下凡! 世兄? 他怎么不记得延平侯府跟忠义侯有交情? 赵沉毫不客气地回绝:「季将军威名远播,箭术更是出神入化,赵某不敢在世子面前献丑,告辞。」言罢催马离去。 季昭却锲而不舍,坚持跟在他身后:「世兄误会了,我爹功夫厉害,我箭术很烂的,所以才想跟世兄学啊!」 赵沉不予理睬。 季昭很自来熟:「啊,现在时机不对,世兄专心狩猎吧,我帮你捡猎物!」 等到狩猎结束,赵沉回马前往大营时,身后多了一个春风满面仿佛后面那一车猎物都是他打到的俊美少年…… 营帐外,郭子敬一身戎装站在唐文帝身后侧,见到二人同行,微微错愕。 赵沉没留意他是什么神色,大步上前朝唐文帝父子行礼,「赵沉见过皇上,见过景王。」 唐文帝已经看到了赵沉车上的猎物,赞许地拍拍他肩膀,一番夸奖后,对左侧的二皇子景王道:「一共三头狼,你小叔猎了一头,承远猎了一头,最后一头不知花落谁家。」 景王唐韫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三弟英勇非凡,胜算颇大。」 唐文帝点点头,抬首眺望远方,目光深邃,似是期盼,又仿佛只是简单地欣赏草原风光。 赵沉早已退到一侧,也随着众人一起遥望远处,等候其余几人狩猎归来。 日薄西山,茫茫草原被灿烂的夕阳笼罩,辽阔宽广中又多了粗犷的温柔之感。 所有勋贵子弟都带着猎物回来了,唐文帝亲自检阅猎物,论功行赏。 猎到灰狼的三人便是前三甲,三人里面再根据灰狼中箭位置判决高低。赵沉的羽箭正好射中灰狼要害脖颈,狼皮保存最好,因此居首。三皇子瑞王唐韬次之,射中的是灰狼腹部,安王世子唐英名列第三,因为他射了三箭,两箭在眼睛,一箭在脖颈,名符其实的虐杀。 其实唐英能射中狼眼,足见其箭术未必逊于赵沉,只是他的杀法实在过于残忍,唐文帝看了一眼便以赵沉用箭最少最准为由判其居首,赏了一把名弓给赵沉。 作为本次狩猎的「状元」,回营帐的路上,赵沉身边多了一些勋贵子弟同行,不停夸赞他的箭术。赵沉依然面容清冷,不过但凡有人与他说话,他都会客气回答,偶尔说到趣处,也会浅笑一下。 这些京城子弟对赵允廷的脾性都略知一二,如今赵沉反应虽不算热情,却也能理解,父子父子,当然有相像之处了。待赵沉到了他的营帐外,一路同行的几人含笑告辞,临行前约定晚上宴席时一起喝酒。 赵沉站在帐外目送他们,等前面的笑语远了,他看向还赖在身边的少年:「季世子有事?」 季昭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目光落到了由两个侍卫帮赵沉推着的木车上的那头灰狼身上,试探道:「世兄,你打算如何处置这头狼?」 v第二十六章[12.24] 赵沉接过陈平递过来的两封家书,一边看信封上的字一边随口问道:「你想要?」 这是一路上赵沉第一次接他的话,季昭高兴极了,嘿嘿笑道:「我不要,只是我没吃过自己猎到的狼肉,世兄打算吃狼肉的时候,能不能叫上我?」 谁说这狼是他打到的? 赵 沉笑着扫了一眼这个不知为何非要跟着他的世子,因为急着去里面看信,不想与季昭纠缠:「今晚皇上设宴,明晚吧,明晚叫上大家过来,一起吃才热闹。」言罢不 再耽搁,进了营帐。外面传来季昭兴奋欣喜的欢呼,赵沉笑了笑,脱下外袍交给陈平拿着,他拿着两封信坐到了大椅上。 先看哪个? 以前在登州时,他曾连续多日住在县城,母亲有事便给他写信,而妻子却是第一次给他写。 赵沉有些紧张地拆开了阿桔的信。 薄薄一张纸,赵沉高兴又不高兴,他可是写了三页给她,不过看着那因他动作太快而跟着掉出来的一朵紫色兰花,赵沉顿时原谅了妻子的偷懒,小心翼翼将兰花放回信封里,这才在淡淡的兰香中看信。 短短几行小字,字里行间如她的人,温柔含蓄。 明明没有他期待的情话,赵沉还是笑着看到了最后,然后就愣住了,盯着那行小字,不可置信。 他要当爹了? 脑海里一片茫然,赵沉宛如僵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信,维持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就在陈平开始担心信里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时,他看见他家大爷面容平静地将信揣入怀里,继续拆看下一封。 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呢? 陈平忍不住屏气凝神,暗暗观察大爷的神色变化。 赵沉没什么变化,全都看完了,在母亲的信里得到了确认,他重新穿上还带着他体温的外袍,吩咐陈平备马。 陈平不解其意,还是乖乖把马牵过来了,等赵沉上了马,陈平终于忍不住问道:「您想去哪儿啊?再过不久那边就要开宴了。」 「我知道。」赵沉夺过马绳,双腿一夹马腹便冲出了几丈远,却又急急顿住,回头朗声吩咐道:「马上把那头狼剥皮,然后给忠义侯世子送两斤过去。」没头没脑说完就跑了。 陈平原地站了会儿,大爷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而苍茫草原上,赵沉漫无目的纵马疾驰。清风拂动他衣袍猎猎作响,而他的心也跟着飞扬起来,恨不得就这样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去看他分别一个多月的有孕的妻子。 幸好他还没狂喜到失去理智,晚宴开始前,他及时赶了回去。 男人们最喜欢喝酒,更不用说在这本就容易引人豪情满天的草原上,赵沉心里高兴,但凡有人给他敬酒,他都一仰而尽,就连唐英过来,他看对方都略微顺眼了些。 「怎么,知道自己要当爹了?」郭子敬忙里偷闲凑了过来,笑着问。见赵沉愣了一下,郭子敬用酒碗碰了碰赵沉的碗,主动解释道:「宝珠信里说的。不过高兴归高兴,别喝太多,一会儿醉酒出丑就不好看了。」 说完转身,不想景王不知何时来了这边,郭子敬颔首致意,告辞离开。 「殿下。」赵沉快速放下碗,朝唐韫见礼。 唐韫自幼体虚,只同赵沉对饮了一小杯,「方才无意听闻,尊夫人有喜了?」 赵沉眼里浮现笑意:「日子尚浅,不足两月。」 唐韫微微仰头看向夜空,似是在回想什么,很快又笑着看向赵沉:「如今王妃胎相平稳,尊夫人也喜怀麟儿,那位老师傅送的灯笼还真是灵验,回去本王与王妃提提,她肯定会很高兴,她一直记着尊夫人的好呢。」 赵沉默默算了算,阿桔确实是在元宵前后怀上的,不由笑道:「王妃心善,承远替内子谢过王妃,其实王妃不必介怀,是内子沾了王妃的福气。」 唐韫微笑摇头,与他闲谈两句,前往下一桌了。 赵沉望着这位景王清瘦的背影,再看看不远处也与人敬酒的瑞王殿下,心思又回到了朝堂上。 一.夜欢闹,接下来几日众才俊又开始了角逐。 除了狩猎,还要比赛马射箭。 赛马比试,赵沉以半个马头的劣势输给瑞王,位居第二,唐英排在三名开外。射箭比试,瑞王没有参加,赵沉跟唐英二人一决胜负。赵沉之前想过让着唐英,但有赛马让着瑞王那一场,他已经在唐文帝那里讨了好,此时便不必藏拙,不过唐英箭术确实了得,最后他也是险胜。 结束时,唐英远远朝赵沉拱了拱手,目光阴晦。 赵沉不以为意,同样拱手回礼道「承让」。 最后授官时,赵沉果然得了金吾前卫指挥使,但出乎意料的,御前侍卫右统领另有其人,唐英被唐文帝派去锦衣卫北镇抚司任千户,只有五品。 回京路上,郭子敬抽空对赵沉道:「皇上是想培养唐英接管锦衣卫了。」 v第二十七章[12.24] 赵沉早就猜到了。 新帝即位,朝廷两三年内稳定不下来,而唐英心狠手辣不怕得罪人,去锦衣卫再合适不过,哪个心怀不轨的官员遇到他,只能自求多福。 不得不说,皇上确实会用人。别的不提,安王府与赵、郭两家早已不合,他们姨兄弟跟唐英互相牵制,皇上不用担心任何一方做大。 用你,也要防你。 伴君如伴虎,赵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领会到这句话的深意。 只是当他回到京城,即将见到分别多月的妻子时,赵沉顿时忘了那些朝堂诡谲。 别时冬衣厚,归来夏衫薄,他的阿桔,是不是更好看了? 他可是一直记得去年夏日初遇时,她窈窕的身影。 赵沉要回来了。 皇上已经回了宫,赵沉去时只是延平侯府嫡长子,完全是陪玩去的,回来却已经成了金吾前卫指挥使,得去宫里与前指挥使正式交接,顺便就开始第一日看守皇城的差事了,要等日落才能回府。 阿桔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上 午得知赵沉随皇上进了京,即便宁氏提醒过他赵沉可能不会马上回来,阿桔还是忍不住期盼,然后没盼到赵沉,盼来了去御街上看热闹的郭宝珠。郭宝珠叽叽喳喳可 会说话了,说她看见郭子敬紧跟在皇上一侧,后面不远便是赵沉,一身官服威风凛凛,是所有侍卫里面容貌最出彩的。 阿桔听得入了神,情不自禁想象赵沉的样子。 确定赵沉傍晚回来后,阿桔略微平静了些,再加上有宁氏郭宝珠在身边,她也不好意思表现地太期待。用过午饭,因为怀孕后贪睡了,在炕头没躺多久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醒来,看清屋内陈设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晚上赵沉要回来了! 阿桔悄悄下了地,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镜子里的姑娘头发散乱,半边脸庞因为睡觉时挨着枕头压得红通通的。阿桔捏了捏自己的脸,总觉得她好像变胖了,不过低头看看,肚子平平的,根本看不出来有孕。阿桔左右照了照,确定身段跟以前没有太大区别,开始挑衣裳。 三个月没见了,她想打扮得好看点再见他。 柜子里面挂了今夏绣房新送来的夏衣,褙子薄衫长裙应有尽有,大多数都还没有穿过。 阿 桔每套都拿出来放在身前比对,挑挑拣拣选了两套最喜欢的。一套明艳一套素淡,明艳的是最衬她五官的,阿桔心里其实很属意这套,但又觉得真穿上它,赵沉那么 聪明,肯定能看出来她是特意为他打扮的,阿桔不想让他看出来。素淡的那套呢,浅绿绣荷花的长裙,穿在身上看起来清凉凉的,很是舒服。 「大姑娘起来了啊?」正犹豫不决的时候,蒋嬷嬷进来了。 阿桔顿时红了脸,转过身将手里的裙子挂回去,假装又拨了拨别的,尽量随意地道:「嗯,上午那身沾了汗,下午想换身新的穿。」说着拿了一套比较不起眼的裙子,准备穿上。 蒋嬷嬷虽说没喜欢过人,但前些年常常看小柳氏跟周培打情骂俏的,再加上她心细,哪能不明白阿桔那点小心思?不忍逗她,蒋嬷嬷笑着上前,把阿桔看中的那套明艳的水红长裙拿了出来,「大姑娘就穿这个吧,这个衬脸色。」 「会不会太艳了?」阿桔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大姑娘人好看,穿什么都一样,不信咱们试试,一会儿大爷回来时你穿身丫鬟衣裳站在绿云她们中间,大爷照样一眼就能认出你。」蒋嬷嬷笑吟吟地打趣,又挑了件白底绣碧色兰叶纹的对襟衫儿给阿桔配,「一艳一素,正好。」 阿桔也挺喜欢的,乖乖换上了。 收拾妥当,阿桔坐在窗前看书,望竹轩外面便是碧绿的竹林,清风从那边吹过来,屋里还是挺凉快的。只是她虽然翻着书页,却什么都看不进去,凝神听外面的动静。这次赵沉离家那么久,今晚夫妻俩肯定要去荣寿堂用饭,不过外面天那么热,赵沉多半会先回这边沐浴换身衣服的。 坐累了,阿桔就站起来在炕上走两圈,如此两次三番,外面阳光渐渐从刺眼变成了柔和,阿桔背对门口看着窗外,心想赵沉快要回来了吧? 她静静地望着后院的晚景,脑海里是赵沉英俊的脸庞,是他温暖的怀抱…… 身后忽然传来挑帘的动静,阿桔以为是蒋嬷嬷进来了,忍不住小声问道:「嬷嬷,侯爷回来了吗?」她真的有点等不及了,不好直接打听赵沉,只好问问公爹。父子俩都在宫里,应该会一起回府吧? 「父亲被皇上叫去问话,可能要晚些回来。」赵沉放下帘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熟悉的身影,慢慢挪到了炕沿前。 他来的毫无预兆,阿桔难以置信,转身,见日思夜想的男人真的站在那儿,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曾经厌烦他,厌到恨不得这辈子都再也不见,现在又喜欢到希望每天每晚都能跟他在一起。 赵沉笑她:「想我想成这样?过来,给我抱抱。」 换做平时阿桔定是要羞的,但现在她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慢慢走了过去。等她到了炕沿前,赵沉的目光终于从她脸上挪到了她腹部。他抱着她腿,盯着她肚子看了半晌,隔着衣服摸了摸,然后大手就往里去了。 「你做什么啊?」阿桔慌得捂住他手,刚刚只顾看他了,没想到他死性不改,没说几句话就想使坏。对上赵沉执着的凤眼,阿桔红着脸偏过头,声音弱弱的,「孩子生下来之前,不许你闹……」 她 羞答答拒绝的样子要多疼人有多疼人,赵沉苦笑,他是想,想得厉害,可她肚子里怀着他的娃呢,他哪敢冒险啊。亲亲她细腻的手背,亲得她躲了,赵沉一手扶着 她,一手探了进去。他常年练箭,指腹有些粗糙,再温柔的碰触也让阿桔呼吸急了,按着他肩膀支撑自己,想要求他别这样,又舍不得久违的亲昵,眼里便如含了水 儿,妩媚撩.人。 赵沉仰头看她,被她这副邀君采撷的眼神勾得浑身发热,趁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他艰难地收回手,英气长眉微蹙,凤眼里闪过一道怀疑,「真的有了?不是你跟娘合起来骗我的吧?」 v第二十八章[12.24] 原来他在摸孩子…… 阿桔嘴角翘了起来,看着这张黑了瘦了却越发好看的俊脸,到底没能忍住,抬起手覆了上去,一边轻轻摩.挲一边笑道:「骗你做什么?娘说现在月份小,是有些人不显怀的,再过阵子就慢慢鼓起来了。其实我觉得现在已经有些胖了……」 她目光温柔似水,轻柔的话语更是软了他的心,赵沉抓住她手亲.吻,喃喃低语:「一点都没胖,不过更好看了。阿桔,我想你……」 回应他的,是阿桔一声压抑不住的轻呕,赵沉傻了眼,阿桔则飞快退后两步,转身平复。等那股难受劲儿过去了,她回头,见赵沉神色复杂,隐隐有些委屈,她轻轻笑了,连忙解释道:「你身上汗味儿太重,我现在有点闻不得……」说着又恋恋不舍地盯着他看。 赵沉此时穿得是指挥使官服,绯色纻丝团领袍子,腰系玉带,显得他身姿颀长宽肩窄腰,英武威严更添独特的风流倜傥。 「如何?」见她盯着自己,赵沉委屈顿消,退后几步,让她看全身。 阿桔脸红了,低头劝他:「快去洗洗吧,别让那边等急了。」 赵沉盯着她柔美脸庞,声音沙哑:「原本打算回来让你伺候我洗的,没想你现在不方便,阿桔,为夫可是很久没有率军出征了。」在围场那边,夜深人静孤枕难眠,只能在梦里疼她欺负她,拿回去狠要她安抚自己,结果她用这种方式躲过了一劫,虽说他饶得心甘情愿。 天还没黑他就说这个,阿桔瞪他一眼,坐到炕里头,不理他了。 丫鬟在外间回禀偏房里已经备好水,赵沉抬起胳膊闻了闻,想到出宫后自己一路纵马狂奔,笑着摇摇头,看一眼乖乖坐在那儿的伸手可触的妻子,大步去了外间。 早去早回,洗干净了再跟她好好亲热,不能打仗,搂搂抱抱总行。 荣寿堂内,太夫人看看门口的珠帘,再看看身边的丫鬟,动了动嘴,差点就想打发丫鬟去请长孙夫妻俩过来了。碍于长孙的脸面,她没有开口,但嘴唇还是抿了起来。 她知道小别胜新婚,可林氏有孕,这个时候她不早点陪男人过来,难不成还想讨好男人?她就不怕孩子出事?果然跟宁氏一样,都是迷惑男人的狐媚子。 赵允廷也还没有过来,屋里只有一老三小等着。 赵清对着面前的茶盏沉默不语,赵涵跟他差不多,只是神情没有赵清那般平和。赵沂悄悄瞥了太夫人一眼,想了想,笑着对太夫人道:「祖母,昨日我听小筝说外面的人都夸您会教导晚辈呢,先是大哥封了官,昨天二哥又中了秀才,旁人家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这句话太夫人听着舒心,家里两个孙子一文一武,确实很给她长脸。 不过她还是笑眯眯地把功劳推给了儿子,「是你们父亲会教人,祖母可没有出什么力。」 「那也是祖母把父亲教的好啊。」气氛终于轻松了些,赵沂甜甜地夸道。 「就 你会说话。」太夫人看向这个平时并不怎么关注的孙女,见她小小年纪已经出落的如花似玉,将来必定是个美人,又是赵家唯一的姑娘,便道:「别只顾说他们,你 最近女红学得怎么样?我听人说你常常跑去看鹿?以后还是少去吧,姑娘家要柔婉恭顺,嗯,你也十岁了,回头我跟你父亲提提,给你请个教习嬷嬷。」 赵沂顿时垮了脸,悄悄看向两个哥哥,可怜巴巴的。赵清不动声色,赵涵不自觉地笑了笑。 赵允廷就在此时走了进来,进屋直接看向赵沂,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的话,「母亲,沂儿还小,过两年再请嬷嬷也不迟。」 太夫人不满地瞪他,却没有说什么,而是看向跟着他进来的长孙夫妻。 「祖母。」赵沉上前行礼。 太夫人满意地打量三月未见的长孙。他换了身丁香色的杭绸袍子,洗去风尘仆仆之后,脸看起来没有刚回来那会儿那么黑了,俊朗清逸,朗星般的凤眼里少了初回府时的冷厉,越发内敛,可见热河一行成长了不少。 男人吗,就是该多出去历练历练。 「承远一路劳顿,又当了一天的值,快落座歇歇吧。」太夫人心疼地道。 赵沉道谢,转身看着阿桔先坐下,他才坐了。 太夫人脸上笑容淡了淡,目光在阿桔异样红润的唇上停留片刻,移开,与赵沉父子说起了话。 赵沉说得不多,一声托着茶,眼睛看着斜对面的赵涵。 察觉到兄长的视线,赵涵心中一紧,抬眼去看,看到男人对他笑了笑。 那一笑,竟比赵沉冷漠无视他时更让他心寒。 赵涵想要看清那笑容里的深意,赵沉却移开了视线,回答太夫人的问话。 起身前往偏厅用饭时,经晚风一吹,赵涵才惊觉自己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母亲做的事父亲并没有命令下人禁口,别说侯府,整个京城几乎都知道延平侯侯夫人心狠毒辣欲谋害非亲生嫡长子的血脉了。赵涵不怕长兄对付他,却担心长兄不满父亲的惩罚,还要去对付母亲。 一顿饭吃得没有半点滋味儿。 饭毕,赵涵犹豫良久,走出荣寿堂后让赵清先走,他则躲在暗处,想等长兄出来后替母亲求情。 赵 沉跟阿桔还没有出来,因为太夫人把阿桔叫到了里间,说是有事叮嘱阿桔几句,赵沉只好在外面等。正好赵允廷也没有走,把儿子叫到廊檐下,与他说话:「承远, 秦氏想要害你的骨肉,我比你还希望她死,但你要知道,我将秦氏打发到庄子上皇上不会管,真要了她的命,皇上第一个不高兴,所以你别再做什么了,懂吗?」 赵 沉面对妻子所在的房间而站,手里转动着刚刚折下来的一片竹叶,平静地道:「父亲放心,我知道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秦氏不会死的。」死了一了百了,岂不是便 宜了她?她不是想害他的孩子吗,他先让她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儿,等他杀了秦思勇再杀赵涵,再让她感受一下亲人死在她面前是什么感觉。 v第二十九章[12.24] 赵允廷一点都不放心,他信赵沉没有冲动到派人杀了秦氏,但他怕赵沉对赵涵做什么,「承远,你回来这么久,应该看得出来,承安是个好孩子,他身上没有像秦家的地方,你对秦氏再恨再怨我都不管,你别碰承安来报复秦氏……」 「父亲,你是不是很看重自己的骨血?只要是你的孩子,你就狠不下心不管?」赵沉打断他的话,轻飘飘地问道。 赵允廷在心里叹息,「如今你也是快当父亲的人了,你应该懂。」 「我 不懂。」赵沉冷声道,直视赵允廷的眼睛,「我是快要当父亲了,我也会护着我的孩子,但那只限于阿桔为我生的孩子。父亲,你碰秦氏碰两个姨娘都有你的苦衷, 我从不怪你这个。现在我比你命好,没有人压制我,不用我在前程跟阿桔里做选择,我不碰别的女人,所以我永远不会懂你对其他孩子的父子之情。」 「但是父亲,你懂我的感受吗?」 赵 沉走到赵允廷身前,声音因多年压抑有些激动,「小时候我随母亲去姨母家,姨妹会把最大的果子让给我吃,回头却跟姨兄抢第二大的,这就是亲疏有别,同样是哥 哥,兄妹感情也是不一样的。咱们家里呢,我也有个弟弟,我也喜欢带着他玩,但不管我对他多好,他都不敢跟我撒娇,因为他不是我娘生的。」 「父亲,你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而我只想要亲生的弟弟妹妹。那年在登州,父亲来之前,我无意发现母亲趁我不在时打发人去配药,我心存疑惑,打听之后才知道母亲配的是避子汤,父亲,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赵允廷痛苦地低下头,「别说了,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 赵沉自顾自说了下去,「那时我就想,我本来可以有自己的弟弟妹妹,就因为秦家,我的弟弟妹妹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父亲却一再劝我认赵涵为弟,凭什么?凭他母族害了我的外祖一家,凭他娘抢了我娘的名分,凭他抢了我同胞弟弟的位置?」 「父亲,我现在就明明明确地告诉你,赵涵再好再无辜,他都将不得好死。父亲,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我是命大才活下来的,不是谁心软放了我一回。」现在他不动赵涵,只是不想打草惊蛇罢了。 没有看赵允廷的表情,赵沉抬脚朝正屋走了过去。 他身后,赵允廷呆呆地站着,良久良久才转身走了,背影竟显得有些佝偻。 四月底,夜空繁星点点,唯独不见明月,而星光再璀璨,终究照不到茂盛的花树丛后。 赵涵无力地靠着墙壁,泪流满面。 长兄有足够的理由杀他,可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如果可以,他也想当他的亲生弟弟,但他做不了主,他一生下来,就跟秦家绑在了一起,成了长兄眼里的仇人。 还有父亲,他不要母亲的命,果然是因为皇上对外祖父的忌惮。 赵涵苦笑,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母亲费尽心思嫁进来,图什么呢?如果她听到这番谈话,会不会后悔? 应该不会吧,那是他的母亲,一个彻头彻底的傻女人。 可是再傻,她也是他的母亲,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赵沉父子俩的谈话并没能传入屋内,因此阿桔不知道丈夫压在心底的苦,只能任由太夫人握着她手,她乖顺低头,听太夫人好意的劝说。 说得她面红耳赤。 是,赵沉沐浴更衣后的确抱着她亲近了一会儿,可那是他主动的,她也劝了,赵沉不听她有什么办法?严词拒绝?为什么要拒绝,她想他啊,只要他不是真的要做那事,她最多提醒他别忘了来这边请安的事,不可能一再推拒的。 怎么到了太夫人眼里,就成了她只顾讨好男人而不顾腹中骨肉了? 太夫人说她妒妇阿桔可以不放到心里,但这种关系到女人闺礼的事,她还是忍不住眼圈泛红,小声辩解道:「祖母,我没有,相公他,他也懂得分寸……」她不是魅惑男人的那种女人,太夫人这样说她,也是在暗示她家教不好,而她的母亲,温柔勤快贤惠,再好不过。 太夫人低头瞧着,见人快被她说哭了,既埋怨这个长孙媳妇不禁说,一点点小事都要掉泪,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又不能真的任由她哭红眼睛。长孙就在外面等着呢,误会她欺负他媳妇怎么办?兴许林氏就打了这个主意,她可不能让她牵着走。 拿了帕子帮阿桔擦掉强忍着不往下落的泪珠,太夫人叹道:「瞧瞧,我也没说啥啊,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我的重孙子?别哭别哭了,祖母知道,这事不怪你,男人吗,这么久没碰过荤,都忍不住的。只是你现在有孕在身,不能不小心,承远说得再好听你也不能纵着他,知道吗?」 「祖母放心,我懂的。」阿桔只是一时委屈,现在已经平静了下来,太夫人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她何必把她的话当真,自己找不痛快呢。 太 夫人点点头,瞅瞅外面,放低了声音:「之前承远不在家,我没有跟你提,现在他回来了,有些事就不得不提醒你一声。如今你身体不方便伺候承远了,他一个尝过 甜头的大男人,不可能近一年都不碰旁人,与其让他去外面胡闹,不如从你身边那几个丫鬟里挑个开脸,帮你伺候着,你说是不是?都是知根知底的,你也不用担心 将来她们恃宠而骄,忘了本分。」她送人长孙肯定会觉得她不怀好意,这回让他媳妇亲自给他准备,他总不能怪到她头上。 阿桔另一只手暗暗攥紧了帕子,嘴上却道:「嗯,回去我就问问相公的意思,看他中意哪个,选好了马上就抬姨娘。」答应得痛快,嘴角却抿着,摆明了不愿意。 哪个女人愿意呢? 太夫人不求孙媳妇真的多贤惠,她肯分宠她就满意了。 「傻丫头,都是一些丫鬟,哪能这么抬举她们?先伺候承远,命好有孕了再抬姨娘。走吧,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小两口快回去歇息吧。」太夫人慈爱地摸摸阿桔脑袋,见她眼睛看不出来落泪过,放了心,亲自扶着人往外走。 赵沉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久别重聚,他只想跟媳妇回房睡觉。 见两人出来,赵沉先看向阿桔,当着太夫人的面,阿桔朝赵沉微微一笑。赵沉察觉到妻子神色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不过想想也是,太夫人能说什么好话? 「祖母,那我们先走了,您早点歇下。」等夫妻俩并肩站在一起,赵沉开口道。 「等等,我有两句话要嘱咐你。」太夫人伸手将他拉到一侧,赵沉压下心里的不耐烦,微微低头。太夫人亲昵地瞪了他一眼:「承远,你媳妇现在怀着孩子,晚上你可不能胡闹,过两天还是分房睡吧,看不着就不馋了。」 v第三十章[12.24] 赵沉敷衍地干笑两声。 太夫人笑着让他们走了。 赵沉亲自提着灯笼,牵着阿桔慢慢往回走,小心盯着脚下的路,等离荣寿堂远了,他看看沉默不语的妻子,笑着问:「她又惹你不高兴了?」 阿桔没回,看着前面问他:「她跟你说什么了?」 赵沉并未隐瞒:「让我跟你分房睡,免得我看见你就想要你。」 他声音低沉,目光灼.灼,阿桔才对上他那双眼睛就知道前面那句大概是太夫人说的,后面那句直白露骨,绝对是这家伙自己想出来的。她脸上有点热,摸摸肚子,有点不太确定地问他,「要不,咱们先分房睡?」 太夫人的话虽然不好听,有几句也是实话,赵沉多黏人阿桔很清楚,她也自认没有那个毅力次次都能拒绝,万一哪次被他得逞了,他在那事上又向来能折腾,伤着孩子怎么办? 在阿桔眼里,现在最重要的是孩子,丈夫委屈就委屈一阵吧。 「怎么,有了孩子就想把孩子爹踢开?」赵沉不满地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揽着她肩膀道:「就睡一个屋里,反正只要你在望竹轩,我住哪都惦记着你,你在我身边,还省着我翻来覆去想你了。至于别的……」 赵沉不说了,等到回了望竹轩进了屋,他才抱着人道:「还记得那次我的马车跟在你家驴车后吗?那时我就想要你了,一直忍到腊月里才真的得逞,算起来中间也有七个来月,我不照样忍着了?」说话时目光落到了阿桔衣襟上,意有所指。 阿桔羞得转过身,喊外面丫鬟们备水洗漱。 赵沉笑着去屏风后更衣。 丫鬟们端水进来又出去,赵沉重新把身上擦了一遍,一边擦,一边隔着薄纱屏风看提前收拾好已经坐到炕头的妻子,看她悄悄往这边瞧了瞧,再红着脸转回去,钻进被窝。 大夏天,盖什么被子? 赵沉已经嫌妻子穿的睡衣有些厚了,他夏天睡觉都只穿一条薄裤的。 留了一盏灯,赵沉关好屋门,利落爬到炕头,撑着胳膊凑到阿桔身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亲亲她柔顺的长发,再一缕一缕拨开,对着她耳朵道:「盖被子不嫌热吗?」 阿桔是挺热的。其实被子很薄,昨晚她盖着还不觉得,今晚就不一样了。 都是因为屋里多了个人。 怎么能不热呢? 她跟赵沉是去年初冬时节成的亲,屋里冷,赵沉想做什么都得在被窝里,有厚厚的被子遮掩,黑漆漆的,再多的羞涩难堪都容易熬过。现在天暖了,他又留了灯,意思还不明显吗? 阿桔咬咬唇,推开他凑过来的大脑袋,对着墙壁道:「睡觉吧,咱们睡一屋,但得睡两个被窝。」 「为什么睡两个被子?」赵沉不听,既然她想盖被子,他直接掀开被子也跟着躺了进去,因为她怀着孩子,赵沉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把人翻到自己怀里,所以他主动靠了上去,从她身后抱着她。 他霸道,赵将军更是厚脸皮,才回来就向阿桔示威了。 阿桔羞得往枕头里埋,还用左手挡住了脸,「你别这样……」 她不嫌热,赵沉受不了了,扯开被子甩到西炕头,然后撑起上半身看她,目光在她身上来回移动,看着看着将手搭在她腿上,轻轻描绘她裙摆上的一朵绿瓣兰花,低低地问:「我怎样了?那个不行,抱抱你也不行?」 阿桔无话可说,心都随着他的手指动了。 赵沉很快便发现这种逗弄放在以前是种享受,现在对他而言无疑是最痛苦的折磨,日思夜想的妻子再美再娇再柔再羞,最后都不能碰,他闹她不是自讨苦吃吗? 赵沉浑身难受,怕自己坚持不住,转过身,背对阿桔乖乖躺到了自己的枕头上。枕头是她帮他摆的,跟她的隔了一些距离,赵沉偷偷反手去摸,一点一点往妻子那边挪,碰到她睡衣再缩回来。 他强迫自己想些别的,这才是第一天,第一天他要是忍不住,接下来那几个月他该怎么过? 「阿桔,太夫人都跟你说什么了?」漫长的沉默后,赵沉轻声开口,声音有些哑。 他终于又理她了,阿桔心中的忐忑立即变成了欢喜。挺矛盾的,她怕赵沉太亲近她不小心犯错,但赵沉转过去不理她了,她又会失落,盼着他再来抱她。至于太夫人的话,通房的事情赵沉早跟她保证过,阿桔虽然还做不到十分信赖,也有八成信了。 她没有放在心上,但总要跟赵沉通通气,免得哪天太夫人问起来,两人言辞不一致,「她说我现在不便服侍你,让我安排个丫鬟开脸,我应了,只说得由你来选个合心意的。」 「然后她再问的时候,你就说我一个都看不上?」赵沉忍不住转了过来,对着阿桔背影问。 阿桔轻轻「嗯」了声,因为他疑问的语气,她应得也带了几分不确定,似是不知这样回答到底对不对。 「阿桔越来越聪明了。」赵沉温柔地给予了肯定,痴痴地望着她。许是挨得近,她的睡衣又显得薄了,淡紫纱衣下如玉脊背隐隐若现,中间一条水红色的带子,系着松松的一个结,跟她脖子上围着的是同一个颜色。 那是他最喜欢解开的东西。 赵沉的手伸过去又收回来,闭上眼睛想睡觉很快又睁开,转过去不想看她却又想得紧,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赵沉放弃了,把选择教给妻子,「阿桔,我想你,想抱你,想亲你,特别想,你要是也想我,就转过来。不过我先说清楚,你要是转过来了,我可能会控制不住。」 v第三十一章[01.04] 阿桔不由攥紧了褥子。 他怎么能这样说呢? 不转过去,好像她多狠心似的,他走了三个月她也不想他,可是转过去,不就是明摆着承认她想被他亲了吗?跟太夫人口中那种主动撩.拨丈夫的女子有何区别? 她咬咬唇,打定主意不转过去,他想抱就抱,别推到她身上。 她紧张不安地等着看他如何选,赵沉也眼巴巴地看着妻子,满怀期待。妻子怀了孩子,他没有,他不懂哪些动作会伤到她,所以他不敢主动。 晚风吹拂,窗外传来竹叶沙沙声,屋里更显静谧。 夜色越来越深,赵沉轻轻叹了口气,「睡吧,我去熄灯。」他看得出来她还没睡着,他不想让她为难,这么久的沉默,已经说明她不想要了。 他飞快熄了灯,上炕后亲了阿桔额头一下便克制地躺回自己的褥子,背对她睡。 身后再也没有动静,阿桔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想让他亲的,让他抱,然后在他怀里睡一整晚,他都已经三个月没有抱她睡觉了。 而赵沉让她选,他到底希不希望她转过去呢? 她呢,她那么想他,难道真的只能等他凑过来后再给他回应吗? 阿桔很难受,她不想再忍了,他是她的男人,她想他,现在他回来了,她想抱他。 擦去眼泪,阿桔很轻很轻往那边转,几乎她才动,身旁就有了动静,阿桔不由顿住,赵沉低哑的话语已经在她耳畔响起,「阿桔继续,转到我怀里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伤到咱们的孩子。」 原来他一直都在等她。 阿桔破涕为笑,护着肚子转过去,落到熟悉的怀抱后,她主动抱住他脖子,仰头亲他,在熟悉的久违的缠.绵中化解相思。 这是她的男人,她就是勾.搭了,谁又管得着? 阿桔是被赵沉起身的动静惊醒的。 屋里一团漆黑,阿桔本能地抱住正准备离开被窝的男人,困倦地问:「你要去哪?」 她手热乎乎的,让人贪恋,赵沉回头在她脸上亲了亲,轻声道:「我要进宫当值,你忘了?」 阿桔顿时清醒了些,跟着就要起身:「我帮你……」 「我可舍不得。」赵沉将人稳稳按了回去,「现在才寅中,一会儿我走了你还得歇下,何苦折腾?继续睡吧,傍晚我回来你再好好伺候我。」 阿桔只好乖乖躺着,仰头看他点灯。外面蒋嬷嬷早得了吩咐,安排锦书锦墨起早伺候。赵沉自己洗了手脸,再利落穿上官服,换靴子系腰带,动作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阿桔看得入了神,但也没有忘了提醒他:「吃过饭再走。」 「嗯,你好好睡,我走了。」赵沉体贴地将灯都吹了,手里拎着一盏走到炕沿前,最后亲了阿桔一下,便毫不犹豫地走了。 门帘落下,屋里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阿桔裹了裹被子,到底困倦,很快就又睡着了。 再醒时,天已经亮了。 蒋嬷嬷亲自进屋服侍阿桔穿衣,眼睛不停往阿桔身上瞄,都不加掩饰的。 阿桔低头扫了一眼。睡衣领口较大,肩头几处红痕红得刺眼,顺着领口往里看,胸上更多。阿桔根本抬不起头了,一言不发装傻。昨晚赵沉真的没有撒谎,她转过去后,他确实疯了,像头饿极了的狼,将她从头到脚啃了一遍,羞人的话更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一句比一句露骨。 蒋嬷嬷看着阿桔绯红娇媚的脸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夫妻夫妻,感情可不就是在一晚晚同床共枕中睡出来的?被窝里黏糊,说明心里喜欢,真要是碰都不碰,那基本就完了,男人肯定变了心。但她不能由着小两口胡闹啊,少年贪欢不懂事,万一伤到孩子怎么办? 「大姑娘……」 「嬷 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吧,我,我们没有……」明白长辈的担心,阿桔飞快插言,红着脸先解释清楚了。那时赵沉是想来着,因为她担心出事,没让,赵沉求 了两次也就放弃了,甚至怕她累着,都没用她动手帮忙,全都是他自己忙活的,虽然忙的时候也没放她睡觉,照样用嘴霸占着她。 她这样说,蒋嬷嬷很是欣慰,赵沉能做到这一点,更说明心里疼惜妻子孩子了。 收拾妥当,阿桔早早吩咐厨房摆饭。 昨夜太夫人那样叮嘱她,现在肯定等着听回信呢,一会儿她得去荣寿堂给太夫人请安,饭前说话不合适,她又不想在荣寿堂用饭,只好先吃,到那边再装装样子。 早饭很简单,一碗香菇瘦肉粥,一碟小笼包,旁边还摆了京城暖房种出来的切成丁的西瓜,颜色鲜艳瓜香诱人,让人食欲大增。 v第三十二章[01.04] 阿桔先用竹签扎了一个西瓜丁放入口中,甜美多汁,残留的睡意不由就都消了。拿起勺子准备喝粥时,阿桔忽然想到什么,对站在一旁伺候的绿云道:「把锦书锦墨叫进来。」 绿云点头,很快就领着二人回来了。 阿桔打量两个丫鬟,锦书看着还算精神,只有眼睛下面有些青黑,因为她肤色白皙,很明显。锦墨就不一样了,从进屋到现在,偷偷转过去打了两个哈欠。 阿 桔忍不住笑,「你们两个早早起来也够累的。其实一个人伺候他就够了,以后你们四人轮流来吧。」无论是在登州还是京城,他们夫妻过得都比较闲散,丫鬟们也不 用起大早。现在赵沉进宫当值,院子伺候的丫鬟们可就得跟着早起了。这些贴身伺候的还算好的,热水房厨房的婆子小丫鬟们更辛苦。 虽 说伺候主子是下人分内的事,可突然添了累活,心里还是忍不住抱怨的吧。阿桔想了想,让绿云传下去,今日起这些需要起早的婆子丫鬟们每人都能多拿两成的月 钱。月钱是侯府公账里出的,加的这部分她出。现在她每月有五十两的月钱,赵沉私底下也常常给她银票银子,阿桔都觉得自己钱多的没处花了。 「奶奶真是体贴人,我这就传下去,保管那些还在打盹的小丫鬟们立即精神了!」绿云笑着应道。 阿桔笑了笑,这才问锦书,「大爷走时用饭了吗?」 锦书马上答道:「回奶奶,大爷用了五个包子,粥只喝了几口。」 阿桔眉头一皱,看看桌上还没有她拳头大的小笼包,不由担心赵沉会不会饿肚子了。他身强体壮,平时早饭能吃两笼,心情好的时候吃的更多,现在要忙了,怎么只吃这么点?不行,回来一定要好好跟他说说,宁可起得再早点也不能饿着肚子出门。 用过饭,时候尚早,阿桔不紧不慢地去了荣寿堂。 等饭后赵清兄妹三人走了,阿桔随太夫人去了里屋,太夫人依然让她坐她身边,阿桔听话地坐了,低头道:「祖母,我,我昨晚跟相公提了,刚开口相公就说我心里没他,他离家这么久才回来我就把他往外推,我,我没敢再说下去……」 说话时不安地攥着手指,心里却又想到了赵沉。昨晚她转过去后,赵沉不停地埋怨她心狠,让他白白等了那么久,然后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回复太夫人的事,叮嘱她先这么说,免得今日说他瞧不上屋里的丫鬟太夫人马上就找几个出挑的给她。 太 夫人失望地抿了下嘴角,看看长孙媳妇悄悄乱动的手指,再看看她明显被滋润过后的柔美脸庞,信了。妻子生成这样,又是新婚小别,哪个男人能不惦记着?更不用 赵家的男人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她那老头子还纳过几个小妾的,整日给她找麻烦,到了她儿子孙子,就一个个都傻了,被一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 幸好长孙媳妇够听话。 她好笑地拍拍阿桔的手,「你也傻,祖母只是给你提个醒,谁让你昨晚就说了?承远对你那么好,你又怀了他的孩子,他心里高兴,接下来几天肯定都黏着你呢,只是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跟他同房,时间长了他自然松动了,那时候你再提给丫鬟开脸的事。」 阿桔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有些后悔的道:「祖母说得对,是我太笨了。」 心里却有点好笑。 最初赵沉让她骗太夫人时她还有些放不开,现在,太夫人慈母气派装得越像,她也就越习惯了。 离开荣寿堂,阿桔心情愉悦地前往馨兰苑。 宁氏跟蒋嬷嬷一样,也有点担心赵沉胡闹,于是阿桔又闹了一次大红脸,不过宁氏显然早有准备,从柜子里翻出个小册子给她,说是熬不过赵沉磨蹭时可以看看。 阿桔大概猜到册子里是什么了,红着脸接过藏到袖口,没有看。 宁氏笑着转移了话题。 婆媳俩没说几句呢,问梅喜滋滋地进来回禀:「夫人,大奶奶,方才陈守过来传话,说是周家姨老爷亲自送端午节礼来了,因侯爷大爷都不在,陈守直接将人请到了望竹轩,问大奶奶什么时候回去见见呢。」 姨父来了? 阿桔又惊又喜,「除了姨老爷,还有谁来了?」 问梅摇摇头:「陈守没说,大奶奶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阿桔其实已经猜到了,父亲要准备今年秋闱,肯定没有时间过来,母亲留在家里照顾父亲,更是不会来,他们二老不来,妹妹不便出门弟弟还小……这次多半只有姨父一人来了吧? 那也够她高兴的了。 阿桔兴奋地跟婆母告辞,急切地往回走,蒋嬷嬷担心她出事,稳稳扶着她,免得她走太快。 转到望竹轩院门口,就见一青袍男人侧对她站在院中,似是正在观赏园景,阿桔才要喊人,斜对面突然跑出来个眉眼清秀的男娃,边跑边喊她「大姐」。 「小九?」阿桔大喜过望,目不转睛地盯着弟弟。半年多不见,弟弟好像长高了不少。 但林重九最终还是没能如愿地扑到长姐身上,周兰生及时扯住他胳膊,小声提醒道:「姨姐有孕在身,你小心撞到她。」 林重九马上记起了母亲的叮嘱,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克制着欣喜走到阿桔身前时,还是轻轻抱住了她:「大姐,我好想你。」男娃仰着头,那双与两个姐姐相似的桃花眼里泪光浮动,然后好像又不好意思了,埋在阿桔怀里偷偷抹掉,用他长姐的衣服。 阿桔眼里也转了泪,不过很快就克制下来,摸摸弟弟的脑袋,再笑着夸了周兰生两句,便领着两个弟弟走到周培身前,笑着道:「姨父怎么亲自来了?快去屋里坐,我公爹上朝去了,承远现在当了金吾卫指挥使,从昨天开始也要进宫当值,多半要等晚上才能拜见姨父了。」 周 培已经远远打量过外甥女,见她面色红润,知道她过得应该不错,再加上昨晚进京后他已经悄悄打听过延平侯府的情况,所以很是放心,一边随阿桔往里走一边解释 道:「姨父有个故交家在天津,这次要去拜访他,正好天津离京城近,又恰好是端午,姨父就过来看看你,回去跟你娘你姨母说说,免得她们总是牵肠挂肚的。」 阿桔刚刚憋回去的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抵着弟弟肩头抹泪,好一会儿才收住,红着眼圈道:「我挺好的,姨父回去后替我跟我娘姨母说说,让她们不用担心。」 林重九抢着道:「大姐我跟娘说,大姐你好像胖了,也更好看了,娘知道后肯定高兴!」 v第三十三章[01.04] 阿桔忍不住亲了弟弟一口,又问周培:「姨父打算什么时候离京?难得来一次,多住几日吧,就住在侯府。」 她说得快,周培听了更是放心了,外甥女能说出这种话,显然是笃定延平侯是欢迎他住进来的,也正说明外甥女在侯府的地位。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后日就走了,你姨母,她……」 他 有些吞吐,阿桔心里一阵不安,林重九见了,嘿嘿笑道:「姨母又要给咱们生姨弟了。」长姐走后不久姨母就传出了喜讯,林重九非常高兴,多个弟弟,他就不是最 小的了,后来得知长姐也有了身孕,自己快要当舅舅了,林重九更是整天合不拢嘴。这次姨父要过来,他在家里死缠烂打,终于磨得母亲松口,二姐也想来的,被母 亲一口否决,所以二姐很是嫉妒他。 小柳氏早就念叨想生个女儿了,得知她有孕,阿桔由衷地替姨母高兴,只是心底不免生出伤感,家里亲人们再热闹,她都不在其中,父母今年多半会过来,姨母一家…… 「姨父,我记得你以前说可能会在京城开家铺子?」想到曾经在姨父家里听到的谈话,阿桔满怀期待地问。如果周家在京城开铺子,将来姨母就可以多来京城住住,她就能见到她的小姨弟或姨妹了。 周培笑笑,望着院子道:「姨父只是随口说说,京城太过繁华,姨父还是喜欢清净一些的地方,不过阿桔放心,等你姨母生了,姨父会常常带她们过来看你的。」 他确实想过来京城,可现在外甥女嫁进了侯府,他们就不适合来了。士农工商,雅商这个名头再好听也是商,外甥女有周家这门亲戚只会让那些官家太太们笑话,离得远些反而无碍。 阿桔并不知姨父的好意,难掩失望。 不过能够见到久别的亲人,她已经很满足了。 日落之时,早已收到信儿的赵沉匆匆赶了回来,赵允廷公务繁忙,依然要晚些归家。 大管事赵元将周培三人安排在了正院客房,赵沉回府后先去拜访,却只见到周培父子。 周培笑着解释道:「小九陪阿桔说话呢。」 林重九才八岁,又是阿桔的亲弟弟,姐弟俩黏在一起没什么,他家兰生都十一了,需要避讳,所以虽然外甥女留了,他还是把儿子带了回来。 赵沉都能想到妻子高兴的模样,他起身告辞:「姨父先坐,我回去换身衣裳,稍后再过来与您叙话。家父衙门有事耽搁了,可能要晚点回来,怠慢之处还请姨父莫怪。」 谦逊有礼,一如当初。 周培很是欣慰,至少目前看来,外甥女没有嫁错人。 赵沉则大步回了望竹轩。 黄 昏时分,一日的暑气刚散,晚风清凉,阿桔让人把呦呦牵了过来给弟弟看,她坐在一旁瞧着,蒋嬷嬷站在她身边,后面绿云翠玉也紧张地盯着呦呦,生怕它突然冲过 来撞到阿桔。阿桔觉得她们太紧张了,呦呦很聪明的,自己玩时不会撞人,想跟人亲近时,也会脚步轻快地跑过来,在你身前停下,伸长脖子让你摸。 林重九高了,呦呦更是长大了不少,林重九追着呦呦跑了一会儿便放弃了,气喘吁吁地坐回阿桔身边,小脸红扑扑的,指着呦呦气愤地道:「大姐,呦呦都不认识我了,不给我摸!」 阿桔笑着替他擦汗,「明早你早点起来喂它吃草,它就想起来了。」 林重九半信半疑,眨着大眼睛望向那边回头瞧他们的呦呦,阿桔怕他渴了,扎了一个西瓜丁送到弟弟面前。熟悉的温柔亲昵,林重九满足地朝长姐笑,张嘴等喂。 赵沉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的妻子温柔无比地把西瓜送到了小舅子口中。 脚步微顿,赵沉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好啊,他在宫里忙了一天,回来又陪周培说了很多话,口干舌燥的都没有享受到这种待遇,小舅子倒好,吃了一口又跟她讨要第二口,显然习以为常。她呢,笑着去扎西瓜再笑着喂弟弟,那么温柔那么宠溺,以前他让她动一动时,她怎么没这么听话?只会娇娇地抱着他脖子喊累…… 见他站了这么久姐弟俩还没瞧见自己,赵沉故意咳了咳。 林重九正要接西瓜呢,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愣了愣,下一刻便站了起来,兴奋地朝赵沉跑去:「姐夫,你穿这身衣服真威风!」 赵沉却留意到他起身时把阿桔新递过去的西瓜丁撞掉了,不由一阵可惜,快走两步将不惜福的男娃拎了起来,扛到肩头便朝他屁股拍了一下,「知道姐夫回来,怎么不去门前接我?」 他稍微用了点力气,林重九疼得啊啊直叫,当然也是故意闹呢,「姐夫你轻点,是大姐说不用接你去的!」 赵沉已经到了阿桔身前,一边把林重九放回地上一边看着阿桔问:「你真这么说了?」 玩笑话他也当真,阿桔无奈地解释道:「小九问能不能去宫里找你,那里是他能去的?我当然说不行了,就让他在这边老老实实待着。」在登州的时候,皇宫什么的在他们眼里都是遥不可及的,想都想不出来,她嫁了赵沉后才慢慢了解了,弟弟一个孩子,自然什么都不懂。 赵沉笑了两声,抢过阿桔手里的竹签扎了块儿西瓜送进嘴里,解了渴才拍拍林重九肩膀:「小九好好练武,长大了也当侍卫,就能进宫了。」 林重九连连点头,眼睛亮亮的。 赵沉摸摸他脑袋,先去里面沐浴更衣,起身时朝阿桔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一起去。阿桔假装没看见,认真地跟弟弟说话:「别听你姐夫的,在家好好读书,过几年考秀才。」骑马射箭太危险,赵沉是有师傅教导,自家可请不起师傅,还是读书稳妥。 林重九不耐烦听长姐教导,跑去里面讨好他姐夫了,读书多没意思,还是练武有趣。 阿桔无可奈何,吩咐丫鬟把桌子搬回去,她去里面给赵沉挑换洗衣裳。 晚上赵允廷在前院摆了宴席,赵沉去前面陪客了,阿桔自己在望竹轩用的饭。饭后去后院池子边转了一圈,赵沉还没有回来,阿桔便去屋里给妹妹准备礼物。这一天都陪弟弟过的,差点忘了这茬。 v第三十四章[01.04] 林竹最喜欢臭美,阿桔把首饰匣子搬到炕桌上,一样一样的选。 一更梆子响过不久,赵沉回来了,满身酒气。 阿桔皱眉,因为现在闻不得这么重的味儿,她用帕子捂了鼻子,不解地问他:「兰生跟小九都是孩子,肯定不喝酒,只有姨父一个大人,你怎么还喝了这么多?」难不成在桌上就一直敬酒了? 赵沉只是微醉,就是想逗逗妻子,见她嫌弃自己,他故意往她身边凑,搂着人要亲:「姨父来了我高兴,一高兴就多喝了两杯,阿桔,你高不高兴?」 「你快去漱口!」阿桔哪有心思跟他说话,扭头躲闪。 赵沉见好就收,在她肩头嘬了一口,听话地去了。 回来时只穿了一条薄裤,手里端碗西瓜丁,见妻子已经躺下了,他先上炕,把碗放到窗台上,再小心翼翼将阿桔抱了起来,没敢放腿上,只让她靠着窗台坐着,中间垫着迎枕。 阿桔好奇地看他忙活,「你干什么啊?」 「陪我吃西瓜。」赵沉盘腿坐在她对面,端过碗道,看着她的目光柔柔的。昨日回来,在荣寿堂耽误了些功夫,回屋歇下后两人浪费了太多时间,后来又忙着亲热,都没能好好亲近亲近,这一日他都惦记着早点回来陪她说话,没想又来了客,现在才能坐到一起。 窗台上就放着一盏灯,将碗里的西瓜照得水灵灵的。阿桔别开眼,「你自己吃吧,我现在不想吃。」 吃什么啊,怀孕后她去恭房越来越勤了,真吃了这碗西瓜,晚上肯定得折腾几次。屋里这么安静,水声哗哗的,想想就难为情,阿桔可没有赵沉那么厚的脸皮,放水时旁若无人。以前两人睡一起,她晚上几乎没事,白日里也是等他出门了才去的。 赵沉不懂妻子的小心思,坚持要她陪,阿桔说什么都不吃,躲来躲去就是不肯接男人递过来的西瓜。赵沉很扫兴,也有点不高兴,他对她好,她怎么偏就不愿意? 身前的男人突然不动了,阿桔偷眼看去,对上赵沉阴沉的面孔。这是成亲后赵沉第一次给她冷脸,阿桔莫名地害怕,想想他也是喜欢她才喂她,自己这样拒绝大概伤了他吧?阿桔轻轻抠了抠下面的凉席,解释她说不出口,只能哄他高兴了。 「我真的不想吃,还是我喂你吧。」她低着头去接男人手里的碗,他攥着不放,阿桔抬头,央求地看他,赵沉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手却松开了。 阿桔松了口气,用竹签扎了一个西瓜丁递过去。 赵沉抿着唇,不接。 阿桔并不习惯跟这样的赵沉相处,更不习惯如此主动的亲昵,以为他是真的气到不想吃了,心里难过又委屈,不由自主准备缩回手。 「你喂我吃完这一碗,我就饶了你。」赵沉及时抓住她手,盯着她眼睛道。 看起来凶巴巴的,说出的话却满是小孩子气,阿桔彻底不怕了,笑着点点头。 赵沉惩罚般捏了捏她小脸,这才低头把竹签上的西瓜丁咬了下来。 果香在两人周围弥漫,阿桔闻着清新的西瓜香,再听赵沉吃得津津有味,她忍不住悄悄吞咽。不想吃跟不馋是两回事啊,任谁面对这种诱.惑,都会忍不住吧? 在她又喂了赵沉一次时,阿桔没能忍住,舔了舔嘴唇。 赵沉目光一凝,吃完嘴里的西瓜,捧着她脸就吻了下去。 阿桔一手拿竹签一手端碗,根本没法动,只能仰头承受。 他的唇是凉的甜的,加深了她的渴,她情不自禁回应,贪恋他的湿润。 「馋了?」一吻结束,赵沉重新拿回碗,扎了最后一个递到阿桔嘴前,轻喘着劝道:「吃吧,吃完咱们就睡觉了。」就该做点别的了。 阿桔不想再惹他不高兴,张嘴接了,垂眸轻咬。 赵沉痴痴地看着她,凭着印象将碗放回窗台上,低头去亲她耳朵,「阿桔,你比西瓜还甜,还香……」 阿桔扭头躲,欲迎还拒。 她不知道自己尝起来是什么味道,只是当她躺在被褥上乖乖给他吃时,阿桔飘飘然地想,或许在赵沉看来,她确实比西瓜好吃?否则他为何三两口就把西瓜吃完了,吃她却仿佛永远都舍不得松口? 漫长的缠.绵后,阿桔靠在男人怀里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阿桔醒了。 她尴尬极了,早知道拼着惹他不高兴也不吃那一口了。 「怎么了?」赵沉本就警醒,察觉她在一旁动来动去,他立即坐了起来,「哪里不舒服?」 「没有,做了一个梦,然后就醒了。」阿桔轻轻地道。 赵沉顿时放松下来,确定不是噩梦后,他重新将人搂到怀里,拍了拍,「睡吧。」明早他还得早起,实在没有精力问她到底做了什么梦。 阿桔静静地缩着,不时蹭蹭腿。 v第三十五章[01.04] 她太反常,赵沉彻底清醒,先下地点了灯才盯着人问:「你到底怎么了?要是哪里不舒服,我赶紧让人请郎中去,你别瞒着。」难道是他那时动作太大了? 阿桔几乎要忍不住了,知道今晚躲不过去,她认命地坐了起来,低头道:「真的没事,你上炕吧,我去后面。」 后面?如厕? 她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脸红得却不像样,赵沉看傻了,仔细想想,成亲后他还真没碰到过妻子去恭房,不由拽住她胳膊,难以置信地问:「咱们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你还为这个难为情?」 他越是这种震惊的语气,阿桔就越不自在,甩开他手径自往后面走。 赵沉马上提着灯跟在她身后,「我给你照亮。」 「我不用你照亮!」阿桔羞得快死了。 「那边黑,我不放心。」赵沉一本正经地道,妻子难为情的样子最好玩,他喜欢看。 阿桔早就了解这人的脾性了,红着脸求他:「你把灯给我,我自己去,你先回炕上睡觉吧。」 她急得都要哭了,赵沉不忍再逗她,乖乖把灯递了过去。 阿桔接过灯,站在原地等他回炕上。 赵沉彻底没辙了,趴到炕头后笑着问她:「这样行了吧?用不用我捂住耳朵?」 阿桔咬咬唇,扭头道:「用。」 赵沉转过身偷笑,回头时见妻子瞪着眼睛看他,气急败坏又可怜巴巴的,赵沉心软得不行,扯过被子把脑袋都蒙住了。 阿桔紧张地去了。 回来时,赵沉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阿桔也不知道他是真睡假睡,熄灯上炕。 刚躺下,男人便把被子盖到了她身上。阿桔身体一僵,赵沉连人带被子一起搂着,亲了又亲,「阿桔你怎么这么傻?」 阿桔抿抿唇,她怎么傻了?分明是他脸皮太厚,不把这个当一回事。 「你这么傻,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仿佛料到妻子不爱听那话,赵沉在她耳边轻轻加了一句。 阿桔刚刚还有些僵硬的身子马上又软了。 她如此好哄,赵沉闷笑,肩膀轻抖,说了今晚的最后一句话,「阿桔,我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 阿桔羞得捂住他嘴,「不许你再说!」 赵沉心甘情愿领罚,不说,只做。 周培跟两个孩子在延平侯府住了两晚,初三这日用过早饭就要返程了。 除了出嫁前夕,这是阿桔第二次生出时间飞逝之感。 她舍不得姨父姨弟,更舍不得埋在自己怀里的弟弟。 「姨 父,要不,就让小九留下吧?」阿桔红着眼圈跟周培商量。其实弟弟来的第一日她就有了这个念头,碍于京城勋贵之家规矩较多,她又只是个儿媳妇当不了家做不了 主,这样擅自留下弟弟可能不太合适,便把念头压了下去。昨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赵沉知道她舍不得弟弟,主动提议让弟弟在侯府住下,直到秋后父母妹妹过来 再搬出去。 阿桔当时谢绝了他的好意,但现在真的要分别了,她忍不住又提了出来。 这事周培还真不好做主。外甥留下吧,他担心侯府太夫人多半会不太乐意,不留,看外甥女一个人在这边,他也不忍心强行把林重九带走。看得出来外甥女也不是很坚定,周培走到姐弟俩身边,低头问林重九:「小九,你想留在京城吗?」 林 重九毫不犹豫地点头,望着长姐道:「想,我想跟大姐作伴,可我答应我娘要听话了,不能给大姐惹麻烦。大姐你别哭,娘说等爹考上举人后咱们家就搬到京城来, 那时候大姐就可以回娘家了。」出发时母亲叮嘱过他,说是长姐怀着身孕没有精力照顾他,让他不管姐夫长姐如何留都不能听。 「嗯,那你们早点来。」弟弟如此懂事,阿桔强忍着把泪憋了回去,拉着两个弟弟又一番细细叮嘱,这才把人送上了马车,含笑送别。 马车很快就驶出了这条街,拐弯不见,阿桔却对着街口站着,舍不得进去。 蒋嬷嬷心疼地扶住她胳膊,柔声劝道:「大姑娘别急,现在都五月了,最迟十月老爷夫人也能过来,正好过来抱外孙。」 阿桔的产期在十月底,或许会早几天,也可能会迟几日。 想到那时她会有自己的孩子,家人们也都过来了,阿桔心里好受了些,最后看一眼马车离开的方向,随蒋嬷嬷进去了。 只是想得再开,团聚又离别,总是要失落一阵子的。 v第三十六章[01.04] 就连端午阿桔过得都不是特别开怀,跟宁氏在一起时尽量不表现出来,自己在望竹轩时便会对照赵沉的本朝舆图猜想姨父他们大概到了哪里。 这日赵沉回来,最先看向书桌,果然瞧见那张舆图又摆在那儿了。 如果他能像以前那样日日陪着她,她是不是就不会如此想家? 「阿桔,初十我沐休,你想不想出去看看?年初我答应你的,要带你逛逛京城。」晚上歇下后,赵沉抱着妻子道。 「我现在这样,方便出门吗?」阿桔有些意动,又不太放心。 「我已经让人把马车改得更平稳了,咱们慢点走,没事的。怎么,想好要去哪儿了?」赵沉亲亲她脸,很单纯的那种。 这几晚他都没有缠她胡闹,是另一种无言的疼惜照顾,阿桔很安心,靠着他肩头道:「我听说京城西郊隆恩寺的菩萨很灵验,我想去拜拜,行吗?」 赵沉笑着捏捏她手,放在胸口道:「有何不行的?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隆恩寺啊,阿桔你想求什么,求菩萨送你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阿桔没告诉他。她确实想求子,送她一个儿子,送姨母她心心念念的女儿,还想求菩萨保佑父亲一定要高中,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求这么多,她是不是太贪心了? 阿桔自己笑了笑,又道:「咱们叫上娘一起去吧?」婆母整日闷在侯府,也挺无趣的。 妻子如此孝顺,赵沉自然应下。 第二天赵沉早早进宫去了,阿桔今日不用去荣寿堂请安,便去陪宁氏用饭,顺便把去隆恩寺一事提了,问宁氏想不想去。 宁氏去不去都可,既然儿媳妇惦记她,就笑着应了。 两人在屋里闲谈,说着说着听到郭宝珠清脆的声音,婆媳俩相视一笑,没等她们下地去接人,郭宝珠已经脚步轻快地跑了进来。她来这边很多次了,喊完人后也不用问梅服侍,自己给自己倒杯茶,咕嘟嘟连续喝了好几口。 宁氏笑她:「早上饭太咸了?」这个外甥女跟长姐的性子一点都不像,孩子似的让人头疼又喜欢。 郭宝珠坐到阿桔身边,颇为委屈地看着宁氏道:「姨母跟嫂子都不爱出门,每次都是我来这边,现在外面那么热,我当然渴了。」最初她对这个义的姨母还有些生疏,后来见母亲哥哥都亲近她,宁氏对她也和蔼可亲,郭宝珠很快便熟稔了。 阿桔有些歉疚地道:「都是我……」郎中说前三个月最容易出事,所以旁人家宴请什么的,她都拒了,就在家里养胎。 「知道知道,嫂子怀着小外甥呢,轻易动不得。」郭宝珠嘿嘿笑道,低头轻轻摸了摸阿桔肚子,「与其让我小外甥辛苦,还是我来跑吧,将来我还等他孝顺我呢。」 阿桔跟她一起低头看肚子,柔柔地笑。 宁氏无奈摇头,对郭宝珠道:「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就是了,出门做客时可不能这样想说什么就什么,都十五的大姑娘了,得端庄点。」 郭宝珠悻悻收回手,乖乖坐正,却忍不住小声埋怨:「姨母你怎么跟我娘一样啊?我才十五,旁人家十六七嫁人的也不少,着什么急啊,像嫂子,早早被姨兄娶了回来,有孕后就不能出门了,多没趣,万一再遇到个恶婆婆……」 越说越不着调了,宁氏瞪她一眼,郭宝珠连忙闭了嘴,悄悄跟阿桔眨眼睛。 阿桔笑着转移话题,「宝珠去过隆恩寺吗?」 郭宝珠点头:「去过啊,都是一群夫人老太太去上香,没什么好玩的,不过隆恩寺种了很多花,现在玉兰紫薇应该都开了,挺好看的,那边又凉快……啊,嫂子问隆恩寺做什么?你想去?我也跟你一起去!」 阿桔本就打算邀她同去的,闻言看向婆母。 宁氏淡淡地扫了外甥女一眼,在她期待的目光中道:「带你去也行,只是你得规规矩矩的,若是大声喧哗或东跑西窜,我立即让你姨兄送你回家。」 郭宝珠连忙保证自己一定乖乖的。 宁氏又添了一句:「问问你娘想不想去。」 郭宝珠顿时苦了脸,端午过后母亲没什么事忙了,怎么可能会不去? 宁氏没管她,等她们姑嫂俩去望竹轩说私密话了,她吩咐问梅好好准备,儿媳妇有孕在身,容不得疏忽。 傍晚赵允廷回来,试探地问妻子:「我听承远说,他要带你们去隆恩寺?初十我也在家,要不我送你去吧?到时候你跟承远媳妇赏花,我去跟忘语大师下棋,我也很久没跟他切磋棋艺了。」本来他另有安排的,可儿子抢了他的先,他只好改变计划。 宁氏正在给一件小儿肚.兜收尾,头也不抬地道:「你想去就去,只是上午宝珠来过了,她回去一说,姐姐多半也会去的。」 赵允廷眼里的期待瞬间变成了失望,干笑道:「那你们去吧,下次我再带你出去走走。」 宁氏没有接话。 赵允廷有点想改口,可是想到宁莲容那张清冷的脸庞,最终还是认了。大姨子一直都不待见他,他何必自讨没趣? 次日上朝对上郭毅,赵允廷忍不住盯着他看了会儿。 v第三十七章[01.04] 「你一直盯着我干啥?」下朝时,郭毅大步追上赵允廷,心里有些没底,「你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想拉我下水吧?」这个连襟满肚子坏水,平白无故看他,准没好事。 赵允廷面无表情:「初十那日,我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 郭毅心中一凛。唐文帝成事前,他跟赵允廷表面上是仇家,有什么大事都是暗中联系的,唐文帝登基后还没有去过,现在又有什么大事要谈? 虽然他很想护送妻子女儿去隆恩寺,不过正事要紧,郭毅回府后找了个借口跟妻子赔了不是,言明那日不能去了。郭夫人没放在心上,只是连续两晚没让他碰,白日里该说话照样还是说话。 在郭毅看来,这已经算得上大事不妙了。 初九这一晚求.欢又不成,郭毅憋了一肚子火,一大早强颜欢笑殷勤地送妻子女儿上车后,脸一沉,骑马赶去与赵允廷碰头。今日赵允廷要是没什么大事,他打不死他! 赵允廷有什么大事啊,他就是想跟这位姐夫下盘棋。 他去不成,郭毅也别想去。 宁家两个女婿「相谈甚欢」时,两家夫人的马车已经在西城门会合,不缓不急地朝隆恩寺去了。 阿桔与宁氏坐一车,透过纱帘好奇地欣赏沿路风光。 赵沉骑马跟在旁边,时不时问问妻子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到了后来阿桔一对上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坐正,不再理他。婆母就坐在她对面,这人怎么不知道收敛一点? 小两口过得如蜜里调油,小打小闹的宁氏看着也欢喜,笑道:「你别嫌承远啰嗦,他这是第一次当爹,瞎紧张呢。」 阿桔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过了会儿才微红着脸道:「马车挺稳的。」 宁氏笑而不语,余光中瞥见窗外一角塔影,柔声提醒道:「阿桔你看,那是隆恩寺最高的归雁塔,再过一刻钟咱们就能到山脚了。」 阿桔忙探头去看,确实在半山腰看到一座被葱郁树木遮掩的高塔顶端,还想仔细瞅瞅,赵沉又俯身看了过来,面露疑问。耳畔传来婆母一声轻笑,阿桔脸一红,瞪赵沉一眼马上又坐正了,打定主意上山后让他自己游山去,她跟婆母在一起。 等她脸上的热消了,马车也慢慢停了。 阿桔伸手去拿婆母的帷帽想服侍婆母,宁氏却先拿了她的,「乖乖坐着,娘帮你。」 她目光柔和,待她如亲生女儿,阿桔心里感慨万千,微微低头好方便宁氏帮她,小声道:「娘对我真好。」有这样的婆母和相公,嫁人有什么不好的? 下了车,前面郭夫人母女已经在等着了,阿桔随着宁氏走过去,闲谈几句,赵沉便挥手把早就安排好的轿夫叫了过来,一共三顶软轿。 阿桔疑惑地看向赵沉,一男四女,赵沉自己走,可是还少了一顶啊? 赵沉朝郭宝珠扬了扬下巴。 郭宝珠嘿嘿一笑,从郭夫人身边退到赵沉身边,对阿桔道:「嫂子你坐吧,我跟姨兄一起走,就几步路而已,坐轿子反而不如走路轻松。」 她没有戴帷帽,白领右衽的石榴红小衫儿衬得她面色白里透红,明艳动人,又圆又大的凤眼盈盈似含秋水,俏皮伶俐。阿桔看愣了一瞬,由衷赞道:「宝珠真好看。」 小姑娘都喜欢被夸,郭宝珠开心极了,抱着阿桔胳膊撒娇:「我再好看也比不过嫂子,你要是把帷帽摘了,姨兄这一路就不用做别的了,光忙着挡在你身前不让旁人看……」 「宝珠。」郭夫人冷声唤道,隐含斥责。油嘴滑舌的,哪像个姑娘?她跟丈夫都不会说这个,也不知女儿跟谁学的。 郭宝珠讪讪地缩了缩脖子,赶紧讨好地去扶母亲上软轿。 赵沉想先扶宁氏,宁氏摇摇头,示意儿子扶他媳妇,她自己坐了上去。 「别担心,我就跟在你身边。」阿桔坐稳后,赵沉轻声道。 一层面纱也挡不住他眼里的柔情,阿桔这次没有躲,见前面两位长辈已经开始登山了,她飞快挑起面纱,朝赵沉笑了笑,「你……」 还没说完,面纱就被赵沉放了下来,跟着是他低低的叮嘱,「别让旁人瞧见,引来的人太多了,我怕我挡不住。」 阿桔愣住,随即明白他这是接郭宝珠的话呢,忙低下头,催他快走开。 赵沉笑着站直身子,盯着两个轿夫稳稳抬起轿子,这才大步跟在旁边,护着他的妻子。 隆恩寺香火鼎盛,香客往来络绎不绝。 就在赵沉等人沿着林荫山路拐弯不久,山脚下又陆陆续续驶来几辆马车。 其中一辆马车旁边同样跟着一个骑马的少年,肤白唇红俊美非常,只是那张引得路人频频回头观望的俊脸上明显带了不耐烦,好像有什么烦心之事。 禅香袅袅,阿桔虔诚地在菩萨面前拜了三拜。 v第三十八章[01.04] 郭夫人与宁氏都已经拜过,等阿桔拜完,郭夫人看看那边东张西望的女儿,知道她向来不信这个,便率先领着阿桔婆媳俩去求签了。她跟宁氏都不求,只让阿桔上前。 阿 桔第一次来这么有名的寺庙,难免有点小紧张,再加上寺中宁静不失庄严的氛围,她摇签的时候很诚心,美眸轻合红唇翕动,求菩萨保佑。赵沉就在一旁看着,既惊 艳妻子此刻异于平时的美,又觉得她傻乎乎的好笑,世上那么多人求神拜佛,有几个灵验的?偏偏总是有人把神佛当一回事。 他看向妻子的肚子,再抬眼看向菩萨金身,眼里闪过不以为然。妻子有孕是他的功劳,至于生儿生女,妻子生什么他就喜欢什么,只要是她为他生的孩子,儿子女儿有何区别?儿子他就教他习武强身,女儿他便疼着护着。 轻轻一声响,一支竹签从竹筒里跳了出来,阿桔欣喜地捡了起来,紧张地递给解签老僧。 是支上上签,说是妻以夫贵,母以子荣。 前半句阿桔没太放在心上,可是母以子荣,意思就是她这胎会生儿子了? 阿桔欢喜地看向婆母,眼里笑意快要漾了出来。 周培等人走后她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不管神佛可不可信,赵沉觉得这一趟来得都值了,遂添了一笔很大方的香油钱。 从大殿出来,距离晌午用饭还有大半个时辰,郭夫人与宁氏准备去客房休息,阿桔想跟着婆母走,郭宝珠笑着挽住她胳膊,指着后山道:「嫂子,那边的紫薇花树一片连一片的,让姨兄陪咱们去赏花吧?」 阿桔看向赵沉。 赵沉但笑不语,由她拿主意。 宁氏开口替儿媳妇做了主:「去吧,难得出来一次,好好散散心。」又叮嘱儿子小心照顾媳妇。 赵沉颔首,三个小辈先把宁氏姐妹送到客房门口,这才去了后山。赵沉跟郭宝珠一左一右护着阿桔,弄得阿桔挺不好意思的。 到了地方,只见漫山紫薇花树,有红有紫,颜色深浅又各有不同,热烈炫目,隐约可见游人在里面行走。 郭宝珠对这里很熟悉,挑了处僻静的小凉亭,三人去里面坐,他们闲聊,准随行丫鬟在亭子周围随意赏花。因周围没有旁人,阿桔把帷帽摘了下来,方便赏景。 赵 沉在外面话并不算多,即便身边多出来的是自己的姨妹,阿桔跟郭宝珠坐在一侧,他主动坐了对面,手里转着朵路上折的紫薇花,目光散漫地在亭外逡巡,过一会儿 就落到妻子身上,看着她笑。阿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男人看过来,她都能感受到,四目相对,短暂对视后再各自移开,却有淡淡的难言的甜一点点从心底冒出 来,让她的心情跟这片湛蓝天空下的繁茂花海一样,明朗灿烂。 无声胜有声。 郭宝珠很快便察觉到小夫妻俩的微妙对视,她看看嫂子微红的脸,再看看那边假装惬意赏景的男人,撇撇嘴,站起身道:「嫂子,你跟姨兄在这里坐着,我到下面跟她们一起玩去,回头挑朵最好看的给你。」说完好像生怕阿桔反对似的,一转身,已经脚步轻快地下了台阶。 她动作太快,阿桔拦不住她,飞快扫视一圈,见两家丫鬟都在视野之内,只好叮嘱郭宝珠:「宝珠你就在这边玩啊,别跑到旁处去,咱们马上就走了!」 「知道啦知道啦!」郭宝珠头也不回地招手。 阿桔突然有种当初管教弟弟妹妹的感觉,不放心地盯着郭宝珠的背影,见她去了她的丫鬟身边,两个小姑娘并肩站在一起仰头看花,她稍微放了心。 「是你来我这边,还是我去你那边坐?」妻子迟迟不看自己,赵沉有些不满地开口,提醒妻子把心思放回他身上。郭宝珠又不是小孩子,贪玩归贪玩,还算懂事,不会乱跑的。 阿桔脸红了,小声道:「就这样坐吧,这样也能说话。」郭宝珠一走他就急着坐一起,被郭宝珠看见,多难为情啊。 赵沉可不觉得难为情,妻子不来,他起身走了过去,直接坐到阿桔左侧,挡住了她看郭宝珠的视线。阿桔拿他没办法,乖乖低着头,任由男人把手中红色的紫薇花插到了发间…… 这一幕正好被郭宝珠看在眼里。 她 抿唇偷笑,招手示意三个丫鬟再往里面走一些,不要打扰两人说话。周围花树繁茂,往里走十几步就看不到人了,郭宝珠踮起脚回头望望,确定亭子里的两人应该能 看到她们走动的身影,便停了下来,对三个丫鬟道:「你们就在这儿看,别再往远处走了,我去那边瞧瞧,很快就回来。」 今天阿桔带了翠玉跟如意出来,如意功夫好,人却显得有些木呐不善言辞,听到这话没什么反应。翠玉见郭宝珠的丫鬟金桂露出满脸无奈之色,知道她说话多半也拦不住人,只好笑着打趣道:「那姑娘快去快回,免得我们跟丢了人被奶奶责罚。」 郭宝珠朝她眨了眨眼睛。 等她走了,翠玉忍不住跟金桂打听:「姑娘这样自己出去玩,你不怕出事吗?怎么不劝劝?」 金桂愁眉苦脸地道:「劝过,劝不住啊,我们姑娘主意大着呢,还跟侯爷学了三招两式,我想拦都拦不住。」 翠玉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上山时这位小主子宁可走路也不愿坐轿子,原来是贪玩的少爷脾气,哪家姑娘没事会学武呢? 另一处亭子里,季老太太刚跟贺府老夫人说完话。 贺 老夫人是她出阁前就认识的姐妹,也是广威将军府的老太君。跟她一样,贺老夫人的将军儿子常年驻守在外,只留家小在家奉养老人,但贺家人多啊,两个儿媳妇, 三个嫡孙女四个嫡孙,实在让人羡慕。如今贺老夫人两个孙女已经嫁人了,小孙女贺珉君刚好十五岁,季老太太早就相中了贺珉君,跟老姐妹谈过之后,对方也有 意,今日两家就是带着小辈们来相看的。 季昭生得风流倜傥,虽说有些富家子弟的坏脾气,但他从不流连烟花之地,家里也没有通房,再加上他父亲手握实权,这些足以让贺老夫人满意了。 她朝季老太太点点头,然后悄悄指了指亭子东侧。 季老太太心领神会,回头对孙子道:「算了,我们老姐妹说话,你肯定不爱听,你贺家两个弟弟在那边玩呢,你去找他们吧。」 v第三十九章[01.04] 这桩婚事,唯一的阻碍就是季昭目前没心思成亲,但季老太太相信,只要孙子见过贺珉君,肯定会心动的。少年慕艾,珉君那孩子容貌在京城数一数二,别提那些毛头小子,季老太太碰上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季昭扭头翻了个白眼,朝贺老夫人行礼后,出了亭子,直奔东面而去。 什么美人,今儿个若不是祖母抓了他的爱狗威胁他要炖狗肉,他才不会出来!成亲成亲,他才十六,自己一个人过多逍遥,哪像有的玩伴,成亲后多多少少都被媳妇管着,传出来便被众人打趣取笑。 两个老太太都乐意了,那么,只要他惹贺珉君反感,让她不想嫁,祖母就没辙了吧? 想 到这里,季昭得意一笑,走得越发快了。他知道贺珉君也在前面,大家闺秀嘛,跟外男见面也得找个理由,偶遇可以,私会可不行。这个贺珉君既然愿意见他,多半 已经对他动心了,是听说他貌似潘安,还是看中了季家的势头?他爹可比贺家那两个将军有本事多了,倭寇来一回打一回,贺家呢,这么多年也没能狠挫过西南蛮夷 威风,要么惨败要么险胜,早晚得被皇上换掉。 胡思乱想着,季昭脚步一顿,目光落到了一颗紫薇花树后。 那里站着一个穿石榴红小衫儿的姑娘,正一手压着一根树枝,踮脚摘花呢,明媚的光透过枝叶缝隙落在姑娘脸上,明眸皓齿,长得确实不错。 季昭抱着胳膊冷眼旁观,看看那姿势,肯定是故意摆出来的,好显得她天真灵动。 眼看对方够了半天还够不到顶端的那枝花,季昭等得不耐烦了,大步走过去,抬手就把花折了下来递到姑娘身前,居高临下地道:「你想摘这朵?那,现在我替你摘了,你快歇歇吧,装模作样地我都替你累得慌。」 郭宝珠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有点弄不清楚这人在说什么。 「不 要?」见姑娘只顾盯着自己看而不接花,季昭随手将手里的花扔到一旁,上上下下打量姑娘一眼,退后两步道:「贺姑娘,你长得确实不错,比我见过的很多姑娘都 好看,可惜你这里……」指了指对方胸前,继续道:「你这里太小了,不是我喜欢的那种,所以我不会娶你的,你趁早死心吧。」 郭宝珠气红了脸。 早在对方喊她贺姑娘时,她就明白这人认错人了,但他后面说她,说她那里小,真真正正说得是她啊!更别提他还糟蹋了她找了半天才相中的花! 「你放屁!」郭宝珠上前就狠狠推了季昭一把,季昭没料到她会动粗,毫无准备竟被推了一个趔趄,他愣住,随即而来的是愤怒,指着郭宝珠训斥道:「你听听,满嘴粗话,这也是好姑娘能说的?亏我祖母把你夸得多好,原来竟是如此不堪!想让我娶你,做梦去吧!」 郭 宝珠都被他气笑了,打量他一眼,不甘示弱:「嫁你?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长得比女人还白,细胳膊细腿的,手无缚鸡之力说得就是你这种人!再看看你这身衣 裳,家里应该挺有钱的,那也是你爹挣得吧?人家贺姑娘肯见你多半也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亏你还自以为是嫌东嫌西的,我劝你早点把人娶回家,免得她能容忍你 的白脸皮却忍不了你的蠢笨自大!」 说完呸了一口,转身往回走。 季昭僵在当场,她说人家贺姑娘,那她是谁? 等等,她竟然敢说他手无缚鸡之力? 季昭怒不可揭,大步追了上去,没有留意不远处一颗花树后,一个紫裙姑娘慢慢转了出来,神情复杂。 郭宝珠并没有走出太远,她摘花的地方距离凉亭最多一盏茶的路程。 赏花遇到败兴之人,她本想直接回去的,但是当她发现那个白脸少年竟然气势汹汹地跟在她身后,郭宝珠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瞪着眼睛看他:「怎么,不服气想打架啊?」 「我……」季昭噎了一下。 他小时候常常被长辈们夸说是长得像女娃娃,遭到玩伴们取笑,因此长大了,季昭最反感有人拿他的容貌说事。今日遇到的若是个男人,他早就赏对方一脚了,偏偏是个凶巴巴的姑娘,打吧实在下不了手,不打,他咽不下这口气!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君子动口不动手。 迎着姑娘挑衅的打量,季昭哼了声,鄙夷地道:「小爷不屑跟女人动手,不过是想提醒你一句,姑娘家就该有姑娘家的样子,张口骂人还动手打人,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郭宝珠早就听惯了这种话,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季昭一眼,啧啧笑道:「我本来以为你只是长得像女人,没想到爱管闲事的脾气也像……呸!我嫁不嫁的出去用你管!快去找你的贺姑娘吧,小心错过这一个往后再也娶不到媳妇!」 头回遇到如此牙尖嘴利的姑娘,季昭气得俊脸红白变化,眼看对方要走,他想也不想便大步追了上去,拦在郭宝珠身前。郭宝珠左走右走都躲不开他,脾气彻底上来了,退后两步仰头瞪他:「你让不让开?我告诉你,别说我兄长就在前面,就是我,动起手来都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季昭干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回头道:「好啊,把你兄长叫过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教妹妹的……」 「世子似乎对教妹很有心得,舍妹有何不妥之处,还请世子不吝赐教。」 季 昭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忽然传来有些熟悉的清冷声音,季昭疑惑地扬了扬眉毛,心中没来由一阵不安。看看面露幸灾乐祸的郭宝珠,他侧身过去,就见两道人影从一 片花树后徐徐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三个小丫鬟,而前面那个长眉凤目的伟岸男子,可不正是他仰慕多日的未及弱冠便凭借一身好本领升任三品指挥使的赵家长子? 「世兄!」季昭高兴地喊人。他正发愁回京后没有机会跟赵沉打交道呢,托人给他安排个金吾卫闲差也不是马上就能办到的事,没想今天就遇到了! 赵沉没理他,问郭宝珠:「怎么回事?」 季昭脸色大变,陡然记起赵沉刚刚的话,难以置信地问:「世兄,她,她不是你妹妹吧?我记得世兄家里只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妹妹的。」心中却大喊不妙,就算不是亲妹妹,关系肯定也非同一般,早知如此,他一见面就该把对方当姑奶奶哄着啊! 他打听得倒清楚,赵沉多看了季昭一眼,解释道:「她是我姨妹,她亲哥哥你见过……」 「…… 郭统领?」季昭双腿发软,额头冒了虚汗。去年京城大变,外面血流成河,他被祖母拘在家里哪都不能去,后来才听说皇上闯宫从先太子手里营救先皇时,为他开路 护驾的侍卫里便有郭子敬,一番血战后,最终只有郭子敬等少数几人活了下来,其中尤以郭子敬功劳最大,接任御前侍卫统领当之无愧。 而他竟然得罪了郭子敬的亲妹妹? v第四十章[01.04] 季昭不敢再留下去了,当着赵沉的面向郭宝珠赔罪:「方才季某有眼无珠认错人,唐突了郭姑娘,还请郭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季某一回。」 郭宝珠怎么可能会原谅他?如果季昭只是扔了她的花,她还不至于太生气,可季昭竟然说她胸小?她能忍才怪! 「做梦吧,我警告你,以后见到我马上躲得远远的,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季昭连连应是,心想不用她提他也会躲着她,凶巴巴的又不能得罪,凑上去主动讨骂吗? 「那世兄你们继续赏花吧,我有事先行一步,改日再去世兄家里拜访。」顾不得询问赵沉身边女子的身份,季昭说完就灰溜溜地逃了。今日他上山是破坏谈婚来的,耽误了这么久,他还得找真正的贺姑娘发火去呢! 郭宝珠对着少年背影撇撇嘴,随即好奇问道:「姨兄,他是谁啊?你怎么认识这种人?」 赵沉知道妻子肯定也好奇,一边示意几人往寺院客房那边走一边解释道:「他是忠义侯府世子季昭,在围场时认识的,泛泛之交。宝珠,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招惹的他?」在他看来,季昭贪玩却并非纨绔,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一个陌生的姑娘。 郭宝珠小声嘀咕两句,却只说了季昭认错人抢她花的事,没提季昭对她身体的嘲讽。什么人啊,分明是个睁眼瞎,她的哪里小了?跟嫂子没法比,却也算不上小! 阿桔没发现小姑子往她胸前瞄了两眼,柔声劝道:「宝珠,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不用理会,转身离开便是,真闹出动静来,被人瞧见最终还是你吃亏。」跟男人吵架,小姑娘再占理也讨不到好。 赵沉听了偷笑,忆起当初在登州妻子就是一直躲着他,躲着躲着还是被他软硬兼施哄进了门。 另一边,季昭在花树丛中转悠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也没能找到贺家姐弟的身影。 他很是懊恼,错过这次机会,他只能继续费心费力跟祖母耗了,反正他是不会娶的。 季昭无精打采地往回走。 走出林子时,意外发现凉亭中贺老夫人身边多了一个穿淡紫长裙的姑娘,还有两个六七岁的男娃坐在两个老太太中间,脆脆的不知再说什么,把祖母逗得眉开眼笑。 季昭本能地想走。过去做什么?肯定不能当着贺老夫人的面欺负人家孙女,这关系到自家门风教养! 季老太太眼睛尖,没等季昭转身便大声喊人:「阿昭你过来!」不听话的臭小子,刚刚也不知躲哪去了! 季昭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季老太太笑眯眯给他介绍:「两个弟弟你早就见过了,这是你三妹妹。小时候祖母带你去贺家做客,你跟珉君常常一起玩的,还有印象吗?」 季昭看了贺珉君一眼,心里冷笑,小时候?他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吧,记得才怪! 正想摇头,对面的姑娘轻声开了口:「老夫人就别拿我们小辈逗乐了,那么小的事,季哥哥怎么可能记得?反正我是一点都记不起来的。」 她声音轻柔很是好听,季昭却想到了那位郭家姑娘,趾高气扬的,咄咄逼人。 贺老夫人笑着点头:「就是就是,不过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阿昭都长这么高了,瞧瞧这通身的气派,比他父亲当年还要出彩。」 「得了吧,你快别奉承他了,照他父亲差远了呢,哪像珉君啊,女大十八变,水灵灵的,反正我是没瞧见过比珉君更好看的姑娘。」季老太太笑吟吟地回道。 贺珉君羞涩地低下了头,目光落在了对面少年的靴子上,不知道现在他见到了真正的自己,会不会改了心思? 季昭没改,他也不耐烦听两个老太太互相夸捧,躬身对二老道:「已经正午了,我先去看看寺里斋饭备得如何,祖母你们也慢慢过去吧。」 时候确实不早了,季老太太点点头。 季昭大步走出了亭子。 下午回到家中,季老太太迫不及待地问孙子:「怎么样,祖母没骗你,珉君确实很好看吧?」 「个子太矮了,我不喜欢。」季昭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一勺一勺地舀着冰镇樱桃银耳羹往嘴里送,吃了两口终于想起孝顺来了,抬头问道:「祖母要不要来一碗?凉凉的去火。」 季老太太狠狠瞪着他:「不用你油嘴滑舌的,珉君哪里矮了?比我当年嫁你祖父时还高点呢,我看你就是不想成亲!不成也得成,你等着,这两天我就选个吉日把你的庚帖送去!」 季昭慢慢放下碗,起身道:「祖母,我想成亲的时候自然会请你做主,现在我不想,你敢不顾我意愿把庚帖送过去,我马上就去西北投军,不信你就试试!」言罢转身往外走。 「给我站住!」季老太太大声喝道,「你不想要你的那只破狗了?」 季昭回头笑:「威风能做成汤给祖母喝,那是它的造化,祖母这就让人宰了它吧,孙儿再去挑只新的养着,以后祖母又想喝了还省着再去外面买了。」 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季老太太气了一肚子火,偏偏拿这根独苗无可奈何,次日亲自去贺家跑了一趟。 她说得再委婉,归根结底还是季昭看不上自家姑娘,贺老夫人笑着安抚老姐妹不要动怒,心里却决定放弃季家,另给孙女挑选佳婿。京城那么多勋贵,凭珉君的容貌,还用愁嫁?最先考虑季昭不过是看在她与季老太太当年的一点交情罢了。 v第四十一章[01.13] 她想得开,贺珉君得知后却暗暗揉皱了一条绣帕,将怒火转到了郭宝珠身上。 京城一共有几个贺家?她就不信郭宝珠猜不到约见季昭的是她,郭宝珠训斥季昭也就罢了,何必扯什么她是看上季昭父亲权势的话?季昭肯定是因此对她生了误会…… 时近六月,天越发热了起来,望竹轩里也不得不用上了冰。 这半个月赵沉都在宫里值夜,今天终于要回府了,阿桔想挑身好看的衣裳打扮打扮自己,却发现绣房新送来的夏衣都变大了。 她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跟月初相比,现在的肚子明显鼓了出来,偶尔阿桔自己静静地待着时,还能感受到轻微的胎动,正是因为如此,赵沉不回家,她也不是特别想。她的孩子在慢慢长大,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日落之前,赵沉回府,一眼就发现了妻子的变化。 「这么大了?给我看看。」沐浴结束,赵沉让妻子靠在炕头,兴奋又紧张。 每次他回家都要摸摸她的肚子,阿桔笑,主动撩起衣摆露出水绿肚.兜无法完全遮掩的小腹,柔声告诉他:「孩子已经会动了,只是不明显,你多贴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感受到。」 赵沉凤眼明亮,喜得连话都不会说了,撩开肚.兜先在妻子肚皮上轻轻亲了一口,大手沿着小腹凸起的形状如对待珍宝般摩.挲了好几圈,稀罕够了,这才把脸贴了上去,孩子似的趴在那儿等着。大概是不想让妻子看到自己的傻模样,他脸庞对着炕下,只把后脑勺留给了妻子。 他慢慢等待,阿桔心柔似水,抬手搭在男人赤着的肩头,沿着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来回移动。那么冷那么威武的一个人,此时此刻,却小心翼翼待着她跟她的孩子,是只有她能看见的赵沉。 「动了,阿桔真的动了!」不知过了多久,赵沉突然抬起头,兴奋地道。 「难道我还会骗你?」阿桔将衣服放了下去,嗔怪地看着傻乎乎的男人,「娘说了,以后动的次数会越来越多,还会踢我呢。」 那是赵沉完全无法想象的情景,他满怀期待,抱住阿桔亲她,「真好,阿桔你真好。」 阿桔被他亲得痒痒,抓住他手问他:「明天是不是可以待在家里了?」 赵沉反握住妻子的手把玩,歉疚地看她:「是啊,前阵子没能陪你,明日我一整天都待在你身边。」说着被妻子红润的唇勾起了压抑了多日的思念,他支起身子,捧住她脸亲了上去。 一阵腻歪之后,赵沉突然想起一事,「阿桔你还记得上元节咱们在灯铺前遇到的那对夫妇吗?」 阿桔当然记得,好奇地看他,「怎么了?」 赵沉搂着人道:「那男的便是当今二皇子景王,与他在一起的正是景王妃。」 「景王跟王妃?」阿桔惊讶地问道。 赵沉「嗯」了声。 皇 后共育有两子,大皇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二皇子唐韫自幼也是体弱多病,不被皇上看重,皇上登基后朝臣均猜测唐韫会不会受封太子,结果皇上只是封其景王,令 其出宫开府。另一边,贤妃所出三皇子唐韬虽也出宫封王,因其母妃宠冠后宫且唐韬本人能文善武,乃是众朝臣最看好的储君,瑞王府门庭比景王府热闹多了。 几位皇子的事阿桔早已从赵沉口中得知,她只是不懂赵沉为何突然提起了景王,就算她碰巧见过王爷王妃,又有什么关系? 她桃花眼眨啊眨的,满眼不解,赵沉亲了一口,低低地道:「今日我离宫时,遇到景王府派人往宫里递信,说是景王妃生了王府嫡长子,也是皇上第一个嫡孙。」 阿桔不由笑了:「这是好事啊。」 她自己盼着生儿子,当日巧遇的温婉王妃也生了儿子,推己及人,她情不自禁替对方高兴。 赵沉就知道她会欢喜,所以才跟她说的,大手又摸了摸妻子肚子,柔声道:「那个灯铺有福运,王妃顺利产子,阿桔也会生个大胖小子的。」他无所谓儿子女儿,既然妻子盼着儿子,他当然挑她喜欢听的说。 至于景王得子会有什么影响,那是他需要考虑的。 这事赵沉只是随口说说,阿桔高兴一会儿也就抛在了脑后,未料半个多月之后,景王府送来了请帖,邀太夫人届时去王府喝满月酒,并特意点名请阿桔同去。 六月二十九,景王为长子摆满月酒宴席,王府宾客云集。 阿桔因为有孕在身,马车走得很慢,转进景王府所在的街巷时,前面已经排了几辆马车,于是车便慢慢停了下来。前头太夫人打发大丫鬟芍药过来叮嘱她稍安勿躁,一会儿就轮到她们了。 其实阿桔巴不得再晚点到呢。 她 来到京城之后,因为很快就有喜了,去过的宴席并不算多,而且每次都是赵沉陪她去的,虽然赵沉在前院,可知道他在那里,她心里就有了主心骨,静静坐在太夫人 一侧,任人用各种目光打量。或许是那时赵沉没有差事,在大多数人眼里只是乡下养大的少爷,再加上她的身份,主动跟她攀谈的夫人奶奶也不多,她乐得自在。 今日的景王府,算是目前阿桔去过的门第最高的府邸,不用赵沉提醒她也知道客人里面少不了身份尊贵者,旁人不提,她还没有见过的姨母安王妃肯定会来。 阿桔看向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翠玉跟如意,一个聪明伶俐,一个稳重功夫好,一个是姨母送她的,一个是赵沉给的,都是完全可信任之人,所以蒋嬷嬷劝她带她们赴宴。 只要她谨言慎行,应该不会出大差错吧?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阿桔轻轻摸了摸肚子,慢慢镇定了下来。 v第四十二章[01.13] 下了车,自有小丫鬟领路。 让 阿桔吃惊的是,景王妃竟吩咐下人给她跟太夫人准备了软轿。太夫人喜不自胜,不停跟负责迎接她们的王府嬷嬷夸赞王妃宅心仁厚,并不知道自己是沾了孙媳妇的 光。阿桔坐在后面听着,心里有些困惑,景王妃对她是不是太好了?当日赵沉跟景王都猜对了灯谜,她只是不想抢才让了一下,说起来那灯也不算她的,景王妃可以 心安理得拿走的。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王府花园外,轿子落了下去,太夫人转身等阿桔走上来,婆媳俩并肩往里走。 宴席还没开始,上了年纪的夫人太太们坐在亭子里叙话,小姑娘们则三五成群分散在花园里,或是赏花或是观鱼,花团锦簇彩裙飘飘,热闹极了。 阿桔很快便发现了郭宝珠的身影,她跟两个小姑娘站在一棵百年老树下说话呢,瞧见她,郭宝珠远远地朝她招手。阿桔笑笑,依然跟在太夫人身后朝湖边的水榭走去。水榭很是宽敞,里面分散着坐了几桌人,阿桔看到了郭夫人,但太夫人直接领着她朝安王妃那边去了。 水榭里的谈话声不约而同停了,无数目光都带着好奇探究落到了阿桔身上。 安王妃也看向了阿桔,多看了阿桔的肚子一眼,在阿桔准备屈膝行礼时,笑道:「行了行了,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来,到姨母身边坐。你跟承远回来这么久,今儿个还是我第一次见你呢,瞧瞧这模样,承远可真有福气。」 已经在一侧落座的太夫人脸色变了变,忍不住埋怨起长孙媳妇来。年后安王妃请了几次人,每次长孙媳妇都称身体有痒,只让长孙自己去,现在好了,安王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来,可不就是暗指赵家不懂礼数? 阿桔没有看太夫人,微微低着头,对着握住自己手的那只指甲涂了华贵蔻丹的纤手道:「是我没有福气早点见到姨母,相公第一次送帖子时碰巧赶上姨母繁忙,后来姨母得空见我们了,偏我又胆子小,被小姨弟无意吓到,接下来又害了喜,直到今日才能拜见姨母,还请姨母莫怪。」 安王妃面色一冷,握着阿桔的手不由加大了力气。 阿桔恍若未觉,依然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 旁边却有人意味深长地笑了。安王妃跟赵家的恩怨无人不知,唐举顽劣成性更是无人不晓,赵家长孙媳简单一番话,已经足以让人猜到其中缘故,只是不知是她够聪明,还是出发前受了点拨,若是一个农女真能自己说出这番话,这人可真的不简单。 隔壁的桌子前,郭夫人扫了一眼阿桔依然被安王妃握着的手,轻声咳了咳。 阿桔听到声音回头,仿佛才发现郭夫人坐在那边,面露惊喜,对安王妃道:「姨母,我先去给二姨母请安,过会儿再来陪您说话。」 「去吧去吧,应该的。」安王妃微笑着松开了手。 阿桔迅速用袖子遮掩了手,慢慢站起身,朝周围几位夫人屈膝告辞,转到了郭夫人那边。 郭夫人先给她介绍桌前的几位夫人。 郭家二夫人许氏阿桔早就认识了,郭宝烟的舅母惠安侯侯夫人苏氏倒是头一回见。其实还有几位夫人在场,但阿桔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苏氏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儿,似乎有些挑剔,还有些不满。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没有哪里得罪过惠安侯府啊? 郭夫人看出了苏氏对外甥媳妇的一丝敌意,她皱皱眉,恰好郭宝珠走了回来,便让姑嫂俩一起赏花去,并吩咐身边一个大丫鬟跟着伺候。 几人走后,苏氏笑着跟郭夫人夸道:「承远媳妇模样真是出挑,怪不得能让承远看上。」 心里却很是不服气。 当 初赵允廷跟她家侯爷打听女儿年岁性情,显然是动了两家结亲之念,侯爷也不知怎么想的,竟舍得把宝贝女儿嫁给一个不受宠的侯府长子,更气人的是,亲事若成, 他们家已经是下嫁了,没想赵允廷又打了退堂鼓,然后便是赵沉领着村姑媳妇回来了。赵沉娶谁她当然管不着,可他娶了一个村姑,岂不是说她女儿还比不上一个乡 下姑娘?待赵沉一举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苏氏心里就冒起了酸水,赵家长媳的身份,本该是她女儿的啊! 郭夫人假装没听懂苏氏的阴阳怪调,望着阿桔的背影道:「她是好,虽出身乡里,温婉守礼却不输京城任何一家的姑娘,承远都娶到这样一个贤妻,是他的福气。」 她这样盛赞,苏氏不以为然地别开眼,起身走了。 许氏紧跟了上去,悄声打探道:「嫂子,你好像很看不上林氏?」她这个嫂子处世向来圆滑,很少说这种话得罪人的,难道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赵允廷曾经属意女儿的事苏氏与丈夫都没有传出去,除了女儿猜到一点外,外人毫不知情,苏氏也不打算让爱嚼舌根的小姑知道,故作不解地问:「我何时看不上她了?林氏貌美懂事,多招人稀罕啊。」 许氏自然不信,可惜苏氏半句实话都不肯透露,她也没有办法。 而花园一角,郭宝珠却气红了脸,「她好歹也是个堂堂王妃,怎么如此小家子气?不待见你干脆别搭理,这样表面笑呵呵背地里伤人的把戏算什么本事?」说完赶紧又让金桂去找伤药。 阿桔看看手背上冒了血的指甲印,倒没有郭宝珠那般生气,「算了,这点小伤不碍事,以后我不往她身边凑就是了。」 「嫂子你就是脾气太好了!」郭宝珠瞪着远处的水榭道,「换成是我,她敢掐我,我当场就拆穿她,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只敢找老实人欺负,她以为她是谁啊,就算赵家欠她的,那也跟嫂子没关系啊!」 「小点声!」阿桔扯了郭宝珠袖子一下,见她小嘴噘得高高的,无奈劝道:「行了行了,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走,陪我在园子里逛逛,王府景致真不错,宝珠以前来过吗?」 她没事人一样,郭宝珠也不想再因为那种小人败坏心情,笑着说了起来。 两人慢慢地走,翠玉如意紧紧跟在阿桔身后。走着走着,前面一丛花树后突然冲出来个小丫鬟,没等众人看清对方模样呢,如意几个箭步闪到阿桔身前,在对方撞过来时一把将人甩到了旁边的草丛里,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郭宝珠看傻了眼,阿桔也不比她强多少,她知道如意会功夫,亲眼看她出手还是第一次。 翠玉心里却是一阵后怕,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她快步走到刚刚坐起来的小丫鬟身前,娇声斥责道:「你是哪家的丫鬟,没看到我们家奶奶在这边吗?若是撞到我家奶奶,十个你都不够赔的!」 v第四十三章[01.13] 一路上她看得清清楚楚,王府里的丫鬟穿得都是湖绿裙子,这人看打扮绝不是王府里的人,不是王府的,其他几位王妃郡主等尊贵客人又还没到,那么不管这丫鬟是谁家的,她们侯府都不惧! 郭宝珠此时也回过神了,跟着训斥了一番,她是主子,气势自然不是翠玉可比,直接把小丫鬟吓哭了,抽抽搭搭地坐在那儿抹泪。郭宝珠不耐烦看她哭,刚要问她家主子是谁,郭宝烟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了过来,「怎么回事?」 郭宝珠抬头看去,就见身穿一袭白底绣梅花长裙的郭宝烟打前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个与她面容有些相似的美貌姑娘,正是惠安侯府的掌上明珠许岚。 「姑娘!」埋头痛哭的小丫鬟好像突然活了过来,迅速起身扑到许岚身前,委屈哭诉道:「姑娘,我刚刚急着去替您回话,不想她突然从一侧冲了出来把我推倒在地,姑娘替我做主啊!」细白的手指直接指向如意。 如意面无表情站在阿桔一侧,眼里仿佛没有那个丫鬟。 许岚目光从她身上掠过,落到了阿桔身上,蹙眉道:「这位夫人,你的丫鬟打了我的人,你说该怎么办?」 沈岚见过赵沉了。 当初父亲跟延平侯商量婚事,她并没有像母亲那般不满意。赵沉虽然一直养在乡下,毕竟是侯府长子,再看延 平侯的态度,亲自为他张罗婚事,显然还是看重他的。再说延平侯本人,那时他已经坐上了户部右侍郎的位子,实权在握,如果不是赵沉有国公府的压制,以延平侯 的身份,他也看不上空有钱财没有实权的自家。 但那样一个在京城消失了好几年的男人,她也没有十分期待,因此议婚无疾而终,她并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只是,宫变之后,赵家跟着水涨船高,她又涌起了一丝期待,结果却等来赵沉已经成亲的消息。 对于差一点就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沈岚难免好奇,出门做客时无意听人提起赵家的事,她也会留心,然后就知道了赵沉在围场上大放异彩封官三品指挥使的事了。三品,赵沉才十八岁啊! 沈 岚越发忍不住想如果婚事成了会如何,但那是不可能的事,赵沉已经娶妻,她不可能再嫁给他,沈岚只能盼着赵沉相貌不扬,那样她心里还会好受些。皇上回京那 日,她迫不及待地去御街上看人,迫不及待想见到一个丑男人,让她不再因婚事不成而惋惜,可她发现赵沉一点都不丑,皇上身边那么多侍卫,没有一个比得上他, 像颗散发着清冷气息的璀璨明珠,惑人心神。 回到家后,沈岚不停地想为何赵沉会看上一个乡下姑娘。她假装随意般跟郭宝烟打听,郭宝烟夸赞林氏貌美,眼神里隐隐透露出林氏比她还美的意思。沈岚不信,但今日亲眼所见,她嫉妒了,嫉妒林氏的貌美,嫉妒她的好运,更恨她抢了她的佳婿! 所以她想给她点教训。 沈岚微微扬着下巴,等待对方回答,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乡巴佬,她倒要看她如何应对。 阿桔皱了眉。 她一直觉得,有些人能不能交朋友,初次照面多少都能看出来。就如太夫人秦氏,她们面上装得再和善,偶尔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暴露她们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甚至是言辞,有些明显糊弄小孩子才能成功的话她们对她说,不就是笃定她见识浅薄听不出真心假意吗? 阿桔都不懂这些人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乡里人就都是傻子了? 「宝珠!」拉住想要上前讲理的郭宝珠,阿桔没有询问对方是谁,看看跪在那儿还在抽搭的小丫鬟,平静解释道:「这位姑娘,你的丫鬟冒冒失失从前面跑出来,如意担心我出事便拦了一下……」 「她拦人便拦人,何必故意推我的丫鬟?」沈岚冷声打断道,瞪了一眼如意,「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是王府,不是显摆你力气大的地方!」 如意面色不变,恍若未闻。 这 姑娘脾气真大,也太骄纵,阿桔笑了笑,反问道:「既然姑娘知道这里是王府,为何还纵容她四处乱跑?方才听她说是有急事要替姑娘做,想来不是故意坏了规矩 的,而如意是我的丫鬟,自然以我的安危为主,护着我的时候无意推了她,也是情有可原,否则真让她撞到我,坏了王府的大喜日子,咱们都难辞其咎,是不是?」 沈岚没料到阿桔如此会说话,不由吃惊地看着她。 郭宝烟趁机打圆场,歉然地对阿桔道:「嫂子莫气,我表姐心直口快又向来护短,以为自己人被欺负了才这样的。嫂子没事吧,刚刚可有受惊?」 阿桔跟郭宝烟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也是今日才知道郭宝珠为何不喜欢她。真想劝架,郭宝烟就该在沈岚开口之前摆明大家身份,多多少少都算得上亲戚,沈岚再骄纵也不会在王府宴席上闹起来。至于沈岚,想到她母亲苏氏对自己的隐隐敌意,阿桔不由多想了些。 方才沈岚的丫鬟突然跑出来,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若是有意,她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让沈岚想害她腹中的孩子? 阿桔没有半点头绪,决定晚上同赵沉问个清楚。 「宝珠,咱们走吧。」不想再跟这对表姐妹待下去,阿桔看着郭宝珠道。 郭宝珠以守护的姿势抱住阿桔左边胳膊,故意从远离沈岚二女的一侧绕了过去,「小声」叮嘱道:「嫂子小心点,京城贵女名头听着好听,其实也是良莠不齐,有的大家闺秀确实举止得体,有的人则粗鄙非常,半点规矩都不懂,还仗着嗓门大想颠倒黑白。」 阿桔抿唇笑,没有回头看沈岚的反应,轻轻捏了捏郭宝珠的手:「好了,别得理不饶人,传出去显得咱们斤斤计较。」因一次无法判定是否有意的冲撞犯口角,大家都不好看,沈岚张狂无礼,她却不想陪她。 郭宝珠看看她,发自肺腑地道:「嫂子你脾气真好,跟你在一起特别舒服,怪不得姨兄那么喜欢你,也只有你这么温柔的姑娘才能跟他那样冷冰冰的人过到一处,换成我,估计得天天跟他打架!」 赵沉冷冰冰? 想到丈夫私底下的各种纠缠甜言蜜语,阿桔只觉得好笑,反问道:「那宝珠想嫁什么样的夫婿?」 郭宝珠笑容一僵,忽的指着远处一片芙蓉花道:「嫂子那边的花好看,咱们去那边看吧……」 知道她最不爱听这种事,阿桔笑而不语,随她慢慢走了过去。 晌午宴席正式开始时,众人移步去了景王妃的正殿。 虽然请了这么多人,真正能去殿内陪景王妃用饭的都是宗室女眷,如太夫人这等勋贵或官家太太,就坐在了殿外的小花园里,大家身份差不多,规矩少了些,倒也悠然自得。 v第四十四章[01.13] 阿桔乖顺地坐在太夫人身侧,除了旁人问她话,基本不说什么,脸上始终带着温婉浅笑,目光宁静柔和,得了不少夫人暗暗赞许。太夫人对此很是满意,长孙媳妇表面功夫做得还算可以,特别是之前回安王妃的话,定是她男人早早嘱咐过的,她能一字不差说出来,也不算一无是处。 前面隐隐传来男人们的欢笑声,没过多久,一众嬷嬷丫鬟簇拥着乳母把皇长孙抱了回来,直接前往主殿。在坐的女眷无一不目送皇长孙,直到看不见了,才各自说起话来。 太夫人偏头对阿桔耳语道:「王妃一举得男,真是有福气,今日你既然来了,希望能多沾点喜气吧,好给我生个大胖重孙子。」 阿桔低头装羞。 宴席很快结束了,宾客们准备告辞,太夫人也站了起来,刚要领着阿桔一起往外走,主殿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四旬左右的蓝衣嬷嬷,左右看了看,直奔太夫人这边而来。 所有人都暂且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那嬷嬷。 蓝衣嬷嬷则面带笑容走到阿桔身前,福了一礼道:「您可是延平侯府赵指挥使的夫人?」 阿桔仿佛回到了刚刚走进王府那一刻,面对景王妃安排软轿的善意不知所措,只能本能地点头。 「王妃请夫人到内殿说话,还请夫人随我来。」 蓝衣嬷嬷笑着转身,伸手示意阿桔先走。 女眷们看向阿桔的目光顿时充满了羡慕。 景王势力不如瑞王,但他毕竟是皇后所出,是皇上唯一的嫡子,如今又添了皇长孙,听说龙颜大悦,这一个月来赏了景王府不少好东西,景王府一下又热闹起来。而院子里这么多的女眷,景王妃唯一对阿桔表达出了与众不同,这份殊荣,如何不让人另眼相看? 阿桔却没有时间想那么多,在太夫人复杂的注视下随蓝衣嬷嬷走向内殿。如意有点拿不准要不要跟着,翠玉悄悄朝她摇了摇头。 内殿里面,景王妃盛装坐在榻上,正低头对着皇长孙柔柔地笑。瑞王妃安王妃分别坐在她左右下首,轻声夸赞着皇长孙。除了景王瑞王,皇上还有两个皇子,四皇子乃宫女所出,现今十五岁,要等明年选妃大婚后才开府出宫,五皇子是瑞王的同胞兄弟,刚刚九岁。 阿桔进来时,三位王妃都抬头看向了她。 阿桔牢记着蒋嬷嬷教的规矩,低眉顺目没敢打量贵人,屈膝就要行大礼。 景王妃及时命身边的嬷嬷扶住了她,「赵夫人有孕在身,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罢。」 阿桔感激地道谢。 景王妃给她介绍身旁的两位贵妇,阿桔欲行礼,有景王妃免礼在先,两人自然也都免了阿桔的礼。 落座之后,阿桔悄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景王妃看起来双十年华,刚刚生完孩子,略显丰润的脸颊白里透红,气色很好,柔美不失端庄。安王妃阿桔没有多看,至于瑞王妃,比景王妃应该略小两岁,头上的红宝石风尾簪衬得她五官明艳逼人,笑眼盈盈好像十分喜悦。 阿桔垂眸,记起了赵沉的话,瑞王妃成亲三年尚未生子。 阿桔不想探究瑞王妃的欢喜有几分真假,瑞王妃却笑着对她开了口,「听皇嫂说,上元节时皇嫂与赵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阿桔微怔,抬眼看向景王妃,见她笑着颔首,起身道:「臣妇确实有幸见过王妃一次,只可惜没能当场拜见,失礼之处还请王妃宽恕。」 景王妃抬手示意她继续坐着,笑道:「当时我们穿着常服,夫人自然不识。这次请夫人过来,是想亲口跟夫人道谢。那晚夫人与赵大人先于我们观灯,守候多时,本该王爷与我主动让灯的,只因我一时私心,倒劳夫人割爱。」 阿桔忙道:「王妃太客气了,其实灯笼本就该由您得,老师傅一早就说过,灯笼是送给小孩子们玩耍取乐的,王妃身怀六甲受之无愧,臣妇与夫君猜灯谜已是厚颜之极。」 「赵夫人说得对,皇嫂你就不要再客气啦。」瑞王妃笑着打断两人的客套,俯身去看皇长孙,「那是我们福哥儿的灯笼,福哥儿快快长大,好看看你父王到底给你赢了什么样的好灯笼。」 皇长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嘴角吐了个泡泡。 瑞王妃心里一软一酸,嘴上却夸了起来。 景王妃温柔地抹了抹儿子嘴角,对阿桔道:「那盏灯我一直挂在屋里,上个月平安生下他,王爷赞那灯有福运,我也这样觉得。如今我心愿已了,夫人恰好身怀六甲,夫人不嫌弃的话,我把灯笼送还夫人如何?」 阿桔怎么可能会嫌弃?别说是那盏有特殊意义的灯笼,就是景王妃随便赏一样东西,都是她的殊荣啊。 她欢喜地谢恩。 景王妃便让人取了灯来,又送了阿桔一些养胎的补品,便让她走了,并没有特别热络,仿佛见她就只是为了还灯笼。 阿桔却很高兴,在马车里托着依然崭新的狐狸灯笼把玩,爱不释手,不过马车抵达侯府时,阿桔慢慢收敛了面上喜意。从王府往外走时,太夫人嘴角一直抿着,好像不太高兴。 「王妃叫你进去都说什么了?」 太 夫人端坐在榻上,肃容问道。在旁人看来,景王妃请长孙媳妇进去是延平侯府莫大的荣幸,太夫人同样觉得这是好事,可景王妃只叫了长孙媳妇没有叫她,或许景王 妃没什么深意,太夫人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人一巴掌扇在脸上。她是侯府太夫人,侯府有什么恩赏,都该由她出面啊! 阿桔不是很明白太夫人的怒气从何而来,但她也没做什么亏心事,遂把缘由简单提了一遍。 她一脸平静,太夫人看了越发生气,厉声斥道:「这么大的事,为何事先你不跟我一声?当我这个老婆子是死的吗!」与过气的安王相比,景王可是真正的龙子,难得有机会与景王府攀上关系,她竟然被蒙在鼓里? v第四十五章[01.13] 阿桔瑟缩了一下,低头,实话实说:「祖母莫气,其实我也是王府送来帖子后听相公提起才知道当晚遇到的就是王爷王妃的,相公之前一直没有告诉我,收到帖子后又叮嘱我不要声张出去,免得旁人以为我有攀龙附凤之心,我就没敢多说。」 长 孙的担心确实有道理,太夫人气顺了些,却还是沉着脸告诫道:「对外人当然不能提,可我是你祖母,有什么事你不能对我说的?说了我还可以帮你拿拿主意,不像 今日,你毫无准备地进去,谁知道你有没有说错话得罪王妃?算了,这次就算了,以后再有任何事,你都得先告知我,记住了吗?」 「记住了。」阿桔小声道。 见她仿佛受了惊吓,太夫人为长远打算,又放柔了声音,叹道:「别怪祖母话说得这么重,实在是你年纪小经历的事少,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祖母想趁自己脑袋还清楚好好指点你,等祖母老糊涂了,你也能独当一面了,那时祖母去得也放心啊,你说是不是?」 她说得情真意切,阿桔只觉得虚伪至极,又不得不陪她装下去:「祖母别这么说,您一片好意我都懂,以后我跟相公有事一定会先知会祖母一声,请祖母拿主意。」 太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看看她的肚子,摆手道:「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回去歇歇吧。」 阿桔行礼告辞。 回到望竹轩,简单地收拾后,阿桔靠在炕头,闭目回想这一日的事。蒋嬷嬷教她跟京城这边的人打交道要事事多想,以前她待在侯府哪都不去,没觉得如何,今日出去一次就遇到了那么多事,由不得她再躲懒了。 安王妃的仇视她早就明白了,不解的是许岚母女的敌意还有景王妃的善意。 瑞王府。 瑞王夫妻俩一起去了内室,瑞王妃先让丫鬟帮她取下头顶繁琐的首饰,再亲自去伺候满身酒气的王爷。 唐韬醉眼朦胧地躺在榻上,眼睛不时眨一眨,看着身前殷勤服侍他的貌美王妃,等丫鬟都退下去了,他哑着声音开口:「前面闹哄哄的,孩子我没有看清楚,你见着了吧,都说长得像父皇,真的像?」 瑞王妃将人扶了起来,塞了绣宝相花的迎枕给他靠着,然后把醒酒茶递给他,这才轻笑道:「才满月的孩子,哪就看出来像谁了?」在她看来,不过是景王自己往脸上贴金,为了讨皇上欢心,真是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 不知是不是醒酒茶的缘故,瑞王眼里恢复了清明,看看王妃,没有说话。 皇长孙到底像不像,不是皇兄说了算的,父皇亲眼见过孩子,必定也是这样觉得,才赏了无数好东西。东西不要紧,父皇的心思才重要,除了嫡出的身份,他处处比那个病秧子皇兄强,偏偏输在了子嗣上。 这个王妃他是喜欢的,否则也不会三年里一直让妾侍们服药,只是现在,他不想等了。 皇孙母族身份太低也不好,他也是时候挑选侧妃了。 「对了,听说皇嫂见了一位夫人?」主意已定,瑞王又想到了席间听到的传言。 丈夫打听,瑞王妃当然把后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她也有些猜测:「赵家势头正盛,皇嫂是不是想借此拉拢赵家啊?」否则何必就盏破灯笼啰嗦半天。 瑞王揉了揉额头。 就算是拉拢又如何,人家有梯子,又没有过于热络,传到父皇耳里也只是趣闻一桩。 不过赵家,赵允廷占六部尚书之一,赵沉执掌金吾卫守卫皇城,确实值得拉拢。 赵家似乎没有适龄的姑娘?赵家的姻亲里…… 瑞王又看了妻子一眼,决定派个人去打听打听。 很快日近黄昏,就在瑞王派出去的人将打听来的消息低声回禀主子时,赵沉从宫里出来,快马加鞭回了侯府。今日妻子第一次单独出门做客,他心里隐隐不安,必须快点见到人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才能放心。 「阿桔,你没事吧?」顾不得换衣裳,赵沉直接大步进了内室。 阿桔下午小睡了一觉,精神很是不错,正靠在炕头看书呢,听到屋外动静想要下地迎人,男人已经走了进来。见他满头大汗的,阿桔笑道:「没事……」 「你手怎么了?」赵沉目光一凝,落在了她撑着炕的右手上,那里一道弯弯的指甲印,哪怕只有一线血痕,也让他胸口腾起了火。 阿桔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赵沉生气了,他不皱眉,不红脸,看起来跟往常似乎无异,只有如墨般的眼底流动着慑人寒意,如去年他轻.薄她时被她咬伤了唇。 她低头看看,因她手生的白嫩,那个指甲印确实有些刺眼,但这只是能看到的小伤,若是让赵沉知道许岚身边的丫鬟险些撞到她,他会气成什么样? 阿桔没有打算隐瞒赵沉,她对京城各家了解不多,必须从赵沉这里弄清楚那些恩怨,下次出门时才知道该防备谁。 不 过大热天的赵沉顶着一身汗,阿桔看着都替他难受,知道赵沉肯定又是快马赶回来的,她柔声道:「安王妃让我坐她身边,当着那么多人我不好拒绝,就坐了,然后 说了几句惹她不快,她悄悄掐了我一下。你别急,已经不疼了,过几天就能祛疤,你先去洗洗换身衣服吧。」说着抬手想帮他宽衣。 赵沉没让她下炕,低头,捧起她手轻轻摸了摸:「请郎中看过了吗?」 那郑重的语气,好像她不是被人掐了一下,而是断了一只手。 被人如此珍视,阿桔心里甜丝丝的,笑他:「这点小伤就请郎中,也不怕被郎中笑话,好了,你快去洗洗,汗味儿熏得我难受。」假装嫌弃地掩住了鼻子。 她娇俏可爱,赵沉压下心中戾气,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捏捏她胖了些的脸蛋,转身去偏房沐浴更衣,踏出屋门时,脸上笑容消失殆尽。安王妃冷言冷语他不介意,这次居然伤了他妻,她别想就这么算了,上次唐举的事,他还没有跟她算。 v第四十六章[01.13] 有些事情再想马上付诸行动也要等待机会,赵沉沐浴结束后已经平静下来,同妻子一起去母亲那边用晚饭,回来后两人坐在窗子前说话。红日彻底落了下去,外面渐渐暗了,远处蛙鸣此起彼伏,更显得傍晚静谧。 赵沉盘腿坐着,阿桔坐了会儿就腰酸,索性靠到了炕头,背后垫着厚厚的迎枕。她靠下去,赵沉顺势改成侧躺,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轻轻摩挲她肚子,偶尔低头亲一口。 他亲她肚子,阿桔便捏了他一缕乌发绕着玩,赵沉头发生的很好,又刚刚洗过不久,顺滑微凉。就这样一边亲近着,阿桔把景王妃先安排软轿后送灯的事说了一遍。 她声音柔柔的,赵沉听了很是舒服,平躺下去,望着她困惑的脸庞道:「王妃跟你也算是有缘,多半是想跟你交好吧,你不用多想,坦然相处便可,有拿不准的事情回来跟我说。」 景王身体不好,很少参与政事,景王妃温婉持家,颇有贤名。若景王真有心那个位子,对赵家只会拉拢,而皇上年富力强,他们不急于站队也不必兢兢战战,无论是景王还是瑞王,只要他们分寸拿捏的好,赵家无需避如蛇蝎。妻子谨慎明理,他也不怕她无意做出什么糊涂事。 阿桔也觉得景王妃没有恶意,转而说起了苏氏母女。 「许家的丫鬟差点撞到你?」赵沉倏地坐了起来,仔细打量妻子,神色紧张:「你没受惊吧?」 阿桔笑他瞎紧张,拉住他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你看我像惊到了吗?刚开始她冲出来时确实挺怕的,幸好如意把人推开了,真的没事,你别着急。」 赵沉额头冒出了细汗,实在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怪只怪先前被安王妃气到了,忘了打听旁的。许家的丫鬟,许家,惠安侯府…… 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阿桔小心问道:「咱们家得罪过许家?我总觉得许岚好像有点敌对我。」 赵沉抿唇不语,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阿桔急了:「真的得罪过他们?你跟我说说吧,我好心里有数。」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人找麻烦的感觉真不好。 赵 沉看看她,想想也没什么开不了口的,便抱着人道:「不算是得罪,就是去年五月的时候父亲送信给我,说是挑了两户人家的姑娘让我选来成亲,其中一个就是许 岚。我没有看那封信,是母亲告诉我的,阿桔我跟你说过,我早就打定主意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自然不会同意父亲的提议,当日便让母亲回信拒了,父亲拗不过 我,婚事不了了之。」 去年五月…… 想到许岚那张美丽骄傲的脸,对方侯府千金的身份,阿桔心里有点不舒服,接话解释道:「你不喜欢人家,许岚却喜欢你,所以见我抢了你,她就看我不顺眼了想教训教训我?」亏她想了那么多可能的缘故,结果问题竟然出在赵沉身上! 除了这个理由,还能有什么?赵家跟惠安侯府可没有过恩怨。 自小因父亲被旁人惦记吃了很多苦,赵沉对女人的一些心思很了解,冷笑道:「阿桔你别生气,许岚如此阴毒,我会让她吃些苦头的。」一出手就想要他妻儿的命,这种女人,这辈子都别想好。 阿桔垂眸不语,过了会儿才闷闷地问:「还有一个呢?那个是哪家的姑娘?会不会也恨我抢了你想要对付我?」赵沉长得好,又年少有为,怪不得让许岚喜欢成那样。 赵沉突然有点头大。 他知道自己容易得女子青睐,可也没自大到觉得是个姑娘就肯定喜欢他,之所以猜到许岚的心思,完全是因为她跟她母亲的态度。至于那个李翰林家的姑娘,他听都没听说过,如何评断? 阿桔咬唇盯着他:「你怎么不说了?」 她一副审问犯人的模样,赵沉只好硬着头皮道:「另一个,是李翰林的女儿,李家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明日我派人打听打听,若是那位李姑娘品行不端,以后见面你提防着些。」 阿桔扭头看向窗外,默默回想自己有没有见过一位李姑娘。 她明显不高兴了,赵沉很是委屈,捧着她脸让人转了过来,贴着她额头道:「阿桔,这是父亲给我安排的,那时我在登州,父亲在京城做什么我无从知晓,你可以气父亲多管闲事,别气我行不行?」 道理是如此,阿桔看他一眼,垂眸道:「如果不是你回京后大放异彩,许岚会嫉妒成那样?今日是她,明天是李姑娘,往后不定还有谁家的姑娘……」 「谁 家姑娘也没用,我已经娶了林家姑娘了。」赵沉飞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堵住她酸味十足的话后,柔声哄道:「阿桔你别不讲道理,我天生就长成这样,后来努力练 武得了一身本事,难道这也是我的错?我没让她们喜欢我,我也不需要她们喜欢,我力争上游是为了更好地照顾我的妻子,你说是不是?」 阿桔何尝不懂他的话?可她就是心里堵得慌,赵沉不喜欢许岚,许岚喜欢他啊,然后就来找她的麻烦了,今日她躲过了许岚,往后呢,谁知道会不会再有哪个喜欢赵沉的姑娘突然跳出来?如果赵沉不是这么出众…… 问题又绕了回来,赵沉又不是故意显摆自己的,他有本事,为何不表现出来? 她只能怪那些女人心怀不轨,怪自己嫁了这么一个招蜂引蝶的男人! 赵沉一直在盯着妻子,见她幽怨又无可奈何地瞪了自己一眼,忙保证道:「阿桔你放心,我以后一定离外面那些千金小姐们远一些,免得她们对我……一见钟情。」说到最后凤眼里多了笑意。 脸皮真够厚的! 阿桔没能忍住,低头笑了出来,下一刻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一下:「这是你说的,以后不许再给我找麻烦。」其实赵沉做得很不错了,他都很少亲近郭宝珠的,旁的姑娘更是没有多看过。 她终于消了气,赵沉顺着杆子往上爬,搂住人埋在妻子脖颈间啃,「谁敢找你的麻烦,我就去找她们的麻烦,阿桔你等着,过阵子你就能看热闹了……」 他后面的声音太低,阿桔又被他弄得飘飘然,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七 月里,京城出了两桩不大不小的饭后谈资,一是月初安王次子唐举跟人出去玩闹时不小心从马上栽了下来,摔断了左腿,据说得卧床三个月才能养好。第二桩就比较 香.艳了,却是惠安侯府的千金到大理寺卿左府做客赏花,不知怎的跟府中风.流的三老爷勾搭上了,被三夫人捉.奸在床。 v第四十七章[01.13] 丑闻一出,许岚寻死未成,占尽便宜的左三爷去惠安侯府走了一趟,没过几日一抬小轿便把许岚抬去了左府,曾经备受宠爱的掌上明珠,自此沦为左三爷院子里的一个小妾,再也无法出门做客。 阿桔听翠玉说过后,马上就猜到了赵沉身上。 赵沉并未否认,抱着妻子安抚道:「她不是喜欢陷害别人的孩子吗?左三爷最怜香惜玉,院子里姨娘都有十来个,她去了那里,一群人陪她斗,才不浪费她一身好本事。」 阿桔有些不安,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以那种方式做了小妾,是不是…… 知道她心软,赵沉亲了亲她,看着她的眼睛问:「觉得我太狠了?阿桔你有没有想过,当日若不是如意出手及时,你……」 阿桔心中一紧,情不自禁扶住了高高隆起的肚子。 赵沉握住她手,再一次教她:「阿桔你记住,旁人对咱们狠,咱们就要更狠地还击。许岚落得今日下场,是她咎由自取,我若不对她狠,谁知道下次她会想到什么办法对你?」 阿桔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第一次间接害了一个人,除了愧疚不安,她也害怕,「你,你出手陷害她,万一被惠安侯知道了,他会不会报复你?」 赵沉失笑,握紧她手道:「其实也不算是我陷害的,左三爷早对她动了心思,碍于许岚身边丫鬟环绕没有机会下手罢了,这次我稍微做了点手脚帮他引开人,后面一切都是左三爷自己抓住机会演的戏,惠安侯怀疑不到咱们头上的,这下不怕了?」 阿桔看着他不说话。 赵沉跟她对视了会儿,有点摸不清她心思了,「在想什么?」 阿桔也理不顺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赵沉真的挺坏的。 可是他坏,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他若不坏,她也不会嫁给他。 阿桔只希望,以后再也不要有这样的事,她不想被人陷害,也不想报复回去,平平淡淡最好。 唐举落马对于那些纨绔子弟们来说可谓是家常便饭,并没有引起太多人关注,许岚的事让后宅女人们私底下津津乐道,但随着惠安侯夫人闭门不出和八月乡试的临近,也渐渐被人淡忘。 大多数官员家的少爷公子走的都是科举之路,三年一次的乡试还是很重要的。 赵清也要参加这次乡试,现在除了早晚在院子里走走,基本就关在书房里不出门了。 赵沉跟赵清关系不错,阿桔身为长嫂,不时会吩咐厨房熬些补汤送过去,以示关心,但她心里其实更惦记远在登州的父亲。赵沉给父亲引荐了名师,可父亲毕竟三十多了,在学堂教书教的主要是院试内容,对他乡试并无益处,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她担心父亲落榜。 阿桔很清楚,父亲再考是为了给她撑腰,中了举人便有理由来京城备考,一旦落榜,以父亲的脾气,他是绝不会来京城的,不给他人说林家借赵家之势的话头。 她就像是一个考生,考前担心考场出事,考后又开始担心落榜。 从月初的备考到月底发榜,阿桔之前养得圆润的面颊明显瘦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应该放宽心,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可她真的忍不住,白日里不敢表露什么,宁氏开解她她也都听得进去,只是晚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好觉。 赵清中举了,但只挂了个尾巴,赵允廷让他明年先不要参加会试,三年后再考。阿桔得知后更是不安,赵清专心致志读了这么多年都险些落榜,父亲到底如何? 「阿 桔,别想了,岳父那边揭榜后马上就会给咱们递消息的,最迟半个月就能知道,你放开点行吗?」漆黑的夜里,赵沉贴着妻子的背抱住她,心疼得不行。阿桔瘦了, 他瘦的更厉害,大的小的哪个出事他都承担不起。她刚开始失眠的时候竟然还怕吵到他睡觉让他搬出去睡,留她一人辗转反侧,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温柔地亲她,亲到她身体放松下来,再轻声跟她说话,一边说一边轻轻帮她顺发,从脑顶一下一下地往下顺。成亲这么久,她的很多习惯他都知道了,知道她脊骨附近最敏.感,也知道这样帮她顺头发,她会特别舒服,舒服到想睡觉。 她睡着了,赵沉也没有停,继续顺了很久,确定她不会再惊醒,赵沉这才替她掩好被子,浅浅睡去。 幸好林家的信很快就到了。 林贤中了举,跟乡里告别后马上启程来京,大概十月初到,阿桔他们收到信时林家四口子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看了信,阿桔喜笑颜开。 妻子再次露出那种由衷的温柔笑容,于赵沉而言,笼罩在心头一个月的阴霾都散了。当晚他抱着阿桔埋怨了足足半个时辰,怨她只记挂爹娘忘了他跟孩子,怨她让他操碎了心。阿桔自知有愧,不但主动亲了怨气十足的男人,还暗示可以跟他做一次久违的夫妻之事。 赵沉是很想,但他没敢要,再过不久媳妇就要生了,他宁可忍着也不想在这节骨眼出事。当务之急,还是把妻子的身体养回来吧。 心宽体胖,进了十月,阿桔脸蛋终于又能看了。 这日黄昏,夫妻俩一边在院子里慢慢溜达一边说话。 赵 沉早就给岳父一家买好了宅子,买的时候赵沉想选处好的,阿桔没让。家里什么条件阿桔知道,那点存银在京城根本买不起宅子,与其让姨父家里帮忙,不如她这个 女儿出钱,但也不能买太大的宅院,那样的父亲肯定不会要。所以阿桔亲自选了处两进的院子,家里人少,住着绰绰有余,再加上宅子所处地段清幽适合父亲读书备 考,相信父亲会满意的。挑好了,阿桔马上给家里去了信,免得姨父姨母再送银子。 下人肯定也要预备的。前院父亲弟弟要用的跟随由赵沉负责挑选,阿桔则跟宁氏一起挑了后院的丫鬟婆子厨娘,规矩教好了便先安排进宅子,只等家人进京。 「小九端午的时候瞧见了,长高了不少,不知阿竹有没有长个子,眼看不久又要过年了,明年她就十四岁,我娘也要发愁她的婚事了。」阿桔望着远处的天空道。 「岳母还没发愁,你先发愁了。」赵沉笑着扶她往回走,看着她肚子道:「等咱们这个生出来,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管,小九说你最啰嗦,看来你多半不会得咱们孩子喜欢。」 v第四十八章[01.13] 阿桔瞪丈夫一眼,抬手摸了摸肚子,她的孩子,怎么会不喜欢她? 林家人选的日子非常巧,抵京这日恰好赶上初十赵沉沐休。 赵沉让阿桔在家安心等着,他亲自去接人。 于是客船靠近码头,林贤一家四口从船篷里出来等待上岸时,林重九眼睛尖,最先看到了立在码头边上的华服男子,高兴地喊道:「娘你快看,姐夫在那里,姐夫!」 赵沉听到熟悉的声音,循声望过去,招了招手。 林贤微微颔首,柳氏看见阔别一年的女婿,仿佛看到了长女,眼眶微湿。十三岁的林竹头戴白纱帷帽,目光从姐夫身上扫过,好奇地打量这片码头,一双素手却牢牢按在弟弟肩头,生怕他蹦蹦跳跳的落入水中。 「岳父岳母你们终于来了,阿桔一直惦记着你们,你们要是再不来,我怕她孩子生的都不安生。」行礼之后,赵沉笑着道。 柳氏马上就问道:「阿桔生了?」虽然郎中说长女大概月底生,可生孩子这种事,哪能次次都那么准的?她生了仨,两个都是提前发动的。 听岳母误会了,赵沉连忙解释:「还没生,不过产婆都预备好了,兴许就是这几天的事。岳母来得正好,有您在阿桔身边陪着,我跟她都安心不少。」 柳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嘴上却埋怨长女道:「阿桔太不懂事了,这时候就该一心放在孩子身上,惦记我们做什么,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赵沉坦然笑道:「岳母多虑了,阿桔的事就是我的事,何来麻烦之说?」 这话柳氏爱听,忍不住笑了。 正好走到马车前,赵沉亲自挑开帘子请柳氏母女上车,等她们坐稳了,他再去前面陪林贤父子同行。 马车动了起来,林竹摘下帷帽,笑着对母亲道:「我看姐夫跟以前没什么变化,这下娘可以放心了吧?」 柳氏握着次女的小手拍了拍,似自言自语:「放心什么啊,你姐夫那样的家世,这辈子我都不放心。」 林竹听见了,只是不知如何开解,抱着母亲腻歪了会儿便凑到窗前透过帘缝看外面。柳氏见女儿老老实实的没有挑开帘子露出脸,就没有多管。长女出嫁之后,次女多多少少都懂事了些。 马车先去了林家宅院。 林 贤不愿借女婿的势,但也并非迂腐不知变通的人,见宅子果然如信上所说,欣然接受了女儿女婿的一片好意。行李交由下人打理,他们四口换身衣裳短暂的休息后, 马上再次登车赶去延平侯府。按理说该阿桔来这边看他们的,阿桔也确实想来,赵沉坚决不答应,而林贤夫妻只会比他更不放心,都是一家人,女儿大着肚子呢,何 必折腾什么虚礼? 阿桔此刻正在荣寿堂坐着,太夫人赵允廷都在。 她手里攥着帕子,时不时往外面瞥一眼。 太 夫人见了,嫌弃地撇撇嘴,如果可以,她真不想认这样的亲家。一个镇子上的教书先生,即便中了举人,也配不上他们侯府。她看向自己的儿子,本是无意,却意外 对上了儿子不赞同的目光,太夫人懒得因这种小事跟儿子闹不痛快,再看看长孙媳妇的大肚子,心里顺了些,露出一副和善笑容。 没过多久,赵沉便领着岳父一家人进来了。 早在院子里响起脚步声时,阿桔眼圈就红了,待看到熟悉的身影,她连忙用帕子抹了泪,由蒋嬷嬷扶了起来,颤着音喊爹娘。 林贤夫妻到底是大人,再激动也没有女儿那般失态,点点头,先去同太夫人赵允廷见礼。林重九今年已经见过长姐一次,这次也没有掉眼泪,而是新奇地盯着长姐的肚子。林竹则俏皮地朝长姐眨眨眼睛,紧接着领着弟弟跟上父母。 阿桔的泪来得快去得也快,特别是收到妹妹熟悉的俏皮眼神后,那一瞬不安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她的家人都来了,跟以前没什么变化,以后隔阵子就可以见到他们,多好啊。 她望着父母弟妹的背影笑,眼里再也没有旁人,也不想去看太夫人是什么表情。 寒暄过后,太夫人并没有耽搁太久,和蔼地对阿桔道:「你们一家人久别重逢,快请他们去望竹轩坐坐吧,一家人说些贴己话,晚上咱们再一起吃顿饭,好好热闹热闹。」 阿桔含笑道谢,同赵沉一起请亲人去望竹轩。 路上赵沉林贤并肩走在前面,后面阿桔左手挽着母亲,右手牵着妹妹,听弟弟想跟妹妹换着牵她而妹妹不让的熟悉吵闹,只觉得无比满足。 到了望竹轩,柳氏没管丈夫是否看够了长女,跟阿桔去了内室说话,林竹自然跟着。 「怎么样,孩子乖不乖,有没有闹你?」柳氏小心翼翼扶着阿桔坐到炕头,然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长女上下打量,见她脸颊比在家里时还要娇.嫩,气色也很是不错,暂且没问阿桔在这边的生活,先关心起长女的身体来。 其实信里都提过了,但母亲到了眼前,阿桔心里欢喜,就又说了一遍。她这胎怀得挺平稳的,孕吐不厉害,很快就好了,后来即便是忧心忡忡的八月,孩子也没有闹她,仿佛知道娘亲有心事,乖乖巧巧的没有再让娘亲担心。 柳氏欣慰地笑,轻轻摸了摸阿桔的肚子,柔声道:「我这个外孙子长大后肯定特别孝顺。」 林竹静静地坐在一旁,知道长姐跟母亲有很多话讲,且多半是她还不懂的,便没有插言,只在二人谈话时,小心翼翼贴上长姐的肚子,听里面的动静。那是她的小外甥啊,她很快就要当姨母了。 阿桔摸摸妹妹的脑袋,再次看向母亲时,眼泪又下来了,将她一直害怕的连对赵沉都不能说出口的话对着母亲说了出来,「娘,我害怕,万一生的是女儿怎么办,生的时候会不会……」 赵沉不止一次跟她说过不在乎是女儿还是儿子,可阿桔在乎,哪个新媳妇不想一举得子?她自己想,她想生儿子,不想被人奚落自己生不出儿子。还有,她也怕自己出事,从小到大,她听说过好几例媳妇因为难产没能挺过来的事,她怕…… v第四十九章[01.13] 「大姐你别瞎说,你不会出事的……」林竹见到人没有落泪,听到这话眼眶一下子湿了。 「都别哭了,有啥好哭的,一个傻两个都傻!」姐妹俩都泪眼模糊,柳氏挨个拍了她们的脑袋。 林竹不依,坐直身子,揉着脑袋抱怨:「娘你又偏心,打大姐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打我的时候姐夫在外面都能听到响了!」 阿桔破涕为笑。 柳 氏瞧了喜欢,一边用帕子帮她抹泪一边柔声道:「别瞎担心,你怀相好,家里产婆郎中又都早早备下了,不会有事的。阿桔你还记得不,娘生你弟弟的时候,提前了 半个多月,你爹不在家,是你急急去喊的人,回来时娘都生完了,不照样好好的?再说男女,生儿子最好,难道生女儿你就不喜欢了?照你这么想,你跟你妹妹生下 来时娘就该把你们扔了是不是?」 阿桔低下头,「我懂娘说的,就是……」 「怕外人闲言碎语?」 柳 氏接话道,「其实娘刚生完你的时候,确实有两年心里挺不服气的,傍晚出门纳凉,旁人家的媳妇身边都有胖小子乱跑,娘却只有你一个丫头,没少被人看低。回到 家里娘也想跟你撒气,可你那么乖那么招人疼,娘看了就忍不住笑,哪里舍得说句重话?那时娘就想明白了,只要你爹不嫌弃我,我就开开心心地过,管旁人怎么 说?现在你看看,我的阿桔嫁到侯府过好日子来了,村里那些生儿子的,这会儿正忙着跟儿媳妇斗鸡眼呢,知道我要来京城,一个个眼红的不行……」 熟悉的轻柔话语,熟悉的面孔,阿桔看着自己的母亲,听她絮絮叨叨东扯西扯,慢慢平复了下来,目光落到肚子上。 是啊,儿子女儿有什么区别?孩子已经长大了,马上就要出来了,她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它,当个好娘亲。 十月二十六这日下午,阿桔起身时突然觉得下面有点不对劲儿,忙喊来蒋嬷嬷。 很快阿桔就进了产房。 赵沉得信后匆匆从宫里赶了回来,柳氏更是火急火燎地来了,亲自坐在女儿身边给她鼓劲儿。阿桔从来都是听话懂事的姑娘,再疼也咬牙忍着,产婆叮嘱什么她都照做,终于在次日日出之时,顺顺利利生了个女儿。 她累得不行,什么都没有心思想,亲眼看过女儿便睡了过去,嘴角是满足的浅笑。 阿桔这一觉睡得很香,醒来已经是晌午了。 闭着眼睛,最先感受到的是身体的变化,仿佛一下子卸去了千斤重担,浑身轻松,甚至有种太过空荡荡而无法马上适应的感觉。 阿桔慢慢想起来了,她生了一个女儿。 她心急地睁开眼睛,对面的大窗都放了下来,屋里有些暗,才要扭头,额头被人温柔地亲了一下。阿桔看着头顶男人明亮的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心中隐隐的不安在发现赵沉眼里只有疼惜喜悦之后渐渐散了。她对他笑了笑,「今日不用进宫吗?孩子呢?」 「不用,皇上准我明日再进宫。」说话时赵沉由侧躺改成跪坐,而阿桔已经看到了放在她身边的襁褓。她亲手绣的大红襁褓里,一个小小的娃正甜甜睡着,那么小,脸上有些皱,乍一看其实是有些丑的,可这是她的孩子啊。 阿桔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小女娃头发生得挺密,眼眉却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闭着的眼睛有些肿,阿桔仔细瞧了瞧,没有看见睫毛。小鼻子翘翘的可爱,嘴唇呢,粉粉嫩嫩的,很薄,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 阿桔看得心都快化了,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女儿的小脸蛋。 她 全神贯注看女儿,赵沉眼睛就有些不够用了,一会儿看看妻子一会儿看看女儿,两个都亲一口,又撑着胳膊躺了下去,柔声跟妻子说话:「早上生的,那会儿我守在 外间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后来听翠玉她们说,咱们女儿哭的时候,东边一片朝霞红灿灿的,特别好看。阿桔,这是吉兆,咱们女儿以后肯定有福。」 阿桔听了高兴,但也没有太当真,看着女儿道:「哪天.朝霞不红啊?我也不指望她有多大福气,平平安安的就好。」 「会 的,我会照顾好她,还有你,你们娘俩我一起养。」赵沉低头去亲她唇,本想一触即退的,可是想到自己在外面等着那会儿,里面只有产婆岳母鼓劲儿的声音,她连 声疼都没喊,让他心飘着不知该往哪放,现在她好好地躺在这儿,她的唇跟记忆中一样柔软真实,赵沉便忍不住流连起来。 他轻轻的碰触像春日暖人的微风,阿桔闭着眼睛感受,身上似乎没有那么疼了。等男人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阿桔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他,心思很快转到了别处,「咱爹娘看过孩子了吗?他们怎么说的?」 赵 沉笑了,「岳父岳母都说女儿跟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娘却说女儿眉毛像我,还没长出来呢,她都看出来像我了,除了父亲,没人信她的话。父亲挺喜欢 这个孙女的,外面的朝霞他也看到了,不停念叨孙女是富贵命。阿竹嫌咱女儿丑,岳母说她生下来那会儿更丑,阿竹气坏了,小九说咱女儿哭得比姨母家小姨妹刚出 生时哭得要响亮……」 他嘴角带笑,把她睡着时发生的事一一说给她听,事无巨细。 阿桔能想象那时的场景, 自家父母不用说,公爹婆母对她一直很好,赵沉说他们喜欢女儿,想来是真的喜欢的,至于太夫人,赵沉没提,阿桔也没有问。说不清为什么,生孩子之前,阿桔还 会担心自己生了女儿越发被太夫人厌弃该怎么办,现在木已成舟,她反而放开了,这是她的女儿,她在乎的亲人们跟她一样喜欢这个孩子,她就知足了。 「阿桔醒了吗?」帘子后传来柳氏的声音。 「娘。」阿桔仰头应了声,一边用眼神示意赵沉快起来。 赵沉无奈地看看她,迅速穿鞋下地,没想外面并非只有岳母一人。柳氏最先进来,后面跟着宁氏蒋嬷嬷还有林重九林竹,几人分别占据了阿桔头顶的左右炕沿,林竹林重九更是直接爬到了炕里头,那边根本没有他容身之处。 「承远你守了一天了,快去吃饭吧,吃完再来看你媳妇。」柳氏亲手喂阿桔喝粥的时候,宁氏见儿子傻愣在那边,笑着提醒道。 阿桔刚要接母亲递过来的桂圆红枣粥,闻言抬眼看去,对上赵沉温柔的注视。耳边响起妹妹一声嬉笑,阿桔脸上有点发烫,忙垂了眼帘,继续喝粥。赵沉见她胃口还算不错,彻底放了心,先去外面收拾自己了。 他走后不久,许是屋里人多话多的缘故,小女娃被吵醒了,张嘴就哭,哇哇的哭声确实中气十足。阿桔虽然第一次生孩子,弟弟林重九出生时她已经懂事了,因此对如何哄小孩子还是挺熟练的,没用母亲婆母指点,便低头哄了起来,见女儿没尿,抬头笑道:「八成是饿了。」 林竹马上扭头撵人:「小九你到外面玩去,大姐要喂咱们外甥女了!」 小男子汉林重九涨红了脸,一声不吭出去了,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 v第五十章[01.13] 赵沉很快又折了回来,柳氏等人体贴地把阿桔让给了他,让他们一家三口亲近。 「刚刚我好像听到孩子哭了,怎么回事?」上炕后,赵沉先打量孩子,见女儿竟然醒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水润润的,情不自禁就想逗逗她。 阿桔轻声止住他,「别闹她,刚吃完奶正要睡觉呢。」 吃.奶…… 赵沉目光不由往妻子胸前溜。阿桔此刻平躺着,身上也盖着被子,可就是觉得赵沉目光好像穿过被子直接落到了她身上,弄得她很是不好意思,别开眼不敢与他对视。赵沉也觉得自己这时候想那个不太应该,尴尬地收回视线。 静谧里又多了点别的味道,阿桔越来越不自在,主动岔开话道:「想好叫什么名了吗?」 赵沉看向已经合上眼睛的女儿,稍微收回了心:「父亲起了大名,叫明华,小名让咱们自己取,阿桔你取吧,我听你的。你的小名不也是岳母起的吗,挺好听的。」 提到这个阿桔就有点脸热,她可没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况且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便推给丈夫:「明华这个名字不错,小名还是你起吧,你读过的书多。」 赵沉确实想了几个,在妻子睡着的时候想的,「花边灿灿丹凤雏,阿桔,咱们管女儿叫灿灿如何?你这么好看,咱们女儿长大后肯定也是倾城貌。」 「灿灿……」阿桔轻声念了一遍,望着丈夫的桃花眼里浮现欢喜,「挺好听的啊,就叫灿灿吧。」说完低头去看女儿。 赵沉却转到了妻子另一边,怕碰到她腿,他腿留在外面,只把脑袋探到了被窝里,一边往她里衣里拱一边哑声问:「阿桔,灿灿这么小,她吃的多吗?两边都吃了,还是只吃了一边?」担心了那么久,终于放松下来,难得有半日空闲,他想跟妻子亲近亲近。 阿桔猜到了他什么心思,偏现在身子弱没有多少力气拦他,再说她也没想拦,只闭着眼睛纵容他。赵沉担心自己吃得太多抢了女儿的,很快就钻了出来,一边替阿桔收拾残局一边喘着道:「终于生下来了,等灿灿过了满月,我就又可以练兵了,阿桔你好好调养,知道吗?」 阿桔咬唇不语。她是要好好调养,但那是为了女儿,又不是为了陪他练兵的。 她脸红红的,赵沉亲了又亲,慢慢又说起正事来,「阿桔,父亲的意思是,灿灿满月要大办,洗三就不要太铺张了,把姨母一家岳父岳母他们请过来坐坐,就咱们自家人热闹热闹,你说如何?」 这种事情阿桔向来听男人安排的,不过这次倒是好奇了,笑着问:「姨母肯来?」 郭夫人对她很好,对赵沉也还可以,对赵允廷就很不待见了,因这层关系,逢年过节郭家请客只请他们夫妻,而赵家请客郭家都不来人的,郭宝珠也只有平时会过来玩,只去馨兰苑或望竹轩。太夫人不止一次跟她指责郭宝珠没有规矩,阿桔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到。 赵沉很是感慨,抬头看了看那边睡着的宝贝女儿,笑道:「为别的事姨母肯定不来,现在有了灿灿,姨母当然来了。正好那日是三十,我们都在家里,你说灿灿多会选日子,简直就是故意要让所有人都来看她。」 妻子私底下特别娇,明面上却并不愿引人注意,女儿,估计会比她娘更娇吧? 赵沉亲了亲自己的这两个宝贝,大的也好小的也好,无论她们喜欢哪种娇,他都愿意哄着惯着。 十月底,天已经很冷了,即便手里抱着暖暖的手炉,林竹还是忍不住往母亲身边靠。 柳氏低头看看女儿,再次叮嘱道:「私底下怎么样都行,一会儿到你了你姐夫家里,千万要站有站样坐有坐样,别给你大姐丢人。」 「知道了知道了,娘你就是瞎操心,哪次出门我用你管来着?」林竹不满地嘀咕,「再说我就在大姐院子里转悠,最多见见伯母跟四姑娘,都是好相处的。」宁氏早在登州就见过了,赵沂小姑娘一个。 柳氏郑重提醒她:「今日郭家也要来人,那是你姐夫的嫡亲姨母,你规矩点,别闯祸。」 「嗯」,林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郭家姨母面冷心热,郭宝珠爽朗大方,长姐都叮嘱过她的,只要对方不嫌弃她身份低,林竹自信能相处好。不过人跟人打交道也讲究缘分,郭宝珠喜欢长姐,未必会喜欢她…… 两 家宅子相隔并不算远,马车很快就停到了赵家门口,林竹先于母亲下车,站稳后拢了拢斗篷,回头等候母亲,不想转身时瞥见一辆马车拐进了巷子口。马车旁边两匹 高头大马并行,略靠前的那匹马上坐着的男人四十来岁,眉毛又粗又黑,威风凛凛,另一匹马上的男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看容貌与那人应该是父子,不过眉毛要秀气 很多,少了粗犷多了俊逸。 莫非是郭家的人? 林竹默默收回视线,见母亲下来了,不动声色站到了母亲一侧。 此时赵沉得了通传快步迎了出来,见郭家人正好也来了,少不得要为两家人互相引荐。 郭 毅是粗人,最不擅长跟书生打交道,笑咧咧跟林贤说了两句就没话了,倒是对满眼好奇盯着自己的男娃子很感兴趣,摸摸林重九脑袋道:「你就是承远他小舅子吧? 看你眼睛挺灵的,是想跟你父亲一样读书啊,还是学你姐夫练武当将军?」侍卫只是外甥取信皇上的临时安排,有秦家在西北,外甥早晚都要带兵打仗的。 「我想当将军!」林重九望着他,声音脆脆地道。 郭毅哈哈笑,刚要说话,瞥见妻子皱了皱眉,忙闭了嘴,扭头装模作样打量起赵府来。 郭子敬与林贤夫妻见过礼后便避到了一旁,郭夫人同样话少,只有郭宝珠活泛,甜甜喊完伯父伯母后,笑着抱住林竹胳膊,一边往里走一边道:「阿竹我早听嫂子说过你了,一直盼着跟你一起玩呢,我比你大两岁,但你叫我宝珠就行,不用叫姐姐的。」 「宝珠。」林竹从善如流。 郭宝珠很高兴,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问林竹来京城后有没有好好逛过,听林竹说哪里也不曾去过时,马上约好改日一起出门逛去。林竹本就是喜欢热闹的,听了这话也忘了母亲的叮嘱,兴奋地应了。 柳氏在后面听着,有些尴尬地对郭夫人道:「阿竹贪玩,让夫人见笑了。」 郭夫人真心实意地安抚:「是宝珠顽劣,我还担心她把阿竹带坏了。」 v第五十一章[01.21] 两人说话并没有遮掩,前面郭宝珠听到了,不满地扭头回道:「娘你跟伯母真是冤枉人,阿竹初来乍到,我带她熟悉熟悉京城有什么不对吗?嫂子还跟我姨兄出门逛过呢,姨兄你说是不是?」 赵沉坦然应对:「有人陪着,出门逛逛也没什么,可你们两个姑娘出去,打算让谁陪?」 郭宝珠眼睛一转,挨个打量身后几人。自家母亲肯定不行,带出去管东管西的,林家伯母看起来也是喜欢管事的,也不能带,那就只剩下…… 郭宝珠粲然一笑:「我等哥哥下次沐休时让哥哥陪,哥哥你说呢?」 郭子敬还是很宠这个妹妹的,微微点了点头。 郭夫人便对柳氏道:「瞧见了吧?宝珠这副性子都是她父亲兄长惯出来的,子敬平时还知道告诫妹妹规矩,可每次宝珠求他什么,他马上就把规矩忘了,跟现在一样。」 说到这个柳氏就能接话了,「我们家也差不多啊,阿桔没嫁过来时,有长姐管着,阿竹还老实些,等长姐嫁了人,她就无法无天了……」 说说笑笑的一行人到了望竹轩,因为阿桔身子虚弱,孩子也小,洗三就在望竹轩里。 赵允廷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身边站着赵清,赵涵前两日以身体不适为由在赵允廷面前告了假,免了大家的尴尬。于是男人们留在前院,柳氏郭夫人去了后头。 阿桔正在跟宁氏一起哄孩子,这两日她除了偶尔下地走走,大多时候还是待在炕上的,头上简单地梳个斜髻,恬静温柔。见到郭夫人她们进来,连忙请她们到炕上坐。 屋子里温暖如春,有淡淡的奶味儿,小姑娘们闻着或许不太习惯,郭夫人柳氏都是过来人,习以为常。宁氏就坐在阿桔对面,手里抱着襁褓,因为柳氏这几日常常过来,她朝亲家母点点头,先把襁褓递给郭夫人,「你看,灿灿眉毛像不像承远?」 赵沉长眉入鬓,英气十足。 郭 夫人好奇地接过襁褓,就见里面的小女娃小脸蛋细细嫩嫩的,已经能看出来与其娘亲有六七分相像,不过她娘亲是细长的竹叶眉,她的眉毛虽浅,看着确实随了父 亲。多看了一会儿小女娃乌溜溜的大眼睛,郭夫人笑着夸道:「眉毛是像承远,其他地方可跟阿桔一模一样的,长大了定是个美人。」 说着把准备的金镶玉长命锁拿了出来,长命锁下面挂着小铃铛,郭夫人轻轻晃了晃,铃声清脆悦耳。灿灿发出一声类似惊讶的叫声,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前的长命锁,小嘴一张一张地好像在使劲儿。 郭宝珠看了喜欢,伸手想抱,郭夫人嫌女儿毛手毛脚的,将灿灿递给了柳氏。 众人轮流着稀罕,灿灿一直都笑呵呵的,最后洗三礼毕回到娘亲怀抱时,小娃娃张了张嘴仿佛累着了般,眨眨眼睛睡着了。 宁氏领着柳氏郭夫人去了外间说话,让两个小姑娘陪阿桔解闷。 「大姐,宝珠说要带我去京城的铺子里逛逛,我想给灿灿挑份满月礼。」林竹盘腿坐在炕上,小声道。 「灿灿这么小会玩什么,你亲手给她绣件小衣裳就行了。」阿桔帮女儿盖好小棉被,回头道,别有深意地打量面前的两个姑娘,「宝珠也是,你们两个一人绣一身,让我看看谁的绣活更好。」两个都是淘气的,这下凑到一起,她要是不管着点,还不闹翻天啊。 郭宝珠没想到自己也被说了,不由傻了眼,林竹早有准备,笑嘻嘻地道:「我绣的东西太丑,灿灿不会喜欢的,还是给她买个好玩意罢。可惜大姐你还要坐月子,要不咱们一起出去多热闹。」 郭宝珠连忙附和:「就是就是,灿灿的衣裳有姨母跟嫂子帮着做,哪用我们出手?」 阿桔说不过她们俩,只好叮嘱她们出门时小心点,别跟人闹冲突。 下午林家人要走了时,阿桔又把林竹单独叫到屋里,把一个荷包递给她,「给,难得来京城,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不过也得省着点花,免得娘说你。」京城里东西贵,妹妹跟郭宝珠出门,去的地方大概差不了,万一妹妹看上什么又买不起,多扫兴啊。 林竹知道长姐要给自己银子,没有客气,笑着接了,不过当她发现荷包里除了一些银锭子还有五张百两银票时,不由就愣住了,震惊多过欢喜,不解问道:「大姐你给我这么多做什么?」她以为只有十几二十两的,所以没往心里去。 「看 你会不会乱花钱啊,你要是能存下来,就说明你已经长大了。」阿桔握着妹妹的手道,没有告诉妹妹她的担忧。林竹从小就喜欢好看的衣裳漂亮的首饰,婚事上面, 就算林竹没说,阿桔也知道妹妹想跟姨母一样嫁个有钱的夫君。现在到了京城,凭着林家跟赵家的关系,阿桔觉得正值妙龄的妹妹还是很占俏的,就算一些世家夫人 看不上,肯定也有普通官员想攀这门亲。阿桔担心妹妹看上对方家里有钱就糊里糊涂把自己嫁了,因此宁可替爹娘娇养着她,反正自己手里银子多的不愁花,赵沉 呢,昨晚她跟他商量,赵沉还嫌五百两给的少呢。 林竹不是很信长姐的理由,但她也想不出别的原因,对着荷包想了想,还是把银票拿了出来还给阿桔道:「大姐,我有钱,从小到大姨母姨祖母给的压岁钱攒起来也有这么多了,你看我乱花过吗?这个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长姐给碎银子她可以当零花钱,平白无故给这么多,就算姐夫心里没有芥蒂,林竹也不想要,她可记得赵家太夫人看她们一家的眼神。去年她高兴长姐嫁给姐夫后可以享清福,可没盼着沾长姐的光的。 无论阿桔怎么说,林竹都不肯要,最后干脆跑了。 阿桔对着门帘发呆,妹妹不要她的钱,这是不喜欢银子了,还是不好意思收? 赵沉送客回来,见她坐在那里傻愣愣的,走到炕沿前抱住她亲了一口,「想什么呢?」 阿桔看看还在睡着的女儿,把事情说了。 赵沉对小姨子也不是很了解,只能宽慰道:「阿竹不要就算了,你也不用想太多,阿竹才十三,岳父岳母不会太早把她嫁人的,真有人提亲岳母肯定会跟你提,到时候你告诉我,我帮岳父看看人,不行就拒掉,阿竹在后院哪能知道?再说阿竹眼光向来够好,不会随便看上谁的。」 「你怎么知道她眼光好啊?」阿桔好奇地从女儿身上收回视线。 赵沉捧着她脸笑,「你不待见我的时候,阿竹已经看好我这个姐夫了,你说她眼光好不好?」 阿桔低头偷笑,心想要不是他那时一看就是富家少爷,妹妹会瞧上他? 「啊,灿灿好像尿了!」余光里瞧见女儿皱了小脸,阿桔忙探手过去摸了摸,尿布果然热乎乎湿哒哒的。刚想去翻被子底下预备的干净尿布,赵沉已经拿了出来,跪在那里亲自帮女儿垫上,神色专注极了。 v第五十二章[01.21] 妹妹眼光是挺好的,阿桔笑着想。 而此时的赵允廷,送完客后本想直接回房的,走到半路却被太夫人叫去了荣寿堂。 「允廷,灿灿洗三你不打算大办我就没请你舅家那边的人过来,况且距离远也赶不上,但灿灿满月可是大日子,我已经给辽东那边去了信,让你舅母带人过来看看,顺便我们俩也聚聚,以后不定准还见着见不着了。」 太夫人的娘家姓曾,原本在京为官,后来迁到辽东,就在那边定下了,如今曾家后院当家的便是赵允廷的亲舅母曾老夫人,膝下儿孙满堂。 因为路途遥远,赵允廷对曾家人基本没什么印象了,可那到底是正经的表亲,太夫人要请他们,赵允廷还能不同意? 「母亲说得是,儿子会让人布置好客房的。」 太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跟儿子忆起往事来:「当初我让你娶你二表妹你不娶,后来你舅母来信说,你二表妹嫁到夫家后连续生了仨大胖小子……」 赵允廷心不在焉地听着,后来听太夫人一直在说曾家几个女儿出嫁后生的多是儿子,天生宜子的命,脑仁忽的一疼,不禁仔细回忆起曾家那边的事情来。几个表妹都嫁人了,母亲不可能再塞人给他,莫非是打了他儿子的主意?曾家的外甥女…… 他一点都记不起来了,根本就没见过啊。 林竹又要出门了。 今日是她跟郭宝珠约好的日子,两人要去给灿灿挑满月礼。 郭家马车已经到了外面,柳氏亲自替女儿系狐毛斗篷,「挑完东西就赶紧回来,别在外面逛太久。人家宝珠父亲兄长都是大官,贪玩点也没什么,你得跟你大姐学学,娴静点将来才好找婆家。」 「娘,我嫁人还早呢,你别把嫁人天天挂在嘴边上行吗?」林竹实在厌烦了母亲的唠叨,躲开母亲的手,自己转身给斗篷打结。 母女俩常常这样,柳氏气得要打她,却瞥见林重九坐在椅子上嘿嘿笑呢,柳氏马上对他道:「还有你,赶紧回屋背书去,再敢嚷嚷学功夫你看我往后去你姐夫家还带不带你!」 林重九登时如霜打的茄子,嘟起嘴暗暗生闷气,林竹已经收拾好了,幸灾乐祸地朝弟弟眨眨眼睛:「小九乖乖读书去,姐姐回来时给你买糖葫芦,去籽的!」说完脚步轻快地往外面去了。 柳氏忙跟在后面。 林家门外,郭宝珠一身大红斗篷站在兄长身边,瞧见林竹从影壁后转了出来,不由眼前一亮,笑着迎上去道:「阿竹你穿这身真好看!」 林竹里面穿的是白底绣紫色玉兰花的长裙,外面系着浅紫色的狐毛斗篷,头上别了根白玉簪子,小脸白里透红,与阿桔的柔美相比,她则更显得灵动俏皮。 郭宝珠再看向紧随其后的柳氏,跑过去撒娇道:「伯母你真是太会生了,嫂子跟阿竹一个比一个好看,我都想做你女儿了!」 柳氏呵呵笑道:「快别这么说,宝珠比阿竹好看多了,要羡慕也是阿竹羡慕你才对。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啊!」 「伯母放心,我们很快就回来了!」郭宝珠嘿嘿一笑,拉着林竹上了马车。 郭子敬这才得空对柳氏道:「天冷,伯母快进去吧,我会看好她们俩的。」 柳氏看看面前有些冷峻的高大男子,颇为无奈地道:「她们俩淘气,劳烦子敬了,难得沐休也不能在家里休息。」 郭子敬淡淡一笑,行礼告辞,翻身上马。 郭宝珠先带林竹去了一家木雕铺子。 马车在铺面前停下来,郭子敬率先下马走到车门前,郭宝珠一出来他便习惯地去扶妹妹,等郭宝珠站稳后,他又转身去接林竹,动作自然无比。 男人的手修长宽大,手心有道浅浅的疤痕,林竹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谢谢郭大哥,不过我自己能行的。」言罢踩着凳子下了车,站到郭宝珠旁边,跟她一起看向铺子里面。 郭子敬早在林竹开口时就收回了手,吩咐车夫将马车拉到一旁,然后领着二女走了进去。铺子里面很静,掌柜的瞧见郭家兄妹,熟稔地招呼道:「郭姑娘是直接挑东西还是先去后头看看?」 「先去后面看看。」郭宝珠毫不犹豫地答,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对林竹解释:「里面有几位老师傅在雕木头呢,你去看看,挺有意思的。」 林竹早被货架上一排排精致巧妙的木雕摆设吸引了目光,听到可以看人家师傅是如何做的,顿时起了兴趣。 郭子敬没有随她们去,朝掌柜的点点头,默默走到一旁货架前,漫不经心看了起来,看着看着抬起手,微微蹙眉。林竹比妹妹还小两岁,在他眼里就是孩子一个,所以刚刚他什么都没想就去扶她了,林竹避开,莫非是觉得他唐突了? 除了妹妹,他很少跟哪家姑娘打交道,平时跟在皇上身边也没有机会见到,看来以后还是得注意些,有时候他觉得是小姑娘,人家姑娘可不这么想。 「郭统领?」 熟悉的清越声音,郭子敬诧异转身,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紫色缂丝锦袍的俊美男子,其人头戴玉冠龙庭饱满,一双如墨眸子深沉内敛又贵气逼人,正是当今三皇子瑞王。 郭子敬上前便欲行礼,唐韬笑着拦道:「郭统领不必客气,本王私服出门便是不想惹人注意。倒是郭统领,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说着朝郭子敬方才所站的货架前走了过去,身后两个随从就守在了门外。 「舍妹喜欢这里的小玩意,常常过来选两样,子敬身为兄长,只好作陪。」郭子敬跟在唐韬一侧,沉声答道。 v第五十三章[01.21] 「哦?令妹也来了?」唐韬抬眼扫了一圈。 郭子敬道:「她到后面看店里师傅做活去了。」 唐韬闻言收回视线,看向郭子敬:「平日见郭统领不苟言笑,未料竟如此疼爱妹妹,真是大出本王所料。正好,本王来此是想亲自给小侄子选份礼物,又不知那么大的孩子喜欢什么,子敬若不介意的话,可否请郭姑娘帮本王出出主意?」 郭子敬还没答话,郭宝珠林竹二人从后面回来了。 唐韬听到动静看过去,目光掠过为首的红衣姑娘,落到了年龄较小的紫衣姑娘身上,这一看便移不开了,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生得俊朗,又通身贵气,即便做出如此失礼的动作,也不让人反感,只觉得他目光温柔多情,令人心动。 林竹不是没被男子盯着看过,但是如此出色的男人,还是第一次。 她微微红了脸,往郭宝珠身后躲了躲。 唐韬及时收回视线,转向郭子敬,面带微笑,等着他引荐。 郭子敬只好低声对二女道:「这位是瑞王殿下。」 郭宝珠瞪大了眼睛,盯着唐韬看了会儿才回过神,屈膝行礼:「民女见过王爷。」 林竹还在震惊当中,加上对这些礼仪不熟,动作就慢了一步,才要学着郭宝珠那样福礼,唐韬已经抬手虚扶道:「两位姑娘免礼,其实今日本王还有个小忙要劳烦两位姑娘。」跟着把希望二女帮自己选礼物一事说了。 郭宝珠大大咧咧的,没有注意到自家兄长的眼神,马上应道:「好啊,正好我们也要给我姨兄的女儿挑礼物,顺便帮王爷多选一份好了,那王爷与我哥哥说话吧,我们去选了,走吧阿竹。」 林竹默默跟了上去,却听到那位王爷在跟郭子敬打听自己的身份,想到男人盯着她看的灼灼视线,林竹挑选礼物时不由有些走神,好几次忍不住趁端详郭宝珠递过来的木雕时偷眼看去,碰巧男人也在看她,目光相对,林竹乱了心跳,脸红如霞。 少女含羞最是动人,唐韬多看了几眼,低声对郭子敬道:「听闻赵指挥使娶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妻子,本王虽未见过,今日得见林二姑娘,便知传言非虚,只是不知这位二姑娘会花落谁家。」 郭子敬没有答话。 瑞王明显对林竹动了心思,看林竹似乎也有意瑞王,以林家与赵家的关系,瑞王若想要林竹,不可能只纳林竹作普通妾室,侧妃……瑞王的侧妃,京城大多数贵女都是愿意的吧?就是不知瑞王是否愿意给林竹侧妃的名分,林家又会如何想。 正想着,身边的男人突然朝林竹走了过去。 郭子敬识趣地没有跟上去。如果林竹表现出对瑞王的反感,他身为半个兄长,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可现在,林竹很有可能凭借自己出众的相貌平步青云,他何必坏人家的好事? 郭子敬看向别处时,唐韬已经走到了林竹身边,见她望着货架上的一个木雕出神,低头轻问:「喜欢这个?」 他声音低沉,有种无法形容的味道,林竹心中紧张,忍不住往旁边挪了两步,这才点点头。 「确实挺别致的。」唐韬仿佛没有察觉小姑娘的窘迫,伸手将木雕取了下来。 那是一块儿猴子摘桃的木雕,上面是根栩栩如生的桃树枝,桃枝一端雕了个红红的大桃。唐韬用手指拨动猴子去摘,眼看猴子快要碰到了,里面的小机关则令桃枝往上翘了去,唐韬松开猴子,桃枝便又掉了下来。 唐韬见小姑娘新奇的盯着手中木雕,笑着把东西递给她,略带宠溺的打趣道:「连你都没看出来其中的机关,拿去逗小孩子,他们肯定更喜欢了,这份礼物不错。」 他眼眸明亮,林竹不敢直视,接过木雕便慌张地去找郭宝珠。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为何之前长姐看到孟仲景就变了个人似的,原来世上真有一个男人,让她忘了平时的自己。 唐韬侧头望着小姑娘的背影,心情很是不错。 郭宝珠身份太高,郭毅又是出了名的顾家,不可能让女儿嫁人做妾,哪怕是好听点的侧妃,这位林二姑娘就不一样了,乡下出身,能当上他的侧妃简直是一步登天,比她长姐的身份还要高。 那日派人打听清楚后他就决定要这位二姑娘了,没想到对方如此貌美,倒真的让他多了几分怜意。少女怀.春,只需多巧遇几次,他不信得不到她的心。 林竹选的木雕是沉香木猴子摘桃,郭宝珠给小外甥女选的是黄杨木寿星爷,寿星脑顶跟手里托着的大桃子都油光锃亮的,而且棱角少不怕小女娃抓着玩时伤了手,然后她给瑞王挑的是紫檀木双狮戏绣球。 选好礼物,伙计帮忙包上时,唐韬朝门外跟随使了个眼色,随后对郭子敬三人道:「今日巧遇,两位姑娘帮了本王一个大忙,这两样小礼物就当本王送两位姑娘的好了,还请笑纳。」话是对三人说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林竹身上。 礼物是两个姑娘选的,郭子敬不好直接做主,探究地看向自己的妹妹。 郭宝珠没有多想便拒了:「王爷一片好意,只是这是我为我外甥女挑的满月礼,还是我自己买下来比较合适,何况我们也没有帮王爷什么忙,王爷不必如此客气的。」 郭子敬也不想妹妹受瑞王的好处,开口道:「舍妹所言正是,王爷就不要破费了。」 三样东西加起来也超不过一百两,人家不要,唐韬也不好为这点小钱继续坚持,等跟随付了钱捧着礼物站到他身后,唐韬笑了笑:「那好,本王有事先行一步,日后有缘再见。」深深看林竹一眼,转身扬长而去,风流潇洒。 林竹这才敢抬眼看人,等瑞王身影消失在门口,她感觉身上轻松了很多,心里却有点淡淡的失落。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相貌英俊笑容温柔,又明显对她有好感,怎么有种做梦似的感觉? 「阿竹,你脸怎么红了?」郭宝珠好奇地问。 林竹瞬间回神,见郭家兄妹都盯着自己,脸上更烫了,扭头掩饰道:「有吗?大概是这里有些热吧。好了宝珠,咱们回去吧,我娘叮嘱我好几遍要早点回去呢。」 v第五十四章[01.21] 「现在就回去?」郭宝珠不可置信地问,「不是说好一起在外面吃完午饭再回去的吗?阿竹,咱们难得有机会出来逛,以后我哥哥进宫当差,下次他未必会陪咱们出来了,你好好想想?」 林 竹其实是想继续逛的,方才不过是一时紧张慌不择言,现在听郭宝珠被她的话转移了心思,不由就想改口,可惜郭子敬没给她机会,对着门外道:「回去吧,别让伯 母担心,宝珠喜欢跟阿竹作伴,平日里可以去伯父家做客,或是请阿竹去咱们家,阿竹还小,你都十五了,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 「十五就不能出门啊!」郭宝珠生气地瞪着兄长,好心情彻底没了,「天天催我嫁人,我这辈子都不嫁人,在你面前晃悠一辈子,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郭子敬习以为常地扫她一眼,不顾林竹反对一起结了账,提起两盒礼物先出了铺子。 郭宝珠抿着嘴不想走。 好好的闹成这样,林竹挺自责的,挽住郭宝珠胳膊悄悄道:「没事啊,以后你出门方便的话就来找我,咱们两个出来逛,郭大哥公务繁忙,多半不喜欢陪咱们做这个的。」而且她也不想再让郭子敬帮忙付钱了,郭子敬冷冰冰的她不敢坚持,以后只有郭宝珠,便没有这层顾忌。 郭宝珠脸上终于露了笑,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扭头瞪着林竹道:「这是你说的,下次你若再出来没一会儿便提出想回去,以后我就再也不找你玩了!」 林竹连忙保证不会。 两个兴趣相投的好姐妹欢欢喜喜地上了马车,礼盒已经放在里面了,两人又谈起灿灿的满月礼来。郭子敬在外面站了会儿,确定两人坐稳了,低声吩咐车夫赶车去林家,他也上了马。 此时日上三竿,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马车走得就比来时还要慢了。 车里面,林竹一直想跟郭宝珠打听打听瑞王的事,又怕心思被看穿不好开口,而郭宝珠呢,从小在京城里长大,达官贵人见过不少,今日遇到瑞王根本不算太大的事,加上她对王爷什么的也没有兴趣,瑞王一走她就把人抛到脑后头去了,哪里能猜到身边的好姐妹盼着她主动提呢? 两人各有所思时,外面街上忽然传来小贩悠扬的吆喝声,卖糖葫芦的。 林竹马上记起了自己答应弟弟的事,忙喊车夫停车。 「你要做什么?」郭宝珠好奇地问。 林竹挑开窗帘往外面看去,见卖糖葫芦的小摊就摆在对面,回头笑道:「我答应小九买糖葫芦给他的,宝珠你要不要,我给你买一串。」 郭宝珠看到那一串串红艳艳的果子嘴里也泛起了酸水儿,见郭子敬疑惑地靠了过来,想到在木雕铺子发的脾气,便凑到窗子前,用一副赏他脸的姿态使唤道:「哥哥,我跟阿竹想吃糖葫芦,你去买……阿竹咱们要几串?」 林竹笑着看她:「我要四串,你呢?」一家四口一人一串,父亲最近读书也挺辛苦的,她去孝敬孝敬父亲,逗逗他开心。 郭宝珠眼睛一眨便明白了她的心意,突然也想给家里人都买一串,便扯下荷包递向兄长:「给,买八串吧!」虽然跟兄长置气,到底还是把他算了进去。 郭子敬盯着妹妹手里的荷包,面无表情,慢慢看向车窗里面几乎挨着的两个姑娘。他什么时候答应要帮忙了?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让他去买八串糖葫芦? 他抬头,刚要喊车夫,郭宝珠看出他心思,立即放软了声音撒娇:「哥哥你去买,我就想吃你买的,你个子高,到了那边仔细瞅瞅挑几串最好的!」 林竹连忙离开窗前,看着郭宝珠忍俊不禁,她没有哥哥,头一次知道妹妹可以这样欺负哥哥。 郭子敬被妹妹欺负无数次了,偏偏拿她没办法,皱眉示意郭宝珠把胳膊缩回去车帘放下来,无奈下了马。才要过去,听身后又有动静,他倏地转身,不悦质问:「你还想……」 未料窗边露出来是另一张娇憨面庞。 林竹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道:「郭大哥,我的那四串能不能请你挑去了籽儿的?」 郭宝珠紧跟着凑了过来,「哥哥,咱们的也要去籽儿的!」说完跟林竹相视一笑。 两个姑娘笑得眉眼弯弯,跟孩子一样纯真,郭子敬忽然觉得这就是两个小妹妹,心里无奈叹息一声,转身去了。 他身材高大,在人群里穿梭依然醒目,郭宝珠跟林竹一起瞧着他,看他站到几个小孩子外面,伸手在插满糖葫芦的架子上指了几处,果真用心挑选的样子,不由都笑出了声,等郭子敬一手拿着四串糖葫芦往回走时,林竹已经看不下去了,躲回马车偷笑。 「哥哥真好,回家再给你吃!」郭宝珠毫不吝啬地夸道。 郭子敬瞪她一眼,交完东西便上了马,在前面带路。 前 往林府的路上,郭子敬有些迟疑。瑞王那等身份气度,后院里又妻妾俱全,在女人里肯定游刃有余,真想刻意接近一个姑娘,相信没有几个姑娘能不动心,特别是林 竹这样的小姑娘。按理说,林竹如何反应都跟他无关,可是想到林竹提醒他买无籽儿糖葫芦时的孩子气,他总觉得自己至少应该提醒她一句。他提醒了,林竹继续对 瑞王动心,说明她想要王府的富贵,那他的提醒就显得多余了,可万一呢,万一林竹不愿做妾,他的提醒就能让她早点收心,免得越陷越深。 然他一个大男人,提醒这个不太合适吧? 郭子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并没有犹豫太久,当马车在林家门前停下,林竹快要进门时,郭子敬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问妹妹:「对了宝珠,你常常随母亲出门做客,可曾见过瑞王妃?」 「见过两次,哥哥问这个做什么?」郭宝珠刚上了车,闻言暂且没有进去,扭头问。 郭子敬随口道:「没事,就是突然想了起来,进去吧,咱们走了。」言罢接过车夫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仿佛没有察觉门口小姑娘呆立的身影,昂首挺胸目视前方,不紧不慢地走了。 望竹轩。 宁氏正坐在炕头逗弄孙女。 v第五十五章[01.21] 再过几日就要满月的灿灿比刚生下来那会儿长了将近两斤,白白胖胖的,一双大眼睛更显得水灵灵好看。小女娃眉毛依然不是特别明显,但眼睫已经很长了,微微带卷,别提多招人喜欢。 或 许是小孩子都喜欢颜色鲜亮的东西,一家子人准备了那么多玩物,灿灿最喜欢的却是阿桔一时兴起让蒋嬷嬷拿来的那盏狐狸灯笼,喜欢到一拿开她就要哭,阿桔没办 法,让赵沉把狐狸灯笼挂在了房梁上。白日里放下来给女儿玩,晚上要睡了就把灯笼提上去,灿灿吃会儿奶便扭头瞧一会儿,机灵可爱的样子看得赵沉特别喜欢,低 头想去亲女儿一口,灿灿马上就回到娘亲怀里,好像不太愿意给爹爹亲。 现在宁氏把灯笼放了下来,让一条狐狸尾巴转到灿灿小手上面,灿灿兴奋地叫了声,清脆响亮,咧着嘴笑,大眼睛弯成月牙,小手已经攥住了狐狸尾巴,牢牢不放。阿桔假装要抢,灿灿立即瞪圆了眼睛暗暗使劲儿。 「连你娘跟你要你都不给,灿灿你怎么这么霸道啊,跟你爹小时候一模一样……」宁氏笑着点点孙女嫩嫩的小脸蛋,说着她注定还听不懂的话。灿灿确实听不懂,见娘亲不跟自己抢了,又笑了起来,另一只小手张啊张的,好像还想再攥一条尾巴。 阿桔坐在一旁偷笑。女儿确实霸道,昨晚赵沉想使坏,女儿瞧见就急了,哇哇哭不想让爹爹抢她的东西吃,闹得赵沉尴尬至极,假装生气地拍了灿灿小屁.股两下,却不敢再当着女儿的面抢食。阿桔那会儿只觉得幸灾乐祸,以前赵沉霸道谁都管不了他,如今总算有人能管了。 祖孙三代玩得开心呢,外面翠玉有些犹豫地回禀道:「奶奶,前面来客了,是辽东的曾老夫人,一位舅老爷还有一位表少爷表姑娘,舅老爷在前院歇息,太夫人请奶奶抱大小姐去荣寿堂拜见曾老夫人。」 赵沉提过辽东要来人的事,阿桔倒没有多意外,只是没料到太夫人会如此行事。她家里那边,只要家里条件允许,媳妇坐满月子之前都是不出门的,天气暖和的时候小孩子可以抱出去给亲人看看,可现在寒冬腊月的…… 阿桔看向婆母,见婆母似是好奇她会如何做般瞧着她,嘴角带笑,阿桔心中一定,坦然嘱咐道:「你去回了荣寿堂,只说我产后体虚,郎中叮嘱过满月之前不得出门,大小姐刚刚睡着,乍然抱出去怕着了凉,请二老见谅。」 如果她身体好好的,有些虚礼走走过场也没什么,现在太夫人不把她们母女的安稳放在心上,她亦没必要拼着受寒也要抱女儿去给外人看。差几天满月也是差几天,都是女眷,那位曾老夫人真懂礼,想看大小姐也该她们来望竹轩,没道理这样折腾人的。 儿媳妇毫不怯懦,宁氏很欣慰,看着灿灿道:「就该这样,能让的时候可以让让,没有必要让的时候便直接回了,这事就算传出去,外人也只会说她们无礼。阿桔你简单收拾一下吧,我猜她们多半会过来的。」 「那娘先回去?」阿桔担忧地问,回京之后,宁氏跟太夫人还不曾碰过面。 宁氏抬头看她,笑着反问:「为何要走?」 而荣寿堂那边,翠玉才回完话,身上便被太夫人砸了一碗茶,「你们奶奶差三日就坐完月子了,跟坐完有何差别?如果不是家里来了贵客,我会让她过来?什么时候娇气不好,这个时候拿乔作态,半点规矩都不懂!」 翠玉连忙跪下赔罪:「太夫人息怒,实在是外面天太冷了,我们奶奶担心大小姐……」 「好 了好了,不怪承远媳妇,是我没有考虑周到,听说承远媳妇乡下出身,村里媳妇们很多生下孩子没几天就下地干活了,我便以为承远媳妇身体好没那么多讲究……看 看我,毕竟嫁到咱们侯府了,行事当然得讲究京城里的那一套,走吧,我过去看看她们娘俩,顺便赔个不是,一来就闹了这样的的误会,可千万别招了承远媳妇的嫌 才好。」 坐在太夫人对面一身名贵绸缎衣裳的圆脸老妇满面自责地开了口,说完站起身,而坐在她下首的红裙姑娘早就站了起来上前扶住她胳膊,笑着打圆场道:「祖母别这样说,您也没料到表嫂如此讲究是不是?」 曾老夫人佯怒地瞪了她一眼:「不得无礼,这话是你该说的?」 红裙姑娘委屈地低下头。 太夫人冷笑道:「你说雪柔做什么?雪柔又没说错,都是我太惯着她了,把她惯成了这样骄纵的脾气,走吧,她不来,咱们过去看看她,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怕着凉。」 她话音一落,马上有丫鬟们捧着斗篷上前服侍三人披上。 「太夫人慢走,奴婢先回去通传一声。」翠玉垂着脑袋道,得到太夫人一声轻哼后,立即起身走了,快出荣寿堂院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太夫人等人已经出了门,其中那个高挑的红裙姑娘宛如雪地里的一枝红梅,引人瞩目。 外面丫鬟传太夫人等人到了望竹轩时,灿灿确实睡着了。 宁氏给儿媳妇递个眼神,让她安心靠在炕头装体虚的样子,自己迎了出去。 太夫人正往前走呢,见到前面门口转过来一个人影,脚步突然顿住,死死盯着那人的面孔。 宁氏今日穿了身湖蓝色对襟夹袄,下面是白底绣兰花的裙子,既端庄又明丽,对上太夫人等人,她娴静地行了一礼,礼毕浅笑道:「两位老夫人来了,快请屋里坐,承远媳妇身子虚,本想出来迎候的,我怕外面天寒地冻的她不小心再伤了身,便没让她出来,还请夫人们多多担待。」 她笑得自然,太夫人却脸色惨白,宽大袖子里一双苍老的手攥得紧紧的。这个贱.人明知道她会过来竟然还有脸留在这儿,是真以为她对付不了她了? 曾 老夫人瞅瞅自己的小姑子,再看看面前这位容夫人,迟疑地问:「你,你便是承远的义母?」当年赵允廷与宁家次女成亲,她是见过宁氏的,只是不久便随着夫家搬 去辽东,这么多年下来,早记不清宁氏是何模样了,可现在见到容夫人,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隐隐的熟悉感,果然是因为容夫人与宁氏长得太像了吗? 宁氏颔首,侧身把三人往屋里请,不卑不亢,也没有多加打量任何一个人。 太夫人冷着脸走在前面。虽然她很生气,却明白宁氏假死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旁人心里猜到一星半点明面上她也要装糊涂。既然如此,宁氏既不是她儿媳妇又不是家里的仆妇,她就没有理由指责她。怪谁,只能怪宁氏用下作手段迷了儿子的魂,让她儿子费尽心思护着她。 太夫人不接宁氏的话,曾老夫人只好边往里走边客气地回道:「你言重了,本就是我考虑不周,一心想着快点见到重外孙女,忘了这天头不适合出门。承远生母早逝,幸好有你在旁提醒。雪柔,快来见过……哎,就直接喊姑母吧,反正都是一家人。」 「姑母。」曾雪柔微笑着行礼,落落大方。 宁氏认真地打量这位表姑娘,见她容貌出众,生的远比京城姑娘高挑,既有女儿的娇俏明媚又有三分爽朗英气,笑着赞道:「雪柔这模样好,把京城多少姑娘都比下去了。」 心中却不得不承认曾家会挑人。 论美貌,儿媳妇不怕跟任何人比,就是这气度……儿媳妇娴静柔美别有韵味,可花有千娇百媚,男人可能不会喜欢同一种花里的两朵,换成两朵完全不同的,就可能动了全都拥有的念头,也不知她那儿子能否守住心。 宁氏喜欢儿媳妇,也希望儿子如承诺那般好好珍惜妻子,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强加约束儿子不许看上别人。女人或许有百种算计将男人拴在身边,但归根结底还得看男人自己想不想留,若儿子真的变了心,她当娘的不让儿子就听话了? 几人进了屋,阿桔慌张地要下炕行礼,被曾老夫人含笑劝住:「别折腾了,就在炕上坐着吧,女人坐月子可是关系到一辈子的大事,之前老婆子我太心急了,承远媳妇可别怨我啊!」 v第五十六章[01.21] 「舅祖母说得哪里话,若不是我身子虚,今日合该去前面迎接舅祖母一家的。」阿桔轻声回道,说话时忍不住看了女儿几眼,生怕声音太大把她吵醒了。 屋里有小孩子睡觉,太夫人有脾气也不好发作,招手将曾雪柔唤到身前,对阿桔道:「这是你大舅家的雪柔表妹,家里没有跟你同辈的姐妹,往后就让雪柔常常过来陪你说话吧。」盯着阿桔的眼睛隐含提醒。 提醒什么啊,提醒她往丈夫身边塞女人。 阿桔多少都习惯了,笑着对新表妹道:「只要雪柔不嫌我嘴笨不会说话,随时都可以过来的。」 曾雪柔马上道:「表嫂太客气了,我巴不得天天过来呢,在家我就喜欢小孩子,灿灿这么可爱,醒了肯定更招人稀罕。」说着俯身凑到灿灿身边,伸手想碰碰灿灿的小脸。 「灿灿刚睡着,表妹喜欢的话改日再来逗她,现在还是别逗了,这丫头脾气特霸道,稍微有点不如意就要哭,我实在是被她折腾怕了。」阿桔有些歉然地挡开了曾雪柔的手,话也并非全是借口,女儿确实是这个性子。 曾雪柔抬头看了阿桔一眼,没再勉强,起身退回太夫人身边,脸上也没有露出不悦。 太夫人却不高兴了,扫了一眼炕头的孙女,淡淡地道:「没办法,姑娘家都是这种娇脾气,要是个小子就好了,我记得允廷他们爷俩小时候,睡得再香被人逗醒了也不闹,反而看着来人笑。」 曾老夫人听了摇摇头:「那可未必,人跟人不一样,雪柔小时候也不爱哭,笑呵呵的谁都喜欢抱她玩。」 阿桔低头不语。 宁氏接过蒋嬷嬷手中的茶壶,亲自给两位老夫人倒茶,眼睛看着茶碗,嘴上打趣道:「幸好承远不在,那小子得了女儿比得了儿子还高兴,天天夸灿灿像他,若是听到旁人说灿灿一点不好,恐怕当场就得冷下脸,哪怕人家只是随口说说。」 曾老夫人脸上笑容登时一僵。 宁氏恍若未见,把茶水送了过去,「您请用。」 曾老夫人讪讪地接过,宁氏转身去拿太夫人的,太夫人冷哼一声站了起来:「不用麻烦了,他舅祖母一路舟车劳顿赶过来,现在看过孩子也该回房休息了,承远媳妇你安安心心坐月子,晚上接风宴有承远他们爷俩陪着就行。」 「谢祖母体恤,那祖母慢走,等我出了月子就去祖母舅祖母跟前尽孝。」阿桔低着头道。 太夫人斜了她一眼,边往外走边同曾雪柔说话:「你表兄现在在宫里当差,要等黄昏才回来,到时候你换身好看的裙子,让你表兄知道咱们曾家的姑娘容貌气度样样脱俗,给姑祖母好好长长脸……」 说笑声渐渐远去。 屋子里,见婆母关切地看着自己,阿桔柔柔一笑:「娘别担心,我挺好的。」 女儿是她的,娇气不娇气她都不会少半分疼爱。男人也是她的,不是说谁想分就能分走。太夫人曾雪柔真想奚落她,也得等赵沉被她们拉拢过去之后再来耀武扬威,赵沉一日不变心,她就信他一日。 冬日天黑得早,赵沉从宫里回来时,侯府已经上了灯笼。 阿桔也把屋里的狐狸灯笼点上了。 她靠在热 乎乎的炕头,怀里抱着裹在大红襁褓里的女儿,轻声细语地给她讲故事。灿灿当然听不懂,但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娘亲,一会儿看娘亲的眼睛,一会儿看 娘亲不停启合的嘴唇,看够了便扭头望向那边挂着的红灯笼,然后再继续盯着娘亲瞧,偶尔「啊啊」叫两声,或是兴奋的清脆短促,或是大人难解的疑问,好像在同 娘亲说话。 外面响起熟悉的稳健脚步声,阿桔握着女儿小手晃了晃:「爹爹回来了,灿灿想不想爹爹?」 灿灿咧嘴笑,襁褓里的小短腿用力蹬了两下。 赵沉却没有马上进屋,在外间脱了身上的斗篷,喝杯热茶双手再捧着手炉走了两圈,确定身上再也没有外面的寒气,这才挑开帘子,对着炕头的妻女笑道:「玩什么呢?」 「我问灿灿想不想你呢,给你抱抱。」阿桔跪着坐了起来,将女儿递给丈夫。 赵沉稳稳接过还没有马鞍重的女儿,见她略显新奇地盯着自己,心立即软了,低头就想在女儿脸蛋上亲一口,还没碰到又停下,对一旁的妻子道:「过来。」 「怎么了?」阿桔一边问着一边前倾身子。 赵沉在她脸上香了一下,笑着问:「凉不凉?」 阿桔愣住,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敢情他怕嘴唇凉冰到女儿就不怕冰了她? 「凉,你别亲灿灿。」阿桔赌气道。 「这样啊……」赵沉先将女儿平放到炕里侧,跟着一抬腿便跪到了阿桔身前,一手压住她背一手抬起她下巴,眼里笑意温柔如水,「那我捂热了再去亲她。」说完含住了妻子红润饱满的唇。 阿桔开始想笑又想躲,亲着亲着情不自禁抱住男人宽厚的背。 灿灿乖乖地躺在边上,看最最熟悉的两个人在那里做着奇怪的事,看一会儿又看向他们头顶上方的红灯笼,两只小手抓啊抓的,自得其乐。 缠.绵的亲.吻后,赵沉不止嘴唇热了,全身都热了。他惩罚地捏了捏妻子越发鼓的那处,心知再热也不能继续下去,狠心松手,转身去逗女儿,高大的身影将灿灿周围一圈都笼罩了。 「灿灿有没有想爹爹?」赵沉期待无比地问。 v第五十七章[01.21] 灿灿却皱起了小脸,使劲儿踢腿,很是咬牙切齿的模样。赵沉不懂女儿在气什么,握住女儿小手轻哄,灿灿一点都不买账,脸越发皱了起来,大眼睛左转右转,瞧见娘亲凑过来后,撇撇嘴就要哭。 赵沉委屈又冤枉啊,他做什么了,还是女儿真的就那么不待见他? 看他吃瘪阿桔莫名就想笑,在女儿可怜巴巴的眼神下将她挪到光亮处,指指灯笼道:「你挡着她看灯笼了。」 赵沉恍然大悟,见女儿咧着嘴对着灯笼笑,他也忘了方才的不快,挪到女儿一侧,跪趴在那儿玩灿灿的小手。灿灿力气不小,抓到爹爹的手指后便紧紧攥住,睁着大眼睛对着爹爹笑。赵沉也笑,趁女儿高兴飞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他们父女互相瞅着乐,阿桔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过了会儿才提醒道:「前面该摆宴了吧,你现在就过去?」 赵沉闻言,盘腿坐了起来,将灿灿抱到腿上,左手托着女儿脑袋,右手让她攥着玩,这才看着妻子问:「她们来这边时都说了什么?你仔细跟我说说。」回院子的路上,陈守已经将曾家人进府之后的事都告诉他了,只有望竹轩里面的谈话陈守无法知晓。 赵沉向来心细,阿桔不知他问这话有何深意,还是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赵沉低头看着女儿,不时对着女儿笑一笑,阿桔都怀疑他有没有在听,只是当她提到太夫人离开时说的那番话时,见赵沉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阿桔被他看得挺不自在的,扭头道:「你看什么啊?」 「怎么声音越来越低了?」赵沉将灿灿递到妻子手里,他挪到阿桔身边,抱着她问。 「我怎么没觉得?」阿桔低头不肯承认。 赵沉哪里还看不出妻子的小心思,虽然无奈她胡思乱想,却很喜欢妻子偶尔这样酸一酸,她不爱说喜欢他的话,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知道她有多在乎他。亲亲妻子细腻的面颊,赵沉捧住娘俩的手道:「别担心,一切有我,你安心养着吧。」 阿桔看着一家人握在一起的手,点点头。 「那我去那边了,你先吃,让厨房替我留点,我回来还得填填肚子。」赵沉起身下地,一边穿靴子一边道。 「你少喝点酒。」阿桔不放心地嘱咐他。 赵沉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又俯身摸了摸灿灿的小胖手,这才真的走了。 阿桔望着微微晃动的帘子,慢慢低头,亲了亲女儿。 荣寿堂。 太夫人与曾老夫人并排坐在北面,太夫人左侧是赵允廷,隔了一个空位后是赵清三兄妹。对面曾老夫人身侧坐着的则是曾家三老爷,曾家二房长子曾文晔,曾雪柔正好跟赵沂坐一起。 一屋子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都有说有笑的。 赵沉进来时,除了长辈,几个小的都起身给他见礼。 赵沉挨个儿扫了一眼,先朝曾老夫人母子行礼:「承远见过舅祖母、三舅,因衙门有事耽搁回来晚了,劳两位长辈等候,承远实在不孝。」 「没事没事,承远年纪轻轻便被皇上委以重任,舅祖母高兴还来不及呢,快站直了给我瞧瞧。嗯,跟你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怪不得都这么有出息,可比你几个舅舅强多了。」曾老夫人满是羡慕地夸道。 她生了三个儿子,老大现任辽东府正五品同知,老二借兄长的关系在下面捞了个从五品的知州,老三年方双十文不成武不就只能打点家中庶务,幸好为人有些见识,这次便带了过来。 「您过奖了。」赵沉谦逊地笑。 曾老夫人摇摇头,看向儿子,曾三老爷便笑着给赵沉介绍自己的侄子:「承远,这是你大表弟文晔,去年乡试他得了一甲第七,这次就在京城住下以备明年春闱,听说你学识也很不错,有空指点指点文晔?」 「表兄官务繁忙,文晔不敢烦扰表兄,表兄得空时肯点拨一二文晔便感激不尽了。」曾文晔彬彬有礼地道,十六岁的少年眉眼清俊,一表人才。 赵沉婉言谢绝:「不敢不敢,我只读了几本书,于科举可谓一窍不通,不过你二表兄今年也中了举,你们两个平时可以多多探讨。」 曾文晔朝对面的赵清点头致意:「表兄所言正是,方才我与二表兄已经约好了。」 赵沉笑而不语,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姑娘身上。 曾雪柔含笑行礼:「雪柔见过表兄。」 赵沉点点头便过去落座了。 曾雪柔看了他一眼,抿抿唇,回了自己的座位,察觉到曾老夫人隐含深意的注视,曾雪柔暗暗攥紧了手,用饭时不时朝赵沉那边看去,含情带怯。 饭毕众人饮茶说话,赵沉忽的看向曾雪柔:「听你表嫂说你很喜欢灿灿,只是今日去望竹轩时正好赶上灿灿睡着了,你表嫂挺过意不去的。灿灿晚上睡得晚,现在多半还醒着,你要过去看看吗?」 曾雪柔震惊非常,不由看向曾老夫人,见曾老夫人与太夫人都面露笑意,曾雪柔压下心中的紧张激动,点点头,「灿灿还醒着啊,太好了,她生的那么好看,我一直都想抱抱她呢。」 赵沉闻言站了起来,朝几位长辈拱手告辞:「祖母你们慢聊,我先带表妹过去看看灿灿。」 「去吧去吧,一会儿逗完直接送你表妹回她那边好了。」太夫人笑眯眯地道,再看曾雪柔时便越看越满意了。果然娘家人就是不一样,还没等她做什么呢,长孙自己先看对眼了,一回来就为表妹做主,他媳妇不稀罕雪柔碰女儿,他领着人去碰。 v第五十八章[01.21] 曾 老夫人也很满意。家里四个孙女,三个年龄都合适,她选来选去还是挑了容貌气度最好的大房孙女来,另外两个孙女也想来的,但那样太招摇了,显得她们家多想嫁 女儿似的。一个成功入了赵沉的眼,有太夫人配合着,一两年内赶走林氏不成问题,那时自家孙女马上嫁到侯府,有赵允廷父子帮忙在朝中打点,自家也就有希望回 京了。 曾三老爷跟曾文晔也都面露欣喜,只不过曾文晔看曾雪柔的目光又多了分难以察觉的遗憾。 只有赵家人都神色不太对劲儿地盯着赵沉,男人们还好说,赵沂小脸都白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赵沉没有多加理睬,朝曾雪柔点点头,率先抬脚往外走。曾雪柔屈膝行礼,小步跟了上去,她的丫鬟抱着斗篷跟在后头。 冬夜寒冷,小小的灯笼也照不到太远的地方。陈平提着灯笼走在赵沉左前侧,赵沉则一言不发领头走路。他步子太大,曾雪柔得快走才能跟上,边走边目光复杂地盯着前面的男人背影。这个表兄,无论哪方面都不是她能配得上的,他真的看上了她? 曾雪柔不太相信,可又想不出赵沉这么晚带她去望竹轩到底要做什么。 阿桔同样被赵沉吓了一跳。 刚喂完女儿就听蒋嬷嬷说赵沉领着曾雪柔来了,她脑海里有片刻的恍惚,看清蒋嬷嬷脸上罕见的焦急后才回了神,强自镇定地道:「嬷嬷备茶吧。」说完真的冷静了些,赵沉不是那种人,真想要曾雪柔也不会直接领回望竹轩,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深意。 蒋嬷嬷动动嘴,最后叹息一声,出去准备。 阿桔心不在焉地坐在炕头,眼睛盯着帘子。 赵沉依旧在外面坐了会儿才把曾雪柔领进了内室,进屋直接对想要起身的妻子道:「你坐着吧,我有些话想对曾姑娘说,你听着就是。」 他神色如前,看着她的眼睛里坦荡从容,没有任何心虚或冷淡,阿桔悬着的心慢慢落了回去,朝曾雪柔点点头,见她拘谨地站在炕沿前,阿桔请她坐到炕上。不管怎么说,事情挑破之前,有些礼还是要讲的。 曾雪柔看看赵沉,歪坐在了炕沿上,接过蒋嬷嬷递来的茶后,便低头看茶了。这个男人在长辈们面前喊她表妹,到了这边就喊曾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沉让蒋嬷嬷去外面守着,别让大小丫鬟们靠近内室,过了会儿直接开门见山:「曾姑娘,不知你们这次来打算在侯府住多久?」 「祖母说给灿灿过完满月她跟三叔就回辽东了,留我在姑祖母身边尽孝,何时接我回去我也不清楚。大哥要参加明年春闱,姑祖母让他先住在侯府,春闱过后若能留在京城,那时再另作打算。」曾雪柔乖顺地答。 「那你可知为何太夫人突然让曾家姑娘过来尽孝?」赵沉一边逗弄女儿一边闲谈般地问,「我听说曾家有四个姑娘,为何曾老夫人没有带她最宠爱的二房三姑娘,而是选了平日里颇受冷落的大房孙女?」 阿桔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丈夫,他连曾家那边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 赵沉若有所觉,抬眼看她,因她傻乎乎的模样露出一丝宠溺的笑。 曾雪柔没有看到夫妻二人的小亲昵,她垂着眼眸,端着茶碗的手微微颤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剥了衣裳丢到外面,受人看低嘲讽。 自 家父母早逝,只留她跟弟弟相依为命,府里二婶管家,对她们姐弟多有克扣,全靠她在老夫人面前不顾脸面地努力讨好才能得了温饱。上个月京城来信,得知侯府太 夫人有意给长孙挑人,除了十岁的小堂妹,另外两个堂妹几乎都要打起来了。曾雪柔避得远远的,不想搀和进去,无奈最后老夫人还是选了她,直言她想让弟弟过得 好就必须讨得赵沉的欢心。 她的弟弟才十一岁,还在学堂里读书,那么聪明那么懂事,如果不能读书,这辈子就完了。 曾雪柔没有选择的余地,进京的路上,她也想了很久。既然太夫人不喜欢现在的长孙媳妇,多半早晚都要找人换了的,反正都要换,她努力一次又何妨?不嫁赵沉,她的婚事也不可能由她做主,与其被曾家送到更差的人家去,赵沉年少有为,确实值得她争取。 但现在赵沉这样问,显然对她们来京的目的心知肚明。 曾雪柔不知道该说什么,起身将茶碗放回桌子上,白着脸告辞:「雪柔懂了,表兄表嫂放心,雪柔不会再做蠢事。」男人若是那种风流性子,被她的姿色吸引主动来找她,曾雪柔还可以顺势与之虚情假意,如今男人表明了没有那种心思,让她再不计手段行勾.引之事,她做不到。 「等等。」 赵沉松开女儿的手,侧身看她,请她坐回去,不缓不慢地道:「不管太夫人曾老夫人如何想,今晚我叫你过来,只想让你明白,除了我的妻子,我对旁的女人都不会动心,你若真能断了之前不该有的心思,再好不过。」 曾雪柔抿唇,「我说到做到,绝不主动给表兄表嫂添堵,但我不保证两位老夫人会不会继续做糊涂事,表兄既然都打听过了,就该明白我的处境。」想到此事不成姐弟二人的下场,她眼睛一酸,忙微微仰头,不让眼泪落下来。 姑娘倔强又可怜,阿桔看着曾雪柔眼里的泪光,突然很想知道她到底是何处境。 赵 沉安抚地看看妻子,继续道:「我知道你的难处,也不想把你逼到绝路。这样吧,太夫人她们吩咐你做什么,你照旧应下就是,阴奉阳违的道理想来不用我再教姑 娘。内子纯善温柔,如果她跟你谈得来,以后肯定也愿意你来望竹轩做客,免了你的为难。至于以后,曾姑娘在京常住,免不得会出门做客,凭你的品貌,想来很多 名门夫人都会满意,届时曾家远在辽东,侯爷出面替你做主也合情合理。此外,姑娘高嫁之前,令弟我会替你照应,之后的事以姑娘的聪慧,想来能安排妥当,你说 是不是?」 曾雪柔不是丫鬟,不是他能随便打发走的,太夫人坚持留她住在侯府,他跟父亲都不能说什么,与其让她主动或被迫给妻子添 堵,不如拉拢到自己这边,既免了妻子胡思乱想,又能让太夫人老实一阵子。等将来曾雪柔跟旁人定下亲事,他倒要看看太夫人脸上会如何精彩,身边的丫鬟靠不 住,娘家侄孙女也靠不住,她除了死心还有什么办法?若是能气出个好歹,他也乐见其成。 他有他的思量,这计划于曾雪柔而言却是再造重生之恩,想到自己最担心的婚事跟弟弟都有了着落,曾雪柔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着道谢:「表兄表嫂的大恩,雪柔跟弟弟永世不忘,白日里对表嫂多有冒犯,还请表嫂原谅雪柔一次,以后雪柔定以表嫂为先,不敢再有半分不敬。」 赵沉没有让她起来,小声跟妻子解释了一下曾家的情况。 阿桔也是当姐姐的人,一下子便明白了曾雪柔的为难,况且白日里曾雪柔确实也不曾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嫌弃灿灿的话是两位老夫人说的,曾雪柔并未插言,想来心里也是不愿意刁难她。 思及此处,阿桔忙对跪着的姑娘道:「表妹快起来吧,你也不是故意的。」 曾雪柔低头抹泪,平复之后才站了起来,红着眼圈对阿桔道:「表嫂真好。」 没等阿桔说什么,赵沉冷声提醒:「看在你们姐弟不易的份上,我给了你一条明路,如果你不识好歹在我们面前玩阴奉阳违,被我抓住哪怕是一点点小错,你便等着去地下与你弟弟团聚罢。」 v第五十九章[01.21] 曾雪柔毫不怯懦:「只要表兄说到做到,我不会放着活路不走走死路。」 赵沉看她一眼,神色微缓:「如果你真能做到,将来你嫁了人,我也不介意认下你这个表妹。」 曾雪柔眼睛一亮。她跟赵沉的表兄妹本就是隔了一代,虽然有亲戚关系在,倘若赵沉不主动与她走动,这个表兄妹便不算什么。现在赵沉说这话,意思就是愿意当亲戚走动了,以赵家现在的权势,有这样一个表兄,将来她的夫家绝不会看低她。 见她听明白了自己的言外之意,赵沉不耐烦地赶人:「回去吧。」 他太不客气,阿桔悄悄扯了扯他一边袖口。 赵沉扭头瞪她。 曾雪柔轻笑出声,看看赵沉怀里抱着父亲大手啃的小女娃,心也跟着轻松起来,由衷地朝阿桔道:「表嫂,我是真的喜欢灿灿,今日天色已晚,改日我再来看你们,可以吗?」 她笑容真诚,阿桔点点头,笑着嘱咐她:「那你路上慢点走,小心别摔到。」 曾雪柔回以一笑,快要出门前又小声补充道:「表兄如此待你,表嫂你真幸运。」说完再也不耽搁,真的走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阿桔突然心生感慨。之前还当大敌看待的姑娘,眨眼就成了朋友,而这全是赵沉几句话的功劳,更难得他直接把人叫过来当着她的面说,比私底下什么情.话保证都更让她心安。 她看向自己的丈夫,他正在假装吃女儿的小手,玩得跟个孩子似的。 阿桔痴痴地看了两眼,朝外面喊蒋嬷嬷,不料才发出一个音男人突然放下孩子扑了过来,眨眼就将她压在了下面。阿桔傻了,惊吓未定地问:「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想做什么?」赵沉咬牙切齿地捏了她一把,凝视着她眼睛质问:「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连声谢都没有吗?」他还等着她过来主动抱住他夸他两句,结果她盯着他看两眼就罢了,扭头便喊外人。 他的手还在作乱,阿桔回答地结结巴巴的,望着男人的桃花眼仿佛含了水儿:「我,我是想谢来着,看你跟灿灿玩,就想让蒋嬷嬷先把饭端上来,你在那边不是没吃饱吗?你快住手,一会儿衣裳又湿了……」 越说声音越低,等男人凑过去时,便只有咬唇隐忍的份。 不过赵沉并没能吃多久,炕头灿灿又嘘嘘了,嘘嘘的时候安安静静的,之后没有得到爹娘的及时照顾,马上撇嘴哭了起来。 女儿一哭赵沉马上弃了口中的美味儿,熟练地替女儿换尿布,一边换一边望着衣衫不整的妻子笑。阿桔瞪他一眼,快速收拾好自己,喊蒋嬷嬷把赵沉的晚饭端过来。 赵沉吃饭时,阿桔把犯困的女儿哄睡着了。 待饭桌撤了灯熄了,她钻到男人怀里,搂着他脖子细声道:「你对我真好。」再好不过了。 赵沉轻轻摩.挲她的手腕,忽的翻身而上,黑暗里声音低哑醇厚:「那你怎么谢我?」 其实不用谢的,她是他的妻,是他女儿的娘,他不对她好对谁好? 只是,当妻子生.涩笨拙地亲他脖颈时,赵沉闭着眼睛仰头,心想这样酬谢的滋味儿也不错。 灿灿满月这一日,赵沉请了假难得不用早起,一直睡到天蒙蒙亮才醒。迷迷糊糊翻个身,刚想抱住妻子捏一捏,忽听妻子背后传来女儿轻轻的叫声,赵沉支起身子看过去,意外发现女儿已经醒了,正在那儿自己玩呢,大眼睛跟洗过的黑葡萄似的,又黑又亮,清澈水润。 「灿灿。」赵沉轻声唤道,连续喊了好几声,小丫头才微微扭过头朝他这边歪了过来,对视片刻咧嘴一笑。 赵沉心里欢喜,连着灿灿的小褥子小枕头小被子一起抱到自己这边,侧身跟她玩。 阿桔被父女俩弄出的动静唤醒,也没有起来,就那样侧躺着看他们玩。 赵沉稀罕女儿稀罕不够,灿灿却跟他玩腻了,扭头找娘亲。阿桔知道女儿这是饿了,把人抱到炕里侧,她转过去喂孩子,衣裳只解开半边。 「灿灿长得真快。」赵沉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光明正大的看,也不知到底在看哪儿。 大白天的阿桔被他弄得脸热,偏偏无可奈何,索性假装身边没这个人,倒是灿灿不时抬眼看看赵沉,警惕的小眼神好像生怕有人跟她抢一样,越吃越带劲儿。 赵沉也渴了,只是没胆子跟女儿抢。 他眼巴巴瞅了会儿,起来穿衣裳。 再忍半个来月,等妻子彻底养好了,他好好吃一次。 他洗漱过后再进来,阿桔已经喂完了,将灿灿交给他,她起来收拾,梳妆时看看镜子里的脸庞,比怀孕时瘦了些,跟怀孕前比好像要胖很多。时间太长阿桔记得不是很清楚,问蒋嬷嬷绿云她们,一个个都夸她产后恢复的好,几乎跟之前差不多了。 阿桔可没当真,回想晚上被窝里赵沉的混话,总不可能只有两个地方长肉旁的地方都没长。 收拾妥当后,阿桔让早就预备的乳母抱着女儿,一家三口前往荣寿堂。虽然她自己喂女儿,乳母还是得请,日后她出门时好有人喂女儿,等女儿大了些得搬到自己的院子住了,乳母就是照顾她日常起居的人。这是大户的规矩,阿桔不可能废掉,只能多养女儿一些时日。 赵允廷今日也没有去衙门。 v第六十章[01.21] 一见他们过来,他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顾旁人眼色大步走到乳母身边,小心翼翼将孙女抱到自己怀里。阿桔有点紧张,赵沉比她更紧张,站在旁边不错眼珠地盯着。赵允廷抱好灿灿才发现儿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顿时没好气训道:「你小时候我没少抱你,瞎担心什么!」 赵沉冷哼了一声。 赵允廷不管他,抱着宝贝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低头看孙女。灿灿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襁褓包得严严实实的,赵允廷一手托着她脑后一手把襁褓解开,对上里面女娃白嫩嫩小脸水灵灵大眼睛,他情不自禁地笑,「灿灿越长越好看了……」 他对面,赵清面上没什么变化,赵涵凤眼里闪过一道苦涩,父亲只有对大哥才会用那种看似不满实则亲昵的语气说话,现在哄小侄女的温柔样子,他更是没有见过。而赵沂平时得赵允廷笑脸比较多,胆子也大些,喊完阿桔后便凑到赵允廷身边,跟他一起看孩子。 太夫人扫儿子一眼,目光落到了阿桔身上:「这几日雪柔去了望竹轩两次,听说你们挺谈得来的?」言罢意味深长地朝赵沉笑了笑。 赵沉面无表情,阿桔垂眸,显现出几分难言的失落,嘴角笑容看起来也有些勉强,「表妹明朗大方,我很喜欢跟表妹说话。」 太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一会儿吃完饭她来我这边请安,你等一等,让她跟你一道去望竹轩吧,今日你们那边事多人忙,她也好给你搭把手……」 「好了,母亲让人摆饭吧。」赵允廷脸色难看地抬起头,不悦道。 太夫人知道儿子爱屋及乌,连宁氏亲自挑的儿媳妇也想护着,方才的好心情顿时飞了大半,在心里将儿子骂了千百遍,忍不住刺他一句:「眼看就要腊月了,承安他娘在庄子上住了那么久,想来也知错了,你打算何时让承安接她回府?」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赵涵期待又忐忑地看向父亲。 赵沉仿佛事不关己般抱着刚接过来的女儿哄闹,阿桔乖顺地坐在一侧,静静地看他们父女。 赵允廷放下茶盏,淡淡回道:「此事等朝廷大休我去庄子看过再说,母亲放心,只要秦氏真心悔过,儿子便接她回来在您面前尽孝。」 冷峻淡漠的样子,跟之前满脸带笑哄孙女的男子判若两人。 赵允廷实在想不明白,曾经温柔体贴的母亲怎么变成了今日这样,母子仿佛成了仇人,他喜欢的母亲不待见,他厌弃的母亲一再提点,一家子安安生生的过不行吗? 他不痛快了,太夫人也没觉得多好受,刚出口时便生了悔意,可惜说出去的话收不回,只好岔开话题。 饭毕,赵允廷冷脸离去,赵沉特意留下来跟妻子一起陪太夫人说话。 「太夫人,表姑娘表少爷给您请安来了。」小丫鬟回完话转身挑开门帘,请外面的人进来。 曾文晔率先跨门而入,曾雪柔落后一步。 太夫人笑着朝二人招手,眼睛却暗暗留意长孙夫妻俩。 门帘挑起时赵沉抬眼朝门口瞥去了,阿桔咬唇看他,他才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给妻子赔笑,曾雪柔进来后他也没有再多看一眼。太夫人看在眼里,既怨林氏妒妇又很高兴,只觉得长孙喜新厌旧指日可待。男人嘛,一旦动了心,女人看得再严都没用。 「你祖母可好?」太夫人让曾雪柔坐到炕前的绣凳上,慈爱地问。 「她老人家好着呢,这两日用饭都比在家里时用的多,都是看到姑祖母高兴的。」曾雪柔甜甜地笑,说话时偷看了赵沉那边两眼,继而再对阿桔笑笑,是嚣张是真诚落在不同人的眼中也就意义不同了。 太夫人点点头,又问起来曾文晔的起居。 曾文晔谦和有礼地答,目光有意无意从阿桔脸上扫过两次。 阿桔垂着眼帘没有察觉,赵沉却攥紧了拳,没等曾文晔说完倏地站了起来:「祖母慢聊,今日事忙,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从乳母怀里抱过女儿大步走了,阿桔匆匆跟上。太夫人顾不得责怪两人无礼,赶紧给曾雪柔使眼色让她跟上去。曾雪柔巴不得走呢,假装欣喜地追了出去,徒留有些心虚的曾文晔继续陪太夫人。 「表嫂,表兄怎么好像突然生气了?」到了望竹轩那边后,曾雪柔亲昵地挽着阿桔胳膊问道,因为赵沉就在前面不远,她声音压得很低。表嫂平易近人,那个表兄实在让她心里犯怵。 阿桔知道她怕赵沉,同样不解地摇摇头。 此时日头已经有些高了,晨光斜洒过来,在她产后越发细腻白嫩的脸上笼了浅浅金光。 曾雪柔愣住,看看阿桔娇美如新春海棠的侧脸,再回想一下当时屋里情景,忽然猜到了几分。 一定是曾文晔眼睛又不老实了。 身为曾家长孙,曾文晔没有辜负老夫人的看重,确实很有读书的天分,出门在外风度翩翩也很招外人喜欢,只可惜此人生性好色,二房那边稍微有些姿色的丫鬟都被他碰过。没想到今日他竟敢亵渎表嫂,还是当着赵沉的面! 有些鄙夷嫌弃,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三叔无心仕途,二房得罪了赵沉,以后赵、曾两家的亲戚关系只能由她们姐弟维持,只要弟弟够努力,她不触赵沉的逆鳞,他们早晚都会有出头之日。 月中一场大雪过后便一直都是晴天,今日也不例外,柳氏下了马车又忍不住对次女道:「你看,咱们灿灿就是有福气,瞧这天蓝汪汪的,看着就让人心里喜庆。」 林竹抬头看天,碧空高远湛蓝如洗,确实是个好日子。 v第61章[01.30] 想到好些日子不见的小外甥女,林竹笑着催道:「娘咱们快进去吧,不知灿灿又长大了多少。」 柳氏也想得紧,跟在林贤父子身后加快了脚步,到了望竹轩前面,远远便可听到客人们的谈话声,毕竟这次满月礼赵家是大办的,肯定请了很多客人。柳氏来京后第一次碰上这么隆重的场面,不由有些紧张,边走边低头看看身上,总担心哪里不妥招人笑话。 「娘不用紧张,你穿这身挺好看的,一点都不比那些贵妇人差。」沿着走廊往后院走时,林竹小声安抚母亲,眼睛却忍不住朝正院那边看,可惜假山园景遮掩了视线。 郭夫人郭宝珠已经到了,郭宝珠一直留意外面呢,瞧见好姐妹来了,立即迎了上去,朝柳氏行礼后马上嗔怪林竹:「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我都等你半天了。」 林竹盯着面前的姑娘,见郭宝珠神色如常,笑道:「我还没料到你来的这么早呢,灿灿呢,走,咱们进去找她去。」 心里很是松了口气。 上 次遇到瑞王,郭子敬肯定是看出来她对瑞王的倾慕了,所以送她回家时委婉提醒她瑞王已有王妃一事。她在郭子敬面前丢人一次已经够了,若是郭子敬将此事告诉郭 宝珠,即便郭宝珠不会看低她,林竹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般与她自在相处,就算现在,她也怕郭子敬哪天对妹妹说…… 「阿竹来了啊,快过来看看灿灿。」瞧见妹妹,阿桔抱着女儿走了过来。 林竹眼睛一酸。 在母亲面前能装得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看到长姐温柔的眉眼,林竹只觉得委屈又惭愧。长姐一直叮嘱她出门要守礼,不要多看外男,她每次都当耳旁风,于是才来京城就对一个只见过一面半点都不了解的王爷动了心,然后丢了人,也丢了长姐的脸面。 她心虚地低下头,逗弄咧嘴朝她笑的可爱外甥女,迅速把眼泪憋了回去。 今日是外甥女的大日子,她不能给长姐添乱。 林竹笑嘻嘻地用她准备的猴子摘桃木雕逗灿灿,灿灿还不懂猴子不猴子的,却很喜欢桃树枝上红红的大桃子,眼睛盯着桃子转动,小手攥啊攥的暗暗使劲儿。阿桔一直盯着女儿,没有留意到妹妹那片刻异样,刚想把女儿放到榻上让妹妹哄,前头丫鬟突然大声说了一句。 安王妃来了。 阿桔动作一顿,蹙眉看过去,就见安王妃一身盛装面带微笑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可是赵沉跟她商量请客的名单时,根本没有提过要给安王府发帖子。 自从皇上给了唐英锦衣卫的差事后,安王猜到皇上的心思,便彻底弃了与赵家交好的念头,不再敦促妻子与赵沉这个外甥虚与委蛇。这次赵家大摆筵席,得知自家没有收到帖子,安王也没有不高兴,只当没有这一回事。 安王妃却想过来看看热闹。 上 次她掐完林氏不久自家儿子就落了马,说此事跟赵沉没有关系,她一百个不信。前月唐举已经能下地了,左脚却有些跛,太医们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王爷问到底 能不能治好时,马上又都支支吾吾不肯给句准话。好好的儿子落了残,安王妃又痛又恨,赵沉害了她儿子,他也别想好过! 当然,她也没有傻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脚,但她是堂堂王妃,满屋子宾客见到她都得行大礼,哪怕只是简单地给赵沉夫妻添堵,她也要来! 郭夫人抢在安王妃靠近之前不着痕迹地走到阿桔身边,把灿灿接到自己怀里,侧头对身边一位夫人道:「我这外孙女生的可爱,每次看着她我都稀罕不够,恨不得抱回我们家。」 京城勋贵圈子就这么大,夫人们最喜欢赴宴聊天,因此对各家情况几乎都了如指掌,那位夫人便笑她:「既然稀罕,赶紧给你家子敬说门亲事啊,到时候给你添个大胖孙子大胖孙女,省着你老惦记承远闺女!」 说话时安王妃到了身前。 太夫人也在望竹轩,领头便欲朝安王妃行大礼。 周围一圈女客们不约而同看向安王妃。按理说安王妃肯来那就是认了赵沉这个外甥,这等情形不好摆王妃的谱,只是见安王妃笑得亲切却没有免礼的意思,知道来者不善,彼此使个眼色,先把自己该全的礼数全了。 阿桔站在太夫人身后侧,眼见太夫人行了大礼,她也屈了腿。 郭夫人平时不喜与人打交道,但也不是笨人,此时便惊讶地拦了阿桔:「你这是做什么啊,你三姨母过来是想看外孙女来了,你行这么大的礼,岂不是跟她见外?三妹你说是不是?」 她在宁家姑娘里面排二,论礼安王妃也得敬她这个姐姐三分。 安王妃抿了抿嘴,虽然不快却不好继续坚持,便笑道:「正是此理,都是一家人,折腾那些虚礼做什么,老夫人请起。」虚扶了太夫人一把,下一刻朝郭夫人走了过去,盯着襁褓里的女娃道:「这就是灿灿吧,快给我稀罕稀罕。」 她抬起手,涂了鲜红蔻丹的细长指甲在阳光里格外刺目。 阿 桔情不自禁朝那边走了一步,郭夫人已经笑着躲了开去,仿佛好姐妹玩闹般打趣安王妃道:「那可不行,我才抱上还没稀罕够呢,等我稀罕够了再给你,承远媳妇, 快请你三姨母去屋里喝茶去。」说完好像生怕安王妃还想跟她抢人一般,抱着灿灿朝远处几个老夫人去了,脚步轻盈不急不缓,笑容浅浅端庄又大方。 而安王妃的手还尴尬地伸着。 阿桔松了口气,脸上笑容越发恭敬了,「姨母去里面喝茶吧。」 众目睽睽,安王妃总不能跑过去跟堂姐抢人,绷着脸进去了。 林 竹将方才的一幕看在眼里,眉头皱了起来,悄声问郭宝珠:「那个安王妃怎么好像不怀好意?」林家落脚京城还不到两个月,赵沉倒是把自家亲戚的情况都跟林贤说 了一遍,柳氏一心照顾女儿待产坐月子,加之没有时间应酬,对外面的事了解不多,林竹跟在她身边,母女二人半斤八两。 院子里人多不方便说话,反正距离开宴还早,郭宝珠便拉着林竹从望竹轩后院角门出去,去了侯府花园,一边慢慢溜达着晒日头一边小声给林竹解释赵、宁两家的恩怨,包括景王府设宴那次安王妃偷偷掐阿桔一事。 林竹气红了脸,想要说些狠话,又觉得自己身份摆在这儿不可能报复的了安王妃,只能拿唐举的腿说事:「她专门欺负老实人,活该她儿子摔跛了脚!」 v第62章[01.30] 郭宝珠笑着朝她眨眼睛:「放心吧,她在王府不受宠,世子之位又被继子占了,也就剩王妃的名头好听点,在王府过得不定是什么日子呢。好了好了,咱们不提她,没道理让那种人坏了心情。」 林竹「嗯」了声,转而跟郭宝珠说起今日侯府来客,说着说着忽的记起太夫人身边那个高挑美貌的姑娘,忍不住问道:「你认识……」 刚说了三个字,前面假山后突然传来林重九焦急的大喊,林竹吓了一跳,什么都没想便急着跑了过去,「小九,小九你怎么了!」 郭宝珠比她跑得快,身上红裙也没能减缓她风似的脚步,领先林竹十几步转过假山,就见那边三个高矮不一的身影站在那儿,其中一个白色锦袍的少年手里持着一张弓正对着远处的竹林瞄准,林重九就站在他身前,着急地要抢他的弓。 郭宝珠顺着少年弓箭所对方向看去,看到了呦呦,呦呦回头望着这边,懵懂无辜,不知危险将近。 「季昭你想死是不是!」郭宝珠大怒,快步上前恨不得踢对方一脚。 熟悉的叫骂,季昭生生打了个激灵,一回头瞧见郭宝珠怒冲冲而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紫裙的小姑娘,同样不满地瞪着他,忙收起弓箭,笑呵呵解释道:「郭姑娘误会了,我故意逗小九玩呢,那是世兄养的鹿,我怎么可能真的伤它?」 天可怜见,他说的绝对是真心话啊,那鹿离得那么远,凭他那点箭术,根本射不着啊,不过是看林重九着急的样子有趣罢了,忍不住逗逗小孩子。 「二姐他没逗我,他真想射呦呦的!」终于有了靠山,林重九飞快跑到林竹身边,着急地告状。 林竹牵住弟弟的手,低头问他:「你不是跟父亲在一起吗,怎么来了这边?」 林重九指向季昭:「他跟姐夫说想看鹿,姐夫就让我领他过来了,半路遇到曾大哥。」 听林重九提到曾文晔,季昭忙躲到曾文晔身后,「曾兄你快替我作证,刚刚我只是在逗小九是不是?」 曾 文晔年长季昭两岁,虽比不得季昭五官精致,却比他高半头,着一身天青色圆领长袍,在阳光下如芝兰玉树,风流倜傥。他来回看了郭宝珠林竹两眼,听之前季昭与 林重九的称呼已经猜到二女身份,此时季昭求助,他朝郭宝珠微微一笑,转而走到一旁,望着前面竹林道:「曾某只听世子说要射鹿,至于世子说得是真心话还是玩 笑之言,恕我无从判断。」 季昭气得差点跳脚,本以为今日新认识的这个曾文晔是个趣人,谁料他竟然在这当口落井下石! 顶着郭宝珠虎视眈眈的目光,季昭求助地看向林重九,希望小家伙替他说话,可惜林重九正生他的气呢,只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看他。季昭彻底认栽,重新搭箭拉弓,无可奈何地对郭宝珠道:「郭姑娘,我真的是在逗他,不信你看看。」 话音未落,他的箭已经脱了弦,在林重九的惊叫声中飞出去一段距离,还没射进林中就扎到了地上,倒是把呦呦吓跑了。 被逼露出真本事,季昭气得扔了弓,瞪着郭宝珠道:「这下你信了吧!」 郭宝珠上下打量他一眼,颇为鄙夷地吐出两个字:「丢人!」 林竹忍俊不禁。 曾文晔不受控制将目光从郭宝珠身上移向了林竹,心里有些遗憾。论容貌,郭宝珠生的也美,跟林竹比还是差了些,况且郭宝珠的脾气实在很难让男人动心,偏她托生的好,父兄都居于高位,如果能娶了郭宝珠,对他的仕途大有裨益,而林竹,虽然有赵沉当姐夫,到底隔了一层。 林竹感觉到了男人的注视,如果没有瑞王在先,她或许会对面容俊朗的曾文晔生出几分兴趣,现在却只觉得厌恶,皱眉对郭宝珠道:「咱们走吧。」 郭宝珠也不想在这里待着,转身要走。 季昭不干了,伸出胳膊拦住她,「你说我丢人,有本事你把箭射到竹林里给我瞧瞧!」竹林那么远,射到了说明箭术高超,射不到也正常,怎么就丢人了? 「世子算了吧,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曾文晔上前打圆场。 季昭本就是出了名的纨绔,之前对曾文晔客气是看在他是赵家亲戚的份上,经过刚才他看曾文晔极其不顺眼,当下毫不客气回道:「我强人所难又如何?难不成你想英雄救美?」一个弱书生,比他高他也不怕! 曾文晔怔了一下,就在他权衡是否值得为了郭宝珠得罪季昭之时,郭宝珠已经从两人中间走了出去,捡起弓对着明日细细打量起来,玉白手指拨了拨弦,明眸忽的望向季昭,「倘若我能射到林子里,你又如何?」 熟练的握弓姿势,自信嚣张的语气,却看得季昭一阵心跳加快。 他呆呆地望着阳光下一身红裙的姑娘,只觉得她跟他见过的那些姑娘都不一样,凶巴巴的吓人,偏偏看起来又无比地顺眼。 「说啊,我射到林子里你又怎样?」见男子傻子一般盯着自己瞧,郭宝珠不耐烦地催道。 季昭回神,冲动答道:「你说怎样便怎样。」 「好,这是你说的!」郭宝珠粲然一笑,言罢走到季昭身侧从他背上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也没有再换地方,更没有往前走几步,直接在季昭身边拉弓引箭,对准呦呦方才所停位置射.了出去。 长箭破空,发出清晰的低鸣。 下一刻,箭头没入一根青竹,箭尾急剧摇摆,嗡嗡作响。 季昭难以置信地盯着那箭,心跳仿佛停了,良久才看向近在眼前的姑娘:「你……」 「叫我一声姑奶奶!」郭宝珠得意地道。 曾文晔摇头失笑,林竹姐弟俩也幸灾乐祸地看着季昭。 v第63章[01.30] 季昭俊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盯着郭宝珠开不了口,郭宝珠渐渐失了耐性,美目圆瞪:「你想反悔不成?」 季昭突然发现,郭宝珠发火的时候比她笑起来还要好看。 鬼使神差的,他脑海里冒出来一个念头,然后如雨后春笋,迅速成了形。 他嘿嘿笑了,朝郭宝珠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跟着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三个字,说完就跑。 这次换成郭宝珠傻了眼。 他,他竟然叫她…… 她拔腿追了上去:「季昭你有种站住,看我不掐烂你的嘴!」 季昭或许箭术不如郭宝珠,跑得可比郭宝珠快多了,跑一会儿停住脚步看着郭宝珠气呼呼的模样笑,等郭宝珠快追上来时继续跑,一直跑到郭宝珠不方便追了,他才朝郭宝珠挥挥手,优哉游哉转身离去。 郭宝珠气得摔了弓。 曾文晔紧跟在后边,见林家姐弟落在远处,周围只有他跟郭宝珠,他轻轻咳了咳,上前安抚道:「不知季世子说了什么得罪了姑娘?季世子年纪小不懂事,姑娘不嫌弃的话,曾某可以劝说季世子让他郑重向姑娘道歉。」 郭宝珠气喘吁吁,闻言扭头看他:「你谁啊?」 曾文晔温和一笑:「曾某是太夫人娘家侄孙……」 一听是太夫人的娘家人,郭宝珠立即看他不顺眼起来,冷哼一声朝后边的林家姐弟走了过去。 曾文晔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站在原地望着郭宝珠的背影,好一会儿才离开。 林竹让林重九自己回前院去,她抱着郭宝珠胳膊打听:「刚刚那个季昭在你耳边说什么了?我看他说的时候耳根都是红的,你也脸红了,肯定不是喊你姑奶奶了吧?」 「我,我那是气红的!他骂我了!」郭宝珠瞪着眼睛道,「别让我再看到他,看到一次打一次!」 心里却忍不住想,当时她真的脸红了吗? 她无法看到自己的脸,只是当季昭用那种因为压得太低而显得格外温柔的声音喊她好媳妇时,一股陌生的热意突然从胸口腾然而起,然后才是被戏弄的恼羞成怒。 上次说她胸小也就罢了,毕竟可能是因为不满那个什么贺姑娘才瞎说的,这次他竟然如此言语轻.薄她,她跟他没完! 不过这种事,她再不拘小节也不可能告诉林竹。 一个千方百计想知道,一个坚决不肯说实话,两个小姑娘闹闹哄哄地回了望竹轩后院。 正好赶上望竹轩迎来今日第二位不请自来的贵客。 这次连安王妃都没法摆架子了。 因为来人是当今皇上唯一嫡子景王的王妃,而且景王妃不是自己来的,她还带来了皇长孙。 太夫人领头,众宾客纷纷行礼,景王妃坐于主位含笑受了,却没有人觉得她不懂礼数,行礼行得心甘情愿。景王妃目光扫过一圈,同几位老夫人说过话后,让她们继续闲谈,她看向阿桔,阿桔心领神会,忙请她去内室坐。 众人识趣地留在外面,只有安王妃太夫人阿桔以及赵家至亲进去陪客。 安王是皇上的小叔,安王妃论辈分是景王妃的叔祖母,她笑着问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景王妃看了一眼内室房梁上挂着的狐狸灯笼,看向阿桔的目光越发柔和,「与赵夫人有些缘分,得知今日是她女儿过满月,正好我在王府也闲着无事,便来凑凑热闹。是叫灿灿吧?抱过来给我瞧瞧。」 郭夫人不缓不急走上前,将怀里的襁褓递了过去。 景王妃熟练地接过。 灿灿仰面躺着,大眼睛盯着眼前的人看,乖乖巧巧。 景王妃点点灿灿嫩嘟嘟的小脸,抬头朝阿桔笑:「灿灿生得像夫人,将来必定又是一个大美人。」 「托您的福。」阿桔谦逊地道。 景王妃又抱着灿灿哄了会儿,侧身将小女娃放到炕上,朝旁边抱着皇长孙的乳母道:「把福哥儿也放上来吧。」 乳 母应了声,轻轻将皇长孙放到炕上,因屋里很暖和,乳母把包裹皇长孙的狐毛斗篷襁褓都解了下来,鼓鼓的一团明显瘦了,露出里面白白胖胖的皇长孙。小家伙终于 得见天日,先寻找母亲的身影,见到景王妃,他咧嘴笑了笑,等发现周围几乎都是不认识的人,小脸便绷了起来,带着几分警惕扫视屋中众人。 太夫人等带过孩子的纷纷夸赞皇长孙,夸其远比旁人家六个月大的孩子聪慧。 v第64章[01.30] 景王妃听惯了这话,含笑不语,伸手将儿子抱起,让他坐在灿灿身边。 冬日衣服到底有些厚,皇长孙双手撑着炕才能坐稳,于是脑袋低下去,正好对上襁褓里的小娃娃。许是从来没有见过比自己小的伙伴,皇长孙酷似其皇祖父的眼睛里明显浮现新奇,嘴里也发出了一声轻叫。 屋里想起一阵善意的笑。 景王妃将阿桔叫到身边,俨然两个初为人母的闺中姐妹般与她说话,「福哥儿生下来后身边就没有玩伴,今日见到灿灿,你看他,跟见着宝贝似的。」 阿桔看看盯着皇长孙咧嘴笑的女儿,再看看完全被女儿吸引的皇长孙,附和笑道:「灿灿也没有见过皇长孙这么大的孩子,都新奇呢。王妃平时是怎么照顾皇长孙的?臣妇听说一般小孩子七个多月才能坐稳,皇长孙现在就能自己坐得这么稳,真是早慧。」 「也没怎么教他,他自己好动,在那玩啊玩的就自己坐住了。」景王妃柔柔地看着皇长孙,刚要继续说话,却见皇长孙扭头看看他,然后抬起右手朝灿灿露在外面的脸蛋摸去。景王妃笑了,没有阻拦,轻声对阿桔道:「别担心,福哥很懂事的,他这是喜欢新伙伴想跟灿灿玩呢。」 阿桔就算担心也不能不让皇长孙摸女儿啊,只能紧张地盯着皇长孙的小胖手,希望他真的只是碰碰,而不是像自家女儿那样,把什么东西放到她手心里她都恨不得抓上两把。 身后郭夫人等人也都紧张地瞧着这一幕。 可 是就在皇长孙的小胖手快要碰到灿灿的小胖脸时,之前一直安安静静的灿灿突然用力叫了声,中气十足,吓得皇长孙往后退时一个不稳朝后栽了下去,棉球一般倒在 了炕上。阿桔本能地就想扶他坐稳,景王妃笑着拦道:「让他自己起来吧,他脾气大,这会儿旁人扶他他可不高兴呢。」 阿桔只好好奇地瞧着。 皇 长孙果然自己左歪右歪地坐了起来,还是像之前那般坐在灿灿跟前,这次却像是怕了灿灿般,只目不转睛地看着灿灿,没有再伸手了。灿灿已经看够了他,自己呀呀 轻叫两声,抬眼盯着上面挂着的红灯笼,皇长孙顺着她仰头看,一不留神又歪倒在炕上,不过这次他没有再试着坐起来了,也躺在那里看灯笼。 满屋子人都被两个小孩子逗笑了。 景王妃更是被儿子罕见的可爱模样都得眉开眼笑,悄声对阿桔道:「多巧啊,那时在灯铺前,我可没料到会有这一日,这两个孩子也能一起看灯笼。」 阿桔也这样觉得,心里却很紧张,暗暗希望皇长孙不要喜欢上这盏灯笼,到时候他们不送灯笼不好,送了吧,女儿肯定会急。 幸好皇长孙虽然盯了狐狸灯笼很久,但并没有表现出占有欲,宴席结束乳母给他裹襁褓时,他乖乖地躺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盯着旁边的母亲,直到眼睛被遮住。 阿桔随太夫人等人一起送景王妃出府。 景王妃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问安王妃要不要同路。 同为王妃,即便辈分高了两代,无权无势的安王妃也得敬着景王妃,笑着应了,吩咐身边的嬷嬷安排下去,片刻之后上了自家马车,不紧不慢跟在景王府马车后头。 跟着出来送客的夫人太太们看阿桔娘俩的目光越发欣羡了,就连太夫人,看这个孙女也顺眼了几分。毕竟看景王妃今日的意思,是很喜欢灿灿的,灿灿以后不定有什么造化,命好的话,说不定能捞个世子妃,甚至…… 太夫人越想眼睛越亮,兴奋得双手都隐隐颤抖,紧跟着动了将孙女养在自己跟前的意思。 女儿才满月,阿桔可没有想那么远,更不可能猜到太夫人心里的打算。景王妃走了,其他宾客也开始告辞,她忙着送人,请柳氏郭夫人抱灿灿先回望竹轩歇着去了。 前前后后忙了快一个时辰,望竹轩里里外外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岳父一家姨母一家还没走,赵沉再惦记妻子女儿也得忍着,听陈平说赵允廷请林贤去正院下棋了,赵沉便命人把躺椅搬到院子里,同小舅子一起晒日头。 「小九,我让你领季世子看鹿去,怎么曾文晔也去了?」花园里的动静自有下人禀报给他,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下人们也不太清楚,赵沉只能跟林重九打听,说话时也没有掩饰自己对曾文晔的不喜。 林重九没有听出来,看着他道:「曾大哥……」 「叫他曾文晔,他不算咱们家的亲戚。」赵沉脸上笑容未变。 这回林重九懂了,跟着把曾文晔半路遇到他们然后坚持同去的事讲了一遍,包括后来在花园里发生的事。早在登州时他便做惯了这种「告密」的活儿,因此现在说起来口齿清晰条理分明,郭宝珠等人的对话,他几乎一字不差。 赵沉双手枕在脑后,凤眼望着头顶蓝天。 曾文晔还真是聪明人啊,才来不久就惦记上他的傻姨妹了,可惜现在他住在侯府,在侯府出事侯府难免落得个待客不周的话头,他不好马上收拾他。不急,先派人盯着曾文晔不给他自作聪明的机会,明年再给他点教训。 至于季昭…… 想到季昭从花园回来后脸上就一直没有断过的傻笑,赵沉好笑地扬了扬眉,宝珠那样的性子,季昭真敢喜欢? 季昭确实敢喜欢,没过几日,也不知他怎么劝说的季老太太,季老太太亲自来了延平侯府,托阿桔向郭夫人探探口风。 若是按照季老太太的心思,她是希望孙子娶贺家三姑娘珉君的。 她常常去贺家串门,珉君那孩子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模样好又乖 顺温婉,娶回家正好帮她一起管着恨不得整天不着家的孙子,督促他早日寻份正经差事。季家代代名将,到了孙子这辈出了个歪瓜裂枣,季老太太对季昭已经不抱希 望了,只盼着趁儿子年富力强,季昭赶紧给她生个曾孙送到福建让儿子亲自管教,免得季家自此颓败。 因此,在季老太太眼里,季昭娶什 么样的妻子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赶紧成亲给她生个嫡亲的曾孙!现在好了,孙子终于开窍喜欢姑娘了,即便不是她看上的贺珉君,季老太太也深感老怀欣慰, 再说季老太太知道郭宝珠,性子是跳脱些,但跟自家孙子比起来也不算大毛病,郭家家风也正,条件很不错了。 季老太太唯一担心的是郭家看不上她孙子! v第65章[01.30] 她 孙子有啥啊,比容貌,人家郭宝珠亲兄长更是一表人才,比才干,郭子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季昭上个月才在金吾卫里面混了个闲职,心情好的时候去衙门溜达溜 达,冬日天冷懒得起了就在被窝里躲懒,而顶头上峰正好是郭宝珠嫡亲的姨兄。两相对比,若不是季昭拿绝食逼她,季老太太根本开不了口。 不 过来都来了,季老太太抱着灿灿狠狠夸了一通后,开始跟阿桔夸起自家孙子来,「哎,不怕你笑话,有子敬跟承远他们兄弟俩比着,我们家阿昭真是一无是处,不过 那孩子心善,从小就是个孝顺孩子,在外面贪玩也从来不欺负好好的百姓人家,专拣那些狐假虎威的刁人教训。再有就是阿昭打小不爱跟小姑娘们玩,长这么大身边 也没有丫鬟伺候,这次见了宝珠不知怎么上心了,跑回家就催我来提亲,我看他是真心喜欢宝珠,便来请你替我跟你姨母探探口风,看看阿昭有没有那个福气。」 阿桔一直含笑听着,等季老太太夫人说完了,她笑道:「老夫人过谦了,上次去隆恩寺我跟相公见过世子一次,世子容貌气度脱俗,堪称佳婿,只是宝珠的婚事我不好做主,还得请姨父姨母商量后再给您准信儿。」 「不急不急,这都腊月了,家家都开始为过年准备,你们什么时候得空了跟宝珠爹娘提提便可。」季老太太笑眯眯地道,把灿灿交给蒋嬷嬷,起身告辞:「那我就先回去了,阿昭那小子还等着呢。」 阿桔起身送她出府。 回望竹轩的路上,她脸上的笑容就跟头顶的天一般,晴朗明媚。 过完年郭宝珠十六岁,她的婚事都快成了郭夫人的心病,如今终于有人来提亲,季昭条件也不错,阿桔真心感到高兴。傍晚赵沉一回来,她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事说了,末了困惑地问他:「你说季昭什么时候喜欢上宝珠的?他们两个后来又见过面了?总不能见过一次就喜欢了吧?」 即便困惑,眼角眉梢也都是笑。 她难得如此喜形于色,赵沉走过去,从她背后抱住她,贴着她脸跟她一起看躺在炕头的女儿,双手握着她的,「怎么不能,我当初就是看你第一眼便认定你了。」 阿桔才不信这种明显为了讨人欢心的甜言蜜语,偏头问道:「你说姨父姨母会答应吗?」 赵沉松开人,靠到炕头看她:「你似乎对季昭挺满意的?」除了一张脸,那小子有什么长处? 阿桔噎了一下,仔细想想,她确实说不上来季昭哪里好,甚至连季昭到底什么模样都想不起来了。只是对上赵沉戏谑的眼神,阿桔坐到他身侧,不服气地问道:「如果季昭不好,灿灿满月时你为何给季府下帖子?」 从隆恩寺回来的路上,赵沉告诉她赵家跟季家没什么交情,这次赵沉主动送帖子,岂不正是说明他看得上季昭,想跟季家结交? 赵沉没料到妻子马上就搬出这个理由,讶异地挑眉,跟着拽住阿桔手腕将人拉到身上,双手掐住她腰膝盖跟着一顶,就让阿桔跨坐到了他腰间。赵沉先将妻子的软底绣鞋扔了下去,这才抱住人夸道:「阿桔生完孩子,人好像变聪明了。」 阿桔扭头看看女儿,见她自己玩得好好的,也就没有躲,看着男人明亮的凤眼问:「那你到底看不看好这门亲事?」 赵沉笑笑,斜一眼内室门口,趁阿桔跟着他看过去时,右手准确而迅速地压上一处,边捏边道:「我看好不看好都没用,姨父姨母也做不了主,成不成得宝珠说了算。」 阿桔被他弄红了脸,双手一起推他的手。说话就说话,又不是在被窝里,动手动脚做什么? 赵 沉却因她的抗拒越发情动,呼吸陡然重了起来。本想再晚几天的,此刻却忍不住了,抱着阿桔一歪便将人压到炕上,一边摸索着扯她裙子一边哑声解释:「宝珠跟你 一样,都是被父母娇养大的,就连婚事都得听你们的。阿桔,还记得咱们成亲那会儿不,我讨了岳父岳母阿竹小九的欢心又有何用,你一句不愿意,我就得继续忍 着,阿桔你知道那晚在山洞,我忍得多辛苦吗,那时我就想这样……」 他的手是热的,唇是热的,呼吸也是热的,阿桔身上仿佛着了火,烧得她脑海里迷迷糊糊,只能使劲儿攥着裙子不让他得逞:「你住手,等,等晚上不行吗?一会儿,一会该摆饭了!」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那发颤的娇软声音,左右躲闪的美丽脖颈,还有她压抑了那么久在此刻被熟悉的亲昵唤醒的开始不受她控制而自作主张迎合男人的身体,都比满桌佳肴更让赵沉食兴大动。赵沉索性不脱她裙子了,直接把她裙子撩到上面…… 他已经等太久了,现在就要。 内室里响起了久违的压抑的动静。 守在外间的蒋嬷嬷唇角一扬,示意几个丫鬟去外面,又让小丫鬟通知厨房晚点再起火。 而阿桔却觉得自己就置身熊熊大火内。 怕 被女儿看见他抢食,赵沉扯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只是他太能折腾,好几次都把被子弄掉了下去,偏偏他又无心他顾,阿桔只好抓住被子扯回来,哆哆嗦嗦地攥着俩 被角,双脚死死地踩着下面两个,即便偶尔双脚离了炕也要尽全力不让被子掉落。脑袋露在外面,阿桔看头顶的狐狸灯笼,茫茫然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在晃,还是灯笼 在晃…… 灯笼终于不再晃了,阿桔只觉得胳膊双腿都在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累得。 赵沉俊脸泛红,犹未尽兴,贴着她发烫的脸一遍遍低语:「先吃饭,晚上再来……」 次日阿桔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梳妆打扮,窗外阳光明媚,镜子里的姑娘妩媚慵懒似花。 昨晚男人的热情孟.浪一幕幕涌上心头,阿桔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 幸好还有正事要做。 简单用了些东西,阿桔抱着女儿去了馨兰苑。 宁 氏昨日下午已经知道了季家提亲的事,笑着接过孙女,对阿桔道:「马车已经备好了,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灿灿的。」说完拿出她亲手绣的大红布狐狸逗灿灿。 旁人家逗孩子用的都是布老虎,宁氏见孙女喜欢狐狸灯笼,便一连绣了好几个狐狸套子,最后选了最满意的两个往里面塞了棉花,望竹轩馨兰苑一边放一个。 灿灿很喜欢这个玩物,乖乖巧巧躺在祖母怀里攥着狐狸尾巴,捏啊捏的。 阿桔陪着哄了会儿,然后趁灿灿玩得开心时悄悄走了出去,站在外面等候片刻,确定女儿没有因为她的不见而哭闹,这才出发。 马车很快就到了郭府。 v第66章[01.30] 郭宝珠听说阿桔来了,兴奋地跑到前头,结果没看到小外甥女,很是失望,抱着阿桔胳膊埋怨她为何不把灿灿带来。 「我来是有事情跟姨母商量,天这么冷,不方便带灿灿来,要不一会儿宝珠跟我一起过去?」阿桔笑着邀请道,越发仔细地打量这个姨妹。 郭宝珠没察觉她略有不同的眼神,摇头道:「今日就不去了,改日我跟阿竹一起过去。」说完又忍不住埋怨林竹,「阿竹太懒了,我已经去找过她两次了,让她来我们家玩她却不来,明明之前答应地好好的。」 阿桔愣了愣,妹妹好动,能出门做客她肯定愿意出去走走的,这次怎么不愿意来郭家了? 阿桔想不明白,此时也不适合想,找个借口把郭宝珠调开,她跟郭夫人去了内室说话。 郭夫人惊讶非常。 有人看上她家女儿了? 季家,季家她知道,季昭父亲忠义侯英勇善战,乃朝廷重臣,季昭二叔尚未说亲便在战场上丢了性命,连个子嗣也没有留下,而季昭的母亲体弱早逝,季家后院只有一个季老太太,人口简单地不能再简单,女儿嫁过去倒不用担心妯娌间相处不合。 就是季昭本人,她了解不多。 郭夫人没有跟女儿透露消息,等郭毅父子俩回来,先问了二人的想法。 郭毅这些年其实挺忙的,对京城小辈不太清楚,但他跟忠义侯打过几次交道,敬佩忠义侯铁骨铮铮,不由有些意动,「忠义侯刚正不阿,季家家风应该不错。」 郭子敬轻嗤了声:「忠义侯常年驻守福建,哪里有功夫管教儿子?」把季昭花拳绣腿游手好闲等事说了,摆明了看不上季昭。 季昭的为人阿桔毫无隐瞒地说给郭夫人听了,此时在儿子这里得到印证,而且确实没有伤风败俗行凶作恶之举,郭夫人倒不是很抵触,不动声色扫了郭毅一眼。 出 阁前她没有想过自己会嫁什么样的人,只知道正常情况下绝不是郭毅这种糙汉子,但嫁过来后,两人还不是顺风顺水地过了这么多年?有时候女人嫁的好不好,跟男 人有多大本事无关,全看男人对她的心。有心,没本事也会想尽办法闯出一番名头让妻子过得好,没心,纵高官厚禄在握也只会成为辜负欺辱妻子的手段。季家有爵 位在身,女儿嫁过去吃穿不愁,现在她只需看女儿是否喜欢季昭,季昭又到底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没有理会父子俩的分歧,郭夫人跟女儿说悄悄话去了。 听说季昭要娶她,郭宝珠回答地无比痛快:他做梦! 郭宝珠强硬的拒绝让郭家人大感意外。 郭子敬确定妹妹是真的看不上季昭之后,放心地进宫当差去了,仿佛季家没有提亲过一般。 郭 毅跟他不一样,女儿难得有个家世简单明显不图郭家什么的男人来提亲,他还是挺激动的,先去找季昭谈了两次,见少年胆大爽朗,看到他一口一句伯父喊得亲昵自 然,并不像同龄世家子弟那般敬畏胆怯,脾气就对了胃口。至于功夫,郭毅跟季昭过了两招,之后一半满意一半不满意。满意是因为季昭功夫不如女儿,将来成亲了 不怕女儿吃亏,不满意是因为季昭连女儿都打不过,万一将来女儿被外人欺负了怎么办? 但郭毅很快就想明白了,他的女儿,谁敢欺负? 于 是五分满意变成了八分,郭毅笑呵呵地去找女儿谈心,想知道女儿为何不愿嫁。可惜他笑得再亲切也没用,郭宝珠只咬定看季昭不顺眼,就是不改口。不仅对郭毅这 样说,在郭夫人面前同样是这句话。郭夫人没有办法,总不能逼女儿嫁她不喜欢的人啊,只好去回了阿桔,人家季家肯定盼着信儿呢,成不成尽快给个答复,免得伤 了和气。 「宝珠说了为何不愿意吗?」宁氏好奇地问,外甥女的婚事她还是很关心的。 阿桔也困惑地望着郭夫人。虽然赵沉没有明说,阿桔却能感觉出赵沉对季昭有几分好感,她原本以为这桩亲事多半能成,哪想到郭宝珠竟然不愿意? 郭夫人点点灿灿又长开了些的小脸,叹道:「说是那次在隆恩寺季昭骂了她一顿,她看季昭不顺眼……算了,她从小就是犟牛脾气,随她去吧,阿桔你回季老太太时就说我想再留宝珠一年半载的教教规矩,暂且没有心思安排她的婚事。」 也只能这样了。 上午郭夫人走了,趁天头好,下午阿桔就去了季家,委婉地回绝了亲事。 季老太太一副没有关系的模样,等客人一走,她脸上便蒙了一层乌云,愁眉苦脸地去找季昭训斥:「都怪你不争气,小时候不好好学本事,现在人家都嫌弃你,不愿意把女儿嫁你!」 心里却明白,怪孙子,也怪她,因那两年孙子刚没了亲娘可怜巴巴的,她看不得他受一点苦,护着护着一不小心护成了这样子。 季老太太悔不当初,颓然地坐在了榻上。孙子要么看不上姑娘,一看上就挑了个难啃的,她都五十多了,也不知道死前能不能抱到曾孙。 季昭平时嬉皮笑脸,此时见祖母愁成这样,心里就不是滋味儿了,站到老人家身后熟练地给她捏肩膀:「郭家拒绝了?」其实凭祖母方才那番话他已经猜到结果,只是不甘心又问了一次。 季老太太瞪他一眼:「拒了,说是郭夫人想留女儿在家多学学规矩,其实不就是不愿意?郭宝珠眼看都十六了,正是说亲的好时候。」 学规矩? 想到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季昭嘿嘿笑道:「祖母担心什么啊,既然宝珠要学规矩,我就等她学成了再去提亲,早晚她都是咱们家的媳妇,祖母就等着抱孙子吧。祖母你看啊,我自己功夫不行,到底是季家儿郎,宝珠父亲兄长都是武将,我跟她生的儿子能差得了?」 他大言不惭恬不知耻,季老太太又气又笑,伸手拍了孙子一巴掌:「少贫嘴,被郭家人听到小心把你打成肉酱,人家好好的闺女是给你编排的?都跟你说了学规矩是婉拒之词,说不定回头郭家就给她定下亲事呢,你个二愣子。」 季昭没有接话,一边给祖母捏肩膀一边望向了窗外。 郭毅他已经讨好了,亲事不成肯定是因为郭宝珠不愿意,一个凶姑娘,回头他好好哄哄,哄得她开心不就愿意了?他好媳妇都喊了,她也乖乖地听了,她不嫁他嫁谁?敢答应旁人,答应一桩他就搞黄一桩! v第67章[01.30] 延平侯府。 曾雪柔举了一枝嫩黄腊梅进了荣寿堂,笑嘻嘻地对坐在榻上的太夫人道:「姑祖母,我看外面腊梅开得好,特意选了一枝最好看的送您来了,您看如何?」 太夫人颇感兴趣地朝她手里看去。 鹅黄色的素心腊梅,鲜嫩嫩的喜人。 太夫人示意大丫鬟芍药把花插到花瓶里去,抬手让曾雪柔坐到身侧,捧着她手夸道:「腊梅再好看也没我们雪柔好看,怎么样,这两次去你表兄那边坐,可曾见过他?」 曾雪柔羞涩地低下头:「表兄早出晚归,只有一次碰到过,我没敢看他,不过,表兄叮嘱我慢走了。」 「嗯,你表兄向来寡言少语,肯跟你说话便是上了心,后日他就大休了,在家的时候多,你们表兄妹见面的机会也就多了。」太夫人满意地道,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她也不想遮遮掩掩的打哑谜。 曾雪柔低着头,手里不好意思地绞着帕子。 太夫人朝身边伺候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等丫鬟们退下去了,她从袖口摸出一个小纸包飞快塞到曾雪柔手里,低声嘱咐道:「今日你去那边的时候,悄悄沾点里面的药粉抹到灿灿嘴里……」 曾雪柔双手一抖,慌忙起身跪了下去,白着脸道:「姑祖母,灿灿,这……」 这老妇怎么如此狠心? 「你 害怕什么,起来!」太夫人瞪了她一眼,飞快解释道:「别胡思乱想,灿灿是我曾孙女,我怎么可能害她,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药灿灿吃了最多闹两次肚子,什么 害处都没有,但林氏照顾不好自己的女儿,祖母便有理由把灿灿抱到荣寿堂来养,而你表兄肯定会因此嫌弃林氏,待他来这边看灿灿的时候你再好好表现……」 她考虑了很久,这是最稳妥的法子,趁儿子长孙大休前出手,既能抹去痕迹,又不会让他们怀疑到自己身上,简直是一箭双雕。 老人浑浊的眼睛此时看起来格外渗人,曾雪柔生生打了个寒颤,明白太夫人既然把话说了,肯定非做不可,便装出一副既兴奋又担忧的模样,看着小纸包问:「姑祖母,这个灿灿吃了真的不会出事?万一,万一被人发现是我动的手脚怎么办?」 「灿 灿绝对不会出事,你放一百个心吧。」太夫人低低地保证道,「只要你下手时注意别让人瞧见,谁会猜到你身上?她敢指责你,你不会赖她污蔑你?到时候我跟你表 兄都为你撑腰,她污蔑好人只会更糟你表兄厌憎。好了,回去好好想想,今天下午就动手,小心行事,别让姑祖母对你失望。」 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曾雪柔握着小纸包的手。 曾雪柔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咬咬唇,深深看太夫人一眼,起身走了。 晌午用过饭后,她去了望竹轩。 阿桔正在哄女儿玩,让灿灿趴在炕头,看看她能不能抬起头来。曾雪柔进来时,灿灿本来正歪着脑袋对她笑呢,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啊了一声,扭着小脖子转了过去,稍微抬起来那么一点了,因为微仰着头,那双大眼睛黑亮亮的仿佛直接看到了人心里。 曾雪柔眼眶一热,快走几步过去,抱起灿灿亲了一口。 这么可爱的孩子,才这么大,她隔了几层关系都打心底里喜欢,太夫人怎么能用那种手段? 阿桔看出她脸色不对,慢慢收起了笑,等曾雪柔放下女儿后,确定她是真的红了眼圈,阿桔朝一旁的蒋嬷嬷使个眼色,这才疑惑地问了出来:「怎么了?」 曾雪柔看看又自己玩起来的灿灿,拿出纸包,把太夫人的计划低声说了一遍。 阿桔接过纸包,只觉得全身发冷。 闹两次肚子?女儿晚上多哭两声她跟赵沉都心疼…… 「表嫂,咱们该怎么办?她让我现在动手,要是望竹轩没事传出去,她肯定会怀疑我的,可咱们又不能真的给灿灿吃啊。」曾雪柔六神无主的问,到底才十四岁,在曾家也没经历过这等下药害人的事。 她语气不安,阿桔却慢慢镇定下来。 她不喜欢太夫人,但太夫人的身份摆在那儿,她再不喜欢也得跟太夫人打交道,就连赵沉也是如此。但现在不一样了,太夫人盯上了她才一个半月的女儿,阿桔不怕自己受委屈,却怕女儿受罪,就拿这包药来说,是真的只是闹两次肚子,还是…… 阿桔都不敢继续往下想。 她也不敢再抱着灿灿去荣寿堂请安了,只要她还把太夫人当祖母敬重,就没法阻拦太夫人接近灿灿。这次是太夫人想利用曾雪柔,下次呢,谁知道她会不会亲自出手? 看看乖巧可爱的女儿,阿桔不想探究太夫人的目的,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冒半分险。 望竹轩跟荣寿堂表面的和气,该断了。 若是赵沉在家,他也会同意她的做法吧? 阿桔定了下心,看向曾雪柔:「表妹,我有个办法,只是恐怕要连累你在太夫人面前受些委屈。但你放心,我跟你表兄不会让你出事的,你依然可以继续留在侯府,太夫人也不敢彻底厌弃你。」 她平时柔声细语仿佛没有半分脾气,此时这般冷静,倒是让曾雪柔愣了一瞬,紧跟着迅速镇定下来,轻轻笑道:「表嫂但说无妨,雪柔全都照做,表嫂不用挂念我,雪柔长这么大,最不怕的就是受委屈。」 在辽东受的那些委屈,是为了让姐弟俩衣食无忧,现在受些委屈,是为了将来出人头地。 v第68章[01.30] 只要有盼头,一点委屈算什么? 太夫人一直派丫鬟留意着曾雪柔的动静,得知曾雪柔去了望竹轩后,心便提了起来,歪靠在炕头,手里攥着一串檀木佛珠转动。 她这都是为了赵家好。赵家的大小姐,难得得景王妃看重,怎么能交给一个有貌无才的村妇养?她现在就要把重孙女抱过来,从小断了母女俩之间的情分,免得将来重孙女总惦记着往林氏跟前凑,学一身小家子气。 就看曾雪柔能不能成功了。 日头一点一点落下去,太夫人心中也越来越焦躁,不过想想重孙女人小觉多曾雪柔过去也得找机会才能得手,便暗暗告诉自己不要急。 一片令人焦躁的寂静中,外面忽然响起丫鬟慌张的叫喊:「太夫人,太夫人不好了,表姑娘想害大小姐,还请太夫人给大奶奶做主啊!」 太夫人右手一紧,捏得两颗佛珠咔咔作响。 「闭嘴!大惊小怪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说给我听!」待芍药把翠玉领进来,太夫人狠狠剜了翠玉一眼,厉声喝道。 翠 玉白着脸跪下去,咬牙切齿地道:「回太夫人,表姑娘最近频频去望竹轩,大奶奶待表姑娘如同亲妹,不想表姑娘笑里藏刀,今日竟指使身边丫鬟四儿下药谋害大小 姐。眼下大奶奶抱着大小姐后怕得什么都做不了,蒋嬷嬷只好先做主把四儿绑了,留着大爷回来处置。可表姑娘拒不认错,蒋嬷嬷不敢绑她,还请太夫人快点过去为 我们奶奶做主啊!」 蠢货! 太夫人在心里恨恨地骂起曾雪柔来。蠢货,她让她亲自下手,她指使丫鬟做什么?一个小丫鬟冒然去碰大小姐,望竹轩里的丫鬟婆子只要不是傻子都会盯着吧?蠢货,亏她以为她是个聪明的! 赌气不想管她,又怕曾雪柔惊慌之中露出蛛丝马迹把自己牵涉进去,太夫人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一边由芍药服侍系斗篷一边对翠玉道:「你先回去传话,吩咐你们奶奶别声张出去,表姑娘温婉纯良,绝不可能做那种丧尽天良的事,其中定有误会,等我过去再做定夺。」 翠玉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太夫人,人证物证俱在,分明是表姑娘……」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敢质疑我的话?」太夫人怒喝着打断翠玉,瞪着她的眼神如欲杀人。 翠玉缩了一下肩膀,小声嘀咕两句,迅速跑了出去。 太夫人深深呼吸几次,眼睛看着镜子,低声问芍药:「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芍 药从八岁开始就在太夫人身边伺候,是太夫人最信赖的丫鬟,太夫人吩咐下去的事也都经由她手,所以太夫人一开口芍药便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一边熟练地替太夫人 收拾一边冷静地道:「表姑娘是您的娘家人,不论如何您都得把表姑娘从中摘出来,谋害大小姐的罪名,就扣在四儿头上吧,正好也趁机看看大爷对表姑娘到底是什 么心思,若大爷不继续追究……只要日后表姑娘成了大奶奶,大小姐不还是得养在您身边?若大爷坚持一查到底,您把表姑娘送回辽东也算是交待了,正好换个伶俐 点的表姑娘过来。」 太夫人也是这样想的。曾雪柔族中有弱弟这个把柄,就算她让她背黑锅,曾雪柔也不敢辩解,她下场如何全看长孙对她的态度了。 带着几个丫鬟,太夫人去了望竹轩。 内室里面,四儿双手被缚跪在地上,蒋嬷嬷曾雪柔站在一旁。瞧见太夫人进来,曾雪柔哭着跑过去抱住太夫人胳膊诉苦:「姑祖母你听我解释,这事真的与我无关,是四儿鬼迷心窍要害灿灿,真的不是我指使的啊!」 太夫人盯着她的眼睛,见曾雪柔与她对视一眼后便后悔又心虚地躲开了,暗暗瞪她一眼,扭头看向坐在炕里头的阿桔,着急问道:「灿灿没事吧?」 俨然一个忧心曾孙的和蔼老人。 阿桔抱着女儿,抬头看向太夫人,毫不掩饰眼里的恨意:「我知道祖母不喜欢我,想要表妹抢走相公的心。相公喜欢谁我做不了主,我也不怪祖母,可今日表妹竟然想害我的女儿,还请祖母看在灿灿是您曾孙女的份上,说句公道话。」 「表嫂我真没有指使她害灿灿,更没有肖想过表兄,如果表嫂以为我来望竹轩是为了亲近表兄,以后我不来了总行了吧?但你别冤枉我啊!」曾雪柔马上替自己辩解,说完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坐到炕沿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阿桔没有理睬,低头看女儿。 灿灿一点都不知道大人们在做什么,攥着娘亲的手指自得其乐。 太夫人见阿桔礼也不行说话也豁出去一般,十足乡下妇人不讲道理的蛮横样,心里越发鄙夷,直接问跪在地上的四儿:「你说,是不是表姑娘指使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害大小姐。我们姑娘真心喜欢大小姐,偏偏每次过来大奶奶都防贼一样防着姑娘,姑娘宅心仁厚毫不计较,我却替姑娘委屈,一时鬼迷心窍就动了害大小姐的心思。太夫人您责罚我吧,四儿甘心受罚。」四儿以头触地,平静地道。 「刁奴,曾家的名声都被你败坏了!先关到柴房去,等大爷回来亲自审问!」 太 夫人恨声斥道,等两个婆子架着四儿走了,太夫人转身看向阿桔,苦口婆心劝道:「你都听到了,根本不关雪柔的事,雪柔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你啊你,就是太喜 欢胡思乱想了,雪柔跟承远是表兄妹,多说两句话又有什么。好了好了,幸好今日有惊无险,我先带雪柔回去,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将来这侯府后院都得你管着, 如此东猜西疑的可不行。」 到头来还是指责阿桔心胸狭窄。 阿桔充耳不闻。 她是孙媳妇,她能做的都做了,真正跟太夫人撕破脸皮还得赵沉去说。 荣寿堂。 一进内室,不等太夫人责问,曾雪柔先跪了下去,哭着自责道:「姑祖母怪我吧,都是我胆子小,犹豫半天还是没敢自己出手,结果四儿动手时被蒋嬷嬷瞅见了……」 太夫人现在看她很不顺眼,却必须得等长孙表明态度后再随机应变,便揉着额头道:「算了算了,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没用,好在你也没傻到家,知道事先叮嘱四儿应对之策。如今只能看你表兄愿不愿意相信你的为人了。」 v第69章[01.30] 「表兄会信我吗?」曾雪柔忧心忡忡地问,又似自言自语。 太夫人嫌弃地抿抿唇:「谁知道他信不信?好了,你先回去,晚上有信儿我会派人告知你的。」 曾雪柔满脸不安地走了。 太夫人只觉得浑身疲惫,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 四儿理由充分,长孙再怀疑也只能怀疑到曾雪柔跟林氏之间的拈酸吃醋去,应该不会想到她身上吧? 今日赵允廷跟赵沉一起回的家,赵允廷坐马车,赵沉骑马跟在旁边,听他说朝堂几件不大不小的事。 北风萧瑟,赵允廷见儿子身上大髦在风里起起落落,再次劝道:「你来车里坐,咱们说话也方便。」 赵沉不留情面地拒了:「你说你的,说完我就先走了。」早点回家看妻子女儿,谁耐烦跟他坐车慢慢走? 他硬邦邦的,赵允廷还真不想说了,放下帘子坐正。 外面很快响起急速离去的马蹄声,赵允廷摇头失笑,气儿子,不过想到家里白白胖胖的小孙女,他也无比期待即将到来的一个月大休,那时候就可以多跟妻子一起哄孙女了。 不想才下马车,就听管事赵元说了一件让他全身发冷的事。 他僵在门口,赵元默默低下了头。 这 个侯府,除了望竹轩因为大爷不喜侯爷才不让他盯着了,其他的无论是荣寿堂惟芳园还是其他三位小主子的院子,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最先报到他这里。太夫人以为 她的计划天衣无缝,殊不知芍药派去抓药的婆子,婆子打发跑腿的侄儿媳妇以及药铺开药的郎中,都已经请到了侯府,只等侯爷跟大爷吩咐。 「人先关着,全听大爷的。」良久之后,赵允廷大步回了上房,闭门不出。 而此刻的赵沉,正跪在妻子身前亲女儿的小手心。灿灿喜欢抓东西,爹爹脑袋凑过来她就想抓他的鼻子,可是爹爹总是亲完她就躲开,灿灿急得直瞪脚,一下一下特别有力。赵沉故意把脸凑过去挨了女儿一脚,然后倒在阿桔身后假装起不来了,跟女儿玩躲猫猫。 刚刚一直欺负自己的人不见了,灿灿在娘亲怀里扭脑袋,往左看是母亲的胸口,往右看什么都没有,灿灿疑惑地叫了声,睁着一双水蒙蒙的黑眼睛看向母亲,小手还抓啊抓的。 阿桔笑着亲女儿一口,柔声问她:「灿灿把爹爹踹跑了,这下怎么办啊?」 灿灿听不懂,盯着娘亲嘴唇看,却见刚刚那人忽的从娘亲身后冒了出来,她一下子欢腾起来了,小嘴笑得直流口水,大眼睛弯成一道线,两只小手两只小脚又抓又蹬。阿桔都有点受不了女儿这淘气劲儿,忙把她递给赵沉。 赵沉在女儿笑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然后主动把鼻子送到女儿手心给她抓。 看着女儿可劲儿欺负她爹,阿桔笑赵沉:「幸亏前两天给她剪了一回指甲,要不你肯定被抓得满脸伤。」 赵沉抬起头,换成手指给女儿抓着玩,伸手在妻子脸上摸了一把,「灿灿都是跟你学的,喜欢抓人。」 「我什么时候抓人了?」阿桔本能地反驳,才说完就后悔了,想到早上赵沉才给她看过的背上伤痕,她红着脸低下头,飞快转移话题道:「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她让下药的事败露,就是给了赵沉与太夫人撕破脸的理由,但赵沉如何选择,她拿不太准。 赵沉脸上笑容未变,眼里也没有多少复杂情绪,握住女儿小手晃了晃,声音平静:「一会儿用完饭我去见她,阿桔你放心,以后你只当侯府没有她那个人便可,咱们灿灿也没有曾祖母。」 没有,也不需要。 夜幕降临,冷风迎面吹来,吹得人脸都快僵住了。 赵允廷看向走在身边的长子。 他没有穿斗篷,一身家常袍子,在冷风里显得单薄可怜,但他冷峻的侧脸没有半点为这寒风动容,眼睛望着前方荣寿堂的光亮,嘴角紧抿。 赵允廷看不清长子眼里的情绪,但他看到了长子腰间挂着的长剑。 赵元领着荣寿堂买药的婆子媳妇走在后面,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赵允廷靠近长子几步,低声道:「你带剑做什么?」母亲糊涂做错了事,赵允廷可以纵容长子兴师问罪,却不能看着他亲手弑祖母。 赵沉目不斜视:「我不会碰她。」 赵允廷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想什么,他的母亲要害他儿子的女儿,有那么一瞬,赵允廷都希望母亲是要对他下手。他为赵家折腾了半辈子,到头来得了什么?母亲妻子孩子,全都对他有芥蒂…… 只有刚出生不久的孙女,因为什么都不懂,会真心地朝他笑。 进了荣寿堂,赵允廷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不看母亲也不看儿子。 他们来得毫无预兆,但太夫人毕竟活了大半辈子,在看清赵元押着的两个仆妇时也没有显出慌乱。见赵允廷没有说话的打算,她直接看向赵沉:「承远,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们说是芍药指使她们买药的。」赵沉抽出长剑,指着身后两个仆妇道,声音平静地没有半分波澜,如灯光下他墨一般漆黑的凤眼,只有他手中长剑泛着慑人寒光。 v第70章[01.30] 两个仆妇手被绑在后面,嘴里塞着帕子,抖如筛糠。 太夫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握着佛珠的手也跟着抖了起来,被她迅速收回袖子里。赵沉平静的样子比狰狞的恶鬼还要可怕,太夫人求助地看向赵允廷,嘴上勉强替自己辩解:「什么买药?芍药,你让她们买过药?」 芍药早在赵沉开口时就跪了下去,额头触地不敢抬眼看,颤着音解释:「没有,我……」 话没说完,被一声尖叫打断,尖叫声是她自己发出来的,因为有温热的血溅到了她手背上。芍药啊啊地叫,跪着扑到太夫人身前,抱着她腿求救:「太夫人,芍药真的什么都没做,求太夫人劝劝大爷吧,芍药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太夫人根本说不出话了。 她这一辈子处置过许多个丫鬟,甚至亲眼看过丫鬟被杖毙,但只是远远地瞧着,根本看不清丫鬟临死前的面孔。可现在不一样,她看到赵沉一剑抹了两个仆妇的脖子,简单利落,好像他早就做惯了这种事! 「允廷,允廷你管管他,他这是要做什么!」太夫人抓起手中佛珠朝坐在椅子上装死的男人丢了过去。 佛珠砸到赵允廷身上,他一动不动。 而此时赵沉已经走到了太夫人身前,他看着太夫人,手中长剑却直接插.进了芍药背后,一边缓缓下按一边盯着太夫人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当年你欺凌我娘,念在你生了我父亲,我不跟你讨债。这一年里你对阿桔各种刁难,我也都忍了,但今日你还想欺我女儿……」 他顿了顿,拔.出长剑举到太夫人眼前,让她看清楚上面的血,「从今以后,我跟你再无半点关系,我们一家再也不会踏足荣寿堂半步,你也休想进望竹轩。再让我发现你对我娘对阿桔对灿灿心怀不轨,这三人便是你的下场。」 浓浓的血腥气在屋子里弥散开来,太夫人骇得完全说不出话,只有轻微的水声打破死寂。 赵沉恍若未闻,用太夫人身上的衣服擦了剑,转身离去。 太夫人呆若木鸡,直到赵沉身影消失,她才瘫倒在榻上,对着赵允廷哭了起来:「好,好,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你也是我养的好儿子,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行凶,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你非要看着他杀了我才满意是不是?」 哭得老泪纵横。 赵允廷慢慢睁开眼睛,朝赵元摆摆手。赵元心领神会,喊来几个下人将三具尸体抬了出去。 屋里只剩母子二人。 赵允廷起身,走到榻前又跪下,双眼无神:「母亲,承远他们的事,你就别再搀和了,让他自己过。母亲安心在荣寿堂养老,儿子依然会每日都来看你,将来不管儿子跟承远给赵家挣了什么名头,那风光都有你一份,母亲想要什么儿子都给你,只求你别再插手承远的事行吗?」 太夫人只埋在枕头里哭。 「夜深了,母亲早点睡,明晚儿子再来看你。」赵允廷起身,喊丫鬟进来服侍太夫人更衣。 留赵元善后,他失魂落魄地去了馨兰苑。 宁氏正坐在炕头给孙女缝新衣,听到赵允廷进来,她抬头看去,一眼就看出来男人哭过了。 儿子是至亲,母亲也是,夹在两人中间,肯定不好受吧? 赵允廷怔怔地看着妻子,忽的笑了:「兰容,你看起来跟二十年前好像没有怎么变,我却老了很多,以后我先去了,你会怎么过?」他比她大五岁,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今晚赵允廷忽然觉得自己怕是会先走。 男人眼里,是无尽的沧桑。 宁 氏将手头东西放到一侧,叹了口气:「我也老了,都当祖母的人了,怎么可能跟以前一样?至于死活,咱们谁先走还不一定,你想那么远做什么。我知道你心里难 熬,其实承远他们跟荣寿堂彻底断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以后你在荣寿堂一心当孝顺儿子,到了望竹轩再当个好祖父,不用费心调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日子不更清 闲?」 赵允廷眼里慢慢恢复了生气。 是啊,事情落的今日这般地步,不是他能挽回的,与其头疼,不如就这样过下去。 「兰容,你真好。」赵允廷上炕,抱住妻子,真心实意地感慨道。不管妻子为了什么,她还肯关心他,他就算不上孤家寡人。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媳妇请笑纳》卷一 作者:毛毛雨 02、《媳妇请笑纳》卷二 作者:毛毛雨 03、《媳妇请笑纳》卷三 作者:毛毛雨 04、《媳妇请笑纳》卷四 作者:毛毛雨 05、《媳妇请笑纳》卷五 作者:毛毛雨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