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健室的成熟前辈，在我面前却会很快娇羞起来》 第一章 保健室的圣母大人 第一话 真山恭二，是保健室的常客。 一般都是在午休时间来。不过，有时也会整节课请假休息。不知情的学生会认为他是逃课的惯犯。但实际上，只是因为贫血而已。 中学的时候由于体质的原因，也曾被老师刁难过。也因此选择能够理解这种情况的高中，实际上，保健老师也是很平常地接待来这里休息的恭二。 ——不过。与此相别的另外一点，对恭二而言，有一个尽可能不接受保健室照料的理由。 那就是—— 「……真山君。身体怎么样了？午休马上就要结束了。」 听见沙沙拉开床帘的声音，昏昏沉沉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午后的阳光，从南向的窗户倾泻而进。整体偏白的房间，在这光线的反照下染上一层炫目的色彩。 背对着光线、俯视着恭二的那道人影，并非保健老师。 白濑柚月。 这所学校保健委员中的一员，同时也是校内屈指可数的美少女。成绩从一年级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年级第一，运动能力也很优秀。尽管如此，她的性格却是不骄不躁，是一个现实存在的完美超人般的优等生。 也正是恭二不想来保健室的，一切的元凶。 「难受的话不用勉强自己也行。不过，要是能出去上课的话，我觉得还是出去上课比较好。缺课也不要太过了，之后会很麻烦哦？」 柚月微笑着，像是在说给小孩子听一般。那抹笑容比年龄更为成熟，稳重之外还给人以一种从容感。 在可爱的同时，又有一种可靠感。这就是为什么她不仅是男生，也是女生所憧憬对象的原因吧。 不过，将事物隐藏起来这一点，正是恭二不擅长应付她意识的根本。 「不用你说，我也想着要起来了……就算不是这样，学习上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我有在自习。」 「但是，如果完全不知道板书的内容，自习不就也有极限了么。」 「不太明白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真山君是胆小怕事类型的人，没有可以借给你笔记看的朋友吧。」 他将视线从哧哧笑着的柚月身上移开。 简直就像捉弄小孩子的态度一样。那看穿一切的言行，让人觉得像是被愚弄了一番，心里会有些不舒服。 但柚月似乎看穿了恭二的不满。她装作没有在意沉默不语的恭二的样子，优雅地微笑着。 「还有精神闹别扭的话，下午的课应该没有问题吧？来把上衣递给我。」 为了不把衣服弄皱，她将制服外套置于床上，用手压了压。 「老师也差不多快回来了，我也该回教室——」 柚月的话突然中断了。与此同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是，门开着的。请进」 在回应着的同时，床帘被拉上了。不过，之后只用穿上外套出去就可以了，就算床帘拉开也没什么关系。 「抱歉。现在老师刚好没有在……」 「啊，没关系的。我是来见白濑同学的。现在方便吗？」 「嗯。找我有什么事么？」 进来的是一个男学生。从对话看来，他应该是一个高年级学生。 是柚月的认识的人么，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 「虽然听起来可能很直率……白濑同学，你现在有在交往的人吗？」 ……喂，喂喂。 的确，也已经多次听说过柚月很受欢迎。所以才会这般突然么。保健室里，也许有人正在休息哦……话说，实际上明明就是恭二在这里。 「话说回来，抱歉。其实，我是听说没有。但是我想姑且确认一下。那个，如果真的没有的话，请和我 (ry」[译注：(ry是りゃ（略）的略写] 「对不起。虽然很高兴，但现在我只想专心学习……所以，不能和你交往。」 透过床帘映影的动作，看见柚月的头低了下来……然后，对面男生也凝固住了。 柚月的语气十分真挚，从她的话语中能感受到坚决的意志。被异性告白……不、方才那是否算得上告白可能都有点微妙。 不过，即便如此，在恭二看来也是一件非常大的事了。但是，柚月并没有任何动摇的感觉。 大概，这种事情对她而言已经习以为常了吧。柚月姑且也是个名人，也听说她很受欢迎。正因如此，才会有这样实际上的告白（未遂）吧。 话说回来，被对方回绝得如此之干脆，对面的男生应当如何度过这个难关呢？到底能不能够带有一丝生气地回去呢？恭二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等、等等！结果，确实没有在交往的人吗!??那样的话，能给我一个机会吗!??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这样啊，就算你这么说……对不起。我现在真的没有和任何人交往的打算……」 「现在是这样，但今后或许会改变的……不！那么就让我、来改变白濑同学！我会让你觉得『和这个人交往也不错』，成为优秀男友给你看的！」 那个男生似乎是认真的。到底是该说他有一颗坚强的内心呢，还是该说他执拗得令人不禁傻眼呢。 （总之请在我不在来吧……!! 告白的话就先去确认周围有没有人啊!!） 柚月她打算怎么做呢？刚刚还试图拒绝来着……还有无论如何，恭二都希望能尽快地结束这种状况，把他释放出来。 「机会吗？这样啊……」 隔着床帘，柚月的剪影在帷幔中摇曳着。表现的些许迷惑。 但其实无论柚月怎么做，恭二都没有理由在意这件事。 但，不知为何就很在意，恭二不知不觉中侧耳偷听窗帘之后的声音。 「……那就这样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请现在、在这里、说服我吧。」 「……诶？」 「所以说，『chance』……这种说法可能有些自大。我、对别人的告白已经习惯了。但令人悲伤的是，换句话说没有谁是发自真心的……他们中也有对我的事情不甚了解，却怀着轻易的心情说出『喜欢』这种话的人。尽管如此，倘若我拒绝的话，他们就会翻脸对我恶言相向……」 轻轻抽泣着，假哭的感觉却与人以强烈之感，柚月如是说道。 「我、我不一样的！」 「嗯。当然，我想你应当是实诚之人。毕竟看上去便是如此。你有多么喜欢我，关于这一点，请你清楚地、浅显地用话语表达出来吧。那样的话，我也许会觉得交往也不错。请试着让我心动吧？」 她莞尔一笑。或者说通过声音好似能看见她脸上的笑容。 「当、当然，说多少都可以！首先，温柔什么的！」 「啊啦？不温柔的话就不喜欢了么？」 「诶？不、不是，那种事……还有，你看！成绩好、人望高之类也……」 「能得到你的夸奖我很高兴，但我想，和我成绩差不多的、作为优等生的学生，还有别的很多吧？我所期待的是，更多『非我不可的理由』哦。」 「那是……这个……是、是美女这一点。」 「十分感谢，但我经常会被这么说……然后呢？还有其他的吗？」 男生的声音转眼间消沉了下去。与此同时，气力与勇气也是如此。 「……对不起。刚才的话就当作我没说过吧……」 嘎啦嘎啦门扉掩过的声音寂寞地响着。直到最后都在坚持着戏剧般的言行，谜一样的男生（只有声音出演）走出了保健室。在恭二的心中，无论何种意义上都留下了巨大的冲击。 「……十分抱歉，真山君。让你感到尴尬了。」 床帘拉开，柚月对他如是说道。明明才刚甩了一个人，脸上却没有一丝动摇。 ……话虽如此。 「……虽然说不是我该问的事情。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并非责备，但也不能说是完美的拒绝方式。今后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呢。 不过，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柚月果然已经『已经习惯了』吧。 「我知道真山君想说什么哦。我也并非是想要伤害他……但是，无论怎么说，答案也不会改变。莫名地温柔以待，反而是在装腔作势。一些情况下，主动扮演被讨厌的角色会比较好。」 这般习以为常的模样，这般若无其事的模样。 但是，言语之间流露着的叹息，尽管零零星星，却渗透出些许疲劳。 「……告白也好，交往也好。大家为什么会执着于这种事物呢？在我看来，恋爱并没有世人所说的这么好。」 那道声音，感觉有些带刺，让恭二有些不知所措。都听说柚月很受欢迎，如果就算不是第一次被告白，应该也有过被纠缠不休而导致不愉快的经历吧。 「这样……啊。」 「就是这样哦。在真山君看来，这可能是破坏了他的梦想……而刚才我也说过，经常有人向我提出交往。但真心之人，真的屈指可数。『这时候』也许是真心的，过一段时间心意就会发生变化。被这种程度的感情牵着鼻子走的话，终究还是小孩子的行为。」 说话的语调，真的就像是大人在说给小孩子听。 但是，那淡然的语气，简直就好像在说『没有人会真心喜欢自己』一样。 「不可能不是发自真心的吧，你看，告白需要很大的勇气。我认为如果只是抱以简单的心情，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等回过神来。不太合适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柚月吃惊地转过头来。像是在试探他的真意一般，让恭二不由得移开了视线。对柚月的事情不曾知晓，却说出那般多余的话语，后悔不禁涌上心头。 「不、那个……不好意思。有些不懂装懂。」 「不、没有哦。真山君的想法我很理解哦。」 此前郑重其事的表情消失了，柚月的脸上浮现出满满的笑容。 但是，不知为何。隐隐约约地，总觉得她的笑容中浮荡着不稳定的气息。 「是啊。如果是真山君的话，一定会对喜欢的人真诚、认真、大大方方地告白吧。呼呼，到底会怎么说呢？我非常好奇。务必要听一次呢、唔呼呼~」 「感、感觉你有些生气……？」 「没有。一点也没有。」 她那张像贴在脸上一样的笑眯眯的容颜，慢慢地朝他逼近过来。与此前相同，坐在床上与恭二挨着。盯向这边的柚月脸上明明是笑容，却令他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试试看吧』像是在这么说。 「如果真山君能像范本一样向我展示爱的告白的话，我那被不诚实之人所伤害的心灵，也许会变得可以稍微相信恋与爱了。我今后能不能幸福地恋爱，就看真山君了。」 「就、就算你这么说……话说回来，前辈，你绝对不是认真的吧？是在捉弄我吧？」 「不、不是哦？真山君不喜欢的话可以拒绝。其结果是，即使我会愈发地陷入对恋爱的不信任，一辈子都在怨恨真山君，也是我的问题，不会怪真山君哦。」 唔呼唔呼唔呼呼、人畜无害的笑容却夹带着压力。与其说是单纯地取笑后辈，倒不如称其为一种纾解压力的乐趣。果然，说了多余的话也许不好吧。 ……不过，至少、并没有说谎。 既然如此，嘛，应该就没问题了。就算以被捉弄、戳到羞耻处，但至少能让柚月心情稍微变好。虽说难以出去，但偷听了告白本就有罪恶感。 「……前辈。」 「嗯？」 如绘过一道平缓的弧线，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好像很有趣似的，双眸从正面直视回来。 「就是说。我、觉得前辈，并不像大家说的那么温柔。也不是特别喜欢。倒不如说，我总是被你当作小孩子，说实话不是很适应。」 「诶，突然说我的坏话么。我还期待你能讲更多我有魅力的地方呢。」 「因为，我对于前辈的了解，还不足以说出口……觉得自己知道了，就对这里那里妄加评论，不是虚情假意吗？」 脑海里，方才被甩男生的脸一闪而过——不，因为没看到过脸所以只是个剪影。柚月好像也想到一起去了，「啊啦」开心地笑了起来。 「遗憾。如果真山君和方才那位说了同样的话，我还想欺负一下你呢。」 「嘛，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不过如你所说，『告白并非发自真心』我的意见难道不是正确的吗？大家不都是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仅凭image就说『喜欢』吗？」 「不是这个意思……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要了解。为此，才会想要成为更亲近的关系，而不只是朋友。」 「……真山君、想知道吗？我的事情。」 柚月的头发轻轻摇曳着。她的身体倾倒而下，脸朝着恭二靠近过来。 「不，刚才的只是一般看法，并非我对前辈有什么想法。」 「嗯。所以，实际上呢？」 「………………嘛。被认可了的话应该很开心吧。如果这人喜欢我的话就会很幸福，会像这样想。」 「也就是说？话说不清楚也就无法得知呢。如果要向想要更多了解的人传达自己的心情，真山君会怎么说呢？」 ……看来柚月她，无论如何都想让恭二说出这句话。 知道她是在捉弄自己。说实在的，也希望她能饶了自己。但是，柚月显然没有要原谅的意思，她开心地看着恭二的脸，而无法将她推开也是事实。 所以恭二维持着原本的呼吸频率。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很紧张，所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反正又不是真的告白，他这样告诉自己。 「——前辈，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当然，不是认真的。这种事情柚月应该也清楚吧。 不过羞耻是在所难免的。他无法直视柚月的面颊，垂下了脸。 但是，如果到这里还要笨拙地收回前言，除『孩子』外就什么也不是了。 所以恭二拼命保持着严肃的表情，等待着柚月的反应。然后『开个玩笑』这样笑着说道，结束这个话题。 ……然而。不管过了多久，身边的柚月都没有吭声。 难道说，恭二的台词过于离谱，让她甚至无言以对……然后，他有些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看了过去。 看见之后，让他差一点「诶？」地叫出声来。 柚月的脸颊。 那是、从未见过的通红。 「前……前辈？」 零零碎碎发出的声音，与其说是在跟人说话，不如说几乎是无意识的。 这时，柚月猛地一哆嗦，夸张地摇晃着身体。 「什……什咩、怎……怎么……完、完全不！不、不不不、不就很普通通通通么……」 柚月咻地挺直身子，滑动着与恭二拉开距离。然后，因为滑过头了，从床边一屁股摔倒了地上，「噗」地发出痛苦的声音。 「没、没事吧!? 」 「当当当、当然！这种程度，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是，大、大、「大人」哦 !! 」 『所以是怎么回事啊？』还没等恭二吐槽，校园里响起了铃声。这是午休结束前五分钟的告示铃声。 「欸，不会吧，已经这个时间了——咳哼！这可不行。上课会迟到的……说、说起来！我被老师委托帮忙准备下午的课来着！所以得早点回教室去！那、那么，恕我失礼！」 如暴风雨一般。柚月留下一阵吧嗒吧嗒的嘈杂的脚步声，冲出了保健室。平日里的冷静从容与优雅，此刻却一点也不剩了。 恭二仍是状况外，傻傻地看着敞开着的门。 「…………哈？」 能说出口的，就只有这个。 pm 17：15?~那时的柚月~ 白濑柚月虽是高二学生，却已经开始独自生活了。 并非是和父母关系不好，仅仅是因为父母家和学校离得比较远，如果不这样的话上学会很麻烦。每当提起这件事时别人都挺惊讶的，不过姐姐在高中时代也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而独自生活，所以对柚月而言并没有那么特别。 「我回来了——」 『至少让妈妈跟着一起去吧？』说服这样担心着的父母，她搬到学校附近的这所公寓也有一年了。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也没有人作出『欢迎回来』的应答，对此她已习以为常。并没有那么感伤，只是脱下鞋子走进房间，放下书包，然后——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呜哇啊啊—!! 」 坏掉了。 趁着没人在，柚月发出奇怪的声音倒在床上。抱着头蜷缩着身子，『叽嘡叭嘡咕噜咕噜duang！』地在屋里打着滚。制服裙的下摆翻了起来，将胖次露在了外面，但她没放在心上。现在还顾不上胖次。 「啊——讨厌！太——讨厌了!! 为什么我会做出那种反应啊啊啊啊!! 」 明明不想再回想起，但今天的失态却又浮现在脑海中。在恭二面前，脸这么容易就变得通红。 ——事实上，自己并没有和男生交往过，不仅如此，连亲密的交谈也不曾有过，也许已经暴露了吧。 「不行，绝对不行，只有这一点绝对不行……!! 不然这一年来，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形象就!! 」 柚月半趴在床上，『啊——』地挠着头。因为这般来回打着滚的原因，制服变得皱巴巴，头发也乱蓬蓬的。这幅让人印象崩坏的画面，由于并无他人倒也没什么。 问题是。 「呜……！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真山君!?」 恭二像是不记得了的样子。但其实，柚月是认识他的，高中再会之时、还要以前。 对柚月而言，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无法忘却的……初恋对象。 初次相遇还是小学低年级时。那天，柚月的身体欠佳，借用保健室的床稍作歇息。 而『他』，在柚月的邻床睡得正香。 最开始，只是觉得他睡得很好而看着他。当然也有自己心情不好，怎么也睡不着、有些无聊的原因。 然而，就在自己盯着他看的时候，他醒了过来。视线牢牢地重合在一起，怎么说呢，只记得变得十分羞耻。那时的自己，想必是满脸通红吧。 「你也、身体不舒服吗？没事吧……」 那是，他们的初次交谈。 他好像天生身体就不怎么好。他还说自己不怎么能去上课，大多数时间都呆在保健室里……独自一人，应该很寂寞吧。 因此，柚月在休息时间，一有空就会去保健室探望他。得知了他的名字，然后一问年级才知道——比自己低一级，而有些惊讶——接着开始谈论各种各样的话题。 ……当时的柚月和如今不同，运动也好、学习也罢，她都不太擅长。又因为无论做什么都会失败，所以经常会被周围的同学笑话。而她对此很是不甘心，想要努力争口气给他们看，却落得『笨蛋在学习啊—』的嘲笑。 但是他。在保健室所认识的，比柚月小一岁的他，却从未笑话过柚月。『一直这么努力真厉害啊』柚月的努力得到了他的认可。 ……和他说话的时候，柚月会莫名地坐立不安。和与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轻飘飘无法安定下来的感觉。 也就是……恋慕之心 最让她心跳不已的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恭二也怀有同样的心情的这件事，不知觉间传达到自己这里。四目相对之时，就会红着脸移开视线。但又很想看到他的脸，所以就三番五次地悄悄朝他投去目光。虽然哪怕是一小会儿，也想在他身边呆着，但在他旁边，靠近的那一侧肩膀就会很烫很烫。 这是自己的初恋。在心中欢呼雀跃着、兴奋不已。 ……总之，自己就是这样万万想不到的孩子，这一点现在倒十分清楚。 『嗯……抱、抱歉。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但我们都、都还只是孩子。喜、喜欢之类的事情，还太早了……』 全然无法忘记的命运之日。『我有话想跟你说』，然后按照约定前往保健室，柚月用尽全部的勇气作出「我喜欢你」的告白，那个男生却无情地作出这样的答复。 柚月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的愤怒、懊悔。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那个瞬间想要狠狠地揍别人的脸。 然而，在柚月有点受打击而烦恼着不去上学的时候，令她憎恨的真山某某竟然转学了。也许是察觉到柚月的愤怒而仓皇逃走。但真的直到最后都是让人生气。 这样屈辱的体验，使年幼的她转变为了一个『大人』。 从那之后，柚月更加努力地学习，同时，也开始努力克服自己不擅长的运动。还会比别人加倍注意自己原本朴素的打扮，连最讨厌的青椒也能吃下口了（当然还是不喜欢）。一切都是为了不再遭受那样的屈辱。 然后到了成为高中生的如今。努力得到了回报，再也没有人会轻视柚月。无论是谁都会用赞许、尊敬的目光看待她。被男生告白的情况也是不计其数（偶尔也会被女生告白）。 ……即便如此。她已不是那种因为爱恋之情而时喜时忧的孩子了。那种事物，她会全盘拒绝。 这就是、一直在追求着的完美的自己。与理想无出入的每一天，柚月都十分满足——直到、那个男生进入了同一所学校。 「话说那家伙，为什么不记得我了啊啊啊啊!!?当然倒也确实!? 那时的我只是个又土又不擅长学习的眼镜妹而已!? 但是说了名字还没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都告白了吗!? 告白了欸!!?难道说对那家伙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记住得的事情吗啊啊啊啊!? 」 『呜啊啊啊』地叫了出来，却没有可以发泄这样激情的地方，只能揉着身边的靠垫，把它扭过来拧过去。 然后『啪挞』地，柚月突然失去了气势。她一屁股瘫坐下来，把脸埋在刚才还勉强着没有解体的靠垫中。像乌龟一样缩成小小的一团，嘟囔着。 「……明明是，初恋。」 话语被吸入靠垫里，任谁也无法听到。 「算、算了!? 反正是以前的事情!? 那种又土又没什么特点总是在装酷偶尔露出的笑容却意外有些温柔仔细一看可能还会觉得还有点帅的家伙，怎么样都无所谓!!?」 像是要摆脱沉默，柚月再次抬起头来。就如同被自己的话煽动了一样，已经熄灭的怒火重新燃起。 因为真的，那个男生的事情怎样都无所谓了。说喜欢什么的，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黑历史了。那早已是撕碎后揉成一团被扔进垃圾桶的记忆。正因如此，高中再会后，柚月假以一概不知的态度，装作初次见面的样子。 ……也并不是，只是对方好像完全不记得了的样子，所以犹豫着是否要说出口。一旦说出来后，若是得到『是谁来着？』的答复该怎么办，不、绝不是因为那个理由而保持沉默。绝对不是。肯定不是。 自己和那个男生早已形同陌路。只是前辈与后辈而已。仅此而已。按照这样的设定就行了。 ——但是，那句话却不能无视。 「究竟是什么啊，那种说法!!?什么叫『告白也是需要勇气的』啊!!?明明都把别人甩了!!?明明都拒绝了我的告—白—!!?」 所以，才想要反击。 就像那家伙对自己那样。自己也华丽地拒绝掉他的告白。『这种事情还是变得更成熟一点再说吧』然后露出美丽优雅的微笑。最多不过会是有些羞耻。 明明、是这样的。 『——前辈，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kya—!!?!!?kya—啊!!?kya啊啊啊啊!!?！」 突然，柚月莫名其妙地叫了起来。终归还是坐不住，将拳头啵嘶啵嘶啵嘶地击打在靠垫上。 「不对不对不对！我没有害羞才没有害羞!!?呜喵啊啊啊!!?」 柚月把变成破抹布的靠垫摔到墙上，继续呻吟着。低吼着。再这么下去也无济于事，这样胡闹的情绪也是。 「看着吧，真山恭二……!!?我已经和那天的我不一样了!!?看见已经成长为完美无缺的美人的我，你要明白自己做了多么可惜的事情!!?」 ——是啊。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假装成别人。 这一次，一定会让你哭丧着脸后悔的。 为此，我早已想好了计划。 第二话 「哟，真山，怎么了？总感觉眼神比平时还要死气沉沉。」 hr前的教室里。坐在旁边座位的人朝着恭二搭话道，恭二把视线转向那边。[译注：ホームルーム的缩写，班会之意。] 一大早就做出如此失礼发言的人，是同班同学青柳寅彦。一般都叫他阿寅……虽是这么说，在恭二的认知中，这样称呼他的似乎只有自己一人。 染着发、随意地穿着制服。再加上他那略吊眼梢的双眼，一眼过去便很容易令人害怕。并且看起来就很坏的样子。 话虽如此，他只不过是外表看起来像不良少年，真要说的话他还是个普通的好家伙。 证据就是—— 「……难道说身体不太舒服吗？」 规矩地将声音压低这一点体谅到了恭二「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身体虚弱」的心情。 与寅彦的交往要追溯至入学之初。那时恭二正在保健室休息，而受伤的寅彦进来了，两人偶然相会。 那之后，也因为是邻座的关系，寅彦时不时地会和恭二打招呼。 不过，像今天这个样担心身体状况的时候到不是特别多，大部分情况都是在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没什么，和平常一样。」 「啊，是么。这样就好。」 简单地结束了对话后，寅彦开始玩起了手机。挺想粗率地说「那最先就不用问啊」，那样对恭二来说反而会让他感激。不过似乎正是因为寅彦让人意外地并不在意这一点，这样的朋友关系才会继续下去。 由于对方的体质弱，就亲切地说着「得特意为他做些什么」。那样被小心翼翼、谨慎对待，被别人在远处旁观的生活，在初中他就已经受够了。 因此在高中，他决定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体质弱的事情。因为拜托过班主任不要提及这件事，总是离开教室的恭二，被同班同学认定为不良少年，有意无意地和他保持着距离。所以除了寅彦以外几乎没有人来搭话，不过这对他而言倒是恰到好处。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一成不变，一如往常般的教室，与平时无异的早晨。 ……不过，他突然想到。和平时不太一样是因为昨天的事情。 （说起来……不得不将身体弱的事情告诉阿寅，也是因为前辈吧。） 本想以感冒来糊弄过去，但得知寅彦是恭二的同班同学后，恰好在的柚月却多管闲事了起来。『不要多管闲事啊』恭二很是认真地发着牢骚，而柚月则是微笑着，不为所动。 回忆中的那张笑脸，却是被昨日的嫣红所布满。这样一想起来，宛如是在梦中见到一般，始终都不像是柚月。 要是说对此并不在意，那当然才是在骗人。 （……不过，总而言之，都与我无关。） 虽然很在意，但他们并非是可以对这对那刨根问底的交情。 自己和她，只是后辈和前辈而已。加入的部活和委员会也不一样。对他而言，恭二只不过是在保健室偶尔会打个照面的、许许多多人中的一员。 所以——还是忘了比较好。多余的事情、全部。 「……喂，真山。喂。」 他呆呆地眺望窗外，寅彦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肩膀。『这次又有什么事』恭二回过头去随意地问道。 「早上好，真山君。」 眼前是如花绽放般优雅、莞尔的笑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哈？』他不禁失声。然后话语脱口而出。 「……有何贵干，前辈。」 「这还用说吗？……我是来见、真山君的哦。」 『呼呼』露骨地用着矫作的声调，柚月露出笑容。教室中变得人声鼎沸起来。事到如今才注意到全班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边来，不舒服的汗水顺着后背滑落。 再怎么想都很显眼啊，柚月她没有注意到吗——还是说，她是有意为之——只见她慢慢地、把脸凑近恭二。然后。 「……这里感觉不太方便，去只有我们俩的地方说吧。」 明明特意把脸凑过来，声音却一点都没有遮掩，周围偷听的同学们听得肯定是一清二楚。 「等等……！不要用这种奇怪的说法啊……!有什么事的话在这里……」 「啊啦。可以吗？那我就在这里说了哦。」 柚月将指尖贴在嘴唇之上，露出了优雅的大人般的微笑。周围则是更加嘈杂起来。背后止不住地流着冷汗。 「知、知道了……！那、那就快点走吧！」 「不用这么着急。别担心，还有时间……对吧？」 『很抱歉引起骚动』柚月向周围的同学稍作一礼。丝毫没有在意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悠悠地走出了教室。 只留下自己一人可无法忍受。恭二急忙地追了上去。 ◆◆◆ 跟着柚月，来到了一如既往的保健室。 恰巧保健老师并不在。俩人进入房间后将门关上。然后在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听到的情况下，恭二将教室里无法说出的不满发泄了出来。 「所以说啊，前辈!! 刚才是怎么回事!! 捉弄人也要适可而止啊!! 」 「说的真难听啊。我可没有打算捉弄你的。」 「怎么没有!! 那种说法，明显就带着恶意吧！那样绝对会被误解成很奇怪的事情的!! 」 「没关系。我啊，和真山君的话是没关系的哦……既然如此，要不就将错就错？」 微笑着的柚月看起来似乎很满足的样子。恭二也终于注意到了那般从容的态度。总感觉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那个……那也就是说……」 「『要不真的就交往吧？』是这个意思哦。」 呆呆地来回看着哧哧偷笑的柚月了几秒，才理解到这句话是在指昨日的交谈，『哈!? 』惊讶从心底流露了出来。 「……这么惊讶吗。」 「不，一般都会惊讶吧!? 」 「哎呀，真是意外呢。昨天还很自、然、地告白——」 「……不会是在咬牙切齿吧？」 「才没有咬牙切齿。你幻听了。」 总感觉她在抢着一口断言。 察觉到恭二怀疑的眼神，柚月露出『哎呀呀……』般的表情，轻轻撩了撩头发。 「啊啦？明明是自己昨天才说过的话，今天就翻脸不认了？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啊……这样玩弄女孩的心。」 「就、就是说啊……不对，应该说前辈是这样才对。和我，那个……」 「我没关系的哦？不是这么说了么。」 「没、没关系什么的……哪有这么简单。」 「呼呼呼，想法太死板了。或者说太落后了。嘛？真山君和我不一样，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孩子呢？到了关键时刻畏缩不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只见柚月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唔呼呼呼—』地笑着。 显而易见，又些许突然地，被彻底愚弄了。 这样一来，即便是恭二再怎么说也会来气。 「可以的哦。那样的话，就由我亲自带你踏上大人的阶梯——」 「哼嗯——那、前辈可以对又没人缘又可怜的我kiss么？哇——前辈真是太温柔了。真是大人呢——」 「诶？」 柚月猛地瞪大双眼，凝视着他。她的双眼滴溜溜地转着，好似要夺眶而出，脸上满是焦躁与困惑。 ……方才不过是还击顶嘴的话语，恭二也没有当真。 不过，还是觉得过于孩子气了。等回过神来，后悔与羞耻的感觉迅速袭来，恭二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不……抱歉。刚才只是在开玩笑——" 「可、可以哦！我、我、我可是大人!! 真、真真真、真山君既然恳求到这种地步，就答应你的请求吧！」 衣襟一把被拉了过去，「咕欸!? 」恭二猛地一个踉跄。 「等等、做什么——」 话语还未能说出口。 柚月的脸庞，就在眼前。 『嘎哧』全身十分明显地凝固住了。慌忙想拉开身子，但柚月紧紧地拽着制服领子，让他动弹不得。 最重要的是——未免也太、太近了一些。若是不小心有任何动作，就好似会触碰到眼前这瑰丽的脸庞。 「怎、怎么……!? 」 「还请不要胡闹!! 自己意图都不明确吧！闭嘴！坐着别动！老实一点！明白了么!? 」 这样叫着的柚月的面颊是名副其实的通红。肌肤发热所产生的热量，甚至传递到了他这边来。『就像电热水壶一样啊』丝毫没有爱怜的想法从脑海中一晃而过。明明是这样如恋爱喜剧一般的场景。 虽说如此。 「老实一点……慢着，什么意思!? 你想干什么!? 」 「所、所以说〝kichu——不、不对是〝kishu！ki……ki……！啊啊，烦……!! 」[译注：以下所有均为kiss误念] 在马上就要接吻这般近在咫尺的距离，柚月那惹人怜爱的小脸却是如小兽般咬牙切齿着。脸上的火辣辣的感觉愈发厉害，红得让人会联想到将要爆炸的熔炉。 「总之就是『kishu』！kishu哦！真山君不是这么说的吗！」 「不，我才没有像那样咬着说哦——库库。」 冷静地这样指出却是被她死死勒住了脖子。这般娴熟的手法不禁让人怀疑她是否是专业的。嗯？不会真『有经验』吧？ 而且，她偏偏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把脸靠近过来，恭二在各种意义上都在抗拒各种事物。 「等等，别……衣领，至少把衣领给放开啊……！」 「哦……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在那里絮絮叨叨的！是真山君说的想和我kishu的吧！还、还是说……你不愿和我kishu呢……!? 」 慢慢地，柚月的眼角像是有晶莹之物渗出，恭二停下了动作。也停止了挣扎，甚至忘记了眨眼，不由得、注视着柚月的脸庞。 但是，柚月没有给予他任何思考的余地。用比刚才更大的力气扯着他的衣领拽过，本来就很近的脸变得更近了一些。 那是。只看那一个瞬间，一定。怎么都看，都与接吻场面无异—— 紧接着。像是要打破这实然的空气一般，预备铃响了起来。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我很喜欢。那个台词。」 「但是！也只有今天会饶恕你！」 柚月用手指抵着他的鼻尖，差点让他向后翻过去。 看着往后仰的恭二，柚月继续说道。态度上姑且还显得义正言辞的样子。不过，却是满脸通红。 「听好了，真山君。昨天那件事，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并、并没有对真山君喜、喜、喜……」 『噗咻~』有烟雾从柚月的头上喷出（感觉像是这样）。 「才不是因为你说喜、喜欢而害羞的!! 」 「哈、哈……」 「一、一般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动摇的！你不要觉得自己就赢了哦！知道了吗!? 」 无论从哪里看，她通红脸颊都是在勉强绷住，一脸愤愤地盯着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会好好地向你证明自己是『大人』这件事！从明天开始，对此还请做好觉悟哦！」 那大概是宣战布告之类的事物。 如风从肩膀刮过——这么说也许略显慌忙。像是逃跑一般离开的柚月的身姿，和平时冷静态度的她判若两人。托她的福，刚才所说的话，方才那般容颜的近在咫尺，一切都没有实感。简直就像是，在梦中见到一般。 因此恭二也并未意识到。从明天开始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柚月所说的『做好觉悟』的宣言意味着什么。 ——顺带一提在这之后。被柚月丢下的恭二，顺利地在hr迟到了。 am 9：05?~那时的柚月~ 中央的最前排，讲台的正前方。教室里最显眼的位置，便是柚月的座位。 优美地挺直着身子，紧紧地看着前方。熟练地记着板书的姿态，无论怎么看，都宛如平常一般完美。完美无瑕的优等生的模样。 ——但是。与所见完美状态恰巧相反，她的脑海中却是狂风暴雨的世纪末。更别提上课了，呈现在脑海中的满全乱糟糟的混沌之景。 （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这样的啊啊啊—!! ） 稍微松懈下来就会变得会到处滚来滚去，她拼命将这样的身体压制在椅子上。『噼库！噼库噼库！』板着脸以掩饰的表情肌危险地抽搐着。 不应该是这样的。和预计的完全不一样。 按照柚月的计划，满脸通红慌慌张张的应该是恭二才对。本应是自己尽情地捉弄狼狈、不知所措的他，然后展现出成熟从容的一面给他看才对。 （但是!! 但是为什么啊!! ） 再说，为什么那个男生一点也没有害羞呢。被女生告知『交往也可以』，多少也会兴奋起来，不应该是这样普通的没有经验的情况吗。 至少，如果是柚月的话—— 『——请和我交往吧』 「啊—!! 」 「怎、怎么了!? 白濑!? 」 咕咚！对于将椅子踢倒站起来的柚月，整个教室的人都因惊讶而不禁愣住了。回过神来的柚月也僵住了。就连刚才还在写板书的老师也是讶异地回过头来。 「…………咳哼。失礼了。最近我在尝试一种叫做『起立发声法』的自学自习的技巧，一不留神就按照平时的习惯来了。」 「哦、哦。这样啊……顺、顺便一问，那个『起立什么法』的，是什么意思……？」 「嗯。首先，定期站起来以促进大脑的血液循环。除此之外，发声以提高氧气供给的效果也是值得期待的。有意识地大声发声，让肺部活动起来十分重要。」 「欸。总感觉……很厉害呢。」 『不愧是白濑啊』老师不禁感叹道。同学们的反应也是大同小异，其中不乏怀着热忱之心做着笔记的学生。看上去他们是也想自己去尝试一下。 ……一瞬间一种罪恶感掠过脑海，但又转念一想『反正又不完全是在乱说……』。血液的流动和氧气对学习而言都十分重要。只不过方法有些独特……应该说是有些奇葩，不过并无他错……应该没有吧？ 再次为自己造成骚动而道歉，柚月回到了位置上。若无其事的重新开始听课。 （这样一来，我优等生的形象暂且是保住了……!! 不愧是我！） 这也全部都是柚月一直以来积累人望的结果吧。无论柚月说了多少奇怪的话，做了多少奇怪事，大都会认为『白濑说的话是正确的』而相信吧。 但为什么，恭二却不是这样呢。 明明已经完美地用『大人』的面具掩饰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地就崩坏了呢。 最莫名其妙的是。 她意外地、并不讨厌。 『前辈，我喜欢你。』 『喜欢。』 『前辈。』 『超可爱的。』 『结婚吧。』 『有趣的女人。』 （慢着慢着慢着!! 还没有说到那种程度说到那种啊—啊啊—啊—！） 柚月的精神状态已经令她无法去记笔记，她在空白的笔记本前像是化作了雕像一般。尽管如此在外表看来还是优等生。即便在脑中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动，也丝毫没有动摇。 （总而言之!! 全部全部全部，都是他的错!! ） 班级里无人知晓，柚月对恭二熊熊燃烧的怒火，变得愈发的强烈。 第二章「我经验丰富哦」作出这等供述 第三话 ——午休时间。恭二早早地解决完午饭后，朝着保健室走去。 今天的目的并不是休息，而是作为保健室的常客，班主任时不时会拜托他送东西过去。 思索着有什么东西需要送过去，文件、包裹之类，好像意外地有些多。不会为旷课被别人盯着固然很好，但这未免也太麻烦了。 （而且，也太重了……） 积少成多正是如此吧。一抱程度的打印件堆成的小山，即便纸张如此之轻薄也会变得很重。想要快点把他们放下，这样走路的速度也必然会加快许多。 「失礼了——」 「……好，这样就弄完了。」 他将手立即从本要打开的门上拿开。 保健室中已有两位先客。膝盖上敷着纱布，穿着运动服的女学生。然后是蹲在她跟前，大概是在处理着伤口的柚月。 「怎么样？会不会感觉很疼？又不舒服的地方还请告诉我哦。」 「没事了。不好意思……我、给前辈添麻烦了……」 「没关系，这种程度的治疗我也是能够做到的。」 柚月温柔地微笑着，但女生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低着头，看着自己受伤的腿，嘴唇微微颤抖。 「不、不仅是对前辈。我、总是在做蠢事……摔倒受伤什么的，真的总会是这样。朋友、大家，其实都不愿意和我交往吧……」 泄气的话语宛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从她的口中倾泻而出。应该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走廊中的恭二吧。 （最、最近我怎么老是像这样啊……？） 回想起几天前的那一遭告白剧。又是被偷听的罪恶感所驱使着，恭二正欲回头看向来时的走廊时。 「……但是，你也不是故意摔倒的吧？」 门的另一边。柔和地微笑着的柚月，这样说道。 那番言语，让恭二回想起了一份、令他内心瘙痒的记忆。 『——不用忍耐也可以哦。』 「假如你的朋友摔倒受伤了的话，你看见了会感到讨厌吗？」 「怎么会……」 「那么，你的朋友也一定是这么想的。所以，还请不要自责。这是和我的约定哦。」 「啊……好。」 应该是在拉钩约定吧。接着便听见女学生腼腆的笑声……然后，两人是站起来了的样子。陷入沉思的恭二终于回过神来。 （不、糟糕……！） 慌忙从那里离开。刚躲到楼梯后面，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十分感谢」的道谢声，紧接着是脚步声。那个顺利地远去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脚步声顺利地远去……正当这么想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 「——啊，回来啦！伤口不要紧吧？」 「唔、嗯……你是来看我的吗？」 「对啊，嘛……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没有！谢谢……欸嘿嘿~」 ……对方就是刚才对话中提到的朋友吗？开心地交谈着，女学生的声音终于远去了。 「……所以？真山君，躲在那种地方干什么呢？」 「呜哇，前辈!? 」 不知什么时候，柚月突然出现了。 「真是的。不用那么客气吧，正常的进来也可以的哦？再说这些文件也挺重吧……」 「虽说如此，但那种时间进去总觉得不太好。」 如果当时自己进去的话，女生应该会慌忙地离开保健室吧。甚至无法听到柚月对自己所吐露的烦恼的回答。那样的话，她也就不会在走廊里遇到朋友了。 虽然只是结果论，但这样做果然是最优解。 「……太在意周围了的话，不也会很难办么。」 「还不至于是在意的范畴之内，那种事情。」 这样回答后，紧接着他注意到。 柚月看着恭二的脸，似乎想说些什么。 不知为何，怎么说呢……总觉得，有些不满的样子。 「……什么嘛，装成这种样子。」 忽然地，柚月将视线从恭二身上移开，嘴唇微动。 不、才没有装模作样……他连辩解的时间都没有，柚月就急忙地回到了保健室。 这时，恭二想起怀里抱着的打印文件的重量，也跟了上去。 走过去一看，柚月站在门口，给恭二打开了门。……是心情不好还是什么，完全搞不明白。 或者，如果让柚月说的话，应该不算是在亲切的范畴之内。 「说起来，保健老师呢？」 「现在她不在。这段时间和往常一样，由我来负责照看。」 「……之前就时常会不在吧。印象中这里应该是她常驻的地方才对。」 「不、没有那么频繁哦？倒不如说，是真山君来的时机不太对。而且，保健教师比真山君你想的还要忙得多。不只是应对受伤和生病的工作哦?」 「这样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就老师她自己所说，正是如此。」 「欸—」 意料外的小知识。 「原来是这样啊……保健老师总感觉一直都在，这样的印象比较深刻。小学的时候，我也经常去保健室。」 「咻呣。」 正在收拾纱布和胶带的柚月，额头『哐』地重重撞在架子上。 「喂……没事吧？声音这么响。」 「~~~嘶……没、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我可是大人哦。」 总觉得这样的台词听起来有些耳熟。然后，便是似曾相识的展开。 在恭二眼前，柚月捂着额头，脸颊微红。那般色彩，足以令他想起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保健室里唯有二人，加上如此状况，让他一下子心神不定起来。 「真山君？到底怎么了——哦，原来如此……」 不可思议地，在柚月的背后浮现出了『理解』二字（看起来像是这样）。嘴角浮现出笑容。 与平时的稳重不同的。她奇妙地露出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 「……难道说，是在害羞吗？想起之前的事情。」 「……才不是。倒不如说，害羞的反而是前辈才——」 「哼哼哼，对于没有经验的真山君来说可能还是太刺激了。不过我可是大人哦？已经完全不会在意了，完全不会。」 『哼』柚月扬起下巴。 ……是这种角色么，这个人。 「不过，这样下去也会很困扰。今后，我预计会交给真山君很多事情哦。」 『哈？』他眨着眼睛。同时浮上心头的，是柚月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呃……你认真的。之前说的那个『做好觉悟』。」 「那当然。我可是大人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说，真山君好像还误会了些什么。这样下去的话，会对我的名誉造成影响。」 最后的那句台词，语气格外有些强硬。感受到其中那毋宁死的顽固，恭二在内心叹了口气。 （果然这个人，没有口头上说的那般有经验吧……） 看了这一连串的反应，便能想象柚月大概是缺乏恋爱经验的。 虽不知那些流言哪些是真的，又有哪些是夸大其词，对柚月来说，那都应是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秘密。这样一想，就能够理解她为何如此胡搅蛮缠了（虽然难以信服就是了）。 「不过我也并没有到处说。」 「不管你有没有到处说，都是误解。」 「这么在意的么，缺乏经验什么的。虚荣这一点暴露了会不好意思，但倒不如说即使是这样也挺好的？无所不能的前辈其实恋爱经验匮乏，喜欢这样设定的人我想也挺多的。」 「呼叭!? 」 突然，柚月发出怪声。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 你没事吧!? 」 「没、没事，完全没问题！我、我我、我可是大人哦！」 虽然怎么看都不是没事，但要是吐槽的话就会变得更有问题。总觉得是在面对着一个身上帮着炸弹的恐怖分子。不能刺激她，像是这样的氛围。 「……话、话说回来肚子有些饿了，已经是中午了呢。可以的话我们一起吃饭吧，真山君？」 「你知道条理这个词么？」 无视了恭二的吐槽，不知从何处迅速地拿出了便当袋。 「哼哼哼。真山君在想什么我已经猜到了哦。想要我给你膝枕然后嘴对嘴喂给你吧？」 「我才没有那种特殊的癖好，再说从人体构造来说那种姿势结构也不合理吧。」 「哼哼哼，被说中就慌了么？这样死倔的男生可不像话哦。不过我经验丰富呢。嗯——这种程度还是可以给你做的。」 「耳朵出问题了么，前辈。」 「来，真山君？啊——」 「不，我才不会吃。」 是没有听，还是真的耳朵出问题了。柚月迅速地打开便当，夹着菜递过来。 「…………」 虽说事态发展再奇怪也该有个限度，但被这般莞尔的笑颜所注视着，再怎么说也会有些害羞。 这些天知道了很多不知道也好的事情。即便如此，柚月也仍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以及『被人所憧憬的前辈』，处于被这样的女生『啊——』喂食的立场下，似乎也不坏。 ——然而。恭二露出破绽的那一瞬间，柚月脸上得意地浮现出胜利的笑容。 「呼呼。这样就害羞了啊，真是可爱呢。」 「哪有。只是太突然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前辈才又是怎样呢。」 「才没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不是说过我有经验了么？」 「反正是狗、猫、兔子、仓鼠之类这样的对象吧。」 「…………」 说中了么。 「前辈。这种台词至少也要有以人类为对象的经验积累再来说吧。」 「失、很失礼哦！我确实有以人类男性为对象的经验！」 「弟弟和亲戚家的小宝宝之类不算。」 「……………………」 要不要这么好懂。 「烦、烦死了！别吵吵了，乖乖地『啊——』把嘴巴张开！来！」 「嗯咕!? 」 菜被强行塞入嘴中，筷子的前端直击上颚。 虽然很疼，但抱怨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放入嘴中的煎鸡蛋普通的美味。 是亲手做的么。说起来也曾听说柚月对料理十分拿手……嘛，到现在为止对那般传闻有几分真假还是有些怀疑就是了。 「怎么样，很精巧的本领吧。这个便当可是我亲手制作的哦。我是一位在料理方面经验丰富的成熟女性，这一点能够理解了吗？」 ……看样子与料理有关的并非虚假信息。 恭二的沉默恰巧被柚月捕捉到了，她满脸得意。然后带着得意的表情，自己也夹起便当里的煎鸡蛋放入口中。 用的是刚才还对恭二『啊——』喂食的筷子。 『啊』恭二不禁叫出声来。柚月茫然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真山君？怎么了？」 「不，那是……间接接吻。」 那一瞬间，柚月露出『欸？』的表情，然后在下一瞬间，石化了。 『gi、gi、gikiss……』地如服务器快要宕机一般缓慢，把脸转向膝上的便当。接着看了看手中拿着的筷子。然后是一阵沉默。 「呼、哼哼……脸、脸真红啊，真山君。是、是在害、害、害羞吗呼呼呼……」 『照照镜子再说吧』这般吐槽也已无济于事了。 脸上像是有蒸汽喷出。尽管如此，在恭二眼中，柚月依旧是顽固地坚持着『我才没有害羞』的姿态。 ……完全没有会认为是亲密这等自负。但自认为对于她也有所了解。 然而，现在在自己眼前的白濑柚月，却和恭二认知中——他自认为所了解的她，判若两人。 到底有谁会想象到呢。那个『白濑柚月』。会像是如此好强、孩子气的人。 「来、来！午休才刚刚开始！从现在开始我会用便当填饱你的肚子哦！请卓、做……做好觉悟哟！」 颤抖着。不只是筷子尖，连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柚月又将便当中的菜夹到恭二面前。这次是迷你汉堡。 看起来也很美味。置于眼前，半冰沙司酱的香味刺激着食欲。 在此期间，柚月的手不停的颤抖着，特意做的汉堡马上就快掉了下去。 浪费粮食是不好的，并没有别的意思，恭二这样想着，老老实实地张开了嘴。 一瞬间，柚月本就发红的脸颊如同爆发似的泛起红潮。像是热量传递过来了一般，恭二的脸颊也开始发热。 「怎、怎么回事!? 是前辈你说的让我把嘴巴张开吧!? 」 「知知知、知道了！好了请不要动！目标会偏离的!! 」 「目标……咕!? 等等、脸！戳到脸，戳到脸上去了啊！」 抬眼看去，柚月的手愈发颤抖起来，仿佛要在虚空中描绘出汉堡的残像。 嘴巴四周湿漉漉得被糊满了酱汁，他想方设法的把汉堡塞进了口中。 （不过，味道还挺不赖的。） 说起来，自己还没有告诉她『很好吃』。 虽然是强加于人的形式，也确实有被迫将其吃掉……但还是说一说比较好吧。 不过，称赞女生做的料理。固然是好的。但怎么说呢。 一股微妙的害羞早已涌上心头，恭二窥视着柚月的脸。看了看她那如同燃烧殆尽般的模样、疲惫的吐息着的侧颜，然后又无意地窥向她手中的便当盒。 然后，突然意识到。 「……便当里的菜肴，是前辈喜欢的料理么？」 不由得这样问道，因为置于其中的菜肴，总觉得看上去有些偏侧于一方。 怎么说呢……没有色彩。没有绿色。就是说，毫无蔬菜的影子。就像小孩子只挑想吃的东西塞进去一样。 顺着恭二的视线，柚月也低头看向手里的便当。『啊!? 』露出全然醒悟的表情。 柚月飞快地盖上便当盒，严肃地抬起头。 「……好啦，真山君。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关系。我懂。那我先告辞了。」 「慢着慢着慢着！你弄错了哦！听我！说话!! 」 柚月『嘎—』一把抓住正要站起来的恭二的裤子，然后一点一点用力将他拉了过去。裤子差点被拉了下来，恭二慌忙地重新回到座位。 「听好了。这是，那个…………嗯………对、对了！这是为真山君特意准备的！因为真山君一定还是小孩子的口味吧！我想你应该是讨厌蔬菜的!! 」 「没关系。我知道的。那就这样。」 「是真的哦!! 我现在给你证据看!! 就在这里待着!! 绝对哦!! 我很快就回来，很快哦!! 」 柚月嗖嗖嗖地猛然走出保健室……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很快又回来了。 手中仅仅握着的是。 「……罐装咖啡？」 「在自动贩卖机买的。本来我想华丽地把青椒吃掉给你看的，但是现在没办法准备。就用这个黑咖啡作为代替，让你好好看看，我的身心乃至于舌头都变得十分成熟这件事。」 柚月优雅地拿着罐装咖啡，嫣然一笑。咔嚓一声，拉开拉环的声音也显得很轻快，她慢慢地喝了一口。就像拍广告一样，连手指的一个动作都是如此干练的举止。 然后马上呛住了。 「嗯、咕呼，咳哈……！啊，进、进到鼻子里去了……！」 「……请用。」 柚月陷入了惨不忍睹的境地，恭二悄悄地递上纸巾。刻意别过脸去。这应该就是为人之道吧。 「这个、不对……平时的话，喝……！今天只是、喉咙的、状态有点……！」 「好啦我知道了。没事吧。总之先调整一下呼吸，擦擦脸吧。」 这段时间暂且先不说什么，等待柚月调整好呼吸。 「……不、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没事，我不在意的。」 事到如今，也只有先隐瞒真实想法了。 「那个。前辈是个成熟的女性这一点，我已经彻骨的理解到了，所以把那个咖啡扔掉怎么样？」 「不、不用！已经开了，而且也已经喝过了！我会负责任好好喝掉的。我可是大人哦！」 不知何为总觉得她的脸上透露出悲壮的决意，柚月果断地断言道。凭着这样的气势将咖啡咕噜咕噜地饮入喉中。 「唔咕……」 像是在强忍着什么拼命地喝了下去。 「呜……呕……」 双眼噙满泪水，将咖啡再次含在口中。 「苦……咕嘶……」 ……总感觉这幅画面给人以一种强烈的悲哀感。 所以。 「……让我，来代替你喝吧？」 话语、脱口而出。 以女生、而且是前辈作为对象，作出轮流喝的提案。如果是平时，他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让柚月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反而会更加犹豫。 ——一瞬间，柚月的眼中亮起了得救了的光芒。 但是，她到这里却紧紧咬住牙关。像是在叱责放任轻松逃避的自己，摇了摇头，然后。 「……不行！我可是大人！……是大人哦！」 话音刚落，柚月就将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咕噜咕噜咕噜！』喉咙勇敢地颤动着。恭二不由得鼓起掌来。 「~~~~噗哈……！喝、喝完了……！喝完了哦，怎么样!? 我、第一次把咖啡全部喝光了哦，真山君！」 「看到了，看到了。前辈很厉害。很努力哦！」 这一脸自豪的表情，让恭二不禁说出这般像对待小孩子一样的话。 但是，柚月似乎并不介意被当成小孩子对待的样子。像是仍然沉浸在将咖啡喝光的成就感中。这种情况，应该是没有注意到自己暴露了『第一次喝完咖啡』这件事吧。 而且……毫无疑问，她已经很努力了。 「对吧！我可是大人哦！很厉害吧！」 看着骄傲地挺起胸脯的柚月的脸，恭二确信了。 也许这才是她，〝本来的一面吧。 第四话 ——忽然，恭二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刚才为止都应还在上着课的多媒体教室，现已是人去屋空。 同学们都应该已经回到教室了吧。把尚在酣睡的恭二抛弃在了这里。 即便这样至少、至少寅彦也应该应该会把自己叫醒吧……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忽然发现了桌子上放着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 『你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就没叫醒你。要是累了的话就去保健室吧。老师那边我会顺带打个招呼。』 看来，他还是有关心自己。 （……没什么，这样不就好了。） 虽然很感激，但除开这点还是会有十分抱歉的感觉。 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像这样体弱多病。虽然现在只是稍微有些贫血的程度，但至小学为止自己都没正经地上过课……不止如此，甚至还会有根本无法去学校的时候。 每当这种时候，都会让周围的人担心。也会给大家添麻烦。 按理说，在感到尴尬前应先表示感谢才合情理。坦率地接受对方的真心，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报恩——即便会觉得抱歉，但体质并非是可以改变的，所以，这一定是正解。 不过，恭二并没有像那样去做。 每次都会受到别人的关心，让他认识到，对自己来说普通的事情也无法做到普通。 所以，可以的话他想一个人待着。这样的话就不会让任何人担心。也不会麻烦任何人。虽然多少也会有不便之处，但只用想着『生来就如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样想开了的话，至少也不会给别人带来负担。 像这样所有困难都自己消化，对恭二来说，比向其他人求助要来的简单—— （……不过，想着这种事情也有点那个。） 现在并非是以悲剧主人公自居的时候。还是赶紧回到教室吧，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休息时间已经过了一半，四周十分安静。这一片都是多媒体教室，没有课的话学生也不会经过这里。 然而，刚到教室外面，杳无人影的走廊里，恭二却看到了一个匍匐蠢动着的奇怪的人影。 准确的来说，是柚月。 「欸……!? 真、真山君!? 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 听到了开门的声响，匍匐在地上的柚月回过头来。 屁股刚好对着这边，裙摆微微掀起，事态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恭二则是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只是普通地移动教室而已……话说回来，前辈还是先站起来吧。」 「知、知道了！」 柚月猛地像是跳一般站了起来。裙子的事情……看她样子，大概是没有注意到。 如果特意指出『看到胖次了哦』也很那个。改变话题的同时，就顺便提些单纯的问题吧。 「前辈在这种地方，像那样趴着干什么呢？」 「趴、趴着是什么！我在准备下节课……不对！是捡东西……！」 这样一看，四周散落着像是打印件的纸张。刚才那个的姿势是为了捡这些吗？虽说如此，应该还有别的办法才对。 柚月慌慌忙忙地将打印件捡到一起（这次是普通地蹲了下来）。 这种状况，也不好说『那我先告辞了』之类的。 「……这些，收起来就可以了吗？」 恭二将脚下离柚月所处位置较远地方的打印件拾了起来。 柚月有些慌忙地抬起头来。 「不、不用。是我不小心弄掉的，所以我来收拾就——」 「又不怎么费事，两个人收起来也快一些吧。」 正如他说的那样，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恭二他们就收好了打印件。 「好了，给你。看得见的范围内的都捡起来了，不过姑且还是确认一下张数对不对吧。」 「十、十分、感谢……帮大忙了。这些是下节课要用的资料。」 这样说着，柚月翻了翻收集好的打印件，像是在确认有没有被弄脏。 「欸。老师拜托你的么。」 「不是。这是我自己准备的东西。」 「……前辈吗？」 「下节课要发上次考的小测验。不过，因为测验的内容稍微有些难……有很多同学说『搞不明白』。所以，和老师商量之后，我做了些比较好理解的解说。」 恭二一时说 不出话来，看了看柚月拿着的打印件。 乍一看，那些解说做的十分扎实。说是老师准备的也令人信服。 「……这些，都是前辈一个人弄的？」 「嗯，对哦？因为这是我的提案，就还是不要给老师添麻烦了……当然因为我是大人哦，这种程度的工作还是很简单的。」 『哼哼哼』着的柚月的脸上浮现出最近见惯了的得意的表情。 不过也许是心理作用，总感觉她的脸色并不太好。眼睛下面还隐约有着黑眼圈，看起来很困的样子。昨天晚上应该是熬夜了吧。为了做好这些打印件。 「嗯，我姑且不论，真山君还是快点回班里去吧。不然下节课就要迟到了哦……谢谢你帮我捡起来这些文件。」 也许是自吹自擂后心情不错，柚月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附近的教室里。『是不是没有睡好？』『其实并不简单吧。』恭二甚至没有时间去确认这些在脑海闪过的疑问。 ——下一个休息时间。下课后，恭二早早地离开了教室。 不知不觉间，他向着有多媒体教室的那一栋教学楼快步走了起来。那是柚月他们班上课的地方。 「白濑同学果然很厉害呢。我都已经没有什么好教你了。」 「不不，没那种事。我还差得远呢……不过，老师能这么说，我感到很荣幸，」 好像已经下课了，教室的门开着。 虽说如此，教室里还有很多学生。在那之中，则是柚月的身姿。 她站在黑板前，带着优雅的笑容接受着年长教师的褒赞。她手里拿着粉笔，看来也许是在黑板上做了什么题。 和柚月的对话的老师，恭二也认识。总那个人很是严厉，出的考题也很难之类的在一年级生中也很有名。而现在却是满脸笑容地夸赞着柚月。 并且，留在教室里的其他同学也都向她投来尊敬的目光。 被大家所尊敬，完美无缺的优等生，至少在学习这一方面，这个听闻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老师、同级生皆是赞口不绝，但柚月的反应却是很平静。既不过分的谦虚，也不会骄傲，保持着平静的笑容。正是与被称作『大人』相称的应对方式。 「决定毕业后的去向时一定要和我谈一谈哦。若是进修理科的话我会全力支持你。嘛，以你的头脑，我想也不需要我的指导吧。」 「十分感谢您，老师。到那时还请务必助我一臂之力……啊，黑板的话我来擦掉就行。」 谈话似乎结束了，教室里充斥着解散的气氛。 恭二连忙躲进附近的教室里，虽然并没有什么亏心事，但被别人当作是在偷听也不太好。 确认老师和其他学生离开之后，他再次朝着教室里窥探去，只有柚月一人，还留在黑板前面。 然后，独自一人抬头看着黑板的她的侧脸，方才那种成熟的气氛已是荡然无存。看着自己在黑板上解答的问题，『哼哼哼~』地露出得意的表情。像是马上就要说出『不愧是我!! 』的表情……这种感觉。 「哼哼哼……不愧是我!! 」 （……还真就说了啊，这个人。） 暂且观察了一小会儿，这一次她不只满足于单纯地看，而是兴冲冲地拿起手机开始拍照片。应该是留作纪念吧。从这之后的状态来看，大概她每每都会浮现出刚才那般表情，说着『不愧是我!! 』吧。 （……该如何是好呢。） 假装不知情就这样经过也挺好。倒不如说，这样反而是最保险的选择。 但柚月却一直看着黑板，完全没有要走动的迹象。总觉得这样下去她会一直『哼哼哼——』到休息时间结束。 ……而且，虽然这附近没什么人，但柚月的同学会因为诸如东西忘在这里的理由而回来也说不定。 那样的话，柚月大概会很窘迫吧。 「……很抱歉打扰到你的雅兴，不过像那样悠哉悠哉的，下节课可是会迟到的哦。」 下一秒，『咣』地一声，柚月的头撞到了黑板上。预料之中的反应，对此恭二甚至不会意外了（倒不是说不会惊讶）。 「真、真山君!? 你怎么会在这里!? 」 「只是普通地移动教室而已。我刚要回去。」 在走廊上说话也不方便，总之先进去再说。 待在走廊上的时候倒是没有看到，黑板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计算公式。无数的数字，以及从没见过的符号和单词。说实话，恭二完全搞不懂上面写了什么。 「完全不懂呢。」 「当然了。这上面都是二年级的内容。即便是我们班上也有很多人不懂……嘛？我就是像这样解答的。怎么样，真山君？稍微有理解到我的伟大之处了么？」 「确实。」 他没有可以否定的理由，便这样坦率地说道。 然而，柚月却是『叭!? 』猛地回过头来，让恭二不禁有些畏缩。 「怎……怎么了？」 「没、没什么，什么也没有。只……只是想到，总是作出失礼发发言的真山君，也有会坦率夸奖别人的时候啊。」 「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而已，也从来没有瞧不起前辈哦。」 只是平时的柚月有点过于那个了。 「……前辈有多么努力，我很清楚哦。」 并不是因为她解开了难题。 而是为了大家，甚至不惜削减睡眠时间，特地准备打印资料。 虽然之前也有类似把咖啡喝完说『怎么样!? 』的，但这样的努力，其实并不怎么值得表扬。 「我、并不讨厌哦。前辈的这种地方。」 本以为柚月又会露出得意的表情，但恰巧相反，柚月却是默不作声。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她的嘴唇嗫嚅着。紧接着肩膀也开始颤抖起来。 「知……知道就好。就是这样，我可是大人哦！我比真山君还要年长一岁！这是理所当然的。」 『哼！』柚月双手插在腰间，得意地挺起胸膛。 ……不过，好像气势有些猛过头了的样子。其次还有睡眠不足的原因。柚月的身子向后仰去，无法稳住，就要摔倒下去。 「喂，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他抓住了柚月的手，把她拉了起来以免摔倒。 ……不过，似乎没有掌握好力度。 虽然也有着急的原因，但这单纯是因为恭二没有经验。 只是他不曾知晓，女孩子的身体，竟是如此的轻盈。 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双臂间的触感，比想象中还要柔软。 怀中的柚月似乎很是惊讶地抬头看向自己，但恭二却是无法直视这般容颜。与自己身体的距离，比之前『kishukiss』未遂的那一次还要近。 「那个……没事、吧？」 「诶、呃呃……谢谢。」 不顾恭二微妙移开的视线，柚月看上去倒十分冷静。她若无其事地调整好站姿，看着这样的她的侧脸，恭二心中稍微有些疑惑。 「怎么了？一副很意外的表情。」 「不……怎么说呢，和想象中的反应有些不一样。」 如果是最近几天的柚月的话，遇到这种情况，明明大都会是变得颤抖哆嗦着、浑身软飘飘的样子。 「……呼。」 瞥了眼有些惊讶的恭二，柚月突然露出一副要一决胜负的表情。 「当然，我可是大人哦。稍——微被男生抱了一下，才不会至于慌张或者被吓了一跳或者心跳加快什么的，更别说脸红了。嗯，这种程度完全没问题，因为我可是大人呢。」 『告辞』这样说着的柚月，一脸得意地走出了教室。明明恭二还在教室里面，她却是『砰』的一声谨慎地关上了门。 （完全搞不懂啊，那个人……） 虽然心里很不爽，但恭二也只好作罢，打开门准备回到自己的教室。 然后发现。 推开门扉，便是眼前的走廊。至少也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吧，连那样的余裕都没有吗？像是要把通红的脸藏起来似的蹲在那里的，是某人的身姿。 「~~~~~呜哇!! 」 「果然还是在害羞吧！」 幕间·别名 第五话 「……失礼了——」 恭二朝着室内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面谈室。 天色渐晚，日薄西山。已经快到了放学时间。很快就会播放催促学生回家的广播了吧。 像这样放学后被班主任叫去的情况并不稀奇。这是对经常缺课的恭二的特别措施。除面谈外还兼有补习之用，有时还会给他课题之类的。 说不麻烦那是在说谎。和老师一对一长时间相处，肩膀都僵硬了，不由得感觉喘不过气来。 不过，自己无法上课倒是事实——即便那是体质方面的问题，恭二自己也无可奈何。没有被单方面断定为逃课，现在的这种待遇已经很好了。 ……这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通往玄关与之相连的走廊间，他瞥见了微敞着门的保健室。 （没关好吗……不过，是不在学校里么？） 从门前经过时，他不由得向室内看去。 （……前辈？） 向前迈去的腿不禁收了回来。有些迷惑，稍作思索。最后还是走了进去。慢慢地将门打开，尽量不发出声响。 特意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呼—嘶……」 这个学校的保健室很大，在房间的一角准备了沙发和桌子。用作烦恼商量之类的，保健老师倾听学生诉说的地方。 趴在那张桌子上的正是柚月，她像孩子一样睡得正香。 桌子上教科书和笔记本摊开着。上面写满了文字，便利贴和记号笔亦随处可见。可以看出，她平时在学习上很是投入。 而她本人，则是将这些东西垫在身下熟睡的模样。 贴在笔记本上的脸颊的肉，压得像是饼一样。唔呢、唔妞……地说着梦话。如画般唯美的她卸下防备的姿态，与优等生的优字似乎挂不上钩。 突然地想起几天前发生的事。将难题巧妙地解答出来、被同学和老师所的称赞的柚月的身姿，浮现在脑海之中。 他们在夸赞柚月时，总感觉他们好像觉得『白濑同学这样是理所当然的』。这一点，大概也正是柚月被如此信赖之所在吧。 ——但是，他们肯定无法想象。柚月会像这样暗自学习。有时也会糊里糊涂毫无防备地打起瞌睡。与平日里优等生那般的举止相比，一点也不『理所当然』。 「……前辈。前辈，起来了哦。已经放学了。」 恭二轻声说道，柚月咕咕哝哝地吐出些梦话，但没有睁开眼睛。 没办法，就只好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把她摇醒。 「前辈……我说前辈啊。」 「嗯—……？」 眼皮微微颤动，然后她慢慢地抬起头来。刚睡醒来的双眼迷迷糊糊地仰视着恭二。 虽然举止如孩童一般，微微睁开的双眼似乎有些湿润的样子，但比平时的柚月看起来要更像『大人』一些。 不知为何，恭二自感焦躁了起来，便没有再做什么动作。 「真山君……？肿么会在我的房间……？」 「不。这里是学校哦。」 「学、校………？」 柚月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左看了看、右看了看，最后看向恭二。揉了揉眼睛，再次睁眼看去。 下一秒，柚月『唔哇』地一声，眼睛甚至睁到了极限。『噗哇！』柚月的脖颈开始泛红，变成了煮熟的虾一般。两只手像是跳动一般上下摆动着。 「真、真真真真山君kiun？不、不对……！刚、刚才我是在闭目冥想！这是集中训练的一环，绝对不是在睡觉！」 慌慌忙忙地找着借口的柚月，这时总算才注意到摊开着的教科书和笔记本。「不对——！」她的声音比真正的悲鸣还要更甚，如鱼跃般的姿势再一次地伏在桌子上。准确的来说……是摊开的教科书上，活像是不想让恭二看见那里清楚地残留下来的『没有弄懂因此拼命学习的感觉』。 「那、那个！这个是，对了，这个其实不是我的教科书！是我同学的！来找我咨询建议！所以说！」 柚月的脸已是如灼热的铁石一般发烫。经过锻打的话想必接受到相当的锤炼，成为柔韧刚强兼备的钢材。眼前的这位前辈，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 「……既然借的东西，要更加慎重一点对待才对吧。笔记本的一角都折起来了哦。」 『诶？』柚月站起身来。这副模样，与其说是在意笔记本，倒不如说是对恭二的话的反应。 「怎么了，做出这种表情。前辈你不是说了么，『是同学的』来着。」 「那、那是，唔嗯，对了！这的确是同学借给我的东西，绝对不是我的私人物品！……但是，因为……」 看柚月的眼神明显是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等了很久也没见她说什么。 当然，不用说也知道她是在说谎。尽管『明明就没必要隐藏什么』。 ……不过，这时他想起。 想起那在大家都已经离开了的教室里，她看着自己解答的问题，两眼放光满足的表情。那说着『我很厉害吧！』如渴望被夸奖的小狗一般满脸的笑容。 出色的、完美的、大多数事情都能轻松完成——如果成为那样的『自己』，会让柚月像那样发自内心地展露开心的笑颜的话。 「……既然前辈这么说的话，我也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不过。他接着说道。 「不过，真厉害啊。那个『同学』。」 「诶？」 「不、你想……对于学习这么投入，一看就知道了吧。」 教科书打开的状态已成习惯，都变得皱巴巴了。明明才一个学期刚拿到不久而已。而除了摊开的那面外也都贴满了便利贴，显而易见她并非是这几天临时抱的佛脚。 「前辈也知道吧，我不是经常上课缺席么。因此为了不被别人说这说那，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是自己在学，还算勉勉强强……不过，要是学厌倦了的话，就完全没有后续了。只是普通地在偷懒哦。」 至少恭二他，从来没有像这样一心一意地去做一件事。 「所以。会觉得，她很厉害啊。」 如果对柚月来说，『当优等生』很重要的话，就不应予以否定。并非为之他物，她一定在为此而不断努力着吧。 然而，其结果是柚月柚月日积月累的努力不曾被他人所知晓，不被任何人所理解，被当作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事物来对待，总觉得很讨厌。 而这对柚月而言也许是打死也不能说出去的秘密，绝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而自己，却看到了。 这样的话也就不能无视。即便不是这么想。 「……嘛。就是这样。」 气势没能维持到最后，话语脱口而出。恭二的视线像是无处安放般，一会儿看向柚月的脸，一会儿又是毫无意义地看着手表。 这时，催促放学的铃声，将二人从寂静中拉了出来。柚月『哈!? 』地站起身来，慌慌忙忙地关上了教科书。 「嗯……那、我就先走了……」 「欸，啊——」 应该是条件反应吧。 她拘谨地抓住恭二地袖子，恭二回过头来。本是想把他留下的柚月顿时睁大了眼睛，紧接着好像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行为。好不容易恢复到正常的面色再次变得通红起来，『叭！』地像是放弃了一般松开了手。 「那、嗯，那个，这、这是，那个……！」 那不、索乙、咻唔哇、就素。总之就是嘴唇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柚月的双手犹豫不决着，又伸了出来。 经过一番可疑的动作之后。 「一……一起、回去吗？那个，到、到玄关就……」 是想要一起回去么。恭二在心中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 因为这样说着的柚月已是就像是马上就要倒下去一般的满脸通红。他觉得再多说些什么，实在有些居心不良了。 「啊—……那，就一起走到那里吧。」 「好、好的。」 他和将书包拿在手里的柚月，两人并排着走过走廊。 柚月一声也不吭。脸颊还是照例那般见惯不怪的绯红。天色早已暗淡，夕阳就像是被遗弃在这余霞之中。时间的钟摆，好似在他们周围，停滞了下来。 不过，浮现在她脸上的表情，和平时那种视线飘忽害羞的感觉并不一样。 也许只是自己的感觉而已。 「……真山君？怎、怎么了……？」 「不。没事。」 可能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柚月看向了这边。和她的视线重合在了一起，恭二感觉自己的想法会被她看穿，便转过脸去。 突然，柚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哈!? 』地倒吸一口气。 「怎、怎么!? 难道说我脸上有笔记的印痕!? 」 柚月连忙擦了擦脸，看着这般侧颜，不知不觉间，恭二发现自己的嘴角放松了下来。 可以的话他想一个人待着。这样的话就不会让任何人担心。也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无法很好的依赖别人，只不过是看起来像是成长了。而这，也正是所谓的软弱，这一点不用说也知道。明知如此却无法作出改变，做不到的事情也就无可奈何了，他像是将错就错的这样想到。 不过，眼前的这位前辈，比这样的自己还要更胜一筹，更加不擅长去依赖别人。 依赖别人便是软弱、笨拙，他并不会像那样去想。他也知道自己也说不出什么了不起的话。 正因为知道。 相似的人，同样笨拙的人。这样说不定还有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总是在被别人帮助的自己，说不定也能帮助到别人。 隐约浮现出的想法让他有些不好意思，甚至在心中也无法很好地表达出来。柚月的侧脸在视野之中淡去，他只是向窗外探寻着，那早已沉落的夕阳。 第三章 妹妹、同级生、紧接着便是前辈 第六话 星期日，亦是晴天。 话虽如此，恭二也没什么事要出门。只是和平时一样在自己的房间里玩着手机，效率低下的休息日……本以为今天也是这么过的。 「老哥。打扰一下。」 突然，门打开了。或者说被打开了。没有敲门就走进来的，是妹妹阳菜。 比自己小两岁的阳菜现在是初二的学生，和表现出阿宅模样的恭二不同，她那染过的刘海以及在服装方面的偏好，给人的印象就很亮眼。即便不是作为家人的偏袒，她的容貌相当的引人注目。 只是，与外表相反，性格却是很认生……更确切地说，有窝里横之嫌。正因为如此，从小她的朋友就很少，所以整天都和哥哥恭二黏在一起。 而且，就算是现在，也没太大变化。 「我说你啊。不是说过进房间要先敲门吗?」 「别介嘛，又没什么。是怕被别人看见而为难啥的理由吗？」 这般不逊的台词，从阳菜的嘴中吐出。 大概是青春期的原因吧，从初一刚过半开始，阳菜对恭二的态度就开始露骨地粗鲁了起来。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连称呼自己的方式都变成了『老哥』。明明以前都是叫『尼炭』的。恭二虽然不是妹控，但看到自己疼爱的妹妹大变样了果然还是很难过。 「……所以？怎么了？穿成要出门的样子，是要去哪里吗?」 阳菜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房间里那种随意的感觉。 听到这句话后，阳菜板着脸，不高兴地噘起嘴来。 「有事……对了。老哥，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 「没事。现在比初中那会儿要好很多了。」 「嗯……那、就。」 很显然，她想要说些什么，但再怎么等也没见她说出个关键。 她一言不发地瞪着自己的样子，从一旁看起来就像是在生气。 但他俩可是兄妹。这种时候妹妹想要表达什么，不用说也大致能猜到。 「知道了。我换身衣服，你稍微等一下。」 阳菜的肩膀微微一颤。眉头微蹙的脸瞬间就变得明朗了起来……『哈』慌忙地又绷起了脸。 「干、干啥换衣服。」 「你是希望我跟你一起去吧?虽然不知道你要去哪里，嘛，反正我也挺空闲的，就陪你去吧。」 「那、那种事……才没说过。」 说着，阳菜的嘴角明显地缓和了许多。她心神不定地摇晃着身体的样子，有点像小狗的感觉。 ……即使是到了青春期，即使称呼的方式改变了。这种地方倒还是老样子。所以恭二不知不觉也就开始娇纵她了。虽然自己也不是妹控什么的，但这也没办法。 「但是……身体，不要紧么。」 「不行的话我会说出来的。相信我。」 他下意识有些粗鲁地揉了揉阳菜的头。 阳菜也没有再说什么。过于担心反而会造成负担，妹妹还是明白这一点的。 「那、那就快一点。都已经是中午了。」 「别急啊，不是还要换衣服吗。」 「那赶紧换啊……啧，选的什么衣服啊，土死了，简直不敢相信。真是的，借用一下衣柜，我来帮你挑。」 阳菜拿走了他正要穿的上衣（或者说是扔掉），擅自地在衣橱里翻箱倒柜起来。 但她的侧脸上却挂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从这边朝妹妹屁股那边看去，恭二仿佛看见了狗尾巴的幻影。 在别人面前也展现这样一面的话，应该能交到朋友的吧…… 虽然不知道阳菜在学校过得如何，但据恭二所知，阳菜在放假或是放学后，从来没有和朋友出去过。虽然自己在这一点上也差不多，但作为哥哥还是不得不有些担心。 星期日，亦是晴天。 看来，今天是久违像样的休息日了。 ◆◆◆ 跟着妹妹来到附近的购物中心里。这里面还设有书店，所以恭二偶尔也会去。 「所以，要买什么？」 「嗯—……还没决定好。总之先看看衣服吧？」 「冲动购物可不行哦。毫无目的的购物可是浪费之源。」 「我可不想被在莫名其妙的游戏里充了五千日元的老哥这么说。」 虽然像哥哥一样试着说教了几句，但很快就遭到了反击。 阳菜斜眼看了看被怼无语了的恭二，然后开始尽情享受购物的乐趣。像是有什么在意的东西，拿起店门口的几件衣服看了看。 「我稍微逛逛。老哥你就坐到旁边去等一会儿。」 「没事，才第一家而已。我陪你到店里去。」 「好吧。不过这家只是随便看看。我还有想去的地方。」 「知道了。那，我在那边等你。」 他指着通道旁的一张空的长椅。阳菜『嗯』地点了点头，消失在店里。 这之后也想尽量陪着她逛，所以恭二决定老老实实地保存好体力。他坐在长椅上，环顾四周消磨时间。 服装店的对面正好是一家书店。这么一说，他想起自己忘了买轻小说的新刊了。 回去的时候顺便去一趟吧，他想到。 「真、真真山君kiun……!? 」 奇怪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伴随着的还有许多东西『咚』掉到地上的声音。 恭二以为有什么事，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了一个可疑者。 半张脸隐藏于墨镜之下、黑色的棒球帽向下压着、鸭嘴式口罩将嘴完全遮住的那副打扮，一言以蔽之就是『冒牌黑暗卿』。 不过，像是有什么令她颇为惊讶，墨镜完全掉了下去，露出瞪得圆圆的眼睛，满脸愕然地看着恭二。 「……前辈？」 话语不由得变成了疑问句形式。毕竟她的样子太奇怪了。 还是说，这是柚月在便服方面的爱好呢。这个像是在致意暗黑面的全身黑打扮。 柚月(暂定)没有回应恭二，跟死机了一样。落在脚下的，是对面书店的纸袋。方才『咚』的响声，应该就是这个发出的。 袋子里好像装了很多杂志，其中有几本已经从袋子飞了出来，散落在周围。柚月一动不动，恭二则是替她捡起了那几本杂志。 「哈……！等、等一下！那些是——！」 终于重新启动的柚月慌忙想要阻止，但为时已晚。 但恭二都已经看到了。散落在地上其中一本杂志，封面上写着『知无不言！让男生心动的绝密技巧！』这样奇怪的标题…… 「这、这个是熟人拜托我买的！不是我要读的！才不是要以这本杂志为参考，下次一定要让真山君害羞得说不出话什么的!! 」 「这样啊……」 柚月拼命地解释着，而恭二轻轻地把杂志递了过去。熟人什么的应该是在说谎吧，不过这里要是戳破的话，也太不近人情了。 不知该如何搭话的恭二只能沉默。柚月也是满脸通红，留去不得。已是无法收拾的事态了。 「……干啥呢，老哥。」 不知什么时候，阳菜回来了。她一边连连拽着恭二的袖子，一边瞥了柚月一眼。『认识的人吗？』那双眼睛像是在询问道。 「啊——那个，她是我学校的前辈……」 「……哼。」 妹妹瞄了眼柚月，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 「……初次见面。我是真山阳菜。哥哥一直以来承蒙您的关照，多有麻烦。」 「欸，真山君的……」 像是在窥视阳菜的脸一般，柚月微微弯下腰。 这时，阳菜的认生属性发动了，迅速地躲在了恭二背后。 「抱歉，这家伙很认生。」 「啊。不、不好意思。我才应该抱歉，一直盯着你看。」 说着，柚月像是重新调整了一下，微微一笑。 「初次见面，我叫白濑柚月。那个，阳菜桑？这么称呼可以吗？称呼姓氏的话容易和哥哥搞混。」 不愧被称作保健室的圣母，她的笑容满是慈爱。 平日里不喜与陌生人相处的阳菜，看到这个笑容也稍微安心了一些。『咻哆』地从恭二的背后探出半张脸来。 「……请多多关照。」 「嗯，也请你多多关照。」 恭二不禁在心中『哦？』了一声。像这样刚一见面，阳菜就主动去和对方说话的情况并不多见。 「不过，这样啊。妹妹……哼哼。」 柚月将视线从阳菜移到恭二身上，哼哼地笑了笑。和刚才对阳菜微笑时的表情截然不同。而且又是意味深长的『哼』。 「欸，原来如此~嘿嘿，真山君原来有妹妹的啊。真是的，明明说出来就好了。真见外啊。」 柚月好像忘记了杂志被看到的羞耻，突然变得有生气了起来。眯起来的眼睛让人莫名地不爽。 「……怎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俩放假的时候一起出门，关系很好的样子。」 「挺普通的吧。」 是想说他是妹控嘛。如果是那样，那就太遗憾了。星期天一起外出，任谁家都会有吧，又并不是说恭二特别宠爱妹妹才会这样。不、阳菜倒的确很可爱就是了。 「……普通么。」 总觉得阳菜的心情变得低落了起来。而她盯着的并非恭二……不知为何，而是柚月的方向。 「难道说，这个人……是老哥的女朋友，还是……？」 「你搞错了。怎么可能是那种关系。倒不如说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啊。」 「因、因为……感觉你们关系很好的样子。老哥，你还从来没有什么比较熟的女生对吧。」 「她是保健委员。我不过是去保健室的时候，会偶尔受到她的关照而已。」 「——啊啦，不用那样见外的说法也是可以的哦。明明之前还那么热情地说『请和我交往』来着。」 哧哧微笑着的柚月，若无其事地投下了炸弹。 『啥!? 』他慌忙回过头看着柚月，而柚月则是露出从未见过的开心表情，得意地笑着。 ——哼哼，怎么样？我可是大人，这种状况早就已经习惯了。对真山君来说，可能还有一点—点无法承受吧? 「哥、哥哥欧尼酱——老哥，刚才她说的是!? 你喜欢这个人!? 喜欢她吗!? 这、这种事都不和我说一声吗!! 」 「喂，别拽袖子啊！话说要扯破了!! 」 柚月满脸笑意注视着，被用力拽着衣服快要跌到过去的恭二。笑逐颜开的那副模样简直像是在说『这就是年长者的从容!! 』 ◆◆◆ ——一番说明之后。 跟着那样请求的阳菜，恭二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家庭餐厅。运气不错角落的包厢正空着。对面的座位上像是理所当然般地坐着柚月……事情多半会复杂起来，明明不跟着来就好了。 「……所以，你们俩到底有在交往么?」 阳菜用咖啡勺搅拌着饮料吧台的可可，这样问道。一动不动的目光，注视着对面的柚月。 「所以说搞错了啊——」 「是啊。考虑到真山君也有作为哥哥的面子，既然这样我倒是就没什么了……任君想象。」 「前辈。我会好好地说明的，请你不要说多余的话好么。」 「啊啦？我可没有在说谎哦？」 『更加不好了啊』的吐槽马上到了嘴边。 理所当然，只会产生误解的发言不过是火上浇油，阳菜的眉间紧紧地皱着。 被这样狠狠地瞪着她，柚月却似乎不在意的样子。倒不如说她还有些满足。『即使让初中生吃醋嫉妒也完全不会动摇的我!! 看起来很成熟吧!! 』这样的想法显而易见。 ……忽然这么想到。阳菜一脸凝重地沉默着，柚月却是做着样子喝着饮料吧台的红茶。客观来看，究竟谁看起来更像是初中生呢? 然后，阳菜突然说道。 「所以说欧——老哥喜欢她么。」 优雅地喝着红茶的柚月，突然『咳哼咳哼』止不住地咳了起来。身体弯成『く』字的形状，按着侧腹的附近，简直就像吃了什么胃部受到重创一样。 其实妹妹刚才的发言对恭二来说也等同于是在肚子上重重挨了一拳。简直是如出一辙的反应、被呛着的自己和柚月，在其他客人和店员眼里是怎样的呢。 「不、不对，那个……」 「请回答我，不要试图蒙混过关。」 「这、这种事……呐？应该说还是不说为妙吧……任君想……」 「我不能把哥哥交给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人。只是这种程度的心意的话还请不要缠着欧——老哥！」 还没从被呛到中缓过劲来，恭二在心里叫苦不迭。明明一再强调不是这样，他的妹妹到底误会了什么啊？……不，十有八九都是因为柚月多余的言行。 然后，事到如今柚月是进退不得，也无法反驳只能啊呜啊呜着。她那睁着的眼中黑色眼珠的中央像有漩涡在咕楞咕楞地打着转。脸色就更不提了。 真拿你们没办法啊……恭二叹了口气。 然后。 「阳菜。」 眼看妹妹就要从桌子朝那边探出身子，恭二把手放在她的头上。像一头炸了毛的猫咪一样的阳菜，突然一副回过神来的表情来看向这边。 「我说阳菜啊。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你误解了。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可、可是那个人说的就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那只不过是在捉弄你……受她的照顾倒的确是真的。我也很感谢她……所以、那个。被纠缠什么的，不情愿在一起什么的，并没有那种事哦。」 因为自己朝向着阳菜，所以看不到柚月的脸。 不过，感觉她好像一直盯着自己，让恭二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说出口的话，也并没有要收回的心思。 过了一会儿，一直低着头的阳菜抬起头来。然后，朝着柚月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样、的话……那个，对不起。把玩笑当真了然后就发火什么的。」 「啊，没、没有！哪里，我才应该感到抱歉，太不成熟了……！那个，不要紧吧？我和你的哥哥，真的、什么也没有哦。只是想稍微捉弄一下……啊啊，不对，不是说你，是捉弄你的哥哥！那那个，嗯……总之，非常抱歉……」 在无比的罪恶感中，柚月『咻』地缩起了肩膀。看到那般的表情，阳菜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啊、不……」这样说完后，对话就中断了。 「……我去一下吧台。」 或许是无法忍受这种尴尬的气氛，阳菜站了起来。就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好』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丢下恭二走了。 「……真的很对不起。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 柚月彻底的意志消沉了下去，垂头丧气，额头几乎贴在桌子上。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好像会一直下沉到地球的背面。 ……嘛确实，不成熟也倒是事实。有想发牢骚的部分，也有想要催促她深刻反省的心情。 「虽然刚才也有说过了。阳菜她很认生。」 「……欸？」 柚月抬起脸，吃惊地看着恭二。对恭二突然说出的话，她大概还在状况外。 「今天她还说了挺多话啊。平时她连对亲戚都不怎么说话哦。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好像她连朋友都没有……我一直很担心。」 「这、这样啊……那个，嗯、说了这么过分的话，感觉更加对不起了……」 「……所以，今天能见到前辈真是太好了。」 『欸？』柚月这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欸？那、那个？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你看。对方是前辈的话，那家伙好像就能正常说话的样子。嘛，刚才就关系很好……好像也不是这种感觉。不过，我觉得这是一种好的倾向。一旦能说出真心话，之后就不用再遮遮掩掩的了。」 像想到了什么，柚月眨了眨眼。 她似乎明白了恭二的意图。微微低下头，思索了片刻。 「……真、真山君。」 「怎么。」 「真山君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么？那个……我和你妹妹友好相处的话。」 「当然了啊。」 倒不如说……还会有些感谢她。 关于阳菜认生这一点，恭二一直很担心。不过，万一能进阳菜的中学，就能帮着从中撮合好关系……但这样的事情根本无法做到。拜托自己认识的人倒也可以，但恭二几乎没有女性的相识。更何况是可以商量这种事情的人。 「前辈要是能帮助我的话。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咔』如透过血色去看一般，柚月的脸通红了起来。 「……真、真拿你没办法呢。既然真山君都拜托到这种地步了，可以哦。我可是前辈、是大人哦。而且也给阳菜桑添了麻烦……承担责任对于大人来说是理所应当的！需要帮什么忙都可以！嗯，都可以的！」 柚月『咳哼』地咳了一声，然后挺起了胸膛，平日里只会是不靠谱的得意的表情，现在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不可靠。 「说起来，阳菜桑还没回来呢……我去看一看。」 「不，我去就——」 「没事。姑且就让我去吧，要是阳菜桑觉得讨厌的话我就回来……你想让她克服认生这个问题吧？那么，作为哥哥你就稍微克制一下吧？」 那张略带调侃意味说着话的她的脸庞，与恭二所熟悉的得意脸不同，看上去惊讶的宛如『大人』一般。 柚月没有注意到恭二不由得稍许的心跳加速，她说着『start—！』朝着吧台走去。脚步像是轻快地跳动着。难得她做出了像个大人似的决定，要是能贯彻始终就好了。 注视着远方的柚月和阳菜呢。姑且，看起来相处的还挺不错的样子。 ◆◆◆ 「那、那个……今天说了多余的话，对不起……」 与柚月分别，回到离家最近的车站后，阳菜这样说道。 他们俩并肩往家的方向走去。恭二发现走在一旁的阳菜脚步有些迟缓，便停住了。阳菜像是等着那个似的，也停下了脚步。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朝着这边看来，眼神里满是不安。 感觉许久未曾见到了，妹妹这样的表情。 「生气么……？」 「笨蛋。」 恭二胡乱地揉了揉她故作大人染的头发。阳菜的小脑袋夸张的前后摇动着。差点就要摔倒下去，阳菜「啾哇!? 」地发出的稀奇的悲鸣声，紧紧抱住恭二。 「喂、真是的！突然间做什么啊！」 「怎么了，还是在意么。不是有好好道歉了吗。要是这样都还是觉得生气的话，那就是我有问题了。」 「那是、就当是那样吧……不过呢，老哥，感觉你和平时好像不太一样。所以……那个人，对你很特别吧。」 「所以说，你想岔了。」 虽然条件反射地否定了。但不知为何，『是这样吗？』这样的自问掠过了脑海。 那个时候，自己阻止了阳菜，是因为觉得这是作为哥哥和后辈的理所当然的反应。就像是作为人的常识一样。 但是。其实恭二自己也意识到了。当时自己的声音、话语，都倾注了必要以上的热情。 那，并不是因为阳菜会怎么样，而仅仅是因为，会让柚月困扰—— 「……喜欢那个人吗？」 「你啊，怎么今天一直这样。」 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才没有那种事情……他想。 但是，『所以是怎样的关系呢？』若是被这样问道，他并没有自信能很好地回答。只是单纯的前辈和后辈，却总觉得关系会变得复杂起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长记性地缠着自己的优越，然后是，虽然觉得麻烦却没有认真拒绝的自己。对彼此双方这样想到。 ——但是。即使勉强地深入的思考下去，只要没说出口，就无法将全部传达给妹妹。阳菜又会是一脸误会了的表情，说着那样的话。不过这次她看起来还有点开心。 「不像是坏人的样子……嘛，我会支持你们的。」 「所以说，弄错了啊。」 「真、真是奇怪啊……你也会有女朋友、啊。」 揶揄着恭二的语气突然低沉了下去。低着头，没有接着说下去。 因此，恭二伸出手来，胡乱地来回抚摩她的头。 「唔哇……等、干什么啊。突然间……」 「我说啊。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而且。 「……就算以后我有了女朋友。也不会因此就放弃兄妹相处。像今天这样出来买东西之类的，我随时都可以陪你哦。」 讶异地仰视着恭二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 「才、才没说过那种话。」 她撅起嘴，把头扭向一边。说着闹别扭的话的妹妹的侧颜，在夕阳之下染上一层酡红。 两人走在从车站回家的路上。虽然再怎么说也不会像以前那般手拉着手，但周围的景色自孩时起就未曾改变。 所以，今后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变化，他这样想到。 pm 20：30?~那时的柚月~ ——对方再怎么样本应都无所谓的。可是无论过了多久就是无法从脑海中抹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嘛，装出那副样子。） 躺在床上，柚月抱着心爱的布偶，不爽地蹙着眉头。 今天发生的事，说白了就是自己接连的失算。那种地方本不应该被看到的，以后可怎么办啊。 本来的话是要在他妹妹面前捉弄他的。本想着尽全力要让他感到羞耻。让他说「迄今为止一直说着狂妄的话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样的话。总之就是要让他知道这一点。本来是这样计划的，结果全都泡汤了。 而且。 『你喜欢老哥他么？』 「啊——!! 」 哔咚！咕隆咕隆咕隆咕隆、哐！ 在床上打着滚、把头撞过来撞过去的声音，像是永远永远停不下来。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像这样在床上打着滚。虽然隔音效果还算不错，在这样楼下差不多也要来抱怨了。 「才、才不会喜……喜欢、那种人……」 她停止了翻滚，但也没有坐起身来，就那样在床上缩成了一团。脚尖漫无目的地捻弄着小毯子。 没错。自己才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那种男人的事情什么的。 但是。 『受她照顾了。』 『很感谢她。』 『没有不情愿在一起。』 『倒不如说想要一直在一起。』 『前辈，我喜欢你。』 「所以才没有被那样说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 像是受到了来自下面的冲击，柚月一边发出奇怪的声音，一边做出海老反り的动作。就这样受到冲击般地向上拱起，然后倒塌下去。[译注：海老反り：歌舞伎的一种表演技法。 像虾一样弓着身子的姿势] 真是奇怪啊。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奇怪行径呢？倒不如说手忙脚乱的应该是他才对。至少，按照当初的计划应该是这样的。结果事与愿违。 「明明应该是那样的!! 明—明—搞—错—了啊啊!! 」 『啪嗒啪嗒』手脚胡乱地挥舞着的样子，完全就是被打到岸上的鱼的模样。 光是在床上胡闹就已经无法平息，她又抓起怀中的布偶扔了出去。直击天花板的布偶顺势就这样弹回，直直坠落到嘟囔着『什么嘛』的柚月的脸上。楼上大概也要来投诉了吧。 她（一人）进行着若是在普通的公寓必定会招来投诉的胡闹，而这休息日的夜色已是渐深。 第七话 「我听说了哦，真山君。你经常把什么『哪怕一次也好也想让女性陪你睡觉』挂在嘴边呢。」 「才没有说。你幻听了。」 那天，恭二的午休在这般有损名誉的诽谤中拉开了帷幕。保健室与往常一般，保健教师今天也不在…… 或者倒不如说，那个人什么时候才会在呢。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毫无事实根据的妄想，都是误解啊。是谁在散布这种谣言？」 「情报提供者是真山君的妹妹。」 没想到是自家人的通敌行为。 「我说，你们什么时候交换联系方式的？」 「没什么啊，就之前见面的时候。」 一问才知道，是离开那家店之前恭二去厕所的时候，由阳菜提出的交换联系方式。明明在回家的路上她还是那副样子，完全看不出来有这么一回事。 「根据阳菜的情报，真山君最近喜欢的轻小说里有这样的场景。 」 「你、你在说什么。」 真是奇怪。那种被看见会令人困扰的东西明明已经严严实实地藏在了书柜里。 「呼呼呼。原来如此——真山君喜欢让像我这样的成熟的女性唱着摇篮曲哄着你入睡啊——不、我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像小宝宝一样的可爱的行为呢—？不过兴趣人各有异嘛——」 『嗯哼哼哼』这样愉悦地笑着的柚月看着恭二。 依旧是那张与平日一般绝妙地令人不爽的脸。与其说是大人的从容，不如说完全就是鼓吹着自己是大人而『好搞懂』的孩子而已。如果是不久前，他都无法想象柚月会做出像这样的表情。 而现在，恭二已经能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了。 「那样的话也是没办法的事呢。嗯，当然。我可是大人哦。要是真山君说无论如何也要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吝惜满足你的要求哦？」 「不用了。还请你回去吧。」 恭二无视一切，钻到了被窝里。背对着柚月，坚持着『我已经睡了』这样状态的身体不转过去。 ……突然，背后传来了像是有些为难的声音。 「……那、那个？……难道说、你生气了、么……？」 如此询问道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不安，恭二无法马上无视。 「不……并没有、生气。」 恭二放弃了坐起身来，柚月则是有些不自在地缩着肩膀，手指扭扭捏捏地相杵着。 明明直到刚才都还像那样得意着，戏弄着别人。稍微无视一下她就会露出如此软弱的表情，也太狡猾了吧。 「前辈真的和小孩子一样呢。怎么说呢，其实头脑还只是小学生么。」 「什、什么啊。如果我是小学生的话，比我年幼的真山君就是还要小的小孩子！是幼儿园的哦！」 这样一调侃，柚月好像也恢复了状态。她迅速地朝床这边靠近过来，从恭二的手中夺过被单。 然后，爬到床上。 「……好吧，既然都那样说了，就来证明一下我比真山君更成熟吧。」 「这样啊。那我去隔壁那张床。」 「为什么啊!? 那样不久没有意义了吗!! 」 恭二刚要起身，柚月『嘎！』的抓住他的衣领。就这样朝着后方拉去，力道意想不到还挺大的，一时身形不稳倒了下去。咚的一声，后背被床所接住。 等回过神来发现，柚月的脸颊，紧挨着自己。 互相接触的距离如此之近，无论是否愿意都令他联想起之前的『kishu』。就连恭二也无法平静下来、 ……这样的事情还并没有发生。还没等恭二不由得心跳加速，视野中的这张脸眼看着变得像煮熟的章鱼一样。 这个人为什么每次都会重复同样的模式啊，恭二事不关己地想到。在他看来这绝非是脑子不好使，不过人真的是不可思议的生物啊。 「……既然这么难为情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啦。」 「勉、勉强是什么。才莫有，我对仄、这肿事情早就习惯了！」 「是是，我知道了，前辈是大人，很厉害呢。不过我会感到羞耻的，这种事还请饶了我吧。」 恭二随便地安慰她道，这次终于坐了起来。柚月看起来很是不服气，但没有拉住他。大概是她身体僵硬，还顾不上那一点吧。 直到恭二移动到旁边的床上去，拉上床帘后，她才解开了束缚。 「~~~~~~呜!! 」 『咚嗄』隔着床帘听到另一头嘈杂的声音。 总之，姑且先确认一下有没有受伤吧。 第八话 「真山君真的是草食系呢。倒不如说是绝食了。所以说没经验的人让人困扰啊。」 「能不能不要没有任何依据就瞧不起人？」 恭二被柚月叫到了保健室……并不是，而是其旁边的谈话室。明明在不久前还未曾踏入过，现在却完全可以用『老样子』这般词汇来贴切地表达了。 这点暂且不谈。今天的柚月，不知为何有些生气的样子。平日里（只是表面上）的大人的氛围已是消失不见，毫无隐藏的是像孩子一般闹别扭的表情。 「那么问题来了。我在为真山君的什么而困扰呢。」 「呜哇这个人真麻烦。」 也许本不该说的话却是很普通地说了出来。结果不出所料，柚月愈发地鼓起脸来。 「……好吧。如果不明白的话，就给你一个特别的提示。」 「呜哇这个人真麻烦——疼疼疼~」 恭二再次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被她捏了捏脸颊。和妹妹心情不好的时候很像啊，总有这样的感觉。 「对不起我会认真回答的，还请提示我一下。」 「好吧……这个。」 『咻』地拿出来摆在眼前的，是柚月手中的手机。这么说来，感觉从来这里开始她就一直拿着手机。原来如此，没搞懂。 「……怎么样。明白了吗？我想说什么。」 「总之，今天的前辈比任何时候都还要麻烦这一点深切地传达到了。」 「什么意思啊，从刚才就一直使着坏心眼！真山君总是这样！把我当作笨蛋！我可是大人哦！很厉害的哦!? 早晚你会明白的!? 」 「就算你这么说，但我觉得成熟的女性应该不会对后辈用这种烦人的纠缠方式吧。」 ……话虽如此，就这样抛出正论也无济于事吧。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还请告诉我，让我这个小孩子也能够明白。」 「…………联、联络方式。」 柚月声若蚊蝇。虽然是大人，那表情却象是个闹别扭的孩子一样。 「我的、联络方式……你还不知道吧，真山君。」 「那是……你还没告诉过我。」 「不、不知道的话！问我不就好了吗！明明每天都那样见面，为什么从来没说过那种话！？因为真山君什么都不听，我想联系真山君也联系不上，经常会很为难的啊。」 「……用不着吧，想知道联系方式的话普通地问我就好啦。」 「因为！要男孩子的联络方式这种事从来没——」 像是倒下去般，柚月的话停了下来。 「……这、这是为了不知道如何开口的真山君特意给机会。因为我是大人呢。这、那个，对后辈的指导。要对孩子严加管教呢。」[译注：狮子が我が子を千寻の谷に突き落とす，传说狮子把刚生下的孩子推入深谷，只饲养活下来的生命力顽强的孩子，取「既爱其子，则严教之」之意] 「那种事在人类社会就是精神虐待哦。」 顺带一提，他也并不记得自己是柚月的孩子。 「……什、什么嘛。真山君是说不想知道我的联系方式么……」 明明光是听语气的话很是自大，柚月的声音却是不争气地软了下去。从她紧握手机的手中，可以看出并非演技的不安。 （……所以说，就是这样啊。） 她有注意到吗？比起她所不擅长的身体接触，这样的表情更加地令人心跳不已。 「……不，嘛、并不是不想知道。」 回答总归还是含糊不清。即使不想被察觉，也能隐约看出他内心的动摇。 但是，柚月并没有指出来，只是『啪』地脸色明丽了起来。 pm 21：10?~那时的柚月~ 「…………呼呼。」 躺在床上看着手机，柚月的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 映在屏幕上的是应用的人物主页。她十分成功地巧妙要到了真山恭二的账号。 头像的图片和主页顶层图都非常简单，保持着初始设定。但是，这种不做修饰正是他的风格。「对那种事没兴趣」之类的，似乎能看到他装模作样的表情。他一定是觉得害羞吧，所以一直没有交换联系方式。『果然是小孩子呢!! 』柚月笑得更深了。甚至还哼起了歌。 「ふーふふふー ふんふんふー」 柚月举着手机嘻嘻地笑了一会儿。 「——哈!? 不对!! 才不是这样!! 」 她『ガバーッgaba—』一声跳起来，『ベシーンbeshin』地把手机摔在床上。不是这样。才不是这样。 「为为为为为为为为什么我会高兴啊!! 这样不就像是我想要问他的联系方式吗!! 不对不对不对!! 才没有高兴!! 才不会高兴!! 」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就是很生气，总之她『ベシンbeshinベシンbeshin』地揉着手边的布偶。 ……没错。这一切都是让那个让那个男人大吃一惊的远大而深远的作战计划的一部分……感觉意思有点不一样，不过细节没有错。 「哼哼——等着瞧吧，真山恭二！把联系方式完完本本交给我就是你运气的尽头了！现在，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べこbekoべこbeko』地瘪进去的布偶，像是有些恨恨地看着立马做好准备的柚月。 第九话 （……嗯？） 注意到放在桌上手机的震动，恭二从游戏机上抬起头来。 （怎么？前辈又发贴图过来了吗……？） 不管怎么说，说起今天的柚月那可真是令人叹服，或者说，有些哈人了。 有事没事就会发贴图过来，光是一一查看就已经令人头大了。 （……嘛，很有那个人的感觉就是了。） 也许，因为柚月一直坚持说『自己是大人』，所以到现在为止，就好像连给发贴图也做不到。 这么一想，嘛、对一些事情还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会有这样的感觉。 但是，拿起手机一看，发现发过来的并不是贴图。 『晚安。』 『现在可以通电话吗？』 （电话？） ……为什么又？ 他歪了歪头，回复了句『倒是没问题』。然后马上，柚月的电话打了过来。 「是我。」 『呼呼呼。晚上好啊，真山君。』 通话刚一开始就从扩音器中传来迷之得意的声音。 而恭二心中则又是黑人问号。 总感觉，听到的声音很是违和……听起来有些奇怪的样子。 『……呼』 不知为何，柚月好像洋洋得意地笑了笑。然后说道。 『其实……现在，我正要泡澡哦。』 「哈!? 」 手机险些从手中脱落。 「不，什……洗澡!? 」 『嗯哼哼哼哼。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是在想象什么吗？比如……我的裸体什么的。』 「才……才不可能吧!? 」 ——明明就没有，但被这么一说，反而会产生了这样的意识。从未见过的柚月家的浴室，以及柚月的身影，依稀地在脑海中连结成图像。 ……然而。其想象的结果，实际上浮现在脑海中的并非那曼妙酮体的种种，反倒尽是柚月『胜利！』并且一脸得意的样子。大概现在她正是这样的表情吧。享受着恭二惊慌失措的反应。 这么一想，恭二瞬间冷静下来。顺便吐槽了句『烦死了』。 但是，柚月似乎认为恭二的沉默是因为内心的动摇。电话那头的声音『呼呼呼!! 』地笑着。 『是呢，真山君和我不一样还只是个小孩子呢—！怎么样？差不多认识到我更加成熟了吧？嘛，我也不想故意刁难后辈，真山君如果无论如何都希望得到饶恕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不，我并不介意。有什么事就这样说吧。」 『诶』 「请吧。」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可怕的沉默。柚月颤抖着变得通红的脸，仿佛就浮现在眼前。 这样一来，恭二反而觉得是自己故意刁难，有些过意不去。 「……如果不急的话，洗完澡再说怎么样？我也还没睡……那个，我会等你的。」 「你、你说什莫啊!? 那、那样不就好像是在说我很害羞一样吗！我可是大人哦，赤、赤着身子打电话这种程度，才、才也不会感到害羞!! 」 为什么这个人会主动自爆呢？受虐狂吗？ 『啊、啊啦—？还是说真山君果然很害羞呢？既然那样说的话。真、真是的……！也太爱面子了，果然是小孩子呢！』 事已至此，柚月还是倔强地对恭二煽风点火着。到底是什么让她要做到这种程度呢。 『这、这样啊……！才、才不是不让你看，才没有问题！才没有哦！』 「前辈，我果然还是挂断吧比较好吧？」 『不行！才不会让你跑掉！胜负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既然是大人的话就给我看好时机啊。」 就要准备强行挂断电话……恭二把手机从耳边拿开。 那一瞬间。 『啊!? 慢着，不、不行——!! 』 柚月的声音变得特别大。然后是哗啦哗啦引人注意的水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画面切换到了——视频通话。 ——仅仅是一瞬间，恭二好像在画面里看到了什么很白很白的东西。真的只是一瞬间。待回过神来，电话已经挂断了，最后好像听到了『扑通』和『嘭呛』的声音。「啊，掉水里了。」脑海中掠过这样的想法。 究竟是虚幻还是现实，甚至连这一点都无法分清，一切都只是刹那间所发生的事情。 第十话 ……自从打了一通电话之后，柚月就突然地没有再出现在恭二面前。这段时间他的身体状况很好，便不用去保健室受人照料，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柚月了。 本来年级就不同。他再次意识到，如果不是有意见面，就相当于没有见面的机会。 若是说『回归平静生活』，倒也确实。本来，这样的距离感才是正确的。 话虽如此。 (最后竟然是那样啊……) 总之，即便是「没有看见」这一部分，也有想要传达给她的感觉。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恭二自己的名誉的这般意味。 于是，恭二放学后，久违地来到了保健室。手机像是泡水里了的柚月，现在无法联系上。若是要和她说话，就只能直接见面了。 但是，柚月却不在保健室。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女学生，一脸困惑地环视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啊嘞？』疑惑的思绪闪过恭二的脑海，因为她是恭二的认识的人。 两人本属不同班级。不过，恭二因为一些机缘与她相识。对于不怎么和同学说话的恭二来说，是少有的异性朋友。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恭二。「啊」她的嘴微微张合。 「那个，真山君！……是真山君吧？对吧？」 「没错、没错……记得你是？」 「三池哦，三池由香里。」 『欸嘿嘿』由香里眯起眼睛。 正如外表朴素的印象一样，由香里的性格十分温顺。话虽如此，却不是为人处事惴惴不安的感觉，应当说是迷糊系。说话方式也好表情也好，总体都是软绵绵的感觉。与柚月(的表面上)亦是不同的意味，可以说是落落大方的类型。 「怎么了，来这种地方？是受伤了吗？」 「嗯。有点，被打印纸划到了。」 『这里』由香里伸出手指。 「想要张创可贴……可是保健老师不在。」 「又去哪里了啊，那个人……」 又不是爱情喜剧主人公的父母。 「嘛、如果是创可贴的话，随便拿也是可以的。稍微等一下，我去拿。」 「真山，你知道放的地方吗？」 「算是吧。」 「诶—！好厉害！」 「不，也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他经常来休息的缘故，偶尔也会让他帮着处理伤口。不必说他自做不到什么了不起的事，也不值得去褒赞。 「创可贴的话……找到了。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谢谢。」 由香里微微一笑，贴上了创可贴……并没有这样。 反而，她理所当然地伸出受伤的手指。 「……不，你自己贴吧。」 「不过，来医院的话，还是得听医生的话哦。」 「这里不是医院，我也不是医生。再说，若是要听医生的话你就自己贴吧。」 「可是，这是惯用手的嘛。」 「只是贴个创口贴而已吧……」 并没打算说那么可疑的话，但由香里似乎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 「我知道啦。不过，包的奇怪也别抱怨哦。」 「我不会抱怨哦。真山君一定很拿手的。」 「有什么依据么……」 虽然稍稍有些愣住，但看着由香里的笑颜，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只是贴个创可贴的程度，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工作。他将创可贴轻轻贴在伸出的指尖上，然后就结束了。用了才不到一分钟吧，但由香里很满足的样子。 「哇，谢谢，真山君。」 「不用客气。」 由香里笑道，恭二也是微微苦笑。 恰好这时，保健室的门打开了。 保健老师终于回来了……很遗憾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抓着门把手，瞪着眼睛的那张脸。 「啊……前辈……」 「哇……！是白濑前辈！那个……您好！」 恭二一时说不出话来，而一旁的由香里则是鞠了一躬。 (对了，前辈对外来说是名人来着……) 『都搞忘了……』看向不远处那方恭二的一旁，由香里兴奋得两眼放光。那只手用力地扯了扯恭二的衣服。 「呐，真山君！太厉害了吧，是白濑学长！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她！」 「啊……这、这样啊……」 恭二不知作何反应，只是暧昧地笑了笑。然后，悄悄地观察着柚月的样子 一看……吓了一跳。 正看着他的柚月，脸颊犹如刺鲀一般『噗咕！』地鼓了起来。 「……得了腮腺炎么？」 「才不是!! 」 「也是呢，对不起……果然是生气了吗？」 『上次的事』恭二准备继续说下去时。 「才、才没有生气！真山君和哪个女孩子关系好，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 「……哈？」 这个人突然在说什么啊？ ぷいpu i……或者说，柚月以『ぶぅんbuun！』般的气势扭过脸去。看到她那赌着气的侧脸，由香里用力地拉了拉恭二的袖子。 「真、真山君……白濑前辈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不能对女人做涩涩的恶作剧哦！」 「才没有!! 」 不，嘛……虽然『发生了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去，但那纯粹是一次事故。即便对柚月来说不是这样的问题，也希望她能酌情减刑。 「啊，我知道了！白濑前辈生气的理由！」 在恭二内心焦急的时候，由香里的脑中到底展开了怎样的理论呢？她发出『ぺふむpe hu mu』这般令人无法信任的没有气势的声音，拍了拍手掌，然后说道。 「没事的，白濑前辈。真山君只是帮我处理伤口而已。吃醋啊、嫉妒什么的没有必要哦~~」 像是未经思索一样，由香里一脸木呆呆的笑容，说了些未经思索的莫名其妙的话。 当然，恭二的反应则是『啊？』这唯一之选。 不过似乎柚月的反应也别无他选。 「怎、怎么可能啊!? 」 她的牙齿上下打着架，然后脸变得通红。 就像被说中了似的，柚月明显地动摇了，认真地反驳着由香里莫名其妙的发言。 ……不。柚月的话，连慌张的蕴意都没有就变得脸红也很有可能。 但是，这样的反应，简直就像真的『是』一样。 (不，不过，吃醋……) 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就是说，变成这种事情了。 且不论陷入混乱的恭二，由香里似乎没有特别留意柚月的可疑举动。「太好了~」她把手放在胸口，松了口气。 「是啊。前辈比我们成熟多了。不会因为这么小的事情就吃醋嫉妒吧。」 「当、当然了……」 柚月『ぐぐぐ』地用力扬起嘴角，笑了起来。那笑容就像经由铁棒敲打，勉强向上弯曲一般。 「你知道吗？真山君他，在一年级里很有名的哦。逃课、不良少年之类的。不过，其中也有说『嘛、也不是不帅』的女孩子。」 「诶、诶诶……这样啊，受欢迎的人啊……真山君……诶……」 柚月嘴角抽抽僵硬地笑着，将视线转向恭二。完全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连恭二自己都一时都不知所措。顺便对柚月异样的笑容亦如是。 「但是前辈，完全没有理会这种传闻啊！真厉害啊~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很是吃醋嫉妒，会想许许多多的事情的。」 「不，吃醋什么的，我和前辈就是这样啦……」 如果放任不管，由香里似乎会一直按照这个设定说下去。正当恭二想着差不多该纠正一下，准备插嘴时。 「那、那是当然！我才不是那种器量小的女人！我可是大人哦!! 所以，真山君和女孩子两人独处我一点都不介意!! 我不在的时候，比我在的时候更加开心什么的……那种事，我一点也不在意……!! 」 柚月『咕』地咬牙切齿道。像是要把方才那些话语和心情全部都吞没似的。 「……我想起还有件事！失礼了!! 」 最后一次，『ギッ！』地狠狠地瞪了恭二一眼，柚月粗暴地关上了门，冲出了保健室。 「啊、慢着……前辈!! 抱歉，三池！我先走了！」 还没听到由香里的回复，恭二就跑出了保健室。追在柚月后面。 「等等，前辈！我说前辈啊！」 「请不要跟着我！」 「不，那可不行……话说回来，优等生在走廊上这样跑真的没问题吗？」 一路猛冲的柚月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朝四周东张西望，是在担心别人的目光吧。 恭二趁机追了上去，抓住她的手臂。不这样的话，感觉就没法好好说话了。 那样、总感觉，很讨厌。 ……但。这么想的似乎只有恭二，被抓住的柚月像孩子一样胡闹着，想要挣脱恭二的手。 「真是的！什么意思嘛！不是说过不要跟过来吗！不是说了我没有吃醋没有嫉妒吗？」 「知道了，我知道啦，你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 」 『哼』她满脸通红哼哼着的样子，完全就像个小孩子。 不过，恭二抓住她的手不放，柚月的抵抗也在慢慢减弱。 「…………比起我的事，把那个孩子留在那里没关系吗？现在她应该在生气吧。请吧，我无所谓，你去找那个孩子就好了。」 最后，她像是闹别扭一般扭过脸说了这样的话。 但是，要是这时恭二说「那就这样吧」，柚月就绝对会生气。就是这样的表情。和希望别人理睬自己的妹妹一样。 「……不管嫉不嫉妒，也不管生不生气。前辈，我不会去别人那里哦。」 柚月突然僵住了。 『啊，感觉说了些奇怪的话』说完后他才自觉到。 「不……那个，刚才……」 并没打算这样做。明明只要说明就可以了，却无法很好地组织语言。 所以，先开口的反倒是柚月这边。 「……为什么，会这么说？」 零零一句，如自言自语的声音。然而，她的双眸却是直视着恭二。 像是有什么想要传达给恭二。 但是，在恭二察觉到前，柚月忽然转过脸去。 「……已经、可以了。」 「不、可是。」 「已经可以了！我对假借治疗的名义和女孩子打情骂俏的真山君没有任何期待！」 「没有那种事，打情骂俏什么的……应该说，她和我认识的人正在交往。这种误解老实说很让我困扰。」 「………………诶？」 柚月一脸震惊地半张着嘴吧。 三池由香里是寅彦的女朋友。恭二之所以认识由香里，也是因为她来恭二他们的班里找寅彦。 「诶、啊……是、是吗……这样啊……这样……」 慢慢地，宛如在琢磨着什么一般，柚月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看起来像是这样。 「呼呼呼，什么嘛！真、真山君果然还是没有经验呢!! 安心了——不！什么也没有!! 」 「怎么了？是觉得被我抢先了，所以很着急？」 柚月想要将方才的『安心了』蒙混过去，但恭二当然不会听漏。 然而柚月却罕见地没有展现出慌乱的样子。『任君想象』她这样说道，『哼哼』得意地翘起下巴。 ……那样的表情看起来，是觉得吃醋嫉妒的事情没有暴露真是太好了，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不。这样想也太凑巧了。) 他摇了摇头，把浮现在脑海中的想法赶了出去。对女生不经意的言行过度解读也太丢人了……这种事也是常有的。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他瞥了一眼，柚月仍是在开心地笑着。 这样看着，就好像真的会产生奇妙的误会。 为了不让那般容颜进入自己的视野之中，恭二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pm 18：45?~那时的柚月~ 「呼呼呼呼……」 东京都内某处。柚月家租的公寓的柚月的房间里。 在主人的怪异行为常态化的房间里。柚月独自一人一个劲地笑着。 笑着笑着她倒了下去。 「恩哼哼哼……欸嘿嘿—」 如心神荡漾的面颊无法恢复到原本的模样。说到底她本人可能连自己表情融化了的自觉都没有。 (这样啊……真山君果然没有和女孩子交往过。太好了。) 她心满意足，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不对刚才是什么啊?!?什么是『太好了』啊!! 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简直就像是。 「啊—!! 啊—呜呜啊啊啊，啊—!! 」 柚月在床上打滚，纵使是脑中也不愿话更多的话。这一连串的动作，早已是习以为常。 「不对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对他根本没有什么想法……!! 」 ……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 「——我们还只是孩子。」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 柚月停停止打滚，在那儿将身体缩成一团。就像要把掠过脑海的不愉快的记忆碾碎而尽一般。 「……是啊。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为此，我一直都在努力……！」 不能认输，她再一次地嘟囔道。连不想输给什么都是模棱两可的。 为此，必须要一决胜负了。 第四章 约会回，其余知道了么? 第十一话 「真山君，下周日有空吗？」 她莞尔一笑。回视柚月微笑的表情，恭二暂时沉默了。即成现状的说明已是没有必要，每次都是熟悉的、于保健室午休的一幕。 「……请、请说点什么啊！别人明明在提问，无视的话不是很失礼吗!? 」 「不，并不是无视……」 只是，不想轻率地给出答复。他不太明白柚月提问的意图。 「那个，什么来着？星期天？」 「嗯。如果有时间的话，能陪一陪我吗？一起去看电影吧。我本来计划和朋友一起去的，票也准备好了，但是对方抽不出时间。」 「难道说，那个朋友是前辈想象中的么。」 「那、那种事怎样都好！总之，你有空吗!? 有吗!? 」 好像说中了。 「嗯……怎么说呢？因为虚荣心作祟，拿到了票倒是没错，但却没有邀请的对象，是这样吗？」 「才不是！真、真是的……！真山君把我想成什么了啊!? 」 柚月已是褪去了从容的伪装，浑身散发出背水一战之感。多是走投无路了吧。 「……嘛，我没什么计划。看电影之类的，倒是没问题。」 「真的!? 」 『啪』的一声。她那过于高兴的表情，让恭二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同行者如此困扰的话，最先别买两张票不就好啦。是无法一个人看的电影吗？」 「所以不是说了你搞错了吗！这、这张票，是为了好好邀请……」 心中不禁痒痒的，借口如其势由盛而衰般消失殆尽。看来无论如何，她似乎都不想撤回非真实朋友的设定。 ……虽说这般，事到如今。 「……那个，电影是两个人一起去看对吧？」 「不是这么说了么？」 「嗯，这样啊。」 这样的话，应该……不会引起无根据的误会吧。 「啊啦？真山君，害羞了吗？只有我和你两个人。」 「……才不是。」 「呼呼呼，不用隐瞒哦。是呢，不管缘由如何，都是男女二人外出。在外来看，这就足以是约——」 柚月得意扬扬的话语，像撞上墙壁似的突然停了下来。 「……约……！约约、约……！」 「支支吾吾的，是在说大王么。」 「不对，不是那个『デ』！所以，就是说……呼咕咕……」 柚月的嘴唇翕动着，像是撬开了一扇被黏住的门。 「约……约会、应该！嘛、嘛？我可是大人呢！和、和男孩子约、约会什么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说完，柚月心中如『太好了』这般雀跃，但只是『哼！』地一声挺起胸膛。依旧是通红着脸，四处拉拉扯扯着，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说到底，前辈是打算约会吗？」 如果是平时的恭二，应当是不会问出如此略显自大的问题。 但是，因为眼前的柚月满是破绽，恭二之所思不由得这样脱口而出。 『嗯咕呼』柚月的呼吸如滞塞了一般，就这样如痉挛一般了哆嗦了一会儿。 「随、随……随便你！反、反反反、反正已经拿了票了，呜说、无所谓的。」 「……这样啊。」 没有被否定，他不禁有些动摇。 嘛，既然是柚月的话，可能单单只是为了面子才这么说的。 （但是……和前辈一起、看电影么？） 星期天，在学校以外的地方，和柚月单独见面。 就算不是约会，自己也已经很紧张了，恭二尚未注意到这一点。 ◆◆◆ ——可是，越是去想，疑虑和紧张就越是加深。 换言之。 （……果然不是约会吗？） 放学后。hr之类的老早就结束了，教室里吵吵嚷嚷地骚动着。恭二则是面有难色地坐在那里，只有他的周围像被隔离了一般安静。 「怎么了，真山。不回去么？」 寅彦在一旁搭话道，淹没在思考中的意识浮现出来。 『不回去么』这样说着的寅彦却是出人意料地把包放在桌子上，没有要从椅子上起来的意思。『你才是不回去么？』恭二欲言又止。 「寅君。一起回去吧——」 咻——地出现了。 由香里逆着归家同学的人流走进教室。「哦。」寅彦抬起一只手，表情明显的松弛了许多。 「……关系真好啊，你们俩」 「嘿嘿。还行吧。」 既没有害羞，也没有自夸，寅彦只是单纯很高兴的样子。感受到了同为人类其活跃舞台的不同，总觉得微妙的有些低落。 「真山君和前辈也很要好吧。」 「诶，是么？」 「……只是普通的熟人而已。」 「诶——看起来不像是这样呢。」 由香里嘻嘻地笑着，看向恭二。眼睛像是眯成了一条线，似乎有意味在里面……又像是什么都没有一般，只是平和地松弛下来。 「对了，是说白濑前辈么。那个人，前些天来了我们教室。然后，他们俩就出去了。结果是怎样呢。」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把东西忘在保健室里，她给我送过来了。然后就说了几句话而已。」 恭二想要终止话题，于是语气稍作强硬地如是断言道。……说实话那件事，不想老调重弹。 不过，流言蜚语并非像恭二所担心的那般肆意传播。毕竟柚月过于高不可攀，大概是有什么事吧，会令人如是猜忌。『如此成熟的美女怎么可能会搭理真山呢』。总觉得可以想象到，他们会像这样去想。 （不……实际上那个人，是「那样」的哦。） ……这时，恭二注意到了。寅彦和由香里用刺探的眼神一直盯着恭二。然后这对情侣面面相觑。 两人轻轻点了点头，寅彦将身体转向恭二。由香里则是拉过手边的椅子坐了下去，「稍微借一下下」一个人这样咕哝道。 「……我说，怎么了？」 「太冷淡了哦，真山君。你啊，最近不总是奇怪地发着呆么。而且我和三池一起的时候，总感觉你是有什么想问一样看着我们。」 「没那回事……」 ……其实、是有的。 这样看来，寅彦与由香里如胶似漆甜的发腻……或者说，两人一起的时候，对周遭那可谓是视而不见的类型。搁一旁吃着他们狗粮的恭二，不止是一次想要叹气。这么说来，也是正因如此，这个男人才始终交不到同性朋友吧？ 不过，也有想过会看到那种样子就是了。 总之，自己和柚月的关系。更具体地说……是两人一起去看电影算不算约会这件事？ 「……呐，作为参考我想问个问题，如果男女在休息日一起去看电影，你们觉得那两人会是什么关系？」 「诶~真山君，你要和前辈约会吗~」 「不、不对，与我无关。再说，为什么会认为对方就是前辈呢？」 「真好啊。呐—呐—寅君，下次我们也一起去看电影吧。」 「倒是可以，去电影院么？你不是最怕人多了吗？」 「是诶……那就回家看吧。」 「哦，又是去你家没关系么？」 转眼间就把恭二丢在一边不管，寅彦他俩心无旁骛地正你侬我侬着。 「喂喂，你们不是来听我说的吗。」 「对哦！抱歉，真山君。寅君有时候就是不听别人说话。」 「你刚才也是吧，三池……」 寅彦愣住似的说道，但脸上的笑容不减。恭二深切地感到，这个男人对女友是如此的宠溺。 「不好意思，真山君，我有听到的。是你和前辈约会的事吧？」 「你这不是没听我说吗！」 寅彦则是一脸佯装不知的表情，「嘛嘛」地安慰了下一脸不爽的恭二。 「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想要我回答什么。重要的应该是你，还有前辈是怎么想的？问我们有什么用？」 出乎意料的是，他回以了正经的正论。恭二无法反驳，只是「呜」的哼哼着。 然后，其终究是。 「……问了就不会这么烦心了。」 将最近的烦恼，其核心部分吐露而出。 突然，由香里站了起来。 「那我们去问吧！就现在！」 由香里双拳紧握，那姿势像是能让人听到『咚！』的音效一般。『哈？』恭二愣住了。 「现、现在？去问——」 「对呀，去问前辈！她大概在保健室吧？那，我们就出发吧！」 「喂喂喂!? 」 由香里突然迅速地背朝恭二小跑到走廊。虽然动作很简单，但移动速度却出乎意料地快。 「慢着、等一下！三池！你没看见寅彦都没动么，快停下来!? 」 「不，不行不行。那家伙也跟过来的话就不好问了。」 寅彦像是豁然开朗的样子，摆了摆手。 （啊，可恶……！真是麻烦的情侣啊！！） 恭二在心里臭骂着，追着由香里的脚步朝保健室赶了过去。 ◆◆◆ 「啊，你终于来了，太慢了哦，真山君。」 恭二冲进保健室，由香里已是和柚月相对而坐了。她在位于里面的沙发上——即柚月以前打盹的地方——坐着，一副全身心只顾谈话的态势。 「真山君？为什么你会来这里？」 「不，说为什么……」 正当恭二犹豫该怎么解释时，由香里隔着沙发回头对恭二招着手。然后像是为了不让柚月看到，她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听我说，听我说哦，这是作战策略哦。贸然去问也不太好，所以我想首先由我来向前辈咨询恋爱问题。之后我再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导过来！」 『嗯！』由香里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那副表情和柚月的十分相似。也就是说，只会是令人不安。 （不过，这样做会好一些么……问那种事的话，我这边才是更困扰啊。） 事态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恭二松了一口气……即便如此，也不能就这样放任由香里不管。 「那个……我也可以同席吗？」 「诶？为什么真山君……咦？呃，是三池同学的商谈……对吧？」 「不，那个。寅……三池的男朋友拜托我的。」 「啊……这么说来，她是你朋友的女朋友来着。三池同学不介意的话，我倒是没有问题。」 「可以哦。快点快点，真山君也坐下来—」 ……就算是这么说。 在面对面坐着的柚月和由香里之间，一瞬间，恭二犹豫了。 不，也不必担心，自己是由香里的陪同者，所以坐在由香里旁边应是很自然的……但这种尴尬是怎么回事呢？由香里微微侧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恭二。 「不对哦？真山君应该坐在那边。」 由香里微微一笑，手指指向对面……也就是柚月的旁边。 『为什么？』带着这样的疑惑，恭二与柚月的视线重合了。柚月也微妙地露出像是有困惑的表情。 「嘛、嘛……既然三池同学这么说了。请、请坐？」 「啊，好……谢谢。」 结果，变成了柚月和恭二并排坐着，而由香里坐在他们对面这种形式。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嗯……对了。那就，先让我听听你和他的事吧。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那个……从初中、二年级开始，寅君他啊，『想要一直和三池在一起』说了这种话。」 「咦。这么说来，已经一年多了。你们俩的关系这么好，真让人羡慕呢。」 『欸嘿嘿』由香里可爱地红着脸。柚月也是姨母笑着。意外地听到了朋友的告白台词，恭二在心中对着寅彦作出土下座的姿态（如果是自己的话，那种事是绝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不过……确实，交往了一年多，彼此可能也会有各种各样的考虑吧。差不多该迈向下一个阶梯了，是想商量这种事吗？」 「哇——前辈好厉害！你怎么知道的!? 」 先不论不知无虑眼睛里冒星星的由香里，恭二则是『喂喂』着瞪大了眼睛。 「……喂，前辈。你没事吧？说那种话。」 他悄悄对柚月耳语道。由香里也许会怀疑吧，但这种时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种话是指什么？我又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小声) 「因为，你说了『下一个阶梯』什么的吧……商量这种事，你应该答不上来吧。前辈」(小声) 「没问题的。三池同学他们还只是一年级学生呢。说是『下一步』，充其量也只是初吻这种水平而已。那样的话就没有问题了。」(小声) 在咨询者跟前，恭二和柚月继续窃窃私语着。 而且，如果让她看到那种状况，就算由香里再怎么心大，也不可能不会去怀疑…… 「前辈和真山君，你们在说什么？」 「不，是我的事，三池同学你不用在意。」 「我知道了！不在意的！」 由香里没有丝毫的疑问，精气十足地点了点头。……到了现在这种状况依旧如此，这孩子是不是有些太心大了？ 「咳哼……抱歉，三池同学。商谈……就是说，你想和正在交往的男朋友进一步加深关系吧？」 「嗯，就是这样。我和寅君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柚月和恭二。两人的时间，像是同时冻结了一般。 「……啊——我想起还件事。不好意思，三池。那我先告辞了。」 「请等一下。」 恭二正欲起身，柚月以呼啸之势一把抓住他的手。保持着这个姿势，柚月将脸转向由香里，微微一笑。 「抱歉，三池同学，我想和真山君稍微说些话。能请你稍等一下吗？」 「啊，好的。我知道了。」 由香里点了点头，留在沙发上，恭二则是被柚月拽出了保健室。来到无人的走廊上。 「怎么办啊!? 」 柚月停下脚步，叫了起来。虽然大致也有留了个心眼不被别人听见。 ……而恭二也在为别的事情而悄悄焦虑。柚月的手却还紧紧抓住恭二的手腕不放。 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他。手掌光滑的触感，让人无法平静。 「疼疼疼！很疼的！别握得那么紧——啊—！」 「诶，啊，抱、抱歉。」 嘎吱嘎吱地，像被刑具铐住一样的手腕终于解放了。恭二揉着手腕微微发红的地方。 「不、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真山君!? 也太早了吧!? 就算交往了一年多，这种事情也应该等大一点再说吧……！」 「对我说这种事，我也不造啊！」 明明自己这边也是焦头烂额了。 「嗯……因为这孩子感觉很温顺，所以会觉得相谈的也会是那种令人轻松愉悦的内容！但情况不太对啊……！」 柚月抱着头，在那儿蹲了下来。恭二也是无计可施，低着头看着她的发旋。 「啊—……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就老实说『我不清楚那种事』——」 「…………不。仔细想想，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慌张的事情。」 「诶……？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注意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听好了哦？真山君，请你好好地想一想。三池同学和她的男朋友都还只是高中生，而且还是刚入学的一年级学生哦？他们的关系真的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吗？」 「要说会不会朝那边去想，肯定是不会的！但是，现在她本人也这么说的！」 「就是说这一点。你不觉得奇怪吗？女孩子的话，一般都很害羞，难以将这种话说出口！况且，没有经验的真山君也在场吧。」 「有必要特意加上『没有经验』吗？」 「总之，综上结论只有一个！三池同学只说了『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实际上，只不过是像初次约会、初吻之类这种程度的令人欣然的事情而已！」 「原、原来如此……」 这么一说，也许还真有道理。 再次回想起由香里那憨憨的笑脸。与其说是女子感，不如说是满是吉祥物的氛围。很难相信，这般如吉祥物一样的孩子其实经历过各种意义上的事情。又不是爱情喜剧中反差萌的设定。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足为惧了！这种程度的问题，我也完全可以应付！不管是什么样的商谈，我都可以漂亮地给出建议！」 「但无论如何，前辈没有经验这一点不会改变吧？……话说回来，没必要硬撑着去商谈。拒绝不就行了吗？」 「那种事我做不到！」 柚月马上反驳道。 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和恭二的预想稍微有些不同。 柚月的表情非常认真。换句话说，就是在逞强。『绝对要做完！』这样责任和决意，在她的眼中熠熠生辉。 「因为她相信我一定会想办法，所以才会拜托我！如果我的话一定能够做到，她应当也是这么想的！那么，我也绝对不能辜负她的期待！绝对！！」 与以往的爱面子不同有一种倾尽全力的觉悟，恭二把话咽了回去。看到这副表情，任谁都知道这是无法调侃的场面。 「……能够做到、么。」 「………………」 柚月的额头上冷汗直流，滴落在地上。她的脸色渐渐暗了下去。 「没有自信吧……」 「那、那总事情……！只需、再给我两、三天的时间就可以完美解决……不、我会漂亮地解决给你看的！没问题！即使是迎来了极限,超出我的经验上限,只需要故弄玄虚地微笑着说着『这以上的事情还时候未到』大抵蒙混过去就行了。」 「蒙混过关的经验还挺丰富啊。」 柚月一边『ふんぬふぬぬ』地哼哼着，一边勇敢地走回了保健室。 盯着他『咻』地挺得直直的后背，恭二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啊啦？」 刚打开保健室的门，柚月就站住了。 房间里的是由香里……和寅彦。对于陌生男子的出现，柚月一瞬间露出困惑的表情。 「前辈。就是这家伙，三池的男朋友。」 「您好，我是青柳。三池和真山一直承蒙您的关照。」 『为什么还要加上我啊』恭二心想，柚月则是『啊』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她的脸上马上浮现出温和的微笑。 「初次见面。我是二年级的白濑柚月。从三池同学那里听说了很多事情。你们关系如此融洽真是太好了。」 「不。很普通而已吧、普通。对吧，三池。」 「欸嘿—」 寅彦笑着摸了摸由香里的头。由香里自己也是很幸福的样子，就这样任由寅彦所为。 「对了，白濑前辈。三池好像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这家伙我就带回去了。」 「诶。我只不过是听她说话而已。」 「别赌气哦。白濑前辈可是优等生，各方面都很忙的。我们俩的八卦事就不要去麻烦前辈了哦。」 这时，寅彦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转向恭二。 恭二轻轻低下头，『别在意』寅彦的笑意中若有他指。 再回保健室的途中，恭二用手机联络寅彦。拜托他『快来回收由香里』。为了不被柚月发现，只能悄悄地进行。 「啊—好啦。三池也是。如果有什么话想说，我们换个时间如何。今天这样也太突然了，事先约好了的话就不会让前辈困扰了吧。」 ——这时，柚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回头看向恭二。 不过恭二则是佯装作没注意到她的视线。 「嗯，那倒也是。抱歉，白濑前辈。下次我还可以再来玩吗？」 「诶？嗯，当然……没关系的。」 「太好了—！啊，那个那个，请告诉我前辈的联系方式！」 由香里兴冲冲地拿出手机。 「我先走一步—」寅彦说着走了出去，紧接着恭二也若无其事地走出了保健室。这样一来，姑且柚月是不会再追问了。 (不过……我的烦恼不还没有解决么。) 不、嘛，也不是什么大到可以称其为烦恼的事情，只不过是有点在意而已。 正当他不禁想要叹气时，「说起来」走在前面的寅彦回过头来，说道。 「抱歉啊，真山君。三池那家伙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啊—……」 凝视着着寅彦的脸，『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这样的语句闪过恭二的脑海。 「………………不，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 「是吗？那就好。」 他实在没有胆量，去辨别那一点的真伪。 pm 23：20?~那时的柚月~ 星期天——前夜。 满满当当铺在房间的床上的是现有的全部衣服。柚月则是板着脸抱着胳膊。 除开以前就有的，还有为了明天约会而新买的作补足之用的衣服。把这些衣服并排在一起瞅过来瞅过去，还是完全没能作出『就是你了』这样的决定。 柚月注视着衣服的目光，与其说是约会前的女生，更像是正在拾掇武器的刺客的模样。 当然。对柚月来说，此次约会正是决战。事已至此要坚定决心，大干一场，这次一定要让他大吃一惊。 为此，穿的衣服也应具备相应的『威力』。 (果然……还是这个吧。) 她拿起一件大胆的露肩连衣裙。是参考了以前买的杂志，『总之性感的就对了』这样来选择的。 讲真的，她穿着这件衣服到恭二面前肯定会相当害羞，不过，如果这样能让那个男人明白的话，肩膀和胸口就稍微露出一两点吧。 一想想恭二红着脸移开视线的样子，柚月就很是愉悦。 (但是……果然还是开衩大些、露得多点要好些吧……) 说实在的，逛过的那些衣服里，还有更不得了的衣服。不过，羞耻心终究是占了上风，甚至都没有去试穿。事到如今，她才慢慢开始注意到这件事。 如果，自己窘迫之处被恭二注意到了的话……。 『哈—？这样所谓的成熟的性感还真是让人好笑。现在连中学生都打扮得更大胆了呢？你这样还算是高中生么，前辈?』 「呜呢……！」 柚月不自主地加大了力度紧握，刚买的连衣裙在她的手中变得皱巴巴的。 『哈!? 』柚月回过神来，慌忙松开把它抚平。 ……因为这个、太贵了。大概是平时买的角色印物t恤价格的五倍。这是花了钱的，要成熟。 (冷、冷静，冷静啊我……!反正真山君也没有经验!和女生约会应该还是第一次……!唔，不用勉强用性感来一决胜负，反正，放任紧张者自取灭亡!) 而且，我们都还是高中生。虽然柚月是大人，但一开始就整得太过了的话，不利于后辈的教育。照顾比自己年纪小的人，也是作为大人的从容。这次就健全地进行吧。 (那样的话……就穿这个吧?) 把连衣裙郑重地收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中学时买的心爱的衣服。这一件如何呢?虽然自己觉得很适合就是了…… 『衣品还停留在小学生阶段呢。嘛，这样也挺好?很适合前辈呢。噗噗。』 「喵啊啊啊啊啊!!」 把喜欢的洋装『ベシーンbe shin』地往床上一扔。 ——说到底。 「为什么!? 为什么我非得因为他而烦恼啊!!还特意买了衣服!!零花钱也花光了!!这才不是我，会期待明天的约会才不是情非得已的事情!!才不想被他觉得我好像是拼命地去做一样!!明明不是这—样—的!!!」 倒在摊开的衣服上，柚月胡乱地舞动着手脚。 「本来，在意打扮得时不时尚的应该是他才对吧 !? 我可是很受欢迎的哦!? 很有人气的哦!? 能够和我约会他应该会很高兴才对!……高兴才对哦。」 柚月放任地胡闹着，然后重重地又倒在了床上。抬起手臂这在自己的脸上，就这样静止了片刻。 「……总是这样，光是我……」 初恋。最喜欢的人。 但是，这样想的只有自己。 那时，柚月学到了一点。无论多么喜欢一个人，对方不喜欢自己的话，也就毫无意义。 因此，她便不会主动再去喜欢谁了。磨练自己，成为被他人所憧憬的成熟女人。然后，和喜欢自己的人谈一场幸福的恋爱。只要不单相思，就不会失恋。 ……柚月蓦地再次坐起身来。 墙上的始终即将宣告深夜的降临。差不多也该睡了，虽然知道明天会很艰辛，但因为衣服还没决定好，所以也就无法入眠。 「……我是不会输的。」 她『ぐしgu shiぐしgu shi』地擦了擦眼睛。总觉得眼睛有些湿湿的，一定是错觉吧。因为，自己才没有哭的理由。 并不是因为喜欢那家伙之类的，不想被觉得奇怪之类的，害怕再次被甩之类的。那些事那还完全没考虑过。 ——结果，柚月上床入眠之时，已近拂晓。 第十二话 「……嗯？老哥你要出去吗？」 星期日。恭二正在玄关穿鞋的时候，阳菜出声问道。 「稍微有点事，大概傍晚的样子回来。」 「……约会？」 「不是。」 虽然他否定了，但阳菜似乎不相信的样子。上下打量着恭二，「……嘛，这副打扮勉强算是合格吧。」这样点了点头。 然后，她露出有些担心的表情。 「身体状况也还挺好的。」 「不是说这个。对方是白濑前辈吧。不要紧么？两人独处怕不是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要不，我悄悄跟着你吧。」 「不用……那我走了。」 「真是的—真的不要紧么—!? 如果有什么事记得联络我哦—！」 瞟了眼满是担心的妹妹，恭二走出了家门。 ……出门之前就觉得心累了。寅彦他俩也是，妹妹也是，都在说约会、约会什么的。 还是说，固执地否定着的恭二意识过头了呢。 (嘛……反正前辈比我还要意识过头，就这样吧。) 说起来，考虑到柚月平时那动不动就慌慌张张的样子，约会是否能顺利进行还是个未知数……不对，今天这又不是约会。 就在他出神地想着这些事的时候，乘坐的电车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和柚月碰头的地方是出站之后的广场。虽然出门时被妹妹缠住了，不过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正好在恰当的时间到达了。 柚月她，已经到了吗？一到关键时刻，果然还是若有若无的有些紧张。 为了将这一点按捺下去，恭二微微环顾四周——很快就找到了。 广场中央的长椅上，柚月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书。 穿着便服的她，比平时穿制服的时候显得成熟了许多，只是坐着就吸引了旁人的目光。一瞬间，恭二甚至以为她是与柚月相像的另一个人。周围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恭二顿时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 这时，柚月注意到了他。视线交汇，柚月露出了微笑。微笑的姿态依旧优雅。 讨厌被她觉得自己怯懦，恭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长椅靠近过去。 「你好，真山君。很准时呢。」 「是么……抱歉，久等了吧？」 「不。我也刚到……那么，我们走吧。」 柚月把正在看的书放回包里，站了起来。 ——然而，这时恭二注意到了一丝违和感。柚月的个子明显比平时更高。 「……怎么突然个子变高了？」 「错、错觉吧……」 仔细再看，奇怪的不仅是身高，她整个人都在发着颤打着哆嗦。 恭二低头看了看她的脚下。柚月所穿的鞋，远看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鞋后跟特别高，而且很细。 一看就知道很难走路，并且柚月好像也不习惯穿这种鞋子。裙摆下伸出来的腿不停地颤抖，宛如刚刚出生的小鹿，或者说老爷爷。坚持『我可是大人！』的主张，然后买了双不习惯穿的鞋的柚月的样子，可以很真切地想象到。 「一直在想，前辈你是在和什么战斗么？」 「真、真山君想表达什么，我完全不、不懂……！比、比起这个，再不快点的话，电影就要开始了！」 柚月还是老样子发着颤打着哆嗦，不加考虑就迈出脚步。战战兢兢地、一步一步地走着，但明面上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幸好电影院很近。进去之后只需要坐着就行了，然后需要注意的是——。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柚月的身体『ガク！』地倒向一侧。 「喂!? 」恭二的声音就要发出时，柚月『わし』地立马抱住了道路一旁的树干。 「……听、听好了，真山君。刚才的绝对不是差点摔倒。不对、不对，是这个树干实在是太合适了。那个，正好适合练习背摔。」 「哈……」 确实，她弯下腰，在很低的位置抱住树干的样子，不能说看着不像是在对树木施展技巧。不可置否看着很像，也是因为看着是这么回事才会作那番解释吧。 「……能站起来吗？」 「当、当然了！我又没有摔倒！」 「…………可以的话，把手递给我。」 「我、我一个人也没问题……！」 柚月说着，手臂却牢牢抱着街边的树。朝着恭二这边探出的屁股微微震颤着。 恭二仰天叹了一口气。挠了挠后脑勺，将自己的羞耻心与置这种状态的柚月于不顾的于心不安权衡于天平之上。 「……抱歉，前辈。如果你讨厌的话之后打我也行。」 「诶……？」 没等柚月再说什么，恭二仿佛要覆盖在她背上似的，用手臂搂住她纤细的腰。 然后以这个架势用力地把她抱了起来。 因为对自己的腕力不是那么有自信，所以他有些不安。从结论来说并不需要担心什么。柚月的身材很苗条、也很轻，就算是恭二那点肌肉也绰绰有余。尽管如此，却也和过于消瘦全然不同。柔软的触感让他呼吸困难。 「嘿咻……抱歉，我自作主张了——前辈？」 在恭二的怀中，像孩子一样被抱着的柚月完全石化了。手脚不自然地伸得直直的、完全没使上力。要是松开手臂的话，她应该会就这样『ドシャ』地摔到地上去吧，恭二的内心很是焦虑。 「我说、那个？前、前辈？可以的话，你能自己站起来么……？」 「……nya呜!? 」 柚月的身体『ビョン』地跳了一下。看起来她已经回过了神来。确认她穿着高跟鞋的脚已经稳稳地踩在地球上后，恭二这才松开手臂。虽然还是这般发着颤的老样子，但柚月还是勉强自己站了起来。 不过，从她满脸通红的样子来看，很难说『没问题了』。 「嗯，抱歉……不过、那个，我尽量没有去碰。」 柚月低下了头，却是无言。像雕像一样凝固着，只有视线在来回飘忽着。 此外，她的脚下太过不稳，在这种状态下还差点摔倒。恭二忘记了有些尴尬的气氛，立马握住了柚月的手。 这时柚月总算是再次启动了。她交替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和恭二的脸，嘴巴一张一合。 「……诶？诶!? 」 「到电影院之前就这样牵着吧。我们走吧，放映时间快过了哦。」 在被她问及之前，恭二这样断言道。实际上，时间确实很紧迫，而且也不能让这种状态的柚月一个人走。绝对，没有什么奇怪的意图。 ……握着的手，如柔荑般的触感。而且，要说不紧张，那才是骗人的。 想要催促沉默着的柚月往前走，恭二轻摇着牵在一起的手。虽然心里很想赶紧往前走，但要是贸然去拉柚月的手，她才很可能会摔倒。 『卟咻卟咻』喷着热气，那沸腾般的脑袋里会有怎样的思绪呢。柚月点了点头，再次迈出脚。她并没有甩开紧握着的恭二的手。 无论如何都和所谓的性感相去甚远，不过两人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假日就此拉开了帷幕。 ——而另一方，柚月的脑海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什ー什什什什、什什什、什ー！) 被紧紧握住的手。又大又硬，和自己的手明显不同的触感，柚月满眼星星。 不应该是这样的——但其实，她并没有这种想法。 倒不如说，她对此很有预感。 因为，今天这可是约会……不，柚月才没有这个打算。 不过，恭二一定会『这可是第一次约会』这样心神不定，担心穿什么衣服，昨晚还会紧张得睡不着觉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太令人愉悦了—— （搞错了！！） 不对应该是庆幸…… （不对不对！！） 总之，肯定是这样无疑。 那么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已经决定了。只需要泰然自若、如习以为常般地站在因紧张而无法正常走路的恭二身边，握住他的手，然后微微一笑，丝毫没有动摇。『这种程度的事情很普通吧？』如此表达给恭二。若无其事地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然而然而然—而—！！) 手和脚同时伸出，心脏仿佛就在耳边跳动。明明还是春天，却仿佛只有自己所处的范围进入了盛夏，全身滚烫。 最让人不服气的是，走在一旁的恭二完全是一副没有害羞的样子，一脸平静。『明明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这么快!? 』柚月气得直跺脚。 ……说实话，恭二才不会因为柚月那过于危险的脚步而感到害羞，只是柚月不可能知道吧。 (呜nya……！！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而且……总感觉，身体莫名地摇晃了起来。她清楚地知道，这不仅是因为鞋子，还有睡眠不足的原因。并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太困了。似乎一不留神站着都能睡着。 (不行不行不行……！主动邀请对方，自己却睡着了，这才是最差劲的吧……！这不是成年女人该做的事……！) 她很后悔为什么偏偏要邀请恭二去看电影——不，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她不想让恭二过多走动——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强撑过去了。 仍然紧握着的手和毫不留情袭来的困意。让她对接下来的一切都很是慌张，唯有决意勇然，她踏入了电影院中。 ◆◆◆ 正因是星期天，电影院内相当拥挤。每次和人擦身而过，柚月就会忽左忽右地晃来晃去，让人提心吊胆，不过总算是平安无事地就座了。 但是……。 「还在想要看什么，原来是恋爱电影啊。」 而且还郑重地附加了『r15』的标识。也就是说，这是一部有这方面倾向场景的电影。 恭二沉默地看着票，一旁的柚月则是『呼』地哼哼着一脸笑意。 「嗯？难道说你不习惯看这种电影？啊—啦—这可真是太抱歉了。要是事先确认过就好了。怎么办呢？真山君是无论如何都会害羞、没办法看的话，那我们就离开电影院吧？嗯，没事的。不用勉强也可以哦。」 「不，不用麻烦，我完全不会介意。倒不如说是很好的社会学习。」 ……虽说如此，柚月一副泰然地样子从容不迫地挑逗着。但仅是回想起平时的她，恭二就觉得完全不用担心。 不过，在指出这一点前，电影便开始了。 (嗯，也不像恐怖片那样有可怕场面吧……再不济，闭上眼睛就没什么了。) 要是柚月在一旁捂着脸的话，自己就当作没注意到吧。这样的同情心恭二还是有的。 电影的概要很简单。男人和女人相遇，经历诸多事情后终成眷属。 ……不，宣传海报上还写了很多东西。但却无法以言语表达出来。 要说为何。 (……这么突然啊) 场景转换结束，卧室的情节就开始了，恭二有些，不、可以说是相当动摇。 但是，要是这样就慌乱的话，旁边的柚月之后会说自己些什么呢？ 所以恭二有意地绷紧脸上的肌肉。然后在心里决然地发誓，这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的表情都不会动摇。 ——下一个瞬间，『ぽすん』的一声，恭二感觉到了肩膀上的重量。 柚月，靠在他的肩膀之上。 (…………哈!? ) 之前所发的誓一下子化为乌有，恭二差点就顺势从座位上跳起来。 仔细一听，柚月『呼嘶』『呼咻』地发出呆呆的鼻息声。开始还不到十分钟，她便很快就睡着了。 不过，恭二却没有余裕因为她突然间倒向自己的模样而讶异。 因为——肩膀之上，洗发露的香味，近在咫尺。 「喂……前辈！我说前辈！」 恭二小声耳语道，柚月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睡着。但是，考虑到会给周围的客人带来麻烦，又不能大声地把她叫醒。 猛然间感觉自己的脸热了起来，这种状态下竭力回想起放映时间，好像才过了一个小时左右。 (不、不会，就这样一直下去吧!? ) 早已顾不上电影了。 ◆◆◆ 「抱歉……」 「不、嘛……我不介意的。」 「倒、倒不是觉得无聊……那个，昨天晚上有很多事，睡得很晚……所以……」 「也是。」 在离电影院很近的快餐店里，两人并肩坐在咖啡厅的吧台前，恭二听着柚月的忏悔。 结果，在一个多小时的放映中，柚月一直在睡觉。因为一直靠在恭二身上，他的肩膀被口水弄得湿漉漉的。 「衣、衣服！我会赔偿的！至少也要把衣服洗干净还给你！」 「没事的。真的，不用那么在意啦……」 「怎、怎么可能不在意……对、对了！那，我们等会找个什么地方，作为道歉我请你吃饭吧！」 「啊、慢着……突然站起来很危险诶——」 穿着这么不稳的鞋子——但才一开口就已经迟了。 他立即将目光转向柚月脚下。就在恭二的眼前，她的脚踝『ぐきゃっ！』的一声凄惨地弯曲了。 「kya……!? 」 似乎连伸手的暇余都没有。柚月『べちゃあ！』地惊呼着，朝着地上跌下去。 「呜哇……！喂，没事吧!? 」 「呜……呜……！」 她慌忙把手搭在恭二的肩膀上。 柚月慢慢地抬起头来，与其说是痛，不如说是强忍着害羞的表情。实际上，因为她摔得很厉害，店里面人的目光都朝着这边聚集过来。一个店员看不下去了，朝这边跑过来。 「那个！没事吧？受伤了吗？」 被店员这样关心道，柚月的身体猛地一哆嗦。像逃避似的低着头。她好像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 「没、没事……」 柚月没有看向店员，就这样站了起来。然后，从店里飞奔而出。 「喂、慢着！前辈！」 恭二也慌忙追了上去。 这就是所谓的危机时候所爆发的力量吧。柚月刚才脚下还是不稳当的样子，现在却正常地跑得飞快。 正因为如此，恭二更加担心她是不是又会摔倒、更加的不安，于是拼命地追了上去。 「等一下啊！你这样跑又要摔倒了！」 「不要管我！不对，不要追过来—！」 「怎么可能不管！」 再怎么说也无法穿着那个鞋子一直跑下去，柚月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恭二趁机追了上去，马上绕过双肩擒住了她。要是抓住她的胳膊的话，可能会让她摔倒吧。 「很、很讨厌欸！什么啊这是!? 要让我停下的话至少也要用普通的方式—！」 被恭二夹在腋下的柚月不停地挣扎着。 恭二『倒也是』这样想着，正要放下柚月。 「呜……」 突然，视野染上了恍惚的缤纷之色。 恭二无法用自己的力量支撑她的身体，而马上，抱住柚月的手臂，反过来扶住了她以支撑自己的身体。「真山君!? 」柚月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一般。 「真山君!? 没、没事吧!? 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才让你跑的……！医、医院！不，叫救护车！」 「不……只是、有点头晕……已经、没事了……」 并不是在逞强，真的只是一瞬间，意识远离自己而去。倚靠着柚月的身体站了起来，确认平衡感已经恢复如初。没问题。已经可以靠着自己的脚站起来了。 「我真的、没事……比起这个，前辈你的脚没事吧？扭得这么厉害……」 「没、没事的。我完全……」 『你看』柚月轻轻扭了扭脚踝。看样子好像也没有肿。「那就好」恭二姑且放下了心来。 柚月已经不准备逃跑了。紧咬着的嘴唇浮现出的是罪恶感和自我厌恶感。 窥视着她垂下的脸——恭二顿时愣住了。 「喂……!? 有、有什么好哭的啊……！」 「才没有哭！！」 柚月咬着牙齿叫道，微微啜泣。然后，强忍着泪水，「呜ー……！」地脸像是皱成了一团。 一直以来的稳重与满是从容。闲言中那完美无缺的优等生的形象，已是不见踪影。……不，也可以说那些依他来看早就消失了。 而且，对恭二来说，这样的柚月他早已熟悉了。甚至有某种安心感。 「……总之，在这里太显眼了。我们去找个坐的地方吧。」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车站前的街道，来往的人也很多。其中也有人不时朝恭二他们看来，恭二为了将柚月隐藏起来，不动声色地变换位置。 轻轻拉了拉柚月的手臂，她便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远离主街走了一段路后，他们在住宅区里面发现了一个小公园。 没有游乐设施，敷衍了事地摆放着的长椅上油漆斑驳。姑且先确认了一下脏不脏后，他和柚月俩在上面坐了下来。 「……纸巾，需要吗？」 「我、我自己也有……」 柚月手伸进包里『ごそごそ』地翻找了一会儿……然后停了下来。 看着她一言不发的侧脸，恭二『啊—』理解了是什么状况。 「……请用。」 他把纸巾强行塞进沉默不语的柚月的手里。柚月因为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而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声若蚊蝇的说道「谢谢……」。 说些奇怪的话去安慰柚月感觉也有些不对，在柚月平静下来之前，姑且先选择沉默。柚月不时还会发出『ぐず』『ずび』的鼻息声。 然后柚月微微张嘴，也听不见啜泣的声音了、姑且。 「那个……纸巾，谢谢……」 「不用，纸巾而已。」 「借用的纸巾，我会还给你的……」 「不用了哦。」 「好、好啦！总之我会还你的！因为……！」 ……大概能想象出他要说些什么。 『因为我是大人』。所以，肯定会好好归还，决不食言，一定如此。 但是，却无法组织成语言。 取而代之的是。 「……不应该是这样的。」 吐露而出的声音很小。仿佛会被风吹散一般，实在有些不可靠，说白了很是可怜。 不过，正因为如此，才应是真心话吧。 「……所以，应该是怎样呢？」 他不打算就这样糊弄过去。 只是，想要知道。她在心中所描绘的『本应是这样』，却未能实现的发展。 倒不是说尽可能地从烦恼中拯救她，他并没有想得那么狂妄。 但是，就这样不为人知地将烦恼消化在肚子里，总感觉很讨厌。 不知道这样的心情是否传递给了她。 而柚月对于恭二的问题，回答道。 「……首先呢，我去约定地点的时候，路上的行人就『那个美女是谁!? 』这样吵吵嚷嚷的。因为我可是大人，才不会因为那种事就飘飘然，只是等待真山君的时候心情稍微会有些不错。」 「……哈。」 突然有种想吐槽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 「这样真山君慢吞吞过来的时候，看到我引人注目的样子就会胆怯了吧。『我之后要和这样的美女约会吗……』。这时，我就会注意到像这样的真山君，然后说着『真拿你没办法啊』微微一笑。以大人的从容。」 不知不觉，柚月的说话方式从平时的敬语改变了。或许她本人也没有意识到。 据柚月所说，本来计划的是，在那之后两人一起去看电影，然后柚月会揶揄因为恩爱场面而害羞的恭二。结束之后，两人会在网红咖啡店简单喝点茶。 与其说是在和恭二说话，不如说是在自娱自乐地展开着白日梦。柚月的侧脸浮现出得意的笑容，继续着话题。 恭二看着那样的柚月，忽然说道。 「……前辈还是这样的表情比较好。」 恭二并不想打断柚月的话，但回过神来，声音却已是脱口而出。「诶？」柚月看着恭二，恭二则是有些慌张。 「不、那个……没什么。比、比起这个，接下来怎么办？」 按照计划，看完电影就是解散了。但这样下去恐怕也无法让柚月平息下来吧。 果然，柚月「决定了！」气势汹汹地说道。 「虽、虽然很多事情和计划的有些差异……但我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从现在开始！我会挽回的！啊、不过……！当然，如果真山君身体不舒服的话，也不用勉强……！」 「我倒是没问题……但这之前，后面要到处走的话，单是说鞋子再怎么也不行吧。」 要是想要身高显得高些的话倒是随她的意，但这样又会摔倒，下次可能就会受伤了。 但是，对于恭二的提议，柚月明显面有难色。 「不、不用！已经没事了！很、很久没穿鞋跟这么高的鞋子了，所以走路稍微有些困难，不过现在总算找回了感觉！」 「前辈，我也很想尊重前辈的想法，但要是受伤可就不妙了。还是别了吧。」 「……不、不要！」 那固执的声音，让人感觉她并不只是在意气用事。 恭二陷入了沉默，柚月像是有些踌躇似的晃了晃视线，然后低下头。 「……从小、就很憧憬。」 一瞬间，恭二没理解她在说什么，但他注意到柚月的视线正看着脚下，于是问道。 「这种鞋子么？」 柚月沉静地点了点头。 然后犹豫着要不要接着说下去。 「……姐姐，以前也有一双，像这样鞋跟很高的鞋子。」 「前辈有姐姐的么。」 柚月『嗯』地点了点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嘴角淡淡地浮现出些许虚幻的微笑。 也许，她回想起了，那很久很久之前、天真地憧憬着『大人』的日子。 「姐姐最喜欢这种鞋，她说要在特别的出门的日子里穿上。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洁白的脚腕与鞋的皮带相触。卡子那里人造钻石的装饰。闪闪发亮，就像宝石一样……那时候的我，真的以为就是宝石。就像从绘本里走出来的公主的鞋子一样，好好看啊……非常适合姐姐。」 『真想要啊』。溶散于空气之中的话语，宛如叹息一般。 突然间，恭二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穿着西装去上班的父亲。每天系的领带看起来很是帅气，让自己羡慕不已，他就缠着父亲给他系一下。现在却是一种难以理解的感性。 不过，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以孩子的视角来看，大人正是这样。仅仅是『大人』所拥有、着于身上，看上去便是如此的美好。自己也想要同样的东西，忍不住想要模仿。 然后就会被告知『小孩子可不能碰哦』。 「想要同样的东西，我也向妈妈她们请求过。『对孩子来说还太早了』『很危险的哦』什么的……所以，我决定长大之后一定要买。我也要像姐姐一样，在特别的日子穿着出门，一直、决定的……梦想」 话语的声音越来越弱，终消匿于沉默。恭二稍作等待，但柚月似乎不打算再说下去。 只是如一动不动的杆子一般，僵硬着身体。 因此恭二也无从知晓。柚月所说的『特别的外出的日子』这句话中的真意。以及在今天穿着这双鞋出现在恭二面前的理由。 现在恭二所知道的，只有眼前柚月垂着头的模样。 再这样下去就无法正常地走路了，自己又会像小孩子一样说些任性的话——还是快放弃这种无聊的憧憬吧，按照恭二说的去做比较好。明白这一切，对于无法作出舍弃的『小孩』般的自己却只是缄默，明明还是比他年长一岁的前辈。 「……那，就这样吧。」 恭二站起来，绕着坐在椅子上的柚月走到她的正面。 在「诶？」地抬起头来的她的跟前，恭二故意清了清嗓子，然后伸出自己的手臂。 「……那个。这是？」 「……抓住我的手臂。这样的话、嘛……就不会摔倒了吧。」 「——诶!? 手、手臂、真、真山君的手臂……!? 」 柚月的脸『噗呼』地发着烫。她那通红的脸已是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而今天怎么说呢……还要更红。人类的脸竟然可以红成这样啊，恭二不禁抱以这样奇怪的感慨。 「不、不行！因、因为，那、那样感觉就像是恋人一样……」 「但是，总比又摔倒要好吧？」 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啊——话还没说完，恭二注意到柚月的脸上浮现出害羞以外的事物。 那是怎样的表情，马上就能想到。 「……身体的话，没问题的。」 「可是……」 「我啊，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也想像男人一样好好当个护花使者……但到目前为止，都一直被各种原因阻挠着。」 ——话语之外的意思，应当传达到了吧。柚月一时语塞，抬头看向这边，眼中所浮现的是与刚才不同的色彩。 「只要前辈说『可以走』，我就会相信，然后陪着你去。所以……前辈也请相信我。」 听了柚月方才的话。会不禁想到，自己与她都是一样的。 『不用勉强也可以哦』 『太危险了，还是交给我们来做吧』 小时候，与现在相比那时身体更加不如意。周围的大人担心恭二，让他远离各种各样的『无法做到』的事情。 『没关系，我会努力的——所以，相信我能够做到』这种想法一直没能说出口。 因为，恭二自己也知道。知道自己无法做到。 所以。对恭二来说，如今眼前的前辈，与过去自己的模样重合在了一起。 因此恭二想要实现柚月的『梦想』。 「……还是说，怎么了？明明前辈是大人，却会因为和男人挽着胳膊人走路而害羞吗？」 「才不会！！」 这样一煽动很有效果，柚月『嘎咻！』她抓住恭二的手臂。 被像是抱住似的紧紧缠住手臂，恭二十分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明明是自己说出口的。但这比自己想的还要更—— 「……脸很红哦，真山君。」 像是吊着似的紧紧抱住恭二的胳膊，柚月这样说。她笨拙地微微抽动着僵硬的脸颊，应当是在笑吧。 不过，这么说着的柚月的脸，也是相当的红。以往那副得意的表情已是消失不见，她的眉毛弯成了八字。抱着恭二的胳膊，将身体紧靠过去。 「……总之，我们走吧……走得动吗？」 「当、当然了！我可是大人！这点小事不是轻而易举么！」 恭二并没有相信这显而易见的谎言，但这样止步不前也不是办法，于是迈开了步子。尽可能地放慢脚步。并且为了不让身边的柚月失去平衡，和她步调她保持一致。 虽然在逞强，但她果然还是觉得脚底下不舒服吧。柚月越往前走就越是用力抓住恭二的手臂。就像身体用力紧紧贴过来一样，简直与抱在一起无异。 「嗯……那个，我们时是去哪儿？」 「不管去哪里……只要是真山君希望的话，我都会答应。」 一步、一步。像是在确认似的，两人回到去往车站的那条路。这样姿势的他们俩，果然还是会时不时收到擦肩而过之人的视线。 两人看上去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之类的。不过这种事，大概根本不需要考虑。 不管是否愿意，脸上都在发着烫。意识到身边的柚月的存在……她现在、又在想什么呢？会在意这种事也是无可奈何。 眼睛深处感觉像是有漩涡在旋转，不过脚还是很自然地朝着电影院所在的车站大楼走去。 这里有着杂货店、服装店、化妆品店之类的店铺。穿过设立着各式商店的区域，他们来到了一家氛围幽静雅致的咖啡馆。约会结束的时候，要在咖啡馆优雅地喝咖啡。恭二不禁回想起说着这番话的柚月的声音。 柚月什么也没问，只是看了恭二一眼，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般眼神游离。 结果，谁也没有先开口问『要进去么？』，不过，店员好像只是把他们当作普通的顾客。『还有空的座位哦—』这样说着，他们便在店员的推动之下坐到了店里面的座位上。 「那个，点餐……真、真山君想点什么？」 「嗯，我的话咖啡就行……」 「啊，那我也……」 『诶!? 』恭二已是忘记了之前的害羞，瞪大了眼睛。柚月喝不下罐装咖啡，眼泪汪汪颤抖的样子，至今仍是记忆犹新。 但是，柚月没有给恭二吐槽的机会，叫来店员迅速下了单。 「……没事吧？」 「什、什么！用这种充满不信任感的眼神看着我!? 我、我每天都在成长！咖啡也是，那之后我每天都在特训！已经训练的很不错了！可以完美地喝下去了！」 「这、这样啊……嘛、确实，咖啡不只是黑咖啡。但不管加多少糖和牛奶，会喝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 好像说中了，柚月一言不发地用高跟鞋的鞋跟踢了恭二一脚。像闹脾气的孩子一样化作凶器的两只脚『げしげし』地在桌子下乱踢着。 不过，恭二看到了。赌气似的翘起眉头的柚月，她的嘴角微微绽放出一丝微笑。 顺带一提柚月一个人喝完了她点的咖啡。虽然她往里面投入了几乎快化不开的砂糖，并且还夺走了恭二的那份牛奶就是了。 ◆◆◆ 对于「我送你回去吧」这样说的恭二，柚月则是「没事的」作为回应。 回程电车里挤满了乘客。已是没有空位，恭二支撑着柚月挤进人群的间隙之中。不幸的是，他们处于吊环和扶手都抓不住的位置，支撑柚月的手臂仍就是这样抱着。 「啊。前辈，有位置空出来了……前辈？不快点坐下的话……」 「不、不用……」 柚月的手『きゅ』的一声抓住恭二衣服的前襟。 「这……这样、就好。」 「是……是吗……？」 「嗯……啊、不是！真山君你才是坐着比较好……！那之后身体怎如何？」 「我没什么大碍。」 「可是……」 「没关系的……请相信我。」 不知为何，视线无法与她交汇。恭二毫无目的地抬头看着车门上的广告，这样说道。 柚月点了点头。不过，空座上已经很快坐满了其他乘客。 这之后也是。虽然座位空了好几次，但柚月并没有任何动作。在电车里，挽着手臂的两人很是引人注目，柚月满脸通红，却是没有放开恭二的手臂。没有离开恭二。 连思考这一点理由的时间都没有，乘坐的电车就到了目的车站。 令人惊讶的是，被告知的最近的车站，正是恭二平时上下学所经的车站。也就是在学校附近。据柚月所说，她住的公寓离学校非常之近。 「嗯……那个。前辈的父母在家吗？还是拜托他们来接一下你比较好。」 「不，那个。我一个人住。」 「诶？真的吗？」 「是、是哦？从今学校开始就一直一个人住。家务也是我一个人来做哦！」 柚月『嗯哼哼』的笑着。感觉很久没看到她这副得意的表情了。 这样一说，不禁想起了以前她让自己吃便当的事情。『其实是熟食』若是没有这一点的话，那就如她本人所说，某种程度上确实会做家务吧……如果没有那一点的话。 「哦，那真是太厉害了。原来你也有确确实实成熟的一面呢，前辈。」 「完全没夸人啊！为什么真山君总是像这样调侃……明、明明我还觉得今天自己有点帅呢……nya!? 」 柚月生气地甩开恭二的胳膊，这时她的身体再次失去了平衡。恭二还没来得及伸手，她就摔了个屁股蹲儿。 「唔哇。没事吧？」 「没、没事……」 恭二向眼泪汪汪的柚月递出手。 「要是无法来接的话，我就送你回家吧。虽然大概你会讨厌让男人到家里去……但至少也要送到公寓的门口。」 以即使被拒绝也要随行的意志说。 柚月没有作出回应，而过了一会儿后，她微微点头。 「……咦？柚月？」 「诶？」两人同时抬起头来。 柚月回过头，视线朝着附近便利店的停车场看去。恭二的视线也追随而去，注意到那里停着一辆车。而一旁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女人。 她像是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恭二，那张脸与柚月很是相似。恭二忽然想起今天才听到的那番话。柚月有个姐姐。 「姐、姐姐……」 「果然是柚月啊。怎么了？没事吧？」 被称作「姐姐」的那个人慌忙地跑到柚月身边——她的目光非常自然地朝向一旁的恭二。 被警戒般的眼神所看着，恭二顿时身体一僵。察觉到的柚月慌忙开口说道。 「啊……！那个，他是我学校的后辈！今天，让他稍微陪我出来一下……只是我自己摔倒了而已！」 虽然没说明到点上，但应该说是不愧是自家人吧。看到柚月穿的鞋，姐姐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再次看了看恭二的脸，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啊—』她的脸上浮现出苦笑。 「原来如此……这样啊。我还吓了一跳。听到女孩的惊叫声，原来是妹妹你跌倒在路边了啊。」 『站得起来么？』姐姐理所当然地向妹妹伸出了手。看到这一幕，恭二缩回了自己的手——正要向柚月伸出的手，内心有些忐忑不安。柚月看了看这样的恭二，然后看向姐姐，握住了眼前姐姐的手。低着头脸被散开的头发所遮住，无法看见她的表情。 「不过，姐姐，为什么你会来这里……不是说下周才来吗？」 「因为事先预告了算不上是『测试』吧。偶尔突击检查一下也很有必要哦。」 「我、我有好好地生活……！去年不也是么!? 」 「我不就是来确认这一点的嘛。」 姐妹俩在恭二面前，展开了令人在意的争论。不过并没有去问『测试指的什么？』之类的问题。 (话说，我待在这里真的好么……？) 就在他为这种微妙的情况而为难时，柚月的姐姐突然转过头来。已经不是警戒的样子了……倒不如说是很亲切。直视着的目光很干脆地与恭二的视线相合。恭二不由得绷紧了身子。 「你也是，不好意思啦。突然就介入进来了。看起来你像是柚月的熟人。不过你看，各种各样的事情。」 「不……不用在意。我也有妹妹的。」 若是恭二处于她的立场，也肯定会介入进来的。虽然恭二不是妹控，但妹妹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无论哥哥姐姐一般都是会动摇的。这是正常的反应。才不是妹控哦。 ……这时，他注意到柚月的姐姐一直看着自己。 『怎么了』正当恭二思索时，她冷不防地靠近朝恭二投以窥视的目光。恭二不禁「唔哇」地向后退了一步。 「呃，有什么……事么。」 「啊，抱歉。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嗯。看起来是个好孩子呢，太好了。」 「好孩子……」 「似乎不习惯与女人相处。」 她哧哧地对着恭二笑道，让恭二稍微有些不自在。现在他也自知自己的脸有些红。姐姐应该是想确认妹妹有没有被奇怪的男人纠缠吧……不过，这样靠近过来，也太突然了吧。 「还是先报上名字好些吧。我是柚月的姐姐叶月，请多关照哦。」 「哈……啊、那个，我是真山。」 「真山君啊。ok，我记住了。」 已是不会再见面——因为，一般都是如此——叶月像是在理所当然地这么说一般，微微一笑。 「话说……柚月。这双鞋，怎么回事？看样子是走不动了吧？」 「才、才没有……」 柚月嘟嘟囔囔像是在闹别扭似的地说道。微微低着头的模样让恭二联想到被训斥的孩子。 而她的眼睛悄悄瞥了恭二一眼。 像是在请求着什么。 然而，在恭二开口之前。 「胡闹，鞋跟这么高。脚很疼吧？好啦，不要勉强了，你坐到车后面去我送你回去。反正现在我本来也要去。」 不等柚月回答，叶月就强行让她坐在车后的座位上。那熟练的样子让恭二连插嘴的时间都没有。会让人感觉，大概这种事情是常有的。 「噢，抱歉抱歉，把你晾在一边了。」 叶月注意到呆呆站着的恭二，轻轻一笑。她那淡然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讨厌，但看向自己的笑容却是很亲近，因此并不会有讨厌的感觉。 「是你把柚月送到这里来的吧？真的很感谢。放这孩子一个人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不。也不是什么大事……」 「对我来说妹妹的事情很重要哦。作为谢礼我也送你一程。上车吧？让你送到这里，然后说『之后就交给我吧』之类的也太失礼了。」 「啊，不用……我待会儿还有个地方要去……」 「嗯？是么？……嘛，突然让你坐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的车子果然会很困扰吧。抱歉，刚才是我考虑不周。」 情急下说出来的谎言，大概已经败露了吧。 但是，叶月没有追问到底。虽然察觉到了恭二的顾虑——换句话说，就是拒绝——但却没有让气氛有任何尴尬之处。刚才的道歉方式，总有种社牛的感觉。 这时，隔着车窗，他与柚月视线重合在了一起。然而，当柚月意识到彼此的视线交汇时，逃避似的低下了头。 就这样，柚月没有去看恭二的脸，小声说道。 「那个……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 「不……真的不是什么值得道谢的事。」 真正想说的话，大概并非如此。但是，恭二自己也不知道真意何如。还没弄明白，载着柚月的车就开走了。「那就再见了！真山君。」叶月不合气氛的明快的声音残留在耳边。 忽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刚才柚月触碰到的地方。如今却是没有那般的触感了。 无意识地，用手掌在手臂被握住的那个部分复演。 但是果然，那里没有留下任何的温度。 真意不明的迷乱，明明是如此清晰地萦绕于心中。 第五章 挺直背，伸出手 第十三话 ——假期平安无事地结束了，工作日终再至。到学校去上课，偶尔受到保健室的照顾。休息完便回到教室，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 从那以后，恭二和柚月没有什么过多的交谈。那天回家后，他收到柚月发来的一条短信，『今天十分感谢』，然后是他『我这边才是』这样无关痛痒的回复。仅此而已。虽然在保健室里也并非没有见过面，但这种时候不是老师就是其他学生在场，没法再说更多的话。 『那时候真的没事么』恭二其实想要问她。 也就是说，在恭二看来，被车载着离开的柚月并不像是没有问题。 (那个人……前辈的姐姐么？) 放学后。他一边做着回家的准备，一边好了伤疤忘了疼地回想着昨晚的事情。 并没有说什么特别严厉的话。对柚月看起来也只是普通地疼爱妹妹的态度而已。 但是。 (总感觉……有些强势，还是说是因为自己在闹别扭。) 这让他不禁有些害臊。 简直就像因为自己和柚月二人独处的时间被打扰了而闹别扭一样。 「——哦。找到了找到了。喂——那边的少年！」 ……恭二走到校门附近时，听到了从道路对面传来的声音。 正是昨天听到的那个声音。 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和想象的一样，有个人正从车窗朝着他挥手。 「呀，是不是有些太突然了？我想着在这里等着就可以碰到你……可以、稍微说几句吗？」 ◆◆◆ 「嗯，给你菜单。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请客。」 作为你陪我来的谢礼，叶月调皮地笑了笑。 这家连锁咖啡店离学校并不算太远。客人不算太多，适当的喧闹声很好地将谈话声模糊于其中。这种氛围的点很适合进行不太方便的谈话。 「我的话……咖啡就可以了。」 「那、我也点咖啡吧。」 「砂糖和牛奶要吗？」 「不用也可以。」 「嗯，明白。打扰一下—」 叶月招呼店员过来，然后点了两份咖啡。不加砂糖和牛奶。『和前辈不一样啊』恭二出神地想到。 『想和你谈一谈……那个孩子的事情。』 听她这么说，恭二便也就随着她的步调去了。事情到这份上，真的好么，这样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掠过。在柚月不知情的情况下与这个人见面，多少有些负疚感。 「……啊——抱歉，用了『有话要说』这种意味深长的说法。并不是背后说她的坏话。这一点你就放心吧。」 自己的想法表现在脸上了吗。叶月歉意地挥了挥手。 「顺带一提，也不是要给她戴绿帽子哦。我的性格还不至于坏到去调戏勾引自己妹妹的男朋友。」 「不、你弄错了，不是这么一回事。」 ……声音险些变尖。 「不不。别那么害羞啦。」 「没有害羞。那个，真的弄错了……被认为是这种关系会给前辈添麻烦的。」 「……是吗？」 叶月『じーっ』地探出身子，窥视着他的表情。 无论是变化丰富的表情，还是那些细微的举止都很孩子气。但是，这与不设防备并不同。不加矫饰的模样，因此才不会予人以隔阂感。 (……在这一点上，前辈反而是那种坚守自摧的类型。) 完全可以想象到她穿着厚重的铠甲结果导致进退不得的模样。此外还有她跌倒后无法起身，像乌龟一样手脚乱蹬的景象。 「……这样—原来不是那种关系啊。嗯，o—k—」 就在恭二沉思之时，对方像是也得出了什么结论。叶月『嗯嗯』在那儿自顾地点了点头，然后端正了体态。这时咖啡恰巧端上来了，谈话便暂时中断了。 叶月抿着杯口，若有所思地歪着头。 「嗯——这样一来我就有些贸然了。我还想了解一下柚月在学校的状况呢。」 「……为什么、要问我呢？」 而不是直接去问柚月。 疑问无疑传达了过去。叶月像是被勾起了兴趣一般，看了看恭二的表情。再看了眼。又看了一眼—— 「喂……为、为什么把身子探出来!? 」 「啊，抱歉抱歉，一不小心老毛病就犯了。」 「一不小心……」 看着『啊哈哈』轻快地挥了挥手的叶月，恭二不禁呆然。 初次见面也好，今天也好。到底是怎样的精神构造，才能让她能和刚认识不久的男人如此近距离地对视呢……嘛，比自己年幼的高中生，也许还算不上在男人的范畴里。 「唔—嗯，是呢……嘛，如果是你的话告诉你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有这种感觉。」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恭二无法理解的话。但是叶月并没有把声音压低说了出来。恭二若有不服地注视着她，而叶月只是淡然坦率地笑着。很简单地就应对了。 (……感觉) 一定不是什么坏人。 但是，『这个人很难搞』恭二被这样微微头疼地心情所驱使着。这般压倒性的强者感，让恭二深刻意识到自己无法那样行动，绝对无法与之较量，而这种感觉更是刺激了他那孩子气的好胜心。 并且，眼前的这个人，大概也看穿了恭二的这种想法。更是令他不舒服。这种说法，简直就是小鬼……被当成小孩子对待一样地感觉。 「你，有听说柚月是一个人住的吗？」 「……姑且听说过。」 「先说一句，并不是家里事情复杂什么的，这一点可以放心哦。只是单纯的家与学校离得远。柚月自己也说『想一个人住』。我和父亲他们都很反对，毕竟很担心她。但那个孩子没有听我们的。最终就是我们这边妥协。不过，有附带的条件。」 「……呃，之前说的『测试』，该不会是……」 「没错。她独自一人能否好好生活？有没有因为忙于家务而荒废学业？我和爸妈会定期来确认。」 原来如此，恭二点了点头。同时，他也明白叶月自己想问的是什么。 「我只知道她是学校的前辈。至少荒废学业这种事并不会有。不久前，她还做出来一道非常难的题目，被老师表扬了一番。」 「是么……那孩子还是老样子啊，当优等生。」 那声音满是毫不吝惜的亲切与温柔。 但是，恭二却注意到了一丝违和感。叶月的语气里，丝毫没有为勤奋学习的妹妹而感到自豪的感觉。 垂下的视线倒不如说是……在担心。 再想一想，毕竟她是柚月的家人。柚月其实是非常孩子气的性格、并不完美，知道这些事情也并不奇怪。那么，她为了演绎『演绎』，而一再勉强自己也是知道的吧。 「嗯……如果真的有好好在做的话……或者说，如果她真的有做到的话，就不能强迫说『快回来』了。该如何是好呢。」 「是想让前辈回去吗？她父母的家里。」 「那是当然，很担心欸。……我反过来问你，你觉得如何呢？」 「……如何、是指什么？」 「会不会担心柚月。女高中生一个人住，怎么想都很危险吧。而且本来那孩子就……净是乱来。」 叶月的眼睛盯着恭二的脸，像是在寻求他的同意。恭二被他过于直接的视线所击溃，稍稍低下了头。 「……姐姐你想让前辈怎样呢？不、说起来，我也挺想知道你告诉我这些话的理由。是想让我做什么么？说服前辈不要一个人生活？」 「啊哈哈……真是敏锐啊你。嘛，本来就很容易理解就是了……不过，我是不会对其他任何人说方才的那番话哦。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也许能改变那个孩子，所以就告诉你了。」 感觉被她过度期待了。 『有什么依据呢』恭二看向叶月，而对面的她只是微微的笑着。 「……去年一年里,我也看见了那个孩子一个人生活是如何的。那她真的有『好好去做』呢。打扫也是、洗衣服也是、料理也是，全—部都是一个人完成的，这方面我没什么好指摘的。而且，成绩不也是年级第一么？」 「……这不就是你们的条件么。」 「嗯，是啊。一般来说我应该会夸奖她『我妹妹真厉害啊』。但是我和爸妈……知道她其实是个怎样一个孩子。」 你也是吧，沉默中她像是在这样问道。 恭二无法首肯。怎样回答『对于柚月来说』才是好的呢，越说越是无法明白。 「提了那样的条件……但其实说起来现在挺后悔当初放她一个人出去住的。」 「那不那么做不就……」 「已经说过了哦。而且说了很多次了。但是那个孩子『我会好好去做的』很是坚持。」 她『呼』地长吁一口气。像是束手无策了。刚才看起来还那么直爽、充满自信的叶月的身姿，突然像是缩小了一两圈。 「……不完美也有没关系。要怎样说她才会明白呢？」 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寻求答案，恭二无从知晓。 但是，一定不是在说谎。这个人真的很疼爱自己的妹妹，正因为如此才会担心。要想办法解决现在这种状况，这对柚月来说应当是有好处的。 仔细想想，柚月拘泥于『成为大人』这件事，果然有点不太正常。单单是性格、虚荣心……好像并不能说明到底为何。听了叶月的话之后更是这么觉得。 「姐姐你有什么头绪吗？前辈那样——」 「虚荣的理由？她没告诉过我。第一次说『要成为大人』还是在小学的时候。」 「小学……这么久以前开始？」 「是啊。真的，有一天突然就这么说了。小学二年级……不、是小学一年级吧？总之，大概就是那个时候。」 「这样啊……」 不知不觉，回复变得含糊了起来。 不禁想起。 和她相会的时候，正是那样。 「……嘛、不过，如果我再说下去的话，她可能会生气吧。要是在意的话你就去问她吧。如果你能顺便考虑考虑刚才那些话，我会很高兴的。」 无法装傻地去问『什么话』之类的。取而代之脱口而出的是。 「我想我被高估了。说到底，我没有权利去插手前辈的生活。」 「既然你这么想，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明明恭二言下之意就是拒绝，叶月却依旧是面带笑容。不管口头怎么说，她的视线却是看透了恭二内心渐渐变得无法忽视的心绪……果然这个人不好对付啊，恭二再次认识到。 「好了，我要说的事情就是这样。感谢你能陪我走这一趟。如果还有什么想问的我也可以回答的哦？」 「不、也没什么……」 「是吗？那最后问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可以吗？」 被她这么坦率地问道，感觉就无法说『不可以』了。 不过，就算说了，肯定也会被轻易躲避掉吧。 ◆◆◆ ……结果，两人还是交换了联系方式。 『已经付过钱了不用着急』被她这样告知道，恭二和叶月一起离开了咖啡店。「我送你一程吧？」她自然地这样问道，但恭二推辞了。 「防守真是坚固啊，真山君。」 「很普通而已……只是姐姐你太过friendly了。」 咖啡店的停车场里，正要上车的叶月惊讶地回头。 也许是说得有些过于亲昵吧。不过反正闭口不言也会被她看透，还不如就说出来。对于这个人，就算被恭二这样的孩子反驳一句，多半也是不痛不痒。 果然，叶月「啊哈哈！」她笑出了声来。 「我还以为你很老实呢，没想到你的性格还挺不赖的啊。好啊、好啊，我很中意这一点哦。」 「那还真是谢谢。」 「如果不是高中生的话，我可能就这么带着你回家了。」 「哈!? 」 「——哈啊啊啊啊!? 」 冷不防地，响起了第三者的声音。 恭二惊讶地环顾四周，然后瞬间看到了。在将停车场围起来的树丛里，一个人影以惊人的速度躲了起来。 ……他默默地看着叶月的表情。不出所料，她好像也注意到了。但她并未惊讶，而是很开心地咧嘴笑着。 「……性格真不赖啊。」 「那还真是谢谢。」 叶月笑意愈浓，坐进车里。恭二指着树丛说。 「那边怎么办？」 「我若是留下的话只会火上浇油吧，所以就交给你了。」 『拜托了哦』她挥了挥手，滑溜地把车开走了 等到看不见之后，恭二朝着有问题的那个树丛靠近过去。 「前辈。」 『嘎沙沙』像是很慌张似的，树丛摇晃着。事已至此，还在期待着不会被发现的可能性么。 「……首先我得道歉。在前辈不知道的情况下，擅自和你的姐姐见面，很是抱歉。」 「欸!? 不、这不是真山君的错……！」 柚月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糟糕!? 』她瞪大了眼睛，而恭二则是微微低下了头。 「但是……前辈大概不希望这样吧。」 恭二知道这一点，却无法拒绝。有叶月强硬的原因，但恭二他自己也想要知道。 几天前的那个晚上，为何柚月会在她称作姐姐的人面前心情阴翳地低下头的原因。 「我和你姐姐的对话并不是那种不让说的秘密。如果你在意的话，我可以跟你说明一下……话说回来，你是从哪里跟来的？难道是说还跟到店里来了？」 「不、不是……我看到了学校前面停着的姐姐的车。因为不想见到她，所以就躲起来看看情况，结果真山君上了车……」 「……然后赶忙追上去了？」 「是的。」 「…………欸，徒步？」 「那、那没有办法啊！没有自行车，再说我本来就不会骑！」 恐怕是暴露了有着重大秘密的事实，柚月满脸通红地继续说道。 「但、但是，转眼间就看不到了……所以我就拼命地到处找！这家店我和姐姐经常来，所以就想说不定在这里就过来看了看，然后看到了姐姐的车，但我又不能到店里面去……！」 结果，在两人出来之前，她就一直在店周围转来转去。再怎么可疑的人也要有个限度啊。 「该怎么说呢……很有前辈的感觉。」 「什么意思啊—!? 本来就是因为真山君跟着姐姐走了！是真山君！！」 「我知道啦。是我不好，对不起啦。」 柚月满脸通红地举起拳头，恭二则是毫无抵抗地接受了。被她的拳头到处锤着，但一点也不疼。 不久，甚至连这样的力量都慢慢减弱了。最后，柚月的双手紧紧抓住恭二的胸口。 「………………你和姐姐说了什么？」 她的额头靠在恭二的胸前。恭二无法看见低着头的柚月的表情。有些事物会因为距离太近而看不见，还是第一次知道。 「你的姐姐好像希望我能够去说服前辈你。不要再勉强自己去当优等生了，希望你能够回到父母家里去……前辈太勉强自己了，她很担心。」 「我、我一个人也能做好……！！」 柚月的肩膀一下子绷紧了。就像刺猬为了保护自己缩成了一团，用刺铠甲覆盖全身。 「明明一直、都是那么说的……明明也做到了！！为什么、为什么姐姐也好、爸爸也好、妈妈也好，总是……连真山君也！！」 「前辈。请听我说，我」 「不要！已经够了！我才不认识真山君！！」 『どっせーい！』柚月这样呜咽道，抓着制服的手用力推着恭二的胸口。虽然没有摔倒，但满是怒气的她的手比想象中还要有力，「嗯咕呼」恭二被呛得有些厉害。 柚月扔下陷入呼吸困难的恭二，愤然离去。恭二『咳哼咳哼』地咳嗽着，慌忙追了上去。 「慢着！前辈！我说前辈啊！」 「请不要跟着我！真山君是叛徒！反正真山君也觉得像姐姐这样的成熟女人比较好吧!? 而不是来招呼我这种像小孩子一样的人吧！」 「才没有说过啊！」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姐姐走!? 」 抓住她想将她留下的手臂，『ぶん！』地被甩开了。 柚月顺势乱挥这双手。很是用力地跺着地面。全然如小孩子一般。 然后，终于。 「出来的时候看你们很开心的样子！真是亲密啊！！我、我明明也有好好去做……明明很努力了！然而、然而……！大家、大家还是把我当作小孩子对待……！」 「唔嗯——」柚月在道路正中间哭了起来。恭二本以为已经习惯了柚月孩子般的行迹，但看到柚月这样嚎啕大哭，不禁有些着急。不过周围没有行人路过真是太好了。 「别、别哭了哦。啊、真是的，鼻涕都要流出来了……有带手帕或者纸巾之类的吗」 「这种东西我当然带了，饿、饿又不似小孩子子。」 「知道了，我知道了，前辈是大人了。所以擦一擦脸吧。」 和柚月打了招呼后，恭二从包里拿出了纸巾(这次有好好装着)。递给她，等她『ちーん！』地擤了个鼻涕后。 「那个，总之先找个能坐的地方吧……感觉我们总是这样啊。」 不过，不能带着这种状态的柚月到咖啡店里。只能再去找一找公园之类的吧。要是一直这么凑巧能够找到就好了。 ——这时，柚月抓住思索着的恭二的手，或者说是衣服的袖子。 「我……我家。」 「欸？」 「我住的、公寓，在这附近、所以」 「啊。说起来是在学校附近来着……」 柚月『こくん』地点了点头。不，不是『こくん』，气势上应当是『ぶん』这样的感觉。 「回、回……回我家里去吧。」 柚月吸着鼻子这样说道。那双手紧紧抓住恭二的衣服不放。 也就是说。 「……我可以去的么。」 柚月一边呜呜的抽泣着一边点着头，恭二便是没有否决的权力了。 第十四话 牵着如字面意思一般在哭泣的孩子的手，两人来到柚月居住的公寓，无论其他的单是初印象就很厉害。 安全门理所当然地会自动上锁。刚进门的入口简直就像酒店的礼堂一样，柚月他们一出现，柜台之后的人便出声道「欢迎回来」(好像叫作接待员)。 这房间果然也很厉害。对于高中生一个人住来说应当是很有余裕、精华的2ldk。客厅的窗户理所当然般朝着南边，宽敞的开放式厨房宛如电视剧的布景一样。 在敞亮的客厅里，松软的沙发的一头。房间的主人柚月正垂头丧气，力气用尽般瘫软在上面。 「前辈……冷静下来了吗？」 「………………」 『こく』……一言不发地撇过脑袋去。就像马上要燃尽于灰一般，浑身无力。 「对不起……这么不像样……我……在道路中间就哭起来了……真是个笨蛋……小孩子……不成熟……」 「我并不觉得是不像样哦……因为是在外面，即便知道也无法去忍受，这种感觉很讨厌吧。对前辈来说。」 像是被人从下面打了一拳似的，柚月猛地抬起了头。那双眼睛瞪得圆圆的。 和恭二直面对视着，她的脸上浮现出害羞的表情。 在她又把表情藏起来之前，恭二再次低下了头。 「……对不起。瞒着前辈擅自听了很多事情，再次向前辈你道歉。」 「不、不……这个已经无所谓了……那个，事情、具体…是什么？」 「……前辈说『想要成为大人』的契机之类的。」 ——就像在雪白的布上滴墨水一样。柚月的表情融入了各种各样的感情，扩散开来。这些感情错综复杂地混杂在一起，对于仅仅是看着自己的恭二无法做出判断。现在的柚月的内心，究竟被怎样的感情所占据着。怎样的想法又是最为强烈呢。 过了一会儿。 「……姐姐她，怎么说的。」 「具体情况，你姐姐她也不知道。只不过，她说你第一次说『成为大人』是在小学的时候。」 一边说着，恭二一边想着别的事情。然后回想起来了。 ——小学时候的事情。那时的恭二体质与现在相比还要更加虚弱，经常需要保健室的照料。 那时，他偶然和一个同样在休息的女孩，相处的不错。 并非同班同学，年级也不相同。不过，应该是正因如此，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奇怪的心神不定起来。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轻飘飘、无法平静下来的感觉。但是，绝对不是讨厌的心情。 然而，那个时候的自己，总而言之，就是太幼稚了。不知道喜欢的类型，无法理解自己与她所怀揣的心情真正如何——她对自己传达的好感，最终还是没能接受。 拒绝了，她的告白。 因为我们——我、还是小孩子。 喜欢一个人，与之相恋，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对方。这种事请，肯定是不可能的。 没过多久，恭二因为身体原因转学。和她就再没有见过了。 如今想起，尽是苦涩的回忆。 所以——高中与那个女孩再度相会之时，一眼就认出了『她』，但恭二却没能说出口。 有过于突然而惊讶的原因。当然也有尴尬。但最大的理由是柚月全然没有注意到恭二。如果并非他由而是柚月忘记了的话——或者，如果柚月假装忘记了的话。自己也这么做吧，恭二这样想到。一直这么想，直至今日，度过了这样一段时光。 但是，如果。柚月对『大人』如此执着的原因是自己当时说的话，恭二当如何。 「……的确，契机正是那个时候产生的。」 视线从恭二身上移开，柚月的手紧紧地攥住裙子。沉重的后悔和罪恶感勒紧了恭二的心口。 ——然而。 「但是！现在已经和那个没关系了！对，没有关系了！」 仿佛要把恭二的感伤击散似的，柚月猛地站了起来。握紧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就像独自面对世间万物般，正气凛然。 「我是因为『想要变成那样』，才以〝大人为目标！不是谁说了什么，也不是因为谁的缘故！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自己的梦想,一直努力着……努力,今后也是如此！有多么艰难，有多么不容易，我都清楚地知道！但、因为……我就是想要成为那样的！就是想要这么去做！改变总是被别人帮助的小孩子的自己，成为〝大人……成为帮助别人的对象！我不想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说『放弃吧』！姐姐也是……真山君也是！！」 宛如知道恭二想说什么。柚月的眼神满是对抗的意味，直直地看向他。 就像盛夏的太阳一般，拥有着压倒性的能量。那份灼热，与其说是温暖不如说是在炙烤着全身。 「……哈哈哈。」 待注意到时，恭二已是笑了出来。 顿时。柚月那张凛然作出决意的表情涨得如小孩子一般通红。 「笑、笑什么!? 又把我当做小孩子吗！！我可是认真的……！」 「不是。该怎么说呢……应该说是自嘲吧……我、想得有些过于傲慢了。」 柚月之所以这么勉强，也许是因为自己——完全是天大的误会。 她就是这样，直率、一心一意。明知前路艰难，也依然会为了朝着自己的理想靠近而尽力地伸出手。即使被别人说不可能，即使有那样的话滞碍着自己，也相信『自己能做到』。 那是以前的恭二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无法成为，却想要成为……憧憬的、〝自己。 ——既然如此，恭二决定应该对她说些什么。 「那个，前辈，我并没有打算按照你姐姐说的去做。」 ——这之前尚且犹豫该不该说。 「……前辈，你有点讨厌姐姐吧。」 「为、为什么会这么说!? 」 并非正中的反应。但反应与预想中的一样，恭二不由得笑了出来。 「不，用讨厌这种说法也许不太对。不过，总觉得在一起的时候前辈会闷闷不乐？会莫名地想要反抗，但也只是被一笑了之，结果更不爽了。」 「这、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只不过……」 「我知道的。我在和她交谈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想法。」 柚月的脸上浮现出毫不遮掩的惊讶。 「因为，总觉得没有那么讨厌吧？我知道他不是坏人，但总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她好像把我——我们都当成小孩子来轻视。」 只是不服输。不过性格乖僻。『会这样想不就是小孩子的证据吗』大人听了后肯定会这样嘲笑道。 但是，会不甘心。『自己明明可以做得更好』『明明能做更多的事』无论如何自尊心都会被刺痛。 ——自己也能做到，想要证明给他们看。 「前辈想一个人生活，是不是受了姐姐的影响？」 环视着宽敞的客厅——而且打扫得很干净——这样问道。柚月也没再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姐姐上高中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住的。想上的学校,也是自己决定，独自做选择……但是很辛苦、想要回去之类的话完全没有说过而是说这种话。总是很开心的样子，挺起胸膛……真帅气啊，真成熟啊，会这么想。」 说话的声音并没有阴沉之色，浮现在脸上微笑里，流露出纯粹的憧憬与亲爱。 …………然而。 「……可是！可是，爸爸也是妈妈也是姐姐也是！我说『想一个人住』的时候，他们就说『又累又辛苦，你再想想吧』！姐姐那个时候明明完全就没有这种事！」 『咕咕咕……！』双手握成拳头。无法抑制的不满和愤怒，让她纤细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将表情隐藏住的垂下的头发也突然散开了。 「我问的时候就反对！把我当成小孩子对待！说什么『不用勉强自己也可以哦』！我才没有勉强自己……明明就没有勉强！我、我真的，一个人也能好好……」 「前辈，有好好地做到哦。」 说着，慢慢垂下头的柚月，忽然抬起脸来。 其实，在听叶月说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柚月开始一个人生活正是高中入学的同时。去年一年里，叶月一直关注着柚月的生活，她也有牢牢遵守了和家人的约定，兼顾了家务和学业。但是正因为如此，叶月觉得柚月是在勉强，便希望柚月不要一个人生活。 但是，恭二想到——既然独身生活持续一年了，那肯定已经不是『不自量力的勉强』。至少对恭二来说，同样的事情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柚月的手已经达到她始终如一追求着的『成熟的自己』。即使只是指尖触及的程度。 那就应该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应该得到认可。与她自身所期望的一样。 「……我觉得很好啊。虚荣的、努力的前辈。」 柚月像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欸？』地眨了眨眼睛。 恭二也对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这番话而惊讶。 而从另一方面来想，便容易就接受了。 因为……柚月一直很乐于其中。 回想起以前在教室里，满是得意地看着黑板的她的样子。 『很憧憬』回想起了那如孩子般倾诉的声音。 那也许是虚荣。然如若是真的，不必那么努力或许也可以。 但是，『想要成为大人』。为了把心中的憧憬变成现实，柚月拼命的努力着，这一点是确确实实的。 不是被谁强迫，只是，为了自己想要成为的『自己』。 恭二并不认为叶月和她们的父母是过分的人。他们不过是在用他们的方式，发自真心地担心着柚月吧。 一个人生活，还要兼顾家务和学业，确实不是一般的辛苦。没必要特意去背负这些东西，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如果知道柚月本来就处事笨拙的话，就更不必说了。 『不用勉强自己也可以』『就这样也很好哦』。那确凿无疑是出自疼爱的话语。有会这样说的人在身边，一定是无上的幸福。 但是，时不时，也会感到寂寞。 想要努力、有人支持之类的，如若柚月希望的话，胡来也好逞能也好，都应有人给予肯定。 想要改变。抱以如此想法努力的时候，所想要的并非劝退的话语。 ——你能够做到，没错，相信自己。 「所以，我支持你的，前辈……也许逞能的时候，真的就会有所成长。」 但是，柚月会很危险也的确是事实。 如果只有自己知道她一直在默默地『逞强』的话。至少，在她要摔倒的时候，能够马上支撑住她。 「……如果实在太吃力了，随时都可以抓着我的手。」 柚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她并没有说什么，但是，看着她的眼睛，却发现了语言以外的——会让自己心情高涨的事物。『咳哼』他慌忙咳嗽了一声。 「总、总而言之……综上所述，我有个提案。」 「欸？什么？提案？」 「没错。前辈是想要继续一个人生活吧？如果能行的话，你的姐姐和爸爸妈妈就不会指手画脚了。」 「那是……当然。」 柚月点了点头。 「那样的话。」 紧接着，恭二说道。 「前辈——请和我交往吧。」 ◆◆◆ 「——什么—啊，果然不是那样啊。真山君也不用害羞啦，实打实地说不就好了。」 「不好意思，那个时候有点难说出口。」 「嘛——从最初见面一开始，我的登场方式就完全是反派角色那一方。所以才会不想说吧。」 在上次的咖啡店里。恭二同样是面对着叶月，喝了口黑咖啡——一边把自己的牛奶分给坐在身旁的柚月。 「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作为男朋友君会好好照顾柚月』、『今后不会再让她勉强自己了』。所以希望我们能容许柚月一个人生活……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恭二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一旁的柚月往牛奶里加着咖啡，然后「啊」地小声惊呼……恭二轻轻擦干滴落的牛奶。 总之，这就是恭二的「提案」。 叶月担心的是「柚月又继续一个人勉强自己」，而不是她一个人生活。 那么，只要她不勉强自己就好了。如果家务和学业上会很困难的话，只要有人在背后支持就好了。让叶月明白柚月已经有了能够支持她的对象，为此而作的骗局。 「抱歉……」 「不，这种事……那个，男朋友君。」 恭二与柚月彼此的目光无法重合在一起。叶月饶有兴趣地看着低着头害羞的两人。 「嗯——作为姐姐来说，既然有了男朋友的话，反而会更不想让可爱的妹妹一个人住呢。」 「这方面还请相信我……」 「我相信哦？而且我只不过有些故意刁难而已。」 叶月满脸笑意。丝毫没有发怵。 她的视线突然转向默不作声的妹妹。 「……柚月？能约定吗？会和真山君像高中生一样健康地交往。」 「当、当当、当言！」 「这是哪个国家的语言啊？……冷静一点前辈，来，深呼吸。」 柚月按着恭二说的深吸了一口气，但怎么看都还是没有平静下来。叶月笑意愈浓……完全是在欣赏恭二和柚月的反应的愉悦的表情。 ……因为。到底还是在她这儿暴露了。两人的谎言，以及恭二说这些话的意图，其实早就已经暴露了。 其证据是。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跟爸爸他们说的。」 「欸!? 」 「为什么柚月会惊讶呢？还是说你真的想回老家？」 「没、没有！只是……」 柚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大概是怕她改变主意会很麻烦吧。 ……恭二突然注意到一件事。也许叶月一开始就想让恭二这么做呢？ 假装对柚月不理解，其实全部都明白。尽管如此，还是会担心一个人努力着的柚月，所以便煽动恭二，推波助澜。就是为了按照她的意图，让恭二下定决心支持柚月。 「……怎么了？被我这样一直盯着害羞了么。」 叶月注意到恭二的视线，顽皮地笑了。 而恭二对着那张脸，说道。 「……性格、真不赖啊。」 「你也是。」 真的就要喜欢上了呢——叶月又添了句多余的话，柚月将嘴中的咖啡喷了出来。 「………………」 「………………」 叶月离开咖啡店很久后。 账单已是被她拿走了付了钱，桌上只剩下两人份的咖啡。但是恭二和柚月都没有喝，只是盯着杯子里逐渐冷却的液体。 「那、那个……真山君？再确认一下，交往、是假装的吧……」 「当当、当言——当然了。」 柚月的迷之语言，差点就传染过来了。 「是吗……这样、啊……我、我知道了！我当然是明白的！」 这次倒是没有咬着牙齿，好好地说了出来。但之后就没有下文了。因此恭二觉得差不多该离开咖啡店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了，想要对柚月说的话。 「啊」 「欸？怎、怎么了？」 「不，那个……」 在这种情况下蒙混过去，柚月大概也不会再追问。 但是，如果错过了现在，总感觉就无法再说出口了。 所以。 「……下次，如果我们再一起出去，可以的话，就一起去买鞋吧？」 「欸……？」 「呃……我是从妹妹那儿听来的。嗯，就是说……鞋跟，那个，不习惯的人也能穿得低跟鞋，好像还挺多的。我调查了一下挑选的方法。」 头还是朝着前，恭二这样说道。无法看到柚月的表情。也不能去看。 「……突然就要打st boss是不可能的吧。首先得从史莱姆开始，踏踏实实提高等级吧。毕竟要交往，我随时都可以陪你。」 想要传达的事物，有好好地传达到么。 虽然很想确认，却没有勇气看去看她的表情。他也知道自己的脸有些红，便也不想让她看见。 所以恭二那之后许久许久都不曾知道。这时的他们，与那时完全是同样的表情。 终章 ——因为身体羸弱，中学生活过得很不如意。 所以，要一般地、普通地度过高中生活。努力去自己照料自己的那些麻烦事儿，本来是这么想的。 (结果……还是这样么……) 我坐在树丛的路缘上，勉强地支撑着快要倒下去的身体。 也许能够勉强维持下去，这等美好的想法，自入学式才一周就被打破了。头晕目眩，身体十分沉重。无法凭借着自己的腿站起来。 即便如此，恭二还是不愿意被路过的人认为自己生了病——本来也真说不上是『生病』——他拼命装出看手机的模样，不过是掩饰自己晕乎乎地坐在座位上的姿态…… 就这样，只是表面上装作『普通』。但是，内心深处，会觉得自己这么惨也是无可奈何的。 而表面上掩饰，什么也改变不了。会让人清楚地认识到，无论逞强还是虚荣，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那个？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 被人突然搭话道，他的身体明显的颤动了起来。手已经使不上力了，手机轻松滑落。屏幕画面一片漆黑，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手机暴露了，然而恭二却无法将手机捡起来。 「呃，真的没问题吗？恕我失礼。」 纤细的手指未作犹豫朝额头贴了过来。是要确认有没有发烧吧。 「不……我、没事的。」 恭二怕被人认为是装病，躲开了她的手指。 「真的……只是贫血而已。休息一段时间——」 「但是，很难受吧？」 ……一瞬间，恭二忘记了身体的不舒服，因为那句话，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但是，很难受吧？』 『难受的话，不用忍耐也可以哦。』 『我、会陪着你的。』 那时候也是。她、说这样的话，触碰着恭二的额头。用温暖的手抚摸着他的头，温柔地微笑着，告诉他不必忍耐。 被这样的温度所牵引着，恭二抬起头来。 「……是一年级的学生对吧。保健室就在不远处，我陪你过去……站的起来吗？」 说着，她伸出手展露笑容。 和记忆中的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 ——那个和这个是不一样的！ 保健室里，保健教师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柚月在恭二面前，说出了这样的开场白。 「到底哪个和哪个不一样啊？」 「我很感谢你能说服姐姐！但是，那个是那个！这个是这个！我的目的是解除真山君的误解，还没有达成。」 「原来如此。突然要打st boss是不可能的，所以先狩猎我这个史莱姆来提高等级吗？」 「才、才没有把真山君当成史莱姆……！不、不对，我的等级本来就是最高的！经验值已经足够了！」 柚月手脚乱舞着，晃动着身体，全身都在主张『不满』的情绪。 (……这种地方，没怎么变化呢。) 回想起来，小时候的她也是在年幼的恭二前以大人的姿态显摆。突然掠过心头的怀念，让他不禁舒展开表情……『但是』他转念一想。 那时的事，一定已是不该再想起了。因为柚月明确地说过『那时候的事和现在的自己没有关系』。 既然如此，自己也应该努力忘记……尽管知道这很难。 「真山君？」 他了回过神来。对于突然沉默下来的恭二，柚月眨巴着眼睛，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怎、怎么了，真山君？一直盯着我的脸……难、难道说，你看得入迷了？」 「是的。」 恭二懒得反驳，便点了点头，摆着架子的柚月则是保持那个姿势僵住了。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又稳住了。 「呼、呼呼呼……真、真拿你没办法。既然都说了那种话，那就随便你看了。反正我经验很丰富……有、有经验的……大人…………」 柚月说着，脸上泛起了红晕。尽管如此，柚月还是倔强地抽动着嘴，想要保持从容的笑容。 「…………今、今天就到此为止！不过，下次不可不会让你那么好过了哦！这一点还请不要忘了!? 懂了吗!? 」 「我会记住的。」 变化之物，不变之事。铭记于心底的存在，忘却于脑海的过往。甚至于遗忘这件事本身，也会消逝于记忆中。 高中一年级学生。立于大人与孩子的交界处，踮起脚尖。无从命名的关系亦看不见终结之时，似乎还会稍微继续下去。 后记 初次见面或者说久疏问候。我是滝沢慧。 前作完结也有一年多了，真的是久违了。 让您久等了，不过这次，新作发售顺利进行了—! 那么本作品《保健室的成熟前辈，在我面前马上就能出场》，您觉得如何呢？ 本来我是以『平时游刃有余、威风凛凛的女主角，只会在主人公面前害羞、焦急，应当是很可爱吧』这样的想法开始故事。 在最初提交企划的阶段，女主角的形象是很帅很酷的女孩子，但最终，还是像往常一样，确定一种蠢蠢的女主角的感觉。姑且是比主人公年长的前辈，但年长感全无果然是蠢蠢的吧。 详细的正篇内容请大家实际阅读后进行确认，特别是末尾附近的某个场景，我和负责人反复商量后，修改到我自己满意为止。 虽然写作途中常有因烦恼而停笔的时候，但写出了很好的内容，我认为是很有价值的。 务必!若是您能喜欢这部小说那就太好了。 此外，『保健室的成熟前辈』，竟然！这一卷发售之前，在youtube上公开了漫画动画。 得到了因『じついも』等而有名的「カノンの恋爱漫画」先生的助力。从系列的企划阶段开始就获得了商谈的时间，得以进行轻小说x漫画动画的新系列展开。真的非常感谢! 漫画动画版『保健室的成熟前辈』今后也将作为「カノンの恋爱漫画」中的作品之一，预定更新续集。因为是和正篇不一样的展开·故事，若您能喜欢那就太好了。 以下，是谢辞。 负责人t先生。我和t先生自我出道就开始共事，打交道也有六年多。我差不多小学毕业了吧。今后的初中、高中、大学阶段都还请多多关照。 插画师色谷あすか老师。本作品是您第一次从事轻小说的工作，能和您一起度过值得纪念的瞬间，我感到非常荣幸。我非常喜欢色谷老师画的女孩子的柔软的脸部线条。柚月自不必说，绘制出如此可爱的女角色们真的十分感谢。 カノンの恋爱漫画先生。我因『じついも』而得知您的名字，这次能和您共事我非常荣幸!制作动画漫画的动画剧本也让我积累了宝贵的经验。拙作若是能助カノンの恋爱漫画先生您名气更盛的话，那便是最令人高兴的事了。 除此之外，我还要向设计者、校对们，以及在本书出版流通之际给予大力支持的各位，致以深深的谢意。 当然，也要向购买这本书的读者致以最诚挚的感谢!真的非常感谢。 如果能让读者感到『愉悦』，对作家来说就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了。 下一卷还请期待! 二〇二二年二月某日 滝沢慧 插图 第一章 保健室的成熟女友(伪) 第一话 ——真山恭二，是保健室的常客。 生来身体羸弱。上小学的时候，比起在教室里和朋友度过的时间，他躺在保健室的床上的时间要多得多。虽然也曾想努力改变这样的自己，而成为了高中生的现在，情况却依旧没有改变。 可是。 最近，去往保健室已经不是那么令他烦闷的事情了。 这是为何呢？如此疑问种种。而用语言一一表达，则会觉得很难为情。 ◆◆◆ 「失礼了。」 打开房门，清爽的风儿拂面而过。 也许是为了换气吧，保健室的窗子全都开着，吹进来的户外空气摇动着窗帘。五月刚刚过半。从放晴的天空洒进屋内的阳光，稍微有点点热。 在那阳光的照射之下，身着白大褂的女性朝我这边回过头来。 「啊啦。是真山君。」 轻轻展露出的微笑宛如大人一般，有着一种让人自然安心下来的包容力。仿佛要摄入那光芒一般，她的茶色长发优雅地随风摇曳。 白濑柚月。这所学校的高二学生，比恭二年长一岁的前辈。被传为『保健室的圣母』、学校的第一美人，并且还是优等生。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恬静微笑着的脸上，带上一丝担心的阴翳。柚月是保健委员，也知道恭二身体病弱这件事。 「不，请不用在意。不过是老样子。稍微躺一下就可以了。」 「……不过，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哦？」 柚月用手指抵着下巴，像是在思考。 然后，她嫣然一笑。 「以防万一，还是先测一测体温吧。请坐在那里。」 「没事。」 「不行。真山君也有固执的一面呢。」 柚月笑着封死了恭二的反抗言论，拿起体温计。恭二察觉到这不可抗拒的气氛，老老实实坐在了床上。 柚月笑眯眯地占据了恭二面前的身位。 然后。 「那就失礼了。」 她的手掌轻轻触碰恭二的额头。那柔软纤细的，是柚月的手指。被这突然的感触一惊，恭二的身子不禁向后仰去。 「喂……！突然怎么回事。」 「所以说啦，给你量量体温的嘛。」 「用体温计不就好了……」 「啊啦？脸红了呢。果然是发烧了吧？还是说……害羞了呢。」 柚月发出哧哧的笑声。还真不放过这种时候。 那成熟的微笑的深处，总感觉她像是在说着『赢了！』。就像是现出了原形一般，孩子气的得意的表情在她的脸上满满地舒展开来。 「哼哼哼。真是不成熟啊，真山君。这不就只是测个体温么。当然我一点都不会在意哦？毕竟我可是大人呢！所以说啊，像这种事情。」 话还没说完，柚月带着得意的表情，将脸一下子凑近过来。 大概是想把额头贴在一起吧，也就是为了来测体温。 …… 而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这个企图并没有达成。要问为什么，是因为早在额头接触之前，早在恭二因为靠近的脸而动摇之前。 「…………呜、呜nya」 柚月的动作突然停止了下来。她的脸涨得通红，简直能感受到她的热量传递而来。 「呢、妞唔……！唔呢……」 柚月突然间说出了海产品的名字，就这样僵住了。她的脸越来越红，让人甚至有些担心是不是柚月才是发烧的那一方。[uu:前一句的「唔呢」，原文是うに，本是柚月的娇声，而恭二吐槽了其本意，即为海胆] 恭二悄悄地从僵住一动不动……或者说动弹不得的柚月那儿抽身离开，然后说道。 「……不是经常说吗。自己都觉得害羞的话，还不如就别做这种事了。」 「哪、哪有害、害啾!! 我可是大人!! 这种程度的事情早就习惯了。」 柚月一脸耍赖的表情，这样说道。 优雅、成熟、并且还是优等生。总是恬静地微笑着。少有因什么事情而动摇。温柔可靠、大家所憧憬的『圣母大人』。 那样的她，其实一点也不『成熟』，还是恭二最近才知道的。 『我可是大人哦！』如此硬撑着说便是她相当逞能的表现。她是实际上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又好强又虚荣，被夸奖了就会像小孩子一样天真烂漫地笑起来，总是在捉弄恭二的时候很过分地自爆脸也变得通红，比恭二年长一岁的前辈。 对真山恭二来说，白濑柚月就是这样一个人。 很久之前关系就很好，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说『喜欢』，但却没有回应那份心意反而让她受到伤害的、初恋的女孩。 「听懂了吗!? 我真的一点都没有害羞哦！一点都没有！不过，欺负得太过分了的话真山君也太可怜了！今天都这样了还是就饶了你吧！」 柚月满脸通红，丢下了这句话冲出了保健室。简直就像儿童向动画里反派角色会说的那样。恭二不久之前都还没想到过，现实中会听到这样的标准台词。而这对两人来说也都是常有的事情。……咔。保健室的门忽然打开了，像警戒的小动物般探出头来的是刚走出去没多久的柚月。 「嗯……不过，还是请你好好测一测体温吧？然后是，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要马上叫我哦？约好了？」 柚月脸上的嫣红还未消去，像这样说道，然后慢慢关上了门。 保健室中只留下我一人，这回是终于安静下来了。恭二悄悄地挠了挠感觉比刚才还要变得更热的脸颊。 稍微是安心了一些。要是柚月再晚一步关上门的话，这样的脸就会被看见了吧。那样感觉就有些……不好说了。 （……总之） 还是得按照保健委员嘱咐的来。恭二老实地伸出手去体温计。 那时的柚月 「呜nya啊啊啊啊啊！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 『哆嗒吧嗒吧嗒』柚月一乱动，床架就会抗议般地嘎吱作响。 离学校很近很近的地方有栋高级公寓，柚月的家便在那里。因为老家离学校隔的挺远，虽然还是高中生她已经开始独自生活了。 正因如此，即便像这样会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而胡闹，肯定不会被别人吐槽，这样子也就算过了。 「什么嘛—，什么嘛—真是的—！都是真山君的不好—！我都这么心动不已，你稍微害羞一下就不行吗—！不公平—!! 」 作为不在这里的当事人的代替，柚月殴打起了枕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恭二的身影。 身体羸弱，是保健室的常客，而对人又不愿意过多地说这一点。乍一看她不太会说话，其实只是不太擅长依赖他人而已。即便采取冷漠的态度，细微处却是藏不住她的温柔，笨拙而固执的后辈。 对白濑柚月来说，真山恭二就是这样一个人。 很久之前关系就很好，有生以来第一次说『喜欢』。但那份心意最终没有传达到的、初恋的男孩。 本来柚月『想要成为大人!! 』下定如此坚定决心的契机，也就是因为被恭二甩了很不甘心。于高中的再会不过是偶然，而对于甩了她的恭二，柚月决意。 『要用我变成大人的魅力让你迷恋上我、心脏怦怦直跳、慌慌张张不知所措、脸红的不行、要让你呜nya呜nya地连话都说不清哦呼呼呼呼！』 ……简直就像是恶役小姐那样放声大笑，也可以说是当然的趋势吧。 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企图还不能说得上成功。 「唔—！因为你说服了姐姐，我还想着是不是可以稍微原谅一下你的……！」 姐姐反对柚月独自生活，而恭二将她从这种困境中拯救了出来，这还是不久之前的事。 『……我觉得很好啊。虚荣的、努力的前辈。』 恭二尊重了柚月的心情，这样说道。然后，为了说服姐姐，他说着『我会支持前辈的』，假装和柚月交往。 『真的没问题么？』被一直这样担心，被一直说服要她放弃，对柚月来说，像那样能站在自己这边——相信她能够做到，支持着她，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所以说，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过去的事情就算既往不咎也没什么。虽然是家长，但毕竟是已经交往了。要更多更多的温柔相待啦，打情骂俏啦，卿卿我我啦。这样做也是可以的呀，这么一想。 「好啊！你要是这么想的话，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 在下定决心的同时，柚月对已经完全压扁的枕头发出最后一击。 第二话 「话说，真山君。今天感觉有些热呢。」 「……是么？我倒是感觉今天比昨天要好些。」 毫无条理，又别有含义的发言，让恭二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今天恭二也是在保健室受人照顾。在季节变换的这个时期，冷热温差大的日子还挺多的。对身体并不强健的恭二来说，即便是这种细微的环境变化，他也会做出比常人更明显的反应……有时候也会感觉这样的自己有些没出息。 然而，柚月却是无可挑剔的相当平静——正因如此在她那奇怪的笑容跟前，根本无暇去感伤。 恭二一动不动地回视着柚月，而她则是依旧保持着笑容，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我、我倒是觉得挺热的！这种事都有个体差别的嘛。」 「嘛，那倒是。」 「嗯，就是说啊！啊—好热好热！太热啦—！热得受不了了——」 「那就把窗户打开吧。通了风的话应该就没这么热了。」 保健室的窗户就在床的一侧。坐在床上的恭二离窗户的位置要近些，起身去打开了窗户。 『夸啦啦』纱窗滑过窗框的声音中，混杂着柚月「唉」的声音。 「唉？把窗户打开你不要紧吗？」 「不、没……倒是没事……」 『一点都不好！』明显地做出了这样的表情，柚月嘟囔了起来。 而在恭二指出她的表情异变前，柚月像是已经重新打起了精神。她收起一脸不满的表情，再次露出莞尔的圣母的笑容。 「谢谢你，真山君……但是，就算窗户开着也很热啊！这么热的话就只有把白大褂给脱掉了呢！」 柚月一边说着，一边如她所说那般将白大褂脱下搭在了手上。她慢悠悠地放松了下肩膀，感觉就像是想要卖弄给别人看似的……恭二这样一想。 「…………（盯）」 心神不宁眨眼的间隙，她不时朝恭二投来视线。 这样一来，大致是什么意思他也就能看出来了。大概就是『哼哼，怎么说！我把衣服都脱掉了哦！快快心动吧！快！！快心动快心动！！』感觉她就是在想这种事情。 但是，就算是思春期的高中男生，也不会因为脱掉制服外面披着的白大褂而明显动摇吧……不，这里面也可能有人会『受不了啦！』之类的，但恭二是不一样的。 也许是对恭二的冷静表现不爽吧，柚月半吊子地披上了白大褂，『呣』地鼓起了脸颊。 然后。 「啊—！好热好热！把外衣也给脱掉吧—！」 她有些慌张地脱掉了外衣，再次朝恭二瞥过去。对视了一会儿后，她不服地发出『呣咕……』的声音，皱起了眉头。 「领、领带也……也解开吧！虽然可能有些大胆，但这么热的嘛！而且毕竟我可是大人这种程度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样啊。那我就先休息了。」 不需要进一步说了，恭二拉上了围着床的床帘。再这样下去的话，还不知道不想罢休的柚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更重要的是，连领带都解开再怎么说也太那个了。 （不、不对不对……别想多余的事情） 恭二的身子倒在了床上，想要就老老实实躺着了。 而紧接着，柚月拉开了床帘。 柚月一瞬间还有些着急，迅速地走到床侧，留出脱下制服的外衣只穿着衬衫的样子。也不是过分地暴露，恭二姑且还是松了口气。 「那个……前辈？」 「……不对不对。」 「唉？」 「才、才……才不是对真山君完全没有反应而不满！我也没有在意什么『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吗……』之类的！」 ……这样说着的柚月，完全是一副闹别扭的表情。恭二也慌忙起身。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话说本来，盯着看别人脱衣服，不就是个变态吗？」 「虽说是这样！虽说是这样……！」 『呣—』柚月噘起嘴，也耍起了自己的小脾气，似乎是知道自己在胡闹。她坐在恭二旁边的床上，攥紧着裙子的手仿佛随时会乱动起来。 「……前辈、才不是没有魅力。」 恭二不敢直视。这样的台词，再怎么修饰辞藻都有些不好意思。即便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在里面——没错，就是这样，恭二对自己说道。 而算是一点宽慰的是，柚月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那表情是在告诉恭二，他的回答至少是没有太偏题。 「就、就是说哦？毕竟我可是大人了！能像这样和我二人独处的真山君，可是相当的幸运呢。因为我可不会对别的人做这种事！请记住哦！」 「唉？」 恭二瞪大眼睛，而同时柚月『哈嗒』的一声僵住了。 在这沉默之中，柚月的眼睛中心卷起了漩涡。就像是火山喷发一样，燃烧般的红色从脖子缓缓向上蔓延。 「今……今天就这样！就先饶过你鲁……！！」 柚月连退场的台词都说不来了，猛地站起身来。然后她的身影就这样气势汹汹地消失在了床帘的另一侧。 不过，恭二也没有余力去留住她了。 『只有对真山君才会这样』 不去想这些多余的事情，再怎么说也是不可能的吧。 ◆◆◆ 结果，在恭二下床前，柚月还是一直静静地待在床帘的另一侧。 不过，似乎她并不是冷静或者说镇定了下来。恭二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探出头来，只见坐在椅子上的柚月的后背『びょん』地跳了一下。 「啊，真山居——真山君！呃，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吗？」 「啊，是的。托你的福。」 就算是这种程度的对话，也总让人觉得有些别扭。这段时间里恭二满脑子想的都是要不要问刚才她那句话的意思。 不过，要是去问了，接下来会怎样呢。 那只不过是稍稍捉弄一下你而已。竟然还当真了，真的是小孩子呢——像这样如往常一般摆出大人架子的话还好。 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比如—— 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没敲门就走进来的，是恭二他们班的班主任。 「噢。白濑你……嗯，真山？你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嗯，是有点。」 虽然他有些慌张，但班主任并没有对两人的样子而感到奇怪……不，要是被问恭二他自己慌慌张张的理由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你身体不太好来着。有好好吃饭吗？单是说好好地把早饭吃了整个人都会不一样哦。」 「吃了的。」 「那就还好。不过，你老是课上请假的话，学习方面也挺辛苦的吧。」 「没关系的。我有在自学，不会给老师们添麻烦的。」 「是吗？……嘛，你的事情我有一定的了解，多少还是可以通融一下的。就算结果糟糕你也不要太烦恼了。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做就好了。」 「不，就是说我姑且还是有在自习……嘛，就这样吧。」 总感觉，在考试之前就被独断认为『反正是不太行了吧』。但即便如此，他自己中学时期的成绩也没那么糟糕。 不过，有让人会去这么想的基础倒也是事实……这种时候，不管自己说些什么，对方也只会说『不用勉强自己也可以』。 班主任也并非是出于恶意去说这种话。恭二明白这个道理，便是对班主任说的话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心底那有些闷闷不乐的心思也就翻篇过去了。 「要是想把体力整上来的话，就开始来试着练练肌肉怎么样？大家都嫌麻烦，不过意外地会挺开心的哦。我懂得哦，越是锻炼就越有力气。你看，就像我这样——」 「老师。」 柚月的声音打断了他爽朗的满是笑意的声音。 令人有些讶异的是，那声音中混杂着明显的焦躁感。 「唔、哦……怎么了，白濑。」 「没什么。不过老师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说个不停，到底有什么事呢。不会是来炫耀自己的肌肉才来保健室的吧？」 面对明显有些畏缩的班主任，柚月微微一笑。 但是那笑容也与平时圣母般温和的笑容全然不同，散发出一种会让人不禁想要后退的强烈的压迫感。 她沉默着，加强着那般压力。 「还有……过度干涉学生的私人问题，即便老师您是班主任，这样做也不太妥当吧？」 「不，没那么夸张吧……我只是在劝他锻炼锻炼肌肉而已。」 「那反过来说，也可以认为是在否定他『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如果是在其他国家，精神暴力成为问题也不为奇怪。不，就算是在我们国家，如果在sns上发表这种言论，也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哦。」 「这、这样……抱歉啊，真山。」 「不，也没什么，我也没怎么在意……」 班主任已经是完全败于柚月的压迫之下。他有些畏畏缩缩低下了头，恭二也有些为难。 但柚月却是毫不留情。柚月乘胜追击，发出的声音像是在鞭笞一般。 「所以，老师您还有什么事？」 「啊不，我有话要跟保健老师说……不过好像不在，就之后再说吧。那、我先走了……」 班主任以垂头丧气、与这般形容相称的萎靡不振的模样，走出了保健室。 直到脚步声远去，柚月带着像是贴在脸上的笑容盯着门看，过了一会儿。 「真山君！请帮我把消毒湿巾拿来！消毒！杀菌！」 「倒是能猜到你打算做什么，但多半是在做无用功。还是算了吧。」 「那好，我就把窗户给打开吧！空气都不流通了！」 柚月暂时性地把恭二丢在一边不管，急匆匆地打开了窗户。 「……咋了，怎么这么生气。」 「因为！他这样不是很没礼貌吗！不知道别人的心情是怎样的，就在那里自说自话！真山君才更应该生气！」 「也没什么，我……一直都这样。」 而且，眼前的柚月相比恭二而言更加愤怒。身边有人在感情用事，自己到时就冷静了下来。 ……话说回来。 「……前辈。」 你是为了我在生气吗？这句话直冲喉咙。 但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这话要说出来，如果只是误会的话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但更加重要的是，要是指出来的话感觉柚月就会从这种状态恢复过来。像往常一样害羞、慌慌张张，这个时间、亦或者是方才的那番对话，似乎都会变得暧昧不清起来。 「我可不会容许！听好了，真山君！到了这个地步，我和真山君要就要齐心协力，争口气给那个老师看！」 「争口气，要怎么做？」 「刚才老师不是说了吗，下次考试考得怎样之类的？期中考试真山君要拿到年级第一！这样的话，班主任老师肯定就会说『是我不好』，老老实实地跪地谢罪了！」 「不，要这么做反而会让我很为难……首先，我的成绩不可能拿到年级第一。再怎么说都是不行的。」 就像班主任说的那样，因为经常不能上课，所以学习进度比别人要慢上一截。虽然勉勉强强是避免了挂科，但要是说让他再去提高成绩，可就有些苛刻了。 「我知道。又没说让真山君一个人去努力。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俩一起争口气。」 「……也就是说。」 「嗯。就由我来教真山君学习。到期中考试为止，我都会片刻不离、好好陪着你学习！」 第三话 『就由我来教真山君学习。』 虽然是这么说。 放学后。恭二按照她说的那样走向保健室，还是陷入了沉思。 本应是没什么值得烦恼的。柚月学习优良是事实，如果能让她来教自己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虽说是有这种想法的，但是。 （毕竟是前辈啊。） 回想起柚月那自信满满的表情，恭二再怎么说也无法消除心中不好的预感。 「前辈，是我。」 「啊啦，是真山君啊。请进，已经准备好了哦。」 明朗的声音迎了出来，恭二打开了门， 「失礼了——」 然后立刻关上了门。 柚月马上又从里面打开了门。害羞……不，是气得满脸通红。 「为什么刚和我对上眼睛就把门给关上了？！太失礼了吧！」 「抱歉，因为有个打扮很奇怪的人在。」 ——保健室中，有一个女教师。 怎么回事，柚月这副打扮。 身着西装，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教鞭。另一只手拿着教科书，得意地『呼呼』一笑，那副模样简直就是用成熟魅力来俘获学生的心的魅惑女教师。 不过，也只有从事本职的人去做才能摆出那副摸样。被和自己只有一岁之差的前辈以这种cosy的打扮逼迫，只会让恭二绷起脸来。 「……前辈，那个。你这身打扮到底是……」 「哼哼哼。怎么样，真山君。既然要学习，就得打扮得相称才行呢。」 不管她再怎么说，我都只会对她这反应感到难办。 再说，在学校的保健室里打扮成那样出来迎接后辈，对于这种行为，柚月她自己不觉着有些奇怪么。 大概是注意到恭二变得面无表情了吧，柚月说了句『啊嘞……？』，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打扮。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后面，『啪嗒啪嗒』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她本人对此大概是很满意吧，『很好！』像是在这样自我肯定般点了点头，然后再次说道。 「哼哼哼。怎么样，真山君。我成熟女性的模样过于成熟了，以至于让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么，唔呼呼呼。被吓到了吧，哼哼哼！」 「嘛，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吓到了。」 要是在这种地方被别人看到了的话，两人的校园生活可就都得终结了，指的是这般意思。 「什、什么嘛，那种眼神看着我！你是要说我这身打扮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与其说是哪个地方奇怪，倒不如说你这身打扮本身就很奇怪吧。」 「为、为什么！？所以说，成熟的女性来辅导功课不就是这种感觉吗！？」 「你从哪儿听来的信息啊。」 『不应该是这样的』柚月露出这样的表情，「唔……！」地发出呻吟。 「为什么……因为这一点明明我还特地去买了衣服！明明都还准备了眼镜！你看，怎么样！这可是紧身裙哦！很有成熟的感觉吧！还是说，我太孩子气了所以不适合吗！？」 「啊、倒不是……我觉得挺适合的。」 希望你能明白是这句话之前的问题啊。那才是最最最重要的。 「……总之，请帮我辅导一下功课吧。我正是因为这一点来的。」 「哎、哎呀。真山君真是个急性子。好、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亲自上手来对真山君特别进行保健体育的授课吧——」 「啊哈哈，别开玩笑了，啊哈哈哈。」 「为什么要笑啊，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 「说到底，关于保健体育你打算教我些什么呢？你自己都没有经验吧。」 「太、太失礼了！能说出那种事情也只有趁现在这个机会了呢！真山君所不知道的女生这些那些的隐私统统……！」 柚月一副夸下海口的模样，而在恭二吐槽她之前，她自己便注意到了自己的发言有多么大胆。『噗咻』的一声，热气从头上冒了出来，气势便是这样萎靡了下去。 「今、今天就到此为止。」 「好好，感谢你能饶我一命。」 「但、但是，我要是认真起来会很厉害的哦！毕竟我可是大人呢！我知道很多真山君不知道的事情哦！到了重要的时候就算你说什么『果然还是希望你能够告诉我』我可不会饶过你哦！！」 「我知道啦，可以开始学习了吗。」 「……好吧。那你就在那里就座吧。」 柚月撅起嘴表情表露着不满，指向房间内的沙发。 「唉，在这里学习吗？」 「这个时间，图书室里人很多。不用担心，我已经获得老师的许可了。」 因为这种理由赖在保健室里真的好么，恭二这样想到，但柚月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看着犹犹豫豫的恭二笑了起来。 「没关系的。我们又不会占用保健室的床，如果有人来，我会马上去应付的。倒不如说，要是我不在这里会更麻烦吧？在保健老师回来前，这里都是无人状态可就有点不妙了。」 「倒也是……」 「真山君在这方面有点死脑筋呢。」 「……我可是很认真的哦。」 恭二试着还嘴了一下，但柚月只是微笑着。 想了想不久前，像这样被当作小孩子对待算不上什么稀奇事。可能是已经习惯了柚月孩子气的一面，偶尔像这样被『真的以大人般的姿态对待』，总感觉比之前还要不甘心。 不过，现在的柚月是少有的『大人』模式。感觉就算蹩脚地还嘴也会被她巧妙避开，恭二便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那么，今天是教学的第一天，就从你拿手的科目开始吧。真山君擅长的科目是什么？」 「……没什么特别擅长的。」 「我知道了。那，你觉着自己算不上最不拿手的科目是什么呢？」 原以为柚月会弄得愣住，没想到她若无其事地继续问道。恭二抬起头来，柚月对他的答复并不着急，只是微笑着。 就像是在说『没事哦』一样。 总觉得被她这样盯着有些无法平静下来，恭二微微低下头，回答道『数学』。 ……讲真，因为气氛突然改变，恭二的阵脚乱了起来。如果不是cosy成女教师的打扮的话。看起来就是名副其实的『成熟的前辈』了吧。 柚月这样那样教得倒是挺好的。那一天的学习还是有了一定的进展。 那之后的柚月 曾任美国总统的德怀特·艾森豪威尔说过这样一句话。『计划本身没有价值。将计划持续下去才有意义』。 也就是说，不可能一次性制定出完美的计划，也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计划进行。就算多少会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就算不该发生这些事，也要随机应变不断地制定新的计划，这一点十分重要，柚月将其解释为这种意思。完全就是照搬以前读过的书。 因此，如果是平时的话，已经是深夜零点过的睡觉时间了，柚月却仍盯着手机屏幕，开始着手下一个计划。 不知不觉间她的身子向前倾去。柚月把脸凑近屏幕，妨碍她睡觉的手机蓝光全打在脸上，她所注视着的是某款内衣的品牌、的网购官网。 很遗憾，打扮成女教师摸样来整蛊恭二的计划以失败告终。打扮上应该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可能是还不够性感吧，柚月想到。 这里的反省要活用到今后的计划中，现在首先需要考虑的是下一步该怎么做。既然打扮成女教师都还不够的话，那就只能下更猛的药了。就像是猛地冲到他怀里去给他一记上勾拳这样的感觉(※附上满满的感情)。 正因为如此，她才在研究着网购，手机画面上才会显示着内衣。 (做到这一步的话，就算真山君再迟钝也会心动不已的!! ) 柚月想象着恭二的样子，满脸是得意的笑容。 (哼哼——看着吧！感受我的成熟魅力，尽情地心跳加速就好了!! ) 柚月得意洋洋地将手指伸向购买的按钮。 (……唉？不过慢着。这也就是说，要让真山君看到我穿内衣的样子吧？) 那、这算是什么状况。 (呃。我，在保健室里脱掉……？这、这再怎么说的确就……不过，又该在哪里给他看呢？叫到家里面来……？但是，这样就、这样就有点！！) 把作为后辈的男生叫到家里来，把内衣的模样展现给他看的女人。换句话来说的话，犯罪气息非常浓厚。 而且、而且。 把他到家里来，将这种模样展露给他看。那要是恭二真的被我的魅力所俘虏对我痴迷起来起性欲了该怎么办呢？会变成怎样呢？ 毕竟我们是男人和女人。是男朋友和女朋友的关系。要是还要再加上只穿着内衣的模样，到最后结果不就只有一种了吗。 换言之。 『前辈……!! 露出这种样子给我看，我、已经没办法再忍受了!! 我一直很想和前辈……』 『不、不行哦，真山君!! 这种事要等变成大人之后再……!! 』 『那……就请前辈让我成为大人吧。』 『真山君……』 『前辈……』 「kya—啊啊啊啊啊! 啊——!! nya啊啊啊!! 」 柚月不明所以地开始拍起自己的脸来。然后就那样『啪咚』一声倒回床上。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啊呀呀呀呀。」 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这样。 ……虽然说，不是这样的。 就像之前说过很多次的那样，他们俩正在交往。虽然柚月完全没有那种打算，但毕竟她是一个成熟的女性。如果恭二无论如何都要这么做的话，她说不定就会以年长的、作为女朋友的、落落大方的心态去接纳他。 柚月慢吞吞地爬起身来，捡起从手里甩落的手机。暂时关闭了网购网站，然后。 那一天，在搜索引擎中输入的词条，将会是她要带到坟墓里去的一生的秘密。 第二章 访问一方 第四话 「真山君。今天放学后，在学习前你可以换上体操服吗？」 「倒是可以，怎么又要换？」 「今天校医要来学校这边的样子。真山君不是没参加初春那时的体检吗？保健老师让我转告一下你，就调整到今天来检查了。」 今天午休的时候，柚月对他这样说道。 随着时间流逝，现在来到了放学后。在教室中。 「唉——体检，听别人说就像是在休息一样。不太懂。寅君知道吗？」 「不，我也不太懂。话说我当没想过这档子事，原来体检是一定要弄的啊。」 『学到了学到了』寅彦·由香里情侣俩相互点了点头。 就算是闲聊期间，寅彦的手没目的地抚摸着由香里的头，由香里也是毫无疑问的地享受于其中，今天他俩也是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着，丝毫不介意在恭二面前做着这种事情。 「中学那会儿都是自己到医院里去体检的，不过嘛，我感觉那样才算是一般情况，校医倒好像很少到学校里来。」 「那今天你就撞上了呢。」 「……也许吧。」 不过，其实可能是柚月替他在那边多说了几句。死哦然说校医来这事儿算是偶然，但要说顺带着给自己做次体检，对于学校那边来说也挺麻烦的吧。 这件事不知道是真是假。想必即便问她也不会得到答复吧（表情上有没有表现出来就另当别论了）。平时到这种时候她总是会得意洋洋地显摆着『我可是大人』，这种事情，她自己是肯定不会说出口的。 这种地方，真的和以前一模一样—— 「………」 「………」 「……咋了。」 忽然注意到寅彦和由香里都在沉默地看着自己。那般眼神简直就像是在注视着孩童般、带着深深的慈爱、又含着些许怒其不争的意味在里面。 恭二回看去，两人露出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在恭二面前摆了摆手，说道『不不，没什么』。总感觉很难释然啊。 不过他觉得再待在这里，情况也只会越来越糟糕。 于是恭二也只好作罢。 「……我去换衣服了。」 「噢，那你去吧。我们也回去吧。」 「嗯！拜拜，真山君。」 恭二朝着更衣室走去的时候，回过头来一看，视野之中却是那俩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的模样。 ◆◆◆ 带着有些不自在的情绪，恭二换好运动衫朝着保健室走去。 「失礼了。」 「嗯，请进。」 柚月替恭二打开了门。「真山君老老实实来了呢」她这样说着，然后露出微笑。简直就像说给小孩子听一样。 「不是你说让我过来么。我也不至于顽劣到一声不坑就翘了。」 「哼哼哼，这样啊。做的不错嘛。真山君真是个好孩子。」 恭二无视了与往时不同把他当作孩子对待的柚月，走进了保健室里。一位像是校医的医生『你就是真山君吧？』这样对他笑道。 「从白濑同学那儿听说了许多。那，先来检查一下吧。咱们先测一测身高和体重如何。」 「……拜托您了。」 这位医生究竟听说了些什么啊。虽然有些在意，但他还是按照指示走向隔壁的房间。测身高之类的测量器具都放在那个房间里。 「话说回来，前辈在这里做什么？」 「嗯？我可是保健委员哦？当然是来帮忙了。」 测量仪前，柚月就像是护士一样催促着恭二，咪咪笑着。看起来蛮开心的。 「哼—哼哼哼哼！那么真山君，来测测身高吧。把拖鞋脱掉，背靠在那里，面向前方。请自然站立，不要动哦？」 「我知道了……」 逐一作出指示的柚月完全一副像是在照顾孩子一样的口吻，看来这就是她心情愉悦的理由吧。就算恭二露出不满的表情，她非但没有慌乱，反而是愈加高兴起来。 「那就测一下身高吧……哎呀呀。哎呀，这样啊——嗯，哼哼，原来如此。」 「……不要故意做出些反应，请告诉我身高的数值。」 「不！这种事必须由身为保健委员的我来做才行。男孩子都有些爱慕虚荣，要是把数值写得过于夸张那就可不太妙了。」 那要这样你快点写上去不就成了，可柚月却只是盯着恭二的后背看，完全没有把数值写下来。 恭二心想要是做出蹩脚的反应那可就输了，所以始终保持着沉默。 就在这时，她用指尖碰了碰恭二的后背。 「喂!? 怎、怎么回事!? 」 「不可以——请不要乱动。快，把背给挺直。」 纤细、柔软的手指搭在了恭二的肩上。 「真山君，感觉你稍微有些驼背。还是把胸膛给挺起来比较好。这样的话，身高说不定会稍微高一点哦？」 混杂着笑意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调侃一样，但恭二却不想去搭理。在恭二这样憋着的时候，柚月的手指调皮地触碰着着他的后背。与其说是痒痒的，倒不如说他现在是坐立不安。 「慢着……！请不要恶作剧！你这不就是性骚扰吗？」 「什、什么嘛，把我说得这么难听！我只是觉得这样测的话真山君在数值上会吃亏的，所以才会给你建议的！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把你的身高往低了写！」 「大人还请有大量！」 柚月没有回复他的吐槽，恭二只听见了笔尖刷刷写字的声音。她到底有没有如实填写数值啊。 「那么接下来测一测体重，你站上去吧——咦，骗人的吧!? 」 恭二刚站到体重秤上，柚月便绷不住叫出了声。 「前辈？呃，怎么了……？」 「不、不对，慢着……」 柚月一脸严肃地看着体重秤，沉默了一会儿。 「……真山君，可以再测一次吗？」 「啊，好的。」 柚月的异样氛围让恭二有些纳闷，他从体重秤上下来，又站了上去。 「…………」 『咕咕咕……』柚月发出这样的声音，但没有说话，眉头紧皱。难道说是机器出故障了么。 「唉？该不会是我站上去把它给弄坏了吧……？」 「……嗯，这样啊。可能确实坏了。」 「诶？！这就有点不太妙了吧？那我去告诉老师——」 「stop!! 」 正要回隔壁房间去的时候，恭二被柚月抓住胳膊。 「在那之前，我先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坏了！真山君，请你转过去！」 不允许恭二作出任何反驳，柚月抓住恭二的肩膀，强行让他转向后面。感受到这种平时所没有的压力，恭二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服从。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心脏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 背后传来柚月的动静。好像是她自己站上了上去，体重秤发出『哔哔哔』的电子音……无言、沉默、静寂。 恭二完全没有回过头去的勇气——说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还需要勇气——恭二只能呆呆地站着。身体愈发僵硬，冷汗愈发猛烈『啪嗒啪嗒』地向下滴去。 度过了这一段紧张的时间，柚月终于从体重秤上下来了。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到了体重秤『哔哔哔』的声音。沉默了几秒钟，下来，又上去。下来，又上去。下来，又上去—— 「……听好了，真山君。这个体重秤坏了。坏了哦！绝对不是因为我的体重重的缘故！我才没有因为和真山君体重差不多而受到打击！知道了吗!! 」 柚月将恭二摇过来摇过去，我除了点头别无他法。 恭二将丢了魂的柚月带回原来的房间，校医老师看着两人的表情，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 「辛苦了。好像花了挺长时间，怎么了？总感觉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不……不是什么大事。」 「哈哈哈。不过，特意挑放学后这个时间来重新体检确实挺麻烦的。我我们马上就弄完。那你就先坐在那边吧。」 「拜托您了。」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理由而疲惫不堪(包括柚月的事情在内)，不过要是能早点结束就再好不过了。 「对，把嘴张开，舌头伸出来。」 借助着灯光医生朝恭二喉咙深处看去，对恭二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时间了。 若是放在平时到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 他忽然注意到，不知何时柚月恢复了理智，正站在老师的另一边朝他看过来。看别人把嘴张开的模样有什么好玩的呢，她嘻嘻笑着，就好像方才生气全无是在骗人一样。 恭二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但被这样看着，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说得直白点，就是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分散了过去。 『……为啥要看着我。』(眼神交流) 「也没什么吧？又不会少块肉。还是说你觉得不好意思？明明只是体检而已哦？」(眼神交流) 校医老师的体检继续进行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默默交换了视线。她把诊察喉咙用的光束给关掉，取出了听诊器。 「那么，接下来我要诊察一下你的胸部，可以把衣服卷起来吗？」 「好的——」 恭二微微卷起运动衫的瞬间。 「呜nya!? 」 视野的角落中，柚月猛地跳了一下。『嗯？』不只是恭二，就连校医老师都不可思议地凝视着她。 「哈哈哈，不好意思。白濑同学是女孩子来着，男孩子把衣服撩起来，肯定让你吓了一跳吧。」 「不、没有！不是的，刚才那是……打喷嚏！就是差点要打喷嚏出来了！不好意思打扰到老师您了……」 『唔呼呼』她故作掩饰的笑容在旁人看来十分完美，「是么？」老师似乎老老实实地就相信了。看起来她并没有特别怀疑，又转过身去面向恭二。就这样，体检就好像没有什么事发生似的重新开始了。 ……然而。 在拿着听诊器的医生的另一边。恭二看着满脸通红的柚月，感到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心情，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像那样盯着我看，我也挺难办的……话说，到底为什么要像那样盯着我看呢？ ——不用说，恭二自然不得而知。 柚月竟然会在想这种事情。 现在的柚月 live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 ) 越过校医老师的肩膀，柚月默默注视着那卷起的运动衫衣摆之下可以窥见到的男孩子的身体。 话虽如此，安静下来的也只是她的嘴巴，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喊叫声在她的脑海中乱飞着。 (真、真真真山君的裸裸裸……裸体！) 不知不觉中她一直在观察着恭二的身体，自己的举止简直就是一副变态的模样，让柚月「哈!? 」的一声回过了神来。 (不、不行、不可以！竟、竟然像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孩子的裸体看……！) 不，自己可是大人。倒不如说既然自己是成熟女性的话，这种事情作为对未来的参考，应该要积极去看看才对吧？这才是真正的大人应该做的吧？ (………………) 为了不让恭二注意到，柚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然后再次盯向正在接受检查的恭二。不过，这只是在看他体检的情况如何，并不是说就没办法把自己的视线从恭二身上移开了。对，这只是社会学习……只是履行保健委员的义务而已…… (还、还挺瘦的……哼……) 就在刚才柚月就在看恭二测体重。虽然数值上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但确实恭二的身材比其他男生要显得纤细些。 但是，只要多加观察就能看出来，这和单纯的瘦弱并不一样。虽然不太明显，但还是能看到那显露着他锻炼成果的肌肉。脸、脖子和腹部的肤色和其他地方有些差异，一定是晒黑了的缘故。这也是他为了锻炼身体而进行户外运动的证据。 与柔弱全然不同，更没有所谓的怠惰的因素在里面。恭二不想让别人担心，一个劲儿努力的痕迹清晰可见。 柚月想起恭二的班主任前不久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恭二明明都已经这么努力了，他却还是那样随心所欲地指指点点。果然还是很生气。柚月再下定决心，一定要争口气给他看。而这般愤怒的根源到底在何处，她对于自己真正的心情却是完全没有察觉到。 不过，这样认真的思考也不会持续太久。注视着那真真切切的肤色，柚月的脑海渐渐被不知所云的妄想所吞没。 (哇——那个的地方是这样的啊……之前看到的就是说的那里啊……就算是这样还是会那样啊……) 总之，初中在女子学校就读的柚月，只有初中那会儿看的少女漫画里才有看到过男生的裸体……如果二次元的角色也可以算作『男生』的话。 说到少女漫画。肯定还是会有和在意的男孩的种种剧情，从单恋到结婚的各种内容丰富的描写。其中也自然包括『那种展开』。 不知不觉，柚月的脑海中浮现出恭二和自己相对而立的模样。恭二赤身裸体，并且柚月自己也是赤着身子。男人和女人像这样一丝不挂会做什么，已无需多言。 「nya啊啊啊！」 「诶!? 前辈!? 」 她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一声『哐当』的声音。 在柚月意识到那是自己倒在床上所发出的声音前，她的意识早就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五话 「……这是我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疏忽。」 「用不着这么沮丧啦，身体不舒服而晕倒，这对我倒是家常便饭了。」 「那、那是！身体不舒服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我并不想说真山君有什么不好！但问题不是这一点！是对我来说！」 「我知道啦。」 完成延迟了一个月的体检后的第二天，在放学后的保健室里，恭二安慰着沮丧的柚月。 柚月消沉的原因，不用说就知道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恭二在体检的时候她突然晕倒了，引起一阵混乱，她好像特别在意这件事。 晕倒的原因，据她本人说是因为「有些睡眠不足」。这么一说倒确实觉得她的样子有点奇怪，要是说她不在正常状态的话倒的确能够理解。 但是，对目标成为自己和别人都承认的优等生柚月来说，对于在校医老师面前倒下这件事情是相当的在意。天刚刚亮她就开始懊悔地抱着头。 「呜……不应该是这样的！本来我应该更加华丽更加熟练地展现我的成熟一面……！而且连体重这点上也是!! 」 「体重……？」 恭二反问道，柚月明显露出「糟了！」的表情捂住了嘴。 说起来昨天柚月好像就挺在意恭二体重的……尽管如此她还是又重新测了好几次体重…… (……不，不会吧。再怎么说前辈比我……不可能、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对恭二来说事态也挺严重了。的确和同龄的男生相比自己还是蛮瘦弱的，他有这样的自觉…… 「……什、什么意思嘛，做出这种表情!?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才不是因为真山君和我的体重比想象的还要接近而在意什么的……再说！体重每天都有相当大的变化！有一公斤左右都是水分占的重量！」 「……这样啊？这我倒是不太懂。前辈的知识很渊博啊……」 恭二说不出其他的话应和。 但他已经是无暇再去掩饰自己的表情了。看到恭二的表情，柚月似乎猜到了他大概在想什么。她的脸眼看着就红了起来。 「好、好吧！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有自己的桑法！」 柚月狠狠地咬到了舌头，还没来得及将自己说的话纠正过来，她就像脱逃的兔子一样冲出了保健室。 ……过了一会儿。她又跑了回来。 「……怎么换成体操服了？」 「我才不胖，倒不如说我应该是身材出众的成熟女性才对！我就在这里证明给你看！来吧，真山君！你来测一下。」 『请』递过来的是大概家政课上用的卷尺。柚月把它塞到恭二的手里，说着『想测哪里就尽管测吧！』威风凛凛地站着。 (测……要测什么？) 测哪里呢……不、从话题的走向来看大概指的是腰围。不过，被说身材出众的话，无论如何，视线还是会不由自主往多余的地方看去。把卷尺绕过那『多余的地方』，然后紧紧缠上去。甚至都能想象到测量数值时的样子。 『啊……不、不可以，真山君！要是这么用力地话……』 恭二连连摇头，注意到了的柚月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唔呼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山君也是男孩子呢！果然会对女性的三围非常感兴趣呢！可以哦~~毕竟我可是大人呢！你喜欢哪里就测哪里吧！」 哼！体操服之下的胸部十分精神地挺了起来。恭二慌忙把视线从那丰满的晃动着的事物之上移开。 「用、用不着测。已经可以了。」 「唉!? 已经可以……这、这是什么意思？有我这么一位成熟的女性在你都不测，那你到底要测谁的三围啊！」 「我不会和任何人做过那种事哦！我只是说我不想知道三围之类的信息！」 至少，在这种场合不能坦白说『我有兴趣』吧。 「……那、那好吧！我自己来测量！请把卷尺还给我！」 她瘪了瘪嘴，脸上的表情很容易看出她在闹别扭。恭二对自己的三围表示不感兴趣，她就那么不满么。女性似乎挺讨厌被那种视线盯着看……难道说『仅限于帅哥』不是这样么。 「……话说回来，这些身体部位的尺码自己就可以量的呢。」 「嘛，虽然想着做但还是有点难办到……还、还是让别人来帮忙才对……！唔嗯嗯……！」 实际上，柚月的胳膊伸不到背后，看起来挺艰难的。 「再、再伸过去一点……噗呣……呜nya……！啊，成、成功了！」 从恭二所处的位置看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柚月似乎进展挺顺利的样子。柚月的表情一下子明朗了起来，向前曲的身体猛地跳了下。而正是这个瞬间。 被拉撑开来的卷尺，恰到好处地陷入了柚月的双峰之间。 「……诶？怎、怎么这么紧……诶，好奇怪……不应该这样的……往回缩一圈……啊嘞，取不下来……卡住了……！……真、真山君！」 「唉唉—!? 」 第六话 「前辈，这里的翻译题……前辈？」 「…………嗯？」 柚月抬起头，一副终于注意到了的样子。 在放学后的保健室里。作为这几天的必修课，恭二今天也在跟着柚月学习……不过，今天柚月的反应有点迟钝。 说起来，午休时见面的那会儿，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心神不宁的，而且就算恭二跟她说话，她的反应也会慢上一拍。 「前辈，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就是有点……睡眠不足罢了。」 柚月这样说着「呼哇……」正欲打个哈欠。但就在打出来之前把嘴巴给紧紧咬住了。作为一个自称成熟的女性，她大概没办法容忍自己因为困意而打哈欠吧。 但是，恭二是柚月的『男朋友』。姑且当成是这样。为了不让柚月勉强，恭二努力着想要能够去支援她。 『没关系』这种话并不足以令人信服，稍微感到有些寂寥。而他自己也一直因此而烦躁。 不过，一味地犟着脾气也好，一直没注意到也好，肯定都是不对的。 所以。 「前辈，冒犯了。」 恭二拉着柚月的手，两人一起站了起来。「诶？」柚月有些不知所措，但恭二并没有放开她的手，走向保健室的床。他将柚月带过来让她坐在那里，然后—— 「前辈。请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恭二出声道，而柚月则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屏住呼吸愣了愣，直勾勾看向恭二。 (还是快老老实实休息吧……) 但是，要是这种时候说一句「这样啊」就作罢的话，就不知道为什么要逞能说自己是她的『男朋友』，也不知道他们俩这样在叶月面前说不说得过去。 这样多少有些强硬……他抓住柚月的肩膀，想让她躺下来——而正是这个瞬间，柚月的脸唰的红了起来。 「等、等一下!! 慢着、真山君！确确确确、确实我是一个成熟的女性，但、但是!! 所、所以说在这这这种地方就就!! 」 「啊？……不！不是啊！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 在明白了她所言之意的瞬间，恭二也满脸通红。 「那个，我只是觉得前辈看起来很困，所以觉得还是睡一小会儿比较好而已！你误会什么意思了啊!? 」 「那、那请你一开始就这么说啊!! 那种说法……误会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 「原来还是我的错吗!? 」 恭二一边反驳，一边回想自己的言行。没想过要用什么意味深长的说法……虽然他是这么想的，但确实，考虑到两人『正在交往（姑且当成是这样）』，误会了也无可奈何。 「……不好意思。」 「倒、倒也没有……我也有些慌乱了。」 柚月比起犟着脾气，害羞的情绪似乎要更胜一筹，恭二也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柚月毕竟是柚月，头脑中多少还是存有一些理智，便是没有再生气，低下了头。 然后，本应是最该避及的沉默，很快便出现在两人之间。 「那个……话说回来，睡眠不足，果然是因为陪着我学习压力太大了吗。」 柚月本来就是一个人住。除了自己的学习之外，平时还要做家务。而且还要再照顾恭二学习的话，不用想就知道她很不容易。 但是，还没等恭二再说下去，柚月就用力摇了摇头。 「不是哦！我可是大人！照顾真山君那不是很简单的事！」 「不，可是……」 「总之没关系的！我能够做到！没有问题的哦！所、所以……别说什么不要一起学习的话了……」 柚月强硬的架势越来越弱，最后就像是在恳求恭二一样，柚月抬眼看向恭二。 ……他再一次回想起来。 恭二作为「男朋友」的任务就是要让叶月相信柚月不靠家里人也没有问题。 然后——为了让她的那点虚荣心能够变成真的，而在她的身侧支持者着她。 那，现在这个时候。 「……我知道了。作为教我学习的回礼，我也会帮你做些事情的。」 即便恭二办不到去教柚月学习，但柚月平时所承担的各种工作他还是可以帮忙的。虽然说到她家里去帮着做家务是不太行，但其他的事情还是没问题的。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 「……就是说，你要来我家吗？」 「诶？」 「因、因为，你不是说要帮忙吗？做饭啦，扫除啦……当、当然，虽然说我是大人，但大人也有想偶尔偷下懒的时候，倒不如说正因为是大人才会这样！……所、所以，也就是说。」 柚月用指尖指向他。害羞的情绪染红了她的脸颊，她的视线微微朝下方瞟去。虽然和大人的从容相去甚远，不过，带着那般不得不让人心动的表情，柚月又抬起头来看向恭二。 「……下、下次，到、到我家里来。」 第七话 恭二还是第二次像这样来柚月住的公寓。 话虽如此，恭二也没想到第二次会这么快到来。 (不、这个嘛，虽然的确是我先提出的『帮忙做家务』……！但是，应该有很多更稳妥点的方案吧!? ) 万万没想到，觉得最『不可能』的提案会最先提出来。 他无法掩饰内心的不安，跟在柚月后面上了电梯。 ……不过，完全找不到话题聊天啊。 「……那个」 「hya!? 」 光是沉默着不说话也不太好……恭二这样想着，刚一开口，柚月便被吓得跳了起来。她把身体机械地转过来，一看就知道她很紧张，脸颊的热量甚至都能传递到恭二这边。 「那个，前辈，我想确认一下，我们是在假装交往对吧。」 「系、系介样没戳。」 「今天到你家里去，也只是为了辅导功课和帮忙做家务，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思吧？」 「介、这当言！」 来这里之前，恭二反复确认过了很多次。不管重复多少次，结论都同样的。 但为什么他们俩彼此都这么紧张呢？ 不过，柚月毕竟是柚月，注意到恭二的视线，她拼命动着紧绷着的嘴唇，想要露出从容的笑容。 「嘛，我、我毕竟是大人呢!? 把男、男男孩子叫到家里来，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 」 「……是么。真是可靠的前辈啊。」 要是平时的话，恭二肯定会吐槽一句的，但现在他反而对柚月一如既往的举止而感到庆幸。不然的话，气氛就会变得奇怪起来。 「就、就是说啊！真山君，把一切都交给我这个大人吧！听我的话！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就行了！你要是不反抗的的话马上就会结束了！把心一横就结束了!! 」 「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就在他隐约感到自己身体有危险时，电梯到达了他们要去的楼层。 不愧价格高昂的公寓，每层的房间数量并不多。柚月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也就是最里面。 「请、请进！」 「……谢谢。」 恭二走了进去，房间内和上次造访时相比基本上没有变化。对于一个人生活来说，这种房型有些过于宽敞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偷懒敷衍了事，房间打扫得整整齐齐。没有被随意丢弃的衣物，也没有爱情喜剧里的约定俗成的会让人一惊的东西。 但是，整洁的室内，今天还看到了件以前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扫地机器人？」 『嗡嗡』一台圆盘形机器人发出类似鸣叫的驱动声，正在忙碌地打扫客厅的地板。 注意到了恭二的视线……应该说，柚月从一开始就想提这回事儿，不过一直在等待恭二的反应。 「哼哼」柚月马上趾高气昂起来。 「没错！为了兼顾家务和学习，节约时间是不可或缺的！要尽可能减少那些可以不用自己动手的事情，把这部分时间用在其他事情上。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方式！」 「原来如此。」 虽然这话放柚月身上有些违和，不过她说的到还是挺有道理，恭二微微有些吃惊。 「这孩子很厉害的！电量不足了就会自己充电。定好时的话，我还在上学的时候家里就会变得干干净净的！也只有大人才能熟练地使用这种东西呢——」 柚月得意洋洋地说着，突然停住了声音。 在她的脚下，不知什么时候靠近过来的扫地机器人一个劲儿地撞着柚月的脚，示意她『让开让开』。 柚月有些慌张，挪了挪身子。 「嘛、嘛，毕竟是机器人，所以还是会有这种情况。真山君也要注意不要打扰到它打扫了哦……哎，慢着慢着。为什么又朝我这边来了？不、不对，我不是垃圾……不是的，弄错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功能，但清扫机器人就像追着柚月一样，满是干劲地在地板上滑行。柚月好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泪汪汪地在房间里乱窜。 「已、已经够了！停下来——软件没有反应!? 呜哇，停、停不下来……！嗯—！为什么!? 真山君——!! 」 「喂，别拿我当挡箭牌！」 结果，直到机器人打扫完毕回到房间角落，两个人都乖乖地靠在墙边一动不动。 ◆◆◆ 「和、和计划中的不太一样！好、好了！现在才是正式开始。来，我们开始学习吧！请把教科书和笔记本拿出来。」 茶几对面。柚月清了清嗓子，如是说道。 「好了，要加油哦。好好学习的话，我会给你特别奖励的。」 「不要。」 「为……为什么!? 这可是如此一个成熟的女性来教你学习哦!? 倒不如说，奖励可是要来真的哦!? 」 「前辈，你会认认真真教我学习嘛。」 而且，这事要放柚月身上，所谓的奖励也只不过是为了让恭二心跳加速罢了。甚至有可能根本没有考虑过具体的内容。 然而，恭二的反应还是像往常一般，柚月对此有些不满的样子。她『噗咕』一声鼓起脸颊，瞪向恭二。 「你、你能装成这种从容的样子也只有现在了！之后你就会明白了！首、首先，不认真学习是得不到奖励的！不好好学习可是不行的哦。」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捣乱的是前辈吧。」 ——恭二完全没有期待得到什么奖励，不过多亏了柚月的认真指导，他的学习比以往进展得要更顺利一些。正因如此，他学得都已经是忘记了时间流逝。 听到柚月说『差不多休息一下吧』，恭二抬起头来，这时却发现，从窗户扑洒而进的阳光变成了黯淡的红色。 「唉……抱歉。都已经这个时间了。我在这里待了挺久了啊。」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 ……正因为如此，恭二才觉得是个问题。 事到如今，恭二强烈地意识到两人独处这件事，稍作沉默。 忽然，柚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而且，我还没有对真山君进行奖励呢。」 「不是说我不需要吗？」 「那、那可不行！既然是在我的家里学习，就应该遵从我的规则！」 「把我叫到家里来的是前辈你吧……」 虽然恭二试着反驳，但柚月肯定是不为所动，这件事他已是了解透了的。在这般半推半就的处境之下，恭二在茶几前托起腮来。 「……是要给我点心吗？」 「哼哼哼。不用担心，我不会做那种骗孩子的事。毕竟我可是成熟的女人。我有仔细考虑与你的努力相应的奖励。」 柚月优雅地微笑着，稳静地站起身来。她安安静静地离开客厅，不知去了哪里。 恭二以为她是去拿什么东西了，就在客厅里等着。 「为什么你不接上来？至少问问我要去哪里吧!! 」 「那你就说想让我跟着一起去呗。」 一边安抚着愤愤不平的柚月，恭二一边按照她说的站了起来。 「所以说，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 「我、我不是让你跟上来，是想问你为什么都不关心一下对我要去哪里！」 「我知道啦。那你打算去哪里呢？」 「这、这是……咳哼！」 明明自己说了要问，柚月却明显支支吾吾。忽然变得有些靠不住的视线，直直地……抬起来看向恭二。 恭二既不是侦探，也不是天才，所以光靠眼神和表情是无法解读别人的心情的。 但是，正是因为理解不了才会有这么一瞬间怦然心动。也就是说，现在的柚月的确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恭二很快就变得平静下来，他自己也毫无意识地没有意义地弄了弄刘海。 在如此躁动不安的恭二面前，柚月依旧是沉默不语。无法说出口的话语在她的嘴中像是揉过来揉过去一样，只有嘴唇咕咕哝哝的翕动着。 就这样将嘴中的话语揉来揉去，她终于做好了准备说了出来。 「学习、之后……去、去洗澡吧。」 「……哈？洗澡？」 『为什么突然』还没等这些理所当然的疑问闪过恭二脑海，脑子就对这个单词做出了反应。他忽然想起了以前柚月洗澡时打电话来的事请。顺便，还有当时所窥视到的事物。 「哈……」 恭二知道自己的脸已是变得通红。脑海中隐约浮现出的肌肤的颜色与眼前的柚月重叠，他慌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冷静，冷静……虽然这样对自己说道，但他自己也确实觉得『这是办不到的吧』而又想要早早放弃了。 与恭二的慌张相对比，柚月却是渐渐冷静了下来。一脸害羞地窥视着恭二的模样。那见惯了的得意的表情又浮现在了脸上。 「哼哼哼，真山君真是老实啊。听到异性这之后要去洗澡了就心跳加速了呢！」 『哼哼—！』柚月带着像是这样的架势，趾高气昂地说道。 ……但是恭二并没有看漏。就在那一瞬间，向后仰过猛的柚月脚下差点『哧溜』一声滑倒了。 「唔哇……！可、可以哦？如果真山君有兴趣的话，直接说出来就可以了。我可是大人哦，所以能理解男孩子的这种欲求。」 柚月似乎决定要将自己差点摔倒这件事掩饰过去，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保持着得意的表情。 不过这样的话恭二也就有余裕去调整自己的姿势了。 「不，倒不是说有兴趣……一、一般来说，被女生像这样子说，男生多少还是会有些慌张吧。」 并不是只有自己显得特别不成熟……恭二想表达这个意思，但他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这样一来，就等同于承认了自己很慌张。 而且，越是这种时候柚月的脑子就越灵光。她注意到了恭二无意中吐露的心声，把脸凑近过来。 「真山君果然很心动吧！哼哼哼！明明很心动却还硬说『不感兴趣』，真山君可真是的，哼哼哼！」 「不，我才没有硬说什么的。真的，完全没有。不要无中生有啊。」 「啊啦？是吗？那可真是遗憾……我还说如果真山君想看的话，给你看也是可以的哦。」 「哈!? 」 「所以说，这是『奖励』。真山君今天学习十分努力，所以就特别打算给你看一看咯。」 柚月微微一笑，慢慢地把手叉在腰上，然后扭了扭身子，诱惑地眨起眼睛。她大概是想摆出性感的姿势吧。 话虽如此，但要说一点也不性感倒也不是。因为她将胸部挺起的姿势，平时尽量不去注意的她的胸部鼓起，比平时更显眼了。 恭二的目光差点就就看了过去，他慌忙地约束了自己的行为。可不能上柚月的当了。 「不过，真山君没兴趣啊。既然真山君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我就先去洗澡咯。」 「……不，我已经准备要回去了，之后再说吧。」 「嗯，是吗？真山君要是这—么害羞的话，之后再说也可以哦。」 「我、我可没有这么说。」 感觉就像有人在背地里说『这就要逃跑了啊~真是不成熟呢~』，恭二紧紧咬住牙齿。虽然感觉自己中了圈套，但有些时候即使明白也没法退缩了。 「哼哼，那就老老实实地等着我吧？我还想招待你吃晚饭呢。吃完晚饭还要接着学习。」 柚月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恭二甩在身后，准备离开客厅。关上门的前一刻，还不忘回头看恭二一眼。 「……想要看的话，随时都可以来看哦？」 ◆◆◆ ……当然，恭二也没有傻到会把这种显而易见的玩笑当真。 柚月离开客厅已经快一个小时了。这段时间，恭二一边认真自习，一边等柚月回来。 话虽如此。 (……再怎么说都有点慢了吧？) 不过，妹妹阳菜洗澡的时间也挺长。对女生来说洗澡时间长短各有不同吧，恭二倒不是特别在意，但一个人长时间待在别人家里也不太好。 (不过，贸然去看看情况的话多半又会被她说些什么。) 很有可能，柚月就是为了这一点才在浴室等待着恭二。 即使不是这样，主动去有异性正在洗澡的浴室也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恭二决定就这样乖乖地等着，拿起了自动铅笔。 「真……真山君……」 「唉？唔哇，前辈!? 」 门把手转动，发出了『咔嚓』的声音。从打开的门缝里探出头来的是柚月……如果单单是这样倒不至于让恭二讶异，但柚月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而且一开门她就瘫倒在地上，让恭二不禁慌忙了起来…… 「喂！怎么了!? 」 「啊，啊呜啊……」 柚月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板上，像被太阳灼烧了似的浑身通红。一看就知道她是泡澡时间太长泡的头都晕了。 「总、总之先去躺会儿吧……能走到沙发那边去吗？」 「呜……啊呜……」 柚月摇摇晃晃的，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恭二把她扶到了沙发上去。全身瘫软把身体的重量交付给恭二的柚月现在的状态与裸体无异，要是在平时恭二肯定会心跳加速，可现在根本就顾不上。 姑且先让她躺了下来，然后用毛巾将她的头冷敷一下，状态总算是平静了些。空洞地打着转转的双瞳终于是汇聚了焦点。 「没事吧？我还在想你怎么泡了这么久……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拥、因为……真山君……真山君一直没有来偷看……」 「哈？就因为这种理由？」 「熊、什么叫着介种旅由……哦、我可是大人……得好好去想……要给你什么奖励……唔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气导致体温上升，柚月差点又晕过去了。看来让她过于兴奋不太好，恭二未作反驳，向她道歉道。 「对不起……不过，我不能去偷看。」 「为、为什么……你、你是想说对我的身体不感兴趣吗？还是说像姐姐那样胸部大的女性更好？」 「我可没有这么说。」 ……话说，柚月也足够大了。 「…………」 就算是在心里也说不出更多的话了，恭二悄悄地转过脸去。 他把视线移开还有其他的原因。现在柚月已经恢复到能说话的程度，多少冷静了一些没有那么动摇了。她的模样再次映入恭二的眼帘，让他一下子无法平静下来。 但是，柚月却不会放过他。平时总是以成熟女性自称想要捉弄恭二，现在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恭二脸色变得通红的原因，只是闹别扭般抬头盯着恭二。 「为、为什呣要把视线移开！你果然不喜欢我吧！姐姐就更好是吧，哼！」 「不、不是……!? 唔哇，等等！不要乱动啊！脑袋又要充血晕过去了……喂，浴巾！浴巾要落下去了！」 「那你就仔仔细细看看我吧！然后给狠狠地心动！否则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在做了！在做了哦，超级心动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听到恭二放弃般的喊叫声，柚月一下子停住了动作。 『咕隆』一声，躺在沙发上的柚月改变了身体的朝向，转向了恭二。她身上的浴巾已经处于是极度危险的快要松开的状态，恭二慌忙侧过脸去……他正准备这样，却被柚月伸出的手给阻止了。 「……心动了吗？」 实际上，柚月的脑袋可能还在发着热。她盯着恭二的眼神略显恍惚，说话的声音也是含糊不清的。 「心动了吗？……对我？」 「……是的。」 是不是在说谎，只用看看脸就知道了吧。连恭二自己都知道自己的脸已经是红得无法掩饰了。 柚月盯向恭二的脸。 突然，她伸出手，放在恭二的胸前。 「……真的呢。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柚月直直地看着恭二讶异的表情，忽然露出软软的笑容。看到她的表情，恭二的心脏又猛跳起来，她真的有注意到么。 「好像是真的唉，今天就这样……先饶了你、吧……」 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眼脸缓缓落下。 看着柚月似乎已是安然入眠的侧脸。恭二轻轻地把手放在自己仍然砰砰直跳的胸口。 ◆◆◆ ——客厅里尽是沉默。 稍作休息后，柚月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恢复了意识。恭二对有些不知所措的她说道「总之你先换身衣服」，换好衣服的柚月端坐在沙发上，自那之后大概又过去了二十分钟。在这段时间里，两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数着木质地板上的纹理数量。 「真……真山君，你肚子也饿了吧？」 「是……是的。」 听到柚月那像是挤出来一般的声音，恭二抬起头来。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饿，但很容易就能想到，如果此时不回应的话，可能永远都找不到对话开始的契机。 「话说我是不是待得太久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也、也没什么吧！不用那么着急！今天，那个……对了！我会招待你吃顿晚饭！作为大人的我会拿出全部实力给你做一顿料理！这次就好好奖励奖励你!! 」 「不过，不用做到那个份上吧。」 今天只不过是来学习的……考虑到这一点，恭二作出了这般理所当然的回答。 但是柚月却是不满地噘起了嘴。 「可是……我们不是在交往吗？」 「虽—」 『虽然是这样』恭二本欲这样回道，话语却又不禁卡在了嗓子眼。 「那、那这样一来，男朋友到女朋友家里去吃顿饭也没什么不自然的！倒不如就这样直接回家了才奇怪吧！」 「可能吧，但是……」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因为，彼此间的交往说到底只是在『假装』。在有这样一个前提，再怎么说都会让人心生犹豫。 「我说可以那就可以了！我可是大人……比真山君更熟悉这种事情！真山君要老老实实听大人的话！」 对于柚月是否真的对『这种事情』很熟悉，恭二还很怀疑。但是，他没有吐槽，而是点了点头道「……这样啊。」 并不是说恭二不犹豫了，而是他觉得如果再坚持推辞掉的话，感觉柚月又会失望起来。这么去想总感觉有些自我意识过剩，所以也就没有说得很明白。 不过除开这些，还有一个原因，让恭二没法就这样轻易地说「那就承蒙你的好意了」。 「前辈做出这样的提议我很高兴，不过我可以先问问阳菜吗？」 「啊……难道说你家里不太方便？也、也对……这种事应该先问问你的父母……」 「啊—不，他们那边……应该没问题。我父母都还要工作。晚饭一般都是事先做好，或者我自己准备。」 不过这样一来，阳菜就要一个人吃晚饭了。阳菜的话可能就会说『不用担心我』之类的话，但正因为如此，恭二才想和她好好商量之后再做决定。这也就是所谓的哥哥了。 不过，在恭二联系阳菜之前，柚月开口道「既然这样的话……」。 「如果阳菜愿意的话，让她也到公寓这边来如何？我记得……真山君的家离学校不是很远吧？」 「这个……确实，我选的离家比较近的学校。」 这个时间阳菜应该已经回家了吧。柚月的家离学校蛮近的，阳菜坐电车过来花不了多少时间。 「不过，真的可以吗？这么麻烦你。」 「什么嘛，当然可以啊。因为阳菜对我来说就像妹妹一样呢。」 ……她像这么一说，在恭二听起来总感觉是别有意味。 「…………啊！不、不是说就已经预定了将来我会是她的嫂子!? 也、也不是说将来就要和、和真山君结……婚！」 「知道了！我知道了！不用再说啦！」 早就知道了会变成这样——并且恭二自己也觉得挺羞耻的——本来是保持着沉默，但柚月自己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样子，打算继续自爆下去(而且把恭二也卷了进来)，恭二连忙阻止了她。 恭二感觉要是放任不管情况只会变得更糟，于是赶紧联系了阳菜。 『我在前辈家里麻烦她教我学习，三个人一起来吃饭怎么样』恭二刚把消息发过去，很快就接到了阳菜的电话。 按下通话键的瞬间，便响起了『喂喂这是怎么回事!? 』的喊声。 『慢着慢着慢着！为什么哥哥会去白濑前辈的家里!? 你不是说今天要去朋友的家里吗!? 』 「不，这个……」 『唉？你们在交往吗？』 该怎么回答呢，恭二有些苦恼。阳菜是妹妹，恭二并不想对她撒谎。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她应该就会不再过问了。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交往是假装的，我和前辈只是前辈和后辈的关系而已』之类的话简直就像借口一样。如果恭二要是从妹妹的角度出发的话，就会心想「不用害羞啦，坦率地说出来不就好了吗……嘛，肯定是没办法才和你交往的吧。」 「任……任凭想象。」 「为什么会种意味深长的感觉？」 侧过脸看了看有些不可思议地注视着自己的柚月（似乎没有听见恭二这边的对话），恭二回道。 『哼嗯……嘛、算了。拿你没办法，就这样吧。』 大致上，她的反应和恭二想象的一样。恭二也没再多说，赶紧换了个话题。 「所、所以怎么说？前辈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也能过来』。」 『不过要是我不去的话，老哥你就会很担心，然后自己也回来了吧？』 阳菜完全猜中了恭二的内心想法，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要说不是，那肯定是骗人的，所以恭二只能保持沉默。 不过，就算抛开是为了恭二，阳菜的回复还是蛮积极的。换做是以前的阳菜，多少应该还是不太愿意出现在家庭以外的场合。这也是她对柚月一定程度上敞开了心扉的证据吧。听说她们还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说不定她们会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经常有联系。 『我知道啦。我也挺想去拜访一下白濑前辈……啊，不过，她家里人也在吧？』 「不。前辈她是一个人住的，这一点你就不用在意了。」 『唉……？你到独居女性的家里面去了……？』 「不是说了吗，只是请她教我学习而已！你想的那种事情一点也没有发生!! 」 即便在别人看来就很像是在狡辩，客观来看也缺乏可信性，但作为兄长，恭二还是想明确地主张这一点。 第八话 「这样一来，还得去采购阳菜那一份的食材了呢！真山君，可以帮我去买东西吗？」 ……柚月说罢，带着恭二离开了公寓去采购。出门前，在柚月确认冰箱里有什么的时候，一眼看去全都是点心，恭二决定不去谈及这件事。 他们拿着购物用的环保袋，来到附近的超市。这里与学校间隔着一栋公寓，而又处于相反的方向上，似乎不必担心被同学看到。 「哼哼哼。真山君还是个孩子呢。应该没怎么来过超市吧？仔细看看我这个大人是如何操作的吧！」 柚月在超市里走着，连呼出来的气都显得很得意。 不过，就和她说的那样，购买东西的手段看起来还挺不错的。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买什么东西划算，她都把握得一清二楚，果然是出于长时间独居的原因吧。 ——而像这样的感叹也只有这么一会儿。 「……前辈，为什么要径直从蔬菜的区域走过呢？」 在恭二这样询问的瞬间，柚月停下了动作。 恭二回想起以前的记忆。柚月让恭二吃自己亲手制作的便当的那个时候。塞满迷你汉堡和煎鸡蛋的便当盒里，连一丁点像样的蔬菜都没有…… (这么说来，前辈好像说过不喜欢吃青椒来着……) 这样看来，大概连不喜欢吃青椒这一点也是她在撑面子。实际上，也许所有的蔬菜她都不喜欢。 柚月应该老早就注意到了恭二的视线，但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看他，保持着沉默。她那像是大人一般的表情若如无事发生，十分平静，她拿起眼前的香蕉，假装在细看是好是坏。 不过，她那微微颤抖的手，也充分说明了恭二猜的完全正确。 彼此间的无言持续了好一会儿。也许是意识到沉默也无法掩饰，柚月终于咳了一声，说道。 「……真、真山君还不明白吧！蔬菜的话在别的地方比在这里买便宜！绝对！绝对不是因为我不想吃蔬菜……」 「说起来，我和叶月姐交换了联系方式，她偶尔会问我说『柚月最近怎么样？有好好吃蔬菜吗？』」 「不要不要，待会儿我会去实打实地买来吃的！所以不要告诉姐姐啊—!! 」 效果立竿见影，柚月装作大人的外表瞬间绷不住了。她一副背水一战的模样，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来来回回摇晃着恭二的肩膀。他顿时感觉脖子勒得有点紧。 「不……不会说的，我不会说的。但是，也请前辈你好好吃蔬菜。营养不均衡的话，身体很快就会垮掉的。讲真的哦。」 不知不觉间，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这样的话题，不得不和自己的经历联系在一起。 平时挺废柴，这种时候柚月却是很聪明。恭二发现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尴尬地侧过脸去。 因为，这样做总让他觉得很讨厌。就像刻意强调自己体质虚弱，令她产生同情，束缚着她的行动。 不过……就像说过很多次的那样，这种时候的柚月就很聪明。她一定已经明白了恭二将脸转过去的理由了吧。 「……只是作为参考啊，我想问一问，真山君喜欢什么蔬菜呢？」 「唉……？啊—……让我想想。又被这么问到的话……」 我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是不是又被她顾虑了。因此不管怎样，我都觉得挺抱歉的。 但是，如果因为自己不舒服而回绝柚月的担心，那也太孩子气了。 所以恭二老老实实接住了柚月抛出的话题。 这个话题说说也无妨。 「……嗯，葱之类的我还挺喜欢的。」 「葱？啊，是说那个用作佐料的葱吗？不是洋葱？」 柚月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目光转向蔬菜卖场一角堆放着的葱。 「感冒的时候，妈妈经常给我做放了葱的汤，说是对治感冒有效果。然后就往这方面去想了。」 「这样啊」 稍作思索，柚月抬起头看向我，微笑道。 「也就是记忆中的味道呢。」 「……嘛，确实。」 这并非说的柚月，恭二也不怎么喜欢蔬菜。他想起了小时候以『对身体好』这种理由勉强下咽的记忆。 不过，也只有那汤的味道。 柚月并没有打算做出什么表情，但一看到恭二的脸，她却发出了哧哧的笑声。 投向恭二的视线格外温柔，让人内心有些痒痒的。但是柚月什么也没说，所以也无法反驳。要是这样，还不如像平时那样单纯被捉弄呢。 「听说蔬菜要选看着坚挺的买。真山君觉得哪一种比较好呢？」 「我不太清楚，就交给前辈吧。」 「不行哦，买的可是今天的晚饭。自己挑选要吃的东西可是很开心的哦。」 柚月拿起一两捆葱给恭二看。恭二照她说的接了过来，比较了一下重量。 ……话说。到现在他才注意到一个问题。 「都是根据我的口味来决定的。买葱的话，前辈没有问题吗。一个人全部吃完怕是……」 就算说这之后要招待我们吃晚饭，光是这样就能把葱用完吗。恭二对料理不太了解，说不定是超出了自己的预计。 但是，如果做的菜有剩，那部分就得柚月一个人吃了。不要紧么，她本来就不喜欢吃蔬菜。 不过，柚月似乎对恭二的这个问题感到意外，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唉？因为，真山君再来的时候拿出来用就可以了啊。」 ——毕竟我们，正在交往。 这样说也太那啥了。柚月理所当然如此说道，让恭二连心跳加速都忘记了。 但，身体却是很诚实地有了反应，他很清楚血液正在向自己的脸上聚集。 过了一会儿，柚月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以『噗哇』的爆发的气势，脸上一下子泛起潮红。一慌张，葱差点掉在了地上，恭二慌忙接了过来。 「什、什么嘛。毕竟也没有说错吧？我们不就是在交往吗!? 」 「声、声音！说的太大声了！」 要是能快点把她的嘴给捂住就好了，恭二很想这么做，但他的双手却满满当当塞着葱，要说唯一能做的，就是摇晃葱的叶子。说到葱，他发觉一股熟悉的气味飘向四周，将脸红的两人包围。这片空间是怎么回事啊。 「……走、走吧！一直站着不走，会给其他客人添麻烦的！是吧！对吧!! 」 「也、也是。」 话还没说完，柚月就从恭二手里一把抢过葱，全部扔进购物篮。「慢着!? 」恭二还没来得及慌张，她便是快速地迈开了步子。 (没事吧，买了那么多……) 话虽如此，把放进购物篮的东西放回去，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柚月看也没看向恭二，这种氛围下也不好说出口。 (嘛，由我来解决掉就可以了么……？) 也就是说，今后他还会经常到柚月家去叨扰蹭饭。 总感觉，就像真的在交往一样。明明只是假装的，但随着越来越像这么回事，恭二突然产生了错觉。 在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红透的脸颊的时候。旁边走过一对母女，那个孩子指着恭二他们，饶有兴致地说道。 「妈妈！那边有对〝新婚夫妇！」 ◆◆◆ ……这之后两人又买了一些蔬菜，然后离开了超市。 「真山君你这个叛徒！明明是我的同伴！」 「正因为是同伴，我才希望你有一个健康的生活。」 两人并排走在去往公寓的路上，恭二侧脸感受到柚月不服气的视线。手里提着购物袋，这副样子简直就像是……之类的，虽说恭二已经刻意避开去思考那种事。 「不过没问题吗，你来拿着袋子。」 柚月看着恭二手上的环保袋说道。 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以及关切的视线，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要紧。」 「可是。」 「倒不如说这样就好……毕竟在家里我没帮得上什么忙。」 柚月瞪大了眼睛。没能讲出口的那部分话，即使不说也能感受到吧。不一会儿，她便露出了微笑。 「那么，身为大人的我，得教给你更多的事情呢。」 「还请下手轻点。」 挂在肩上的包沉甸甸的。 但绝非拿不动。 到达柚月的公寓，恭二终于——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便把抱回来的食品迅速转移至厨房。 「现在还没到梅雨季节，也没那么热，不过还是小心为好！食物中毒可是很可怕的哦！特别是买牛奶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这也是生活中的智慧！这就是成年人的常识！听好了哦，真山君！」 「我会记住的。」 恭二听着柚月一脸得意讲解着在家政课上才会学到的东西，又在她的指示下，把需冷藏和易变质的东西放进冰箱。除了点心以外几乎空无一物的冰箱也恢复了原本的功能，充满动力地发出『嗡嗡』的声音，并开始运作。 「前辈，这个放哪里好呢？」 「嗯，这个……常温下不要紧，先放到架子下面吧。之后我会整齐排列好的。」 柚月指了指水槽下面的橱柜。「我知道了。」恭二说道，把手放在把手上。 就在这时，柜橱的门好像被从中推开了一样，猛地打开了。同时从中落出来的，是特别多的点心、点心、还有点心……。 「啊！哇——!! 」 柚月慌慌张张地想要把点心藏起来，但为时已晚。话说，在打开之前她就没预想到会变成这样吗？ 「不是、不是的！你想，是有这种情况吧!? 以为家里已经没存货了，结果买回家一看家里还有剩的！毕竟大人可是很忙的！有时就会有这种事发生嘛！这也是只有大人才有的轶事吧！倒不如说，这就是我以大人的身份生活的证据，绝对不是在干蠢事哦！绝对不是废柴哦!! 」 是冷静地进行吐槽，还是当没看到视而不见。就在恭二面临抉择的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柚月的全然一副庆幸的表情，脸上绽放出光彩。 「哈！快啊，真山君！来电话了！似乎是阳菜打过来的哦！你得快点接电话。！」 柚月擅自从恭二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接吧接吧！』催促道，送到恭二眼前。 就算她不说，恭二也没打算无视阳菜的联络。他稍稍仰起身子，接了过来接通电话。 『啊，老哥？我到站了哦。』 「明白。那我现在就去接你。」 『唉—不用了。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自己过来，天色还没那么暗。』 「这可不行，我马上过来，你在有人的地方待着。」 『唔—老哥真爱操心。』 她的声音很是不满，恭二仿佛就看到她撅起嘴的样子。 不过，话语中妹妹对自己的关心、以及她高兴的情绪，恭二并没有听漏。听到了这种声音，无论在哪里恭二都会去接她吧。 「那，前辈。我稍微离开一会儿。」 「好的。我就先开始准备了。」 「……一个人没问题吧？」 「太、太失礼了！我可是会做饭的哦！上次不是还分给你便当吃了吗？」 柚月暗暗表明有不会做其他事情的自觉，鼓起了脸颊。 「好啦，真山君，你快去接阳菜吧！你们回来之前，我会轻轻松松做好准备！这可是节约时间的技巧！你就等着被我娴熟的技艺吓一跳吧！」 「等等……别推我啊。」 恭二被半推着出了门，再次离开了公寓。 阳菜似乎是要严格遵守恭二的吩咐，联络恭二说『我在药店』。她顺便还有想买的东西。 还好还好，恭二如此想到，但又有着『不，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不安，他便尽可能地加快了脚步。 到了店里，阳菜蹲在售货柜台的一角，盯着架子下方看。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恭二的到来，侧脸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力。 「……阳菜？在看什么啊，表情这么恐怖。」 「hya！」 恭二出声道，阳菜便以蹲下的姿势忽然跳了起来。 他还在想有什么让阳菜这么惊讶的时候。 映入眼帘的便是「薄度 0.08mm」的字样。 「在看什么啊！这种事对你来说还早着吧!! 」 「又、又不是我用的！我就是在想哥哥你是不是需要！」 「我也不用啊！」 「诶!? 不用的吗!? 」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 话说，没问题吗。在这种地方卖这种东西。不，这倒是必要的东西。倒也是挺重要的。 「好了，你去买自己的东西吧！别让前辈等太久了！」 「我、我知道了……」 阳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触及了敏感的话题。大概已经把要买的东西放进购物篮里了吧，她快步走向收银台。 总感觉想不出下一个该聊什么话题，总之二人先是离开了药店。恭二倒是知道阳菜在偷偷往自己这边看，但就算知道了又该怎么做呢。 最终，直到抵达了柚月家，这对兄妹彼此都是无言。 「欢迎回家，真山君。阳菜也是，今天很欢迎你的到来哦。」 打开玄关的门，柚月便是很有礼貌地前来迎接恭二他们。也许是在还在做饭吧，她穿着围裙站在玄关的模样……该怎么说呢。 「新婚夫妇……？」 阳菜用和刚才在药店盯着薄度0.08mm的东西时差不多的眼神看向柚月。 与此同时，正准备给阳菜拿拖鞋的柚月，向前一倾，摔在了三和土材质的地板上。 「白濑前辈!? 你没事吧!? 」 「唉、嗯……不要紧的……」 「但你的脸很红哦!? 」 这大概并非因为摔在地上，而完全是别的原因，但对柚月来说，还是错想一下比较好吧。 「还是快点冰敷一下……！呃，急救箱……不，冰块之类的在哪里！」 「我去拿。阳菜你帮着照看一下前辈。」 在手忙脚乱的妹妹见识到多余的事物前，恭二去往厨房拿冰块。 第九话 虽然恭二前几天去柚月家叨扰，但也不能说每天都要到别人家里去。因此，不用帮着做家务的这些天的放学后，恭二便又像迄今为止那样在保健室接受柚月的学习辅导。 「……好，辛苦了。那，今天就学到这里吧。」 柚月按停了计时器。 放学的时间已经很接近了。「要好好遵守回家的时间哦。」在柚月的催促下，恭二麻利地收拾好东西，离开了保健室。 ……他俩也不至于说要约着一起回家。 不过，就算如此，独自一人快步离开也挺令他犹豫的。学习结束后，两人总会不自觉地并肩走向校门。 恭二内心蛮担心的，要是被人看见了说不准就会传出奇怪的流言，而这种事在保健室接受柚月的学习辅导的时候就有可能了，到现在他才想起。 恭二不想在这方面给柚月添麻烦。 而正是如此，就应该彻底斩断现在的关系，回到原来的距离……答案如何，他自己已经很清楚了。 和柚月之间那触手不可及的微妙距离，似乎象征着恭二那模棱两可的心境。 「我就到这里吧。明天见。」 「嗯，明天见。」 「回家后要好好洗手漱口。还有，别忘了今天的复习！但是不能熬夜哦！没有充足睡眠反而会降低学习效率。」 「我知道。」 絮絮叨叨提醒着老生常谈的事情，柚月这才终于转过身背对恭二迈出脚步。 恭二不由自主地目送着她的背影……「诶？」他不禁出声。注意到恭二声音的柚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真山君？怎么了？」 「啊、没有……因为和你平时回家的路不同，所以就……」 「哦哦，我是想去买点东西，因为我存有笔记本不够了。」 并非笔记本本身，而是没有存货这一点，诚然是优等生的作风。 「要买东西的话我来帮忙吧。」 「诶!? 不，没关系的。只是买个笔记本而已，也没有那么重……」 「没事，我正好也有想添置的东西。」 恭二强行地站到柚月身边去。柚月犹豫地抬头看了眼恭二……接着脸上浮现出开心的笑容。 「真是的。真山君真是任性啊。所以才说你还只是个孩子呢。」 和责备的语气相反，柚月的脚步很轻快，能看得出她很开心。 所以恭二也是乖乖地挨着训，跟在柚月身后。 ◆◆◆ 原以为柚月回去之前的那个超市，结果柚月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商店街的文具店。 「还是专卖店的商品种类比较齐全。」 柚月这样说道，故作轻松地走进店内。 贩卖区意外的还挺宽敞，商品种类也很多。笔记本就放在进门右侧靠墙的架子上。 恭二马上便朝那边走去——然后又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作为重要角色的柚月没有跟来。 定眼看去，柚月在摆着精致广告牌的专柜停下了脚步，入迷地看着眼前的商品。这个区域摆满了色彩繁多的圆珠笔以及签字笔。 其种类丰富……或者说，颜色种类之丰富，令恭二有些惊讶。红色和蓝色还好，但如果是粉色或橙色，用这种颜色写字的话反而难看清吧。而所谓的粉色，也有浅粉色和淡桃红等多种之分，到底有什么不同也弄不太明白。 「要买这个吗？」 「喵呜。不、没有。不是买这个。」 柚月有些慌张地回过头来。 只是彩笔而已用不着这么慌张吧……恭二这样想到。仔细一看，柚月看的不可是一般的红色或者蓝色的圆珠笔。 应该是什么联名的商品吧。这是一种带有卡通人物图案、色彩鲜艳的圆珠笔。墨水中似乎还掺杂着金线，据说明书所言『一写就会满满流出来』。的确是小学女生们会喜欢的那种外表精致、闪闪发亮的款式。不过至于实用性的话。 即使是女生，都是高中生了还用这种东西，可能不太合适吧。 不过，柚月会被这种东西吸引，理解起来倒是自然。 并不是想说她孩子气或者像个孩子一样什么的。 而是恭二回想了起来。 很久以前。在小学保健室里，和她每天相会的那些日子。 『……柚月酱，你的圆珠笔在闪闪发亮，好厉害啊。超帅的！』 『唉嘿嘿，好看吧。这个是姐姐给我的！攒够零花钱，下次我要自己去买新颜色的！』 『这样啊。要买什么颜色呢？』 『粉色！肯定要粉色的！我啊，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粉色哦。女孩子啊，就是会喜欢这种可爱的颜色。男孩子的话，可一定要记住女孩子喜欢的颜色哦！姐姐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 『诶？』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 『那个……嗯、呃……不、不行！不可以像这样马上就去问别人！首先要自己思考才行！』 『这样啊！我明白了，柚月酱。我会自己想想看的。』 『就、就是说啊！如果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话，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话说，不是说过不要叫我〝柚月酱了吗！毕竟我可是姐姐啊！我可是大人哦！要好好地叫我〝柚月姐姐！』 『我知道了，柚月酱！』 『所—以—说—！呜喵!! 』 「什么嘛！也没什么吧！最近不是有所谓的文具女子嘛，就连成年女性也会买贴纸、铅笔之类的！很流行的哦！所以说没什么不好吧!! 」 「我这不什么都还没说吗？」 「但都写在你的表情上了啊!! 」 柚月一脸闹别扭的表情推开恭二，走向笔记本的货架。恭二慌忙追了上去。 「前辈，我并没有瞧不起你。想要的话就买吧。」 「……不。今天真还就算了……嗯，这个月零花钱有点……」 柚月的目光再次转向圆珠笔柜台。她似乎并不是为了虚荣，脸上满是真心恋恋不舍的情绪。 「唔……说到底，我缺钱都是因为真山君啊！」 「诶!? 因为我!? 」 「就是啊！为了真山君我还去买了新衣服！用的就是我的零花钱啊！」 「……该不会，就是上次那个女教师的服装吧？」 ——和柚月分别后，恭二回到了家里。他独自一人，打开了桌子的抽屉。 平时很少拉开的抽屉深处，置于那里的事物，最后一次像这样拿在手里端详是什么时候呢，他也记不清楚了。 即便如此，恭二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它的存在。 随着时间的流逝，外面的包装已经褪色，贴纸也开始剥落……小学的时候，恭二第一次用零花钱买了要送给女孩子的礼物。 这是一支彩墨圆珠笔，外表精致、闪闪发亮，是他在所有贩卖的圆珠笔中选出的最可爱的一种。 ……知道对方喜欢什么，送礼物的时候会让她很高兴吧。 但如果不能将心意送到，无论选什么最后都毫无意义。 未能交付的礼物，到底该如何处理呢。 能告诉我答案的「某人」，已经不在了。 所以这个问题一定要自己来思考，自己来决定吧。 第三章 学习会 第十话 (……前辈真慢啊。) 今天也是一如既往，放学后的保健室中依旧没有保健老师的身影。 但是，今天也有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平时应该会代替老师过来的柚月，一直都没有出现。 今天也是预定了由柚月辅导恭二学习。柚月虽然会做出各种奇葩的举动，但本质上还是很认真的。很难认为她是抛下恭二不管了。不过她也没有联络恭二说她会晚到。 (要不要去看看情况吧) 就这样，他来到了二年级教室所在的楼层。 看了眼柚月所在的班级，果然，她还在教室里。 但是，恭二没能马上吱声。要说为什么。 “太感谢了，白濑同学!这样就很容易弄懂了!” “没事。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 柚月被好几名同学包围着，露出开朗的笑容。 不过……那笑容看起来总感觉有些生硬。要说是错觉的话，也便是此前那般些微的违和感。 “嗯……那，我就……” “对了!白濑同学，之后有时间吗？回去的时候我们顺便去哪里坐坐吧。还有点事想问你，作为谢礼我来请客!” 在柚月出声前，周围的同学也纷纷同意道“不错啊！”“机会难得，大家一起开个学习会吧!”。 柚月夹在情绪高涨的同学中，不停地环视四周，发现众人都是一副高兴的表情……便稍微垂下脑袋。像是要掩饰为难的表情。 这样一来，恭二也不能袖手旁观。 “前辈。” 他没打算说得这么大声……要这么说的话，可能也是骗人的吧。 总之，恭二的呼声在放学后如此喧闹的环境中也很响亮，吵吵嚷嚷的学生们一齐看向这边。当然，柚月也是。 处于高年级的班级，放在平时，恭二肯定会紧张，但他却是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假装不在意周围讶异的视线，径直来到柚月身边。 “前辈，这也太无情了吧?不是约好今天和我一起回去吗……我可是一直在等你啊。” “诶。啊，那个。” 柚月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表情一边。但是，再怎么等也等不到她的下一句话。 ……没办法了啊，恭二没等柚月开口，便抓住了她的手臂。假装成等不耐烦的后辈，就像小孩子在催促母亲一样。 “好啦，我们走吧。” “啊……也是。大家不好意思啊……虽然很想和大家一起去，但是今天我有约在先。” “啊，这样啊。抱歉啊，把你给留下来了!” 看着恭二两人交谈的同学说道『拜拜』向他们挥手。 柚月最后又致以一声抱歉，拿起书包。两人刚走出教室，背后就传来“kya—!”的女生们的欢声。“这次是年下啊—”“原来如此!”传来了如此兴致盎然的声音。不要做出反应、不要做出反应，恭二一个劲儿地装作没有听见。 不过，也有无法无视的事物。从刚才开始便略显开心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前辈的视线。 “……怎么了。” “哼哼哼，没什么……对了，不好意思啊，还让你来接我。” “帮了大忙了。”她悄声补充道。 (拒绝不就好了——要像这样说就有些不知趣了吧。大概。) 为了变得成熟，柚月付出了无数的努力。『想成为大家所依靠的优等生』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知道柚月之所以无法拒绝别人依赖自己，并不只是为了虚荣——其中也包含着柚月的责任感于温柔。 大人就是要帮助大家，一定是这样的。 但是，回应所有的商谈应是不可能的。就像柚月以前说过的那样，如果不能同时做两件事，就只能优先做更重要的事。 恭二并不想说与自己的约定比别人更重要之类的话。如果柚月可以用这个借口来拒绝自己无法承担的委托的话，如果让她可以说出‘我没问题，但真山君这么说，我也没办法’这种客套话的话，恭二自己倒也无所谓了。 话虽如此，像那样在全班同学面前把柚月带出去，会不会让他们产生什么想法。 “真山君?怎么了?表情这么难看。” “不……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刚才的事情，会不会让他们产生误会。” “……误会?比方说?” 柚月走到他的面前转过身来。恭二被迫停下脚步。柚月脸上浮现出满是戏谑的笑容。 “哼哼，也没什么吧。毕竟我们正在交往。也算不上什么误会吧?” 不知是什么让她如此高兴，柚月满面笑容。她迈着愉悦的步伐向前走去。 “……前辈没问题嘛。就算周围的人会那么去想。” “嗯，毕竟我可是大人，这点小事我完全不会在意的。” 然后，柚月露出了笑容。即使是放学后辅导功课的时候，她的笑容也没有变化。 第十一话 ——像这样在保健室里学习，那一天总会到来，恭二这样想到。虽然，这么想过。 「诶—！原来如此，是为了提高真山君的成绩啊。」 「嗯，教别人我自己也是在复习。」 柚月和由香里带着不同类的笑容朝向对方。寅彦也在由香里身边，和恭二一起看着两人间的交谈。 恭二两人像往常一样在保健室学习，就在刚才，由香里和寅彦过来了。说明情况并顺便休息，四个人就这样闲聊了起来。 「这么说来……白濑前辈和真山君果然在交往吗？」 『咳哼、咳哼』柚月咳嗽了起来。 「啊，嗯……也可以这么说。」 「哇—！果然是这样啊—！恭喜~~」 由香里双手合十，如此祝贺道。 「……果然是什么鬼？」 「因为前几天我看到你们俩一起进入了公寓，我就跟寅君说『绝对是那样吧』。」 『是吧，寅君』『我说你啊』，交谈的声音从耳边掠过。恐怕一旁的的柚月也是同样的精神状态吧。 「不是，不是的！你是误会了!! 我是去请前辈教我学习，作为回礼去买了东西！」 「？那，你们没有在交往吗？」 「……不，倒也不是。」 「是吧！果然是该祝贺你们呢！」 恭二无法再否定下去，头疼不已。一旁的柚月则是完全僵住了，一言不发。 「不过，真好啊。我也想向白濑前辈请教。」 「……哎呀，这种事情没关系哦。下次大家一起来我家吧。」 柚月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回应的话题，再度发声。 「太好了—！」恭二瞥了一眼不掺杂念高兴着的由香里，悄悄对柚月耳语道。 「……没问题吗。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说轻易答应也太没礼貌了吧。我也想和三池同学他们成为好朋友，这是个好机会。」 因为他们两人是真山君的朋友吧。被这样若无其事的告知，让恭二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一来。他们便决定好了学习会在下个星期日举办。 ◆◆◆ ……不过，柚月到底柚月。 只有他一个人在集合几个小时前被叫了出来，恭二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预料到了事态的发展。 「怎、怎么办啊真山君!? 用这个当点心可以吗!? 毕竟我不知道他们两位的口味，所以就备齐了甜的咸的辣的和超辣的，日式西式和中式的!? 」 「好好，前辈，总之我们先冷静下来吧。还有，把量贩冰淇淋放进冰箱里吧。」 柚月心神不宁地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恭二总之是先让她坐在沙发上(然后柚月拿起了冰淇淋)。 「用不着这么紧张。」 「可是！我还是第一次把朋友叫到家里来！」 要是平时，她一定会摆出一副『交给我来绰绰有余』的架势，可现在，她似乎连所谓的绰绰有余都没有了。就如她的话语一样，可以感觉到她相当紧张。衣袖被紧紧抓住，恭二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么慌张的话，当初就别自己说什么『请到我家里来』啊……」 「因为！因为那个时候，不知不觉就说出口了嘛！我还觉得自己可以的！」 呜哇—！柚月很可怜地哭了起来，眼睛转着圈圈。头上的呆毛也也是咕隆咕隆地转动着。仿佛她就要像这样变成直升飞机飞到空中去。 「没关系的……那个，如果发生了什么，我会帮忙的。」 「真的!? 我相信你哦!? 绝对要帮我哦!? 」 走投无路的柚月把将脸凑近过来，这时，门铃响了起来。「nya!? 」柚月发出了猫咪般的悲鸣，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柚月一动不动，而恭二则是代替她去迎接客人。「前辈—，真山君。呀喝—」镜头那边是由香里挥手的画面。 「好了，前辈，阿寅他们来了哦。站起来，深呼吸一下。」 「不、不不、不要紧。事到如今，我也就横下一条心吧……」 柚月浑身颤抖，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要紧，但她还是自己站了起来 这样一来，恭二要做的就不是去问『不要紧吗』这样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为了让柚月那口中蹩脚的『不要紧』成为真的，恭二要去帮助她。 ◆◆◆ 「打扰了——」 「哈喽，麻烦你了。」 「欢迎，感谢三池同学和青柳同学的到来。」 「真山君也是，打扰了哦！」 「不，这里又不是我家……」 应该说不愧是她吧。寅彦和由香里抵达的时候，柚月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她『哼哼』地笑着，露出的笑容十分优雅，在玄关迎接两人也是一丝不苟的成熟与完美。难以置信，就在几分钟前，呆毛还在空中乱转的生物和她是同一个人。 「哇，这里就是白濑学长的家啊！好漂亮！」 「小香。别到处乱看哦，太没礼貌了。」 「没有没有，不要紧的。想怎么看都可以哦。」 寅彦轻轻地戳了戳像孩子一样东张西望的由香里。 在这方面，寅彦出乎意料地还挺圆滑的。他轻轻举起手里的纸袋，向柚月行作一礼。 「这是伴手礼，还请享用……对了，有家人在吗。」 「不，我一个人住。」 听到柚月若无其事地这样说道，由香里立刻反应道「这样的吗!? 」。 「哇—！一个人住诶！寅君，太厉害了吧！白濑前辈果然很成熟呢！」 「不，哪有。成熟什么的，诶诶，哪有啦嘿嘿嘿。」 站着说话也不太好，柚月便让由香里他们到客厅里来。 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客厅的瞬间。柚月转过头来，『怎么样』她的笑容像是在这么说道。被由香里称赞『厉害』，她一定很高兴吧。 看到如此闪耀着光芒的得意表情。 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因为她的表情和小时候的妹妹一模一样。当然，虽然在实行之前打消了这个念头。 ◆◆◆ 宽敞的起居室里，在宽大的矮桌上，四人各自摊开了教科书和笔记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在众人的视线中，柚月率先开口。 「我已经大致了解过考试的范围了。剩下的就是复习了，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我会回答的。真山君你们有什么特别想重点强化学习的吗？」 「我……应该是数学吧。」 「我的话—数学、现代国语、古文、化学、还有历史……」 「好好，也就是全部对吧。那就从数学开始。我也想复习一下。」 意外……虽说如此，由香里似乎不太擅长学习。 而另一边，在一旁抚摸由香里头的寅彦倒是出乎意料地游刃有余，要说意外也确实意外。 「难道说……阿寅听擅长数学的吗。」 「说擅长倒也不至于。我可是打算认真学习的哦。」 正如话语所说，摊开的笔记本里的内容显得认真而细心。这样看来，他的成绩应该不差。倒不如说恭二更危险。 「累了的话请随时告诉我。我也准备了很多点心！还准备纸牌游戏哦！」 「开始学习吧，前辈。」 我吐槽了声差点露出破绽的柚月，接着众人将视线转向教科书。 因为大家都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所以一开始都没有闲聊，一直都在默默地动着自动铅笔。 然而，只过了一会儿。 「……寅君——这里。」 眉毛皱成八字形的由香里拉了拉寅彦的袖子。寅彦也是一副习惯了的样子看向由香里的笔记，『啊—』恍然道了一声。 「这里啊，要把x拿过来。」 「嗯嗯……像这样？」 「对对，挺棒的嘛。」 「唉嘿—」 『真棒真棒』由香里被寅彦摸了摸头，眼睛眯成一条线。 真是一对我行我素的情侣啊……恭二如此想到，却忽然感觉到一旁的视线。 他转头看去，柚月好像有什么想说似的看着自己。但是，当她和恭二的目光相遇时，脸又突然移开了。 「……怎么了？」 「没、没什么。」 与她说的话相反，柚月的表情满满显露着『不像是没什么』，她站起身来，故意咳嗽了几声。 「……我去给大家添茶。大家就继续学习吧，我很快就会搞定。」 ……柚月这样说着走向厨房的时候瞥了恭二一眼，恭二倒也不至于没注意到。 「……前辈，我也来帮忙。」 恭二站起身，而柚月的肩膀则是猛地晃动了一下。但她并没有拒绝，于是两人便向厨房走去。 而恭二不知道，目送两人离开的由香里他们的脸上却是挂着微笑。 ◆◆◆ 我一个人也没问题哦。只剩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柚月开口第一句便是这个。 「没关系，我也正好想休息一下。」 「真、真是的！真山君你又这样了！不可以沉下心来学习一会儿吗。」 「不，我想休息不是指学习方面，而是和那两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让我很疲惫。」 「这样……」 对此，柚月也有同感吧。她点头表示理解，开始准备茶水。 端出茶叶，注入热水，在等待茶水提取的空当里，柚月又开口说道。 「……对、对了，说到三池同学他们啊。」 「嗯嗯。」 「两人的关系真好啊。」 「倒不如说好得太过了……嘛，毕竟是在交往，这样也正常。」 「如、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们也是在交往对吧。」 她的身子猛地向前倾逼近至额头相碰只差一步的距离，让恭二不由得向后退去。 「这个嘛……确实是这样。」 看来，刚才柚月朝他看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我、我可不会像三池同学那样来问你问题哦，因为我都很清楚！这就是我预习和复习的成果哦！我可是很努力的！」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那、那么。」 柚月闭上了嘴，低下了头。不过，恭二能懂她想说什么。 努力了就会奖励哦。他突然想起柚月之前的玩笑话。 「……前辈很努力了啊。」 恭二轻轻伸出手，又在心里想着，如果看到她不乐意就立马道歉吧。 但是，当伸出的手掌碰到柚月的头的瞬间。她表现出的并非拒绝的态度。 「什、什么嘛。我、我可是大人了哦。被、被摸头什么的，我才不会高兴的！」 「我知道啦。」 「就、就是说啊！毕竟我可是大人了。所以、这是，真山君想摸的话……我就顺着你来吧，仅此而已哦！毕竟我可是大人！」 「那还真是感谢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柚月却是微微低着头，一脸高兴的样子。嘴角轻轻上扬，脸颊泛起玫瑰色。 恭二从未见过如此幸福的笑颜。 只是因为被夸奖而高兴？还是说……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掠过，而恭二却是有意打断了进一步的思考。 之后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为了驱除杂念，恭二只是凝视着眼前的笑颜 ◆◆◆ 之后也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大家都在认真严肃地自习着。 要说有什么变化，那便是由香里会时不时「寅~君……」对身旁的寅彦哭诉。每到这时寅彦就会指点她几句，由香里便会展露出笑容，如此反复。 这样看来，寅彦的教学方法相当高明。听说两人从初中就开始交往了，以前他也是这样教由香里学习的吧。 ……然后，还有人在用余光看着如此二人。这个不顾自己的学习，而不时窥视着周围的人，正是柚月。 (大概是等着被问问题吧……) 恭二回想起学习会开始的时候，她展现着『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哦』的笑容。在寅彦他们面前，虽然她并没有改变一贯的优等生的姿态，但毫无疑问，她的内心肯定是相当得意的。 「……三、三池同学？如果可以的话，也可以问我问题哦。你看，青柳君老是被问问题的话，他自己的学习也很难有进展……对吧？还请不用客气哦？」 「啊，没关系的。这样我自己也能复习自己。白濑前辈还请继续自己的学习吧。」 「这……这样啊。」 他这样说的话，柚月也就不可能把『不行！无论如何我都想要教你们学习！』这种展露出孩子气一面的真心话说出来。她便是沮丧地又回归到自己的学习进度中去，双肩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那个，前辈。」 「怎么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恭二实在看不过去了，刚以开口，柚月便抬起头，凑近过来。这鱼钩比预想的还要咬得死啊。 「嗯，有个不太明白的地方。」 「哼哼哼，没关系的！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哦！那么，是哪里？哪个题目不明白呢？」 柚月越靠越近。她绕过矮桌，在一旁紧紧地盯着恭二手的动作。 太近了。 「喂……那个，前辈。」 「啊！真山君，这里弄错了哦。确实，这个问题埋了点坑，所以很容易上当，也没办法啊。这里的话……」 恭二有点慌张，但柚月似乎被问了问题很高兴的样子，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安。顺带也没有注意到彼此间的距离。 就像是半推半压过来一样，恭二触碰到了柚月的肩膀。一旁摇晃的发丝散发出的洗发液的幽香。让恭二不禁想起了前几天照顾刚洗完澡的柚月时的事情，便是坐立不安起来。 ……忽然，他感受到了别人的视线。抬头一看，发现桌子对面的两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这边。不用说就知道那是寅彦和由香里。 「真山君，你有在认真听吗？真是的，拿你没办法呢。」 柚月抬起头，哼哼地笑了起来。柚月有些得意地用手戳了戳恭二的脸颊。 讲真的，到底是谁让自己无法专心的呢？ 但是，若是将这一点指出来，柚月可能又会像往常一样，满脸通红地慌张起来。毕竟他还是觉得寅彦和由香里面前会不太好。 无可奈何。恭二只好任凭柚月摆布，默默向她请教问题。 第十二话 作为优等生的柚月前辈说过，与其磨磨蹭蹭长时间学习，不如在其间定期间隔休息，这样效率反而会更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柚月说道『我们差不多该休息了』。「哇—！」已经表露出厌倦的由香里举起双手赞成，恭二和寅彦也没有异议，于是便演变成了喝茶的事态。 「嗯，呣……扭唔……」 恭二听到坐在一旁的柚月挤出了哼哼声。她眯起眼睛盯着桌游手牌。 『其实我喜欢收集桌游，所以就有很多种类。机会难得，休息的时候大家一起来玩一玩吧。』 说着，柚月一个小时前就从房间里抱来了很多种桌游。等察觉到时，大家都把学习抛在了脑后，只顾着玩游戏了。其中比最为热衷的，竟然是……其实也算不上意外，是柚月会干的事。 「………………」 深思熟虑之后，柚月从手牌中选出了一张。这样一来所有人终于都出牌了。 游戏规则很简单，把标有数字的卡片一齐放出，按照数量大小排列。根据顺序加上负数点，如果有人的点数清零，游戏便结束了。 「太棒了！是第一名！」 「哇呜—！」由香里持有的点数保持在第一名，兴奋地高呼万岁。顺带一提，第二名是恭二，第三名是寅彦……这样一来—— 「呜nya啊啊……为什么啊啊啊……」 柚月以只有恭二能听到的细微的声音叫着苦。也可以说她几乎是哭了出来。 恭二想到，每次出牌都拿到负点数的话，自然会变成这样。每次都思考这么久，为什么总是会拿到负点数呢，从一旁来看也无法知道答案。就算仔细思考不可能什么都能弄懂，但至少能处理得更好一点吧。 不过，那毕竟是柚月。她在游戏上的能力实际上挺废柴的，还有就是输了感到很不甘心而偷偷哭泣这一点，说什么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吧。 咕……她紧闭双唇，使劲擦了擦脸。朝向由香里他们的时候，脸上便已挂上了和往常一般的温和的微笑。 「恭、恭喜啊，三池同学……看你玩的这么开心，那是再好不过了。」 「谢谢！唉嘿嘿……赢了白濑前辈啊。寅君，我厉害吧？在游戏方面还挺有天赋吧？」 「开心就好啦，小香。白濑前辈可是为了让你玩得开心才手下留情的。可别忘了哦。」 「诶!? 是吗!? 」 「真正会玩的人是不会轻易动真格的。来，再向前辈道谢一次吧。」 「太感谢了，白濑前辈！下次我会努力和拿出真正实力的前辈一较高下！」 「不、没有……不用谦虚哦，我觉得三池同学也挺有实力的。我想你肯定很快就会赶超我。」 「啊？是吗!? 寅君，听到了吗！！我在游戏方面有天赋哦！」 「好好，真棒呢。」 看到由香里他们趁机秀恩爱，柚月又低下了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深感懊恼。 但是，作为一个成熟的女性，她似乎无法将「再来一次！」说出口。那之后直到结束，四个人都在努力学习着。 ◆◆◆ 平时学习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不过今天，也许是因为学习会这样一个陌生环境。又或者是柚月和寅彦教学方法很不错，恭二的学习进度似乎比以往进展得更快。回过神来，时间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渐渐就要到了解散的时间。 为了善始善终，众人决定在回去之前先帮着打扫一下。四人姑且是在柚月的指示下，打扫了地面又抹了抹桌子。 「……啊！糟糕了啊，寅君。我们接下来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吧！现在必须要马上回去啊！哇，不快点的话……」 收拾了一部分后，正当恭二想着『剩下的没必要四个人来收拾吧？』的时候。由香里突然抓住寅彦的手臂，气势汹汹地说道。一看就知道完全没有什么不妙或者着急的事情，很明显是在棒读。 但是寅彦并没有吐槽，只是以同样慢悠悠的感觉回道「对哦—说起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这番话与其说是棒读，不如说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 这对情侣相互「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一起转过头看向恭二他们。 「对不起，真山君。剩下的可以交给你们来收拾吗？」 「没什么……我倒是无所谓。」 如果他们真有急事那倒没问题。不过两人这一脸欣慰的笑容算怎么回事啊。 「那就这样，真山，加油啊。」 「加什么油啊。」 寅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拍了拍恭二的肩膀，和由香里两人同柚月打了个招呼，便迅速向玄关走去。 (真是的，明明都说了不是那样……) ……不。严格来也并非不是那样。虽然这么说，他们让恭二他们俩独处的意图也太明显了。 「……真山君。」 柚月的声音听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近，恭二的肩膀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转过头来，恭二发现柚月并没有倒回去收拾，而是站在他身后很近的地方，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恭二。那眼神，仿佛在请求着什么。 「……三池同学他们，回去了呢。」 「是这样、没错。」 「……只剩我们两个人了对吧。」 「是可以这么说……」 恭二不懂柚月想表达什么。而明明不懂，身体确实下意识地预感到了什么——又或者说在期待着什么？——心脏，在砰砰狂跳。 「就是，真山君……其实，我有件事想要拜托真山君。」 ——希望你今天不要回去。 被告知的此言听起来有些遥远，恭二最先还以为是幻听了。 然而，抬起头的柚月却直勾勾地注视着他。那微湿的双眸所传递出的意思，说明恭二并未听错。 「怎……么了，突然这么说。」 「也、也不是突然！其实……三池同学他们回去之前，我就一直有在考虑，等他们回去后就告诉你……」 「可是……」 『希望你不要回去』这句话也就是说让他在这里留宿吗。是这样解释的吧。 在独居、除了柚月再无他人的公寓的房间里留宿。 也就是说。 「……不。先不说突不突然，这我很难办啊。要帮忙做家务的话我可以改天再来……」 「不行！今天！就现在……！待在我家里别走！」 「前辈——唔哇。」 柚月像是要挡住恭二的去路，绕到恭二面前……猛地扑了过来。这动作就像用身体撞击一样。恭二没能抵挡住汹汹来势，向身后的沙发倒去。 「痛……太危险了吧，突然——」 他抬起头想要抗议。但是，话又打住了。 「……别回去。拜托了。」 那眼看就要哭出来的、令人内心隐隐松动的哀求的声音，从正上方传来。 他被柚月推倒在了沙发上。 「在你说不回去之前，我是不会挪开的。」 像是要把恭二摁住一样，坐在他身上的身体的重量一下子压了过了。但是，恭二并没感觉到什么重量。只是感觉，那纤细柔软的躯体，近在咫尺。 要想推开她自然简单，但恭二却是一动也没有动。这种状况下柚月会做什么，而就算被她做了什么，恭二也应当无法抵抗吧。他抬眼看着柚月湿润的双眸，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心情。 「……我不会回去啦，说了哦。」 这番话语还没说出口，恭二却半无意识地，像是被操纵了一样点了点头。 柚月的肩膀微微摇动。恭二能感觉到她那紧绷的身体的力量逐渐松懈了。她松了口气，那嘴角缓缓上扬。 「……真山君。」 ——到这边来。 ◆◆◆ 「呜哇啊啊啊！怎么又输了啊啊啊！！」 为—什—么—！这般懊悔不已的喊叫声带着力量感在房间中回响。 「再来一次！真山君再来一次！我拿出真本事来可不是这种程度！我只是终于才掌握了诀窍！下次！下次我肯定会赢的。我会将我是如何成熟的一个女人展现给你看的！」 柚月喘着粗气说道，也不听恭二回应，便又开始分发卡片。 (希望我别回去，原来是这样……) 刚才的游戏输了，她肯定很不甘心吧。刚好两人先回去了，展露出本性的柚月表现出了平时孩子气的模样，她那不服输的的心态也是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没有取得胜利我可不会善罢甘休！』她始终带着这般念头，和恭二一直玩着卡牌游戏。 (不，倒是能明白。毕竟是前辈，想来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绝对，他绝对没有什么奇怪的想象。 「来吧！真山君也出牌吧！快点！快点快点！！」 「那个，不过啊，前辈……我要再不回去再怎么说都有些不妙啊。」 「但是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啊！你在这里过夜就好啦！家里还有床褥！」 「还是别说胡话了……」 「也、也没什么吧！毕竟我们正在交往！男、男朋友——咳哼，咕哼，唔唉呼啊呼唉！」 柚月说出了这只能称为异音的谜之语言，突然咳嗽了起来。 总是她是先咳哼咕哼了一会儿。 「男……男朋友在女朋友家里过夜不是常有的事吗！按照大人的常识来考虑一点也不奇怪吧！」 「大人们应该是这样的吧，虽说如此。」 虽说如此，他们俩可还是高中生。之前和叶月约定好的也是『进行健全的交往』。没有得到监护人的允许，在独居的女朋友的家里过夜，再怎么想都有问题吧。 柚月应该也知道自己说的有些无理取闹了。虽然还在坚称这样并不奇怪，但她似乎不打算听恭二的反驳，脸颊鼓了起来。 像闹别扭似的，她那撅起的嘴唇微微翕动。 「因为……这还是头一次。像这样，和朋友一起玩。」 极为孩子气的说辞。 不过，正因为如此，恭二才无法反驳。 因为他知道。就柚月而论，这算是她的真心话。 (意外……也说不上吧) 他已经知道了，看似无所不能的柚月，实际上挺笨拙的。 恭二回想起了她说自己在时间管理上如何如何时洋洋得意的表情。一直以来，为了成为优等生，为了成为成熟的自己，她肯定是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为其努力之上。削减了作为普通学生，正常地和朋友一起玩的时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恭二想到。不过，恭二也是不得不注意到了，思考着这些事情的自己嘴角在上扬。 「……可以哦。我没所谓的，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陪着你。」 「真山君……」 垂下脸的柚月抬起头来。怯生生抬眼瞥向恭二。不出一会儿，柚月害羞地笑了，恭二也微微一笑以作回应。 「不过今天也太晚了，下次我们再接着来吧。没关系的，游戏又不会消失。」 「不要—！！再来一次！就一次！一次就可以了—！！」 恭二正要起身，裤腰却是被拽住了，柚月两只脚来来回回乱踢着。连辩解的余地都没留下，就是个耍赖的孩子。 「喂，前辈！裤子、裤子要脱下来了……！话、话说，手机！你的手机响了！」 为了转移柚月的注意力，他指着桌上的手机。 虽然恭二是这么说，但这也并非谎言，柚月的手机的确有电话打来。柚月牢牢实实扣住恭二的腰部，摸索着拿起手机。看了看画面，然后—— 「啊呜!? 姐、姐姐……！」 「唉。」 柚月惊讶地将手机画面给恭二看。上面赫然映着『姐姐』的备注。 「为什么恰好是这个时候——对、对了，不接电话不就可以了吗。」 「可、可是……」 就在柚月惊慌失措的时候，电话挂断了。 两人总算是松了口气，而就在这时，随着『嗡嗡』的一声，手机的锁屏上显示了通知。 『呀嚯——』 『我到你家附近来了，能顺便过来一趟吗？』 信息后面是微笑着的小鸡的颜文字。但不知为何，这张可爱的笑脸看起来却莫名可怕…… 「真、真山君，快点准备好！现在我们马上到外边去！就当作我们今天没有在家里！」 「不，没必要这么慌张！我倒是知道你不怎么想和姐姐见面！……唉？难道你没跟她说我们今天要来吗!? 」 「这、这一点不成问题！我已经和她说明过了！」 「那不在家的话反而很奇怪吧！清醒一点啊！」 「因、因为，因为~~」 可能是被突如其来的来访吓了一跳，柚月的眼睛几乎都在转圈圈了。 恭二对较平时而言还要废柴化的柚月大声说教了几句，然后暂且是把摊在桌面上的游戏收回箱子里。 就在柚月清醒过来几分钟后，家中的门铃响了起来。 第十三话 「啊呀，真山君。好久不见……倒也不算吧。嘛，先不管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了。见你如此精神是再好不过了。能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你好。」 恭二向爽朗微笑着的叶月微微低头行礼。 虽说联络还挺频繁的（只是单方面），但要说直接见面的话，自跟她说『我和柚月正在交往』的那天以来还是头一回。恭二像是被引导一般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后背不禁发起痒来。在叶月眼前，与柚月并排而坐，这般情景也更是和那天发生的事情混淆在了一起。 「我说，你们俩不用那样跪坐着吧。坐到沙发上来吧？没关系哦，我坐到边边上去。」 「不不，没关系的。」 「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和柚月两人一起就可以了啊——」 叶月戏谑地笑了起来。恭二知道一旦做出反应可就输了，所以他极力保持表情不作变化……而坐在一旁的柚月却并非如此，咳哼咳哼地咳嗽着。 「柚月，状态如何？有好好吃蔬菜吗？没一个劲儿地买点心吧。」 「那、那是自然！我可是大人啊！」 柚月一边撒着弥天大谎，一边又仅仅是用视线向恭二恳求着「不要说出来哦!? 懂!? 」 当然，如此明显的眼神交流全都被叶月看穿了，她立刻向恭二发问。 「柚月是这么说的。究竟如何呢，作为男朋友的真山君。」 那嘻嘻笑着的表情，其实早就知道问题的答案吧。简而言之，抛出的便是『所以，你选择哪一边的答案呢？』这样的问题。 当然。若是针对这番问题，恭二的回答毫无疑问。 「还请不用担心心，前辈都做得挺好的。」 「哼—嗯，原来如此。」 『就这样？』就像是再挑衅一样，叶月扬起嘴角。 这个人真的是……恭二这样想着，接受了挑战。 「……有我陪着呢。还请放心把前辈交给我。」 「哼哼，了解了解。既然作为男朋友的真山君这么说的话，那我就相信吧。」 叶月满意地说完，站了起来。而柚月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唉？就、就要回去了吗？」 「嗯，因为听说真山君过来了，我就只是过来见个面。你们俩看着都挺精神的，还是那么恩爱，知道这些也就足够了。」 「恩、恩爱—」 『噗咻』的一声，身边的柚月感觉像是喷出了蒸汽。她的身体前后左右微微摇晃着，仿佛在拼命克制想要原地打滚的冲动。 「不过，这样留宿着实不太好吧。所以说，真山君也跟上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 「啊不，不用了。我坐电车回去。」 「唉—也没什么吧。我们之间又不是什么陌生的关系。」 「屋子里还没收拾完……我再帮前辈收拾一下就回去。还请不用担心，我也不会偷偷摸摸在这里过夜的。」 「ok，我知道了。真山君这么说的话我相信你。」 干脆地说明后，叶月反而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就再见咯，柚月。要好好吃蔬菜，不要熬夜，记得刷牙，还有就是要和真山君进行健全的交往哦？」 「我知道！又不是小孩子！」 到最后则是让柚月鼓起脸颊生气起来，叶月便离开了房间。临走时，她只是向恭二一个人使了个眼色。 她的眼神出乎意料十分平静，似乎能听到她在说『柚月就拜托你了』。 (她也很疼爱前辈……姑且可以这么认为吧。) 这一点到底有没有传达给柚月呢。柚月看起来也不像讨厌姐姐的样子。 「……这样好吗？不让姐姐送你。」 听到这样的问话，恭二朝一旁看去，看到的却是柚月有些怯懦的表情。 是在意着什么，担心着什么吗。看到那不言而喻的表情，恭二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笑出声来。柚月的脸顿时变得通红。 「什、什么嘛。没什么好笑的吧！有什么奇怪的吗!? 表、表情这么奇怪……！」 「没什么。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不太擅长应付她。」 虽然不至于说讨厌。如果问恭二站在谁一边，那么他的回答只有一个。 不管是多小的事情，好事有多么孩子气。选择总归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我不会把前辈一个人丢下的。你想……姑且，我是你的男朋友。」 在柚月要说什么之前，恭二便把头扭过去。要是不早点开始收拾，回家可就很晚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恭二也没有去看柚月如何，便开始收拾起来。 在脸上的红晕消失之前，他装作没有注意背后所感觉到的视线。 第四章 受访一方 第十四话 「——好，到此为止。」 随着铃声响起，接着便是柚月的声音，以此为信号，恭二将自动铅笔放下。 在柚月家的客厅中，眼前的矮桌上放着方才做的疑似考试的答案。这是柚月参考去年的出题内容特别准备的试题。 试题包含了所有科目，令恭二真心诚惶诚恐。在恭二面前总会露出孩子气一面的柚月，照顾他人却是很到位，作为前辈是十分值得尊敬的对象。 「那我们开始批改吧。如何啊，真山君？题做得顺利吗？」 「批改前还没什么。就我自己来说，做的还可以。」 「哼哼哼哼，那是当然！毕竟是我教的嘛！」 他看了眼得意扬扬的柚月，便开始给自己批改。 ……因为怕万一考不好会被她嘲弄，所以恭二也没敢大放厥词。老实说，他其实相当有自信。对于学习和考试，他可能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如果这样顺利进行的话，年级前几名或许真不是梦。 ——而偏偏在这种时候，身体状况突然变得糟糕起来。人类这种生物便是如此啊。 (头好痛……) 工作日的午后。本来的话，现在应当是在教室里上课的时间。 但是恭二从早上开始身体就很不舒服，到现在还没能从床上起来。 因为没有发烧，所以应该不是感冒之类的。只是头痛得很厉害，把头抬起来就感觉昏昏沉沉的。 如医生所言，这就是原因不明的不适感。对恭二来说，也算是『老朋友』了。因为这段时间并没有发生过，他便有些大意了。 话虽如此，要说完全不知道原因，那肯定是骗人的。 (果然是睡眠不足吧……) 他也没打算勉强自己。 即便如此，他还是会想，一旦像这样卧床不起，回过头再去看，也许就会多注意点自己的身体了。都到这个时间了就停了吧，弄完了就睡觉吧，虽然他是这么想的，身体却怎样都无法离开桌子，事实便是，比计划好的时间更晚才上床，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 ……还不想停下来，也是因为做起题来得心应手的原因。在跟柚月学习的过程中，迄今为止无法理解的问题也更能解决掉了。『自己也能做到』这样的实感终是开始涌现于心头。 所以，不知不觉间他便忘了分寸。 不是考试那天发生这事儿，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学习过于努力，于是在那天发烧了』要是变成这种事态，那也太惨了。 (前辈……会生气吗。) 『所以我不是说过要好好休息吗！』柚月愤怒不已的身影，在疼痛的脑袋中盘旋。 不，又或者说……也许她并非是在生气，而是忧虑。说不定是自己让恭二勉强了。 若真是这样，那就比被她训责、让她惊讶还要糟糕。 (…………) 恭二把头埋在冰枕里，伸手拿起枕边的手机。早上跟柚月联系过，跟她说过今天自己身体不太舒服。 但是，那个时候头痛已经到了极限，没有确认柚月的回复就睡着了。 (……有回信啊。) 他有些紧张地指向应用程序的图标。 『没关系的！离正式考试还有一段时间！一定会在那天之前痊愈的！来得及！没关系的！』 看到这惊叹符跳动的文字，柚月那拼命鼓励自己的表情就好像浮现在了眼前。恭二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安心，不由得笑了出来。 柚月的回复还不止这些。再往下便是营养丰富的食物、利于舒适睡眠的治愈音乐播放列表之类，而最后则是说『看到可爱的事物免疫力会上升』，给恭二发来了侧卧着的猫猫的照片。 拍摄的照片有些模糊，角度也很微妙，充斥着外行的感觉。不用说，这应该是柚月自己拍的照片。而她又接二连三的把这种照片发过来，还挺令人忍俊不禁的。 恭二姑且还是看了看这十几张做着无用功连拍的猫咪的照片(都是些睡着的猫咪)。在消息栏里输入了『十分感谢』。 俗话说，病由心生。这样笑了一阵子后，头痛感觉稍微缓和了一些。 这样也就能治好了吧，恭二想着，又盖上了被子……而就在这时，手机上传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原以为是柚月发来的，没想到发信息的人是寅彦。 『身体如何？讲的课你不用担心，我会借你笔记本。』 『还有，由香里好像想去探病，没关系吧？』 『如果可以去的话，我就顺便把笔记本的复印件也带过来。』 读完最后一条消息，恭二稍作思索。 说不定晚上身体状况就恢复过来了。如果有今天上课的笔记的话，也许很快就能学习进去，大概也不必担心进度落后了。 (不过，勉强去学习的话可就本末倒置了……) 而且……对于寅彦他们提出来探望这件事，他自己并没感觉多么不安。要放在之前的话，他就不太喜欢像这样被身边的人挂念。 他思索着自己心境的变化。也想了想如此的理由。而关于这一点，当然也有这寅彦和由香里都是很好的人这样的原因在吧。也许，也并不仅仅是这样。 （……也有前辈的原因吧。毕竟她还说了要我以第一名为目标。） 到底还是为了身体恢复过来，还是别勉强去学习了。 恭二这样对自己说道，然后给寅彦回信说『我可不会招待你哦』。 ◆◆◆ ——听到门铃的声音，恭二睁开眼睛。 虽然并没打算睡觉，但躺着躺着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起来。看了看时钟，早过了放学的时间。 这么说来，门铃应该是寅彦他们按的吧。 恭二坐起身来，已经没有了早晨的晕眩感。虽然不能说是完全好了，但身体应该已经恢复到可以活动的程度了。 (……得去开门了。) 要是回应得太迟了，说不定他们会以为恭二还在休息就回去了。恭二慌忙走出房间……然后注意到自己的打扮。身上穿的是代替睡衣作用的运动衫。虽然算不上是睡衣，但也还是居家的打扮。 (……嘛，阿寅和三池的话也没什么。) 毕竟那是对只管自个儿的情侣。两人应当是全然不会在意恭二的的打扮如何。大概是因为平时他们眼中就只有对方吧。 恭二的胸口感到一阵难受，快步走下楼梯，拿起对讲机。 「你好。」 『喵!? 』 「……喵？」 这是表露出惊讶情绪，而特征明显的叫声。 这当然不是猫咪。迄今为止他已经听到过很多次的这个奇怪的声音了……再说，恭二家的对讲机装着摄像头，一看监视器，就能看到乱挥着手的柚月。 「前、前辈……？咦？为什么在这里……」 『不，不不是！我不是擅自找上门来的!? 我是受青柳君他们所托才来的……！他们有急事，我我就、就代替……来探望，把笔、把笔记本送过来！』 因为是对讲机性能并不高，所以相机的画质不算太好，动画也很卡顿。 不过，从这影像中也能看到柚月在门前左右来回走动。想表达的话语，恭二大概也明白了。 (……那两个人啊。) 有什么急事，肯定是骗人的吧。不知道阿寅是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才提来探望的，还是突然想到的……老是整些麻烦事出来。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先把门给打开吧。」 屏幕中柚月点了点头。 确认完后，恭二正欲……把对讲机放下。 又忽然想起件事。打量了下自己现在的模样。 「…………抱歉。我想先去换身衣服，前辈能稍微等一下吗。」 和柚月打了个招呼，他急忙回了自己的房间。 途中，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脸坏笑的寅彦和由香里的幻影。 『我们就无所谓，但却不想让前辈看见呢——』 『就是啊—不过也是呢—就是那种嘛——』 『原—来—如此呢——』 原来如此是什么鬼，说到底那种事又是什么啊。 当然，脑海中幻象并没有回答，恭二心中产生了白搭的不爽的情绪。 ◆◆◆ 「嗯……请进。」 「打、打幺，打！打扰扰！」 她想说的估计是『打扰了』吧，柚月发出呜呜声，将鞋子脱了下来。 「那、那个。令堂令尊在吗？阳菜呢？」 「啊—嗯，阳菜还没回来，我父母也是。」 「是、是吗……」 柚月似乎不知道接着又该说什么，陷入了沉默。视线来回低着头看着地板，脸颊渐渐泛红。 柚月那表情上「好紧张」的内心在透明不过。但恭二的心情也差不多。 柚月的突然造访。而且，家里也只有恭二一个人。他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动作也变得僵硬起来。 ……但是，还有一件事让恭二是更为在意。 「那个……有个问题想问一下，这个包裹……」 柚月带来的……或者说是背来的一个巨大的帆布包。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帆布包鼓鼓囊囊的，好像随时都要崩开似的。和她这刚从学校回来的制服打扮极为不搭，给人感觉太不日常了。那种难以无视的存在感……或者说吧违和感，让恭二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 虽然嗅到了一股最好别触碰的气息，但对柚月来说反倒是庆幸有了话题可谈。她明显松了口气，说道「这个啊！」，然后兴冲冲打开帆布包。 「毕竟我是来探病的！为了让真山君能恢复健康，我准备了很多慰劳品！作为一个成熟的女性，必须要做到如此关怀！嘿咻……首先是果冻。要说感冒的话，想到的自然就是冰凉的果冻嘛！」 「那还真是谢谢了……不过，是不是带的有点太多了。」 「根据心情不同想吃的东西也会不一样，味道和口感也会有所选择，所以我就把柜台上的所有果冻都买过来了」 这句话似乎并非夸张，橘子、桃子、葡萄、苹果，全都是果冻，而这些果冻一个接一个地落了出来。 莫非这包中装的全是果冻。 「还有，补充水分也很必要。茶、运动饮料……这个是维他命饮料……还有这个是退热贴……这个是打发时间用的书……这个是一边躺着一边看手机用的小台子……还有这个是记忆枕头！」 「已经超出了慰问品的范畴了吧。」 「但、但是！为了优质睡眠，重新考虑寝具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别塞给我枕头什么的啊。我很高兴前辈能有这份心意，也很抱歉让你为我担心……但我不能让你做到这种地步啊。」 「没、没关系的！这个枕头是我备用的！所以我没有花多余的钱！真山君没有必要担心这件事！」 「……唉？前辈的？」 「啊，我、我不是想把旧东西塞给你!? 只用过一下下，枕套已经洗过了，很干净地……！」 『只用过一下下』嘛，恭二不禁沉思了几秒钟。就算说她只用过一下下，但这毕竟是柚月用过的枕头，自己拿来枕着睡觉有点不太好。 「……不，我还是不能收下。虽然很抱歉，但还请你带回去吧。」 「我、我知道了……啊不，没关系的。本来枕头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带过来的。毕竟是直接接触皮肤的东西，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也是正常的。」 ……虽然并非这个意思，但恭二觉得即使解释了也只会是自己单方面受损，所以他便没有开口。要说是大人的话，还希望她能理解男性的这种心理。 「我回来了……咦？白濑前辈!? 怎么会在这里？哥哥也是!? 唉，身体不要紧吧!? 话说回来，你们俩在干什么？那个枕头是什么啊!? 」 正好回来的阳菜看到玄关处展开的这般情景，瞪大了眼睛。 在考虑如何处理这些大量的慰问品之前。看来有必要先向妹妹说明情况。 ◆◆◆ 总之，将这些全部推回对柚月也不太友好。他们决定吃掉果冻中的一部分，顺便也当作招待柚月了。 「我来准备，老哥你回房间去吧。话说，老哥你还是躺着吧。」 「不，我还是能起床了。我也来帮忙——」 「那你就拿这份精力去我学习吧……下次考试可是要拿第一名哦。你不是还为此向白濑前辈请教嘛。」 要是她说『还是不用勉强了』，恭二多半是不会罢休的。但要被指出『现在努力的点不该在这种地方』，恭二也就无法反驳了。阳菜不愧是妹妹，对恭二的心理把握得十分到位。 「……我知道了。那我到房间里去。」 「嗯。」 「呃……那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在兄妹俩相互确认好的时候，柚月却是略显慌乱。 「啊，白濑前辈先去哥哥的房间——啊，不过。」 阳菜沉默不语，瞥了恭二一眼。什么啊，恭二不得不摆好架势。 「干、干嘛露出那种眼神……我先说一句，如果你想的是之前那种事情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之前？」 柚月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过这会儿恭二选择故意无视柚月。 「我、我知道！我又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想跟白濑前辈商量一下……」 「哎，是问我吗。哼哼，可以哦！有什么问题都尽管问我，嗯哼哼！」 柚月顿时心情愉悦起来，马上到阳菜那边去了。 「真山君，接下来是女孩子之间的交谈。男孩子请退回到房间去。来，快点。」 「不，为啥非得我进去。就算我在——」 「不行。白濑前辈说得没错，老哥你到房间里去。」 连阳菜都斩钉截铁地这么说，恭二只好默默退场。 话说回来，那个认生的妹妹竟然想在两人独处的情况下找柚月商量。不知不觉间，她们俩的关系已经如此融洽了啊。 本还想着她还只是个孩子，自己应当作为哥哥照顾她才对，不过也许哥哥的任务已经结束了。阳菜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虽然很寂寞，但人终归是要独立的。 恭二现能做的也只有不让两个人担心，老老实实去躺着……他稍作认真思考着这种事，等待着两人。 「真、真山君……」 「前辈？」 只是准备果冻就花了不少时间啊，正当恭二这么想着的时候，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不知道为什么，说话的只有柚月，阳菜一句话也没说。而且，柚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躁动，是在紧张吗？ 「让、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稍微花了点时间……」 「不，我倒无所谓。不过，到底在做什么……」 房门打开。一时间，话语和动作都停了下来…… 首先占据恭二感觉的，是扩散着温暖之感的热气，以及汤汁的香味。 对此他并非不知道，倒不如说，这就恭二来说是相当熟悉的事物。非常熟悉……不过又最近闻都闻不到的气味。 香味来源于柚月手中的托盘……之上，盛于碗中的那碗汤。 「这是……老妈的。」 「嗯、就是……阳菜将菜谱教给了我。我就想要让你恢复精神的话，摄取营养还是很重要的……」 柚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抬眼偷看着恭二的表情，而站在身旁的阳菜轻轻推了推她的背。 「我也尝过味道了，和妈妈做出来的味道已经是一模一样了哦。前辈真地很会做菜呢。做菜的手法也很到位，感觉好成熟啊！」 「成熟……」 柚月的耳朵似乎一下子大了两圈。 「没……我也没那么了不起。呃，真的还差得挺远呢。反倒是阳菜，才初中就能自己做饭，我觉得你很厉害呢。」 「啊？是、是吗……唉嘿嘿。」 听到柚月的夸奖，阳菜挠了挠脸颊。 但是，当她发现恭二在看着她时，『呣』很勉强地将嘴唇憋成へ字形。也不用害羞吧。 「好啦，老哥！白濑前辈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在冷掉之前快点吃吧！」 「知道了……嗯。那、前辈，请进吧。」 「打、打……打扰了。」 这回，她似乎没有咬住舌头，讲这句话说了出来。 本来预定的是恭二他们回来，所以房间里就稍微收拾了一下。被人看见了会很不妙的东西也都收起来了。应该没有问题……他姑且瞟了眼确认了一下。 (不过……总感觉怪怪的。前辈在我房间里。) 去柚月家的时候他也很紧张，但和这次完全比不上。 而至于柚月这个重要人物，她却只是拼命地不让托盘里的东西洒出来，根本没考虑过进入男生的房间会怎样。 「那、那么！请享用！」 「……我开动了。」 床边的矮桌之上，恭二接过递到面前的碗，将汤慢慢地送进嘴里。对面的柚月似乎很在意成品如何，屏住呼吸看着他，不知为何连恭二也紧张起来。一旁的阳菜也一脸紧张地看着恭二和柚月。 「怎……怎么样？」 「……好吃哦，很好吃的。」 柚月高速地眨了眨眼，瞬间又停止了动作。 下个瞬间，她的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是、是吗……这样的话，那就多吃一点！把肚子吃的饱饱的。还可以再添哦！」 「好，那就照你说的做吧。」 恭二注意到……正如柚月的喜悦那般，他被带动着也露出了笑容。从刚才开始，阳菜的紧张感就完全没有放松下来，反而程度愈加严重。 「慢着。从刚才开始，阳菜你那都是什么反应啊。」 「因、因为……！……肯定是要『啊—』地喂你吧。」 矮桌猛地跳了起来。灵异现象……当然不会是这种事情，不过是柚月蹦了起来，脚从下面撞到了桌子。恭二觉得还好碗拿在了手里。 「诶？诶，怎么了？刚才桌子怎么摇晃起来了？诶，怎么!? 库瓦！」 「！」 在不知发生了什么而惊慌失措的阳菜的身旁，柚月若无其事地背过脸去，拼命压抑着疼痛的感觉。 ……又或者说。她所忍耐的，也许并非膝盖撞上的疼痛这么简单。 第十五话 恭二喝完柚月亲手做的汤，「必须再多吃一点，不然可打不起精神来！」，在柚月的鼓动下他又添了一碗，吃完后三个人还愉快地享用作为慰问品的果冻。 柚月顺利交付了从寅彦那儿拿来保管的笔记本，这样一来也就达成了所有目的，而现在柚月和阳菜到底又在做什么呢。 「唉嘿嘿嘿。这就是中学时代的真山君吗？唉~嘿~」 柚月看着阳菜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初中毕业相册，微微一笑，又或者说是嬉笑着。 「为什么阳菜会有我的毕业相册……」 「又不是我有，我不过是从妈妈的书架上拿过来的。」 因为恭二并不想去反复看毕业相册，就把它交给了妈妈保管，现在他才是后悔不已。 「哼哼哼、哼哼哼哼。唉~嚯~哎呀~」 「……虽说是中学生的时候，但毕竟是毕业相册，拍的照片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样子。没什么好看的吧。」 「不是啊。你看，这个毕业纪念册的角贴——啊啊!? 」 恭二二话不说，从柚月手中夺过毕业相册。柚月伸出手想要拿回来，他便高举手臂阻止她。 虽然他对自己的体力和力气并没有自信，但毕竟是个男生。身高方面也勉强没有输给柚月。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抢走—— 「我拿走咯。」 「啊!? 喂，阳菜！你是哪一边的啊!? 」 「视情况而定，现在我站前辈这边。」 这句话说得如此干脆，恭二一时被这冲击弄得愣住了。 「妹妹被前辈霸占了……明明还总是说『长大后我要和哥哥结婚！』的……」 「我才没说过这种话!? 可、可能是说过吧……但你别讲出来啊！！」 阳菜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别说出来啊！」妹妹又叫了一声，将手中的相册递给柚月。 「够了，我才不认识什么鬼老哥！要这么说的话，那我真的就去当前辈的妹妹了。给你，柚月姐姐。请看相册吧。」 「啥!? 」 「嗯哼哼，可以哦——阳菜的话我超级欢迎。」 『乖、乖』柚月抚摸着阳菜的头说道。阳菜似乎也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身为兄长的特权在逐渐被剥夺…… 「……啊算了。像我这样的败犬哥哥就别管了，你们俩愉快地去看相册不就好了吗……」 「说什么呢，『败犬哥哥』……」 恭二带着自暴自弃的心情，独自抱着膝盖。 ……因为在操心这种事情，所以三人都没有注意到。玄关的门打开了，有人正沿着楼梯往上走。 房间的门被敲了敲，恭二这才注意到。 是妈妈回来了吧。 「……恭二？醒了吗？身体怎么样？」 「唉……？啊，妈妈……？」 放在平时，现在应该还没到回家的时间。这出乎意料的事态让恭二和阳菜一时僵住了，迟迟没有回答。而柚月甚至都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 「阳菜也在里面吗？玄关那里有双不认识的鞋……是谁的朋友来了吗？」 「呃……」 恭二默默地看了看阳菜，又看了看柚月。柚月忽然焦急地看向床和桌子下面，是在找藏身之处么。 「……嗯。是学校的前辈来探病。」 「唉，是吗……妈妈可以进来打声招呼吗？」 「啊—……嗯。那，我现在过来开门。」 恭二注意到，似乎是真心想要躲起来的柚月，一下子僵住了。不过在这里藏起来也会很麻烦吧。 「对不起，我妈回来的似乎有点早……」 「没、没事！我没问题的……！我也待得太久了！这里就让我像大人一样和令堂打声招呼吧，那容我告辞……！」 柚月机械地站了起来。她的动作以及苍白、震颤着的表情完全不像没有问题。 「嗯，不必这么紧张。我妈妈不是特别恐怖或者严厉，只是很普通的妈妈。」 「没、没错，白濑前辈！就说我也一直待在一起的！毕竟也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卡……卡卡……柚月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在颤抖还是在点头，恭二差点儿都分不清。 在异样的紧张感中，恭二打开了门。他照顾着柚月的情绪，将动作放得尽可能慢。 妈妈在门前安静等着恭二他们出来，才工作完回来，她还穿着工作装，没来得及换衣服。应当是刚回家就来看恭二的身体状况吧。 她的视线首先看向走出来的恭二，紧接着是阳菜，然后慢慢转到柚月身上。 大概是没想到会是女生吧，妈妈惊讶地瞪大眼睛。 「哎、哎呀……是位女生啊……而且还这么可爱……该怎么办，我还想着肯定是男孩子……啊，对了，先打招呼……那个，我是恭二的妈妈。」 「我、我是白濑柚月！」 带着不知该怎么办总之先行礼的心理，妈妈先是鞠了一躬。为了回礼，柚月也微微低下了头。 「嗯……不好意思啊，穿着这样的衣服就来见你。那个……看来我还是别现在就回来吧……？」 「不，没有没有。绝没有那种事。我单纯是来探病的，真的哦。」 她对有些多想的妈妈，干脆地说道。 而且，妈妈应该是担心恭二的身体才回来的吧。恭二到也知道提前结束工作不是说说这么简单的事情。『不要现在回来』这样的话语，就算说是在开玩笑，恭二也不希望这么去想。 「那个，妈妈！白濑前辈对我相当照顾。又温柔，又很擅长学习，是一个相当值得依赖的人。她还在教老哥学习哦。」 「哎呀……这样啊。」 妈妈又是稍作惊讶看向柚月。初次见面的紧张感终是消去了，从她的眼神中，可以感觉到一下子亲切了许多。 恭二受到她的关照……虽说确有其事，但阳菜特意把它说出来，总觉有些夸大。阳菜窝里横这一点妈妈也很清楚……并且，应当也很担心。 不过，作为关键人物的柚月好像根本无暇顾及妈妈那视线的含义，仅仅是因为被妈妈注视而紧张着。 「不好意思啊，白濑同学，我突然回来让你受惊了吧。早知你要来我就应该更正式地跟你打招呼……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去准备一下茶之类的吧。我也得换个衣服——」 「啊，没事！我待了挺久，也准备告辞了，还请不必烦虑！」 「是吗……？不过也是啊。让女孩子留太久也不太好。」 妈妈的脸上掠过一丝遗憾，但马上微笑着点了点头。柚月的那份紧张在旁人看来也很明显，大概也是觉得强行留下来不太好吧。 「那我送你到门口。对了，给你送点什么礼物——」 「没事，妈妈。我去送就行，你也刚到家，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可是。」 原本一副慌忙模样的妈妈表情忽然不安起来。她直直观察着恭二的气色——并非比喻，而是字面意思——恭二在这目光中略微垂下头。他也感觉到阳菜心神不定地来回看着他和妈妈。 「……已经没事了。白天一直在休息，再说我本来也没有发烧。本来也只是送到玄关那里去吧。」 「也是……抱歉，我太操心了」 ——毕竟恭二有些地方也太过较真了。 妈妈开玩笑似的笑了笑。不过，这是为了避免气氛过于沉重——恭二知道这是妈妈为了不让自己感到不快而勉强同意的，所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现在他只不过是尽力催促柚月，向着玄关那边走去。 「……对不起，让你看到了奇怪的地方。」 「没、没有！真山君不必道歉……再说也没有谁该道歉吧！！」 恭二对一直沉默的柚月说道，而柚月回过神来则是摇了摇头。 「……恭二的妈妈，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很高兴你能这么说。」 实际上，恭二觉得他的父母很温柔。虽说自孩时起他们就在担心着恭二的身体，但爸爸也好、妈妈也好，在自己的孩子们面前，从来没有展现过辛苦劳累的一面。 ……但这和不辛苦肯定不能画上等号。 「……我又不像前辈你那样。这种时候，我也会想着要快点成熟起来。」 正要穿鞋的柚月抬起头来。 看着那吃惊的表情，恭二这才注意到将心声吐露了出来。 「啊，不……比起成熟，就我的情况而论应该说是变得健康吧。今天也让前辈你担心了……之后也得联系寅彦他们。」 突然说『想要成熟起来』，柚月也挺为难的吧。话虽如此，这种情况下也无法将想到的事情一一说明。这并非这么简单就能概括的、单纯的事情。 「再次感谢前辈你今天来看望我。把笔记本带来也是帮大忙了。这样课程就不会落下了……啊，当然，在不勉强自己的范围内，我会优先考虑休息的！」 『那不是当然的吗！』『无法做好健康管理的真山君果然是小孩子呢！』恭二本是期待着这样的反应。 但这样一想，恭二觉得自己应该更早注意到才对。 自方才恭二吐露心声开始，柚月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前辈？」 「不，没什么……比起这个，真山君！今天记得好好休息哦！连健康管理都做不好，这就是你还是个孩子的证据！」 明明伸出的指尖也好，略带捉弄色彩的微笑也好，都和往常一样。 然而，这时的恭二，却对柚月一如既往的态度，感到莫名有些寂寞。 直到第二天，他才明白了其中的理由。 第十六话 「……真山君，像这样的学习还是算了吧。」 这个提案对于恭二而言过于突然。 柚月来家里探病的翌日。如果只是学一会儿的话……恭二按住了蠢蠢欲要伸向笔记本的手，好好地休息了一晚，而这样做也很有效果，到了第二天他的身体状况变得和原来一样了。他和往常一样来到学校，向寅彦就笔记本的事情表达谢意(而就柚月的追问恭二也避开了)，然后像往常一样看着寅彦和由香里卿卿我我。 然后和往常一样，恭二在放学后来到保健室，而直到像这样和柚月碰面为止—— 「怎……怎么了，突然这么说？」 「我觉得准备已经很充足了，之前做的模拟考试也批改了，每科都取得了平均以上的分数。不过毕竟是我自己出的题，期中考试可能不会出这样的题目……不过 ，这些题都能做的话，真正考试的时候应该也行得通。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教的了！也就是说，你已经毕业了。」 「请看吧。」她将批改完的答题纸递给了恭二。 平静微笑着的表情以及礼貌的举止都和往常一样……倒不如说比平时更为冷静，但恭二却感觉像是被驳斥了一般。正如柚月所言，他的分数肯定不算差，但也不能说就看得过去了。 「……是因为我身体不好的吗。但那是我没有遵守前辈说的话，熬夜了才造成的，以后会好好……」 「可是……真山君，你也不想让妈妈担心吧……你也后悔勉强自己去学习吧？」 恭二一时说不出话来。毕竟她也不是完全没有说中。 「……本来真山君对此也并不感兴趣，是我强迫着你『要拿下第一名！』……其实我也有在认真反省。」 「那是……但前辈你不也是为了我才那样说的吗。」 「……像这样为别人而不是为自己拼命努力，虽然说这是真山君的优点。但是，也有不好的地方吧。」 ——虽然我是很喜欢啦，真山君的这种地方。 明明恭二是很想反驳的。柚月抬头看向他，露出笑容。柚月突然说出这种话，让恭二完全无法说出口。 「听好了！我不会说什么让你不要勉强！我也会有想要努力、想要去做的事情！但是……那并非由于他人之言，也并非为了不让别人失望，而是为了……为了自己、自己发自内心『想要这样』的心情……若是哪一天恭二认识到这一点，不管是学习还是什么，我都很乐意教你。」 柚月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她温柔地微笑着，就像是在说这是为了真山君最好的做法。明白了这一点，恭二只能低下头—— 「……唉？怎、怎么了？不要这么沮丧啊……那个，这并不是说真山君不行，所以要你放弃学习之类的!? 说真的，迄今为止真山君都相当努力了！你之前不也说过上课能听懂了吗!? 实力已经有了显著提升，所以说这样也足够了！说真的哦!? 并不是在恭维你!? 你看你看，这些答案，还有你得的分数！真山君不都能做到这样了嘛！」 「等等……别、别糊我脸上啊！凑这么近反而看不见了！」 恭二本是低着头，却被试卷往脸上糊，不得不仰起头来。 「而且……也是嘛。只是没有一起学习，又不是说……不会再见面、不再交往之类的。所以也不用那么在意……」 「唉？」 「『唉？』什么啊!? 嗯？我们不是在交往吗!? 」 「不，也不是……抱歉。」 「不懂你在道什么歉！总感觉有些无法释怀啊!? 」 他并不是因为柚月在意的那般理由而吃惊。 但听她这么一说，恭二便也会觉得正如她所说言，感到沮丧。 本来，恭二也没什么理由说必须要在考试中『必须取得』好成绩。他应该也没有想过要动真格成为年级第一。 如果像柚月说的那样，之后只要正常进行学习，就能取得挺不错的成绩的话……他自己也就没有硬要去努力的理由了。 这不过就是折回到了过去，『如往常一般』。 但是。 「……我并没有沮丧，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唉？」 「因为跟着前辈学习，我很开心。」 一瞬间，柚月的脸就像着火，又或者说起火了一般。看着发出「咪—！」「呢—！」声音的柚月的表情，恭二对这熟悉的感觉而感到安心。 ——所以，一定是错觉吧。 宛如喉咙被鱼刺卡住了一般，他感到些许不舒服。 第五章 那一日的续章、自此而始 第十七话 ——这几天放学后的学习会也取消了。从下周一开始，考试周终于来临了。 『取得第一』的目标（虽然是柚月强行设定的）现在也取消了，恭二的当前任务是『到考试为止保持万全的身体状态』。 简单来说便是『休息优先』，但对恭二来说，这意味着比努力学习还要艰巨的任务。 所以这几天，他把复习控制在最低限度，将重心移至休养上……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一不留神还是会伸手去拿教科书，恭二自己也挺惊讶的。 回想起来，最近一段时间看书已成了每日的必修课。也许不知不觉中，身体已经将其作为习惯记住了。 迄今为止再怎么努力学习都没有结果。这让他深切感受到自己在这方面的笨拙。 ……嘛，这当然不仅限于学习。 (……我还真是个没用的人。) 虽说体力跟不上是体质方面的问题，但真的可以把一切都归咎于体弱多病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本应是去往玄关处等着放学回家的，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保健室门前。 (……这也是习惯使然吧。) 假定如此，自己所养成的习惯应该是『到保健室去』的这个行为，而不是『去见柚月』吧……恭二想到。 (嘛，至少去打个招呼吧。) 无非是觉得都走到附近来了，当作没看见回去也不太好。恭二这样对自己说道——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将门打开。 下个瞬间，他便和一个不知在做什么、完全不认识的学生对上了视线。 「啊，抱歉。老师现在不在这里……嗯，是哪里受伤了吗？我是保健委员，可以帮你稍微处理一下。」 「没有，对不起。我弄错教室了。并没有什么事。」 恭二飞快说完，关上了门。 不用细想也能知道，保健委员不可能只有柚月一个人，柚月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待在保健室里。倒不如说，为何迄今为止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才更为奇怪。甚至都能感觉到某人处心积虑的意图。 总之现在能说的，便是内心强烈的羞耻感。 正当他想要在被别人注意前从这个地方消失，原路折返的时候。 「……嗯？怎么，这不是真山嘛？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吗？」 刚好路过的班主任注意到恭二，向他打了声招呼。班主任就是之前那个对恭二说肌肉锻炼云云，(就柚月来说)算是骚扰性发言，还被圣母大人狠狠骂了一顿的人。他负责体育……以及数学的教学。 「不，并非如此……呃，就是忘了个东西。」 「啊—是吗……也是。来保健室也不能说肯定就是哪里不舒服。」 这样主观臆断不太好啊，班主任不好意思地自言自语道。 他和恭二的视线重合在了一起，抱歉地苦笑着。或许是想起了之前被柚月狠狠叱责了吧。 「……对了，真山，你有时间吗？我有事找白濑……我一个人不太好意思去见她……」 「总感觉有点对不住你……不过，前辈好像不在保健室。」 「嗯？呃，这样啊？她不在教室里，我想着肯定是在这里……也许她已经回去了吧。既然这样，我改日再来。」 「需要我捎口信的话，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转达给她。」 「是吗？那就麻烦你了。只用告诉白濑说是『有关校刊的事情』她应该就知道了。」 「校刊？」 恭二反问道，班主任微微耸肩说道「就是这样」。 「似乎是从创立之初就有的传统。说实话，如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毕竟不能随意就停刊了，我们老师也挺头疼的。」 「毕竟工作量增加了。」 「正是如此。」 不过，这和柚月又有什么关系呢？ 恭二的脸上露出疑问，还是说只是找前辈闲聊吗。班主任在恭二询问之前开口说道。 「校刊上有专门刊登学生投稿的栏目，去年就是拜托白濑负责这一部分，所以我就想着今年也一样去拜托她。」 「……再怎么说考试前也别把这种杂事丢给别人吧。」 「说的很刺耳啊。所以说我就只能拜托白濑她了啊。」 优等生柚月可以兼顾学业和其他重要的事情。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但是，恭二知道，柚月其实并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优等生。 「嘛，我也知道这样太勉强了。无法做到的话也没什么，就帮我告诉白濑一声吧。」 「……好吧。」 恭二点头应承，又心想到，柚月肯定不会说『做不到』吧。 即便很困难，她也会加油努力去做。肯定会想办法解决吧。恭二心想，在这种时候去支持她，便是自己的职责。 (不过，大概现在前辈不会依赖我了。) 恭二身体出状况后，柚月总之是说『真山君要把身体放在第一位』不肯让步。因此帮忙做家务这件事也不了了之，自那之后也再没有去过柚月家。 『本来到去年为之全都是我一个人完成的！没问题！看着吧，我会克服过去的！毕竟我可是大人呢！』 柚月会像这样说，在恭二面前的确也看不到以前那般疲惫的表情。虽然说废柴的一面也挺明显，有时刚对她刮目相看，她就会秒说出孩子般的话，自己给自己拆台……但恭二也知道，她是那种宣告了『要做』就一定会做到的人。 所以这件事，柚月也一定会一个人克服过去吧。 ——————那不如。 「嗯……那个，这件事能让我来负责吗。」 「嗯？」 正要离开的班主任惊讶地回头看着恭二。 「你？不，嗯……也不是不行。」 「我会认真准备考试的，成绩绝对不会下滑。」 『那你的学习怎么办』不必说恭二也知道他很在意，所以恭二就先说了。恭二本来就对上课的出席率感到不安，担忧是自然的。 但是，这一点不能让步。 「本来面向考试的学习白濑前辈也教过我了。休病的时候也向朋友……青柳他借过笔记了。」 「嗯，说起来你们是同桌来着……那家伙的入学考试成绩好像挺不错的。」 「所以，我在考试方面还挺有余裕的。啊不，当然我是不会松懈的……拜托了。我想担当这个任务。」 他不禁低下了头。 仔细想想，这或许还是第一次。像这样拜托家人以外的大人……说了些任性的话。 班主任沉默许久，过了一会儿才「哼嗯」叹了口气。 「成绩可别下滑了啊。」 听到肯定的话语，恭二抬起头来。他明确点了点头以作回应，班主任笑着回道「那好吧」。 「既然如此，今年就拜托你了。不管什么内容都可以。如果觉得困难的话就告诉我。再糟糕也终归有办法的。」 「不，我会负起责任的。」 「是吗？……那就加油吧。」 说着，班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我也有过这种时候啊。」他说这话时的眼神，让恭二觉得是不是让他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不过还是不要说多余的话了。 和要回教职员办公室的班主任分别后，恭二朝着玄关处走去。他有些静不下心来，因为他自知瞒着优越做了任性的事情。 之后还有件事。 ……恭二拿出手机，给母亲发了一条信息。 平时他不常用应用软件交流，就算发生了什么也常在家庭组群中搞定。 因此，和妈妈私信的历史消息记录空荡荡的。最后一次交谈还是在半年还要以前。 这似乎就表明了他与妈妈间的距离……实际上就是如此吧，恭二想到。 以妈妈为对象，讲出自己的真心话，他已经回避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今天—— 『今天几点回家？』 『我有些话想和您说。』 第十八话 恭二的双亲都在工作。如今时代，像这样的家庭还挺少见的。 不过，恭二还记得。小时候，如果在学校身体不舒服，父母就会在工作中抽空来接他。发烧卧床不起的话，他们就会向公司请假带着恭二去医院。 当然，像这样不合理的请假也不是每次都能通过，所以有时他们会拜托祖父母，又或者会在父母有空前在保健室接受照料，尽管如此，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被轻视过。 『可以不用忍耐哦。』 『身体不舒服又不是恭二的错。』 即便当时还是孩子，他也很清楚自己给父母添麻烦这件事。但是，每当恭二心情低落时，父母总会温暖地鼓励他。 不过，真只有小时候才能老实地接受这句话。 长大了就算不愿意他也明白了。自己是在给父母增加负担。就算是妹妹阳菜，也一定会因为有这样的哥哥，而被迫忍耐过许多次。 哪怕稍微一点，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如果不能像一般人一样充满活力，至少要做个「好孩子」。 不要勉强。严格遵守要求，不要任性。 像自己这样无力、只能求助他人的『孩子』，能做的，一定只有这些了。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其实，他很讨厌。 他想要摆脱什么都不会的『孩子』的身份，早日成为『大人』。 所以——他想试试去成为。 ◆◆◆ 即使在厨房里，也能清楚地听到玄关开门的声音。 因为接到联络说『现在到车站了』，所以恭二心想应该也差不多到了。他从餐桌旁的椅子上起身，去迎接妈妈。 「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对不起，出来得有些晚了……」 「所以说不用放在心上。毕竟是工作的嘛……首先，我明明也说了不用着急。」 「可是……」 妈妈停了下来，表情带着些许紧张。可以很清楚地知道她对恭二所谓要说的『话』是什么很是在意。 当然，恭二也同样很紧张。由自己主动说出这种事情，在记忆中还是头一次。从刚才开始，腋下就一直渗出令人不适的汗液。 但是，此刻已经没有逃跑的选项了。 「……总之妈妈你先去换衣服吧。我想要慢慢和你说。我在厨房等你。」 「啊……也、也是。」 妈妈回过神来，这才脱下鞋子。 恭二目送去换衣服的妈妈，回到了厨房，从架子上拿出香草茶的茶包。大概是受恭二的影响，父母对健康方面相当关心，家里常备无咖啡因的饮品。 平时他并不怎么喝这个茶，恭二阅读着背面的说明书泡了两人份的茶。茶汁提取事件结束后他把茶包拿出，就在这时，妈妈来到了厨房。 「哎呀，这是给我泡的？」 「……嘛，难得聊聊。」 一般而言说声『嗯』就可以了，但恭二用意义不明的话语含糊了过去。在他脑海的一隅，浮现出柚月一脸无奈地看向他的幻影。 妈妈讶异地看着挠着头的恭二。 「总……总之，请先坐下吧。」 「是、是啊。也是，坐吧。」 这氛围明显很生疏，恭二很清楚这一点。 他坐在椅子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冷静、冷静，他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意识到。 (……不，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自懂事以来，他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和妈妈正经面对面交谈。肯定是会紧张的。 所以，浮于表面也好，生疏也好，他都觉得无所谓了。 毕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马上达到理想的状态。 尽管如此，还是拼命想要逞一下能。 光是触及于此就勉勉强强，既然这样的话—— 现在，也只有紧紧抓住它。 「……妈妈，我想要帮着制作校刊。」 「……校刊？」 「嗯就是，学校每年都会发行的刊物之类的……而且需要学生撰稿？似乎是需要在上面刊载作文。老师在找写文章的人……说是想让我来写。」 「这个嘛……当然，只要是恭二想做的事，妈妈都会支持的。不过，不要紧吗？马上就要考试了……前几天身体才刚出问题吧。」 妈妈的眼神被阴郁的色彩所笼罩，十分担心。『真的没问题吗』她的眼神表达着这般意思。 恭二最先就知道会让妈妈担心，因此他便把一开始就想要说的答案说了出来。 「……虽然我想说不要紧，但可能还是有点勉强。」 「嗯……那个，不能拜托别人吗？虽然温柔是恭二的优点，但也至于要勉强自己去承担——」 「不是的。不是因为别人说了什么……而是我自己想要做，所以就接受了。虽然可能有些勉强，不过，即便勉强我还是能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所以说……可能会让您担心，还有就是，可能会给您添麻烦……至少这么一小会儿，还希望您能允许我任性地说一说。」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略显困惑的妈妈的氛围明显发生了变化。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睛直直看向恭二的脸。 恭二从正面接受了她的视线。 仅通过眼神交汇就能将心中所想传达给对方，恭二想告诉妈妈，这不是在撒娇。而希望妈妈能够好好看看他现在的这般模样、这副表情。 肯定和以前不一样了吧。毕竟恭二觉得，这一点有准确传达出来。 ——但全然没想到，一脸微笑的妈妈，竟然说出了接下来这番话。 「……是因为白濑同学吗？」 「唉!? 不，这是……」 恭二的屁股突然离开了椅子。看着明显露出动摇的儿子，妈妈的笑意更深了。那温柔却不忘调侃的笑的神态，或许和柚月还有点像。 「呵呵呵。我想起了和你爸爸交往的时候。恭二也到了这个年纪呢。」 「不、不不是这样！我自己考虑了很多事情！应该说是我想做一次有挑战性的事情！」 「……也是啊。迄今为止，恭二都一直在忍耐。」 听到这句话，恭二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害羞。而对面的妈妈依然温柔地微笑着，但现在的自己，一定无法完全揣测她内心所想吧。 「加油哦，我会支持你的。」 「……嗯。」 自己果然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没有长大都是无从知晓的。 但是，孩子也有孩子的做法。 将这一步，向前迈出。 第十九话 「太好了！这次考试没有不及格的！不用补课了—！」 「吼吼—很努力啊。乖、乖，来我这里，摸摸头。」 「唉嘿——」 「……三池总是这么勉勉强强啊。」 考试结束后几天。 今天便是张贴考试结果的日子。 在意自己或别人排名的学生都会去确认结果，但恭二并不着急去看。和同样留在教室里的寅彦，以及来见寅彦的由香里，互相报告了一下结果。 「寅君的排名我也看到了，第十五名！」 「十五……唉，真的假的？阿寅成绩这么好的吗？」 学习会的时候，他是有想过寅彦能考个不错的分数。不过真没想到会这么高。 「嗯，我就这调调。很多人都劝我要好好学习。我也不算很讨厌念书就是了——」 「这个……虽然不知道这么说好不好，该说是意外么……」 「哈哈。没关系，随便怎么说都行。我爸妈每次也都是这么说。」 寅彦毫不在意，开朗地笑了笑。「毕竟寅君是个努力家呢！」由香里补充道。 「真山这次如何？」 「我嘛……还是老样子。」 恭二确认了眼发下来答案的得分，回答道。虽然不算特别好，但也不是在及格线上挣扎，考虑到经常没有上课，这成绩或许足够了。 「……难得前辈还来教自己，感觉有点对不住她啊。」 对于自己的成绩，恭二觉得只要及格了就没问题了。 只是……一想到没有达成柚月的期待，向她报告考试结果便觉得心情沉重。都让她抽出了宝贵时间辅导自己学习，这样一来也许她会说「我再也不会来照顾真山君这样的孩子了！」 (……不过，就那样吧。) 这时，他注意到寅彦他们正看着自己，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并没有消沉哦。」 「呃嗯，不是说这个……真山君明明这么努力的。」 由香里低着头，看起来比恭二还要失落。 不过，听到「努力」一词，恭二也是一头雾水。 要说为何……其实就是因为他自知在学习上有些消极。 「不……虽然这么说有些不恰当，我并没有特别努力。所以，这个结果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你在考试结束前都一直看起来很困吧。难道不是学习到很晚么。」 「这是……」 「——真山君！」 『啪—！』猛地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恭二的回复。 恭二看去，发现门依旧保持着敞开的状态，柚月大口喘着气。她的额头上微微渗出汗水，可以看出她是相当匆忙跑了过来。 「……我有话要说，你到保健室来一下。」 她的声音和表情都很生硬，明显地表达出生气的意味。 不待恭二回答，柚月迅速转过身去。这态度也和平时的她不一样。 在寅彦和由香里的视线中，恭二站起身来。 「那我就先去挨骂了。」 「哦，你去吧。」 「一路顺风——」 虽然说了是去挨骂，但回看恭二的寅彦他们却不知为何一脸笑容。恭二虽然对这和气的送行抱有疑问，但还是跟着柚月走出了教室……在这之前他又想了想，暂且是回到座位把包拿上。 他并不后悔。 他诚然有优先考虑就自己而言最为重要的事情。只有这一点，恭二可以肯定说出来。 ◆◆◆ ……话虽如此。一旦看到柚月的表情，他还是感觉坐立不安。恭二有有预料到他在为何而生气——并且正因为他知道，这不过都是他的问题，就没有多问了。 仅有二人的保健室，感觉比平时安静许多。 柚月沉默不语地坐在内侧的沙发上。恭二也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姑且保持着这个姿势等着挨训，但柚月却什么也没有说。 所以恭二便开口道。 「抱歉。明明前辈还辅导了我学习，却没拿出什么成果。」 他深深低下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一秒、两秒、三秒—— 若是一直保持低头的姿势，自己的诚意多少会被理解吧。像石头般静默的柚月终于开口道。 「……我在去真山君的教室的路上，遇到了你们班主任。」 「唉？」 话题转向意料之外的方向，恭二不由自主抬起头来。 而当他看到柚月的表情，则是更加惊讶了。 在自己眼前，柚月的这副表情。 『咕呣』她的脸颊想河豚一样鼓了起来。不过，那双眸中似乎蕴藏着喜悦之色。 她想生气却又气不起来。就像在拼命忍耐着难以压抑、擅自涌起的欢喜一般。 「真山君是笨蛋！笨蛋笨蛋、大笨蛋!! 」 一直以来的沉默宛如谎言，柚月的声音、她的话语，迸发着情感。 一旦情感的洪流决堤，此后的势头便是愈发猛烈。柚月探出身子，挥起拳头。但是，隔着桌子好像够不到恭二。她为难地僵住了一会儿，然后啪嗒啪嗒站起身来，走到恭二身边。然后，又挥起拳头。 「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样做！？为什么要代替我接下那个工作！真山君优先考虑自己就可以了！就是说啊，为就是为了这一点我才像这样忍耐的……!! 为了不让你担心，才减少了彼此见面的时间，我都这样忍耐了!! 但结果呢!! 真山君你就是个大笨蛋!! 」 砰砰砰砰，不痛不痒的拳头不住地倾泻而下。 「那个，抱歉……我多管闲事了。」 「为什么要道歉!! 」 「唉唉……」 『你说怎么办吧』柚月露出这样的表情，恭二看着她，心想柚月她自己也不太清楚想说什么吧。只是激动的情绪率先涌现，她那鼓起的脸颊不知何时已是染上了一层绯红。 「……为什么，要为了我。」 她那盯着恭二的双眸，带着生气，又带着困惑，但不仅仅只有这些情绪。要是能用说得通的方式来解释的话，那答案一定是—— 「我不要紧哦。」 他的嘴角很自然地露出笑容。 但柚月似乎对这个答复不满意。鼓起的脸颊变得更圆了，砰的一声，她又给恭二来了一记直拳。 不过，和紧握的拳头正相反，这一拳一点也不痛，表露着柚月她那复杂的内心。 「啊对了，前辈的考试结果如何？」 「我还没看呢！都怪真山君！」 看样子，她只看到恭二的考试成绩便早早回来了。考试结束的时候好像都没这么着急，应该是自己的考试成绩让她有了情绪吧，恭二心想。 「对不起，难得前辈教我学习，我却拿不出什么成果。」 「这种事怎样都好！再说，我又不是因为真山君的成绩没有长进才生气的！我只是……」 「……那就，明明前辈为我这么担心，我却没有老老实实休息，真的很抱歉。」 柚月想说的话被抢先说了出来，顿时哑口无言。愤怒的表情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真无所谓的。真山君，只需要为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而努力就够了。那个——」 「是啊，所以我也努力了哦……我自认为最想做的事情。」 将这种事直面说出来，恭二有些不好意思，也很紧张。 此番话中的含义，柚月有注意到吗？『哈』她抬起头的动作略显惊讶和奇怪，但仅凭这一点无法得到证实。 「……嗯，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把这个交给你。」 「唉？」 柚月茫然地眨着眼睛，而在她跟前，恭二从包中拿出的是—— 「这是……圆珠笔？」 「没错……我想把这个作为礼物送给前辈。」 虽然买了新的包装纸，用心地重新包装了一下。这支外表精致、闪闪发亮的彩色圆珠笔，是小时候没能送出去、货真价实的第一次的礼物。 这是恭二迈向大人台阶的第一步。 要是把这个交给柚月，她说不定就会发现恭二便是那天的男孩。视情况而定，也会有损于如今这般的时光吧。 但是，他不想再逃避了。 无论对从前的自己，还是对眼前的这个人。 即使苦涩的过去尽是悔恨，即使事实便是告诉了她会被讨厌，但恭二觉得，含糊其辞、说谎，像这样继续待在柚月身边是不对的。 这并不是那一天在公寓中，柚月所说的、恭二所憧憬的〝大人。 恭二也、也想成为，像柚月那样的大人。 让自己，成为能认为是『帅气』的大人。 「考试复习也好，家务也好，前辈都很努力了，所以，这是给你的奖励。」 他的声音勉强做到没有颤抖，但内心却是忐忑不安，他不知道柚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因为已经没有蒙混过关的余地了，所以他肯定会明显表露出紧张，事态会变得严重起来吧。 虽然与理想状况还差得远，但现在他已经竭尽全力了。 那便就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逞能到达自己的极限。 伸出的指尖，到底能否触及自己想成为的模样呢？ 心意能否传达到呢？ 「……真山君。」 经过深感漫长的沉默，柚月这才开口。恭二心想，终于开口了啊。但实际上，或许也并没有过去太久。 柚月看着连指尖都僵住了的恭二， 笑了起来。 像孩子一样，笑得十分开心。 ——和那时的她相比，真的一点也没变。 「真山君，送的礼物以外的还挺孩子起呢。哼哼……圆珠笔啊……而且是这样的设计……！虽然说是挺可爱的，哼哼！就像、就像小学生一样……啊哈哈！」 『呋呋呋』一开始的笑声还只是喉咙颤动这种程度，但慢慢她的肩膀也颤抖起来，最后则是捧腹大笑。 「没、没必要笑成这样吧……」 「因！因为，真山君你……！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啊，真的……真的，真山君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唉。」 「我听阳菜说了。老哥从以前开始选的礼物就有点奇怪……都上高中了，还是完全没有成长呢。」 如此笑道的柚月，表情并没有违和之处，恭二甚至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在蒙混过关。 (没有被发现么……？) 像松了一口气，又像扑了个空。一种难以言喻、悬而未定的心情涌上心头。 (……说到底把这个交给她就能让她回想起来，这种想法也太自负了。) 冷静下来之后，恭二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柚月仍还在笑着，恭二忍不住脸红起来。 「……这么好笑就还给我吧。」 「不行，这已经是我的东西了，我是不会还给你的。」 柚月把圆珠笔紧紧抱在胸前，生怕被恭二拿回去。她紧握圆珠笔的手是相当用力。 总感觉，柚月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终章 「总之，这次的考试就算是顺利度过了……虽然说已经过了！但可不能就此松懈！之后还有期末考试，还有第二学期、第三学期，以及明年！也就是说！」 「前辈又得来教我学习，太感谢了。」 恭二抢先将感谢的话语说出，柚月似乎被吓到了，有些支支吾吾道「也不是什么值得道谢的事情」。 她心神不定地看着恭二。本是这样，但她又忽然挪开了视线。脸颊微微泛红。 不知不觉间，放学后去保健室已成了恭二的习惯。每次来这里，柚月基本上都在。柚月便会时而沉着冷静、时而又将废柴一面全部展现，去迎接恭二。 而就在不久前，恭二应当还并不喜欢这个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空间。除了身体不舒服以外，他从未想过会因别的目的来这个房间。 ……但是。回想起来，那绝非第一次的感情。 在很久以前，恭二也很期待在保健室见到她。每天都不想去学校，因为早上的到来而感到郁闷，却总想着『明天能不能快点到来啊』，心神不安躺在床上，这样的日子也让他很是期待。 这时，精美的淡色忽然略过恭二的视野。 柚月握在手里的彩笔，是恭二送的礼物……其实，这是恭二几年前就想赠与、那天所遗忘的东西。 本来也是在小时候买的，现在的柚月拿着也太孩子气了。但是柚月却毫不在意，理所当然地在笔记本上沙沙写着。 柚月注意到恭二的视线，抬起头来。然后，轻轻举起手里的笔。 「哼哼。这是真山君特意送给我的礼物，得好好拿来用才行。没关系哦。就算真山君的喜好有点孩子气，我也不会在意的！毕竟我可是大人呢！」 「……我又不是喜欢这种东西才给你的。」 「嗯哼哼哼——真山君是希望女朋友拿着这样的东西吧。想把恋人变成自己所喜欢的样子，就算说是男朋友也有点太过任性了哦。嘛，毕竟我可是大人！就特地奉陪你一下吧！」 摆起架子的柚月完全没有把恭二的话听进去。这般台词到底能否解释成『用这个笔很开心』呢，答案也很微妙。 ……不过，看到柚月如此得意扬扬、趾高气扬的样子，恭二并不讨厌。 一想到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这般表情，就更讨厌不起来了。 「……但是，如果带到学校来会被周围的人说什么吧。这样的话，优等生的形象之类的就——」 对恭二来说，她能把这个礼物收下就可以了。能拿来用自是再好不过了，可恭二没想到她甚至都带到学校里来了。柚月对『大人』般的举止很上心，明明以为她不会在别人面前随身携带这么孩子气的东西。 「嘛，的确这和我的形象有所不符……」 呼……撩起头发，优雅地闭上眼睛的柚月，是打算扮演一个冷静的女性还是什么啊。 「教室里受到别人询问的攻势也是相当不容易……不过，也没必要说谎，所以我就老实地说『是我男朋友送的』咯。」 「……唉？那、那个，就是……」 「啊，没关系的。毕竟我没有提到真山君的名字。这种事还是不能随意吹嘘的！毕竟这可是大人之间的恋爱呢！」 柚月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而恭二却感觉背后不停留着冷汗。 本来柚月就很受欢迎。而恭二过去也偶然听到过她有男朋友的这种八卦（虽然最后证明是假的）。 所以，应当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引起骚动……虽然恭二是这么想。问题就是对方是谁是否被知道了。 「……不要紧吧。」 「指什么？」 柚月茫然地眨着眼睛。真的不要紧吗。要是周围的人议论起来，要说为难的应该就是柚月了…… 「真是的，你又说这种奇怪的话了……真山君果然还是个孩子呢。今后，我还得教你许许多多的事情呢！哼哼哼，还请放心。毕竟我可是大人，会好好负起责任的！」 「前辈，这句话听起来像另一个意思。」 恭二话音刚落，柚月便停下了动作。 之后和往常一样，她像大口索取着氧气般动着小嘴，脸蛋慢慢染上了一层绯红。 「今……今天就到此为止，饶过你了！」 后记 初次见面，以及久疏问候。我是滝泽慧。 托各位的福，『保健室的成熟前辈，在我面前却会马上娇羞起来』的第二卷顺利发售了！ 这也真心是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 一直以来，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对作家来说，让读者觉得故事有趣则最大的喜悦。 若这次的故事也能让大家享受与其中的话，是再好不过了。 那么，篇幅已尽，容我马上将话题移向谢辞！ 负责人t先生，此次原稿创作工作，由于我身体稍微有些不舒服，在预定日程方面给您添了很大麻烦。多亏了t先生的跟进，该书才能顺利发售。一直以来万分感谢。 负责插画工作的色谷老师。在日程紧张的情况下，继第一卷后又有如此精美的插画，真的十分感谢！您有说过彩插首页○○○的柚月最棒了，我认为把那个场景加入真是太好了。再次向您表达我的谢意。 『カノンの恋爱漫画』频道，以及担任漫画动画作画的megumi老师。公开中的第1话，第2话，都引起了巨大反响，对此我表示真心的祝贺，并且也十分感谢!今后我也会支持您蒸蒸日上的事业活动！ 最后，致支持该系列的各位读者。您是否有享受第二卷的阅读呢。如果能让您有哪怕很短的愉悦时光，我也会非常高兴的。 那么，有缘再见。 二〇二二年六月某日 滝泽慧 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