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踹夫娘子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叶闵翎睁眼醒过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也快黑了,自己身上横七竖八地捆了很多的布条,身侧蜷缩着一个娇小可怜的人,玉芙裳全然不顾她自己一身的伤,只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无声流泪。他无法想像自己若迟迟不醒,她还会一直这样待到什麽时候,他更无法想像自己若是就这样死了,她会不会也这样待着,直到死去。 失血过多的缘故,他浑身都使不上来力气,玉芙裳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他也再对她生不出畏惧来。师父说过,医者必须时刻保证自己的身体安好,若要医人,必先医好自己。自己这番动不了,便只得向玉芙裳伸了伸手,说:「过……来……」 暮色中,女子闻声显然抖了一抖,而後她像是突然自睡梦中惊醒过来,手脚并用地飞快爬到了他面前。看清她眼中的惊惶失措,叶闵翎胸口狠狠地刺痛了一下,还好自己醒过来了。 玉芙裳听从他的指示,抖着手从他的袖子内侧找到了一个小瓷瓶。这东西明显是紧急时刻救命用的,藏得极严实,也多亏了藏得牢靠,才没在那般的折腾之下丢掉。 药丸被喂入叶闵翎口中,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吞下去。玉芙裳大抵这时才觉出真实感,原来方才不是自己的幻觉,他这次是真的醒了。 「火……」叶闵翎轻声说。马上天就要黑了,在这深山野外,没火保持体温只会加重伤情,另外还有野兽夜行,很危险。 闻言,玉芙裳立即便明白了。她忙起身要去找柴火,谁知刚一迈出右脚就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右边脚踝很痛,大概是骨折了。不过她很快就爬了起来,咬着牙、踮着脚尖继续前行。这一点点的痛又算得了什麽,更痛的都已经经历过了。 叶闵翎侧脸望着她消失在暮色里,那样坚毅倔强的样子全落进了他的眼里,也深深地印在了心上。 玉芙裳在天全黑之前烧起了火,本来应该是位养尊处优的公主,即便她出生冷宫,也不该会有这种野外生存的经历,可她手法娴熟,显然很有经验。 若是平时,叶闵翎定不会注意到这样的事情,可经历了这麽一场生死相随,他好像是想明白了许多事,对她的过去、对她的想法也渐渐好奇起来,她到底有过一些怎样的过去? 念着这些,他又昏睡了过去。睡梦中雾气冻得他瑟瑟直抖,然後有一双纤细的手握住了他的,虽然也有些冰凉,却莫名地让他觉得温暖、觉得安心,突然好想和她说说话,好想拥抱住她。 叶闵翎那救命的药确实管用,第二天背上的伤口就没再流血了,精神较之昨天也好了许多。 玉芙裳折腾一夜,此时披头散发,再加上她撕碎自己身上的衣料子给他包紮,便显得很是狼狈。她一大早去寻了些野果子回来,还在前头不远处找着了一处乾燥的土洞。 两人不知道被河水冲到了什麽地方,完全辨别不出方向,再加上一人重伤、一人脚上骨折,那些追杀他们的人也不知道什麽时候会追上来,找一处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是最明智的选择。 几百米的路程两人硬是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挪进去,那土洞里头温暖乾燥,前头有灌木遮挡,後顶上有一些树根撑开的小裂缝,有阳光透过那些缝隙照射进来,里头便一点也不黑了。 用宽大的树叶铺在地上,这里便成了二人的栖身之所。 吃了一些果子、喝过一些清水,相对无言,大约是心情变了,氛围也变了,各种不适应使得两个人都觉得尴尬,叶闵翎怎麽都没想到自己这一生居然也会经历这样的生死危机。 宁静的山野间有水流声和鸟鸣声传来,但是这方洞穴里却是异常的安静,叶闵翎半趴在地上,视线扫过玉芙裳的右脚,不由神色一滞,沉吟许久终於鼓足勇气说:「脚给我看看。」 玉芙裳愣了一下,然後低头把脚伸了过去。叶闵翎褪掉她的鞋、袜,只见她脚踝处关节外扩,肿得很是厉害,他伸手按了一下,痛得她直龇牙,叶闵翎忙缩了缩手,抬头颇有些埋怨地看着她。 玉芙裳抿唇望向别处,强忍疼痛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哑,「不碍事,你看。」 叶闵翎低头继续察看她的伤势。虽然一身脏乱也很狼狈,但是污泥丝毫掩不去他本身的光华,细长的眉毛微微皱着,眼神因为专注而深邃,双唇轻抿,心里正犯着的小脾气全写在了那上面。 想起昨天水下那渡空气给她时的柔软,玉芙裳面上一红,悄悄地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了。心突然跳得很快,咚咚的均匀而有力,与他分明相处了这麽久,也不是第一次有身体上的接触,不知怎麽的今天尤其觉得紧张。 叶闵翎用两根直的树枝固定住她的脚踝,然後从自己身上扯下一些布条给她缠住。末了,想了一想还说:「小心别动着了。」 两人在那土洞里躲了三天,玉芙裳的恢复能力一如既往的好,如今靠着树杖已经能出去找些食物回来。叶闵翎因为有良药的缘故,恢复得也算顺利。 这一天,玉芙裳又出去找了些野菜回来,刚到洞口就看见叶闵翎在一条一条地解着身上的布条。她忙走进去,焦急地问:「怎麽都解了?动到伤口怎麽办。」 叶闵翎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只在心里暗自嘀咕,你这给我绑得乱七八糟的,我都三天喘气不顺了,现今手脚能动了,要是还不自我解救,只怕伤还没好我就先被勒死了。 玉芙裳何等聪明,见他拆下的多是碍事的,而关键伤处都没动,一下子就明白了。脾气一上来就想发作,突然又想起他如今是个伤患,便只重重地哼了一声,鼓起腮帮子退了出去。 她在洞门口堆了一堆新鲜的野菜,然後安安静静地藏进洞里。没一会儿,两只又肥又壮的野兔便上钩了,她不急不缓地从袖子里抽出一包东西来,叶闵翎好奇地一看,不由面部抽搐,他那针灸用的银针还真是用处不少啊。 她手指捏住一根针,瞄准了其中一只兔子,飞快地就扎了下去。那兔子身上吃痛,掉头就要开溜,可她又怎会给牠机会,双手张开猛地往前一扑。谁知那兔子跑得飞快,她这一扑就给正正扑进了泥土里。 「嗤。」叶闵翎一个没忍住就给笑出了声来。 玉芙裳捉兔子未遂,还被她的奴隶嘲笑。不由得恼羞成怒,扭头狠狠地给了他一记刀眼,喝道:「不准笑。」 叶闵翎忙噤声止住了笑。玉芙裳一头一脸的灰,还气鼓鼓地瞪着他,这让他心情很是放松,居然一扫往日对她的畏惧,冲着她调皮地撇了一下嘴。 这一回玉芙裳可被吓得不轻,要知道她这自闭内向的奴隶可从来都是躲着她的,就算是被要求待在她身边,也多是一副神游他处的发呆状,何时曾对她做过这样的动作啊,这分明就是挑衅,啊呀,胆子真是越发的大了。 一段时间之後,玉芙裳脚上的伤彻底地好了,叶闵翎虽然还没好全,但是也能出洞行走了。 第二章 不知道是因为什麽,那些追杀他们的人一直没有找来,这附近也没有村子,更是没人发现他们。虽然一身狼狈,还没能洗澡,但这样的日子两个人都过得非常平静,叶闵翎也渐渐开朗了许多,还时不时打趣玉芙裳一番,逗得那所向披靡、战斗力慓悍的玉芙裳面红耳赤。 两个人在这深山里过着最原始也最没约束的日子,饿了就吃些山果、野味,虽然不敌宫中大师烹饪,却也是想吃肉吃肉、想吃菜吃菜,还有最最新鲜的饭後果点呢。渴了去河里取些清水,没了大雨的冲刷,那河水便恢复了最初的清澈,水的味道清甜可口。 累了就去土洞里睡上一觉,玉芙裳隔天会换一换里头的树叶以保持清洁。闲得慌的时候两人就跑到河潭上玩些游戏,这两人对那些小孩子玩的游戏都很是热衷,大抵是幼时没什麽机会玩吧。 这地方真的好,有吃、有睡,没阴谋、没诡计,也没那些让人累心费神的事情来叨扰。虽然伤已经好了许多,却一直都没人提回去的话题,这彷佛是一件并不重要的事情,可以被随意抛弃、被一直遗忘,但是,那可能吗。 这一天,玉芙裳抱了一包桃子回来。叶闵翎坐在洞门口,返身往背上的伤口上涂着药。只是那道疤太长了,很多地方他怎麽都构不着。玉芙裳神色颇有些异样,将桃子放进他怀里後夺过了他手中的药膏。 他原本就生得有些瘦,经过这一场变故便更瘦了,他皮肤又白又乾净,在阳光之下还微微泛着些光,除了那道又长又可怖的骇人疤痕。 手指抚过那疤痕,若是没有这一道痕迹,这该是个多麽美的背,弧线优美、肤质细腻,只看了背影就让无数情窦初开的女子难以忘却,待他娶妻生子後可以让妻子依靠,可以背与他一样乖巧的女儿去街上玩耍。 他原本应该有一个宁静又和详的生活,一切都被她搅乱了,可是那样的伤疤已经留下来,就算最终痊癒也会留下痕迹,他没办法忘,她亦不能。 「我要逃走了,你……随我一起吧。」她说。这是一个邀请,却更像一个誓约,你若愿意,从此白首不相离。 冰冰凉凉的手指在背上滑动,叶闵翎喉头哽咽,不随你走,我还能去哪里,「嗯。」那样的回应也同似一个誓言,千山万水,生死艰难,不弃。 两个人沿着河水一路往下游走,因为叶闵翎需要休息便走走停停,倒也不辛苦,三天後,他们见了到第一个村子。 玉芙裳偷来两套衣服,走时还顺走了农户锅里正蒸着的馒头。叶闵翎知道後默默地从人家窗户里扔了一截玉石进去,他身上的东西丢得差不多了,只剩一支束发用的玉簪,他把它掰成了几截留作备用。 换去了那一身狼狈,二人装扮成了农夫的样子,只是一人唇红齿白、英俊耀眼,一人娇小玲珑、一身贵气,任谁看了也很难把他俩与农人联系在一起。 玉芙裳一路都很小心谨慎,所到之处能不与人打交道就不打交道,所过之处也尽全力抹去痕迹。叶闵翎觉得她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关於逃亡她似乎很有经验。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玉芙裳主动向他作了说明,她逃亡的计划从七岁时就开始计划,这中间也行动过许多回,只是没有一次成功。 至於那些野外生存的技能,说出去可能没有人会相信。她被接回正宫生活之前曾受过专门的训练,她的师父是位大内高手,却在暗地里替人训练着一批死士,当然与那些死士相比她大约还是有些不同的,因为她是公主,可是在那个不变得强大就会被杀死的地方,她一点都没受到优待。 後来她被送去了皇后身边,替皇后打听一些事情,替皇后背一些黑锅,也替皇后杀一些人。那群曾与她一起被训练出来的死士有的成了大内护卫,有的被遣派去了权臣府上,还有的像死了一般消失在了光明的世界里,她知道他们成了暗卫。她自己也是暗卫,只是身在明处。 如今她正在做一件暗卫一辈子都不可能做的事情,稍有不慎,她以及身边这个选择了与她一起的男人都将坠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永无重见光明之日。 两个人一路乔装打扮走了大半个月,这一趟走的多是些偏远的小镇,并未遇见追捕的人,不管是哪路人马,明的、暗的都没出现。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很小心谨慎,一路隐姓埋名,扮夫妻、扮兄妹、扮主仆。 玉芙裳顺官员财阀的钱顺得很是得心应手,叶闵翎总觉得不妥当,可他那玉石也只有那麽一点,完全不够补偿,最後他看公主殿下用得那麽心安理得,也跟着被同化了。 从一开始的悄悄还回去,到後来的沉默、许可,再到如今主动给她提意见说只偷银子更容易销赃。如此可以见得,教养一个这麽单纯善良的人可能要花许多年的时间,可要带坏他仅仅只需要半个月。 走了近一个月的山路,两个人终於来到了一处稍大点的城市,不过这座城市可是真真的不安宁。 二人进城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可城门却大开且没有一点要关的意思,大街上见不到一个人影,大部分的商店也都关门插锁,不知道在防什麽。 他们找到一家正准备关门的客栈,进去的时候还吓了那店小二很大一跳,最後见他们一个瘦弱少年、一个娇小女子,再加上小费给得丰盈,这才让进了门。大堂里坐了稀少的几个人,见他俩进来也没什麽反应,倒是玉芙裳视线扫过那几人的手脚,不由脸色沉了沉,这里莫非是…… 叶闵翎这几日伤口在结痂了,心情变得很好,饭也吃得多了。与他的慢条斯理相比,玉芙裳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见他吃完第二碗还要去添,便用筷子打了一下他的手,沉声说:「够了,还吃。」 叶闵翎吃痛地缩回手去,扭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玉芙裳无视他怨念的眼神,抓了一个包子塞到他手里,便拖着他往楼上走去。她若猜得没错,他们定是误打误撞到了那个特殊的城市。 她曾听师父说过,大玉王朝一统多年,外无战火,内少匪寇。只是这麽大的一个国家必然会有一群好武擅斗的人存在,而这些人有的喜欢低调地隐姓埋名,四处游历,也有的人高调嚣张总爱与人争个高低。 随着几百年的沉淀积累,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默认了一个地方为这些人的据点,那就是唯一一个江湖势力能压制住官府武力的地方,浮屠城。 玉芙裳拉着叶闵翎快步往楼上走着,刚踩上二楼的地板,楼下原本安静吃着饭的两个中年壮汉突然就掀翻了饭桌,稍瘦的那人刷的一声抽出随身的佩剑,另外一人则单手提起了那四方的大木桌。 叶闵翎先被吓了一跳,随後却好奇地直回头去瞧。店小二缩在柜台下面,一个劲儿地骂爹骂娘,即便如此却极有经验地取了个铁缸罩在了自己头上。玉芙裳沉声咒了一句,拉着叶闵翎走得更快了。 第三章 如果这里真是浮屠城,想来那人必然在此。她若不慎被卷入一起纷争,哪怕只是稍微一点的躁动,不出一日她进了这座城门的消息就会被他得知。如今她可是在逃亡的人,身後还有这麽大一只拖油瓶,定不能落入那个变态的手中。 进屋宽衣躺下,叶闵翎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斗殴里。玉芙裳梳着一头长发,也不知道是在同叶闵翎说还是自言自语,「这地方也不宜久留,明天去买完要用的东西後我们就走。」 叶闵翎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盯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何故?」 玉芙裳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瞧了瞧,好半天才嘟囔着说:「这里有个变态。」也是个幸运儿,唯一从那里面成功离开的幸运儿。 一夜无梦。 第二天二人都起得很早,与傍晚不同,早晨的大街上就已经有了很多人,其中有行人、有商户,过半的人身上都佩有武器。叶闵翎从角落里走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那些人身上,走着走着就落後了许多。 玉芙裳回头见他一脸三心二意,瞪眼上前抓住他的衣袖子便往前面拖。经过这次大伤之後,叶闵翎惧怕生人的毛病好了许多,虽然还是不怎麽爱说话,但是显然较之以前好了许多倍,这下更好,居然对那些刀啊剑的感起兴趣来。 其实玉芙裳这次是真的误会他了,要知道他自小内敛,除了医药书籍,鲜少会对这些暴力玩意儿有意思,他不过是想着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想要去搞一件儿来揣在怀里防个身,所以这才多研究了一下。 两人添置了两件衣服,接下来准备去买些伤药、跌打酒,可前脚刚跨出门槛,冷不丁一大坨不明飞行物从天下掉下来,若不是玉芙裳眼睛手快一把拉住叶闵翎,那坨黑漆漆的东西必然会砸在他头上不可。 摔在地上的东西闷哼一声,慢慢地爬了起来。玉芙裳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昨晚在客栈打架的其中一人,她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就见昨晚斗殴中的另外一人从瓦房上跳了下来,他後面还跟着一个锦衣男子。 後下来那人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扭头冲那锦衣男人抱了一下拳,朗声说:「席公子,如今这高低可算是判出来了?」 被称作席公子的人挑眉一笑,「兄台武艺高强,确实更胜一筹。席三已备下酒席,还望兄台赏脸。」 那席公子又与战败的人说了两句之後就携胜利的人走了,围观的群众显然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没一会儿便散了。 玉芙裳从叶闵翎身後走出来,长舒了一口气,见那人已经走远,忙拉着叶闵翎飞快地往反方向走。不承想才走了没几步,突然感觉到身後一阵疾风正朝着他们奔来,她反手一把捏住那正往自己身上伸来的手,毫不客气地往前面摔去。 然後只听一声痛呼,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玉芙裳眼中神色一凝,就要去捏那女子的喉咙,这时另外一股掌风飞快地从她後面打来,她不得已放弃面前的女子,扭头慌忙错开。 见她躲开,对方又开势向她攻来。她脚尖点地向後急退几步,然後抽出自己腰间的长鞭,刷刷几下就甩出去十几鞭。对手显然不在她之下,一身黑衣闪得飞快,并且一点一点地靠近了她。 就在这时,那被摔在地上的女子揉着屁股爬起来,并冲着黑衣的女子大声喊道:「哎哟夕涧,快住手呀。」 得了令,黑衣的女子嗖嗖几下便後退了十来步。玉芙裳也停下动作,上前一把将叶闵翎挡在身後,冷脸凝神看向这两人。 被摔的女子龇牙咧嘴地向他们走来,像是毫不畏惧玉芙裳手中的鞭子一般,只是盯着叶闵翎瞧。过了好半晌,才对身後的黑衣女子说:「夕涧,你瞧着这位公子眼熟吗?」 夕涧这个名字第二次传入叶闵翎的耳朵里,隐约有几分耳熟。他往旁边侧了侧,躲开那两个人的注视,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黑衣的夕涧仍是面无表情,听见主人问话,抬眼看了一眼叶闵翎之後,非常淡定地答道:「是七少爷。」 她话音刚落,被玉芙裳摔在地上的女子就大叫一声,然後飞快地朝叶闵翎扑过去,「真的,真的是小七。小七、小七。」 谁知叶闵翎却一把拉住玉芙裳的手,掉头就走。那女子见他这副态度只当是他没能认出自己,於是拔腿就追了上去,还一边喊着:「小七,是我啊,是四姊啊。」 叶闵翎置若罔闻,只是闷头走得更快。玉芙裳抬头看了他一眼,语带狐疑地问:「真是你四姊?」 事实上叶闵翎心里已经乱成了麻,他清楚自己和玉芙裳如今的情况,他们走了一个月多,家里定然都找得要疯了,可是若他此番在这里与叶蔚相认,必然会让家里收到消息,这样宫里的人掌握他们的行踪也只是时间问题。经历了那般的捕杀之後,他已经深知了她的处境危险。他无力护她已是拖累,决计不能给她再添一丝一毫的危机。 如此想了,他垂头咬紧了唇。捏着玉芙裳的手也越发使力,脚上的步子也越跨越大。 叶蔚一路追着他们,百思不得其解。那分明就是七弟,她也说了自己的身分,就算他们小时候并不亲近,也有近十年没见了,可血肉相连又怎能这般形同陌路。她越想越是难过,没一会儿就有眼泪打湿了眼眶,就连喊着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哑。她情绪激动加上平时就粗心大意,竟一脚绊在了地上凸起的地砖上,那一声呼喊还未出口便一个踉跄又摔在了地上。 席三扒开人群走出来,就看见他媳妇儿坐在地上哭得像他家那个臭小子,他忙上前将她抱起来,眉头拧在一块儿,眼中已经有了怒火,「谁胆子这麽大?居然敢欺负你。」 叶蔚梗着喉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指着叶闵翎以及玉芙裳走掉的方向,眼泪成串地滚落。 席三看着叶闵翎消失的背影,气得牙齿喀喀直响,将叶蔚交到夕涧手中,扭头就追了上去,「小子,敢欺负我媳妇儿,看我不一布袋装了把你揍成肉粽子!」 席三一路追着叶闵翎和玉芙裳,看见他俩拐进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他忙追上前。谁知上一秒还在眼皮下的人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疑惑地扫了巷子深处几眼,站在巷口处。 玉芙裳与叶闵翎躲在巷子尽头的转角处,提着一口气半天都不敢松,叶闵翎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将她拽得极紧,不知不觉间便与她靠得很近。 玉芙裳个头刚到他胸口,即便是侧着脸也都快贴在他身上了,她腕间脉搏突突直跳,许久都未曾有过的紧张感又来了,体内沸腾,烧得她头晕目眩、脸上滚烫,心里那股子别扭扰得她里里外外都不自在。仔细辨听了一下外头走远的脚步声,慌忙推开他,然後飞快地从那又黑又窄的巷子里钻了出去。 见她发恼,叶闵翎自知又惹得她发恼了,只是不知怎的,瞧她顶着一张大红脸,他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羞怯起来,紧跟着她走出去时脸上也染了一层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