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的心头宠 卷一》 第一章 【第一章 痛改前非的庶女】 酷寒的冷风折腾了人一宿,到了清晨的时候,终於消停了些。 时辰尚早,赵府主母穆朝云却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她转头看向一旁,和往常一样,身边空空的,一丝温度也无。 看来,赵郎昨儿个晚上又去许姨娘那儿了吧?这样也好。天儿正冷,她的身子又不好,赵郎身边有人照应着,她到底放心些。 这样想着,朝云的眼神却黯了黯。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张了张嘴,正准备唤人进来伺候,却听得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来。 很快,随着「匡当」一声巨响,朝云的贴身大丫鬟立夏撞开门,踉跄着冲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立夏满身尘土,发髻也歪了,她满脸焦急,抓起一边的衣裳就往朝云的身上套。 「立夏。」朝云的胳膊被紧张的立夏掐得生疼,然而她却连眉头也不曾动一下,「不要着急,慢慢说,发生什麽事情了?」 「奴婢听到老爷和许姨娘的对话了,他们想要……」 立夏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口的帘子突然被掀了起来,一阵冷风袭来,朝云忍不住轻咳一声,又立刻将咳嗽声压下。 赵凌的表妹许玉英带着几个身材壮硕的丫鬟婆子快步走了进来。 才一进门,许玉英就将手中的一碗药摆在了朝云的床前。 立夏立刻紧张地望着那碗药。 「许氏,你这是什麽意思?」瞄了瞄药碗,朝云心中一动,脸上却是一贯的平静。 许玉英看向了正披衣坐在床上的朝云,由於病了一段时日,以往朝云那种夺人心神的艳丽减了些。然而脸色苍白了些的她却另有一番风情,多了几分楚楚动人。 许玉英眼神一闪,将心中的嫉妒压了下去。很快,脸上又露出些微笑容来,「老爷见夫人病得厉害,特意去太医院求了这药方来,这药可是妾身亲手熬煮的呢,夫人吃了病就会好了。」说到最後,她的尾音有些奇怪地上扬。 朝云轻轻皱眉,看了一眼她的身後,声音淡淡的,「大清早的,什麽事情值得这样兴师动众?」 见了朝云的眼神,那些丫鬟婆子心中一惊,忍不住退後两步,眼睛也都盯着自己的脚尖,再没有刚进来时的威风劲儿。 朝云毕竟是赵府的主母,积威已久,丫鬟婆子自然不敢轻易冒犯。 许玉英心中暗恼,脸上的笑意却又深了些,「她们都是老爷吩咐过来恭贺夫人大喜的。」 朝云犹疑,只微微挑眉,看了她一眼,「喜从何来?」 「夫人您还不知道吗?您啊,马上就要和贵人做姊妹了。这难道不是喜事吗?」许玉英夸张地笑道:「这可是咱们赵府的喜事啊。」 朝云眼神一动,面上维持着镇静,「这种喜事,夫君可未曾提过。」 「那是老爷心善,看您病着,一直都不知道怎麽和您开口罢了。」许玉英撇了撇嘴,「不过,永安郡主到底是贵人,自然是不可能做妾的……」 说到这里,许玉英顿了一下,看向朝云的眼里有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您做这赵府的主母也已经快三年了吧,荣华富贵享了这麽久,也应该够了。日後虽然不是主母,但是该给您的,老爷也承诺了一样不会少,就是再有新人进门……」 「许氏,乱说话可是要割舌头的。」朝云望了一眼许玉英,眼神锐利,「夫君若是真的这样想,怎麽他自己不来见我?」 许玉英早就领教过朝云的手段,闻言,倒是真有些被吓住了,她脸色白了白,忍不住後退两步。 只是,她很快又恢复过来,用袖子捂住嘴,轻声笑道,「夫人,您也别不乐意了。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老爷没有休弃您,您就应该烧高香了!您啊,还是乖乖地伺候好了贵人,您也一样会有好日子过。」 不能生孩子?怎麽会不能生孩子呢 「我说过了,乱嚼舌根可是要被割了舌头的!」朝云面色一肃,冷冷地看着许玉英,「再妖言惑众,老爷也救不了你!」 被朝云的气势所震慑,许玉英忍不住又退了两步。「妾、妾身可没有乱说,您的药可一直都是老爷经手的。」 见朝云不信,她扭过头去扫了立夏一眼,「夫人的这位贴身丫鬟可是将老爷和妾身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夫人不相信妾身,难道还不相信您的这个丫头吗?」 朝云慢慢回过头去,她看了看立夏。 咽了一口口水,朝云只觉得嗓子发紧。虽然这许玉英一副坦荡的样子,然而她心中却仍然抱着一丝希望。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吧?这个许氏也太可恨了些,竟然编出这样的事来。 赵郎怎麽会这样对她呢?赵郎不会这样对她的! 「立夏?」朝云轻唤。立夏一定会大力否认的,赵郎绝不是那样的人。 见到朝云的样子,立夏心中十分难受,但她还是缓慢而坚定地朝着朝云点了点头。 她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朝云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整个人瘫软在床上。 许玉英却仍然没有罢休,她的嘴一张一阖的,「老爷说了,您陪着他这些年,在他最艰苦的时候也没有离弃,所以即使那位贵人过了门,您变成了妾,也会是贵妾。他让妾身还得叫您姊姊。您若是自愿下堂,就是贵人进门,也会敬您几分。」 朝云闻言,心中不禁冷笑。 好一副深情的样子!若是没有她,赵凌哪里会有今天!他不过只是空有雄心罢了,才学智谋一点儿都没有。若不是她帮着他、提点着他,赵凌哪里能够混到今天的地步! 贵妾?哼!若是真想要做贵妾,她又何必嫁给赵凌。 为了能够顺利娶到贵人,赵凌竟然对她下了狠手!单凭着「无子」这一条,她就不得不同意。 好一个赵凌! 他可真是用心良苦,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好久了吧? 朝云忍不住露出讽刺的笑容来,「若我还是不同意自请下堂呢,他可是要休了我?」 当朝律令规定「糟糠之妻不下堂」,更何况她还是有诰命在身的,除非她自请下堂,不然赵凌就算是娶了贵人,也讨不了一个好名声。只要她不肯自请下堂,贵人就是进了门,也得叫她一声「姊姊」。 「哎呀,夫人,您怎麽这麽不开窍呢?」许玉英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你非得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到了这个时候,她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丝毫尊敬了。 「我劝你啊,还是早些用药吧。」 立夏冲上前去,想要抢过药碗,然而她才一动,便被婆子们缚住了手脚。 「夫人,不能喝,那是毒药!」 她亲耳听见,老爷交代许姨娘,若是夫人不答应,就灌夫人喝下这碗药。 「放开我!」立夏挣扎着,又看向朝云,「夫人,不能喝!」 许玉英皱了皱眉,朝着婆子们大声喝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些将这个丫头拉下去,乱棍打死!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老爷怪罪下来,你们一个个都跑不了!」 原本有些迟疑的婆子们听了,立刻就咬了咬牙,堵住立夏的嘴,将她押了下去。 开始的时候还有立夏挣扎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便再无声息了。 许玉英侧耳听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怜悯来,「你还是快些用药吧。」 第二章 赵凌,他竟然想要杀她 朝云突然笑出声音来,原来如此,她已经成了阻碍他前程的绊脚石了吗,竟然已经这样碍他的眼了? 所以他不仅夺去了她做母亲的权利,甚至要夺去她的性命! 好一个赵凌! 朝云笑得太过骇人,许玉英有一瞬间的犹豫,然而想起表哥在她耳边的温声细语,她又狠了狠心,正要抬步走向朝云,却见朝云一把端起那碗药,瞬间就喝了个底朝天。 将空碗狠狠地投掷在地上,朝云眼中的恨意越来越强烈。 赵凌、赵凌! 瓷碗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一如她的心,渐渐碎裂成齑。 她脸上反常地露出笑容来,温和地看着许玉英,招了招手,「我还有些话想让你带给老爷。你也知道,我好歹也做了赵府主母将近三年,府中有些事情也只有我清楚。」 许玉英心中一动,却又有些犹豫。 朝云也不急,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她,「有几本帐……」 闻言,许玉英再不迟疑,朝着朝云走了几步,又将耳朵凑近。 「不出三年,赵府必败。」猛地一把抱住许玉英的脖子,朝云狂笑出声,并流下泪来,「你告诉他,我会在阴间张大眼睛看着,看着他如何一步步走向灭亡!」 话音刚落,她的嘴角便渗出血丝来,不一会儿,她的眼睛和耳朵也都流出血来,七窍流血。 许玉英打了一个寒颤,她紧紧闭着眼,身子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良久,直到再感觉不到朝云的声息,她这才挣扎着逃脱,又扬起声音,「主母,殁。」 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蚀骨的冰冷蔓延,朝云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她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睛,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阵高过一阵的咳嗽声便冲口而出。 外间立刻就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姑娘?」一个小小的身影快步走过来,轻轻地为她抚着後背。一边说着,一边又递过一杯热茶,「姑娘还是喝口热茶缓缓吧。」 朝云没有多想,接过热茶便往嘴里灌去。 暖意随着四肢蔓延开来,良久,她才缓过劲儿来。 谷雨和立夏正一脸担心地望着她,见她看过来的眼神,立刻又挂起笑容。 朝云心中一惊。 这是……怎麽回事?她不是应该死了吗?她们不应该都已经死了吗?想起当初由於自己的无能,连带着她们也遭受不幸,她心中感到一阵揪痛。 「我……」朝云张了张嘴,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我怎麽了?」 虽然谷雨和立夏极力掩饰,她却仍然敏锐地看到她们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你们在担心什麽?」 谷雨皱了皱眉头,露出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 立夏仍然是一贯的直爽性子,闻言,竹筒倒豆子般的说道:「姑娘忘了?昨儿个姑娘回来的时候一身冰霜,晚上就有些发热……」 说了半天,也只是这些。 朝云才醒过来,还有些摸不清楚状况,所以虽然眼前是熟悉的人,她却不能够冒然露出端倪来,首先要弄明白的是,现在是什麽情况?她又怎麽会这个样子?而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会活生生的存在着? 看了一眼谷雨,她不动声色地问:「你可知道些什麽?」 谷雨的性子严谨些,她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应该就是有问题。 「三姑娘和五姑娘昨儿个从大夫人那儿回来之後,唤了您一道儿出去过,您并没有带着奴婢和立夏两人……」这样说着,谷雨脸上又露出哀求的神色来,「姑娘,您别再去大夫人那儿告状了,现在您手中没有证据,大夫人知道了,也只会斥责您。」 她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盯着朝云。姑娘的性子一向火爆,若是想起了前因後果,指不定会做出什麽事情来,她是怕姑娘不管不顾地去嚷嚷,反而吃亏。 朝云闻言,伸手轻轻揉了揉额头。 听了谷雨和立夏的话,她的心中隐隐地有了一个念头,只是还有些不确定。 「谷雨,你今年多大了?」 听朝云这样问,谷雨立刻大惊失色,然而嘴里仍然恭敬地回道:「姑娘,奴婢今年十五了。」 她五岁开始就随身伺候着姑娘,今年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姑娘这样问,难道,昨儿个还伤到了头 朝云一眼就看出谷雨的担心,可这件事情解释起来太过复杂,她便只朝着谷雨笑了笑。 不管怎麽说,谷雨都不会相信她已经死过了一回吧? 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回到自己十三岁的这一年。 这个时候,她还没有遇见赵凌,也还没有和家里撕破脸皮,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想起赵凌,朝云又忍不住愤恨,误将狼人当良人,她一副玲珑心思算是全白费了,枉她自诩聪明,却到死都没有看穿过他的心。 她掏心掏肺爱着的赵郎,竟然是这样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当面和她情意绵绵,背後却又笑里藏刀! 想来,娶了像她这样没有娘家支持的妻,他已经委屈很久了吧?就算不是永安郡主,随便一个世家嫡女都可以将她从那赵府主母的位置上挤下来。 穆朝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脸,却是落下泪来。 她为了他不顾名声,又日日殚精竭虑,只为他能够奔一个好前程。然而他呢?回报给她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下场。 十年陪伴,施舍一个贵妾之位。 真是好大的胸襟! 「姑娘,您可是不舒服,怎麽哭了?」谷雨和立夏见到朝云突然流下泪来,都有些慌张。 姑娘昨儿回来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吓人,小脸都冻到青紫一片了,人也有些昏沉,回来却是什麽也不说,爬上床就阖上眼睛。 本来她们是想要出去请大夫的,然而时辰太晚,当她们说尽好话终於进到大夫人的院子中,却被告知大夫人已经睡下,想要取得对牌,只能明儿个再过去。 匆匆忙忙回到院子中,又见到姑娘发了热,所幸折腾了一宿,到了天快要亮的时候,高热总算是退了去。 然而到底没有看过大夫,谷雨和立夏仍然不能安心。 朝云吸了吸鼻子,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笑道:「不,不是难受,我是高兴。」 她是太高兴了,还能够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谷雨和立夏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也看出姑娘是真心在高兴,她们也忍不住笑起来。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朝云往窗外看了一眼,见天开始渐渐亮了起来,就勾了勾嘴角,「时辰差不多了,收拾收拾,该去给母亲请安了。」 这个时辰去请安刚刚好。 谷雨有些担心,「姑娘,您……」她有些不放心。姑娘一直是一个不肯吃亏的主儿,昨儿个和三姑娘与五姑娘出去之後弄得那样狼狈回来,只怕不会轻易甘休。 立夏闻言,将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姑娘,您才好些,不如今儿派人过去跟大夫人说一声,就在屋里歇着吧。」 刚刚还咳嗽得那样厉害,外面才下过一场大雪,姑娘又没有什麽御寒的衣服,这样出去只怕不好。 朝云哪里会不明白两个丫头的心思。闻言,她笑了笑,「哪里有那麽娇贵了?」 见朝云如此坚持,谷雨和立夏只得转身出去准备漱洗的用具。 朝云却是有着自己的思量,她不过是庶女,在府中众人眼中看来,这样的身分不过是比丫鬟们高了一点儿罢了,更何况她还只是一个不受主母宠爱的庶女。 第三章 就这麽一点儿小毛病,若是不去请安,只怕会让大夫人更加不喜,也会让众人觉得她不知礼数,时间久了,名声也就毁了。 以前是她不懂事,仗着自己的聪明以及父亲的疼宠,从来没有想过要收敛自己的锋芒。 当初她年纪太小,心气又高,完全没有想到不加收敛的後果。 就像这一次,三姊姊和五姊姊对她下手,必然是身後有人指点,算是给她一个警告,要她不要太过嚣张。 然而前世的她并没有能够想明白这一点,又加上後来陆续发生的一些事情,导致她彻底和娘家决裂。 经过那艰辛的十年,朝云算是明白了,在这个世间,若是没有身分背景的支持,一个人爬得越高,最後就会摔得越惨。 直到死前一刻,她都没有想过,等待她的竟然是那样的结局! 而且她也知道,就算她现在不去,大夫人一会儿也会逼着她跟着出门去,已经经历过一回,朝云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毕竟有些事情,不是她想避就能避开的,倒不如她自己动身过去,主动出击。 立夏和谷雨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她们便又回来了。 谷雨捧着熏好香的衣服,而立夏则是端着一盆水,胳膊上搭着乾净的帕子。 「姑娘,这件已经是您最厚的衣服了,然而今儿这天……」一边说着,谷雨的脸上就露出些尴尬来。 姑娘以前从来都没有在这麽冷的天出门过,所以没有厚衣服。 也不知道大夫人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怎麽着,明明在做衣服的时候,也有绣娘过来帮姑娘量过身量,最後发新冬衣的时候每每却独独少了姑娘的。 「那就这件吧。」朝云并不在意,「等会儿出去的时候再系上披风便没有什麽大碍。」 算算时间,大夫人为了带她出门而特意赶制的新衣裳也应该好了,这个时候穿什麽过去都不打紧,反正到了大夫人那儿,都是要换下来的。 谷雨不好再说什麽,熟练地帮朝云更衣。 立夏绞了帕子,轻轻帮朝云擦着脸。 「姑娘今儿想要梳什麽样的发式,可是还要像前几日那般?」谷雨一边用梳子轻轻理着朝云的长发,一边问道。 谷雨前几日学会了京中闺秀们最时兴的发式,给朝云梳过几次。 朝云偏过头想了想,她还记得,从前她梳着那样的发式时,府中的姊妹们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也难怪,那样的发式太过张扬了,还是收敛些比较好。从现在开始,她要韬光养晦。 然而改变也不应该太过突兀,不然会引起旁人的疑心。 这样想着,她就摇了摇头,「就梳一个府中姊妹们经常梳的发式吧。」 谷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看来这一次过後,姑娘也懂事些了。 那发式是姑娘刻意让她去学了回来的,学的时候,她就觉得那发式太过张扬。若是嫡女的话还好说,以姑娘的身分,梳那样的发式却有些尴尬,曾经她也劝过姑娘,然而姑娘一直都不肯听。 立夏不明所以,她在一旁帮着挑选首饰,「姑娘,今儿要戴哪一副?」 因着老爷的宠爱,姑娘虽然只是一个庶女,手中的首饰却不比府中的嫡女少。 朝云轻轻瞟了一眼,眼神就凝住了,露出些许怀念的表情,她伸手指了一副,「就这副翡翠的吧。」 谷雨见了,心中更加高兴了。这副翡翠首饰还是上一次老爷送给姑娘的生辰礼。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大夫人只怕也有所耳闻,今儿必然会对姑娘发难,戴着这一副头面,大夫人或许会再三斟酌,不至於偏信了三姑娘和五姑娘的说辞。 朝云也有些这样的想法。 她记得前世的时候,大夫人就借着这件事情大肆发挥了一通。这一次,她不会再给大夫人这样的机会。 虽然是不起眼的小事,然而父亲对她的疼爱也就在这些小事中一点一点的流失掉了。 用发钗固定住头发,谷雨松了一口气,「成了。姑娘,您瞧瞧。」 朝云随意看了两眼镜子中的自己,转过头,朝着谷雨笑了笑,「你的手巧可是出了名的。」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立夏机灵地为她系上披风,听了朝云的话,脸上就露出委屈,「姑娘偏心。」 朝云点了点她的鼻子,也没有说话。 又看了一眼谷雨和立夏,她深吸一口气,「走吧。」 【第二章 赏赐新衣有陷阱】 接连几天的大雪将穆府渲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明明是昨儿才走过的道路,不过一夜,又被大雪覆住了,一点走过的痕迹也没有。覆了雪的小道儿和周围的景色融在一起,让人难以辨认。 才一推门,朝云便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眯起了眼睛,她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门口堆积到几乎和门槛一样高的积雪,敛了眼,不动声色地抬起脚来,重重地踩到积雪之上。 雪地立刻陷下去了一块儿。 谷雨有些担心地看了朝云一眼,声音也小心翼翼的,「姑娘……」 这些粗使丫鬟虽然过分了些,然而到底是大夫人拨过来的人,若是姑娘真就这样闹腾起来了,只会被人说道。 姑娘到底也是位小姐,是府中的主子,若连自己院子中的丫鬟都管不住,遇见了这样的事情只会闹腾,只能说明没有本事。自己院中的事情,偏偏要闹腾到主母面前去,那是不知礼数。 不管怎麽说,都是姑娘不占理。 老爷虽然现在不在府里,若是日後知道了,就是再疼爱姑娘,恐怕也会感到失望。 谷雨虽然心思百转,但到底只是个下人,有些事情,她做为姑娘的贴身丫鬟,虽然可以隐晦地提出来,委婉地劝说一下,但是却不能够越矩。若是姑娘执意不听,她也是没有法子的。 立夏向来性子直爽泼辣,也没有谷雨这般思量,她看了一眼门前厚厚的积雪,扬起嗓子就要开骂,「吃饱饭不做事的……」 但还没有说完,就被朝云一个眼神给拦了下来。 「和那起子小人较劲有什麽用?」朝云淡淡地笑道,「这院子中向来不养那些吃白饭的人,若是做得不好,直接轰出去就是了。不过是粗使丫鬟,就是换了,母亲也不会说什麽的。」 朝云的声音不大,却能够清楚地传进粗使丫鬟的屋子里。 立夏先是一愣,转了转眼珠,立刻就明白过来,她也抬高了声音附和道:「姑娘说得极是。大夫人对姑娘们的起居向来挂心,若是知道了,也不会轻易饶过她们。吃白饭,不干事,还以为自己有多金贵……」 立夏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有些收不住,谷雨见她越说越不在点儿上,急忙拉了拉她的袖子。 被谷雨打断,立夏就吐了吐舌头,她有些讪讪地看了朝云一眼,见朝云没有在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立夏的话音刚落,粗使丫鬟的屋子中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朝云看了立夏一眼,勾了勾嘴角,转身向着院子外面走去。 立夏出了气,心中也舒坦了不少,脸上就带了笑容。 谷雨有些惊异地看了朝云一眼,回身将主屋门锁住,快步追了上去。 路上铺满了厚厚的积雪,踩上一脚便会发出「咯吱」的响声,朝云踏着步子,伴随着单调的咯吱声,一路走向大夫人秦氏的嘉兰院。 第四章 虽然时辰尚早,穆朝云到达正房的时候,三姑娘穆芳娇和五姑娘穆珞茵已经到了。 秦氏坐在朱漆描金的雕花椅子上,背倚着一只碧底银丝勾勒的大靠枕,两边的交椅上分别坐着三姑娘和五姑娘,脚踏上坐着陪房刘嬷嬷。 几个人正说得热闹,见到朝云一身寒气地掀帘进来,便立时住了声。 穆芳娇和穆珞茵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都没有想到朝云今儿会过来,她们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妥,顿时心中就有些生疑。 昨儿她们明明亲眼看到朝云的狼狈,天儿又冷,就算当时没事,今儿也应该会卧床不起吧,怎麽瞧着她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朝云看着她们两人的小动作,忍不住勾起嘴角来,「怎麽?不过一夜不见,三姊姊和五姊姊怎麽就像不认识妹妹了一般?还是姊姊们没有料到妹妹今儿竟然能下床?」 听朝云这样说,穆芳娇和穆珞茵立刻就变了脸色,强自笑道:「七妹妹哪里的话?」 这样说着,但眼神却躲闪了起来。 倒是刘嬷嬷,立刻热情地站起来,笑道:「七姑娘今儿怎麽来了?」话音刚落,却又惊觉自己失言,忙着改口道:「七姑娘怎麽穿得这麽单薄?这大冷的天儿,姑娘身子向来不大好,若是病了,夫人可又有得忙了。」 秦氏闻言,看了朝云一眼,目光中就有些不悦,口气也带了埋怨,指了一边的火盆,道:「快些过去烤烤火,真是让人操心。」 刘嬷嬷瞟了一眼一边站着的谷雨和立夏,冷哼道:「真是不知进退,还不快些给你们主子解了披风?当大夫人的话是耳边风呢。」 谷雨和立夏立刻俯身告罪,又快手快脚地将朝云身上的披风解开。 待谷雨和立夏做好了这一切,刘嬷嬷这才笑着拉着朝云的胳膊,将她引到火盆边上去。一边走一边笑道:「姑娘还是先烤暖和了,再给大夫人请安吧。」 刘嬷嬷虽然笑着,说出的话却是肯定又不容辩驳。 朝云偷偷望了一眼秦氏,见她正笑盈盈地看着这边,脸上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样子,心中便有些明白了。 刘嬷嬷的话正说到了大夫人的心坎上。 这秦氏,不过是想着做给旁人看看,又怕她身上带着的寒气冲撞到自己,这才让她过来烤火,心中再怎麽不喜欢她,面上也是要做得好看的。 以前的她不屑於和秦氏虚与委蛇,什麽都是直来直去的,倒是落下了个不知好歹的名声。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和秦氏硬碰硬,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名声,更是为了让秦氏放松警惕。现在的她还很弱小,想要和秦氏斗,只能智取。 这样想着,朝云敛着眉眼,乖乖地跟着刘嬷嬷走到了火盆边。 外面的确很冷,她的棉袄又太薄,走了这一段路,她连四肢都冰冷了起来。 秦氏见她乖巧,心中有些奇怪,皱了皱眉头,看着她问道:「昨儿大晚上的,你的两个丫鬟不是吵着要给你请大夫吗?怎麽回事?」 穆芳娇和穆珞茵所做的事情,秦氏并非毫不知情,这样说,不过是想要引诱朝云罢了,故意提起她的委屈,好让她闹腾起来。 若是以前的朝云,听了这话,只怕真的就闹腾起来了,然而这一次她却并不上当。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穆芳娇和穆珞茵,脸上带了些讪讪的笑,「让母亲受惊了,是那两个丫头大惊小怪了些。」 秦氏见她这样不开窍,眼中就闪过了一丝厉色,又皱了皱眉头,彷佛是在自言自语,「昨儿也太晚了些,我都已经睡下来,今儿早上才听说这件事情。我瞧着,你那两个丫鬟也不是乱来的。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若是你爹知道了,恐怕不会这样轻易就算了。」一边说着,似乎又想到了什麽,一边叹息道:「罢了罢了,你这孩子一向就和我不大亲近,不愿意说也是自然的。」 刘嬷嬷闻言,连忙走上前去,拍着秦氏的胳膊笑道:「不说京城夫人们的圈子中,就是这将军府上上下下的,谁不知道您仁慈?您啊,就是太仁慈了,巴巴地凑上去,还有人不领情。」一边说着,一边瞟了朝云一眼。 谷雨和立夏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被大夫人这样逼迫着,就是平素没有性子的人也会生气吧,更何况姑娘向来都是个受不了委屈的,好不容易姑娘格外沉得住气。 她们紧张地盯着朝云。 鎏金的青铜大火盆在通红的炭火映照下透出温暖的红光,朝云莹白的双手离着火盆一尺有余。她静静地烤着火,似乎什麽都没有听到,通红的火光将她眉目精致的小脸镀上一层金辉,漂亮得摄人心神。 这个朝代的女子大都是如山水画般清淡的美,像朝云这样浓墨重彩的艳只会被冠上「妖」字。 然而,妖媚从来都能比清秀更能够夺人目光。 穆珞茵看了,心中就泛起了嫉妒,嗤笑道:「果然一副蠢样子,一点儿规矩都不懂!」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屋子中的人全部都能够听见。 朝云这个时候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五姊姊,不是你昨天让我不要告诉母亲的吗?怎麽现在反过来说我蠢笨?」 穆珞茵立刻就通红了脸,指着朝云愤愤地道:「我什麽时候要你这样说过了?昨儿我明明是和三姊姊一道儿走的。」 本来在一旁看着好戏的穆芳娇没有想到自己也被供了出来,脸色有些变了,「可别扯上我,我怎麽知道你们之後又说了些什麽?」 穆珞茵闻言有些着急,她盯着穆芳娇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三姊姊,你怎麽能够……」 话没有说完,见穆芳娇一个冷眼投来,这才有些反应过来。 大夫人是想要朝云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现在倒是让她一个人全给说了出来。 穆珞茵怯怯地看了一眼秦氏,低下头来,不再言语。 朝云有些惋惜,没有想到穆芳娇竟然这样快就反应过来了,不过,到了这个地步,她想要的效果也算是达到了。 「不是朝云不告诉母亲,只是昨儿不过是姊妹间的玩闹罢了。」朝云转过身来,走近几步,朝着秦氏盈盈下拜,「朝云给母亲请安,母亲万福。」 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在她做来格外好看。 穆珞茵见了,脸色就更加通红起来,她才讽刺朝云不知礼数,现在立刻就被她不轻不重地还了回来。 秦氏被朝云的话堵得一滞,心中憋得慌,然而又找不到朝云的话柄,想要发作一番,又见到朝云头上的那副翡翠头面,到底顾忌着穆大老爷,心中便愈加烦躁起来。 「好了好了,不过是些玩笑话,你这孩子,也忒认真了些。」秦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脸来。「快起来吧。」 说话间,外院又传来一阵响动,府中其他的姑娘们陆陆续续地都进来了。 一阵请安声过後,秦氏就朝着众人摆了摆手,「这麽冷的天儿,难为你们都过来了。也不必多礼了,快起来。」 这样说着,又看了看底下候着的丫鬟们,笑着吩咐道:「好了,人都到齐了,传饭去吧。这天儿冷,路上又不好走,也别折腾了,就在这儿吃了,早些出去也是好的。」 闻言,就有小丫鬟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姑娘们都垂手站在一边,神情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