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心恶妻 卷二》 第一章 【第二十九章 回门吃闷亏】 一早,南洛璎让细娘叫醒了,她有些犯迷糊的嘟囔几句,声音十分含糊不清。 细娘一时听不明白,带着疑惑问道:「璎姐儿,你在说什麽?」 南洛璎这才惊醒,强笑着说道:「啊,没什麽。」说着话,她又瞧了瞧窗外还如墨的天色,不由得有几分抱怨的说道:「怎麽起得这麽早啊?」 细娘点了点头,示意柳儿将她准备好的衣服捧了上来,一边为南洛璎打理着衣服,一边说道:「璎姐儿,你知道主母是个讲究的人,去得迟了,恐怕让她有了藉口发作。」 南洛璎提了提神,有些犯愣的问道:「陪裴彬玢的外婆吃饭不是中午的事吗?」 「哎呀,我的大小姐,你怎麽忘记了,早些时候便说过到了京城第二天就要回门的,昨儿我就禀过大少爷是不是今天一早就出发,大少爷的意思也是如此,晚上再回来与叶家老爷一起吃饭。」 南洛璎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挑了挑眉头,轻声回应道:「那怎麽没有人和我说一下呢?」 「昨天我进房里来的时候,你都睡了,就没有叫醒你。」细娘说到这里,嘴角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南洛璎瞧见只觉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问道:「细姨,你笑什麽?」 「璎姐儿,昨儿个我看大少爷进来後,你都累得睡着了,大少爷……呵呵……」细娘说到这里又停住了,只是轻笑不语,好半晌才带着几分打趣的口吻说道:「璎姐儿,我看,离你帮裴家开枝散叶的时候不远了。」 直到了这一刻,南洛璎才明白细娘的意思,不免又羞又愤,没好气的说道:「细姨,你胡说什麽呀,我们又没有……又没有……」她虽是现代人,但被人问及这事也会害羞,说到这里是再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只是气鼓鼓的瞪着细娘。 细娘定住了笑容,好半天没有说话。 南洛璎也觉得有些尴尬,便起身趿了鞋,拿起柳儿捧着的衣服,开始准备着装。 细娘突然拉住了她的手,一脸正色的问道:「璎姐儿,莫非、莫非你嫁入裴府这麽些天了,还没有与大少爷圆房?」她看璎姐儿的反应不对劲,才生出这想法。 南洛璎一时之间让细娘的脸色吓住了,却也不愿意骗她,便淡淡的说道:「是啊,所以以後不要再提什麽开枝散叶的话了。」 「那怎麽行,大少爷怎麽可以这样?难不成裴家的长孙还要由那个小妾来生养不成?璎姐儿你……」细娘听到以後,声音突然间拔高了,南洛璎见她的情绪这般激动,赶紧拉住细娘的手,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再继续嚷下去。 细娘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南洛璎这才松开手,瞟了一眼在一边的柳儿,冷冷的说道:「柳儿,这套衣服我穿起来不舒服,你再去给我挑件喜庆些的。」 柳儿低眉顺眼的行了一礼,方才退了出去。 南洛璎瞧见柳儿出了门,这才带着三分不悦的望着细娘,淡淡的说道:「细姨,你这样说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 细娘凑近南洛璎轻声的说道:「璎姐儿,我、我只是一时气愤,大少爷居然不肯与你圆房。」 「有什麽好气的,这般更好。」南洛璎回道,说完又望着细娘悠然一笑,轻声提醒,「细姨,这里毕竟是叶府,我们说话行事,只怕要万分小心才是。」 细娘点了点头,回想到自己刚才抱不平的话,再想想这叶家的情况,可不正好便是长子是由小妾生出来的吗?若非如此那位正室夫人又怎麽会多年来郁结不解,以至於生下儿子後,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归天。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个例子在前面摆着,自己也才会如此激动,偏生忘记了,这叶家是最不能提这样事情的地方。细想之下,她额上的汗越发冒得密了。 南洛璎瞧见细娘的神色,知道她深有悔意,便轻轻的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说道:「不是说要早些回家拜见爹娘吗,还不快些为我着装,另外也让个丫头去把裴彬玢请来吧。」 细娘点了点头,又皱眉说道:「璎姐儿,你怎麽可以总是直呼大少爷的名字,这样会引人非议的。」 「是啊,这是我大意了。」南洛璎无奈的应和着,眼眸也跟着眯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细娘为南洛璎解下睡觉穿的亵衣,一边解着那纠结的绳扣,一边犹不死心的问道:「璎姐儿,那昨天大少爷在你屋里待了那麽久,你们是做了些什麽,怎麽你一个人先睡了,把大少爷丢在一边不理呢?」 「昨天……」南洛璎低声的说了两个字,便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只一脸恼怒,一再的催促着细娘快些为自己更衣。 细娘看南洛璎的神色,越是忍不住询问,南洛璎脸色不由得越发难看了几分,好在这时候救星来了。 柳儿拿着一套细纹牡丹金丝绣面的荷叶裙走了进来,一边将衣服递给细娘一边说道:「去传话的多多回来说,大少爷早就醒了,马车待会儿就能备好,大少爷正在前院的花厅里等着大少夫人一起吃早饭。」 细娘一边手脚麻利的帮南洛璎系好那些繁复的绳扣,一边说道:「那真得赶紧拾掇好,柳儿,你也别在一边站着了,去把大少夫人的钗环首饰拿来,还要让多多、晚晚她们把齿木等漱洗的东西都拿进来。」 齿木便是杨柳枝,是用来刷牙的,南洛璎来了古代这些天,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偏这晨嚼齿木实在一直让她头痛。大户人家都是把杨柳枝泡在水里,要用的时候,用牙齿咬开杨柳枝,里面的木质纤维就会露出来,好像细小的木梳齿,当做牙刷使用,只是木质纤维有些硬,让南洛璎觉得十分不舒服,心里总在想着要怎麽样改良一下这个东西,好让自己刷牙的时候舒服一些。 在细娘的一阵忙碌之下,很快就将南洛璎打扮妥当,细细的眉描得弯弯,胭脂也掩住了她面色的苍白,额间点了一枚红梅花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更显顾盼生辉。 细娘左右瞧了几遍,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连拉带推的扯起南洛璎说道:「快些,快些,大少爷只怕早就等急了。」 南洛璎进了花厅,见裴彬玢正在闭目养神,福了一礼,这才高声说道:「相公早安。」 裴彬玢这才缓缓睁开眼睛,那如羽扇一般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这才好像刚醒过神来一般说道:「这里离南府所在的涌波巷还有十来里的路程,我们现在就出发,这样才能在早饭时正好赶到。」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果点稀粥,淡淡的说道:「来人,把这些都准备着。」然後望着南洛璎说道:「在车上你再吃点东西。」 南洛璎其实很想说吃完饭再走,但最终还是依言福了一礼,安静的走在裴彬玢身旁。 两人在叶府下人的引领下走出了自己住的小院子,沿着青石板路缓缓的向前走,细娘等人不远不近的跟在後面,手里拿着一些准备好的礼物。 引路的下人手中提着的灯笼散发着淡淡橙光,映在青黑的青石板上,泛着幽幽的华光,众人细碎的脚步声更加衬托出大清早的静谧…… 南洛璎与裴彬玢就这样一路无语的走出後院,沿着回廊走过了一处小门。 第二章 看见前面引路的下人提灯拐进小门,裴彬玢立时停住了脚步,有几分不悦的说道:「怎的今天要从侧门出去?」 只听见清晨的风送来那人轻轻的一声应和,却看不见已拐进小门中的人。 南洛璎在一侧看去,见裴彬玢的脸好像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什麽,又继续走向前方,一直到他上了车,那脸色还是有几分不悦。 南洛璎也懒得理他,侧靠着车厢里的座椅,准备小歇片刻,补补眠。刚一闭上眼却感觉到手上一暖,不由得咬了咬牙,这家伙又想干什麽 一睁开眼见裴彬玢一脸淡然的神色,只是握着自己的手轻轻的揉捏了一下,然後淡淡的说道:「这样的天,手却是这样冰凉,这可怎麽行。」说完他就松开手,将一侧放着的小毯拿起来递给南洛璎说道:「盖着睡吧,别着凉了。」 南洛璎愣了一下,有些讶异的接过来,抱着小毯靠在椅上睡了。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看见了很多事情,却又什麽都看不清,心里十分着急,不由得急出一头的细汗,再睁开眼,发现天色已经微明,她挑开车窗帘,正巧红色的旭日正从云际冉冉升起,初升的时候只不过是略带红芒,辉映着天空中一片青蓝,南洛璎因这天地间瑰丽的景色而有了几分惊艳,正在她出神的时候,红日已经放出金灿的光辉,照亮了整片天空。 南洛璎让这金芒刺得眯了眯眼,随即感觉到眼前一黑。 裴彬玢捂住了她的眼睛,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要这样看太阳,如果惹怒曜日星君,会被刺伤双目的。」 温热的气吹在南洛璎的耳旁,南洛璎的脸不由自主渐渐有些发热,她挣了挣,从裴彬玢的怀里挣脱开来,一边将他推回座位上坐正,一边有几分恼怒说道:「坐好。」 裴彬玢收回手坐正,痞痞的望着南洛璎挑了挑眉,有几分好笑的说道:「是谁先不坐好的?」 南洛璎索性当没有听见,靠在一侧闭目不语,又听到耳旁传来裴彬玢强压着的低笑声,一时之间也不明白究竟有什麽事让他这般好笑。 不多会便听到细娘在外面说道:「璎姐儿,大少爷,南府快到了。」 南洛璎这才抚了抚几缕睡乱了的碎发,用手压了压,整理了一下衣襟坐定。 没多久马夫拉了缰绳,马车稳稳的停住了。 裴彬玢率先下了马车,南洛璎则在细娘与柳儿的相扶下,也跟着下了车。 南洛璎一站定脚步,便开始打量着自己的娘家,门面并不算大,至少与裴家或是叶家相比,只能算是一个比较迷你的小院子,也还是中规中矩的在府上挂着牌匾,上面书着一行行书,南洛璎却是不认识的,只得苦笑了一下。 门口早就站着两个相迎的下人,领头的婆子瞧见两人到了,便领着身後的小丫鬟上前施了一礼,「姑奶奶好,姑爷好。」说完又望着南洛璎身侧的细娘,笑着挤了挤眼,想来是与细娘十分相熟的。 裴彬玢向墨书一示意,墨书便从怀里掏出了赏银,给一人一颗小银珠子。 两人立时笑得阖不上拢般的说道:「谢姑爷赏,谢姑爷赏。」 裴彬玢赏过下人,这才不动声色的说道:「不知岳丈大人在何处,我与娘子好去拜见。」 「这……」那个领头的婆子手里还捏着那颗银珠子,听到这句话,却是定住了动作,只捏着那颗银珠子不停的揉动,好半天也没有回话。 裴彬玢不由得有些不耐的说道:「怎麽了?」 正在这时,门里突然传来一个娇嫩的声音柔柔的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咱们家的大姑娘领着姑爷回来了,嘿嘿。」 众人瞧见从里面走出一个红衣丽人,身後还跟着两名小丫鬟。 南洛璎抬眼细细瞧着她,一身牡丹花刺绣的锦衣,裙摆摇摆间,头上的珠钗轻轻颤动,十分华贵的打扮,让人一眼看去,便只能看见她一身的牡丹红裙,再看去,便是那一头的珠翠,再细瞧时,才发现,她原来是一个肤白唇朱的佳人,最多不过是二十上下的年岁。 她一出来,南洛璎便瞧见身侧的细娘、柳儿与南府的两个下人一起行了一礼,口里恭敬的说道:「夫人。」 南洛璎立时明白来人便是自己的继母,也跟着行了一个常礼,淡淡的说道:「母亲安好。」 裴彬玢只是瞧着她,扬了扬眉,身子微弯了一下,十分敷衍的行了一礼,这才继续说道:「岳母大人,让你老人家亲自相迎,小婿惶恐不已,但不知岳丈大人何在?」 南夫人只是掩袖一笑,十分和气的说道:「昨儿个你们说要回门,老爷十分开心,怕是多喝了几杯,现在还在睡着,姑爷还是先去厅里奉茶吧。」 裴彬玢脸色有些不善的瞪了一眼,最终还是换了一副淡然的神色,领着南洛璎进了府里。南洛璎在一侧偷眼瞧见裴彬玢那神色间的变化,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初时极是畅快,原主的老爹居然让他吃了闷亏,但回头一想,心里才品出这其中的滋味,只怕原主在自家的娘家并不受重视,那份畅快的心情立时消散。 裴彬玢与南洛璎两人进了厅里,南夫人客客气气的对婆子说道:「王嬷嬷,你先照应着,我去请老爷起来。咱家大姑娘与姑爷回来了,便是冒犯一次老爷,也不能让他们久等着。」一边说着,又对着南洛璎和气的笑了笑,领着几个下人出了屋子。 南洛璎看着她走远,心中纳闷的想着,自己的这个老爹还真有些不厚道,女儿这麽老远回来一次,他居然一直睡着不起来。她想着心事,一抬眼瞧见裴彬玢脸色依旧阴郁,心下一时也说不上来什麽感觉。 两人便这样枯坐等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南洛璎初时还正襟危坐,到了後面,已忍不住的张望起来,左右打量着屋里的布置,反是裴彬玢始终不动声色的坐着。 等待的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南洛璎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刚想伸手拿起早先带来的糕点,便见裴彬玢突然间站了起来。 他望着一侧的小丫鬟说道:「现在是什麽时辰了?」 见小丫鬟嗫嚅着,却没有回答,裴彬玢声音不由得又拔高了几分,十分不悦的说道:「你去看看南大人起来了没有,如果没有,我们改日再来。」 南洛璎听他已从最初的岳丈大人改称南大人,知他心里已是极为不悦,但听到裴彬玢说要走,一时间愣住了,有女婿回门拜见岳丈还可以改日的吗? 【第三十章 送上小鞋给她穿】 南洛璎是初次来南府,对於原主的长辈,她不但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尊敬,更多是带着几分未知的惧怕,内心深处实在是不想与之见面,所以在见到南父一直不来,心里虽也有几分不舒服,却也有几分庆幸。只是此时看见裴彬玢怒极,几欲拂袖而去,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生了几分火气,他毕竟是娶了人家的女儿,便是等上岳父一阵又如何?他如今这样的表现是因为他没有将南父当成自己的长辈来瞧,还是因为她南洛璎在他心里不值得这份等待。 当下南洛璎敛了敛眸子,淡然说道:「母亲也说过父亲喝多了些,只怕是还起不来,不如我们一起去父亲的房门口前磕个头、行个礼,也算是全了我们的孝义。」 第三章 裴彬玢忽然回首瞅了一眼南洛璎,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很快消失,他淡淡的回应道:「娘子说得有理,前面带路吧,我们就在门口给岳丈大人施礼。」 正在这说话间,便听到从门口传来一阵轻咳的声音,南洛璎抬头凝目细瞧,见走入一个年约三旬左右的男子,脸色有些病态的青白,身形很瘦削,南洛璎瞧见他由南夫人搀扶着走进屋子,脚有些虚浮不稳,他一边走着,一边轻轻的咳嗽。 南洛璎猜想到这便是南老爷,便依礼福了一下,裴彬玢也揖了一礼。 她怕闹出乌龙,便等着裴彬玢先说话,当听裴彬玢扬声说道「小婿拜见岳父岳母」时,南洛璎心中已定,知道自己并没有猜错,便也跟着叫了父亲母亲。 瞧见两人施礼,南大人并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咳喘着,反是南夫人亲和的应了一句,「都乖都乖,好生坐下吧。」 南老爷走到首座坐定,南洛璎又偷眼细细瞧着他,这时才发现他的眸子一直往四下瞧着,根本就没有正视自己。 正在这时候,南大人轻声说道:「好了,第一次回门,为父也没有什麽送你们的……」说到这里他微微侧了一下头,向後示意,他身後的小丫鬟便端出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套如意盘金锁、一套吉祥分水琅环,示意人送到了裴彬玢手里。 裴彬玢恭敬的接过了南老爷的赠物,施礼致谢,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的谦词,算是将面上的事给圆了过去,好像之前的一切不愉快都忘记了。 没坐上多久,南老爷便站起来,淡淡的对着南洛璎说道:「你们在这里吃过午饭再走吧,让你娘招呼,我累了,先去歇着了。」 南洛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虽说是自家的女儿女婿,却也是第一次回门,哪有主人家先去歇着的道理?而且现在已近午时,南老爷嘴里虽然说着留在这里吃过午饭再走,其实怕不是想说,吃了饭你们就快些走,从他的一连串表现里哪看得出有一分对女儿恋恋不舍的心思?之前早就听说南老爷子息稀薄,左右不过三个儿女,怎麽对她这个女儿却是这般的不看重? 南洛璎能想到的,裴彬玢自然也能想到,两人下意识的看对方一眼,正巧目光碰在了一起,虽然一触既分,但气氛里依旧有了几分微妙,南洛璎瞧见裴彬玢眉头微皱,猜出他心里不太高兴,但也不敢再多说什麽,毕竟这里是原主的娘家,在这里说话做事,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要是真让他们看出来自己这个南洛璎行动说话与平日相异,反而是麻烦,便眼睁睁的瞧着南老爷匆匆而去。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南夫人招呼着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早早的让人摆饭,三人闷头吃饭,甚是无趣,南洛璎虽然早就饿了,却也吃不下多少便觉得无味。 瞧见南洛璎不继续吃了,南夫人笑咪咪的说道:「不过一阵子不见,洛璎变得安静了,也斯文了不少,看来啊,这姑娘家就是要嫁了人才能真正长大。」 南洛璎不知道原主以前是什麽脾性,自是不好做答,只得胡乱的点了点头。 南夫人又接着笑道:「唉,瞧着你回来,心情好,吃起饭来也比平日里多了些,这会儿是有些撑了,不若洛璎陪我去院子里走走。」 裴彬玢正夹了一块排骨,听到这话停了停筷子,那排骨便定在半空中,既没有放进碗里,也没有放入嘴中,他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南夫人。 南夫人依旧笑着,带着长辈该有的亲和架式说道:「这里左右没有外人,便让为娘失礼一次,先留下姑爷一人在这里了,洛璎陪我去院子里走走。」 裴彬玢只得先将排骨放进碗里,放下筷子,看了一眼南洛璎。南洛璎不理解他眼神里的意思,只是有些犯愣的瞧了他一眼。 裴彬玢这才无奈的应和道:「小婿敢不从命。」 南夫人这才笑了,起身离席,南洛璎也跟着起来,南夫人走近拉过她的手,两人似乎真的亲如母女一般的走进了院子。 两人一路分花拂柳,越走越到了僻静的地方,那些丫鬟们早就让南夫人留在了他处,到了这时候若是南洛璎还没有看明白南夫人是有话要对自己说,那她就真的是犯傻了。 她瞧见四下无人,索性停住脚步,拉了拉南夫人淡淡的说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了,母亲有什麽话不妨直言。」说着话,嘴角也微微扬动了一下,露出一抹轻笑。南洛璎之前听细娘话有深意的说起过这个女人,心里压根就不相信她方才表现出亲切模样会是真正的好,她拉自己到这样的僻静之处,真不知道是存了什麽样的心思。 南夫人跟着笑了起来,笑容很温和,但却说出了相当刻薄的话,「你似乎变聪明了些,呵,怎麽,让男人骗多了,总算是省事了?」 南夫人突然间从亲切有礼的贵妇变成了这样的尖酸妇人,南洛璎惊得愣了一瞬,但很快的回过神来,扬了扬眉,冷声说道:「不明白你说什麽?」 「奔者为妾,你与方陌悠私奔不成,这才能做了裴家的正室,也真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你是不是应该很感谢你送上门,方陌悠都不肯要你,嗯?」那语意里的嘲弄让人一听既明。 南洛璎虽然知道这一切不是自己做的,但还是有一种受了污辱的感觉,她索性瞪着南夫人,不冷不热的说道:「你可以再嚷大声些,让所有人都听见才好。」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望着南夫人,淡漠的继续说道:「你在胡言些什麽?你想要污蔑谁?而且你想清楚了再说话好吗?不论如何,我现在已经是裴家嫡长孙的正室夫人,你若真的想将这些没根没底的事情说出去,你可有真凭实证? 「不论有没有,你若真是有胆说出去,便去说好了,只要你想清楚了後果,之後我父亲和族里会怎麽对你、裴家会有多恨你,嘿嘿,你自己想清楚吧,我不愿意与你做任何纠缠。」古代女子极重礼节,家里一个姑娘名声坏了,其他人也会跟着遭殃,她就不信这女人敢担这份骂名。说完她又施了一礼,「母亲安好,女儿告退了。」 言毕便不再理睬愣在原地的南夫人,她转身离去,步子越走越快,一直走出老远,还不辨方向的继续向前走着,突然间感觉到长袖让人从後拽住,惊讶回头,才发现是裴彬玢。 他不悦的扬眉说道:「怎麽去了这麽久,岳母呢?」 「我……」南洛璎嗫嚅了几声,没有解释。 裴彬玢似乎颇为不耐的说道:「好了,我们回厅里等岳母吧。」 在裴彬玢的引领下,南洛璎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早就远离了他们之前所处的花厅。两人进了厅里,南夫人早已在里面等候,她依旧亲和的笑着,好像之前那个刻薄的女人是另一个人一般。 南洛璎也配合着她,遵守着女儿的礼数,略做了告辞,裴彬玢领着南洛璎上车时,已是晌午过後。 一上车,裴彬玢瞧了南洛璎一眼,淡淡的说道:「你有心事?」见南洛璎只是眸子微斜,却没有吱声,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自语般的说道:「以後我们少来些吧,我看你精神也不太好,明後日我去拜访旧交亲友,你便在家里歇着,大後日我们就启程回去。」 第四章 南洛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到裴彬玢说话,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南洛璎在叶家的几日,只在回门的那一天去给叶家的老太爷与舅老爷两人奉了一杯茶,他们也保持着表面上的客气,并没有太多的为难,後来南洛璎也曾担心叶家的长辈会对此有所不满,但叶家二老夫人几次相邀,都被裴彬玢一句她正病着给拦住了。於是南洛璎便只是在自己的屋里养息了几日,反是裴彬玢十分忙碌,日日早出晚归,不是在外宴请宾客,便是去访问故友,虽然同住在一个院子里,南洛璎竟从回门那日以後,再也没有见着他。 这天,天色正好,柳儿与细娘等人正在屋里收点着行装,为第二天启程做准备,南洛璎一人闲闲的坐在榻上,十分无趣,索性起身推开窗瞧着屋外的景色,一推开窗,正巧遥遥望见裴彬玢从一侧的屋子里出来,他似乎刚睡醒,瞧见她依在窗边,便淡淡的笑了笑。 南洛璎瞧着他嘴角微动了一下,似是在跟她打招呼,也眨了眨眼睛回应,接着向後退了一步,转身关上了窗,走回榻边,拿起之前如含为自己准备的一本闲书,打开了第一页却是良久良久,书页也不见翻动。 不知什麽时候阳光透过窗渐渐移到了她的眼前,耀得她眼眸生痛,她才揉了揉额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细娘走了过来,望着南洛璎,有些为难般的说道:「璎姐儿,叶二老夫人让你去她的院里,说是要与你说说话。」 南洛璎抬了抬眸子,没有答话,这个叶二老夫人便是裴彬玢的外婆,说白了,她只是叶老太爷的侍妾,本来算不得什麽,偏生养了两个孩子都十分争气,大儿子十四、五岁便才名远播,虽是庶子出身,但这般年岁官位也与叶老太爷相当,要不是因出身不太鲜亮,如今的成就只怕不止於此。 小女儿更是出了名的美人,嫁得也算不错,裴家富甲一方,说白了,或许叶府里的一草一木没有几分不是姓裴。裴氏虽说是依附於叶家,但若没有裴家财力的支持,叶家今日又何来这般的光景?她自己也会做人,知道自己年老不及新欢,又侍妾再难扶正,叶老太爷正妻死後,她索性在母族里的小侄女里挑了两个年轻貌美的佳人,半是骗半是买的送给叶老太爷为妾,一时间将叶老太爷收拾得服服帖帖,再没有动了娶嫡妻的念头,这些年景一过,这个家里早就是她说了算,众人闭起门来都唤她一声二老夫人。 南洛璎听说这位二老夫人有请,心里虽是百般的不痛快,但她毕竟是裴彬玢的亲外婆,也只有无奈的站了起来,准备过去。 细娘一边整理着她衣帽上的流苏,一边说道:「璎姐儿,我知道你不愿意,不过,大少爷已经帮你回绝了好多次,这次再不去只怕不好,何况,大少爷这会子不在。」 南洛璎一抬袖,一手顺着长袖的花纹用力捏住,另一只手慢慢抬到耳边,缎子面的绣纹顺着她的指缝慢慢滑顺过,她瞧着那绣面上的金丝绣纹滑动,一直到拉直袖摆尾端,让它对齐,理顺这一切以後,方才淡淡说道:「该来,终是躲不过的。」 细娘愣了一瞬,轻轻叹了一口气,声如叹息般的说道:「璎姐儿,你变了,唉。」 南洛璎望向细娘,又瞅了一眼正站在门口,端了一双新绣鞋进来的柳儿,双眸一凝,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像之前那般配合着细娘为自己整理衣装,看到两边衣袖都整理好,方不动声色的说道:「柳儿,你把鞋子放下,与多多从咱们的行李里,挑几样像样的礼物,我第一次见长辈,总要带些东西方才像话。」 柳儿和顺的点头应和,放下鞋子,这才说道:「大少夫人,这是二老夫人刚遣人送来的,说是特意为大少夫人亲手做的,说大少夫人若是合意,便穿着去给她瞧瞧。」 南洛璎仔细瞧了瞧那双绣鞋,紫色的鞋面上还绣着几朵桃花,花心是用粉色的小珠缀成,很是别致,心下反是捉摸不定叶二老夫人的用意,但还是淡淡说道:「知道了,你快去吧。」 待到柳儿出了门,她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细娘为自己梳妆,突然间问道:「细姨,你说我变了,我以前是什麽样的人呢?」 「这……璎姐儿,你以前是个想法很直爽的人,有什麽便说什麽,从来不想太多事情,现在好像有些让阿细看不透。」 细娘指尖从南洛璎的发丝中穿过,为她绾发,南洛璎一边打量着镜里的她忙活,一边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有时候只有多想些,才能活得更好。」 细娘手中的动作停了停,没有说话。 南洛璎自己顺了顺额前的几缕细发,淡淡的说道:「早想问问你,可是这几天里,我身子不好,想着事便乏倦,一直没有机会说,我与方陌悠究竟是怎麽回事?」 「璎姐儿,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璎姐儿既然不记得,又何必再深究,忘掉前尘或许是上天给璎姐儿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细娘停了停,继续说道:「何况,那些事情,我一直是反对的,璎姐儿便也不与我多说。阿细总是在想,璎姐儿现在是嫁到了裴家,是裴家的长媳,裴少爷的正妻,这便足够了,前尘之事何必再究。」 南洛璎回首盯着细娘,这一动作带得头上那本就还没有稳固插好的发钗便顺着发丝滑落了下来,摔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细娘坦然的望着南洛璎,一脸的无奈与疼惜。 南洛璎瞧见她这般的神色,心里已是大致信了南夫人说的话,只怕自己与方陌悠真的有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再想起初见方陌悠时,他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与笑容,心里突然间有些生烦,执意的问道:「细姨,你还是与我说吧,你不告诉我,我怎麽知道以後如何应对?」 正在两人说话间,细娘突然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拿起一边的木梳继续为南洛璎梳头。 很快南洛璎便听见门外如含的声音响起—— 「少夫人,不知道您好了没有,二老夫人又遣人来催了。」 南洛璎心里一阵急气,不冷不热的说道:「我梳好妆自然会去。」 细娘麻利的将南洛璎的头发绾了一个反绾髻,一边歪插了一支寿形白玉钗,一边说道:「就这样吧,不要晚了,去见二老夫人,太过华贵的装束反是不好。」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案上取过柳儿之前送进来的绣鞋,蹲下为南洛璎穿鞋,一打量鞋,她便皱眉说道:「这个鞋好像有些小。」 南洛璎叹了一口气,有些浮躁的说道:「挤挤看,能不能穿上。」一边说着话,她一边也伏下身子,挤了挤鞋面,在她与细娘的努力下,总算是挤了进去,只是这鞋实在是窄小,令她十分难受的皱了皱眉头。 细娘有些心疼的去取来南洛璎的旧鞋,一边说道:「还是换这双吧。」 「不用了,就这样去,怎麽能辜负了长者的美意,无非走得慢些就好。」南洛璎心里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好一句,若是合意,便穿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