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心恶妻 卷四》 第一章 【第七十六章 春暖花开】 近晌午时分,南洛璎正坐在房里,却听见四喜在外头说道—— 「小心点,大少爷醉得这般厉害,别摔着了。」 南洛璎赶紧起身迎了出去,只见裴彬玢一身酒气的让人扶了进来,她不由得有些心痛的埋怨道:「自己也不会照顾自己,喝得这般醉。」嘴里说着,手却立即伸过去将他扶在床上,又吩咐下人打水进来,拧了帕子覆在他额头上後,这才说道:「都下去吧,我照料就成了。」 见四喜等人依礼行过退下,南洛璎这才盯着裴彬玢的脸仔细瞧了瞧,几个月不见,他又更清瘦了些。 她的目光缓缓的自裴彬玢的鼻尖移到眉梢,忍不住嘴角微扬,这便是自己一生一世的良人,遥忆过往,与他纠结重重…… 就在南洛璎出神时,突然听到一声闷笑,她回过神的愣了愣,只见裴彬玢的眸子慢慢张开,冲着她微微一笑,那眼眸里含着满满的笑意,她立即反应过来,「你装醉 」 裴彬玢翻身坐起,敲了敲她的脑袋瓜,「小声些,不装醉,今儿个怎麽能回来见你。」说到这里,他揉了揉自己的眉梢,轻叹着,「这些将士们都豪气过人,一碗酒拿来都是直接的乾,可怜我一个大少爷,哪禁得起他们这般折腾。」一边说着,一边有些轻嘲的望着南洛璎,眉眼带笑的打量她一会子後,才继续道:「你怎麽瘦了?是不是太想念你亲爱的夫君了?」 南洛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没好气的推了他一下,闷声道:「鬼才想你。」 裴彬玢笑着拉过她的手,将她扯进怀里,好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不语,良久後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其实,我却是有时会想起你。」 这话她虽然听得有些别扭,但仍是觉得满心欢喜,心里一片温柔,便由着他将自己拥在怀里。 裴彬玢捧起南洛璎的脸,见她脸上依旧一副平静的模样,但眸子却漾着欢快的神彩,他便这般静静的凝视着自己的妻子,那专注的眼神让人从心底觉得温暖起来。 南洛璎感受到这份情意,心里越发甜蜜,剪水般的眸子忍不住笑吟吟的眨了眨。 裴彬玢嗅着那带着一点淡淡花草馥郁的特有体香,只觉得身体热得让人窒息,全身气流正乱窜着。 南洛璎却不自知的扯着他的前襟,一双眸子顾盼生辉的说道:「只是有些时候才会想起我吗?」 这一刻,裴彬玢只是望着她那一张一阖正说着话的娇俏粉唇,只觉得自己喉头发紧,忍不住轻轻的凑上去,吮住那一抹粉红,舌头慢慢的扫过唇瓣,软软地伸进她檀口缠住她唇里的香舌,一阵纠缠之後,眼角余光看见她原是白如雪的脸颊上有道如玫瑰般的红晕淡淡地晕染开来。 南洛璎原本轻挣了一下,但很快便放软身子,一双手环抱着他,偎得更紧了。 此时房外的四喜正端着醒酒茶准备进来,刚刚在外屋路过回廊时,发现已有一树桃花初放,粉艳夺人,她伸手拨弄了一下那粉得像彩霞一般的花儿,淡淡微笑後,便赶紧脚步不停的继续走着,不料却在房门口被墨书拦住去路。 四喜皱眉,「我是来给大少爷送醒酒茶的。」 墨书示意她噤声,然後示意她倾听里面的声音,四喜闻声羞得满脸绯色的退离。 良久後,南洛璎悠悠醒来,侧首看见裴彬玢,目光掠过他的发鬓,再到乌黑浓密的剑眉、高挺的鼻子、线条分明的薄唇……看他睡得熟,她移开他揽着自己的手臂,蹑手蹑脚的从床上爬下来,脚刚点到地,人就被大掌握住肩头,南洛璎转头看着裴彬玢轻笑的说道:「我们该起来吃饭了,要不然会让人说闲话的。」 裴彬玢轻笑一下,挑眉的说:「你照料喝醉酒的夫君,谁敢说闲话。」说着一把将她按回床上,又将她抱在怀里,肌肤相亲间感受分外温暖。 南洛璎抿了抿嘴,还未说话,裴彬玢已先说道:「好好歇着便是,理他们做啥。」 南洛璎不依,裴彬玢无奈之下只得唤人备水沐浴,他打算与南洛璎梳洗一番後,再携她去向叶家老爷等长辈请安问礼。 沐浴完正在着装时,两人却听到屋外墨书禀报道:「大少爷,叶老爷派人传话过来,说家里今天来了贵客,让你赶紧换衣过去迎一迎。」 裴彬玢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哪位贵客,只好匆忙的换了衣裳跟着墨书离去,他临走前叮嘱南洛璎记得先去向叶二老夫人问安。 南洛璎自是无有不应,听了话,换好衣裳便领着四喜过去,走在园林中,瞧见桃树上有几枝已打满了粉色的花苞,有些也已含苞待放,虽不及满树粉桃的艳色,但在这样的时节看来却别有几分情趣,不由得轻笑一句道:「看来这春天真是该到了,桃花都开了。」 南洛璎兴致大好,随手摘了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放在手里。 「一路繁花,理应与人共赏,可是你却这般将它硬生生的摘下来,既失了芳华,也少了生趣,真是大煞风景。」 突来的清冷男声令南洛璎一愣,她转过头去,瞧见一个一袭绯色衣裳的男子立於一株满是粉桃花朵的树下,那初放在春天里的粉嫩桃花,和温暖似霞光的绯色衣裳,这两种色泽本都应该让人觉得温暖,可是南洛璎见着只感觉冷清,瞧那男子的神情,好似万众皆应伏首其下的傲然,南洛璎在他身上看见一种清冷孤高的压抑。 南洛璎不想与对方太过接触,但因为不知道他是何身分,遂也不敢随意的失礼离去,便福了福身子算是受教。 就在她要带着四喜离开时,却听那人不满意的说:「怎麽,不屑应我的话?」 南洛璎只得缓了缓心里的气闷,浅声说道:「男女有别,小妇人自是不便多言,公子所言小妇人已受教,日後定当注意。」说到这里,南洛璎才发现他已移动脚步停在她要经过的路口上,南洛璎不由得停了停话头,又继续说道:「这里是内宅,多是女眷走动,公子请自重。」 这绯裳男子却不理会,只是一个劲的瞧着南洛璎,好半天才说道:「原来是你,几年不见,依然这般不知轻重。」 南洛璎这才抬头打量一下来人,此人年约二十六七岁上下,肤色白得如冰雪一样,略带几分透明的色泽,让她看着都有些自惭形秽,眉眼修长、鼻梁高挺,不得不说是个美男子,只是他的那种气质让人觉得生硬、孤绝,而且不好亲近,让人无法产生一点好感,只觉得十分压抑。 绯衣男子见她偷眼打量着自己,嘴角微动了一下,有些嘲弄的说:「不认识本王了?」 本王 南洛璎心里警铃大响,他是哪位王爷?南洛璎不停的想着,突然一个让她遗忘已久的名字在她脑海浮现—— 广陵郡王。 南洛璎心里虽然有了猜度,但却依旧不敢肯定,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只好先欠身说道:「小妇人有眼不识泰山,望王爷恕罪。」 南洛璎福了福身子,却见绯衣男子并没有回话,只是任由着她这样欠着身子,好半天後竟无声的走开,瞧见他的脚步渐行渐远,南洛璎这才挺起身来,她一站起就踉跄,双脚已经有些发麻。 四喜赶紧伸手扶住南洛璎,小声的问道:「大少夫人,这是哪位王爷?」 第二章 南洛璎摇了摇头,没有应答,只领着四喜继续走着,一直来到叶二老夫人的院子里,见她正坐在院中修剪枝叶,赶紧过去福了一礼。 叶二老夫人先让南洛璎起了身,这才瞅着她问:「你在院子里有没有碰见什麽人?」 南洛璎自知在这叶府,有什麽事想要瞒着这个人精似的老太太,只怕是不容易,便也没有掩盖,迳自说了。 叶二老夫人听到最後,皱了皱眉头道:「怎麽,你连是不是王爷都不能确认了?」 南洛璎心中一紧,勉强的应付道:「洛璎一向胆小,王爷又满是天家威严,洛璎从未敢抬头细看,自是不能确认。」 叶二老夫人冷哼一声,淡淡的说:「不能确认你便给他行礼,要是假的怎麽办?」 南洛璎嗫嚅着,只好自己给自己找理由,「他自称本王,理应不假,天下哪来这麽大胆的人,敢假冒王爷。」 叶二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瞅着南洛璎左右打量一下,最後轻叹,「你当年也曾有幸陪着太妃娘娘上过香,怎麽会连王爷也认不得了?」 南洛璎哪里还敢说什麽,只是一再称自己当年年岁尚小,又不敢正眼观望王爷,所以现在印象早就模糊了。 叶二老夫人将信将疑的听着,这才吩咐人去给叶老爷报信,只说王爷找到了,便在院子里观赏桃花。 南洛璎这才知道,原来广陵郡王不等人通告,一个人轻装简从的来了叶府,一进叶园之後,叶老爷得了讯息赶到大厅时,广陵郡王早已不在大厅,这会子他们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一确认那绯衣男子真的是广陵郡王,南洛璎不由得又回想起他的样子,想到原主险些嫁给这样的人为妾,她心里不禁感到有些後怕…… 向叶二老夫人请过安後,南洛璎便欠身离去,她一走出院落就瞧见裴彬玢的身影走来,两人一照面,裴彬玢就将她拖到一侧。 「你刚才与王爷照过面了?」 南洛璎还不及说话,裴彬玢已是不悦的催着,「你怎麽不说话?你们都说了些什麽?」 这样的语气让南洛璎心里极不舒服,但她还是压住脾气,低声说道:「没说什麽。」 「真的?」裴彬玢眉头一挑,凝视着她不语。 南洛璎好半天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最後她被盯到不自在,才拉着裴彬玢的衣袖摇了摇,嗔着道:「是真的,王爷只是责怪我不该采了桃花,就没有其他别的什麽事了。」 裴彬玢这才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好半晌才压低声音说道:「你之前是不是在路上一直布施粥米?」见南洛璎点了点头,裴彬玢也未继续多语,只是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你回屋里歇着吧。」 南洛璎只觉得两人之间突然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墙隔开彼此的距离,她心里极是难受,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明白裴彬玢介意着什麽,她只能无语的离开。 回自己院落的路上,她看着那一树树粉色桃花,原是生气勃勃的朝气,可是却让人觉得伤感,伤感得令南洛璎想要扯开所有的一切纷扰,对天大吼一声,只是最终她什麽也没做,无言的走回自己的院子。 这件事情看似如此过去了,到了下午裴彬玢回来时,南洛璎没有再问,裴彬玢也没有再提,两人只是不语的看着对方,没有多言,然後默默的吩咐人摆了晚饭,无声的吃着。 裴彬玢先吃完,他瞧着南洛璎还在慢慢嚼着,好半天终於说道:「今儿个,我去封家为彬珩提亲了。」 南洛璎轻轻应了一声,这才抬起头来瞧着裴彬玢,慢慢的说道:「你……封家怎麽说?」 「封灵玥的父亲这次受了伤,还在病着,她叔伯和父兄们都已是认可了,只是封灵玥说要照料父亲不肯应下,後来反是我们先让了步,百行孝为先,让她好好照料父亲,待封大人伤好之後,再行文定之礼。」裴彬玢淡淡的说着,然後又瞟了南洛璎一眼,轻声道:「你与她也是相识的,以後你也算是有个伴了。」 南洛璎却没有说话,望着那一桌子的菜,想起那个如粉霞似的美丽女子,为了长孙书亭几次失态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可是却也知道这样的事已经是大家决定的,便没有办法转圜了,或许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无奈与悲哀。 她轻叹一口气,继续夹着菜放进嘴里,有些无味的嚼着,默默的为封灵玥的命运叹息着。 此时,却听到屋外有人禀报道:「彬玢少爷,彬珩少爷来了。」 裴彬玢不由得笑道:「还真是,刚说到他,他便来了。让他进来吧。」 裴彬珩一进屋里,裴彬玢便笑着招呼道:「吃过没,没吃过就再添双筷子,让厨房再加两个菜。」 裴彬珩只是摇头,然後也不坐下,直盯着裴彬玢说:「哥,听说今天你和大舅去为我提亲了?」 裴彬玢笑着应了,接着脸带笑意的点头,「封家已经肯了,你就等着小登科之喜吧。」 「那封小姐本人怎麽说?」 裴彬珩居然这般问道?南洛璎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在这样的朝代、这样的际遇中,还能想到要问封灵玥本人的意思,让南洛璎对他刮目相看。 裴彬玢似也未曾想到弟弟会这般提问,他沉吟了一下,好半天才说:「这种事情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着她说什麽了。」 「大哥……我就想问问她有没有说什麽。」裴彬珩有些嗫嚅,最後还是小声的又问了一遍。 「她也没说不愿意,只是要照料父亲,要等封大人伤好之後再文定,她是品性不错的闺女,你要好好珍惜才是。」裴彬玢只得回了,一边说着,一边脸露微笑的看着弟弟。 裴彬珩好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子,方又复述一遍裴彬玢的话,「她也没说不愿意,只是要照料父亲,要等封大人伤好之後再文定……她哪里有说不愿意的权力,但她这般说便是不愿意啊。」 裴彬玢听到这样的话,不禁皱了皱眉头,好半天没有说话,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後才说道:「我与你嫂子初时不也是不愿意,但现在一样琴瑟和鸣。彬珩,这样的事情原就是父母之命,你挣得过什麽?便是封家小姐本身也得认命。」 南洛璎听到裴彬玢的话,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一种恐慌,因为自己是他的妻子,所以他才会对她好,因为他要琴瑟和鸣,而不是一个一辈子与自己冷眉相对的妻子,如果她不是他的妻子,他还会像过去那样包容她吗?如果不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还会这样温柔的对待她吗?还是任何一个女子都可以拥有他的疼爱,只要身分是裴彬玢的妻子,那麽他便会对那个女子好…… 想到这里,南洛璎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一身都是汗,全身都感到寒冷,冷到骨子里都有些颤抖。 裴彬玢没有留意到南洛璎的神色变化,只是继续劝解裴彬珩,「我看你对那个封小姐也是有些情分的,以後好好对待人家就是了。」 裴彬珩却是不语,他嘴里喃喃自语的重复着,「她是不愿意的……她是不愿意的……」 过了好一会子,裴彬玢终是忍不住的大喝,「彬珩!便是她不愿意又如何,你能怎麽样?便是你不愿意又如何?这件事情爹娘都已经决定了,封家长辈也应允了,这时候再有变卦,下的可是两家人的面子!」 第三章 裴彬玢的话好像当头棒喝一样打在裴彬珩的头上,他突然的清醒过来,激动的睁着一双有些血丝的眼睛说道:「我早就说过,不要去提亲,你们不肯听我的……我不想勉强她。」 「这事总归不得我们作主,不勉强她?她嫁给谁是不勉强的?能由着她自己选择吗?嫁给你,你还会真心的疼爱她,总好过他人吧。彬珩,你不要再想这些了。」裴彬玢说到最後,似乎也有些心烦,便立起身退出席来,瞅着裴彬珩,双眉皱得紧紧的。 裴彬珩踉跄了一下,他赶紧扶着面前的椅背,这才站稳了,但却没有再抬起头,他扯出手中握着的那张椅子,无力的坐在上面,好半天也不说话,失神的坐着,看着眼前的一桌美食发呆。 南洛璎轻叹了一下,将嘴里最後一点食物咽下肚,然後站起身说道:「你们聊,我吃饱了,先下去了。」 裴彬玢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麽。 南洛璎经过裴彬珩的时候,瞧见他的双眸全无神彩,好像已经不知道灵魂在何处一样,心里忆起以前那个丰采出尘的少年,不禁为裴彬珩感到难过,为什麽要这样折磨自己?他内心的痛苦又有谁能明白…… 南洛璎轻叹一声,便加快步子走出屋子,一进过道,那穿堂的风吹得她更觉得冷,冷得她有些颤抖。 就在她微微打颤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後方扯过自己的手握着,那是一只温暖的手掌,南洛璎回头一看,是裴彬玢。 南洛璎不免感到有些奇怪的问:「你怎麽出来了?」 裴彬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道:「手怎麽凉成这样,你还是得多穿几件才行。」 南洛璎微微一笑,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含笑不语。 他松开手,对四喜说:「四喜,你怎麽照顾大少夫人的,穿得这麽单薄 」 四喜自是唯唯的应下,不敢多言,南洛璎在一侧瞧着他的样子,还有他说话时那喜欢微微皱眉的小动作,突然云淡风轻的笑了,为了什麽原因待她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刻能留在他身边的人是谁、这一刻他关心的对象是谁?不都是自己吗?那麽过去的一切又有什麽好计较的。 南洛璎一直微微的笑看着裴彬玢。 裴彬玢被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皱着眉问:「笑什麽?」 见南洛璎却不说话,只是捂着嘴继续笑,他无奈的摇摇头,闷闷的说:「真不明白你在想什麽。」说完便大步的向前走去,一边走着还一边说道:「我去书房里看看公文,要是回来得晚了,你便不用等我,先睡吧。」 南洛璎双眼含笑的应了一声,瞧着他走远的身影,默默微笑着。 【第七十七章 长嫂为难】 第二天一早,裴彬玢自是又回到军中议事,南洛璎起身时他已是出去了,听丫鬟们说,是裴彬玢瞧她睡得沉,便灯也没点的摸黑着装出门,心里自是有些微微泛甜。 正在梳妆,却听到门外的四喜禀道:「大少夫人,二少爷来了。」 南洛璎皱皱眉头,心下隐隐感觉到裴彬珩这个时候来,多半是为了昨儿个封灵玥的事,只是这件事便是她有心也无能为力,於是摇摇头,「就回二少爷说我还在梳妆……」说到这里,她却突然停顿下来,踌躇了片刻後,终是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唉,算了,让他在堂屋里稍候一会,我马上就去。」 南洛璎穿戴整齐後进了堂屋,只是一夜不见,裴彬珩好像又清瘦了几分,瘦得似是风儿一吹就会飘动起来一般,让人看了颇为不忍。 南洛璎换上笑颜说着,「二叔坐吧,就不用讲那麽多虚礼了。」说完她也自觉得有些尴尬,因为原本就坐着的裴彬珩根本就没有起来见礼的意思,他只是一言不发的坐着。 南洛璎只得自己坐下,等了片刻,见裴彬珩依旧无言,她有些沉不住气的说:「四喜,过去给二少爷重新沏杯热茶。」 四喜应了一声,提起茶壶移步过去,裴彬珩这才如梦初醒般的说道:「大嫂,你来了。」说完便想起身行礼。 南洛璎一边示意他不用多礼,一边说道:「都是自家人,这里又没外人,哪来这麽多虚礼,二叔这是怎麽了?」 裴彬珩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望着四喜。 南洛璎见状颇感无奈,知道他有意让四喜出去,但她却不想独自一人面对他,想到他等一下可能要提的话题,她心里就感到有些沉重,虽然不知道他有何成算,但却是万般不愿意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再和裴彬玢为了旁人的事起什麽纠纷,最後她只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坐在上座微微笑着,瞧着裴彬珩不语。 裴彬珩又瞧了瞧四喜,终是开口说道:「四喜,你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与大嫂说。」 四喜见南洛璎眸子一转,瞧了瞧她的神色,不由得迟疑着,「二少爷,男女有别,虽是不闭门户,但也易引人非议……」 南洛璎听四喜这般意思,心里暗自微微颔首着,这个丫头倒是会瞧着眼色行事。 四喜不肯出去,裴彬珩似有几分着急,却又无可奈何,只是眼巴巴的瞧着南洛璎,那模样就好像一只小狗,让南洛璎有些心生不忍…… 南洛璎暗暗的撇了撇嘴,「二叔有什麽事是不能直言说的吗?」 裴彬珩站起身子,踌躇了一下,又望着南洛璎,再瞧了瞧四喜,最後深吸了一口气,好似下定决心般的说道:「其实也没有什麽事,只是想让嫂子去帮我问封家小姐一句话。」 南洛璎一听到封家小姐四个字已是觉得有些头痛了。 裴彬珩继续说道:「问她是不是愿意嫁给我。」 闻言,南洛璎真希望自己耳聋了,她完全不敢应允,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窝。 好半晌之後,南洛璎才说道:「二叔,这件事儿既然双方家长都已经定下来了,她愿不愿意又有什麽重要?」 裴彬珩嗫嗫嚅嚅一会,方才说:「当然重要,因为我不想勉强她,我希望她是自愿嫁给我的。」 南洛璎闷声不语,思量一下後还是叹息着道:「如果封小姐够聪明,她根本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知道答案对於你们两人来说都没有意义。」南洛璎不忍看裴彬珩的神色,便转头瞧着另一处,却恰好见着一处帘子应是没有系好,正缓缓飘落着,那织就得似飞烟一般的挂帘慢慢的散落下来,映入眸子里别有一番韵味…… 南洛璎见裴彬珩并不说话,便指点自己身侧的四喜去系好帘子。 就在南洛璎佯装专心瞧着四喜系着帘子时,裴彬珩终於又说话了,他有些哀愁的说:「大嫂,你是不知道的,她一直是不快乐的,我想让她快乐,所以我不想再看她那样闷闷不乐的表情,如果她不愿意嫁给我,我宁可出家为僧,也不会娶她为妻……」 南洛璎这才惊得猛然转头,瞧着裴彬珩喝道:「你说这话时,将你父母置於何地?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不明白父母养育你有多辛苦,难道你都没想到过回报父母吗?孝顺父母是责任!」 裴彬珩有些微微的怔住了,随即笑了笑,那笑容充满哀愁,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是啊,我还不如大嫂想得明白,只是我真的不想一辈子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那样子让我好难受,只觉得心被人一直拧着,痛得厉害。」 第四章 南洛璎被他说得僵在原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裴彬珩有错吗?他不过是喜欢上一个女孩,希望那女孩快乐,就算不能看到她快乐,他也不想她不快乐的缘由是因为他…… 南洛璎的唇颤抖了一下,终是轻咬了一下唇瓣,然後慢慢的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们……」说到这里,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她其实也害怕自己一句不负责任的话会让两个人痛苦一辈子,最後她微微叹息,轻声嗫嚅着,「难道你真的只会想这样的办法吗?」 裴彬珩垂下头,好半天才坚定的道:「其实我也能感觉到,她……只是我终是想要亲口听她说出来,方才能决断。」 裴彬珩这副模样让南洛璎心里隐隐有些泛痛,那是心疼自家弟弟的感觉,心疼家里的这个小孩为情所苦,可是自己却无法帮他,连替他问一声也不敢,她也害怕会是自己亲手推他去佛门,他还这麽年轻,还有大好的时光享受,难道就要这样为一个女孩一生一世青灯伴古佛的孤寂一辈子吗? 一时间南洛璎觉得心里压抑得难受,她看着裴彬珩,好半晌才颤抖的说道:「我不会帮你问的,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没有意义,你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夫妻的缘分是天定的,你也看到我和你大哥一路是如何走过来的,现在不也这般过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人也推却不得。」 这番话南洛璎说得义正词严,说完又缓了缓口气,这才劝道:「有些人直到洞房花烛夜才能看到自己未来的妻子或是夫君的长相,相对这样的人,你们已是好多了,至少都清楚对方是什麽样的人。你是有名的清流儒生,她是大家闺秀,如何不相配 快点抛了你这些胡思乱想,早点回去休息,准备养好精神迎亲。」 裴彬珩见南洛璎凶得厉害,更是不敢再说了,只是默默无语的看着南洛璎,好半天没有说话。 一时间屋里安静极了,安静得可以听到大家的呼吸声,安静得只要静下心来倾听,就可以听到屋外的风正吹动着院子里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两人便这样沉默了一会子,半晌,南洛璎终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压抑,她皱着眉怒道:「好了,你也不要再胡言乱语了,早些回去睡,你今天的这番疯话,我便当你是没睡醒说的糊话。」说完又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四喜,喝道:「四喜,还不快送二少爷回屋去。」 四喜赶紧应了一声,走到裴彬珩的身侧行了一个礼说道:「奴婢送二少爷回去。」说完就走过去想要扶身子弱的裴彬珩。 然而她的手才一触到裴彬珩,他就弹跳着站起身,躲开四喜的手,望着南洛璎说道:「我一向以为大嫂是个明事理的人,封小姐更不只一次的在我面前提及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说到这里裴彬珩停住了,用充满血丝的眸子盯着南洛璎,然後一字一顿的说:「我一直以为大嫂与其他人不一样,没想到原来也是这般的人,今儿个是我来错了,打扰了,不用人送,这里说起来我还比大嫂熟悉些,自己能走回去。」语毕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裴彬衍没有听见在他转身时南洛璎那一声无奈的长叹。 南洛璎看着裴彬珩远去,只觉得他说的那一句话一直在心里转来转去—— 「我一向以为大嫂是个明事理的人,封家小姐更不只一次的在我面前提及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洛璎端起茶饮了一口,只觉得那微凉中带着一丝苦涩,良久良久,她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为什麽,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去探望封灵玥。 她当下吩咐下人准备轿子,又禀了叶家长辈一声,这样一折腾居然也近晌午了,索性又用过午饭才出门。 来到封家大宅子外,南洛璎挑开轿帘子一看,封家虽然有些破旧,却也是真正的大门大户人家,那宅子的门院居然比起叶家还要宽大些。 南洛璎遣人去禀一声,然後就坐在轿子里等着,心里又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麽,这一刻的南洛璎总觉得有些无法面对封灵玥,好像有些羞愧感,可是她人都已经到封府了,只得皱了皱眉头,静静的等着,心里越发觉得难堪又无奈。 不多久便来了一个仆妇引南洛璎入内,南洛璎这才吩咐四喜拎着礼盒与自己一同进去,顺着门口走进去便发现,这封家的院落十分的老旧,有些花木都有朽败之迹,南洛璎左右打量着里面的布置,怕是园子里的树木早就少了人打理,远不如叶裴两家的花园看着清雅。 不远处有个约莫六旬左右的老汉正在院子里打扫,南洛璎瞧他一个人站在这深院里,更添了几分幽静之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些外表看似气派的深宅,外人不知道深宅里面的情况,没人了解实际要维持一座大宅的困难。 一路行着,不多远便来到一处屋子,前面引路的仆妇行礼说道:「裴大少夫人,请,我家小姐正在里面相候。」 南洛璎点了点头,又示意四喜打赏,这才提步进了屋里,这是一处小院的偏厅,南洛璎一进去即看见封灵玥正坐在厅里。 封灵玥赶紧起身见礼,又吩咐丫鬟们看茶,两人客套了几句後,这才分了宾主入座。 南洛璎瞧着封灵玥的神色气质都有些憔悴,不由得缓缓道:「灵玥这些日子照料伯父怕是辛苦了不少,越发清瘦了。」 「为人子女,照料父母本就是分内之事,哪里有什麽辛苦可言。」封灵玥淡淡的回应着,说完又眨了眨眼眸,瞧着南洛璎微微笑了笑。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冷漠和疏离,两人其实都想去回避一件事,可是心里却又不停的在想着那件事,这样反而失了过去那份亲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跟对方说些什麽。 【第七十八章 未来弟妹?】 过了好半晌,最後是南洛璎先强自笑了笑,望着封灵玥,淡淡的说道:「这礼盒里是我家公公从外域带回来的人参,特带来送封伯父补气用的。」 封灵玥也不客套的命人收下,她望着南洛璎,轻轻的道了一句,「有心了。」 两人又是互相沉默了一瞬间,南洛璎觉得气氛压抑得有些难受,忍不住心忖着,自己今天来见封灵玥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封灵玥突然开口说道:「姊姊可是来安慰我的?」 南洛璎赶紧抬起头应道:「伯父的伤势并无大碍,而且这次随上有功,日後必是封赏不少……」 封灵玥冷笑一下,有些漠然的冷视了南洛璎一会,这才带着几分嘲弄的说道:「是啊,这些大家都知道呢。」 南洛璎被她这句话呛住,只觉得再启齿时都有了几分艰难,好半晌才慢慢说着,「有些大家都不知道的事,以後也不能再让大家知道是吗?既然这样,何不当它们没有发生过,终是要笑对人生的,这样的选择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封灵玥依旧漠然的瞧着她,良久没有说话。 就在南洛璎以为她根本就没有在听自己说话时,封灵玥突然缓缓开口,「我也想这样,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忘记那一个午後阳光里的一切,还有我与姊姊相识的那一日里发生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而既然发生过,又怎麽能当它们没有发生过。姊姊,你告诉我,我怎麽能当那些没有发生过……」最後一句说得轻如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