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俗王爷 上》 序言 【序言 爱情,从没被忘记】 不知各位读者们有没有看过「我家有一只河东狮」的电影?小编每次看这部戏都会被感动一次,印象最深刻的是,小三公主看上男主角陈季常,想招为驸马,女主角柳月娥不愿离婚,小三公主便搬出皇上,赐柳月娥喝下忘情水,从此对陈季常忘情断爱,最後在招亲擂台上,当不会武功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陈季常,念出她曾经要他保证的爱妻宣言後,柳月娥奇蹟的想起自己曾经深深爱过的他。 小编还记得自己刚开始看这部戏时,虽然觉得男主角真是自做自受,但也觉得他很可怜,他曾经懊悔过自己对女主角的不珍惜,如今才会得到报应,当爱妻宣言那幕出现,女主角边听边记起过往的恩爱而泪流满面时,小编的心也跟着一揪,原来真爱一旦在心里深种,就永远不能或忘。 在青玉的《还俗王爷》里,主角的爱情也让人感到非常揪心,女主角玉小梅是名相之後,皇上在她小时候便为她和男主角希音指婚,无奈她祖父被奸人所害导致满门抄斩,幸运被救出的她背负血海深仇,隐姓埋名的在歌舞坊等待时机复仇。 谁知玉小梅却被女配角哄骗利用,在体内种下生情蛊,让她忘记和希音在一起的点滴跟爱恋,有关他的一切全都被蛊虫蚀去,就算以後蛊毒解除,她也将不再记起自己心中的真爱,至此,玉小梅果真对被下了同样蛊毒的太子一见锺情,更执意要嫁给太子当侧妃。 希音因劝不回玉小梅,遂心碎的看着她绝情的对他说不再爱了,心碎的看着她满心欢喜的为太子披嫁衣,小编看到这里时,心也跟着泛痛,忍不住想呐喊:这是什麽虐心戏啊! 他们两人的爱情经过许多波折,就算玉小梅已经不记得他是谁,希音仍是一路相伴,对她不离不弃,最後终於让她再次重新爱上自己。 玉小梅曾说过,她早已将希音铭於心、刻於骨,就连情蛊也拿她无可奈何,不管是庙堂高还是江湖远,不管是九重天阙还是东篱南山,上穷碧落下黄泉,她绝不会让他一人独行,此生与卿执手,永不分离……这让小编很感动,觉得真正的爱情,就是应当如此,爱一个人,全心全意,不管身在何处,身边的人是他,就足够。 《还俗王爷》先以轻松的表现带读者进入故事,接着又以深浓的感情感动读者,爱情的层次分明,让感动的韵味在看完书後,还盘旋心头不散。 最後,小编希望在看这套书的你,也能遇见幸福,写下属於自己的爱情故事。 楔子一 【楔子 明月别枝惊鹊】 「梅儿,今日你可觉得好些了?」 流水溅玉般的声音略带几分心疼,虽是极轻柔的,却堪堪将浅眠的玉小梅惊醒。 近来,她总是夜不能寐,有时甚至整夜辗转反侧、难以阖眼,即便勉强入睡,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倏然惊醒。 侍女安安啜泣着,大胆的道:「娘娘伤得这麽重,如何能睡得踏实安稳?太子殿下,你明明知道娘娘绝不可能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恶毒之事,为什麽殿下不帮娘娘说话?」 吃一顿板子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麽,从小到大,她所受的皮肉之苦还少吗?玉小梅平静的道:「安安,不得无礼,也许太子殿下有他的……不得已吧……」 裴览在她身旁坐下,一手缓缓抚上她的额头,极尽温柔地来回摩挲着。 玉小梅双眼蒙胧地望了望他,勉强扯出笑容唤了声,「太子殿下……」 那手蓦然顿住,灿若星辰的眼眸中先是有一丝伤痛急速掠过,接着显现出几分内疚与歉意。良久,裴览才柔声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这样叫我。」 玉小梅静默不语,其实她也不知该对他说什麽好,她心里不是没有怨恨,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麽资格怨恨呢? 她不过是个低贱的烟花女子,能得太子殿下错爱,替她赎身,又力排众议纳她为侧妃,已是她祖上烧了高香、积了鸿福,委实不该再有一星半点的奢望,更不该不知死活的妄图以巫蛊谋害太子妃以及她腹中尚不足月的胎儿。 旁人一定都是这般认为的,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妾本丝萝,愿托乔木。 十岁那年,她的养父母双双暴毙而亡,将养父母葬下後,她逃离了原本住的地方,身上仅剩几个馒头的她颠沛流离,最後被卖入歌舞坊。 虽说歌舞坊也是送往迎来的烟花之地,却跟一般的勾栏院不同。幕後老板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那里的姑娘们皆是卖艺不卖身,除非自己愿意,否则谁都不可以强逼,这是老板订下的规矩。 她还记得歌舞坊的调教娘子花姑初初见到她时,那眼睛骤然一亮,啧啧说过的话—— 「当真是个美人胚子,这个价钱值了,以後我要好生调教你,来日成了歌舞坊的头牌,我还愁不客似云来财源滚滚吗?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玉小梅。」玉小梅正饿得头晕目眩,一手一个热腾腾的包子狼吞虎咽地啃完,抬头问她,「姑姑,还有吗?」 「不错不错。」花姑笑咪咪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满意地道:「从此以後,你的花名便叫小梅。只要你乖乖听话,别说是包子,日後吃香喝辣都不在话下。」 花姑平日里待玉小梅很好,亲自教她琴棋书画、抚筝唱曲,而玉小梅终也是不辜负花姑的期望,二八年华时凭一曲「花弄影」名动京城,自此,千金难买小梅调。 玉小梅成为京城公子哥们热烈追捧的神秘佳人,她每日只弹一首曲子,若是没赶上她弹曲的时辰,纵使出再高的价钱也休想见她一面。 这般众星捧月的生活持续了半年之久,直到玉小梅遇见了裴览。 不过是一身白衣素袍,却如明珠般教人挪不开眼,他手执摺扇,缓缓步入雅堂,恍若远岫的一轮满月,光华更胜星辰。 「小梅姑娘,可否为在下弹奏一曲?」他微微一笑,浅浅的梨涡在唇畔绽开。 横竖是在风月场上混饭吃的人,玉小梅见过的男人数不胜数,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心跳却被眼前这少年偷去一拍,一时间竟将花姑教她的礼节忘了个一乾二净,出神地望着他,讷讷道:「好……公子请坐。」 如今想起来,玉小梅忍不住喟叹,当时的她,自然不晓得他的身分,若她晓得他便是太子殿下,肯定是避之唯恐不及,又怎麽会在之後的日子里只为他弹曲。 花姑说,这世上有两种男人碰不得,其一是有妻室的男人,其二便是高门望族,尤其是皇族的男人。 而裴览,偏偏两者兼是。 他不仅是皇族的男人,更是当朝的储君、未来的天子,他的正妃柳佳音是当朝柳丞相的嫡女,出身显赫高贵,是她这般低贱的歌妓仰断了脖子都望不到的高度。 她是他的劫数,抑或者他是她的劫数,早就说不清了。 世人皆道太子殿下乃文曲星转世,五岁赋诗,七岁属文,十岁便在九龙宝殿之上舌战群臣。皇上对他隆恩圣宠,百官对他心悦诚服,百姓对他交口称赞,若没有认识她,他的人生将是何其辉煌、何其顺畅。 犹记得那日,她亲手冲泡了一壶好茶,是他最爱的西湖雨前龙井,接着将琴弦一一调试,她想让他听到世上最悦耳清越的曲调—— 裴览将玉小梅拉到客座,轻握住她的手,笑道:「梅儿,今日让我为你弹奏一曲。」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一曲「凤求凰」,天下无双。 曲罢,裴览张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里,微微扎人的下巴在她额间摩挲着,「梅儿,嫁给我,好不好?」 为了这句话,裴览在九龙殿外跪了三天三夜,皇上雷霆震怒,气得当场昏倒,文武百官、宗室皇族群起反对,甚至有人以太子耽溺女色为由,上疏皇上要求废太子,而民间更是流言四起,道是太子殿下中了妖女的蛊惑,欲弃江山社稷於不顾。 裴览究竟如何说服皇上,又在皇宫里做了什麽事,玉小梅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他最後真的用八抬大轿将她风风光光地娶进门。 花姑亲自为玉小梅穿上凤冠霞帔,依依不舍地哭道:「小梅,若是过得不舒坦就回歌舞坊来,姑姑这里永远为你留一间房。」 不仅是花姑,歌舞坊里很多姊妹都不舍的在哭,让大喜的日子变得悲悲戚戚的。 楔子二 花轿进了宫门,坐在轿里的玉小梅恬静的待着,脸上漾着淡淡的笑意。 她生性淡泊,从不爱与人争名夺利,她总是以为只要她本分低调的做人,总有一天定能在东宫站稳脚跟。 可事实证明她是错的。 新婚当天,玉小梅端坐在喜房内,门外柳佳音凄切尖锐的声音像一道惊雷般在她耳畔炸开—— 「览哥哥,你为什麽要娶那个贱人?说什麽真心相爱,你骗得过旁人却骗不了我,你不就是为了那本名册吗?她就是梅贤的孙女对不对?你……」 裴览急急打断她,「住口!」他看了房门一眼,希望里头的人不要听到,他压低了声音,「你是如何知道的 」 柳佳音放轻了语调,「玉梅簪与和氏璧系出同源,举世无双,当年先帝赐予梅家,若她不是梅家後人,那玉梅簪她又是从何得来?览哥哥,你害怕了吗?你若是将她赶走,我便当作什麽都不知道。」 回答柳佳音的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喜房里的玉小梅听到两人的争执声心里一震,她失魂落魄的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定是她出门的方式不对,否则怎麽会听到这麽荒谬的对话? 好在她天生善於粉饰太平,她可以装作什麽都不曾发生过。 外头的脚步声离去,她在房里待了一阵子,裴览进房来,房里红烛摇曳,一片喜气。 掀了喜帕,交杯酒尚未来得及喝,忽然有人在门外哭嚷着,「太子殿下!不好了,太子妃不知何故动了胎气,好、好像……小产了!」 手中的酒杯骤然落地,滴溜溜地在地上转了几个圈,裴览震惊的站起身,他不曾来得及转头看玉小梅一眼,便急匆匆地出门随那人离去。 玉小梅兀自坐在榻边,愣愣地望着他清俊出尘的背影离去,一颗心渐渐的沉了下去,她想,他一定很爱太子妃。 红烛泣泪,她却只能将眼泪往肚里吞。 这一等就等到破晓时分,玉小梅没有等来裴览,却等来一纸诏书—— 贱妇玉氏妄图以巫蛊之术谋害太子妃,心如蛇蠍、阴狠歹毒,其罪本当凌迟。然,念其初犯,太子妃又为其说情,姑且饶其性命,当庭杖刑,以儆效尤,倘若再犯,绝不姑息。 玉小梅根本没有任何分辩的机会,当即便被两个太监拖去行刑,她原以为裴览会出手阻止,最不济也该替她求情,可他却抱着那位她素未谋面的太子妃静立在一旁,看她生生受下杖刑,而太子妃柳佳音则居高临下地欣赏她的狼狈,美艳又倨傲的脸庞上隐有一丝阴毒的笑意闪过。 或许裴览的眼底曾有隐忍痛苦之色,或许那只是玉小梅的错觉,但无论是什麽她都再也无力探究,直至她昏死过去,裴览都不曾说过一个字,他只是平静淡然地望着她。 哀莫大於心死,连心都死了,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麽。 事後安安告诉玉小梅,他们在她的陪嫁之物中翻出一个写着太子妃生辰八字的娃娃,一根细长的银针不偏不倚地扎在娃娃的小腹上。 玉小梅百口莫辩,即便是辩,也不知该向谁辩,谁又能听她信她。 玉小梅醒过来之後,柳佳音曾来探望过她,她披着华贵的狐皮裘衣,玉手狠狠掴打玉小梅的脸颊。 柳佳音笑意盈盈道:「果真是一条贱命,若换做旁的人,这杖刑只怕是足以夺其性命,但你却能抗下,早知如此便该向皇上请求重刑。」 思及此,再看到坐在身边的裴览,玉小梅不禁悲从中来。 「梅儿,对不起……」裴览俯身抱住她,低哑的声音中透出浓浓的歉疚与疼惜,「明日蜀地之行,我会暗中派人保护你。我向你保证,待你回来时,这太子妃的位置定然是你的,请你……给我一点时间。」 湿热的气息柔缓地呼散在耳际,玉小梅伸手轻轻触碰他的眼睛,这双眼睛原本是极有灵气、极好看的,如今却像是蒙尘的珠宝,光芒不再。 「裴郎……」喉头乾涩难当,她勉强唤出一声便立即咳得快心肺俱裂。 裴览忙不迭取来一杯水喂她喝下,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脑袋,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也正好可以望见他眼中泛起一层不明的水光。 玉小梅吁了口气,强忍住胸腔中的咳意,道:「……我一个人去就好,莫要……咳咳,莫要让你为难……」 巫医说,非要让施术之人以三跪九叩之礼上青城山求得灵符水,太子妃所中的巫蛊之术才能完全化解,否则便是终生再难孕育胎儿。 原本要她去求灵符水并不是什麽难事,可她才受杖不过七日,偏偏这许国第一圣山又远在千里之外的蜀地,她想,她大概是有去无回了。 其实她也不打算回来了,太子妃根本就没中蛊术,何须她当真去求什麽灵符水,她可没忘记新婚时,太子和太子妃的争执,太子妃本就容不下她,想来心中将她驱走的计策多得是。 她原本就不属於这里,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只是太子人生中一段小小的插曲而已,渺小卑微得可以忽略不计,她离开了以後,他们照样郎有情妾有意,白首同心永不分离。 三月的春风依旧寒意逼人,玉小梅强撑着身子爬上马车。 安安不停地哭着,她抓住玉小梅的手,「娘娘,你不要去、不要去……」 玉小梅安抚地笑了笑,「没事的,我去去就回,不过几天的工夫,你替我照顾好……裴郎……」 裴郎,这大概是她最後一次这样唤他了。 裴览没有来送行,听说是柳佳音又病倒了,玉小梅心中不怨,她不想带着对他的怨恨离去,至少她跟他在一起时,是真的很快乐,至於他接近她的目的,就随风而逝吧! 有这回忆便够了,至少她可以抱着他们之间的回忆,一个人到地老天荒。 第一章 【第一章 山寺桃花始盛开】 近来,玉小梅甚是苦恼,因为她失忆了,什麽都想不起来。 四月的青城山,长烟引轻素,水如蓝染,山色青郁,一阵清风拂面,她抬头仰望澄净的天空,心下浮起淡淡的忧伤。 全然不记得过往的事,着实让她感到怅然。 犹记得那日,她自混沌中慢慢转醒,只觉浑身上下如被千刀万剐过一般,半分都动弹不得,便是挪动一下小指,都能带起阵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归西了,但她却想不起来自己为什麽会归西,又是何人送她归西的? 她眨了眨眼,并没见到传说中的牛头马面和十殿阎罗,只看见六个光头将她团围住。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醒了。」 玉小梅看向发话的人,他的脑袋长得略有些长,乍看竟像葫芦。 「师父好生厉害,他说女施主今日一定会醒,果然这就醒了!」 另一个胖乎乎的团子头捂嘴笑道:「女施主长得真漂亮,都摔成这样了,还是水灵灵又白嫩嫩的……」 葫芦脑袋亮出胳膊肘顶了顶他,嗔道:「我呸!色心不改的淫棍,你看你哪里有出家人的样子。」 团子头一愣,忙低头道:「善了个哉的,罪过罪过。」 玉小梅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们半晌,嗓子沙哑的开口,「我是谁?」 闻言,六个人皆是一愣。 她又问:「你们是谁?」 「……女施主该不会是摔傻了吧?」团子头压低声音问那葫芦脑袋,小而聚光的眼里似有悲悯之意。 「阿弥陀佛,我看她是失忆了。」 「难怪,师父说她的脑袋被人用东西狠狠砸过。」 玉小梅听到他们的话,瞬间恍然,原来她失忆了,难怪她想不起自己是谁,又怎麽会在这里。 经由那葫芦脑袋的和尚说明,她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这间禅寺位於青城山半山腰,有个霸气的寺名叫「大雷音寺」。 全寺上下共有七个和尚,除了她所见过的那六个,还有他们口中那位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师父—— 希音圣僧。 据团子头说,那日他随希音下山采买,无意间在杂草丛中看到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她。虽不知是人是鬼,但本着我佛慈悲的心,他们两人合力将她救回禅寺救治,而由於当时她的样子过於狰狞骇人,硬生生地让团子头吓得连作了好几日的恶梦。 团子头说他的法号是戒色,在六人之中排行老二,老大是葫芦脑袋,人称戒酒大师,其余四人由於长相普通,加之如今玉小梅的脑子不太好使,有的便记不得了。 玉小梅低头望见自己身上乾净整洁的布袍,微微一怔,问:「我这身衣服是谁换的?」 「是师父换的。」 玉小梅惊悚地倒抽一口凉气,「这这这这出家人,不是、不是禁女色吗……」 虽说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黄花闺女,却也知道「男女有别」自古以来便是根本礼教,纵然对方是个出家人,可被男子看到身子,她还是很震惊。 戒酒一本正经地念了声佛号,「师父说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女色什麽的都是浮云。」 闻言,玉小梅不由得松了口气,希音圣僧果然是六根清净的正经出家人,她不禁对他更加钦佩。 然而时间慢慢的过去,算算日子,距离她醒来约莫也有七八日的光景,却始终不曾见过她的救命恩人,那个传说中的希音圣僧。 他的医术了得,堪称华佗再世,凭一双回春妙手,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将她从鬼门关前拉回人间,她想,即使是皇宫大内的太医也未必有这等本事。 玉小梅问了戒色他们师父的去处,才知因她浑身上下大小伤痕数不胜数,寺中所储备的草药已悉数用完,希音遂亲自外出采药,要再过几日才会回来。 玉小梅心中暗忖:希音圣僧慈悲为怀,定然是个慈祥和蔼的得道高僧。 戒色一眼看破玉小梅的心思,摇头道:「女施主想得不对,我家师父今年二十有六,玉树临风、丰神俊朗、风姿出尘……才不是老头子。」 原来是圣僧出少年!玉小梅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玉小梅在大雷音寺住了几日,她发现这大雷音寺明明是间禅寺,却从不见那六个和尚诵经念佛,偶尔有前来求神拜佛的善男信女,他们当下才会装模作样地念一声阿弥陀佛。 卧病在床的日子格外无趣且寂寞,伤势稍有好转,玉小梅便迫不及待地下榻四处活动,虽说如今这一瘸一拐的模样委实有些狼狈,好在六个和尚们甚是勤快,洗衣的洗衣、煮饭的煮饭、洒扫的洒扫,一时半会倒也没人留意到她,看不见她的狼狈样。 这日,玉小梅在寺院里随便逛着,她看着山寺虽然不大,却布置得清净雅致,篁竹清幽、古木参天,处处透着不可言喻的禅机,寺门前、竹舍旁,有几树桃花妖娆盛开,团团簇簇,若片片粉色的云霞,清丽绝尘。 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大抵是如此了。 她虽然失忆,但却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她的日常生活没问题,她也知道诗词歌赋,就是单单遗忘了有关自己的一切。 途经伙房,玉小梅无意间听到戒酒与人说起这麽个话茬儿—— 当人处於闭气状态并且超过一定时限,或许可以唤起那部分丢失的记忆。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或许,这是她找回记忆的绝妙方法,至於究竟如何闭气,她想来想去,当属沉在水底最为实在。 心里这麽决定後,玉小梅来到山寺後山的一处小溪流,水澄天净,倒影明晰,她盘腿坐在小溪流边,扶额沉思,心里正天人交战着。 她不谙水性,若是待会儿跳下去後直接呛水溺毙,或者憋气时一口气噎在胸口未提上来便驾鹤归西,该如何是好呢?她还年轻啊,不想这麽早去见佛祖…… 再者,她这条命是希音圣僧救回来的,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若就真的这麽去了,岂不是白白浪费圣僧救人的一番苦心? 但转念一想,眼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姓啥名谁,家住何方,又为何失忆,若是叫她就这麽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那她还不如早早投胎,从头再来算了,所以若真发生刚刚所想的事,那便是代表老天要收了她。 而且,她其实不用这麽悲观,说不定是自己想太多,最後什麽事都没发生,她的失忆还因此好了……好,就赌一把!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玉小梅打定主意,起身先是活动筋骨一番,接着便憋足一口气跳下水去。 然而千算万算,她却独独没有算到一点—— 腿抽筋了! 她顿觉伤感,不禁心中悲叹,难道老天真的要收了她,她的人品真有这麽差吗? 冰凉的河水霎时充斥玉小梅的眼耳口鼻,激得她浑身的伤口疼痛难当,她只感觉到左腿抽疼得厉害,似有只无形的手在抽着她的脚筋,她用尽全力在水里扑腾,无奈身子却一直往下沉,好像要沉向那无边无尽的深渊,意识也快要抽离了,玉小梅绝望地想,这回真的要归西了…… 意识模糊之际,她的後腰间骤然一紧,下一刻,双唇被温凉柔软的东西覆盖,一口气渡进来,绵长而柔缓,让玉小梅渐觉灵台清明,不由得缓缓睁开双眼。 玉小梅对上一双晶灿明眸,天下竟有如此漂亮的眼睛,恍若漫天星斗悉数溶於其中,便是夜明珠在他面前也是要失去颜色。 可是……奇怪,为何她竟会觉得这双眼睛如此熟悉?恍若曾经朝夕相对,而後阔别良久,今日再度重逢…… 那人忽地加重手臂的力道,玉小梅的身子便完完全全与他贴合在一起,莫名的酥麻感如春风吹拂瞬间袭遍全身,即使在水里,那感受仍然强烈,而那双眼眸则像是有勾魂摄魄的魅力,让她将疼痛与挣扎统统抛诸脑後,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跟随他的气息慢慢吐纳。 四周万籁俱寂,时光彷佛在此刻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眨眼的工夫,也许有半晌那麽长久,那人抱紧玉小梅猛地浮出水面,将她安稳的放在岸上。 风吹来,让玉小梅打个激灵,她倏然回过神,如释重负地大口喘气,还连连咳了几声,道:「多、多谢壮士搭救!」 羊脂发束绾起墨玉般的乌发,余下几绺湿淋淋地披在肩头,他着一袭青衣,洒然而立,比那江南紫竹还挺拔颀秀,他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凤眼似挑非挑的,绦色薄唇略略的勾起,晶莹的水珠自他白玉般的脸庞上滴落,竟给人一种「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的惊艳感觉。 玉小梅心中咯噔了一下,天下竟有如此翩翩佳公子!即便浑身湿透甚是狼狈,可举手投足之间那股清俊出尘的气度却分毫未减。 含笑的视线在她身上打了个圈,他脸上闪过几分惊喜之色,「果真是你!」 「壮士认得我吗?」玉小梅奇道。 第二章 他自岸边的竹篓中取出一块乾净帕子递给她,道:「姑娘,生命诚可贵,下次切莫再做自寻短见的傻事了。」 玉小梅讷讷地接过帕子,辩解着,「壮士误会了,我并没有想自寻短见,我只是在寻找记忆。」 他不慌不忙地拭去额角的水珠,饶有兴致的道:「寻找记忆?」 玉小梅沉重地点了点头,「小女子因故将从前发生的事情忘得一乾二净,甚是苦恼,今日听人说起,闭气超过一定时间或许可以恢复记忆,这才前来一试,不想下水过猛,腿抽筋了,多亏壮士出手……相助。」说完这话,玉小梅面颊微微发烫,又抬眸偷望他一眼,心跳如擂鼓。 方才那一吻,虽说是为了救她而渡气,但男女授受不亲……可若要说他轻薄她彷佛也不大妥当,看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她怎麽感觉好像是自己占了便宜? 正当玉小梅心思千回百转之际,却听他说了富含禅机的话—— 「姑娘言重了,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其实人生在世白云苍狗,一切有如梦幻泡影、镜花水月,诸般皆是幻象、皆是浮云,姑娘何必对於过去之事耿耿於怀?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後种种譬如今日生。」 玉小梅一怔,旋即茅塞顿开,「壮士言之有理,是我狭隘了!」 他这一番话真是惊醒梦中人……等一下,他刚刚说什麽?出、出家人 玉小梅非常震惊,「壮士,你方才说,你是……出家人 」 此时,戒色的呼唤声远远传来,「师父找到女施主了!快看,他们在那边!师父!」 希音微眯凤眸,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似笑非笑的道:「贫僧不才,正是大雷音寺住持,法号希音。」 「希、希音圣僧 」玉小梅惊得目瞪口呆。 「正是。」他微微笑的点了点头。 玉小梅努力忽视希音那绝美的笑容,震惊於他刚说的事实。 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这厮生得如此俊美,若是被姑娘们见着了,不知会成了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这样的青年才俊竟早早看破红尘皈依佛门,真是暴殄天物啊。 玉小梅突然发现一件事,为何满寺皆是光溜溜的脑袋,唯独他乌发如墨?难不成因为他是住持,这才有特殊待遇吗?她忍不住略略想像了一下他剃度以後脑袋光溜溜的模样,内心一时颇为纠结。 不待玉小梅回过神来,希音便将湿淋淋的她横抱起来,在一群和尚的大呼小叫声之中离开後山溪旁,踏进大雷音寺的寺门。 玉小梅勾着他的脖子,从这个角度能将他雕刻般的侧脸尽收眼底。此时春晖洒落,刚刚在水里时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一时间,她胸口突地跳得厉害。 莫不是……她从前见过他 「我脸上可是长了什麽东西?」希音睨了她一眼,淡笑道:「姑娘为何一直盯着我瞧?」 「没、没有。」玉小梅心慌意乱地垂下脑袋,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眸。 希音将她抱进房,放置在竹藤椅上,「你在冷水中浸泡许久,眼下你的伤势尚未痊癒,千万不能着凉了。热水已经备好,你赶紧漱洗一下吧。」 玉小梅犹自沉浸在方才的猜测之中,还没回过神来,良久没有说话。 「还有什麽问题吗?」他挑眉笑睨着她。 玉小梅呆了呆後,赶紧回过神来,正色道:「没有。」 「我稍後过来替你诊脉。」丢下这句话,他便扬长而去。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玉小梅心下滋味万千。 可转念一想,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貌有相似并不奇怪,或许自己从前见过与他长得相像之人,如今失忆了便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嗯,是她多想了。玉小梅如此说服自己。 【第二章 圣僧只是一种职业】 泡在热水里,玉小梅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浑身上下的伤口疼得厉害,她龇牙咧嘴地倒抽着冷气,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酷刑,换上乾净的布袍後,她推门而出,来到禅房前的小院,就见希音提着一个竹箱,挺拔身形静立在小院中,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个食盒。 微风轻送,桃花纷飞,似漫天花雨款款而落,花瓣肆意点缀在他的肩头,他薄唇微抿似勾非勾、眉梢入鬓似挑非挑的,也不知是人入画还是画描人。 玉小梅不由得迷了眼,这人明明长了一张招桃花的脸,却偏要来当圣僧……真是逆天啊! 她一时怔忡,手搭在廊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不可言喻的高贵娴雅之气,让她裹足不前。 「过来。」希音朝她招了招手,旋即一撩衣袍,坐在桃花树下的石凳上。 玉小梅甚是听话地点了点头,接着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慢吞吞地在他对面坐定。 希音由食盒里端出一碗姜汤,推到她面前,道:「来,先把这碗姜汤喝下,祛寒。」 热腾腾的姜汤袭来一股辛辣呛鼻的气味,玉小梅委实不喜这味道,胃里不禁有些翻绞,抬眼看向他熠熠的双眸,她犹豫半晌,最後一鼓作气的端起碗仰头喝完姜汤,一时间,如有一道烈火从嘴里一路燃烧到腹中。 她受不住呛辣,不禁咳嗽连连。 凤眸漾出几分笑意,希音甚是贴心地替她拍背顺了顺气。 玉小梅一边抹泪,一边勉强道:「多、多谢圣僧……」 「姑娘不必言谢,出家人应以慈悲为怀。」语毕,他从那竹箱中取出一些瓶瓶罐罐和一个精致的小布包,「请姑娘转过身将上衣褪去,我好为你上药。」 玉小梅眼皮抽了抽,似有一把火从耳根後燎起,一路将她的面颊都烧得火烫烫的。「在这小院中褪去上衣 难道不能在禅房上药吗?这寺里除了我之外,就没有其他女性可以帮我上药吗?」 纵然对方是和尚,但到底也是个男人,而且在小院中脱上衣真的是…… 「没有任何女性。」希音答得云淡风轻。 这……玉小梅浑身僵住,一手来回磨蹭自己的衣衫,喉头像是被堵住似的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所谓医者父母心,姑娘不若将我想做你的父亲或是兄长。况且出家人四大皆空,在这佛门清静地不管是屋内还是屋外对出家人来讲都一样,入目之物不过是幻相,是以姑娘无须介怀,还是治伤要紧,毕竟那河水并不十分乾净,若是伤口染上脏污,恐怕会引起恶化,届时便麻烦了。」顿了顿,他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若姑娘实在不愿由我来上药,我可以吩咐戒色和戒酒他们来做。」 玉小梅噎了噎,眼前浮现葫芦脑袋和团子头的脸,忙不迭摇了头。再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觉得甚有道理,遂默默地转过身去,慢慢地解开衣扣,将衣衫褪至肩膀,露出一大片肩背肌肤。 虽是春日,但这一大片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仍觉有些微凉。 凉爽的药膏随着希音温暖的指尖在玉小梅的背上缓缓化开,微妙而亲昵的触感,叫她耳根又热烫几分。 桃花翩翩洒落,恰好落在她的手上背上,背後似有一声轻笑随风飘过耳际,却是轻若烟云,分不清是真是假。 玉小梅仰起头,望着桃花被风吹落了一瓣又一瓣,直到脖子微微发僵,才听见他开口—— 「请姑娘将身子稍稍侧过来一些,你前胸还有刀伤。」 闻言,玉小梅僵住,半晌後,她讷讷的说:「圣僧,这……我可以自己……」 希音看出她的不自在,旋即将药瓶递给她,叮嘱了几句药膏的用法。 玉小梅松了口气,利索地将衣衫穿好,接着连连道谢,「圣僧心怀苍生,仁慈大义,非但救人於危难之中,还救人於溺水之中,甚至连自己的声誉都可抛诸脑後只为替小女子上药……呃,总之,小女子佩服佩服!」语毕,她为免尴尬的哈哈乾笑了几声。 希音抬手拂去肩上、衣襟上的桃花花瓣,那神情淡定得不能再淡定。「姑娘谬赞,这圣僧,不过是一种职业。」 职业…… 玉小梅眼皮突地一跳,噎了半晌,最後问道:「那戒酒戒色他们呢?」 「他们也是以此谋生。」 他如此回答,终於教她寻到机会一吐心中的疑惑,「那为何他们一个个都顶着光溜溜的脑袋,却不见圣僧剃度?」 「出家人四大皆空,何必这麽在乎外貌皮相?无论是否剃度,都改变不了我是圣僧这个事实。」希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玉小梅又噎了半晌,才打算张口,却听希音又补上一句—— 「有朝一日他们成为『圣僧』,自然也可以不用剃度。」 玉小梅不解的道:「出家人不在乎皮相、不在乎……女色,可有些寺庙仍会定下清规,不就说明了即使是出家人,还是会犯错?」 「阿弥陀佛,心有红尘事,便不是出家人。而只要心中有佛,看世间一切事物,都如浮云。」他一脸云淡风轻的神色。 说话间,他将一排银针密密地扎在玉小梅的手臂上,玉小梅望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肌肤,顿觉心中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