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调下堂妇 卷一》 第一章 【第一章 穿越当人妻】 日头当空,时值夏末,红苞绿萼绽放着最後美丽姿态,暗香浮动。 微弱的阳光夹杂着丝丝雨後的微润,透过红漆木窗的水晶帘子落在窗边的芙蓉榻上。一个身姿玲珑的少妇眯着眸子,侧身躺在榻上小憩,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阴影,乌黑的发丝顺着细长的脖颈缓缓滑下,将少妇绝色的姿容遮去大半,也将柔美的脖颈衬得更为雪白细嫩。 一个身着淡绿色圆襟比甲的丫鬟伸手撩起潇湘竹帘,低唤了两声,「少奶奶?少奶奶?」 躺在芙蓉榻上的少妇似乎是睡沉了,没有任何回应。 此时一旁的耳房里钻出一个尖脸的丫鬟,她伸手在自己桃红色的长裙上擦了一把,低喝了一声,「芍药,你没瞧见少奶奶正在午睡吗,瞎叫唤什麽?」 名唤芍药的小丫鬟委屈的扁扁嘴,朝着外头指了指,「蜜儿姊,是茯苓遣人送了些补品过来放在中厅,说是少奶奶身子弱,今儿个得了夫人的赏赐,也不忘给少奶奶送些过来。」 蜜儿柳眉一挑,脸色瞬间就变了。她小心翼翼的瞧了还在榻上沉睡的少妇,见她依然没有什麽动静,这才连忙伸手将芍药给拉出里间来到中厅。 「你莫要再提茯苓那个不要脸的小蹄子,若是再将少奶奶惹哭了,仔细黎嬷嬷收拾你。」蜜儿先是冷着脸将芍药训了一通,这才撩起自己的裙摆,走到桌子边,将方才芍药说的那些包裹拿起来甩了甩,「那个臭不要脸的东西,还好意思来雪苑,下回让我碰到了,非要划花她的脸不可!」 气呼呼的说完这些话,蜜儿将那些包裹拎起来,走到外头的廊边上,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的朝着廊边的池子里面甩了去。 芍药一脸可惜的望着那些药材补品,那些药材的包装上都明白写着「安神静心」和「安胎」的字眼,名贵得很,蜜儿姊就这麽扔了,着实可惜了。 「这是在做什麽?」 突地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木廊的角门处传了过来,让芍药和蜜儿身子不由得一僵。 男子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腰带和他头上的羊脂白玉发簪交相辉映,更显优雅几分。 蜜儿注意到,自己刚刚丢药材进湖里时,激溅的水花有几滴落在男子的衣袍下摆处,她心下不由得一颤。 男子光洁白皙又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透着冷峻,五官轮廓深邃,幽黯的冰冷眸子即便没有情绪和温度,却也显得狂野不拘,而此时他那张邪佞又俊美的脸上正噙着一抹不满。 这冰冷的眸光让芍药和蜜儿下意识的低下头,不敢直视,两人呐呐的唤了声,「少爷。」 沈之寒眸光一冷,他不作声,默然的瞧了一眼正缓缓从湖面沉落进湖里的包裹,原本因湖水溅到袍子下摆上的不悦瞬间消去,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他淡淡的睥了蜜儿和芍药一眼,伸手一撩轻轻的甩了甩衣袍下摆,好脾气的「嗯」了一声,接着就朝着屋内走去。 蜜儿和芍药相视对看一眼,眼底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疑惑。少爷原本就鲜少来雪苑,今儿个来是要做什麽? 眼珠一转,蜜儿连忙拎起裙摆跟了上去,讨巧的替沈之寒打起竹帘,用不高不低,但里间的人却能清楚听见的声音道:「奴婢替少爷打帘子。」 沈之寒淡淡的睥了蜜儿一眼,终於开口,「少奶奶还在睡?」 蜜儿点头轻声应道:「嗯,前阵子大病一场,大夫说要好生调养,这会子少奶奶身子较以前好了不少,却是落下了个嗜睡的毛病。」 蜜儿一边战战兢兢的应话,一边趁机跟进里间,生怕少奶奶吃亏。少爷原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谁若是有一些不如他的意,便是要拖出去吃板子。 想起之前有个姨娘只是借着酒劲当众坐上他的大腿,他便直接拿筷子将姨娘的手掌给钉在酒桌之上…… 想到这儿,蜜儿不禁打了个寒颤,自己是少奶奶的陪嫁丫鬟,这会子黎嬷嬷不在,只有她能守住少奶奶了。 可是当蜜儿跟进了里间之後,才发现少奶奶还悠悠的躺在芙蓉榻上睡得安稳,不由得急火攻心,恨不能冲上去将少奶奶一把拉起来,若是让少爷得了机会又要休妻,那少奶奶岂不是又要死上一回? 「少奶奶,少爷来看你了。」蜜儿将声音拔高了一些,芙蓉榻上的人儿却依旧没有反应,蜜儿这会子着了急,正准备上前,却不料被沈之寒阻止。 「你且出去。」 蜜儿身子一顿,却是不敢将少奶奶与少爷留在同一屋里,不禁急得眼眶一红,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沈之寒不免有些烦躁,「别让我说第二遍。」 见他有了怒意,蜜儿扁了嘴,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她紧张的立在竹帘外,竖起耳朵打听里间的动静,准备一有不对劲就随时冲进去。 沈之寒的目光落在芙蓉榻上的美人身上,她半侧着身子的模样曼妙迷人,肤白胜雪,在微暖阳光的照射下,几近透明,小巧的双唇泛着水润的粉色,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采撷一番。 沈之寒看得心神一漾,喉头忍不住动了动,迈步走到芙蓉榻边,缓缓的坐在榻上。成亲一载有余,直到在前些日子的宴会上他才发现她的与众不同,没有以往那般的迷恋和痴缠,四目相交的时候,她竟然还刻意别开。 见到他与别人亲昵接触,她眸光里也没有委屈、没有嫉妒,全是一片漠然。 沈之寒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这样的改变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吗?女人向来就是喜欢玩这个招数的。 不过……既然她要玩,他也不介意奉陪。 他伸手轻抚上她如刚煮熟鸡蛋般的顺滑肌肤,手下柔腻的触感令他心猿意马起来。 而正是这有些不轻的触碰,将正在睡梦中的纪弱颜惊醒了。 几个月之前还处於二十一世纪的她占用了这具身体,也占据了这个女人所有的记忆。不过穿越之前的日子却像是恶梦般缠绕着她,挥之不去,让她分不清楚到底什麽才是梦境,什麽才是现实。 纪弱颜秀眉一蹙,猛地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俏绝伦的脸,可是她却提不起半点兴趣来,这个男人逼死自己的妻子,竟还能过得如此轻松快活,他的心可真不是一般的冷酷。 人刚醒来的那一瞬间是最真实的,也是最没有防备的,所以沈之寒在纪弱颜的眸子里没有看见惊喜和激动,有的却是一丝厌恶。 没错,是真真切切的厌恶,让他方才心底漾起的一抹暖意瞬间消散,沈之寒冷着一张脸站起身子,「你这个少奶奶倒是当得清闲,都申时初了还在午睡?」 纪弱颜悠然的撑起身子,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肩头,却是别样的风情,她伸手将身侧的白玉蒲扇拿起轻轻摇晃起来,果真,每每看见这个男人心头就有一把莫名的怒火。 「这後院的事情不都是夫人在打理吗?」纪弱颜说得理所当然,眸光在沈之寒挺拔的身子上扫过,「即便夫人忙不过来,不是还有绿萼在一旁帮忙吗?何时轮到我这个少奶奶操心了?」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沈之寒怒目望向她,从她脸上却看不出半点隐藏的酸意,这是她的真心话! 第二章 「哼,」他冷哼一声,道出来此的真实目的,「明儿个是太子妃的生辰,我得了请帖,到时你打扮得漂亮一些,莫要丢了沈家的颜面。」 纪弱颜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前两日她就得了黎嬷嬷的口讯,说是娘家人定会想法子让她参加太子妃的生辰宴会,到时候她只需要讨讨巧,得了太子妃的喜欢,在沈家也就能够抬起头来。 呿,她才不在乎这些,对於沈家主母还有沈家少奶奶这些位置,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如今却被逼上了梁山,不得不应下。 纪弱颜淡淡的望着沈之寒将怀里的请帖掏了出来,放在桌面上,她道:「我省了。」 这淡淡的一句话,让沈之寒莫名的怒火上涌。 这个女人以前不是求着自己与她同房、与她好吗,现在却又做出这般淡然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念头一转,沈之寒的眸光落在纪弱颜平坦的腹部上,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又想起方才沉入湖底的包裹,终是勾起嘴角,「你是在生我的气,还是在吃醋?」 这一席话说得纪弱颜一头雾水,心下不免腹诽:这个男人还真是水仙花的体质,自恋过了头。 「我不明白相公的意思。」纪弱颜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眸子,一脸的无辜与迷茫。 「茯苓怀孕了。」所以她才会那麽生气,才会扔了茯苓送来的补药,才会在他进门的时候故意装睡。 沈之寒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定定落在纪弱颜的脸上,想要寻出一丝起伏的表情来,但他失望了。 只见纪弱颜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个姿势,看向沈之寒,眸光清澈见底,「茯苓是我手下出去的人,难不成还要我将芍药拨过去伺候她?」 她这话让沈之寒怒火中烧,这个女人真是越发的大胆,居然敢这般与他说话,难道大病一场还真能让一个人的性格也给变了吗? 沈之寒在心底腹诽,眸光忽闪,落在她身上。 她眸光有些飘移,却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淡淡的定在窗台那几株正怒放的瑰丽百合上,那几近透明的肌肤让人瞧着赏心悦目,微白的双颊还带着一丝病态,却将她衬得更加娇弱柔软了几分,虚靠在榻边的小足微晃,不时露出鞋尖上的粉色小团,若隐若现的直直挠人心扉。 以前是因为想到她为何会嫁入沈家,所以他觉得屈辱,才会一直折辱她,却未曾发现她竟可以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沈之寒浅浅的吐了一口气,眸光上挪,落在她白净的脖颈上,能看见那乌黑的发丝之间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痕,没有刻意掩盖,看得他心头一软。这个女人为了他而寻死,想来还是念着他的,却故意做出这般姿态来,看来还生着气呢,女人嘛,哄哄也就罢了。 沈之寒嘴角勾起,朝着她走了过去,不请自来的坐到芙蓉榻上,伸手便要去摸她的青丝,「茯苓的事情过去便过去了,今晚,我宿在雪苑。」 嗅着突然而至的胭脂香粉,纪弱颜不悦的皱起眉头。这个男人还真够厚脸皮的,刚从别人那里过来,身上还沾着其他香粉呢,现在竟打着她的主意? 由鼻尖哼出一声轻哼,纪弱颜微微斜了身子,一个优雅的转身,腰身柔软的站了起来,那样子分明是起身拉窗帘,却堪堪躲开沈之寒的触碰,她像是没有瞧见沈之寒的动作和突然变冷的脸色一般,轻声道,「怎麽?可是绿萼最近忙昏了头,没空陪相公了?」 他人都到她院落来了,她竟又提起绿萼,沈之寒不由得气闷起来,只要对她好一点,她就开始有些得寸进尺了。 「纪弱颜!」沈之寒提高了声调,被她这麽堵了几句话,先前荡漾的心绪顿时全没了,他烦躁的起了身子,一把攥住纪弱颜的手臂,强行将她揽入怀中,手劲没有温柔可言,还加重几分力道,「你给我记住,你和这雪苑都是我沈之寒的东西,由不得你在我面前耍什麽小把戏!」 纪弱颜身子一颤,被他如此强硬的拥在怀中,不免感到有些害怕,她只是一介女流,力道自然比不过男子,若今儿个沈之寒还要对她做些什麽,她一个人如何抵抗得过来? 正当纪弱颜弯起膝盖,打算给他一记断子绝孙腿的时候,门口陡然传来蜜儿慌张且尖锐的声音,「少爷、少奶奶……」 紧接着便是一阵竹帘相撞的声音,让原本与沈之寒缠在一起的纪弱颜得了空子,她双手一个用力,便将沈之寒从身边推开,怒气腾腾的瞪着他。 蜜儿方才一直立在门外,隔着竹帘打探着里面的情况,瞧见沈之寒要对纪弱颜动手,她便顾不上其他的喊出声。 沈之寒被纪弱颜推了一把,正欲发作,却不料蜜儿冲了进来打断他的好事,他怒问:「怎麽了?」 蜜儿怔怔的望着他和表情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纪弱颜,脑袋迅速思考着,接着急中生智的开口,「呃……是茯、茯苓她身体不适,让人来请少爷!」 听见这话,沈之寒这才皱起眉头,没好气的瞪了纪弱颜一眼後,直接转身要出去。 蜜儿松了一口气,俐落的迎到门口,讨好的替他打帘子,趁着他走出去的空档她回头瞧了纪弱颜一眼,主仆两人相互递了一个眼神。 就在蜜儿打算将帘子放下来的时候,却冷不防被沈之寒一把抚上手背,蜜儿眉角一跳,感受着手背上那有些微微粗糙的触感,後背陡然立起一排小粟米。 蜜儿僵硬着身子,却不敢将手抽回来,她与芍药、茯苓一样,是少奶奶从尚书府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只要少爷开口,她们便会像茯苓一样成了通房…… 见蜜儿吓得脸色苍白、浑身上下都在发抖,沈之寒的恶趣味登时上升,他邪魅的勾起一抹笑意,「蜜儿,改天你来服侍我吧?」 蜜儿一听这话,当即吓得双腿一软的跪倒在地上,「少爷……」 蜜儿的话还没有说完,纪弱颜便飘然而至,走到蜜儿的身後,一脸淡然的望着沈之寒,「蜜儿是我的贴身丫鬟,是个会疼人、会办事、也稳重的人,相公如果想要过去,可不能像要茯苓那样的悄无声息,得从侧门抬进来我才会点头。」 「少奶奶!」蜜儿被唬得当场就落下泪来,忙不迭的开始给纪弱颜磕头,「蜜儿生死都是少奶奶的丫鬟,只要能伺候少奶奶,蜜儿宁愿终身不嫁!」 见这主仆俩在自己面前演起苦情戏,沈之寒也无心再戏弄她们了,他冷哼一声,撩起竹帘愤然离去。 望着他离开的身影,蜜儿这才伸手抹泪,气鼓鼓的站起身子,也不看纪弱颜一眼。 纪弱颜知晓这小丫头片子在与自己闹脾气,穿来之後,经由原主的记忆,她了解原主在尚书府时和蜜儿的感情最好,两人似主仆又似朋友。 她一笑道:「怎麽了,我抬你做姨娘,你还不高兴?」 蜜儿抹了一把辛酸泪,小声的哼道:「奴婢可不是茯苓那不要脸面的,少奶奶你就莫要吓唬我了,蜜儿可还想跟着你多服侍你几年呢!」 见蜜儿说了软话,纪弱颜也不再逗她,她扭头瞧了一眼还放在桌面上的请帖,微微蹙起眉头,「方才我若不那麽说,沈之寒又怎麽能那麽容易就放了你?」 蜜儿心知少奶奶方才使的是激将法,少奶奶就是知道少爷不会那麽容易就抬了谁当姨娘,这才故意开了口。想到这里,蜜儿便也不再恼了,笑着替纪弱颜收拾了桌面,开始去拾掇明日太子妃生辰时要准备的东西。 第三章 就在这个时候,院落外头传来声响,蜜儿手里的动作未停,一边笑着招呼芍药去看看,一边说着.「估摸着是黎嬷嬷回来了。」 芍药步出屋子,就见一个肥胖的婆子进了雪苑院门,高亢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茯苓姑娘来看少奶奶了!」 芍药蹙眉,来的这人是王婆子,原本在雪苑做粗使活儿的,不过因为茯苓现在怀了身孕,所以被调去伺候茯苓。 这会子芍药才得了蜜儿的呵斥,心底也不免替纪弱颜不平起来。茯苓长着一副温婉乖巧的模样,明明是个丫鬟,但身子却娇弱得很,心眼儿也特多,在爬上少爷的床之前,就与雪苑的各个丫鬟和婆子处得不太好,她们三人原本都是少奶奶的陪嫁,却未曾想过茯苓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竟然打起少爷的主意。 少奶奶知道这件事之後,气得当场悬梁要自尽,幸好遇上神医,让少奶奶起死回生,却落得大病一场,现在沈家人全不敢透露半点风声,只对尚书府说少奶奶生病。 越是这麽想着,芍药脸上越是没有好颜色,她哼了一声,挡在院门口,「茯苓姑娘?那个茯苓姑娘啊?我们雪苑可不认什麽茯苓姑娘。」 王婆子听出芍药话里的不悦,咧嘴呵呵一笑,仗着自己做过粗活,强硬的便将芍药给挤开,「芍药,怎麽说你们也是姊妹一场,听说少奶奶今日身子不好,茯苓姑娘想着送些补品总是应该,来瞧瞧却更是妥当。」话说完,王婆子身子一让,让出堪堪挡住的茯苓。 茯苓双颊微红,脸上瞧不出尴尬,她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喜悦的娇笑藏不住,「芍药,少奶奶最近可好?」一边说着,她一边熟门熟路的走进来。 刚刚在廊上遇上少爷,少爷正巧是要去找她,还叮嘱她几句小心身子,让她心喜得快上了天。 芍药被王婆子挤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茯苓进了院子,她急急忙忙的跟在後头,若是让少奶奶瞧见茯苓这个肚子,不定又要伤心成什麽样子呢! 方才被沈之寒那麽一闹,纪弱颜也没有了睡意,她起了身子,招呼着蜜儿进了後头的耳房,雪苑主屋後头一共有十间堆放杂物的小屋,里面有五间就是用来放纪弱颜的嫁妆。 如果说在这个沈宅里,还有什麽东西最能让她挂心的,除了娘家带来的几个下人之外,那就是这整整二十八大箱的嫁妆了。当初原主就是凭着这麽一大笔的嫁妆才能让沈之寒低头娶她,不过说来说去自己也还要感谢成亲一年以来沈之寒对原主的冷落,若不是因为他还没有碰原主,说不准这些压箱底的嫁妆早就被他们沈家给吞了。 原本这些嫁妆的钥匙都是由黎嬷嬷管着的,今儿个黎嬷嬷出门之前为了不在外头不小心弄丢钥匙,便交给蜜儿暂时保管,没想到今日刚好用得上为太子妃生辰宴挑选礼物。 纪弱颜跟着蜜儿进了第三间小房,将锁着的红漆大木箱打开,从里面选出一幅名家字画来,这是一幅欧阳询的狂草,众所周知,唐朝的欧阳询是以楷书而着名,所以他留存在世上的狂草少之又少。 而纪弱颜所在的这个朝代和中国历史上的盛唐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那些知名古人也确实存在,但发生的事却不尽相同,正是这大唐开放慓悍的民风,所以在这种社会大环境的影响之下,她才会放心的生出和离再嫁的念头,因为之头妇人和离再嫁她早有耳闻。 所谓物以稀为贵,欧阳询的狂草少,不易得,但尚书府却拥有一幅,并且还将这麽珍贵的东西送给自己的女儿做嫁妆,可想而之他们对女儿的疼爱程度,而更是因为有了这个依仗,她才会更加确定要和离的想法,原主娘家人定不会不管这个女儿。 「黎嬷嬷交代了要送这个?」纪弱颜秀眉微蹙,她只听闻当朝太子是个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的人,盛传太子妃与太子是物以类聚,这麽一对夫妻,又怎麽会喜欢这些舞文弄墨的东西? 蜜儿转了转眸子,笑道:「少奶奶怎麽忘了表少爷以前可是太子伴读,这点小道消息怎麽可能打听不到?」 听了这话,纪弱颜微微颔首,应了下来。太子妃生辰宴要送的礼物沈家自然会准备,不过自己既然要与太子妃亲近,还是要留有一手才是。 两个人将一切都置办妥帖之後,这才回了前院主屋。蜜儿将纪弱颜明儿个要穿的衣物整理出来,正准备放到熏香炉上熏香,却不料听见外面木廊上嘈杂的声响,她皱眉将衣物放下,不满的走出去,呵斥道,「不知道少奶奶喜静吗,这麽吵吵嚷嚷的是在干麽……」 话还没有说完,却见茯苓被王婆子牵引着朝前院主屋而来,蜜儿当即黑了脸,朝着芍药张口便骂道:「芍药!你是没长耳朵吗?雪苑是什麽地方,什麽猫猫狗狗也都敢放进来?」 茯苓原本就知道蜜儿的脾气,她也不恼,仗着王婆子护在前面便拉开嗓门,朝屋里喊着,「姊姊、姊姊,茯苓来看你了!」 蜜儿一听这话,更是气得涨红了脸,「真是个没脸皮的!就算是姨娘也只是个奴婢,更何况还是什麽都不是的通房,竟就叫少奶奶姊姊了,真真不要脸!」 纪弱颜听见茯苓的声音,突然心生一计,她弯了弯嘴角,拎起裙摆走了出去。 「是茯苓啊,小心动了胎气,赶紧进来坐吧。」纪弱颜脸上堆出温婉笑容,招呼着茯苓进屋坐下之後,又吩咐蜜儿备茶。 蜜儿气得七窍生烟,这个狐媚子爬上少爷的床,这会儿还挺着个大肚子来雪苑,分明就是想把少奶奶给气死。 不过得了纪弱颜的吩咐,她也不好发作,只能生着闷气将泡好的热茶狠狠的放在茯苓身侧的小矮几上。「喏,喝吧,小心别呛死!」 茯苓眉角一抖,伸手抚上茶杯,只是笑着点头,却不敢真的喝下肚。 纪弱颜瞧着她防备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她以为自己会在雪苑弄掉她的孩子吗?她可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没事惹得一身腥。 「听说姊姊今日身子不适?」茯苓端坐着,笑着问候。 纪弱颜美眸半眯,点头应道,「是啊,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身子越发的疲乏了。」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她苍白的小脸上尽是倦意,无力模样的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轻叹道:「明儿个还有太子妃的生辰宴,只怕去了也是要丢沈家的颜面。」说完这话,她才扭头望向蜜儿,朝她使了个眼色。 一听纪弱颜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茯苓更是眉飞色舞起来,她连忙起身走到纪弱颜的身侧,「姊姊身子不适,莫要太操劳,像参加太子妃生辰宴那般体力活,还是由妹妹……」 茯苓的话还没有说完,蜜儿便冷着声音打断,「茯苓啊,不是咱们少奶奶不帮你,绿萼姊姊先前也来给少奶奶送了些补品,这会儿估摸着是去夫人那边了,你也知道的,夫人才是当家主母啊。」 一听蜜儿这话,茯苓当即就白了脸色,她扭头瞪了王婆子一眼,眼底尽是愤懑,接着便含糊的招呼了两句後,领着王婆子急急忙忙的朝着雪苑外面跑了去。 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纪弱颜嘴角勾了起来,「蜜儿,虽说你有时候冲动了一些,不过还是挺知我心的。」 蜜儿莞尔一笑,扭头对纪弱颜眨巴了双眼,「这是自然,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分,就让她去烦夫人。」 第四章 【第二章 太子别院遇登徒子】 约莫傍晚时分,黎嬷嬷从外头归来,手里多了一个包裹。 蜜儿接过包裹打开一看,原来是黎嬷嬷从外面的多彩阁里替少奶奶新制的衣裳。一件粉色的纱罗短襦,配着一条绣葛巾紫牡丹的八幅粉紫绮罗高腰长裙,再加上丝绸系腰,乍一看去只觉得贵气逼人。 蜜儿望着手里的衣裳,笑得阖不拢嘴,「就是要这般华丽的衣裳,才配得上咱们少奶奶绝色的容貌和气质。」 纪弱颜原本就是黎嬷嬷奶大的,在这雪苑素来与她就是最亲,这个时候也顾不上绷着神经,一个滚子落到黎嬷嬷的怀里,蹭了蹭,一脸讨好的说:「黎嬷嬷,明儿个太子妃的生辰宴我想……」 黎嬷嬷从小将纪弱颜带在身边,怎麽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当下便脸色一沉,伸手戳了她鼻头一把,「少奶奶可甭动那些念头,为了这次生辰宴能够让你抬起脸面来,我们夫人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你脑子里的那些念头啊,还是早些打消吧。」 纪弱颜瞧黎见嬷嬷微变的脸色,只好无趣的轻叹一口气,她虽说想要跟太子妃亲近亲近,但说真的,她真是很不想参加这种宴会。 另外,自己心里的那个念头暂时还不能说给她们知道,否则说不准什麽时候就传到自己母亲耳朵里面去了,这个事情急不得,还得等到时机成熟时。 纪弱颜身子娇弱,用过晚饭一个时辰之後,还需得吃一些精致的糕点垫垫肚子,这是黎嬷嬷从小便让她养成的习惯,也是为了让她身材丰腴起来,却不知为何纪弱颜仍是不长肉,总是这般娇小。 芍药正打算将热好的春卷和松花糕端上来,却听得外头丫鬟来报,「芍药姊姊,秋瑾姊姊来请少奶奶去一趟竹园。」 芍药眉头一皱,心下腹诽:谁不知道秋瑾是沈家主母屈氏身边最得力的丫鬟?这会子她过来,难不成屈氏又要寻少奶奶事? 心下思量着这些,芍药也忙不迭的将人请进屋。 屈氏是个厉害的角色,她不仅仅是沈老爷的正妻,也是他目前唯一的一个配偶,奈何屈氏生下沈之寒之後,就再未有所出。 十年前,沈老爷原本纳过一个妾,不过进门一年後就暴毙了,後来沈老爷请了个道士来沈宅看看,道士只说这宅子容不下其他的女主人,否则沈老爷官途会不顺,容易犯官非,听了这些话,沈老爷就再也不敢动纳妾的念头,毕竟女人与仕途相比下,还是前途比较重要。 少奶奶进门之後,总是一副怨妇模样,瞧在处事雷厉风行的屈氏眼底非常恼火,每每瞧见少奶奶,屈氏总会忍不住後悔自己当初怎麽会让她进门,还做了嫡妻。 所以少奶奶嫁进门的这一年里,屈氏也甚少愿意见她,这一次专门派秋瑾来请,保不齐就是为了明儿个太子妃生辰宴的事情。 果不其然,在纪弱颜换好衣裳,由秋瑾领着进了沈家主母的主屋竹园院门之後,便在门口候着。 得了通传之後,纪弱颜这才撩起竹帘进了主屋。不过里屋的场面却让她眉角一跳。 绿萼这会子正跟着茯苓跪在榻子的一边,两人的脚边搁有被砸个粉碎的青花瓷茶杯,淡绿色的茶叶还挂在破碎的瓷片上。 茯苓跪在一侧,脸上还挂着未乾的泪珠,而绿萼虽然跪在地上,脸上却是一派坦然,瞧不出什麽心情起伏。 纪弱颜拎起裙摆,不动声色的绕过地上的湿润,给端坐在榻子上的屈氏见礼,「弱颜见过夫人。」 抬首之间,瞧见屈氏脸色阴郁,原本细长的双眼半眯着,手里的佛珠被悠悠的拨弄着,伴着身侧香炉里面散发出来的淡淡檀香,那微熏的烟丝让人瞧不清她的神情,只是多了一分奇怪。 「嗯。」半晌之後,屈氏才应了一声,轻轻的睁开眸子。 光是轻轻的一瞥,都能让纪弱颜读出她眼底的不屑与轻视。 屈氏瞟了还跪在地上的绿萼和茯苓,将手中的佛珠串轻轻放下,指尖朝着纪弱颜脸上指了过去,「你们两个给我睁眼瞧清楚了,她才是沈家的少奶奶。」 绿萼点头应声,茯苓却是满脸的轻蔑,但碍於屈氏在场不得不低头,最後赌气般的应了一声,「茯苓逾矩了。」 屈氏扭头瞧了纪弱颜一眼,却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气得屈氏心底发抖,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弱颜,明儿个太子妃的生辰宴,纪夫人也会到场,你说话办事都得精明些,知道吗?」屈氏在心底冷笑一声,若不是今儿个老爷回来对她提了一句纪夫人也会到场,她倒真的将纪弱颜还有个尚书父亲的事情给忘记了。「你向来都深居简出,明儿个我让秋瑾跟在你身边帮衬着。」 纪弱颜在心底冷哼一声,还是自己娘家说起话来比较有底气,要不是明儿个自己的娘亲会到场,恐怕这场生辰宴也未必轮得到她参加,谁不知道屈氏正想着法子要将她自己身边带出来的绿萼抬成姨娘呢? 「弱颜省了。」纪弱颜点头应声,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呆滞表情,乍一看,老实有余,灵气不足,就这般模样,倒是凭白浪费了一张绝色的面容。 「时间晚了,我也乏了,你们都下去吧。」屈氏推了推隐隐泛着疼的太阳穴,恼火的瞥了屋里的女人们一眼,挥手将她们轰出去。「弱颜是正妻,以後也会学着掌管後院的事情,你们往後有什麽事,便去寻她,莫要来烦我。」 绿萼乖巧温顺的点头起身退了出去,茯苓却是一脸不甘,临行之前还狠狠的朝着纪弱颜的背影剜了一眼。 纪弱颜由蜜儿陪着进了雪苑,她微微蹙着眉头,却思量不出向来不待见她的屈氏突然说要她也学着掌管後院的事情,是有什麽居心? 芍药候在雪苑的院门口,见纪弱颜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正当一行人进了院门准备进屋的时候,突然听到雪苑的外墙传来一阵窸窣声响,三人有默契的将目光朝着墙头那边瞄过去,果不其然,在一瞬间的安静之後,一抹淡青色一晃而逝,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她们跑过来。 快速的移动带来的劲风将垂落在墙头的竹叶弄得沙沙作响,也唬得芍药当即瞪大双眼,张嘴便要尖叫出声。 就在这个时候,那一抹淡青色人影已经移到芍药身後,不避嫌的伸手捂住芍药的嘴巴,将她那一声尖叫淹没在他男性的大掌之中。 相对於芍药的惊恐,纪弱颜倒是显得淡定许多,她头也不回的瞧了一眼身侧的蜜儿,点头赞道:「还是蜜儿像我。」说完这话,她才扭头看了芍药身後的人一眼,摇头道:「你爬墙的次数不下十次了,为什麽每次都能把芍药吓得花容失色呢?煜表哥。」 她话音刚落,一阵爽朗的笑声也跟着逸出男子略薄的双唇,安煜轻轻眯了眯狭长的桃花眼,眸光之中泛着笑意,但是更多的却是流泻出来的情意,色淡如水的薄唇轻轻一抿,在极显妖媚的脸上勾勒出一抹让人迷醉的笑意。 一袭淡青色的长裘在温柔月光的照射下,恍若在他周身笼罩出一道淡淡的光晕,让眼前的美男子越发美得如同谪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