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奇闻录》 楔子 天下大计,起于寻殃 凡过早降临的冬季,几乎都以不祥的大雪开始,暴雪摧残蹂躏着大地万物,山口的风如巨龙般咆哮,向目之所及的一切宣泄着它的蛮力。兵荒马乱的年月,下起这般大雪,并不能给人带来“瑞雪兆丰年”的喜悦,只求有命度过这该死的冬天。 所有的人心里都明白,这疯狂的大雪过后,皑皑的白雪之下又将新添森森白骨。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待冰雪消融之后,死掉的人都将和这场雪一样被人遗忘,了无痕迹,再也没有人记得,民国12年,下了这样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带走了蝇营狗苟的生灵无数。 天气阴沉沉的,黑云越来越重,山林间的铁道幽深绵延。突然一声气笛长鸣,搅碎了山林中的宁静。即便是附近村庄的老人也无从知晓,谁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修了一条铁路,仿佛这路,从老人们的祖辈定居此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一般。更奇怪的是,从来没有人见过火车打这条铁路经过。 但老人们却无比笃信,他们告诉后辈,每晚都有火车经过这里,来的时候车上空空如也,去的时候却满满当当,他们说,火车带来的是阴间的勾魂使者,带去的,却是那些气数已尽的阳人,载着他们,缓缓驶向九幽地狱…… 正因为这个代代相传的故事,当地人都本能地避开此地,甚至方圆数里之内,都很少有人敢涉足,偶尔有一两个走失方向的当地樵夫或者外地人经过,能够活着回来的人,带回来的都是令人心惊胆颤的见闻。 “那是一辆黑色的火车……好恐怖……” “火车没有窗户,我进去一看,里面没有座位,所有人都站着,面朝着外面……就像僵尸一样……” “乌压压的全都是人……眼珠子都被挖了……七窍流血……” “我见过……黑白无常……带着老高的帽子……眼睛绿油油的……我见过他……” “后来呢……” “后来我就晕了……醒来就到村子外面……” “不,我是在虎啸崖那里醒来的……” “我是在后山的竹林里面……” 这些荒谬的传说,在村子里传得神乎其神,没有人知道是真是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些自称见过黑色火车的人,最快三天、最多半月,全都疯了……而唯一没有疯的,是祖上出过秀才的纪家老二。 纪老二说完自己的“见闻”之后,很长时间都缄口不言,无论谁跟他说话,他都只是点头微笑,却从不张嘴。直到有一天,他破天荒地从村头张屠夫那里约了半斤肉,如过年一般全家开荤。 第二天,邻居发现纪老二全家暴毙,他的两个小儿子被砍了三十多刀,刀刀见骨;而纪老二,它用一根麻绳将自己吊死在屋檐上,身上沾满了鲜血。纪家桌上,还放着半碗没有吃完的炒口条。 村里人都惊呆了,全都围了上来,包括卖肉给他的张屠夫。 张屠夫皱了皱眉头,看着桌子上剩下的半碗口条,悄悄地从围观人群中退了出来,急急忙忙赶回家给祖宗牌位连烧了三天的香,自此放下了屠刀,不沾半点荤腥。 村里的人在入殓的时候发现,纪老二的舌头不见了…… 村里的老人说,这是阴司的无常,在惩罚那些乱嚼舌根子的人。 从此,村里的人,便不再提关于铁路的半点事情,就像这条铁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偶尔闯入的外乡人问起,他们也会像见了鬼一样择路而逃。胆小的樵夫李老二,因为在上山打柴的时候,听见两个外乡人聊起这条铁路,吓得连忙回家,抓起筷子戳聋了自己的耳朵。 时间冲淡一切,年复一年,这条铁路仿佛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一般。眼下正是大雪封山,平日里便没人靠近的铁轨,在这个天寒地冻的日子,更不会有人出现。 但偏偏,有人来了。 她翻过被当地人称为“断魂崖”的一处山坳,缓缓地向着铁路的方向前进,三寸厚的雪地上,只留下薄薄的脚印,旋儿又被纷纷扬扬的大雪掩盖,从村里通往这里的路不多,而且近年来由于种种传说,更是早已经荒芜了,就算是一个矫健的樵夫,爬上“断魂崖”在平日里也要三四个时辰,何况是这个冰天雪地的日子,但是她走得却很从容,仿佛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漂浮”在雪地之上。 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手中却握着一柄鲜红欲滴的小红伞,衣袂飘飘,随着朔风时起时落。 衣白如雪,发黑如墨,伞红如血,她在寒风中微仰的脸精美剔透。女人看了看不远处的铁轨,平静温和的黑眸毫无波澜,却如深海般难测。 低鸣的汽笛声再次从远处响起,她颦了颦秀眉,加快了脚程,在铁轨附近一块较高的山石上站定。 很快,铁轨与车轮交错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火车姗姗来迟。 村里人没有说错,这辆火车还真的是黑色,不过说“辆”不够准确,只是短短的一截车厢,车头上飘起浓烟,吹散了山林上空的雪花。 白衣女子,撑伞婷婷而立,不知道她究竟是在等车,还是等人,还是在等……死。 哐当,哐当,哐当……呜…… 这辆黑色的火车,在白衣女子身边停了下来,良久,一声闷响声从车厢中传来,门开了,带出扑面而来的寒气,这辆火车里面,甚至比外面的温度还要低! 车上跳下了一个人,约摸三十来岁的年纪,硬朗的脸上留着微微胡茬,皮肤黝黑粗糙,指尖露出焦黄色,看得出长年抽烟。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应该是一名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 这人伸出略显肮脏的手,脸上挤出一个生硬的笑,道:“下官从烨,见过夏小姐。” 从烨的礼数周到,挑不出半分毛病,但是白衣女子对他的殷勤却没有任何表示,周身透出一股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从烨只能讪讪地收回那只不知所措、凝在半空的手,有些尴尬地看着眼前比这大雪天气还冷的白衣女子。 从烨十岁从军,这些年也是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女人在他眼中只分两种:一种是属于自己的玩物,一种是即将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玩物。眼前这个女子,他不知道她的深浅,但是却很清楚,这个女人,自己惹不起。 终于,女人开口说话了:“荣奎怎么没有来?” 十几年来,从烨还是第一次见到敢直呼荣奎名字的人,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从烨颔首清咳了一声:“荣帅军务缠身,所以就派下官前来……” 白衣女子不再说话,转身就走,从烨连忙道:“荣帅派我送来了夏小姐交代的东西。” 白衣女子停住了,慢慢回头看了从烨一眼,眼神中透着轻蔑和不屑,冷冷道:“就凭你?” 从烨嘿然一笑道:“幸不辱命。”从烨说得轻松,但是这“幸不辱命”四个字,搭上的可是数万名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性命和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 白衣女子回身,径直向车门处走去,即便是上了车,依然没有收了那把红伞,从烨跟在她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居然有些唯唯诺诺起来。 车上仅有一名司机,看见从烨上来,有些害怕,连忙闪过一边,白衣女子的目光只是轻飘飘地瞄了他一眼,从烨立刻低声道:“夏小姐请放心,这条路,除了我和荣帅,绝对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白衣女子推开了火车的内门,这车厢里面空空如也,什么器物都没有,甚至连一条板凳都没放,但是却直挺挺地站着十几个人。 怪异到了极点的十多个人。 这些人,穿着前朝款式的官服,但官服的补子上,用金线绣的却非禽非兽,而是一个闭着双目的牛头,官袍的颜色晦暗莫名,光是穿着,就给人一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更别提这一张张面色惨白的脸。 所有人双目紧闭,嘴唇鲜红,仿佛刚刚被血染过了一样,再看他们黑黢黢的双手,指长如勾,每根手指都留着长达数寸的指甲,锋利的仿佛一把把尖刀,透着乌黑发亮的光。 细看他们的眼耳口鼻,都用红色的朱砂封住了,而在脸面的正前方,则用一张黑色的宣纸遮着,宣纸上被朱砂歪歪斜斜地写上一些晦涩的咒文,白衣女子的目光在宣纸上停留了半晌,脸上终于露出了表情。 “这镇尸符,是谁所写?”白衣女子问。 从烨忙道:“是一个前辈高人,除了荣帅,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我……我也只是和他有过数面之缘,但是从没有和他说过话……仙子有什么问题吗?” “荣奎是不是多了一把刀?” 从烨想了想,点头道:“不错,荣帅的案头的确是多了一把虎头刀……荣帅似乎很爱惜……每天都擦拭……也从来不准我们去碰。” 从烨不明白为什么白衣女子的问题都前言不搭后语,但是他心记得来时荣奎的再三交代:恭谨孝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对了……是他了……没想到……赊刀人居然也卷了进来……不愧为赊刀人……这笔云篆,通取云物星辰之势,莫说我,就算是飞箝[qián]先生,也未必有这份意念……这件事情,我回去后必须跟先生说了……” “飞箝先生都不行?”从烨有些惊讶了,自言自语道:“难怪荣帅会对他礼遇有加……那个怪道士,居然这么厉害!” 白衣女子轻哼一声,道:“没有他出手,就凭你们,能灭得了祝由魏家?得到这十三具血尸?” 从烨不服道:“我们这次可是派出了两个师的兵力,足足两万人,而且都是荣帅手中的精锐……只是这一战,我们估计两三年都恢复不了元气,其他的部队对我们虎视眈眈的……如果这次我们得不到殃神的话……我们……” “两万人?”白衣女子冷冷道,“两万人,就够了吗?” 从烨心里虽然不服气,但口上确不敢跟白衣女子争辩,因为这个女人的来头实在是太大了。因为她代表的,是飞箝先生。 当年,袁大头为了称帝,曾经亲自上罗浮山酥醪观,拜谒飞箝先生,飞箝先生却避而不见,只留下一个姓郭的弟子,赠给袁世凯“八二”两个数字。袁世凯不明深意,只得用重金贿赂郭姓弟子,郭姓弟子经不起诱惑,才道出了真相,原来在紫禁城正大光明匾旁,有一眼藻井,藻井内镶着一条盘旋的金龙,龙口内衔着一颗宝珠,名叫“轩辕镜”,轩辕镜正处在龙椅的正上方,相传有鉴定皇帝的作用,如果宝座上坐的皇帝不是真命天子,轩辕镜就会掉下来,将假皇帝砸死!袁如要称帝,便必须重新打造一把龙椅,并将龙椅偏离三米,方能避免血光之灾。袁闻言不由得大喜,让郭姓弟子主持此事,并给了郭姓弟子黄金三千两,打造了一把纯金的龙椅。 郭姓弟子造完龙椅便功成身退、隐姓埋名,袁世凯这才放心大胆地称帝,但是袁世凯称帝之后,依然很快死去,而称帝的天数正好是82天,正应了飞箝赠予他的谶语。 袁家后人不忿,将郭姓弟子打造的黄金龙椅砸开,却发现,这把龙椅除了表面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里面塞满的全是草木石灰,三千两黄金也不翼而飞,等袁家人再想去找郭姓弟子,却人际淼淼,再无半分讯息,袁家人这才死心。 但这件事情很快便在达官贵人中传开了,有人传言飞箝先生早已算出他只有八十二天的皇帝命,所以才避而不见,郭姓弟子收人贿赂,企图逆天改命,自然也难逃天谴。但也有人传言,袁世凯之死是飞箝先生一手策划的,他假郭姓弟子之手,用道门厌胜邪术活活熬死了袁世凯。 传言真假莫辨,飞箝先生却因此名声大噪,有人说他是当代半仙,有通彻神鬼之能事,但也有人说他是邪门妖道,霍乱人间。但无论如何,飞箝先生可以左右天下时局这件事情,却让很多人笃信不已。谁想问鼎中原,登上那最尊贵的位子,都必须去罗浮山酥醪观,拜见飞箝先生,可惜的是,飞箝先生这么多年来,对登门拜访的达官贵人、将军统帅通通一个不见。 而荣奎则是这些年来,惟一一个见过飞箝先生的人,当年见到飞箝先生的时候,他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短短十年时间,他南征北战,隐隐成了一方极为有实力的军阀,荣奎也谨记飞箝先生的教诲,一边开疆拓土,一边暗自积蓄实力,为飞箝先生“除僵寻殃”。 暗中筹划多年,这一次,荣奎终于率军入湘,灭了整个祝由魏家,并将魏家的十三具血尸带出来,而作为交换,飞箝先生必须交给荣奎那张记载着有关殃神的藏宝图。 这么重要的事情,荣奎并非不想亲自过来,而是不能亲来,这次与祝由一战,荣奎受伤颇重,连军中最好的军医都说他余日无多,正因为此,荣奎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殃神,方有起死回生,甚至一统天下的可能。 从烨是荣奎最信任的心腹,他替荣奎前来,肩上的责任自然重于泰山,好在现在看起来一切都还顺利。 从烨恭谨道:“夏小姐,您要我们做的事情,我们已经做到了,现在可以把荣帅要的东西交给我了吧?” 白衣女子没有答话,从开始到现在,她的目光似乎就没有从这十三具血尸的身上离开过,眼神复杂,没有人知道她此时心里在想什么。 从烨显示出了极大的克制和耐心,静静地等,直到所有的耐心全部耗光,才忍不住问道:“夏小姐?” “嗯?”白衣女子这才听到,从烨又道:“殃神,请把殃神的下落告知在下!” “哦。”白衣女子从身边拿出一张泛黄的纸,从烨连忙接过,心情激动地打开,这是一张手绘的地图,字迹娟秀,机心巧妙,应该是不会错了,但从烨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道:“这就是寻找殃神的地图?” “你不信?”白衣女子的声音和天气一样。 “信,我信!天下人谁敢不信飞箝先生!”从烨将地图贴胸藏好,对着白衣女子连连感谢。要知道,这张薄薄的纸片,不仅是荣奎的性命,也是自己日后飞黄腾达的关键。 白衣女子在车厢中兜转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精致的铃铛,她用手轻轻一抖,铃铛中便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声音,白衣女子轻启朱唇,缓缓念道:“精气归天,神气归地,肉归土,血归水,骨归石,发归草……随吾令招……出幽入冥……” 伴着白衣女子的铃声,那十三具血尸居然开始动了,脚下僵硬地踏出一步,看得从烨眼睛都直了,他不是不敬鬼神,但是这种赶尸作法的神奇巫术,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原来这世间真有能借命转势、起尸还魂的人存在! 而且还是这样一个扶风弱柳、美艳不可方物的少年女子! 这十三具血尸,着魔一般,随着女子手中的铃声,一步一步地离开车厢,走进了茫茫冬雪之中,最后铃声越来越淡,而这行人也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将军!”一个声音把从烨从失神中拉了回来,说话的正是一直躲在门后不敢露头的司机,他颤巍巍地走上前来,刚才这诡异的一幕他也同样看在眼里,从烨好歹是从军多年、见过世面的人,但他,却是一个除了开车,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司机整张脸吓得惨白,浑身哆嗦,支支吾吾地问道:“我们……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回去了……是啊,可以回去了……你也很快就可以回老家了……” 从烨怔怔地看着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厢上多了一行字。字迹娟秀,应该是那个女子留下来的: 天下大计,起于寻殃,勿贪勿念,好自为之。 第一章 神蠡 “不要杀她!”白光一闪,林禽眼前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掉落在地上,可眼睛,还在直勾勾盯着自己,奋力叫道:“虎爪……救我!” “啊!!!” 林禽从床上一跃而起,惊出一身的冷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这一次,已经是这个晚上他第三次从噩梦中惊醒了。 寒风透过破窗呼呼地刮进屋子,火塘里的柴禾尚未燃尽,屋子里面还残留着一丝热气,这是林禽有记忆以来最冷的冬天,村里许多老人挨不过年已经撒手归西。 外面已经有脚步声响起,林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族人们已经开始忙活了。 今天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将决定他未来所有一切。 “千万不要逞强……你的身子受不住的……等你长大了,你只要穿过纳谷洞沿着那条河一直走,一直走,就会出去了,然后去找你阿爸……你阿爸当年就是沿着那条河进来的……” “我能和朱桑一起走吗?”十岁的林禽从母亲的怀里扬起脸蛋,天真地看着她。 “不行。”母亲摇头道,“她是都侍奴仆,姜央的子孙……” “我也是姜央的子孙!”林禽从母亲怀里起来,擦干了眼泪倔强地道。 “你是汉人,不属于这里,枫木鼓装不了你的灵魂,听阿母的话,等你长大了就出去,然后永远不要再回来。” “我不会离开朱桑的。我们说好了,等我长大了,找到芒篙,我就可以娶她了,我一定会娶她的……阿母,阿母你怎么了……阿母?!” “虎爪……”外面忽然一个女声响起,把林禽的回忆打断了。林禽知道外面是谁,应了一声,连忙抓起床边的衣服穿好,飞快起身出门。 门外站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穿一件葱绿的皮裙,颜色甚是鲜艳,晶莹剔透的皮肤闪烁着象牙般的光晕,少女双手负后,微微偏着头,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向林禽出来的方向。 看见林禽走了过来,少女上前几步,踮起脚尖用手比了比自己和林禽的身高,噗哧一笑道:“你又长高了哩,看来你的病已经好了。以后再也不用去阿爸那里吃那些黑糊糊的东西了。” “阿公起来了?” “早起来哩……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哦,我们快去吧……”说完林禽便迎着风雪大踏步往前,少女突然在他身后抓住了他的衣尾。 “朱桑,怎么了?”林禽看着神态有些扭捏的朱桑。 “你……跟我讲的话,还做不做数啊?”朱桑有些担心地道。 “放心,我一定会抢到的,我一定会……” 朱桑决绝地道:“不要说了,我相信你,就算你抢不到芒篙,我也不会嫁给姆赤,他……他要是逼我,我就跳进眼泪湖,去伺候蝴蝶妈妈!” “哈哈哈,姜央只会把芒篙赐给他最强壮的子孙,就凭你这个病秧子,也配!”两人对话的空隙,远远走来一行人,领头的是一个四十来岁,身材壮硕的中年汉子,脸上带着一张狰狞恐怖的面具,尽管天气寒冷,这汉子依然赤裸着上身,露出精壮的肌肉和满身刺文,以示他的强悍。一行人冷冷地看着林禽,充血的眼中满是敌意。 “你算什么姜央的子孙?你不过是乍木朵和外面的野种生下来的小野种,你根本没有资格去抢芒篙!” 不许你侮辱我阿母!”提到乍木朵,林禽怒从心中起,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可那领头的汉子只是轻轻用手一推,林禽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嘴里被白雪塞满,中年汉子哈哈大笑道:“姆赤,我泼熊的儿子,你可千万不要像这小畜生一样没出息。” 话毕,人群中走出一个和中年人身形相仿的十六七岁少年,对着摔倒在地上的林禽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道:“小野种!病秧子!就凭你也想和我抢女人?!” 说完,姆赤面色一改,走到朱桑的面前,一脸讨好地道:“朱桑……我昨天在山上杀了一头白熊,我剥了它的皮叫我阿母做一件袍子,做好后给你送去啊?” “滚!”朱桑有些厌恶地瞪了姆赤一眼,扶着从地上挣扎着起身的林禽,低声道:“虎爪,别理他们,我们走。” 正当朱桑和林禽起身离开时,身后响起了泼熊猖狂的大笑:“今天就是牯藏节,过了今天,我儿姆赤就是姜央最强大的子孙,他有权利挑选任何女人为妻,这是姜央留下来的规矩,过了今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林禽和朱桑一声不吭,消失在雪地里面。 “你看到没?”泼熊缓缓地将脸上面具取了下来,露出一张被火烧的面目全非、扭曲狰狞的脸,可那眼睛中,对儿子的怜爱:“朱桑的心被虎爪那小子勾去了哩!” 姆赤轻蔑地一笑道:“就算是这样,又如何?那小子从小就是一个病秧子,我两个指头都可以把他掐死,就凭他也配和我争吗?” “你说的倒不错,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泼熊缓缓道,“无论如何他可是乍木朵的儿子,乍木朵可曾是这里最强大的洞女,养出过金蚕蛊的女人,虎爪虽然身体不好,但是脑子比你好使多了,还不知道乍木朵暗地里有没有将蛊术传给她儿子,如果有的话……” “乍木朵敢背叛姜央?”姆赤有些不信。 “没有人比你阿爸更清楚那个女人了……她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不然虎爪这臭小子又怎么会出生?阿公又怎么能容他活到现在?总之,你可千万不要小看他。” 姆赤沉思道:“阿爸,那我该怎么做?” 泼熊恶狠狠地道:“记住,只要他敢去夺芒篙,一进焚尸林就杀了他!放心,姜央不会怪罪在焚尸林里杀人的子孙。” 泼熊转而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姆赤的肩膀笑道:“去吧,我的好儿子,姜央的好子孙!记住,最漂亮的女人,只会嫁给最强壮的男人!朱桑也不会例外!” 离开这群幸灾乐祸的人,朱桑和林禽不回头地朝前走去,天色越来越亮,而人也越聚越多,一些年纪较大、身形魁梧的人,脸上均戴着各色张牙舞爪的面具,他们仰首挺胸走在前面;而那些没有带面具的人,则跟在这些人身后,低头弯腰,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当然,还有一些没有戴面具的青春少年,但也是眼神桀骜,脚步轻快得都快要飞起来了。 这些情窦初开的青春少年,一见到珍珠般耀眼的朱桑,都飞也似地围了过来,他们挤开朱桑身边的林禽,夸张地向朱桑打着招呼,拼命地向她示好。可是朱桑连一个招呼都懒得打,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朱桑,嫁给我!” “朱桑是我力木禽的女人,你们都别想抢!” “我才是姜央最强壮的子孙,朱桑一定会嫁给我的!” “朱桑,等着我,芒篙一定属于占木里的儿子,赤占木里!” …… “虎爪?”人群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林禽的耳朵,林禽急忙回头一看,惊异地道,“雅木和,你也来了。” 只见一位羸弱的青年溜到林禽的身边,有些畏惧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把林禽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道:“虎爪,今天你千万去不得!” “为什么?” “我刚刚听他们说了,姆赤要在焚尸林里杀了你呢!” “他们敢?!”朱桑一挑眉道,“他们不怕姜央发怒吗?” “你难道不知道?姜央是允许子孙在焚尸林里杀人的啊!”雅木和有些着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抢芒篙都会死很多很多人,我阿爸就是……”说到这里,雅木和几乎快哭了起来,喃喃道,“我阿母跟我说了,我这辈子就算做白首,去伺候那些神蠡老爷,也不要去焚尸林了,我走了,听我的话,虎爪,别去。不然你真的会死的。” 说完,雅木和就匆匆离开了。 见雅木和离去,朱桑和林禽一时间陷入了沉默,隔了好久,朱桑才道:“虎爪?” “别说了,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去做的,再说了,姆赤未必能杀了我。” “嗯,虎爪,我相信你,姜央一定会保佑你的,如果你真的没有从焚尸林里出来,我一定会跳进眼泪湖里面的,你死了,我要跟你一起死!” “嗯。”林禽眼神坚定地看了朱桑一眼,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了朱桑的手,大踏步地向着前面走去。 林禽心里面默默地念道:“阿母对不起,林禽让您失望了,这些年来,这里所有人都口口声声地叫我野种,每个人都欺负我,这些我都能忍。但今天,我要让他们都知道,乍木朵的儿子也是姜央的子孙,也配得上神蠡,能够娶最漂亮的女人!” 第二章 芒篙 雪越下越大了,人也越聚越多,村里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向着一个共同的地方前进,很快便汇成滚滚人流,林禽和朱桑手牵手夹在其中,引起了不少异样的目光,特别是一些年轻人,更是目光凶狠地盯着林禽,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下去。 而那些戴面具的人,仰首挺胸走在族人的最前面,偶然撇了一眼林禽,目光冷淡。 大家围在了一处十米见方的高台前面停了下来,高台的后面是一片黑压压的森林,很奇怪的是,漫天大雪落入这片森林之中,便仿佛陷入了黑洞中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因为此,和周围的林海雪原比起来,这片森林显得格外突兀。 林禽原本在人群的最外面就停了下来,奈何朱桑不肯,拉着林禽非要挤到最前面。 “野种,没想到你胆子真的不小,居然真的敢来。”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姆赤很快就发现了人流中的林禽和朱桑,恨恨地道。 林禽没有理会他们,拉紧朱桑的手,向着另外一边走去,身后传来了泼熊父子嘲弄的笑声,“野种也配来这里,也配来夺芒篙么?姜央听到了,都会笑啊……” 泼熊手一挥,身边立刻多出两个没戴面具的人,两人上前跪下,泼熊父子便大马金刀地坐在这两人的背上。 人越来越多,再有头戴面具的人出现,人群便自动让开一条路,让他们走到高台的最前方,泼熊父子懒得再理会林禽,忙着和自己身份地位相近的人打招呼,所有人嘴里面似乎都在谈论着“芒篙”二字。 戴面具的人走到前面,有身份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在人前的两人,身不由己地被挤到了人群的边缘。 林禽初略一数,坐在前面、戴着面具的共有二十多人,而没戴面具、像姆赤这样的人,也有十多个,其余的人均站在队伍之中,他们有的垂头丧气,有的不断告诫自己的子女,有的则在暗暗向姜央祈祷,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紧张。 场面上约摸有三百来人,男人占了绝大多数,偶然间出现的也是几个年轻女子,身上穿着他们花了几个月时间赶制出来的服装,浑身环佩叮当,各个争奇斗艳,想要得到英雄青睐,但她们似乎也明白自己的“竞争对手”,目光每每“不经意”间瞟向朱桑,均是满满妒意,若是四目相对,她们就会冷哼一声,故意把胸脯往前一挺。 “嘘……我阿爸要来了。”朱桑在林禽的耳边轻轻地道,少女话音未落,巨大的桑木鼓声便响彻全场,所有人都停止了窸窸窣窣的闲谈,场上一下子鸦雀无声。 很快,十一个扛着巨大桑木鼓的壮男走上台前,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戴有一张面具,但他们的面具和台下人所戴的面具不一样,这十一张面具,色彩更为鲜艳,雕刻也更为精致,领头的人,面具上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人形模样,这人形周身有云雾缠绕,像极了传说中的雷公,第二个人戴着的面具上,则雕着一条腾空的金龙、威猛非常,其余的面具上分别是象、牛、羊、鸡、蛇、蜈蚣、猫、虎和狗,张张面具惟妙惟肖,且看上去年岁久远,应该是一代一代传承至今。 “咚、咚、咚……”三声巨大的桑木鼓声从台上传来,整座高台都开始颤抖,所有人均高举双手,嘴里“呜呜啦啦”的叫喊着,做着请神拜祖的动作。台上便热闹起来,一批一批的人来了又走,表演着他们精心排练的节目,主题无疑就是祈祷姜央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人丁兴旺,但大家的心都没在这台上,因为他们都知道,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姜央的子孙们!”台上忽然有醇厚的男声响起,一个人缓缓地走上台前,这个人满头白发,瘦弱得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风吹到,和身边那些精壮的汉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台,脸上戴着一张几乎不能称之为“面具”的东西,那东西,仿佛是临时从一棵老树上匆匆剥下来的树皮,老者身上穿着一件粗布麻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如同鸡爪一般的手里面,捧着一颗直径大约一公分,表面光滑的蛋。 轰!一盆篝火点燃,火焰直窜上天。 “姜央的子孙们,告诉我,你们之中谁是真正的勇士!” “我!”台上的人话音未落,姆赤便急不可耐地站起来,向着台上直冲上去。人群中不知道谁使了一个绊子,“轰”的一声,姆赤将近两米高的身子猛地一个倒栽葱砸在了雪中,引起了哄堂大笑。 姆赤面红耳赤爬起来,大声叱道:“谁阴我,谁阴我,给我站出来!” 自然无人回答,姆赤在众人的嘲弄之下,满脸通红走上台去。台下的人群之中,有个人回头对着朱桑狡黠一笑。 林禽不觉莞尔笑道:“是你叫兰猛做的?” 朱桑一撅嘴道:“叫他平时那么猖狂,我只是替姜央给他点颜色看看。” 姆赤刚跳上台,人群中又跳出十几个精壮的年轻人,冲上台去,陆陆续续地,又有十几个人跳上台。再然后,是十几个还在犹犹豫豫,却被家长赶着的少年,硬着头皮不得不上台,很快,台上乌央乌央站满了近百号年轻人,表情各异。 “告诉我,我姜央的勇士,还有没有?”台上的人最后一次催促,台下仅剩的几十个年轻人,脸色铁青、低着头、双拳紧握,却迟迟不敢挪动半步。 他们的家长则在一边眼神哀怨地看着他们,心如死灰。 朱桑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她的身子紧绷地如同一根拉满了的弓弦,她不敢去看林禽一眼,也不敢和他说上一个字。 “我。”在最后的一刻,林禽举起了手,朱桑唰的一下抬起头,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地落了下来。 “虎爪?”朱桑轻轻地道。 “放心,我一定会夺到芒篙,我们说好的,不是吗?”林禽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然后踏步向前,一跃上台。 第三章 洞女 “他?”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缓步走上台前的林禽,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台下炸开了锅,“他凭什么上去,他根本就不是姜央的子孙!” “对!如果让他进入了焚尸林,姜央肯定会怪罪我们的!” “虎爪,下来,别跟着凑热闹,老老实实回家!” “你看你啊,连虎爪那个病秧子都敢上去,可是你这有手有脚的……唉,真不知道我兑嚄桑家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姜央的事情,生出你这么个没有用的儿子!” 台下沸反盈天,台上的林禽却充耳不闻,只顾闷着头,走向高台之上,默默地站在了人群的最末尾,就好像这样做就不会有人看到自己,殊不知所有人的目光统统都聚焦在他一人身上,甚至连阿公也向着林禽走了过来。 “虎爪!”阿公神情严肃道,“这不是开玩笑,你身子骨那么弱,根本进不了焚尸林!” 林禽心里一惊,阿公居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质疑自己的身份,只是责备自己不知轻重,往日阿公每天为自己看病抓药的场景涌上心头,不由得一暖,仰起头道:“阿公,我也是姜央的子孙,姜央的子孙都有资格进入焚尸林!” “可是你!”阿公轻轻顿足,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朱桑,但是……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 “阿公,您不要说了,我已经决定了……这也是我阿母的意思。” 阿公有些惊异,看着林禽,道:“你阿母真的是这个意思?” 林禽轻轻点了点头,涌起一丝愧疚之情。 “也好。”阿公不再反对,对着台下人说道:“虎爪自幼在我们这里长大,我认为他有资格进入焚尸林。” 既然阿公开口了,台下的人自然没有异议——甚至连泼熊都没有说话——阿公是都侍的仆人,他的话就代表着都侍,在这里没有人敢反对。 再说了,只有真正的姜央子孙才能步入焚尸林,如果姜央不承认林禽是自己的子孙,林禽进焚尸林之后定会有死无生,自己又何必在这件事情上和阿公公然叫板呢? 没有人相信林禽这个病入膏肓的人能够活着从焚尸林出来。 事情便这么决定了,阿公数了数,台上共有74人,每个人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也许这里面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活着出来,但这是姜央给子孙们的考验,只有从焚尸林中出来,他们才可以拥有自己的神蠡,成为被姜央认可的勇士,而从焚尸林中带出芒篙的人,则将成为族中第一勇士,有权娶族里面任何一个女子为妻! 阿公忽然高声叫道:“请洞女!” 听到“洞女”两个字,在场的人都匍匐在地上,甚至连阿公也不例外。紧接着,一阵桑木鼓声响起,远处,一座猩红色的大轿由十二个蒙面大汉抬着,由远及近走上台前,猩红色的轿幔里隐隐透着一个人影,但是无人敢正视。 轿子在台上停了下来,一只苍白的手从帐幔里缓缓地伸出来,带出宛如地狱的风,那风,引得半空中盘旋的寒号鸟一声悲鸣,直直地坠落在地上。 跪在地上的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苍老而又年轻的女人缓缓地走出来,说她苍老,是因为她满头银发,双手皮肤龟裂干涸,就像一块晒干了的橘子皮;但她那张脸却异常年轻,如同一个十六七岁情窦未开的少女,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这笑容配着她的红衣、红裤、红鞋,一副诡异到了极点的画面。 洞女一句不吭,只是扬了扬干涸的手,身边的人便将一张已经准备好的新面具递了上来,洞女单手接过面具,扫了一眼台上面色惊恐的少年,对着其中一人微微招手。 那少年连忙跪下,用膝盖移到洞女身边,洞女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那干涸的指缝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无数蚂蚁,慢慢地布满了洞女的整只手,那些蚂蚁开始用牙尖撕咬着洞女的手臂,吮吸着那干涸手臂中残存不多的血肉,留下一个个坑坑洼洼、鲜血淋淋的伤口。许是吃得过饱,这些蚂蚁的小腹开始肿胀,发出亮色的光,停在洞女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看得人触目惊心。 洞女似乎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年轻的脸上露出了“娇憨”的笑容。她用另外一只手缓缓地摸着自己如枯草一般的头发,居然从头发里面抓出了一只三指来长的蜈蚣! 这蜈蚣浑身惨绿,一看就是剧毒之物,妇人将蜈蚣放在自己那只布满了蚂蚁的枯木般的手上,蜈蚣便开始窸窸窣窣吞噬这些蚂蚁,直到将所有的蚂蚁全部吞入腹中,才如吃饱了一般,缓缓地向着洞女的指尖爬去。 而这时候,洞女的五指缓缓地拂过少年的天灵,在少年的双目处停了下来,那长长的指甲,只要稍稍送力,便可以将少年的双目刺瞎,那少年浑身一震,微微仰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硕大无比、目露凶光的青色蜈蚣,浑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别动,姜央的子孙人人都是勇士!” 少年牙尖紧咬,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死死拽住衣角,心中默念:“台下所有人都看着我,阿爸阿妈看着我,连朱桑都看着我,可千万不能丢金巴家的脸面!” 那蜈蚣爬过洞女的指尖,狠狠地向少年的眉心处叮了一口,顿时间,鲜血从少年的眉间喷涌而出,洞女连忙用面具盛好,然后猛地反扣在少年脸上,少年浑身一颤,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一般,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姜央的子孙,用姜央的刀,去斩北边的虎,去杀南山的龙,姜央的子孙,他们死后,身体会埋在桑木鼓中,受万世祭奠,他们的灵魂,将陪着姜央一起去伺候都侍……”洞女干裂的口唇间,轻微却频繁地吐出一句接一句古怪的呓语,随着莫名的旋律,她将双手缓缓伸至半空,五指成爪,轻轻挥动。 之后,洞女缓缓张开殷桃小嘴,将苍老如枯木般的手,整个伸进自己的嘴里,缓缓地抽出一把刀。 只见这把刀刀身细长如柳,刀锋薄如蝉翼,刀口处只用了粗糙的麻布缠绕,虽然造型简单,但看上去异常锋利,金巴见到这把刀,颓丧的神情顿时一扫,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高举头顶,咚咚咚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闪到了一边。而此时,他带着面具的眼神已经变了,在这群孩子中,仿佛高上了一等。 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神蠡,但能不能成为姜央承认的勇士,今晚之后才能见分晓。 所有的人,和金巴一样,依次在洞女的手上领到了一面神蠡和一把苗刀。 而每一次赠予,洞女的脸上就会失掉一丝血色,轮到排在队伍最末的林禽时,洞女已不再是刚刚那位面色红润的“妙龄少女”,那张脸上松弛的皮肤暗淡无光,拖沓地贴在脸骨之上,原本灵动的双目彻底失去了光泽,只消片刻功夫,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 “虎爪。”当林禽靠近洞女的时候,洞女破天荒地唤出林禽的名字,好在声音不大,没有其他人能够听见。 林禽浑身一颤,低着头,一声不吭。 洞女的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轻轻地道:“你阿母不能白死……” 林禽双唇紧闭,倔强地不肯抬头,洞女微微抬头,在台下跪着的人中搜寻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朱桑的身上,轻声道:“是因为她吗?” 终于,林禽重重地点了点头。 “像……和你阿母真像……当年我就劝她……”洞女干涸的嘴角扯了扯,低声道,“出去,离开这里,永远永远不要回来……” 第四章 赤木 林禽低着头,始终不敢去看眼前的洞女一眼,洞女用手轻抚林禽的头顶,然后缓缓地将手放在了他的眉心。 那只蜈蚣,沿着洞女的手臂,来到了林禽的眉心处,眼见着就要一口咬下去,洞女忽然用指甲一划,将林禽的眉心划开,顿时汩汩的鲜血淌落下来,林禽一怔,耳边已经响起了洞女气若游丝的低语:“你的灵魂,不应该献给姜央。” 说完,反手将最后一张面具扣在林禽的脸上。 两人对话,没有第三个人听见,更没有人注意到洞女的这个小动作。 做完这一切,洞女缓缓地站起身来,她佝偻着背,看得出已经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但还是吃力地张开嘴,抽出来最后一把刀。 这把刀和那些少年得到的刀在长度、造型上并没有两样,只是刀身的两侧多出来两道浅浅血槽及纹波形状的指甲印花纹,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 但就是这多出来的一点与众不同,却让在场的人脸色骤变,虽然不敢公开指责洞女“徇私”,但从众人的表情便可以看出,所有的人特别是台上那些已经领到刀的年轻人,心里都有些许不快。 一阵沉默之后,姆赤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洞女娘娘,我的阿爸是泼熊,曾经从焚尸林里面出来的男人,他的眼睛比苍鹰还要锐利,他的力量比猛虎还要强大,泼熊的儿子姆赤,七岁的时候就能够独自上山狩猎,村里每个男人都吃过泼熊儿子带回来的肉,村里每个女人都穿过泼熊儿子带回来的兽皮,我不明白,洞女娘娘为什么不将赤木刀赠给波熊的儿子,却宁愿赠给一个野种!” “大胆!”阿公厉声喝道,“还不快跪下给洞女娘娘磕头!” 姆赤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倔强的像一头老牛一般,狞声道:“我相信姜央也觉得赤木刀应该属于这个村子最强的男人!” 洞女咳嗽了一声,有些有气无力地道:“把赤木刀给虎爪,正是姜央的意思。难道你们敢质疑姜央吗?” 姆赤这才跪倒在地,嘴里不忿地道:“姆赤不敢。”但是心里暗想,洞女之所以把赤木刀给虎爪,还不是因为虎爪的阿母乍木朵是上任洞女,但是进入焚尸林之后,就是姜央也没有办法保佑虎爪,到时候,杀了他,抢到赤木刀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还需要忍一忍。 想到这里,姆赤嘴角露出一丝阴笑,目光阴森森地看着林禽从洞女手中接过赤木刀。 做完最后一件事情,洞女蹒跚地走进红色大轿之中,那十二名身材魁梧轿夫,抬着洞女缓缓走下高台,众人均双膝跪地,恭送洞女离开。 随着洞女的离开,周遭的温度仿佛提升了不少,大家变得不那么拘谨,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少尘土,跺跺冻僵的脚。这个时候,几名大汉抬着一头雄壮的公牛走上了高台,其中一名大汉手握长刀,唰的一刀,那只公牛来不及哀鸣,整个头就被这个一刀劈到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个圈,牛头落地,鲜血飙射而出,那些准备进入焚尸林的族人们,纷纷在寒风中敞开衣襟,将牛血涂抹在自己的身上,虔诚地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乞求姜央庇佑。 阿公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白色圆球,闭着眼睛,喃喃自语,台上的少年,手中紧握着刀,屏息凝神;台下的人,跪在地上,为自己的子女祈祷,所有人面向的地方,都是那黑森森的焚尸林。 终于,一片雪花缓缓地落在了焚尸林的树叶之上,那片黑不见底、阴森恐怖的森林,终于沾染上了人间的第一层白。 这片仿佛被施了咒语的森林,在这一瞬间,终于变得正常了。 “姜央的子孙们,证明你们对姜央忠诚的时候到了!” “乌拉!乌拉!乌拉!”族人的手中握着长刀,带着狰狞的面具,身体上涂满鲜红的牛血,就像一群从地狱中走出来的魔鬼一样,飞也似地向着焚尸林进发。 林禽裹挟在人群之中,被人潮拥挤着向着焚尸林中进发,身后传来了各人的呼喊声音。 “姆赤,泼熊的儿子,给泼熊带回芒篙!不要让泼熊在姜央面前抬不起头来!” “姜央保佑,有木嗤!” 不同的声音嘈杂混合在一起,但是林禽只听得见一个人的声音。 “虎爪,我等你,我等你回来娶我!活着回来……回来……” 哇! 忽然之间,前行的洪流猛地断掉了,而身后的人惯性般的扑向前面,不少人踉踉跄跄地摔了跟头,瞬间,七十多个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 众人爬起来之后,看着眼前这片焚尸林,都张大了嘴,又惊又怕,说不出话来了。 焚尸林,村子里最神秘莫测的地方,这里,终年阴森黑暗,无论是刮风、下雨、飘雪、打雷,这片焚尸林仿佛永远不会被外界干扰,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那里,平时没人敢进去,因为进去过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 唯有每十三年一次的牯藏节,阿公才会在姜央的指令之下,打开焚尸林,让族中的勇士去寻找芒蒿,如果能够找到芒蒿,就能够保佑未来族中风调雨顺、人畜兴旺。 凡是有勇气去寻找芒蒿的勇士,洞女都会赐给他们一面神蠡,拥有了神蠡,就成为村里最尊贵的勇士,而那些没有勇气进入焚尸林的懦夫,便只能一辈子成为“白首”,伺候神蠡老爷。 当然,进去的神蠡,能够活着出来的,并不多,上一次牯藏节,神蠡们集体消失不见,连一个活着出来的人都没有! 村里面有人说,这是姜央发怒了,降下来的诅咒,因为姜央的子孙中有人背叛了姜央,和外面的人苟合,生下来一个野种。 正是这样的原因,村里人将怨气洒在了林禽的身上,认为就是他这个“野种”,让自己的儿子或是丈夫失去了姜央的护佑,大家疏远林禽、咒骂林禽,这些年来,除了朱桑、雅木和还有一直为自己治病的阿公,林禽没有一个朋友。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得到芒蒿,自己就可以变成人人尊敬的勇士,就可以和朱桑永远在一起。 林禽抬头看着眼前的焚尸林。心里默默地道:“阿母,我又来看你了……” 第五章 活死人蛊 十年前。 一盏昏黄的油灯,将屋子里逼仄的空间照得忽明忽暗,屋里飘着一种奇特的味道,十分冲鼻。 这屋子中间有一座神龛,供奉着半截木头模样的东西,神龛上摆放着油灯,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张脸,一张枯败如死、行将就木的女人的脸。 在她的身边,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眼神闪躲,稚嫩的手拉着大人的衣角,欲言又止。 “阿母,朱桑还在等我……玩……”小男孩似乎鼓足了勇气,细声道。 被唤作“阿母”的女人没有说话,在她的面前,一边摆放着一个老旧的坛子,上面用黄泥密封着;另一边摆放着一碗小米,米上竖着一双筷子。 按汉人的习俗,这些都是祭奠死人用的。 阿母从旁边拿起一把刀,轻轻割开自己的掌心,然后紧握拳头,竖立着让鲜血一点一点地浸入米中,很快,所有的米全部都染上了鲜血。 小孩在旁看得毛骨悚然,吓得整张脸都青了,一句话都不敢说。 “林禽。”阿母忽然开口了。 “阿母。”林禽几乎快哭了,哀求道,“我想出去玩。” “出去?你就这么想出去吗?” 林禽不懂事,听不出母亲话语中的含义,重重点头。 阿母用自己纤细的尾指从碗中挑出数颗被鲜血浸染得晶莹透亮的米粒,抛洒在空中,然后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米粒,怔怔地发呆。 隔了好久,阿母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痛心疾首地道:“姜央不佑啊……姜央不佑啊……” “噗……”阿母的嘴里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洒在地面上,触目惊心。 林禽慌忙起身,轻轻拍着阿母的后背,带着哭腔道:“阿母,阿母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阿母一把抓住林禽的手臂,看着他张皇失措的神情,一字一句地道:“林禽,答应阿母,等你长大以后,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我可以带朱桑一起走吗?”林禽心里还惦记着朱桑。 “不行!” “为什么呢?”林禽有些着急了。 “她是姜央的子孙,而你……明明可以躲得开啊……” “阿母,可是从来没有人离开过这里啊?” “不,你阿爸离开过……” 提到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阿爸”,林禽一下子哭了,道:“我阿爸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每个人都叫我野种,我是不是真的像阿朵撒家里说的一样,是外面的野狗和野熊生出来的啊?” “你阿爸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也是最聪明的人,他拥有鹰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熊的力量,他拿起刀,就是最最勇敢的勇士,他放下刀,就是最最聪慧的智者……”说到最后,阿母情不自禁地笑了,抚摸着林禽的头道,“终有一天,你会见到他的,但不是现在。你要走过焚尸林,穿过纳谷洞,沿着那条河一直走,一直走……” “焚尸林?”林禽仰起头,认真地道,“可是阿公跟我们交代过,不准我们靠近那里,说里面有老虎,专门吃小孩子的脑浆子……” 阿母微笑着看着林禽,柔声道:“放心,有阿母在,阿母会带你出去的……阿母说到做到。” “过去,把那个箱子给我拿来。”阿母用手一指,林禽这才注意到,在屋子的角落里面,放着一个竹木箱子,很大,看上去很重。 林禽乖乖地走过去,可那个箱子少说也有五六十斤,对于一个不到六岁的小孩子来说,确实有些为难了,林禽卯足劲推了几次,箱子依然纹丝不动,急的快要哭起来,但阿母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只是鼓励林禽道:“虎爪不是说过,要保护阿母,保护朱桑的吗?虎爪不是说自己已经长大了,是姜央的勇士了吗?姜央的勇士可是不会哭的……” 折腾了半天,林禽终于把箱子挪到了母亲的身边,气喘吁吁,整个小脸蛋涨的通红。阿母吩咐道:“打开它。” 林禽依言打开,可是没打开还好,一打开,林禽整个人都蹦起来,大声道:“树达穆,树达穆!是树达穆!” 树达穆是林禽的玩伴,三日前不小心被一条毒蛇咬伤,因为树达穆家是“白首”,没有资格得到姜央的庇佑,所以他昨天死了,家里人也只能忍痛将他的尸体火化,装进桑木鼓中,乞求来世能够得到姜央的庇佑。 明明已经被火化的树达穆,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好在林禽年纪尚小、涉世未深,根本想不到这一层,只是单纯地看到死去的人,觉得好害怕。 “你怕吗?”阿母问道,林禽强忍着眼泪,摇头道:“我不怕,我是姜央的勇士,姜央的勇士谁都不怕。” “那好,那像把他扶起来。”林禽依着母亲的吩咐,将树达穆的尸体从箱子里抬出来,移到母亲的身前,自己也和“树达穆”并排坐在了母亲的身前。 寒风吹来,屋中的油灯一阵明灭,一人一尸并排坐在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妪身前,任谁看见,都是一副惊悚的画面。 阿母拿过那只用黄泥封印的坛子,将黄泥撕开,硬拉过林禽的手,塞进坛中,抓出来一只硕大无比的青色蜈蚣,阿母吩咐林禽道:“坐好了不要动,你动一下,它就会咬你一口,听见了吗?” “嗯……”那只蜈蚣似乎和阿母心意相通,守在林禽的身边,林禽只敢用眼珠子斜瞟着它,小身子如弓弦一般,紧绷着,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阿母……啊!”林禽刚刚开口叫阿母,那只蜈蚣果真在他的手上咬了一口,疼得他泪花儿眼眶中不断打转,若不是谨记着自己“姜央的勇士”的身份,不争气的眼泪怕早就打湿了脸庞。 阿母将精心全部集中在那具尸体上面,她坛子中抓出来一条竹叶青,那大蛇狠狠地在尸体上咬了一口,只见尸身轻轻一震,僵硬如铁。 阿母起身,蹒跚地走到床边,从床下摸出一个满是灰尘的小盒子,用手拍了拍,轻轻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 阿母走了过来,拿刀对着林禽吓着僵硬的脸,自顾自比划起来,嘴里头还念念有词,似乎在量着什么。 “阿母……啊……哇……”一阵巨疼传遍全身,林禽所有的委屈如同江河般倾泻出来,阿母虽然对自己要求严厉,可是从来没有这么对过自己啊,阿母今天怎么了……阿母要我走……是不是我真的是野狗和野熊生出了的……阿母不要我了……阿母不要我了…… “唉……”阿母轻轻的叹口气,“别哭了!”阿母眼神中流露出怜爱之意,她知道太为难这个孩子了,可是她也不想啊,可是没有办法啊。 “不准哭了……再哭我就把你扔进山里面喂野狼!” “哇……”林禽哭得更厉害了。 “不要哭了,再哭我就不准你跟朱桑玩了!” 听到朱桑两个字,林禽顿时收声,强忍住泪水,两只通红的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委屈地望着阿母。 “唉!”阿母收拾起复杂的心情,将全部的精力全部集中在前面的这具六岁孩童的尸体上。 她拿起刀,在那具尸体上比划了几下,又看了看林禽,然后缓缓动刀,珍而重之地在尸体的脸上,割了一刀! 下刀的地方没有流血,阿母的刀法圆润工整,就像一名技艺精湛的雕刻师,正专心致志地雕刻着自己的作品。 不同的是,同是雕刻,其他匠人所用的材料,或者是竹木,或者是玉石。唯独阿母所用的材料,是一个前几天还活蹦乱跳,刚刚断气没多久,身体可能还留有余温的六岁男孩! 林禽呆呆地看着阿母,整个人都吓傻了。 阿母每落一刀,都要端详林禽几眼,林禽发现,阿母刀下的“树达穆”越来越眼熟,眼睛变大了……颧骨变短了……嘴唇变薄了……眼前的“树达穆”变得越来越像一个自己很熟悉的人,可偏偏又叫不出名字。 直到阿母放下了刀,闭上眼睛,安静地跪在神龛前。林禽脑海中才灵光一闪,眼前的这个“树达穆”,不就是、不就是……自己吗?! 没错,就是自己!!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简直就跟自己一模一样,母亲居然用刀把树达穆雕成了另外一个自己! “阿母……”林禽胆怯地抱紧母亲,虽然他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害怕,可是他现在就想和阿母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离开这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 但此时的乍木朵,根本听不进林禽的呼唤,她像一个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奴仆一样,长跪在神龛前面,乞求着主人的原谅。 很久很久之后,乍木朵起身,走到了屋子的正中间,蹲下身子,用鸡爪一般的十指,颤巍巍地拨开浮土,取出来一个青色的用红红泥浆封印的坛子。 当乍木朵取出这个红泥坛的时候,整个神龛开始剧烈摇动,火光时长时短,随时都有可能从神龛上跌落下来。 而被乍木朵取出来的那只蜈蚣,更是如同疯了一般,在地上不断地打转,最后自己把自己一根根的脚扯下来,吞进嘴里吃掉,最后僵硬地死在地上。 另外一只坛子跟着剧烈摇动,发出支支吾吾的声响,继而变成犹人声音一般的惨叫。 乍木朵揭开晃动的蛊坛,一道金光从坛中迸射出来,紧接着,两只挥动着金色翅膀的蝴蝶飞舞而出,萦绕在乍木朵的身旁。 林禽看呆了,可以肯定,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蝴蝶——虽然他的“这辈子”还有很长。 乍木朵拿起刀,缓缓划开自己的舌尖,两滴猩红的鲜血滴在了蝴蝶的翅膀上,沾血的蝴蝶翅膀开始迅速萎缩,身体也跟着缩作一团,这之后,蝴蝶的身上出现了一层一层薄薄的蚕丝,两只蝴蝶变成了两个拇指般大小的蚕茧,这蚕茧之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慢慢破开了一个小窗,爬出来两只金色的蚕。 林禽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蚕宝宝,就要动手去捉,被母亲喝止住了。 乍木朵用手捏开了“树达穆”的嘴,将其中一只放进他的嘴里,然后吩咐林禽张嘴。 林禽虽然害怕,但是不敢违逆母亲,他乖乖张开嘴,只见一道金光闪过,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嘴里进到腹中,很快,剧烈的腹痛传来,林禽倒在地上不住地打滚,嘴里高呼着“阿母、阿母……”。 乍木朵看着儿子痛不欲生的模样,眼中露出了怜爱之情,喃喃自语道:“疼吗?” “疼死我了,阿母,疼死我了!!!”林禽躺在地上又呼又叫。 “疼,疼就对了……不仅今天,以后每个月圆的晚上,你都会痛不欲生……等你长大了,你就会习惯了。” “阿母,虎爪不怕疼,可是虎爪,真的好痛……真的好痛啊……”林禽的声音越来越轻,整个人几乎要昏死过去。 乍木朵看着满头大汗的儿子,眼神复杂:“小鬼好骗,姜央难欺……十年后的今天,焚尸林会重开,希望活死人蛊能够带你走出焚尸林,离开这里……放心,阿母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带你出去……” 第六章 投湖 看着眼前这片森林,众人呆住了,这哪里是什么森林,根本就是修罗地狱! 茂密的丛林之中,骷颅骸骨遍地,锈迹斑斑的各式兵器散落其间,很明显,多年之前,这里曾有一场惨绝人寰的生死大战。 只是这场苦战,村子里面,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甚至那些从焚尸林出来的神蠡,回到村中,也从来不曾向子孙后代提及,这焚尸林里面到底有什么、发生过什么,焚尸林就像一个禁忌,只有每十三年一次的牯藏节,才会回到族人的记忆之中。 哪怕自诩“勇士”的姆赤,看到眼前这片古战场,握刀的手也开始微微地颤抖,他强压了恐惧狞声喝道:“不就是一堆白骨吗?姜央在上,一定会保佑我们的,是姜央子孙的勇士,就跟着我冲上去!”说完,姆赤带头冲进了焚尸林,其他犹豫不决的人,看见有人带头,也紧咬牙关,跟着冲了进去。 人群冲杀入林,随即响起一声闷响,这焚尸林就如同有一扇门一样,悄然关闭,再回头时,已经是无尽的黑暗,看不到任何一个送行的族人。 “姆赤,我们现在怎么做?!”平日里和姆赤一起打猎的几个汉子,都以姆赤马首是瞻,他们形成了一个小团体,走在一起,目的就是帮助姆赤顺利的拿到芒蒿。 姆赤的目光在人流中不断搜寻着,他要找一个人。 当姆赤把目光锁定在林禽身上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机。 “先给我杀了虎牙那小子,拿到赤木刀!”姆赤下令。 “现在就动手?”有人犹豫道,“我们这样不好吧?所有人都看着的呢!” “姜央不会责怪在焚尸林里杀人的子孙!”姆赤狠狠地道,“泼熊说了,如果让那小子再走远一点,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泼熊说了,一进焚尸林,就杀人灭口!” 姆赤拎着刀,一步一步向林禽的方向走去,林禽很快感觉到危险的临近,人群从林禽的身边流过,所有人都各怀心思,或三五成群,或单独行动,大家都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谁能够先进入焚尸林的内地,谁就有可能抢到芒蒿,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林禽。 姆赤将刀一挥,立马有三五人将林禽团团围住,姆赤狞声道:“小野种,姜央跟我说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识相的,把刀留下来,乖乖地滚出焚尸林。” 不错,临行前,泼熊就吩咐姆赤早早了结林禽,但林禽毕竟和姆赤一起长大,虽然平时相互看不顺眼,但两人谈不上深仇大恨,姆赤想了想,临时改变了主意,不想赶尽杀绝。 林禽淡定地立在中间,那张粗糙的面具下,一双眼睛闪动着灵动的光,他平视姆赤,淡淡的道:“姆赤,就算你杀了我,朱桑也一定不会嫁给你的。” “狗杂!种!是不是你娘生前在朱桑身体里面下蛊,所以她才会被你鬼迷心窍,一定是的!” 林禽没有说话,反倒仰望半空,众人一愣,也跟着林禽抬起头,看着正在由缺变盈的月亮,那月亮似乎和平日里看到的不太一样,周围笼罩着一层红红的月晕,模模糊糊,就像浸染了一层鲜血。 “时间不多了。”林禽口里冒出一句没来由的话。 “不错,你活的时间确实不多了!”姆赤拎起刀,向着林禽的头猛地砍了下来,林禽挥刀格挡,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冰刃撞击,姆赤手中的苗刀居然被林禽的赤木刀从中而断,变作两截! 姆赤一愣,回过神来时,林禽已经飞快地向着焚尸林的深处跑去,姆赤连忙呼喝道,“别让那小子跑了!” 说着一行人提着刀,追杀林禽而去。 说来也奇怪,林禽自幼体弱,在体力上根本不是姆赤的对手,若是放在平时,姆赤没几步就可以追到林禽,但在这焚尸林中,林禽却变得十分矫捷,仿佛轻车熟路一般避开了拦路的树枝和骸骨,反倒是姆赤的人,好几个被地上的树枝勾倒,一个个摔得四脚朝天,哼哼唧唧不停。 林禽的体力到底不及这些平日里混迹山中的打猎好手,很快,姆赤等人便把林禽逼到了一片湖边,前面无路,只有黑呜呜的一片湖水,林禽停了下来,剧烈的奔跑让他脸色发白,大口大口地喘气。 “跑啊,你倒是给我跑啊!”姆赤从旁人手里抽过一把刀,恶狠狠地道,“我原本还打算放你一条生路的,谁知道你自己不知道死活,看来今天就算是我想饶你,姜央也不肯饶你了!” “姆赤,我们同是姜央的子孙,有必要赶尽杀绝吗?”林禽冷静地道,面具下的眼神并没有慌乱。 “哈哈哈!”姆赤大笑起来,对着周围的人道,“你们听,这小子在求饶了,姜央的子孙?你也配做姜央的子孙?狗杂,种,去死吧!” 说着,姆赤提起刀,向林禽砍去,林禽挥起赤木刀去挡,可这次姆赤学聪明了,刀光只贴着林禽的身边划过,他乘机飞起一脚,踢中林禽的心窝,林禽痛苦地倒在地上,用赤木刀支撑着,拼命地想爬起来。 姆赤的身体着实壮硕,这飞来的一脚,就算是一头成年的母熊都难以承受,何况是林禽这样羸弱的身板,林禽只觉得浑身都快要散架了一般,“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姆赤一把从林禽的手里面夺过赤木刀,道:“洞女娘娘偏心,要把赤木刀给你,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到头来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我今天就要用这把刀,要了你这个狗杂,种的小命!” 说话时,姆赤扬起赤木刀,对着林禽的脖子砍去,没料到林禽用尽全力,一把将他推开,扑通一声跳进了黑黢黢的湖里。 “快!别让那小子跑了!”姆赤带头就要跳下湖去追赶林禽。 “姆赤!”一人忽然大声叫道,“姜央说过,若不知道水有多深,就最好不要下去。” “是啊,这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呢。我们不如就在岸边等他,谅那小子也游不了多远!” 姆赤这才举目四望,看着周遭树枝上挂着的森森白骨,凉风一吹,也清醒了不少,想起泼熊带自己打猎时,曾告诫过不要轻易下水。姆赤点头道:“也好,我们就在岸边等他!”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下水后的林禽始终没有浮上来,大家等得有些焦躁了:“不是已经淹死了吧?” “这么久还没有浮上来,肯定已经死了!” “姆赤,找芒蒿要紧,我们已经在这里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还是走吧?” 姆赤想了想,反正现在赤木刀已经在手,林禽多半也淹死了,还在这里耽误时间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坏了大事,于是下令道:“走,去找芒蒿!” “你们看!”有人指向湖水中间。 第七章 女尸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湖水中一阵翻腾,一条两米来长的大鱼时隐时没,虽然月光昏暗,但那大鱼在湖中还是十分打眼,大鱼的头上仿佛顶着什么东西,它努力地向着岸边游了过来,好像想将头上的东西顶到岸上。 当大鱼再次现身湖面的时候,姆赤总算趁着朦胧的月色看清楚了鱼头上的东西,应该是一个人。 “是林禽吗?”姆赤犹疑地道,听村里的老人说过,这些体态异常的鱼很通人性,如果有人溺水而亡的话,它们会“出手相助”,将尸体顶上湖岸。 “如果是林禽的话,那么那小子不就是已经死了?”一个人问道。 “死了好,省的我们在这里干等。”姆赤冷哼一声,道,“兄弟们,走了,去找芒蒿。” “不对!”等那大鱼再游进些,眼神最好的鹰嘴忽然道,“不是林禽,好像是个女的!” “这焚尸林中怎么可能出现女人?”几人有些奇怪,等那大鱼再靠近些,大家看清楚了,鹰嘴说的不错,还真的是一个女人。 姆赤也看清楚了:大鱼带上来的,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只穿着一件大红色绣着凤凰图案的衬裙,鲜红的裙子刚刚遮住大腿,她的手臂和腿上,都刺着鲜红色的、形态各异的飞禽,像是随时要滴下血来一样。 “奇怪,这焚尸林中不是平时不准进来吗?怎么会有女人?”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可能是野外迷路的人吧,不管了,我们还是找芒蒿要紧。”有几个人准备离开,忽然鹰嘴又叫了起来,你们看她的嘴里! 大家凑上去仔细看了一眼,那女人的嘴里居然叼着一根禾穗! “芒蒿,那是芒蒿啊!”姆赤开心的大笑起来,“就像姜央说的一样,你走遍整座山要找的东西,也许就在你的脚下!看来姜央正在庇佑我们呢!”不等说完,姆赤就急着下湖取芒蒿。 “姆赤,当心水里面有东西啊!”同伴有些不放心,“还是我去吧。” “是我先看到的,我去!”几个人争论起来,姆赤脸色一冷,恶狠狠地道,“你们是要跟我抢芒蒿不成?!” 姆赤自幼就是他们的老大,虽然芒蒿对他们来说诱惑不小,但无论如何也不敢跟姆赤去争,只得按照姆赤的吩咐,在旁边找来青藤编成绳索,一头拴在姆赤的腰间,另外一头拴在一棵树上,姆赤手中握着赤木刀,小心翼翼地下水。好在那条大鱼并没有为难姆赤,见有人过来,便扔下尸体,潜入水里,姆赤将女尸背上岸边,一摸鼻息,确实已经气绝。 “你们认识她吗?”姆赤问道,众人一齐摇头。细细一看,她的装束和身上的刺文,都不是族里的,可能是外面的人误闯进来死在这里的吧。 姆赤从女人嘴里取下芒蒿,随口问了一句,“这芒蒿怎么会在她的身上?” 大家答不上来,有人猜测道,“可能她碰巧得到了芒蒿,一不小心跌入湖中淹死了。” 也只有这么解释了,这伙人都是头脑简单的粗人,反正芒蒿在手,其他的,管他娘的呢! 姆赤拿过芒蒿,在月光下仔细端详,其他人也凑了过来,这是一根金色的麦穗,麦粒颗颗饱满泛光,和阿公他们说起过的芒蒿一样,应该不会错了。 想不到追杀林禽反而误打误撞得到了芒蒿,当真是姜央保佑!姆赤把赤木刀斜跨在肩上,嘴里叼着芒蒿,喜不自禁:“兄弟们,万事顺利,回去交差!” 大家同样暗自庆幸:以前,祖辈总说这焚尸林多凶险、多可怕,进来的人未必有运气活着出去,但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如此,除了有些虚张声势的白骨之外,还没有经常狩猎的那片森林可怕! 虽然芒蒿不属于自己,但有命活着出去,也算是被族人承认的“神蠡”,以后不管自己还是家人,在村里就可以横着走了! “这个女人。怎么办?” “能怎么办?难不成带回去给你做媳妇?”姆赤心情大好,不由得开起了玩笑。 “扔了吧。”姆赤斜眼看了一下女尸,可能因为刚死不久,尸体并未腐烂,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也算是一个美女了。姆赤将女尸扔下湖,大声道,“就让姜央保佑她来世再也不要进焚尸林吧!” 噗通,女尸下水即沉。姆赤等人修整了一下,准备打道回府。 一队人马兜兜转转了好一阵子,姆赤忽然停下来,问道:“犬忝,你确定没有走错?” 这群人虽然是为了追逐林禽,慌不择路走到这里,但他们都是天生的猎人,就算是从未走过的森林,也绝不可能迷路,这是猎人的本能。加上犬忝又是族里记性最好的年轻人,有他带路,不管走出去多远,都能够走回来。 “来的时候,应该是这条路,没错!”犬忝很肯定。 “你们看。”鹰嘴忽然指着前方,“我们好像又走回来了!” 透过那片似曾相识的树林,果然,又是刚才他们找到芒蒿的那片湖。 “见鬼了!”姆赤把赤木刀当作手杖拄在地上,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怎么回事?” “要休息一下吗?”见姆赤有些吃力,有人上前问道。 “没什么,就是肩膀有些酸。”姆赤揉了揉肩膀,道,“犬忝,不要开这种玩笑,如果今天我们回不去,可能都要死在这里了!” “姆赤?” “怎了?”姆赤回头,对着鹰嘴道。 “你的肩膀?”姆赤一看自己的肩膀上,有两团黑漆漆的印记,可能是自己刚刚走路的时候,没注意蹭到了什么,姆赤拄着赤木刀,喘息着:“没事,快点出去!” 几个人又寻了一条路,这一次,犬忝走得更为小心,但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片湖边。 这一次,大家都急了,姆赤双手颤抖地拄着赤木刀道:“有没有搞错!犬忝你是不是想把我们都害死在这个鬼地方!” “哎呀!”姆赤忽然觉得肩上一阵奇痒,想用手挠挠肩头,可是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好像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 “休息会儿。”姆赤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白气,他自己也感到很奇怪,平日里驮着两百斤麦子走几百里山路都不用换肩,可是今天怎么感觉特别疲累,总觉得脚下好像灌了铅一样重,手脚都不听使唤。 “姆赤,你肩膀?” 姆赤扭头看着自己的肩膀,那两团黑乎乎的印记仿佛在不断扩大,变成一对脚印的形状。 而自己的头也越来越沉,就像背着一座大山在走一样。 “难道姜央知道我们在这里杀了林禽,所以……”一个人怯生生地道。 “胡说,姜央是不会怪罪在焚尸林里杀人的人!”姆赤大怒,打断他的话,姆赤看上去不仅身体疲累,脾气好像也暴躁了不少。 “走!”姆赤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立马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挣扎着起身,又在焚尸林里面兜兜转转,可是,还是回到了远点。 “一定是姜央发怒了!姜央在惩罚我们!”终于有人受不了了,跪倒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鹰嘴一把揪住了他,厉声道,“骨碗兜,你要是再说,我便杀了你!” “林禽是你们杀的,跟我没有关系……”骨碗兜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哪知道鹰嘴真的扬起了手里的刀,对着骨碗兜的头毫不留情地砍了下去! 咕噜噜……骨碗兜的头整个掉在地上,眼珠子还死死地盯着鹰嘴。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姆赤在内,虽然他们平时打猎时杀生也不少,可是那些都是畜生,刚刚鹰嘴杀的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骨碗兜的鲜血溅射而出,洒满了鹰嘴的刀和脸,鹰嘴就像从地狱里走出的魔鬼一样面目狰狞。 众人都退到了一边,包括姆赤,恐惧地看着鹰嘴。 第八章 纳罗 “鹰嘴,你疯了吗?”姆赤被骨碗兜那颗面容扭曲,嘴唇还在一张一翕的人头吓得不轻。 这!可是一颗真真正正鲜血淋淋的人头啊! 鹰嘴手中紧攥着刀,一步一步走向姆赤,姆赤想起身,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任凭他怎么挣扎,都不能将肩膀抬起来。 “鹰嘴!”犬忝猛地冲过来,一把推开他,另外几个人才如梦初醒一般,纷纷冲了过来,一把夺过鹰嘴手里沾着鲜血的刀。众人按手的按手,抓脚的抓脚,七手八脚地把他扑到在地上。 “鹰嘴,你疯了吗,骨碗兜可是我们的兄弟,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兄弟啊!你居然狠心杀了他!” 鹰嘴整个人如同魔怔了一般,对大家的责问置若罔闻,他倒在地上,嘴里喃喃地道,“是姜央叫我杀他的,是姜央叫我杀他的……” 犬忝用手摸了摸鹰嘴的额头,发现他额头烫得如同要烧起来了一样,犬忝一翻鹰嘴的掌心,只见一片漆黑,好像想到了什么,大声道:“鹰嘴被纳罗附身了呢!快,快放血!” “纳罗!!”这个名字传到大家耳中,就像有某种魔力一样,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一寒。 几个壮汉齐力将鹰嘴按在地上,犬忝拿过刀子,在鹰嘴的下巴、乳房、肚脐位置各划了一刀,道口不深,刚好能够把鹰嘴的血放出来又不伤及筋骨,鹰嘴疼得大叫,犬忝又叫人撕下了一块布,堵住了他的嘴。 腥臭的血从鹰嘴的伤口处汩汩流出。 “火!”犬忝大声叫道。“快,我要火!!!” “哦!”几个人又手忙脚乱地拿出火折子,犬忝拿着吹亮的火折子,捏住鹰嘴的下巴,把火凑了上去。鹰嘴的身上在地上不停地挣扎,但怎么是这几条汉子的对手,只能大嚷大叫,把喉咙都叫哑了。 一阵肉香传来,鹰嘴的下巴被烤熟了,肉油一滴滴由下巴处滴落,鹰嘴整个人都快疼晕过去,嘴里呜呜囔囔,表情扭曲至极。 待到火折子燃尽,鹰嘴的下巴也已经烧焦了,犬忝拿出塞在鹰嘴嘴里的布条,沾上从鹰嘴身上滴落的血和油,整个重新塞进了鹰嘴的嘴里。 鹰嘴只觉得一阵反胃,开始不停地呕吐,犬忝这才吩咐众人放开他,任由他作呕。 被放开手脚的鹰嘴大口大口吐了起来,胆汁几乎都快吐干了,就这样过了一会儿,终于,一只红色的小蜘蛛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犬忝没有等他吱声,又把沾着呕吐物和鲜血的布条堵了回去。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鹰嘴整个人昏死在地上。 身边的几个壮汉全都瘫软在地上,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一人喘了口气,口气干涩:“鹰嘴那小子是什么时候被纳罗附身的?” “不知道……”犬忝心有余悸地摇头道,“也许就在刚才,也许是进入焚尸林之前,也许早在很多年前……” “虎爪的娘不是已经杀掉了纳罗吗?怎么又出来兴风作浪了……” “回去交给洞女娘娘吧,”犬忝看着那只还在地上四处乱爬的蜘蛛,用随身带的一只竹筒装好,“我娘只教过我破除纳罗附身的方法,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时间不多了,犬忝你快带我们回去!”姆赤气喘如牛。 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众人都领教到了焚尸林的厉害,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没办法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诸人回头,这才记得还在一旁休息的姆赤,忽然,一个人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姆赤,颤抖地道:“姆赤,你……你肩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姆赤的身上,表情古怪。 “你,你肩膀上……站着……站着一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姆赤的肩膀上站着一个穿着大红色绣凤凰肚兜的女人!正格格笑着,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那个女人,长长的头发高高盘起,两只耳朵上各带着一只血红色的大耳环,赤足趾甲用凤仙花汁涂成鲜红色,身上纹着各种鲜红色的飞禽,仿佛随时都可以飞起来一般。 这个女人,不正是,不正是刚刚姆赤从湖里面捞出来又踹到湖里的那具女尸吗?! “咯咯咯……累不累啊……小阿哥……”这个原本应该死了的女人,居然开口说话了。 男人们不由自主地退后,各自拿着刀,恐惧地看着姆赤和姆赤肩膀上的那个女人。 犬忝像中邪了一般低声呢喃:“纳罗,一定是纳罗,她没死,她又回来了……见过纳罗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姆赤也被大家的反应吓到了,眼中露出死一般的恐惧,哀求地看着周围的弟兄们,大声央求道:“救救我,救救我……” “纳罗,纳罗,见过纳罗的都得死……”犬忝反复重复着这句话,忽然掉头,不要命了一般,向着焚尸林深处跑去。 “跑啊!!!”大家幡然醒悟,四散逃命,只留下姆赤无助的哭声:“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们不要跑……看在姜央的份上……救救我……求求你们了……” “小阿哥,你看你的朋友都跑完了,格格……格格……这里可就只剩下你跟我了哦……” 姆赤听到自己肩膀上那个女人银铃一般的笑声,可是对于他来说,这声音,比来自九幽地狱的魔鬼还要可怕。 “不要……杀我……求你了,不要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不杀我……” “杀你……我怎么舍得杀你呢?”红衣女子蹲下身子,垂下手,抚摸着姆赤的脸,姆赤只觉得这个女人的手冷得可怕,想拼命站起来甩掉她,可自己就像背负着五行山的孙猴子一样,动弹不得,只能任人鱼肉。 “十三年了,我等了整整十三年,终于有人肯陪我玩了,你说,我怎么舍得杀你呢?”女人的声音在姆赤的头顶响起,“我们玩一个游戏吧?你说,我的左眼漂亮一点呢?还是我的右眼漂亮一点?” “我……我看不到你……我……我怎么知道……”姆赤颤巍巍地答道。这个将近两米的壮汉,号称当地“第一勇士”,可这时,声音中居然带着哭腔。 “哦……也是”红肚兜的女人想了想,姆赤只听见上面一阵骨节错动的声音响起。 “这样,你就不看得到了吗?”女人拧下来自己的头,托起端放在姆赤的眼前,两只眼睛扑闪扑闪都看着他,嘴角带着笑…… 第九章 左眼 “鬼,鬼……”姆赤的裆下一热,顿时被吓得失禁了,想不到这个号称村里面第一勇士的人,居然是一个草包。——不过也不能怪他,任何人见到这一幕,估计表现都不会比现在的他要好。 那个女人叹息了一口气,显然对姆赤的表现不是很满意:“小哥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姆赤的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想逃走的勇气都没有了,颤巍巍嘴里只是重复着几句:“求求你”“放过我”“求你不要杀我”之类的话 女尸用双手捧着自己的头颅,看着姆赤,笑声恐怖:“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怎么能够放过你?” 姆赤不知怎么忽的清醒了一下:“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就……你就不杀我了……” “那就要看你回答得对不对了……”女尸格格地笑着,笑声在这片恐怖至极的森林里不断回响,和这满地尸骸白骨相得益彰,真是一片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 “左,左眼……”姆赤鼓足了勇气,大声叫道。 “左眼?”女尸呵呵一笑,“答错了,但是没有关系,只要接受我的惩罚,你还有一次机会。” 女尸张开了嘴,伸出鲜红的舌头,就像蛇一样,慢慢地将舌头拉长,舔向姆赤的面具,她用舌头卷开面具,姆赤因为惊骇早已经吓得扭曲的脸露了出来。 女尸如蛇信一般的舌头舔在姆赤的脸上,粘粘糊糊的。姆赤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想跑,奈何全身连一根小拇指都动不了,偌大一个汉子成了女尸手里的傀儡,任凭她玩弄,任由她宰割。 姆赤的脸和女尸的脸越靠越近,鼻尖几乎都要触碰到了一起了,姆赤将大口大口的白气吐在女尸脸上,女尸却丝毫不以为意,她甚至很享受姆赤这种惊怖到了极点的表情。 女尸卷起舌头,送向姆赤的左眼,舌尖舒卷开来之时,多了一只猩红的蜘蛛,它卷着身子,好像被女尸激活了一般,向着姆赤的左眼中爬去! 姆赤的瞳孔收缩得如同针尖般大小,现在他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死,姆赤现在已经不怕了,可被女尸一点点折磨,比让他去死还可怕啊! 蜘蛛一点一点从姆赤的鼻尖向他的左眼爬去,姆赤调动面部的每一根神经,企图将这蜘蛛从自己的脸上弄下去,可是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女尸依然笑容可掬地看着自己,双眼眯成两弯新月,但那瞳仁之中,还是没有半点人情。 眼见着,那猩红的蜘蛛就到了姆赤的左眼,姆赤奋力地想闭上眼睛,可是他发现,自己的眼睑早已失去控制,止不住地乱跳。 噶!蜘蛛钻进了姆赤的眼球之中,随之而来的,是姆赤痛彻心扉的惨叫声。 鲜血顺着姆赤的眼珠流了出来,此时,姆赤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 “嘎砸,嘎砸,嘎砸!!” 那是蜘蛛在啃食自己的眼球的声音! “芒蒿!”姆赤忽然大声叫道,“芒蒿,对,我把芒蒿还给你,求求你,饶我一命!” 蜘蛛忽然停住了,女人的笑容也嘎然而止,冷冷地道:“你终于明白了。” 唰! 女尸在姆赤的肩膀上一摇,身体立即化作无数的红色蜘蛛,密密麻麻地从姆赤的身上爬了下来,那些蜘蛛在姆赤身前慢慢叠累,重新变成了那个纹着红色飞禽的美丽的女人。 姆赤只觉得浑身一轻,猛地跪倒在地上,双手高高地捧起芒蒿,那金色的麦穗在夜风中轻轻拂动,女尸接过麦穗,轻轻地道:“我记得汉人有一句俗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刚开始的时候,你能够安葬我而不是羞辱我的话,或许你就不会遭此报应了。” 姆赤这才明白为什么女尸要杀自己,心下自然是悔恨无比,但是已经无济于事,他心中只存着活着走出焚尸林的幻想。 姆赤不顾左眼的疼痛,叩头称谢如捣蒜,只求女尸能够高抬贵手,饶过自己一命。 那女尸只是看着姆赤,笑得诡异,忽然间,喃喃地道:“有的错,犯过一次,尚且还能弥补,但是有的错,犯过一次,就只能用命来偿还了。” 姆赤听到这句话,吓得魂飞魄散,抬头斜瞟一眼女尸,忽然间,女尸的脸变得狰狞恐怖,张大了嘴,那张嘴大的出奇,就像蛇嘴一样,从下巴一直撑开到了额头。 数不清的红色蜘蛛从她的嘴里蜂拥而出,而她的身体也开始从半空中慢慢地消失,最后,只留下一个头颅,掉在地上,笑容诡异的看着姆赤。 猩红的蜘蛛潮涌般涌向姆赤,爬到姆赤的身上,然后钻进姆赤的身体中,飞快地在姆赤的皮肤中走动,姆赤倒在地上,疼得哭爹喊娘,但是,在这片焚尸林中,已经没有一个人可能救他了。 姆赤以为,他就要被这蜘蛛撕成粉末了,正在此时,湖面上一阵波动,一个身影飞快的从湖中冲了出来,闪到姆赤身边,沉声道:“别动。” 姆赤疼得昏昏沉沉,意识已经在逐渐消失,但是这个声音,仿佛把他从死亡的悬崖拉了回来,紧接着,几声脆响,姆赤只觉得心口、四肢、前胸后背各被人拍了一掌,红色的蜘蛛也被拍了出来。 姆赤全身的疼痛这才稍稍缓解。那人在湖边走了一遭,摘了几片叶子,揉搓出汁液之后,对着姆赤到:“张嘴。” 姆赤用尽全力张开了嘴,那人将汁液滴入了姆赤的嘴里,姆赤只觉得如琼浆玉液一般,浑身一轻,舒坦了不少,吃力地张开嘴唇,认清楚了眼前的人:“虎爪?” 林禽起身,看了姆赤和一旁早就昏死过去的鹰嘴一眼,道:“你们中了蛊了!” “我刚刚已经帮你驱散了蛊虫……”姆赤听到这话,心中猛然一喜,但是林禽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把他生存的希望再次浇灭了,“但是,还有一部分蛊毒已经进入了你的身体,如果不能取出来的话,这些蛊毒会沿着你的血脉一直钻进你的心脏,到时候姜央也救不了你了。” 第十章 人皮囊 “虎爪,虎爪,救我,我知道你有办法的!”姆赤死死抓住林禽的衣角,就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林禽微微皱眉,看到姆赤浑身布满了小疙瘩,道:“忍着点。” 说完,林禽拾起一根树枝送到姆赤的嘴里,示意他咬住,然后从一旁拿起赤木刀,姆赤吓了一跳,道:“你要干什么!” 林禽冷冷道:“我只是把皮肤里面的蛊毒全部用刀挑出来,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救你一命,放心,我如果要杀你的话,刚刚就不会出来救你了。” “哦!”姆赤连连点头,林禽抓起他胳膊,用刀划开姆赤的皮肤,唰,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蜘蛛被林禽从姆赤的手臂中挑了出来,跌到地上,浑身火起,瞬间化作一团灰烬。 “啊……”姆赤的嘴里发出了如杀猪一般的嚎叫。 林禽又挑出一只红蜘蛛,姆赤为了活命,再疼也只能忍着,眼见着手臂上已经鲜血淋漓,左眼中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涌。 林禽皱了皱眉,自语道:“不行,如果这样的话,就算把所有的蛊虫给你清干净,也只怕会疼死你。” 姆赤虚弱的声音响起:“虎爪,救我,我不怕疼,我要活下去,我不想死……” 林禽忽然问道:“你看到的是不是一个女人?” “嗯。” “那个女人,一下子变成蜘蛛,一下子又变成人,还把自己的头拿下来,我……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么恐怖的事情,”姆赤弱弱地问道:“为什么你一来,那些虫子就全部跑了?是不是你娘……” 林禽双眉一挑,道:“怎么,你要向阿公去揭发我?” 姆赤吓了一跳,这条小命还在人家手上,再加上自己先前有谋杀林禽的举动,如果林禽算旧账的话,不需要动手,只要把自己留在这里,自己就必死无疑,连忙努力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道:“虎爪,我不是这个意思,只要你能够救我,我姆赤在姜央面前发誓,芒蒿我不要了,朱桑我也不抢了,以后我姆赤就跟你是一辈子的兄弟,哎呀,我心口好疼。” “等会儿。”林禽转身在湖边又采摘了一些刚才的树叶,揉成汁液后滴入姆赤的喉间道,“有蛇毒之处,三步之内必有解药,蛊毒也一样,只是我现在给你吃的,只能暂缓你的疼痛,却不能真正为你解蛊……这个蛊……太厉害了。” “带我出去,洞女娘娘肯定有办法救我的。” “带你出去?怕是你没有走出焚尸林,就已经被身体中的那些蛊虫啃得渣滓都不剩了。”林禽想了一下,问道:“你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 “就你……咳咳……就刚不久,在湖里,一只鱼,好大的鱼,顶着她……然后鹰嘴最先看见,我本来想救她上来,但是她已经死了,我们就走了,可是怎么也走不出去,后来鹰嘴就疯了……再然后,那个女鬼就踩在我的肩膀上。你娘有没有告诉你,那个女人是什么蛊,怎么解?”姆赤声嘶力竭地问道。 “大鱼……女鬼……红蜘蛛……”林禽沉思了一阵子,“蛊能幻成人形……说明施蛊的人已经有了五个蛊坛的实力,奇怪了,就算是村子里面的洞女,也未必有这么厉害的蛊术,就算我娘,也只有五个蛊坛,你看清楚她纹身了吗?” “很多……” “她背后是不是纹着一只凤凰!!” “这个……这个我真的没有看清楚……” “问你也是白问。”林禽白了他一眼。姆赤头脑简单,怎么可能注意到这些细节,但是姆赤现在瞎了一只眼睛,又遍体鳞伤的,居然还能够和自己对话,林禽也不得不佩服他如野兽一般的身体素质和抗压能力。 林禽在周遭转了一圈,来到一棵树下,扒开树下的土。随手捡了根较粗的树枝,扒了扒那树下的土。那土很是松软,稍微一拨,便看见了里面有一个袋状的东西。袋子不知道是什么质地的,却红的很妖艳。 林禽却不敢用手去拿,而是找了一片宽大的叶子,把袋子上的泥土拂去,等林禽看清楚了那袋子之后,惊得一下子站立了起来! 人皮囊!! 真的是人皮囊!!林禽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袋子。 姆赤爬了过来,凑过去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人皮囊。使用刚刚出生便夭折的婴儿皮,婴儿血和剧毒之物的血浸泡出的人皮囊,我以前听我娘说过,外面有些用心歹毒的人,会用这种东西来装盛蛊毒,没想到我们寨子里居然也有,说不定已经有人混进我们寨子里来了,这件事情我回去一定要跟洞女和阿公好好汇报。” 林禽回头对着姆赤道:“你们刚才之所以一直走不出去,应该就是这个东西作祟,蛊毒是有范围的,一旦离开施术人的范围,蛊虫就会死。下蛊的人存了心要杀你们,自然不会让你们轻易走出他施蛊的范围之外。” “虎爪,我的虎爪哥!能不能先别扯这些,就说,怎么才能救我出去……行不行??”姆赤哀号道。 林禽摊手道:“我娘没教我破除蛊术的方法。” “什么!”姆赤吓得不轻,“哎哟,哎哟喂,疼死我了!林禽,不要玩我行不行,求你了。我刚刚想害你是我不对,可是我已经跟你道歉了啊!” 林禽微微一笑,见姆赤被蛊毒折腾得不轻,自己心中的怨气也消了不少,“看来只能赌一把了。”林禽对着姆赤道,“我下水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只大鱼。” 见林禽要走,姆赤生怕他丢下自己不管,着慌道:“那我干嘛。” “你好好在这里呆着别乱动,有时间的话试着求下姜央,看姜央能不能发发善心,保你大难不死。” 说完,林禽一个猛子,扎进了湖水之中,留下姆赤一个人在岸边幽怨地望着湖心。 第十一章 血婴 林禽一下子没入水中,许久没有了身形,等得姆赤心烦意乱,林禽一走,姆赤的身体又开始了锥心的疼痛,他想学着林禽在湖边采摘一些去蛊毒的树叶,可是以他的智商,怎么可能记得是哪种叶子,所有的叶子对他来说都差不多,若是换做平时,他只怕早就一股劲管他三七二十一,把这湖边的树叶吞个干净,可是经过今天的教训,他不敢乱来,只能眼巴巴地在湖边等着,希望林禽不是诓骗自己,他从没有,这样期待再见到林禽。 隔了好久,湖中心的地方终于荡起一个水花,紧接着,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条巨大的白鱼再次浮出了水面,在这条白鱼的背上,还骑着一位少年。 林禽在水中和这条白鱼较量着,终于瞅准时机,举起手中的赤木刀对着白鱼的背脊刺去,赤木刀如切入豆腐一般,将这条白鱼刺了一个对穿,白鱼在水中扑腾了几下,翻起了肚皮,湖水被白鱼身上的血浸染,慢慢荡开红色。 林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条白鱼拉到岸边,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不停地喘息着,看得出来,林禽已经使尽了全力。 林禽休息了一会,挣扎着起来,瞟了在旁等得心急如焚的姆赤一眼,道:“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刀了!” 说着,提起赤木刀将白鱼的腹部剖开,姆赤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快,捉住那东西!”姆赤听见林禽的声音,忙张开眼睛,只见一个肉球一般的东西在自己的面前跳过,姆赤连忙一把捉住了,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婴孩。 一个从鱼肚子里面钻出来的小婴儿。 那婴儿看着姆赤,猛地咧开了嘴,露出了一排如锯齿一般的尖牙。 姆赤不由得打了一个颤栗,好在抓住婴儿的手没有松开。 林禽小心翼翼走了过来,对着姆赤手中捉着的婴儿看了很久,才道:“看来我猜的没错,真的是血婴。” “你懂?”姆赤的希望一下子窜了出来,兴奋地道,“你娘肯定炼过吧,这就好了!” 林禽忽然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看着姆赤,眼睛里能够看到刀子。 “我娘从来不会炼这些阴毒的东西。”林禽一字一句地道。 “那你……怎么知道……”姆赤不敢得罪己的救命恩人,悄没声息地嘟囔了一句。 林禽不知道是没有听见姆赤的话,还是懒得回答他,“如果我不是恰好找到了人皮囊,恐怕也不会联想到这上面去。” 林禽倒吸了一口凉气,“我记得那本书上说过,这种血婴,是施术之人和处女交配之后,让女子受孕,受孕期间,施术人每日以各种蛊毒喂养这个处女,然后等七个月后,把怀胎不足月的婴儿活生生的从女子的身体中取出来,然后用处女的血去喂养这个婴儿,等到婴儿可以睁开眼睛后,把处女做成“活蛊”,让婴儿活生生地吃掉自己的母亲……直到婴儿能够发出第一声啼哭,这个血婴便大功告成了,如果没有成功的话……施术人就会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说到这里,林禽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这种歹毒的东西,你说我娘会去炼吗?” “这种蛊很厉害吗?”听到林禽这么说,姆赤又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你能不能解?” “无人能解。” “什么?!”姆赤吓得浑身一机灵,“那……那我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林禽,不要开玩笑,你一定在开玩笑对不对?” “你认识我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林禽看着姆赤,姆赤脸上勉强挤出来的笑容慢慢地消失,最后,变成了一副绝望到极点的神情。 “但是你还没有死。”林禽话锋一转,“知道为什么吗?” 姆赤连连摇头。 “说明,这个蛊的主人并不在这里——可能早就已经死掉了,只是他留下来的这个蛊还在,换句话说,并不是施术人在对你下蛊,而是这个‘蛊’在对你‘下蛊’。万物皆有灵性,可能这个‘蛊’因为某些原因,逃离了施术人的控制,慢慢地开始了自我修炼,而他们生前的积怨会决定他们会不会出来做怪害人。怀着恶念的蛊,比在施术人手中更可恶,但好在没有施术人的控制,光凭他们自己,不可能将蛊毒发挥到最大,要解蛊的话,也容易很多。” 姆赤眼睛一亮:“这么说,我有救?” 林禽点了点头。姆赤喜形于色,林禽又摇了摇头,姆赤如丧考妣。 姆赤哭丧着脸道:“虎爪,你要是能救我,就赶紧救我,救不了的话,你就一刀捅死我,我真的受不了了,哎呀,又开始疼了。” 林禽接着道:“解蛊的方法,最简单的就是两种,一种是找到蛊种,把蛊种杀掉,这样大部分蛊毒都能解,另外一种就是找到克制体内蛊毒的另外一种蛊毒,在你身上重新下蛊,以毒攻毒,让那个蛊毒去杀死你体内的蛊毒。但是这种血婴,因为施术人炼蛊的时候,用到人的精血,人乃万物之灵,凡是用人类精血的,不是有天大的仇怨,绝不会去炼。所以解蛊的话,如果我娘在这里的话……” 林禽陷入了沉思:“如果是娘的话,她会怎么做?” 林禽看着姆赤身体上不断游动的凸起,渐渐地由躯干的位置向着心脏的位置游动,如果自己在短时间内想不出办法的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姆赤去死了。 虽然这一切都是姆赤咎由自取,而且刚刚还差点杀了自己,但是姆赤和自己都是姜央的子孙,自己不能见死不救。 忽然间,林禽打了一个响指,喜形于色道:“姆赤,我问你一句,你怕不怕死?” 姆赤听到林禽这么说,还以为自己彻底没救了,一张脸吓得煞白,吓得连连点头。 “我没问你怕不怕死,我是问你怕不怕死。我的意思是说,我先杀了你。” “你要杀我?!” “不是这个意思,哎呀,我的意思是我先假装杀了你,然后由我来代替你,这样血婴就以为我是你,然后就会来害我,这样你就可以活下去了,懂了吗?” “我懂了,我懂了,这样太好了。”姆赤闻言大喜,可是都没有问一句:这样的话,你会怎么样? “就这么办。”想到了能够救姆赤的方法,林禽也显得格外高兴,走到了湖边转悠了一圈,又采了一些鲜艳的蘑菇,对着姆赤道:“这个你应该认识吧,吃了它,你会假死一阵子,但是很快就会醒来,不过到时候你身上的蛊应该也已经解了。” 姆赤终日混迹林中,自然知道林禽手里面拿的蘑菇是什么,忙不迭的塞进嘴里,最后说了一句:“虎爪,你一定要救我啊!”说完,很快就昏死了过去。 第十二章 恩将仇报 姆赤一松手,那只小血婴便一哧溜的不见了踪迹,林禽不理它,用姆赤身上的血将自己周身涂了一遍,然后在湖边找了些止血的药材,混着河泥粘在姆赤的伤口处,然后把姆赤的身体移到了隐蔽的位置,做完这一切,林禽半蹲在地上不住的喘息,他太累了。 然后,林禽找了一个显眼的位置,躺在地上,开始装死。 隔了好久,一只红色的蜘蛛开始出现在湖边,试探似的靠近林禽,林禽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紧张地注意着这蜘蛛的一举一动,蜘蛛靠近了林禽,在林禽的身上爬了一遭,紧接着,另外一只蜘蛛出现…… 似乎确定没有危险了之后,四面八方开始出现无数的蜘蛛,如一道红潮一般向着林禽的方位一拥而上,在林禽的身上堆得如同一座小山,然后慢慢地变幻成了一个人形。 “咯咯咯……”那个毛骨悚然的女声又想起来了,“小阿哥,怎么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吗?” 林禽半眯着眼睛,紧张地注视着这个由蜘蛛垒成的女人,这次,他看清楚了,女尸的背后,果真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女人又试探着摸了摸林禽的鼻息,林禽没有屏息,温热的气息扑在女尸的指尖之上,同时,林禽也察觉到了,女尸的手指,果然冰冷如铁。 这次,由于近距离的观察,心细如发的林禽终于弄清楚了,这个女人的来历:原来,这个女人之所以能够由无数的蜘蛛累堆而成,是因为,这所有的红蜘蛛身上,都托着一小块人皮,所有的人皮拼在一起,聚沙成塔,成了这个女人的模样!! 难怪这个女人能够时隐时现,时散时聚,甚至拿下自己的头颅来吓唬姆赤。 这个女人生前,是不是也是被这无数的红蜘蛛,活生生的将身体撕裂成一块一块,然后被活生生地吞了五脏六腑,仅仅留下这一具破碎的皮囊?!! 试炼这种蛊毒的人,当真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女人又试探着在林禽的身上踢了两脚,林禽依旧装死,那个女人这才叹息了一口,道:“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活的,本想让他好好陪我玩玩,没想到这么不经用,这么一下子就吓晕了。唉,算了,儿子,你出来吧。”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那个血婴开始从后面的树上探头探脑地出现,唰的一下,就趴在了林禽的身边。 林禽整个人都紧张到了极点,他在赌。 这个血婴是见过自己的,如果他认出自己是假的……但是这不可能,这个血婴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个怪物,它不可能有人类的视觉和听觉,更不可能有如人类般的记忆,他们天性噬血,所以,只能以血的味道来辨认对方。 唰…… 女人浑身一震,又变成了无数的红色蜘蛛,四散开来,就留下那个血婴在林禽的身上不断的爬着,从脚后跟慢慢地爬到林禽的小腹之上。 看着林禽的脸,然后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就要一口咬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林禽双手猛地抓住了那只血婴,同样露出了牙齿,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 血婴一愣,它没有下嘴,下嘴的是林禽。 林禽一翻身,把血婴扑在地上,生生的吃了下去!!! 那遍地的蜘蛛乌央乌央地,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散逃命,噗噗噗的声音响起,只听见一个女声在这焚尸林中哀怨地盘旋。 林禽一擦嘴角,那双原本灵动的眼睛,变得双目赤红起来,他晃晃悠悠地在湖边走着,犹如一个喝醉了的人一样,最后一头栽到在地上。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禽悠悠地醒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姆赤! 林禽连忙找到自己藏姆赤的地方,姆赤居然还昏迷在那里。林禽一探他的鼻息,还好没死。 林禽再仔细看了看姆赤,哭笑不得:这小子居然睡着了,嘴角还留着哈喇子! 再看姆赤的身体,那些凸起都已经不见了,看来自己这办法,是成功了,姆赤从姜央那里,捡回了一条命。 林禽拍醒了姆赤,姆赤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问出了死亡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睡了多久? “唉,疼!”左眼剧烈的疼痛,让姆赤一下子想起了所有的事情,看着眼前的林禽道:“我没事了?” 林禽含笑点头。 姆赤一下子从地上窜了起来,用手捶着胸口,大声叫着。 林禽有些羡慕的看着姆赤,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仅仅睡了一觉,这会儿就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如果换做是自己,只怕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 “赤木刀。”姆赤的目光很快就搜寻到林禽放在身边的那把刀,兴奋地去抓,林禽单手握住刀柄,姆赤只好讪讪地将手从林禽的手上放开,红着脸道:“好,是你的,我姆赤说过给你,就给你!” 姆赤看着林禽手里面拿着芒蒿,生生的吞了一口唾沫,道:“都是你的,芒蒿也给你,我姆赤什么都给你,哈哈……” “走了!”姆赤死里逃生,内心兴奋到了极点,就要离开这里,嘴里还嘟嘟囔囔地道,“犬忝那些畜生,既然敢丢下我逃命,看我回去不扒了他们的皮!” 姆赤回身,看见林禽没有走的意思,有些急了道:“走啊,虎爪,难不成你想在这里住一辈子吗?” 林禽冷冷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没有啊。”姆赤疑心又起,“是不是刚才的蛊毒又来了?” 林禽坐在地上,嘴角一努:“他呢?” 姆赤看见了还在地上昏死的鹰嘴,皱眉道:“他都已经快死了,就算拖回村里面也不可能救活的,林禽我们快点走,不要管他了。” 林禽正色道:“鹰嘴是姜央的子孙,也是我们的兄弟,哪怕他只剩下一口气,我们也不能丢下他不管,就算是他死了,我们也要把他的尸体带回去,他的灵魂属于都侍,他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桑木鼓。” “你也一样,我救你是因为你是姜央的子孙。” “好好好。”姆赤知道林禽的厉害,不敢得罪他,把鹰嘴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拿起了鹰嘴的刀,道:“这样,你满意了吧!!” “林禽,你带路。”姆赤道。 林禽走在前面,两人返程,姆赤在身后,道:“林禽,你听过纳罗吗?” 林禽嘴角一阵抽动,幸好姆赤看不到他的表情:“没听过,怎了?” “就是刚才那女尸……犬忝他们嘴里总是念叨着纳罗纳罗的,我也没听过,你娘以前是洞女,我还以为她告诉过你呢!” 林禽沉默了,没有理会姆赤,姆赤接着道:“这次你得到了芒蒿,准备回去干嘛?” 林禽脸色一暖,回答道:“我会娶朱桑。” “呵呵,就知道你小子一心就想着娶她。朱桑可是我们寨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啊,我做梦……” “啊……”林禽只觉得心口一疼,回头一看,只见到姆赤那张狰狞恐怖的脸,“我做梦可都想娶她!!” “你……”姆赤搅动插进林禽身体里面的刀,刀尖已经穿过林禽的后背,直接从林禽的心口处透了出来,刀尖上,林禽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滴下来,染红了地上的枯骨。 林禽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用命救来的姆赤,居然会在背后给自己捅刀子。 “对不起,虎爪,我不想杀你,但是……我不得不杀你,芒蒿只能属于泼熊的儿子!” “唰……”姆赤抽出了刀。 鲜血喷薄而出。 姆赤不愧是寨子里最优秀的猎人,他这一刀扎得很准,正中林禽的心脏。林禽这次,姜央也救不回来了。 姆赤狰狞地看着缓缓倒下去的林禽:“虎爪,乍木朵没有教过你,可是泼熊却教过姆赤,成为最厉害的猎人,就要杀掉所有比你厉害的猎人!” 姆赤把刀扔到了一边,抢过了林禽的赤木刀和芒蒿,四下望了望,确定周围没人,才做贼心虚地向着森林的黑暗处遁逃而去。 第十三章 复活 如血一般的月亮半挂在空中,亮光从树林的空隙落下,洒向这片毫无生气的土地,一个人躺在地上,他的身上已经布满了鲜血,更多的血还在继续往外淌,周边都是白骨,仿佛告诉着世人,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大战。 或许很多年后,这个人会也会成为周遭白骨的一部分,若是有人经过,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生命为什么会终结在这里,甚至,连一声唏嘘都不会留下,然后踩着他的白骨,向前走去。 很多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活着,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世间留不下任何痕迹。 但是……这个人似乎动了一下。 他的手指在微微地颤抖着,然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没有死? 若是姆赤也在这里,肯定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他的刀法无可挑剔,就算是皮糙肉厚的野猪也能一刀扎准心脏,绝不会再有第二刀。 何况是他蓄势待发,有备而来的这一刀。 没错,他的刀很准,准得就像他的阿爸,正中林禽的心脏,前后对穿,只要是人,就绝不可能有活下去的道理。 但是林禽就偏偏没有死,他艰难地起身,心口的血还在汩汩地往外流,让他感到了锥心般的疼痛,但他没有死,他认准了路,摇摇晃晃地向着焚尸林的深处走去。 每走一步,那扯动肌肉带来的撕裂感都痛彻心扉,但求生的意志占据了林禽的全部思维,他想活下去,就必须走,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求生的路上。 林禽踉踉跄跄、气若游丝,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向前走着,终于,他停下脚步,努力抬起重若千斤的眼皮,看着眼前这片湖水。 那只白色大鱼的尸体还在那里,还有那个不明不白冤死在这里,已经不见了头颅的年轻后生。 林禽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扎进了湖水之中。 他的身体如秤砣一般一直往下坠落,而心口的血则不住地往上涌,林禽任由身体往下沉,一直触到了湖底。 湖底居然有一个洞。 林禽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任湖水卷着自己的身体,向前移动,那洞内别有洞天,湖水将林禽卷前向更深处行进。本就失血过多的林禽经过这番折腾,身体中的能量近乎消耗殆尽,他完全是凭着自己那股求生的意识,不断的靠近,不断地向前爬着…… 一盏长明灯发出微弱的光,照着岸边两具棺木——林禽并不认识“棺木”,因为在他生活的地方,所有的族人死后都会被装进桑木鼓中。 他奋力的推开左边那副棺木的棺盖,里面躺着一具尸体。 鼓足勇气细细一看,居然是一具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尸体! 像是海难中幸存的人,抓住了一块漂浮的木头,林禽奋力的躺入棺木中,扑在尸体的身上,或许是由于太累了,林禽实在是受不了,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体内的鲜血依然在不住地往外流,打湿了林禽身下的那具尸体,忽然,林禽浑身一震,如同被雷电劈中了一般,开始剧烈地颤抖,细小的声音从林禽的身体中发出来,就像某些东西被慢慢撕裂一般 “簌,簌,簌……”的轻微响动,紧接着,一只双眼闪着光的小虫从林禽的身体中钻了出来,这虫子有些好奇地抬起头,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然后钻进了林禽身下的那具尸首之中。 “簌,簌,簌……”紧接着,一只,两只,三只……成千上万只小虫,从林禽的身体中钻了出来,又从他身下尸体的七窍之中钻了进去。 林禽的身体就像忽然散架了一般,如皮球一般泄了气。 噌! 棺木中发出一声轻响,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林禽身下的那具尸体,居然睁开了眼睛,缓缓地坐了起来,轻咳一声。 再看林禽,早已经变成了一具腐烂了不知道多久,发着腥臭味道的尸体。 活着的林禽从棺木中跳了出来,缓缓地盖上了棺木,跪在棺木前面“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默默地道:“树达穆,谢谢你,因为我,这些年你都没有属于自己的桑木鼓,是你救了我一命,我林禽发誓,一定为你找到一副上好的百年桑木,制成只属于你的桑木鼓,你的灵魂将会永远陪伴着姜央。” 林禽仔细端详着自己这副身体,或许是因为在棺木中躺了太久,举手投足都有些不协调,但是,却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攒着一身的精气神。 林禽走到另外一具棺木前面,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棺盖,就像抚摸着自己最亲爱的人,林禽呢喃道:“娘,你说,我十五岁那年,会有一场大劫,所以在我身上下了‘活死人蛊’,让树达穆替我活过十五岁,现在这场劫难已经过去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回去娶朱桑了?” “出去,出去……”一个缥缈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若不是林禽早就已经习惯了,恐怕会被这声音吓得脸色发青,以为遇到了鬼。 “不,我不出去!我要回寨子里面!”林禽倔强地道。 属于乍木朵的棺木忽然一阵轻微的抖动,林禽吓得连忙用手扶着棺木,轻轻地道:“娘,你不要生气,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多年来,您一直要我出去,难道我就真的不能做姜央的子孙吗?寨子里面虽然……但是阿公和朱桑他们对我都很好,洞女娘娘对我也很好,他这次还把赤木刀给了我哩!” 棺木抖动得更加厉害了,林禽的耳边始终有那缥缈的声音传来:“出去……出去……” 林禽脸色一暗,道:“娘,你一定是怕姆赤知道我没有死,还要杀我,我不怕他的!真的,就算我打不赢他,可寨子里面还有阿公,还有洞女娘娘,他们会为我做主的!我回去一定把姆赤做的坏事全部告诉阿公!” “可是,姆赤为什么要杀我呢?我明明救了他啊!” 林禽抬起头道:“是只有姆赤一个人是坏人,还是所有人都像姆赤一样坏?娘,我知道,以前你总是逼我读爹留给你的那些书,还教我那些奇奇怪怪的文字,你说外面的小孩都会,就是要我出去以后,不被人欺负,可是外面的人,会不会和姆赤一样坏啊!” “出去……出去……” 这两个字始终萦绕在林禽的耳边,林禽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他润了润喉咙,自言自语道:“娘,你以前教过我,只要你给别人一只兔子,别人就会还给你一只野猪,可是我不明白,姆赤为什么会这样?” 林禽说到这里,忽然间自顾自地笑了:“但是朱桑肯定不会,她说过等我回去娶她的,她一定不会嫁给姆赤,我们在姜央面前约好了的!” “出去,出去……” 第十四章 抉择 “娘!”林禽声音大了,语气中带着一丝抱怨,“我说过我不想出去,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想离开寨子,但是你为什么非要我走,以前你说我不出去的话,会有人害我,但是现在姆赤已经害过我一次了,以后我就可以不用担惊受怕了,以后……” 棺木开始剧烈地抖动,林禽吓得连忙一把抱住棺木,有些慌张地道:“阿母,你不要生气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听你的话……我今天就走……可是娘……我真的不想走啊!!” 林禽几乎快哭了起来。 棺木停止了晃动,林禽呆呆地坐在棺木前,隔了好久,忽然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道:“阿母,这次我听见纳罗了!” 棺木又开始有反应了,林禽急着道:“娘,你别急,我也是听姆赤说的,他说纳罗现身了,但是我只见过了血蛊,娘你知道吗,我这次打赢了它呢!” 林禽嘴角含笑,就像一个考试刚拿了满分,等着家长表扬的孩子。 “但是娘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你以前说过,我们寨子里,除了我爹,从来没有外人进来过,但是那个血蛊……我看见了他背后纹着一直凤凰,我记得你给我的那本书上说过,只有凤凰山的凤凰女,背后才会纹凤凰,她怎么会出现在焚尸林里面,还有那个血蛊……”林禽说到了这里,声音变得有些小:“是不是爹……留下的?” 轰轰轰,棺木抖动得更加厉害了,吓得林禽把整个身子全部扑在了棺木上,连声道:“娘,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爹是世界上心肠最好的人,怎么可能炼那些东西,都是林禽不好,我错了,我错了!” 林禽边说,边跪倒在地上,啪啪啪,结结实实地扇了自己三个嘴巴子,耳边又传来了那缥缈的声音:“出去,出去……” “知道了!”林禽噘着嘴,又恼又恼又不舍,站起来,“我出去了,以后再也不来看你了!” “出去,永远不要回来……”这次声音多了几个字,听到这话,林禽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声音有些颤抖,“娘,我以后真的不能再回来了。你说过,焚尸林十六年就会开启一次,我出去之后,再等十六年,还能回来看你,你骗我?” 林禽又磨磨蹭蹭了半晌,他没有办法,母命难为,他只有在棺木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不知道多少头,才站起身来,依依不舍地道:“娘,我走了。” “娘,我走了啊!”林禽一步三回头,眼中噙满了泪水。林禽狠下心,向着外面走去。 这水洞的外面,有一个巨大的天坑,以前终日云雾缭绕,而今天,终于散去了,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阳光透了下来,照得林禽有些头昏眼花,林禽在寨子里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明朗的阳光。 一只飞鸟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急促下坠,林禽呆呆的看着上空,呢喃道:“这就是纳古洞吗?穿过纳古洞,然后沿着那条河一直走,就可以出去了?” 林禽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接着又收了回来,不行,我不能走,朱桑见不到我,肯定会哭的,还有姆赤,他拿到了芒蒿,他肯定会逼朱桑嫁给他的,他那么坏! 可是娘说了,今天我必须走。 可是…… 林禽抬头看了看太阳,狠心踏出一步,不行! 林禽再次缩了回来,不管怎样,都不能让朱桑嫁给姆赤那个大坏蛋,娘说了,纳古洞会有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现在——现在才半个太阳。我回去把真相告诉朱桑,朱桑肯定会跟我一起出来的! 可是……娘说了,如果朱桑跟我一起出来,她肯定会死。 那…… 那我也要回去告诉朱桑,告诉她不能嫁给姆赤那个坏蛋。 对,不能嫁给姆赤!我一定要回去,回去!就一小会儿,然后再出来!!娘一定不会怪我的!!! 林禽的心中,短短时间内经过了几番天人交战,终于下定决心,飞也似转身离开。 纳古洞口。 五个人站成一排,探头向着洞口望去。 “就是这里了?” 其中一个人手中抓着一只麻雀,狠狠地咬掉了头,鲜血从他的嘴边一直流到了下巴,他一擦嘴,呵呵笑道:“弟兄们,我们发财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像个野人一样!”一个女人有些厌恶地瞟了他两眼。 “人有三病五衰,老子有一天三饿嘛,你也不瞅瞅那些东西,是人吃的吗?是人吃的吗?幸好老子今天赶到了,要是没赶到,老子就要吃人了!!” “恶心!”女人哼了一声,不理他,对着旁边一个人说道:“时辰到了吗?” “二十四小时,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我们必须在七个小时之内解决所有问题,不然可能就会困在里面十六年!” “七个小时,你太看得起那些野人了,老子一杆枪,两个蛋,半个小时就可以把里面的人修理得清洁溜溜!”那个扬言再饿就要吃人的家伙哈哈大笑,“老子以为只有老子爱钱,没想到你小子也跟着来了,稀罕,稀罕。”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五百根金条,谁人不爱。”旁边一人抿嘴微笑。 “金子是好东西,但不是人人都拿得动。”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肃容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杀人也好,放火也罢,老子都不管,但是,拿不到老子要的东西,一毛钱都别想有。” “哈哈,你就把心稳稳当当放回肚子里去吧,”老子在江湖上的名号你不是没听过,什么时候失手过?你把金子给我准备好了,老子等着去飘香院找我的小凤仙呢!!” “迟早死在床上没人给你收尸!” “死床上好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老子这辈子……哈哈,值了!!” “少说废话了。”军官回头,恭恭敬敬地道,“先生,您看?”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走!” 军官一挥手,身后钻出无数荷枪实弹的军人,一行人向着纳古洞走去。 众人赶到湖底,看见两副活棺材,那个扬言吃人的汉子猛地一皱眉,道:“老子出来杀人,讨的是吉利,结果一进来就遇到了两口棺材,这不是在咒我吗?娘的,老子干翻你!” 说着提着手中的枪就要开枪,被刚才那位先生止住了,冷冷道:“这是我的朋友。” “吃人大汉”拧着枪收回来,打了一个哈哈,道:“原来是先生的朋友,得罪,得罪。” 先生走到前面,淡淡地道:“十六年之约,纳罗,该是你赴约之日了!” 棺木一阵抖动,所有人都吓得连忙上膛,黑黝黝的枪口全部对准那口棺木。 棺木周围没有人,却自动开了,里面缓缓地升起了一个人。白发散开,虽然满头白发,但面目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凌空而立。纤纤素手中捧着一个黑漆漆的坛子。 在场的男人都惊呆了,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人,就算是红遍天下的那些大青衣,比这个女人,都是萤火与皓月争辉。 一瞬间,所有人都忘记这个少女诡异的出场方式,彻底迷醉在她的绝世姿容之下,放下手中的枪,看得痴了。 这个绝世美女,只穿着一件如红色肚兜一般的奇异衣装,刚刚遮住那双修长的大腿,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妖而不艳,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 而这个女人的背后,纹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第十五章 殉情 林禽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阿母,然后从远处返回,浮出水面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半空中依然挂着的那弯血月,为了探望母亲,年幼的林禽曾经无数次的往返这片诡异莫名的焚尸林,无论外面的白天黑夜,那弯血月就像永远挂在那里,从不曾移动半分。 时间,就像在这里永远凝固了一般。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焚尸林中的空气中永远飘散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他看着地上没有被带走的、鹰嘴杀死的骨碗兜,毅然背起了他的尸身,向着林外走去。 林外。 大家翘首以盼,没有一个人离开,望着这黑黝黝的,充满了杀机的焚尸林,不少人跪倒在地上,乞求姜央保佑自己的儿子能够平安归来。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森林中仿佛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冲了出来,人群中一人尖叫着,扑了过去:“汗度!” 汗度擦了擦身上的血渍,抱起了扑向自己的母亲,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涌上心头。汗度的身后,却站着一个脸色惨白,近乎晕厥的女人。 她颤抖地问道:“我家的伏敌,怎么……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出来……” 汗度脸色一暗道:“我们在找寻芒蒿的途中,遇到了一群黑蛇——我发誓,我们过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蛇——然后,”汗度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恐惧,“伏敌就……” “啊!”那个问话的女人双眼一番,顿时昏倒在了地上。 “芒蒿,芒蒿,你拿到了么?”汗度的母亲问道,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汗度摇摇头。 “没事,回来就好,能够活着回来就好。”汗度的母亲从汗度手里面拿过来面具,珍而重之地戴在他的脸上,道,“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真正的神蠡了,我们家也可以拥有自己的白首了。” 汗度的精神显然没有那么振奋,他还沉浸在刚刚那场大难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隔了不久,三三两两的人从焚尸林中走了出来,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广场中传来了无数父母心碎的哭声。 泼熊看着这么多人走出焚尸林,自己也开始有些紧张,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焚尸林的边缘,那人手中拿着赤木刀,另外一只手高高举着一支金色的麦穗,面具揭在头顶,一只独眼用衣服上扯下的布条简单的包扎,神情犹如一名得胜还朝的将军。 泼熊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一把抱住儿子,兴奋道:“姆赤,泼熊的儿子,你果然没有让泼熊失望!” “芒蒿!”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泼熊手中的芒蒿之上,一齐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阿公走上前,从姆赤手中接过芒蒿,仔细端详后激动地道:“芒蒿,果然是芒蒿,这是姜央赐给我们族人的礼物,未来,我们族中必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感谢姜央的恩赐。”说着,跪倒在地上,所有人也哗啦啦地跪下来,只有泼熊和姆赤站立在那里,仿佛在享受着诸人的朝拜。 “赤木刀。”忽然一个身影冲了上来,看着姆赤手中的赤木刀,尖声道,“赤木刀怎么会在你手上,虎爪,虎爪呢?虎爪怎么了?” “你说他?”姆赤的眼中闪过一丝心虚的光芒,随即笃定道,“他原本和我们在一起,后来,后来被一个怪物给杀了。” “啊!”朱桑眼泪哗哗地留下来,厉声道:“你给我说清楚,虎爪怎么了,他没死对不对?你骗我!” “阿公,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跟您说,虎爪那小子居然偷练蛊术,你知道,寨子里所有的男子都禁止偷练蛊术,就算是女子,除非被选作洞女,不然也绝不可以私下修炼蛊术,那小子犯禁了!” 阿公的眼中闪过虚弱的光,喃喃道:“人都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虎爪……虎爪怎么死的,你一定要说清楚。” “对,你一定要说清楚!”朱桑显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歇斯底里地道,“虎爪那么聪明,他肯定不会死的,阿爸……” 泼熊冷冷道:“进入焚尸林后生死有命,从焚尸林中走不出来的,不止虎爪一个,难不成就虎爪的命值钱,我们其他人都命贱如狗吗?” 见气氛不对,有几个人走过来劝朱桑,此时广场上早已经乱作一团,高兴的、悲伤的、焦急等待的,人人各怀心思,也没有人真正愿意去关心朱桑此时的心情了。 后来,焚尸林中又陆陆续续走出来几个人,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但好在保住了性命。阿公清点了一下,本次折损了三成左右的少年郎,已经是历年焚尸林大开中,极为幸运的一次了。 芒蒿为姆赤所得,大家再看他的眼神跟从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这意味着未来的十六年内,他将是这个村子里面说一不二、拥有着最大权势的人,他可以住村子里面最好的房子,分最好的肉,可以娶村子里面任何一个女子为妻,任意决定一个白首的生死。 “说吧,姜央最勇敢的子孙,你想要什么?”阿公走到了姆赤的身边,有些恭谨地道。 “我要娶她!”姆赤一指已经哭得像泪人儿的朱桑,迫不及待地道,“我要娶她,娶她做我的婆娘!” “我不要嫁给他!”朱桑猛地如兔子一般窜起来,飞也似得向着焚尸林中跑去,但刚刚跑出几步,就被人硬拉着拉了回来。 阿公沉默了半晌,点头道:“好,十五天之后我为你们举行婚礼。” “不,我今晚就要!”姆赤的独眼一寒。 “今天大家都累了,很多人……唉……” 姆赤一挥手,冷冷道:“你敢违背姜央的旨意?” 阿公看着姆赤,沉吟了良久,然后重重地点头。 没有人再从焚尸林中出来,人群三三两两散去,只留下朱桑一个人独自站在焚尸林前,满怀希望地等着什么。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任何挣扎了。 夜幕降临,寨子里灯火点点,如萤火虫般,就像天上的星星那么不规则和美丽。 摇头时,明月正深嵌在星星点点的壮丽夜空间。 对于姆赤来说,这是他见过最美丽的一个夜晚,对于朱桑而言,这将是她最后的一个夜晚。 她已经决定,为林禽殉情。 姜央的旨意连她阿爸都没有办法改变,何况是她?但是没有了虎爪,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她答应过虎爪,如果虎爪回不来,她就会跳下眼泪湖。 狡猾的泼熊似乎已经看透她的心思,早就安排人看住朱桑,不让她做出任何自残的举动。 这注定是一场得不到任何人祝福的婚礼,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砰!门一脚被踹开,带着象征身份的神蠡,姆赤赤裸着上身,满嘴酒气地闯进了朱桑的房间。 第十六章 归来 姆赤一挥手,看守朱桑的两个白首对着姆赤恭敬地叩头,然后爬了出去,顺带把门关上了。 姆赤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朱桑,抽出了赤木刀,刀光将朱桑的眼睛一晃,“从现在开始,赤木刀,朱桑,便是姆赤最心爱的两件东西,缺一不可。” 或许是因为喝的太尽兴了,姆赤醉眼斜看了一眼朱桑,冷冷道:“嫁给我,以后你就是这里最有权势的女人,所有人打猎回来,都要让你先挑选最好的肉,得到的最好的东西,都要先献给你,这样你还不高兴吗?” 朱桑忽然站起来,冷冷地看着姆赤,厉声道:“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嫁不嫁给我,不是你说了算,而是姜央说了算,你难不成想违背姜央的旨意吗?”姆赤把赤木刀猛地斜插进一旁的桌子上,赤木刀刷的一下,直至没柄。 “我不想跟你废话,寨子里面的女人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服从他的男人,姆赤的母亲是这样,朱桑的母亲是这样!姆赤的婆娘同样也是这样,我带回了芒蒿,就有权娶寨子里任何一个女人,这是姜央立下的规矩,你没办法逃!”说完,姆赤就要扑了过去。 唰!朱桑拔出一把小匕首,对着姆赤,厉声道:“我偏不!” 姆赤道:“违背姜央的人,死后是不会装入桑木鼓的,灵魂也永远不能伺候都侍。你应该明白!” 朱桑一字一句道:“就算我死后,灵魂被恶灵啃噬,永远得不到都侍的救赎,我也不会把身子交给你,我的心只属于虎爪,从我出生那天起,我的心和我的人,都只属于虎爪。” 朱桑语气决绝,姆赤面部抽搐,厉声道:“就算你死,也得让我得到你再死!”说完,姆赤猛扑了上去,朱桑的刀也刺了过来,姆赤是何等矫健,单手一挥,便抓住朱桑的手臂,暗劲一吐,朱桑整只手臂便巨疼如绞,“哐当”一声,朱桑手上的刀掉落在地上,姆赤两百多斤的身子压了上来,死死将朱桑压在身下,不能动弹半分。 眼泪顺着朱桑的眼角滑落,朱桑只听见自己的衣裳被人撕开的声音,在酒精的刺激下,姆赤已经变成了一头没有人性的猛兽,心中只有贪婪的欲念和人性最根本的反应。 朱桑的两只腿被姆赤毫不费力的打开,姆赤只觉得一股从来未有过的力量在驱使着自己,驱使自己去探寻一生中从来没有过的快感。 在姆赤的身下,朱桑根本没有一分一毫反抗的余地,除了闭上眼睛哭泣,她没有任何办法,而她的哭泣之声,激发起了姆赤最原始的征服欲念,他单手死死地锁住朱桑的手腕,另外腾出一只手,猛地撕下了朱桑的亵衣,让这具自己朝思暮想的胴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呼哧,呼哧……”朱桑的耳边传来姆赤气喘如牛的声音,她竭力的想挣扎,想反抗,想去推开眼前让她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无比的禽兽,但是,一切都只能徒劳,她只有强忍着泪水,忍受着这份从来没有的屈辱。 没有人会帮她,哪怕是阿爸,也无能为力。 “虎爪,虎爪……”朱桑心中默默地呼唤着自己心爱之人的名字。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朱桑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住手!” 姆赤停了下来,回头,看见林禽那张铁青的脸。 “不可能,不可能!”看到林禽的那一瞬间,姆赤心中所有的欲念全部消失,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已经死透了的人,怎么会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这是幻觉吗?朱桑用尽全力,推开了已经呆若木鸡的姆赤,飞也似得扑向了林禽。 林禽关上门,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朱桑的身上,姆赤盯着林禽的心脏处,那哪像一个刚刚被人刺得前胸穿后背的身体,根本、完全、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一般。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姆赤厉声道,如果林禽把在焚尸林中发生的事情全部抖落出来,将对自己极大的不利。 林禽的双目冒出火来,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情绪,对朱桑说道:“走,我们去找阿公。” 不能走,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林禽走,姆赤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第一次没有杀死他,那就再杀一次,这一次,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失手! 一念至此,姆赤不再犹豫,一把拔起赤木刀,和平日里猎杀野豹一样,疾步向着林禽奔去,手中的刀蓄满力量,当头向着林禽劈去,林禽一把推开朱桑,用自己在焚尸林中捡到的刀,本能地迎了上去。 姆赤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虎爪啊虎爪,就算你能够捡回一条小命又如何,在我的面前,你始终那是那个不中用的废物,你看你拿刀的手是那么的孱弱无力,能,杀死一只母鸡吗? 但是我姆赤的刀,已经不知道痛饮过多少虎豹熊蛇的血! 铛! 只听见一声脆响,林禽的刀被姆赤的赤木刀从中砍断,姆赤飞起一脚,直接踢向林禽的小腹,这是野兽最脆弱的地方,这一脚是姆赤多年打猎总结出来的最得意的绝招,这一脚不知道踢死过多少老虎,更何况是林禽这样弱不禁风的废物! 我要你死,你就不准活! 姆赤还不放心,挥着赤木刀向着倒在地上的林禽砍来,这一次他要把林禽的头砍下来才放心! 朱桑猛地一把抱住了林禽,刀在她的头顶停住了,刀锋吹断了她几根长发。 姆赤收回了刀。 朱桑捡起半截断刀,用刀尖顶住自己的咽喉,姆赤就算是再笨,也知道朱桑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林禽挣扎着从朱桑的怀里坐起来,想不到这个平日里病怏怏的虎爪,居然有这么强的韧性,姆赤后悔自己当时杀他的时候,没有一刀砍下他的头。 “所有的一切,姜央都看着的……”林禽艰难地张嘴,“姆赤,停手吧。” “朱桑,跟我走,永远离开这里,我们去外面的世界,好么……” 朱桑想都不想,连连点头,泪水如断了的珠帘一样,簌簌下落。 “芒蒿我给你,焚尸林里发生的事情我不会跟任何人说,只要你放我们走。” 姆赤沉默了,他之所以急着杀林禽灭口,就是害怕林禽把自己在焚尸林中恩将仇报的事情说给寨子里的人听,如果大家知道他姆赤是一个这样阴险的小人的话,自己甚至泼熊,都将永远抬不起头来。 “你们能走到哪里去?可别忘了从来没有人能够走出寨子。”姆赤恨恨道。 “这个不用你管,只要你放我们走,我保证,我们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跟我的事情,就永远埋在桑木鼓里面,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姆赤冷静下来。林禽死而复生,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难道他能活着走出焚尸林,真的有姜央的庇佑?得罪了他会不会触怒姜央? 姆赤看着朱桑,又看看林禽,内心挣扎了很久,终于下了决定:“好,我放你们走,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永远永远不准再回来!” 林禽点了点头,挣扎地道:“谢谢。” 煮熟的鸭子飞了,任谁也不高兴,但是看着朱桑那一脸决绝,姆赤就算再蠢也明白,这个女人绝不可能死心塌地跟着自己,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想想寨子里还有珠朵、妮桑、丹娜,自己的选择还是很多。 “我去开门。”姆赤下了决定,推开那扇被林禽关着的门。 轰! 一声巨响,姆赤倒退三尺,整个头被打的焦枯一片,他木然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可是摸着的全都是白白的脑浆子。 咚。姆赤巨大的身躯直挺挺地砸在地板上。 轰!! 轰!! 轰!!! 天神如发怒了一般,一个一个惊雷平地而起,紧接着哭声、惨叫声、尖叫声汇成一片,沸顶盈天。 第十七章 屠村 “嘿!这里还有两个!” 林禽和朱桑呆若木鸡,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两人就被门外窜进来的几个人,用某种长长的、黑黝黝的兵器在脑后猛地一砸,顿时昏了过去。 “两男一女,这是双龙戏凤,”看着衣衫不整的朱桑,一个声音笑道,“想不到这些野人还真会玩,比万花楼里面的姑娘还放得开。” 说话人仔细打量了一下朱桑,吞下了一口唾沫,对着朱桑的身子啧啧称奇,“想不到这个鬼地方还藏着这么骚的娘们,兄弟们,要不然我们……” “找死吧,”后面一个人冷冷地道,“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赶紧收了你的那些鬼心思。” “上次打徐州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比我玩得更嗨,非当着人家男人的面玩人家的女人,玩完了还问那男的爽不爽,你才是一个真变态。” “进来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要是不怕军法处的那些大爷,兄弟几个不拦着。”说话人上前,掏出手枪,对着朱桑的头,准备开枪,可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叹息道:“红颜薄命,妞儿,下了地狱可别找阎王告我的状,我们都是拿饷办差的,上头怎么交代,我们只能怎么做,对不起了!”说完就要扣动扳机。 “慢着!”一人忽然道,“你们看!”那人指着林禽掀开在头顶的那张古怪面具道,“这小子可是有‘东西’的!” 拿手枪的人看了一眼,收起了手枪,道,“上头交代了,凡是有‘东西’的人,都不杀,都得活着带回去。” “这小子好像也有啊。”另外一个人从姆赤的衣物里面搜出一张面具,哭丧着脸道,“我们好像闯祸了。” “刚才是你开的枪!” “不是我,是李老四!” “放你.妈的狗臭屁,明明是你小子冲到最前面的,别他.娘的什么事都要老子给你擦屁.股。” “就是朱老三。” “就是,就是。” 一个人扛着已经昏死的林禽,道,“走了走了,死了这么多人,谁知道谁杀的,上头要是追问起来,我们一推四五六就行!” “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么办。” “带回去,带回去,娘的,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 “嗻,小贵子给王爷请安了。”说话人喜勃勃地背起朱桑,一行人嘻嘻哈哈地出了门。 被扛在背上的林禽悠悠转醒,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道,而当他睁开眼睛之后,将看到他此生难忘的场景。 原本平静的村子里,无处不在流淌着鲜血,土地都染红了,横七竖八的尸首,躺在鲜血之中,在一些地势低洼的坑穴里面,鲜血汇聚,形成一眼殷红的血泊。横死的村民,有的尸首分离,睁大的眼睛还带着惊恐之色,而一些妇女怀抱着小孩,也被人齐齐劈成了两半。 有的人想逃离,可是身上布满了血洞,血不停地往外涌;有的人一只手向前,似乎想抓住什么,但下半身已经一片焦黑;有的人倒在地上,连颜面都分辨不出来,只能看见红的血白的脑浆混在一起。 直冲脑海的血腥味道,强烈的刺激气体,另人胆颤的人间地狱,林禽只觉得胃中一片翻腾,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朱桑。林禽发现朱桑就在自己身边,连忙一把将她死死抱入怀中,这才发现,身边还有十多个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的人,这些人平日里都是村里最好的猎手,可是现在一个个有的像丢掉了灵魂一样,面无表情,跪在地上,有的则瑟瑟发抖,有的却哭天抢地,来来回回的一些人,穿着和刚才那几个人一样的黄皮衣服,手中拿着黑黝黝的管子,指着一些人的后脑勺。 轰!又是一声让人心悸的响声,那个人直挺挺地向前倒去,脑后多了一个血窟窿,鲜血汩汩流出。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这些人到底是谁?!! 林禽死死地抱住朱桑,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后脑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没有在做梦,这一切都真实发生着,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不远处,他看见了泼熊,就像一只受伤的狮子一样,在不停地乱窜,手里拿着刀,对着空气劈砍,嘴里发出“噗哧噗哧”的声音,仔细一看,波熊的双眼已经被人活活剜去,一群人围着他,就像逗着老鼠的猫儿一样,不时发出冷酷的笑声。 泼熊浑身都是血,血淋淋的伤口估计有一百多处,可他还是拿着刀,向着前面的空气劈砍,嘴里反复念叨着“姜央”两个字。 “碰!”有人拿起那样黑管一样的东西,对着泼熊的脑袋,伴着“碰”的一声,黑管前冒出一阵青烟,泼熊整个人如同中了魔怔一样,直挺挺地向前倒去。泼熊在地上挣扎了一阵子,如山一般的身躯还想站起来,还想挥刀,但人群里有人不耐烦地走了上来,夺过泼熊手里的刀,就像平时他们打猎回来分野猪一样,“唰唰唰”几刀,把泼熊分成四五块。 朱桑在林禽的怀里悠悠地醒来,当她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本能地放声大叫,林禽连忙捂住了她的嘴,把她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不希望她被吓到。 四处飘起的火光,将天际涂得一片腥红。 火光中林禽看到了阿公,平时和蔼可亲的阿公,现在就像一具尸体一样,直挺挺地跪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心里想着什么。林禽还看到无数穿着黄衣服的人,在村子里来回奔走,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砰!一个人猛地掏出一个黑黝黝的小匣子,对着天空,只听见那个小匣子中发出了令人心惊胆颤的响声。 “还有漏网之鱼吗?”那人说话了。 “没有了,该死的都死完了,活着的就是这几个了。”另外一个站着的人,身后背着和所有人一样的黑漆漆的管子,恭恭敬敬地道。 那个人坐着的椅子是从阿公家里搬出来的,是全村最大的一张椅子。 另外还有四个人坐在他的旁边,林禽记住了他们的容貌。 坐在他左手边的,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白鞋子的人,那人头上带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帽子,脸上戴着一个金色的框框。 坐在他右手边的,是一个比泼熊和姆赤还要高大的人,他脸上留着浓密的胡须,坐在椅子里面,椅子都被他挤得随时要散架一样。 坐在最右边的是个女人,三十多岁,右眼角下面有一颗黑痣。 最左边的椅子上,蹲着一个干瘦的老头儿,他头上有厚厚的布匹包裹着,手里拿着一个烟袋,凑在嘴边吧嗒吧嗒地吸着。 第十八章 低级错误 这五个人,除了坐在中间位置的人,时时关注着周遭的动态,剩下的几个人都漠不关己,仿佛场上的惨叫声和血流成河的惨象都与他们无关一样。 而在他们的面前,是堆积如山的神蠡。 林禽的目光从现场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他,记住了每一张脸。 坐在中间的人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挑出神蠡中最漂亮的一个,开始细细把玩,自言自语地道:“你们说,这秘密当真就在这些面具里面吗?” “先生是这么说的。”女人也起身,叹了口气道,“可惜这玩意儿我研究了几个小时了,根本没有一点点头绪。” “会不会是先生弄错了。”眼镜男也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听到这话,那个长的和熊一般的男人也起身了,冷冷道:“你这是在怀疑先生?” “不敢,不敢。”白衣眼镜男笑了笑,拾起一张面具,扔在地上,用脚踩碎。 “这么久了,那个老头子还是不肯说吗?”领头的男人皱眉问道。 “不是不肯说,而是我们根本问不出个名堂。先生千算万算,怎么就算漏了,他们根本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哼,一群野人!”为首的男人冷哼一声,对着女人道,“你还要多久才能搞定。” 女人皱眉道:“他们说的话和九黎那边的有三分相似,但是语音语调却完全不同,我还需要时间。” “多久?”男人问道。 “十天,但是要想完全破译的话,也许需要一年。” “一年?”雄壮男子大笑一声,“别忘了,我们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了,如果三个小时之内,我们还不走的话,大家就在这里一起干瞪眼吧……” 眼镜男问道:“如果把这个老东西带出去,他能够活多久?” “难。”女人叹口气道,“这里常年与世隔绝,如果强行把这个老头子带出去的话,他身上没有我们身体中的抗体,只怕一出这里,很快就会被病毒感染,就像当年欧罗巴的强盗登上美洲一样,只用他们身上携带的病毒,就能杀死近乎所有的原住民。再说了,就算他体质特殊,不会轻易感染外面的病毒,目睹所有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对他来说,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如果换作是我,我宁愿把秘密带进棺材里面去。” “这么说,老子这一趟白跑了?”雄壮男子大声吼道,“话说在前头,不管你们找不找得到你们要的东西,工钱可是一分钱不能少的,少了老子一根毛,老子都要找从烨拼命!” 从烨?! 林禽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为首的男人没有理会那个破锣般嗓子,走到了林禽的阿公面前,耐心比划道:“告诉我们……说……放了你……秘密……” 阿公抬起了那双无神的眼睛,如聋了一般,眼神迷惘到了极点。 “说……秘密……放你……”男人极大地克制着自己杀人的冲动,在阿公面前手舞足蹈,试图让阿公听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但是阿公似乎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伤得不轻,整个人如同呆滞了一样,根本不明白男人在说什么。一番辛苦之后,男人实在受不了了,怒气冲冲地掏出手枪,顶住了阿公的脑门。 林禽吓得浑身一震,他不知道男人手里面拿的东西,到底被姜央施了什么魔法,但那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似乎只要男人意念一动,就可以瞬间结果了阿公,林禽正要起来,怀里的朱桑猛地起来,嘴里大呼着,冲出人群一把抱住了阿公。 唰唰唰,四五根黑管齐齐对准了朱桑,林禽正要起来,身边的人拉住了他,轻轻地摇头,嘴里默默地念着姜央赐给族人的祝福。 “这里面怎么还有女人?”男人怒了,大声道,“是谁把这个女人带过来的,说!” 见首长发怒,手下一行大兵各个噤若寒蝉,谁还敢在首长最心烦意乱的时候出来触霉头。 “你没有发现,这两人长的很像吗?”身边的女人提醒了男人,男人猛地醒过来,仔细端详了两人相貌之后,忽然间从地上捡起来一把刀,猛地架在阿公的脖子上,厉声道:“说……快说!!” “殃!神!在!哪!里!”男人终于爆发了,他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他知道自己这次兴师动众过来,如果没有半点收获,空手而归的话,他将会面临怎么样的下场,这么长的时间,他的耐心终于耗光了,露出了凶残的一面。 朱桑死死地将阿公搂在怀里,这一次,阿公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灵性,嘴里低低地念着。看到他似乎有话要说,男人连忙跪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凑了过去,听着一连串古怪莫名的生词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可惜的是,自己一句话都听不懂。 男人终于放弃了,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自己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威逼利诱、吓唬恫吓,对于这群人来说根本没有半分作用。就算是死人,只要有心就能让他张嘴,可是眼前这群野人,就算他们想说,自己也听不懂啊! 没想到费劲千辛万苦,耗用了无数的金钱和人力,结果却得到了这样一个啼笑皆非的结果。 男人笑了,笑的无比悲凉,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但是自己活不了,其他人就一个都不准活!男人的脸狰狞得宛如魔鬼,他扬起刀,对着朱桑的头砍了下去。 “不要杀她!”白光一闪,林禽只看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掉落在地上,但是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奋力叫道:“虎爪……虎爪救我……” “啊!!!”林禽彻底疯了,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量,一把将男人推倒,死死地咬住男人的胳膊,男人吃痛,一把推开林禽,可是手臂上却连皮带肉,被林禽生生撕下了一大块。 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林禽,女人却忽然高叫道:“不要杀他!” 还好,这群士兵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只是团团围住了林禽,没有一个人开枪。 林禽悲痛地将朱桑搂入怀里,但却搂不住她逝去的生命。朱桑的血染红了林禽的衣裳。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乍木朵一直催促自己离开这里。 乍木朵说自己在十五岁之前会有一劫,原以为在焚尸林中,姆赤的那一刀,已经了结了一切,但就在刚刚,林禽才明白,乍木朵口中的这一场劫难,指的不是姆赤,而是眼前这群人! 难跑一劫的,不仅仅是林禽自己,还有朱桑、阿公,还有寨子里的每一个人。 林禽血红的眼睛扫过在场所有人。 恶人! 我林禽若让你们有一人再活在世上,我便不再是姜央的子孙! 这仇恨只能以血来冲洗。 一只手臂出现在林禽身前,十指葱葱屈指成圈,轻轻地在林禽的眉心处一弹,林禽眼前忽然一花,浑身一抖,整个人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我要杀了他,为什么不杀他,为什么不杀他?!”男人狂怒道。 那个雄壮的男人见他吃了瘪,本想嘲讽几句,但这一趟大家乘兴而来,恐怕要败兴而归,他也没了这个心思。 “他可是救了你啊!”白衣眼镜男也反应了过来,一阵长吁短叹。 “你没听见他刚刚说什么吗?”女人白了男人一眼。 “他刚刚说‘不要杀她’……‘不要杀她’?……‘不要杀她’!!”男人狂喜起来,恨不得马上冲过去一把抱住女人,狠狠地在她脸上吻上一口。 “他说的是我们的话!” “哈哈哈……我的亲娘啊!天不亡我,天不亡我!!”男人兴奋地手舞足蹈,等他稍微冷静下来,女人才道:“我就说先生一定有办法,他可是算无遗策。原来……” 女人若有所思盯着昏迷不醒的林禽,轻轻地道:“原来应在了你的身上。” “快快快,给我弄醒他,给我大刑伺候!”男人吩咐手下道。 “不要。”女人阻止道。 男人愣住了,但是对于女人还是很顺从,问道:“为什么?” “他只是会说我们的话而已,并不代表他知道殃神的下落……”女人缓缓道,“但单单就他会说我们的话这一点,这小子在这群野人中至少也是特别的一个。” “所以我觉得要严刑拷问。” “不行。”女人缓缓道,“我刚刚看过他的眼神,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小孩子的眼神可以如此犀利,怕是从他嘴里面,你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男人傲然道:“就算是天上的神仙,落到我手里我也能把他的嘴撬开!快,我们时间宝贵。” “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呢?”女人反问道。 男人稍稍一愣。 女人道:“但这个老头子,他肯定知道,因为他是这里的祭司,掌管着这里的秘密,如果连他都不知道的话,只能证明我们这次来错地方了。” “对对对,”男人点头道,“把那小子弄醒,让他给我们翻译。” 女人嘲笑道:“你能够确保他说的是真话吗?” 男人暴跳如雷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么办。” 女子神秘一笑:“如果你快要死了,你最后一件事情会做什么。” “我会找十几个万花楼的姑娘,好好的爽上一整晚。那个许久没有说话的雄伟男举手道。 女人看着白衣西装男,西装男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道:“我自然是会焚上一炉最好的檀香,然后读上半卷论语,静静等待死神大驾光临。” “呸,假正经,恶心!”雄伟男吐了一口唾沫。 “精虫上脑!” “你呢?”女人看着他。 男人摇头道:“我估计应该会死在战场上,那会儿应该忙着杀人,没功夫做别的。” “我说的是你们如果有充裕的时间话……” 雄伟男插嘴道:“姓柳的,你可以不显摆你那点小聪明了吗?我说,怎么和你这样的女人说话就那么费劲呢!” “费老三,你想得金子就闭嘴!您继续?” 柳姓女子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如果人快死了,自然是要急着交代后事了。” 柳姓女子眉目含情,目光流转道身后那个一直没有开口,蹲在椅子上吸烟的瘦老头一眼道:“还是猜王聪明,猜王应该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想到了吧?” 第十九章 定计 男人挥了挥手,吩咐大家道:“都停手了。” “是。”所有的士兵整齐划一,全部对着男人行礼,男人似乎很满意自己的部队,对着大家一挥手道:“收队!” 众人立即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迅速在男人面前集合排队,男人用试探的口气对着柳姓女子问道:“剩下的人怎么办?” 柳姓女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柄锉甲刀,专心致志地修起了已经修剪得十分精致的指甲,漫不经心道:“那是你的问题。” 男人皱了皱眉头:“我明白了。”说完,对手下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杀人太多,当心下地狱!”那个雄伟的男人走到一旁,从地上捡起一柄长两米,看上去就沉重无比的斩马刀,横扛在肩上,吹了一声唿哨,晃晃悠悠地走开了。 砰砰砰,枪声再次四起,所有的活口一个不留。见着自己的族人一个接一个惨死在自己面前,阿公却无动于衷,任凭几个士兵把自己抬了起来。 已经泥泞不堪的雪地里,又多了一连串的血脚印,这个只有数千人的寨子,在短短两个小时之内,所有人全部死绝了,只留下生死难卜的一老一少。 哀莫大于心死。 走到焚尸林前,男人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抽完,烟嘴扔在地上,火星溅在士兵们早已铺好的火油之上,一条火龙蜿蜒着蔓延到了寨子里,顿时一片火海。这群人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上一眼,杀人放火对他们来说不过家常便饭。 一行人消失在焚尸林中。 走出焚尸林,男人看了看手表,点头道:“时间刚刚好。汇报下伤亡情况。” 男人手下的士兵立刻道:“副帅,我们的兄弟总共死了十一个,重伤二十多个,还有五十多人或多或少负伤了。” 男人眉头微微一皱:“死了这么多?” “那群野人中有几个厉害角色,刀法也很快,我们死伤的兄弟大意了,不过副帅,这次的伤亡已经很轻了。” 男人横了他一眼道:“拿枪的干拿刀的,很值得骄傲吗?把死了的兄弟厚葬了,负伤的按老规矩办事。” 男人叹口气道:“不过那群野人也算得上悍勇,如果这些人能够为我所用,稍加训练,倒也是一群难得的精兵,可惜了。那个老不死的怎样?” “禀父帅,从出来之后就一直高烧不退,军医已经给他打针了。” “转告姓刘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轻易死掉,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他的那条老命给我吊着,如果他死了,就叫姓刘的一起陪葬吧。” 男人吩咐完毕,对着身边的柳姓女子道:“那个老头子不知道能活多久,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撬开那个年轻人的嘴了。” “不急,我刚刚看过他了,给他服用了门中秘药,你只需要每日用人参给他吊命,我保证他活上半年没有问题。” “还是柳小姐想的周到。” 柳姓女子嫣然一笑道:“你觉得你能够从他嘴巴里撬出什么东西吗?” 男子傲然道:“仙子请放心,我自问这点本事还有的。” 柳姓女子微微一笑道:“悉听尊便。” 三日之后,湘西乾城。 城中最好的大宅子中,柳姓女子施施然坐在二楼的闺阁之中,这间房原本属于城中最大的盐商周星未出阁的小女儿周芊芊。只是两日前一群如狼似虎的军爷闯了进来,周家便自愿让出了祖宅,一家三十多口回到乡下老家躲避风头去敢。 柳姓女子倒了一杯茶,倚在窗前,望着下面看守大门的几名大兵,楼下的大兵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如饥似渴的目光迎了上来,柳姓女子嫣然一笑,把那几个大兵的魂儿顺势就勾走了。 咚咚咚,楼下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三个人冲了上来,没有打任何招呼就推门而入,为首的正是那个男人,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还是不肯说?” “我他娘的这辈子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男人大声叱喝道,“我操他奶奶个熊!”男人显然气急败坏到了极点,忍不住吐了脏话。 “你说,一个小娃儿,浑身上下加起来一百斤不到,老子他娘的就不信了,当年孙殿英手下几个人骨头算硬的吧,落在老子手上,要他跪就不敢站着,你说这小子……真的邪门了!” “你用刑了?”柳姓女子并不意外,淡淡道。 “关键是那小子身子骨又弱,一用刑就昏死过去,我怕一个不小心把他折腾死了。看来这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行,我得动大刑!”说完,男人转身就要走。 “没用的。”柳姓女子淡淡地道。 “为什么?” “我看过他的眼睛。”柳姓女子道,“他恨我们。” “废话,我杀了他全家,他难不成还烧香拜佛感谢我?” “不,你杀那个小女娃的时候,他的眼神,我一辈子都记得。”柳姓女子说到了这里,眼中居然露出一丝后怕,“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的眼神可以变得那么可怕,绝望、冰冷、坚定,就好像生死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你如果想从嘴里问出点东西来,我看难。” “老子偏不信,”男人有些赌气,“老子这次动大刑!” “他身子骨弱,你一个不小心弄死他了,当心跟着陪葬。” 男人泄气道:“我就是怕这个,才……唉,柳小姐,你得给我想想办法,你可是我的柳如是!” 柳姓女子轻轻一笑,道:“想要一个人屈服,首先就要告诉他,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男子的眼珠子一转,忽然笑了,连连抚掌道:“还是柳小姐厉害。”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欠身向前,凑了上去,柳姓女子清咳一声,男子整了整衣襟,回首示意两个警卫兵先出去。 两个警卫兵出去之后,男子的脸一下子便变得油滑起来,“梦蝉,你看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 这柳梦蝉粉脸一寒,收回被男子捏在手里中的皓腕,冷冷道:“副帅请自重!” “梦蝉,你看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这些日子也算是生死相托了,我对你可是言听计从,你也不能让我的一片好心,全部被狗吃了不是?” “如果副帅想我帮你的话,还请出去,我困了。” 男子脸色一变,想发作可是又不敢,叠声道:“好好好,我走,我走还不行吗?”说完怒气冲冲地冲出门去,砰!一声巨响,老榆木大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副帅!”见男子脸色不善,两个警卫兵连忙迎了上来,男子“唰唰”两个耳光甩了过去,怒道:“没有眼力价的狗东西!” 警卫兵不明就里,怒丧着脸,但是不敢发怒。 “妈的,荣帅睡得,从烨那小子也睡得,偏偏老子就睡不得?别以为老子不知道翟潇雨教出来的徒弟是什么货色,惹怒了老子,老子一不做二不休徒弟师父一起睡了!”男子余怒未消,从警卫那里接过马缰,一挥马鞭,骏马一声长嘶,带着他的主人寻欢作乐去了。 第二十章 香气撩人 林禽悠悠的醒过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晕倒,黑暗、潮湿和恶臭是他现在所能感知的全部,林禽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渍还没有干,他想起朱桑临死前的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整个头就要爆炸开来一样。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替朱桑报仇,替寨子里面的每一个人报仇! 可是…… 自己凭什么报仇呢? 林禽想起那黑黝黝的铁管中冒出的青烟,想起那蘸满盐水的皮鞭抽得自己皮开肉绽的痛苦,想起那烧得通红的烙铁印在自己的前胸时的焦糊和腥臭。 林禽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生不如死。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没有杀了自己,可他宁愿他们当时杀了自己。 两天了,自己被他们关在这里严刑逼供,逼自己说出他们所谓的“殃神”的下落,可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殃神两个字,自己也是头一回听说。 “醒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破空之声传来,一阵如同被火烧的痛感涌遍全身,自己的身上又多了一条血淋淋的鞭痕。 两天了,现在的林禽,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这些人就像地狱中的恶魔一样,穷尽了世间最残酷的手段,只为了从林禽嘴里撬出他们想要知道的秘密。 可是自始至终,林禽一个字都没有说,他的坚韧完全超出了刽子手们的想象,这群恶魔以前相信,只要是人,就会有精神崩溃的一天,即便是一个字都不肯说,但是表情、眼神总会出卖自己。可是眼前这个小娃儿,就像一块铁一样,莫说口中吐出一个字,哪怕脸上一个畏惧的表情,都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小子,还算是人么? 看着林禽遍身深可见骨的伤痕,负责审讯的人都有些于心不忍,可是上头下了死命令,无论什么办法,一定要这小子开口。 一个人走到林禽身边,借着昏暗的光,用手捏住林禽的下颚,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小子,你实样又是何苦呢?” 林禽的眼睑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皮微微睁开,默默地念了一个数字:“213。” “他说什么?”旁边的人赶忙凑了过去,想再听林禽开口说点什么,可是林禽紧闭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给我打,狠狠地打!”行刑的人恼羞成怒,连一个小毛孩的嘴都撬不开,岂不是侮辱自己的职业?打自己的脸?! “算了。”一个女声幽幽地传来,“打死了,你赔么?” 转角处,柳梦蝉的身影出现,行刑者认出了她,连忙肃立,恭敬地道:“柳小姐。” “这个人我带走了。”柳梦蝉指了指已经不成.人形的林禽,唏嘘道,“可怜的孩子……如果你娘看到你这样,肯定也会哭吧?” “娘……”林禽脸上的肌肉微微一抖,顿时间,两个行刑人喜上眉梢,他们精于此道,知道犯人一旦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就代表着他们的心防,很快就要被突破了。 这个姓柳的当真是有些门道,进来一句话,就破了他们这两天来一直没有拿下的难题。 柳梦蝉走到林禽身边,圈起食指和拇指,轻轻地在林禽的眉心处一弹,叹息道:“孩子,好好地睡一觉吧,醒来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林禽才再一次醒来,这一次,林禽闻到了一阵沁人心脾的异香,他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很软很软的床上,身上的那些伤口好像也不再疼痛了,被折磨了这么长时间,这一刻,他以为自己已经进了天堂。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张美丽的脸。 他认得这张脸,认得女人右眼下的那颗痣。 “醒了……啧啧啧……”柳梦蝉看着林禽啧啧称奇道,“虽然我门中圣药确有奇效,但像你这样好得这么快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柳梦蝉起身,端起了放在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用嘴吹了吹,递给林禽,笑道:“喝了它。” 林禽挣扎着起身,柳梦蝉连忙凑过去扶着林禽,那股很好闻的味道原来来自这个女人的身上。 “我喝了它是不是就可以去死了?”林禽冷冷道。 柳梦蝉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这笑,美得能让所有的花在冬天里绽放:“我干嘛害你!” “干嘛害我?”林禽怒了,大声道,“我根本不认识你们,可是你们冲进了我们的村子,杀了我们所有的兄弟和亲人,你们连三岁的小孩子都不放过,朱桑……” 想起朱桑,林禽悲从中来,但是他强忍着泪水,他发过誓,绝不能在仇人面前流一滴眼泪! “可能是个误会吧。”柳梦蝉淡淡地道。 “误会,误会就可以随便杀人?杀人就不需要正当的理由?”林禽大声质问。 “不错,在我们这里,杀人也许没理由。你只要够狠就可以杀掉所有人,弱肉强食就是我们这里唯一的规矩。” “弱肉强食……”林禽心里默默念着这四个字,虽然他从来没有学过这个成语,但是他明白这个成语的含义。 “你说我们的话说得很好,谁教你的。”柳梦蝉又笑了起来,“虽然我听出来了,教你的那个人,努力地想遮掩自己的口音,但是你的发音中,依然夹杂着川渝那边的口气,教你的人是谁,为什么千里迢迢从川渝跑到你们寨子里,而且专门教你说我们的话。” 林禽不答话。 “让我猜猜……这个人,是你爹?” 林禽不答话,但是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这个微表情一般人很难察觉,但是在柳梦蝉的眼中,无异于林禽当着她的面大声告诉她:是的,是我爹教的。 一个十五六岁、涉世未深的少年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对手?林禽所有的答案都写在脸上,也就是禺歌寒那小子愚不可及,什么事情都想着用蛮力解决。 “你爹……死了?” 林禽脸色一暗,柳梦蝉点头道:“看来你也不知道。” “你娘……死了?” 林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闭着眼睛,整张脸紧绷着。柳梦蝉格格笑道:“别这样,放轻松一点,姐姐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你的。乖,把药喝了吧,冷了就苦了。” 林禽看着柳梦蝉手中的汤药,心中暗暗地道:如果是毒药就好了,一了百了,我就可以去陪朱桑了。 林禽一仰头,咕隆咕隆喝了干净,柳梦蝉用掌心划过林禽的脸,娇笑道:“这样才乖嘛。” 说完,端着碗走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林禽的心一阵猛跳,眼睛居然忍不住的去看柳梦蝉的背影,脑海中猛地跳出柳梦蝉喂自己喝药的画面。 这个女人,虽然比朱桑大了很多,但是皮肤却比朱桑还要白,自己看着她的眼睛时,看着她笑时,好像对她也没有那么怨恨了,甚至有一种想搂住她的冲动。 林禽喝了药昏昏沉沉的,慢慢地又睡着了。 好香啊…… 第二十一章 捉摸不定 自从林禽被柳梦蝉接过来照料之后,他的伤势以超乎柳梦蝉预想的速度好转,柳梦蝉不敢相信,林禽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但身体的底子却出奇的好。 也许林禽一族长年与世隔绝,他们的身体素质也异于常人吧,只能这样解释了。 刚开始,柳梦蝉来得很勤,但很快,由于杂事缠身,变成两天来一次,渐渐的,变成三天来一次,再后来,只有每四天一次给林禽换药的时候,林禽才能看到她。 平时,林禽的饮食起居都由两个丫头照顾,从开始的不适应,林禽渐渐熟悉了周围的新鲜事物,学会了如何使用筷子、厕所这些从没见过、更没有用过的东西。 起初,林禽带着奇特口音的官话还被两个丫头嘲笑,没想到林禽的学习能力强得惊人,从来没有接触过现代文明、自小在蛮族长大的他,以飞快的速度接受着眼前的一切,只消短短半月,林禽就说出了一口流利的官话,就连照顾他的两个丫头都听不出任何口音。 林禽渴望着柳梦蝉的到来,寨子里的女人跟这个女人相比,实在是差了太多。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其他女人,甚至连朱桑都不曾拥有的优雅和妩媚,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融化了林禽心中的坚冰。 但,仇,已经如种子一样在林禽的心中扎下了根,他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一片尸山血海,仿佛每一个死去的冤魂都在他的耳边大声哭泣着、央求着、等待着他的复仇。 林禽深知自己现在的仇人有多强大,过去这段时间,他弄明白了那杀死自己族人的兵器叫做“枪”,即便隔着很远也能轻易杀人,枪,胜过寨子里最好的猎手亲手制作的弓箭,无论杀伤力还是距离,都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林禽只能把这份仇深埋在心里,就像在深海之中的岩浆一样,表面上无动于衷,内心却暗流涌动,等待着时机。 林禽细心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柳梦蝉的观察对象却只有林禽。 这些日子和林禽的相处,柳梦蝉越发觉得这个少年不简单,甫一断定林禽只是一个从深山里走出来的单纯憨厚的男孩,到慢慢给出“这个少年还有那么一点小聪明”的评价,而随着和林禽更加频繁地接触,柳梦蝉当初“可以把林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信心渐渐动摇,这个捉摸不定的男孩,让她变得不那么自信了。 “他晚上吃的什么?”日暮时分,柳梦蝉问负责照料林禽起居的小蝶。 小蝶回忆道:“一碗小米粥、一碟咸菜、三个馒头。” “吃完了吗?” 小蝶点了点头。 “他说什么了吗?”柳梦蝉追问道。 小蝶摇了摇头,后又想了起来,道:“哦,他吃完对我说了声谢谢。” “退下吧。”小蝶走后,柳梦蝉挑亮了灯,林禽实在是太正常了,正常得让自己感到害怕。换做是别人,要么一门心思想着报仇,要么一门心思想着逃跑,要是再遇到一个没用的孬种,怕是别人的命和自己的命全部抛到脑后,一心只想着如何睡了自己。 但是这个少年…… 柳梦蝉把林禽视为对手是从和林禽的第二次接触开始的,当柳梦蝉对林禽施展读心术的时候,林禽总是把所有的答案“写”在脸上,太过直接了。但是柳梦蝉却感到害怕了,因为无论如何,只要是人,在潜意识中对其他人都会保有戒备,而这种戒备会通过微表情显露在自己的脸上,但在林禽的脸上,柳梦蝉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戒备,这让柳梦蝉怀疑,自己从林禽的脸上读出来的答案,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要么林禽是一个根本不懂得对任何人保持戒备的人,单纯得犹如白纸一样——这样单纯好欺的人恐怕柳梦蝉平生也是第一次遇到,而第二种可能就是—— 林禽已经破解了自己的读心术,并有意将自己引入歧途。 若是第二种的话……柳梦蝉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把这个念头打消:不可能的,这个一直活在巴掌大地方的山野小民,怎么有能耐和自己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坐在闺房的梳妆台前,柳梦蝉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脸,这张脸虽不敢说倾国倾城,但是也算得上是烟视媚行的尤物了。 可是不知道那个姓夏的女人,到底长得有多美,为什么从烨仅仅见过她一面,好像整个魂儿都被她勾去了一样,世间上难道真有那么美的女人么? 屋外万籁俱静,柳梦蝉几乎可以听见雪落下来的声音,今年的冬天太冷了,太长了。 “咚……咚……咚……” 门外的脚步声搅乱了柳梦蝉的思绪,她皱了皱没有,露出了厌恶的表情,那个可恶的禺歌寒又来了。 禺歌寒排在从烨之下,是荣帅手里的第二号人物,而且隐隐有赶超从烨地位的趋势,从这次荣奎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而不是从烨来看,从烨在荣奎面前有失势的苗头。 荣奎是近年来风头最劲的一方军阀,和混战各地的其他军阀不同,荣奎对道门玄学似乎有着执念,这些年,招揽了一大堆所谓的奇能异士,当起了他的门客心腹。 复兴大业需要钱,而荣奎又尤其有钱,柳梦蝉顺理成章投身荣奎之下,成为了他所谓的门客。 门客?想到这里柳梦蝉就觉得莫名好笑,这荣奎还真的把自己当成战国四公子了。 禺歌寒长得不算丑,甚至在这些满脸横肉的军阀之中,还算得上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但是禺歌寒浑身上下总是透着一种让她排斥的气息,说穿了就是两个字;这个人“没劲”。禺歌寒推门进来,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椅子上,冷冷道:“三天,三天之后五天,五天之后又十天,柳梦蝉,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把我当宝一样的耍吧,上面的雷我替你顶着,可是你什么时候可以给我答案。” 柳梦蝉嫣然一笑:“看,什么事能让副帅如此烦恼。” “殃神!殃神!殃神!!”看来,禺歌寒对柳梦蝉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拍着桌子吼道,“今天荣帅又发电报过来,说要是还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就要解决我。柳梦蝉,荣帅要是把我给剁了,我一定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不急。慢慢来。那个老头子怎么样了。” “一口气吊着,快不行了。”禺歌寒道,“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明天吧。”柳梦蝉拨了拨油灯灯芯,屋中又亮堂了些。 “这么说,那个小子,你已经拿下了?” 柳梦蝉抬了抬眼:“你不信我?” “信,我信,比我妈还信。你只要把这件事情给我办好,我他娘的叫你妈都成!”禺歌寒说完转身就走,看得出来,他今天的心情确实很糟,连在她柳梦蝉房中逗留片刻吃点豆腐的心情都没有。 第二十二章 还活着一个 第二天,雪停了,难得的好天气,柳梦蝉一大早就来到林禽的房间给他换药,林禽已经坐在了桌子旁边,好像早就在等待柳梦蝉一样。 柳梦蝉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道:“难得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吧,这样对你的伤也有好处。” 林禽冷冷地看了柳梦蝉一眼,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柳梦蝉依然笑得很好看,那一双剪水双瞳美艳绝伦,只要是男人都很难抵抗,柳梦蝉并不生气,主动上前给林禽换药,林禽没有拒绝。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柳梦蝉道。 “我的名字只有朋友才配知道。”林禽表情冷淡,柳梦蝉笑着道,“还在生姐姐的气呢?姐姐说了,这一切都是误会,只要你以后听姐姐的话,姐姐保证,没有人会伤害你。” 林禽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和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说半个字,但是这个女人就像有一种神奇的魅力一样,让自己忍不住地去亲近,去诉说,甚至险些忘记,眼前的人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仇人之一。 柳梦蝉为林禽换好药,走到香炉处,插上了一根新的熏香,屋中顿时香气弥漫,林禽皱了皱眉头,忽然道:“可以不点香了吗?” “姐姐喜欢这个味道,”柳梦蝉笑着道,“难道你不喜欢吗?” 柳梦蝉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散发着成熟女人勾魂夺魄的魅力,林禽就算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不由有些心动。 “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们村子里面不止你一个活着出来的人。” “谁?!”林禽浑身一颤,眼眶顿时红了,急不可待地问道,柳梦蝉倒是不急不慢,娇笑着道:“你想不想见他?!” 林禽不假思索地道:“到底是谁还活着?我要去见他。” 林禽的心中闪过无数个名字,甚至幻想活着的人是朱桑,可是自己明明看到朱桑被人一刀砍下了头颅,断无活下去的可能。 “好像是你们的头儿,我听别人都叫他阿公阿公的。” 阿公还活着!林禽心中一阵欣喜,可是柳梦蝉接下来的话又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泼下:“你要是想看他那就早点去,估计他活不了多久了。” 林禽颤声道:“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忘了啊……再说了,你又没有问过我。”柳梦蝉假装天真地道,“你要是早点问,我可能就早点告诉你了。” 林禽暗叫一声“该死”,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柳梦蝉肯定是有意抓住现在这个时间告诉自己的,就算自己之前问了也是白问,算好了该说的时候,她才会告诉自己。 这个女人又在给自己挖什么坑? “不过话说回来,你阿公的病可怨不得我们,你们一族早就已经和外界断了往来,所以我们外界的病,在你们的身体中是没有‘抗体’的——这么说你肯定不明白,我说明白点吧,就是我们外面的空气和你们寨子里的空气不同,我们的空气对你们来说是有毒的,所以你们阿公从寨子里出来,肯定会生病,加上他年老体弱,神仙也救不了他。” “你骗人,为什么我没事?”林禽并不傻。 “这个问题你自己不知道?”柳梦蝉笑着道,“这段时间,我找了几位洋大夫验了你的血,你的血和你阿公有很大的区别——这些洋鬼子的把戏我也不懂,简单的说,就是——你父亲,或者是你母亲,不是寨子里的人,所以外面的病毒不会感染给你。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爹应该不是你们寨子里的人,一个男人误打误撞进入了你们寨子,又跟你娘产生了感情,后来便有了你,可惜那个男人不甘心一辈子留在那里,于是一个人又偷偷地溜走了,留下了你和你娘相依为命。” 柳梦蝉看了看林禽,很显然,她猜中了他的心思,继续道:“你娘因为受不了同族的白眼和诋毁,抑郁成疾,早早死去。而你,从小便生活在所有人的鄙视之下,他们管你叫野种,终日以欺负你为乐,可是你心比天高,所以想努力地去证明自己,得到大家的认可。可惜你的身子骨太弱了,越是想证明什么,就越是被人嘲笑。可怜的孩子,姐姐想象得出,你这些年过得什么日子。” 柳梦蝉的语气一下子温柔了起来:“既然寨子里面的人对你都不好,你又何必为他们的生死难受呢?现在你活着走出来了,就应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好了,你就当做了一场梦,难道不好吗?” 林禽沉默了许久,连眼神都变得迷茫起来。柳梦蝉起身道:“我带你去见阿公。” 林禽也呆呆地起身,柳梦蝉嘴角露出一丝狡黠,她知道这个小娃儿已经彻底地被自己控制住了,只要自己再加上一点火候,就是要林禽为自己去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梦蝉带着林禽走了出去,林禽还是第一次离开房间,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神奇,这些日子自己住着的房子,居然比寨子里阿公的房子都要大,都要高,都要好看,这么一比,村里人的房间比这里的茅厕还不如。 屋子的构造复杂,把林禽都绕晕了,只能紧紧跟在柳梦蝉身后,柳梦蝉走到门外,一个长长方方的大铁盒子早就已经“放”在外面,像是专门在等她一样。 “嘎……”这个大铁盒子居然还有门,而且里面还装着人!林禽看得目瞪口呆,可是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任何一个人都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 从大铁盒子里面出来的人,恭恭敬敬地站在柳梦蝉面前,躬身道:“柳小姐,公子。” 柳梦蝉轻瞄了一眼林禽,虽然林禽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从他的眼中可以看得出来,林禽似乎很享受别人的尊重,柳梦蝉心里冷笑了一声,暗道:毛头小子,这才几块糖的功夫,就把你弄得服服帖帖了,看来真的是高估你了。 林禽跟着柳梦蝉跳上了车,一声汽笛的长鸣,惊得林禽差点从座位上滑倒,林禽的手死死地扶着车上的座椅不敢松手,林禽心中又惊又怕,又生怕在柳梦蝉面前出丑,硬是绷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看得柳梦蝉忍俊不禁。 车发动了,轰鸣的马达声和两边飞快后退的人影让林禽更紧张了,柳梦蝉顺势握住林禽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温柔地道:“放轻松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第一次坐车也是这样。你要是喜欢,我就送你一辆好了,以后慢慢习惯了,学会开车了,还能带着姐姐兜风呢!” “送我一辆?”林禽的舌头有些打结,“这个……这个东西……应该很贵吧。” “不贵,对姐姐来说一点都不贵,只要弟弟你喜欢,姐姐还可以送你很多好东西呢!”柳梦蝉将脸凑到林禽的耳边,吐气如兰,那身上的幽香沁入林禽的鼻中,不由得心中一荡。 “嘟嘟……”车停下了,林禽这才记得自己来这是干嘛的,忙问道:“到了吗?” “不急,先吃饭,姐姐饿了。”说着柳梦蝉牵起林禽的手,从车里跳了下来。 琳琅满目的食物让林禽又一次眼界大开,无论是色香味都比自己在寨子里吃过的东西好了千倍万倍,现在想起来,自己以前吃的那些东西,这里的狗估计都不会吃吧。 吃过饭之后,柳梦蝉又带着林禽逛了逛集市,听了一场戏,还给林禽就地买了一身衣服,穿上之后,林禽有些飘飘然了,觉得自己和生活在这里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外面的世界……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呵! 林禽坐在车中,脑海中浮想联翩,这里的一切都太美好了,真的就像做了一场梦,活在这里……真好! 车猛地刹住了,柳梦蝉道:“到了。” “到了?到了哪里了?”林禽有些走神。 “你不是要去看你阿公吗?”柳梦蝉笑道,“你阿公就在这里。” 林禽心中暗骂了一声该死,自己居然连今天出来是干什么的都差点忘了。连忙问道:“阿公,我阿公在哪里?” “不急,我会带你去的。” 柳梦蝉带着林禽走进一座戒备森严的宅院,门外有几个扛枪的士兵把手,柳梦蝉递给他们一张卡片,那几个士兵看了卡片,一齐对着柳梦蝉敬礼,连站在柳梦蝉身后的林禽也大感受用。 一连过了好几道关卡,柳梦蝉带着林禽来到了一栋不起眼的小楼,这的士兵看上去更多了,外面还有铁丝网之类的防具,紧张的气氛告诉林禽,这里肯定住着十分重要的大人物。 柳梦蝉带着林禽进去,却没有上楼,而是在士兵的带领下,从一个暗门下了地下室,林禽刚踏进地下室,就觉得寒气扑面而来,里面阴森恐怖,好像藏着要人命的危险。 继续穿过一条黑漆漆的甬道,林禽终于见到了光,灯光很暗,刚好能够照亮不到五米的距离,两边都是黑漆漆的栏杆,里面似乎还有人影在蠕动。 一路上,柳梦蝉都没有跟林禽解释,她带着林禽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借着昏暗的灯光,林禽看到了阴影中一个佝偻又熟悉的身影,立刻认出了是谁,忍不住叫了声:阿公! 可是里面的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背对着林禽,门一打开,林禽连忙冲了上去,跪倒在地,“咚咚咚”一连叩了三个响头,想起了寨子里面发生的一切,忍不住泣不成声。 “阿公,阿公,你怎么了?我是虎爪啊,虎爪来看你了!”林禽哭着走上前,可是阿公却丝毫没有转背的意思,面对着那堵墙,就像痴了一样。 柳梦蝉示意卫兵关门,她也跟着离开,只留下林禽和阿公单独相处。 第二十三章 负心总是读书人 阿公不理会自己,林禽就在这住了下来,每日里,饭菜都有人按时送过来,可伙食比柳梦蝉那里的不知道差了多少,虽然能吃饱,但是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林禽吃起来如同嚼蜡。床很硬,也很冷,特别是一到晚上,寒风呼呼地刮进来,就像刀割着肉一样。 林禽开始以为柳梦蝉只是带自己和阿公见见面,之后会回来带自己回去,可是柳梦蝉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第一天,林禽落空了;第二天,柳梦蝉还是没有现身;第三天,林禽终于忍不住了,问送饭来的小哥,柳梦蝉什么时候来接自己。 得到的只是那个人鄙夷的笑声,和一声:“呸!”、“你也配?!”那人的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像极了姆赤。 是啊,自己算是什么东西,柳梦蝉那么漂亮,似乎所有人都尊重她,而自己又算什么?不过是一个从大山里面走出来的野人,若不是因为柳梦蝉,自己在这里的身份地位,怕是连伺候自己的那两个丫头都不如。自己凭什么想她?凭什么和她平起平坐?! 而阿公自打林禽进来,就从来没有跟他说半个字,每日对着那块墙发呆,不吃也不喝,好在每天定时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进来给阿公看病,也不知道这里人施展了什么魔法,居然能够让阿公不吃不喝这么久也没有问题。 “小子,省省吧,那老头儿早就疯了,你说什么他都不会理你了。”忽然,对面的铁窗中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林禽猛地一惊道:“你是谁?” “老子是谁?哈哈,有趣有趣,居然还有人问老子是谁?听过黄帝大战蚩尤的故事没有?” 林禽点了点头,父亲留下的书里面曾记载过,那人哈哈笑道:“听过就好说,听过就好说,老子怕就怕你是一个文盲,你既然不是文盲,那么咱俩可就算是兄弟了,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文化人之间的交流自然是以文会友咯。” 林禽现在是满腹心事,谁知道来了个狱友跟他东拉西扯,更让他心烦意乱,索性不理他,可是那人仿佛已经很久没人跟他说过话了一样,涎着脸道:“小兄弟,我的名字在道门中可是如雷贯耳,难道你就不想听一听吗?” 林禽沉默不语,那人又道:“想当年,天地混沌如鸡子,后有盘古大帝开天辟地,阳升阴沉,日月穿梭,后又女娲娘娘补天造人,造万世之根基,尔后数万年,刑天与黄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於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那人说着说着,如同说书人一般,说上瘾了,“啪”一声,拍了一下大腿,如惊堂醒木,润了润喉咙道:“老子就是刑天的第三千六百九十五代直系子孙!” 林禽终于忍不住道:“就算是你刑天的子孙,距今也不过百二十代。哪来的三千多代?” 啪!那人忍不住地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是读书人,有文化。佩服,我刑昊天最喜欢跟文化人聊天。来来来,今日我们秉烛夜谈,从盘古开天到天圆地方,一定要聊个痛快!” 林禽懒得搭理他,索性不搭腔,那人居然也闭嘴了,隔了好久,才忽然道:“果然是读书人啊。就是明事理、懂礼貌,我刑昊天真心服你!其实不瞒你,我已经暗中观察你很久了,你时而踱步,肯定是遇到了学术上的难题,需要好生思考;时而沉吟不语,肯定是在推敲一阙好词,时而默默抽泣,肯定是感到天地之浩淼而人生之艰难,想必你腹中早已经满腹经纶,才华不下曹子建。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我当真想好好跟你共谱一阙好词,方能解我今日之忧愁。” 林禽有些不耐烦了,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趣,你就没看出来我不想理你吗?” “不理我?对,不理我,我知道,你一定是嫌我才疏学浅,我也恨啊,如果我能够把修道的时间全部用在念书上,何至于今日之忧愁呢?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 林禽知道如果和这个人再说一句话,那人恐怕还有十句话等着,索性打定主意,不说任何话,忽然间,林禽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林禽吓了一跳,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已经蹲在了自己的身边,满脸胡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过来的?” “走过来的啊。”那人嘻嘻笑着,“门又没锁,你也可以去我那里串门嘛!” 这不可能,林禽明明见到狱卒锁了门,这个人难道是幽灵吗?居然能够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自己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林禽横了他一眼,这人也学着横了林禽一眼,林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哪知道他也依样画葫芦,连表情都学得惟妙惟肖。 林禽索性盘膝在地,闭上眼睛,那人也学着林禽的样子,闭上了眼睛,隔了很久,林禽偷偷的把眼睛睁开一道缝隙,那人也学着林禽偷偷睁开眼睛,吓得林禽连忙紧紧地把眼睛闭上。 隔了好久,林禽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语气软了下来,道:“你到底要干嘛?” “学你啊,我的私塾老师教过我,遇到了有学问的人,不仅仅要读他读过的好书,更要学他的风度,这样才能够向他看齐。” “我没念过书,行了吧。” “谦虚,有文化的人最高贵的品格,你看你又中了一条,你还说你没念过书,你可是第一个看破我不是刑天第三千六百九十五代直系子孙的人,你还说你不是文化人儿?” 林禽不由得气结,自己不过是读过几本书,可能字都还认不全,只是偶然在父亲留下来的书籍中读到过一些关于黄帝的事迹,然后用正常的逻辑稍微推理一下,就知道这个怪人在胡诌了。 “过来,给你看一件宝贝。”邢昊天神秘地对着林禽眨了眨眼睛,仿佛生怕有人听到了一般,道,“这个可是天大的秘密,千万不要说出去。” “我没有兴趣。” “不,你肯定有兴趣的。”邢昊天拉着林禽的手就往对面属于他的监号中走,林禽拗不过,只得跟着去了。 邢昊天的监号也甚是奇怪,除了一个马桶用于方便之外,其他没有任何物件,而在最中间,居然放着一副棺材。 林禽被邢昊天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指着棺木说:“这就是你给我看的宝贝?” “这可是天底下最宝贵的宝贝。你知道我来这里干嘛?告诉你,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躲难,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就是读了点书,所以没办法,这个世界上的女人都爱读书人,每次我一吟诗,那些女人整个身子都酥了,啧啧啧,非粘着我,甩不掉很苦恼的,你懂我的痛苦么?” “而第二件事情,就是等一个人。”邢昊天指着棺材道,“等她!” “不是只有死人才会被装进棺材吗?”林禽皱眉问道。 “谁说我的若玡死了?她只是睡着了!”邢昊天看着眼前的棺木,眼神中充满了爱意,自言自语道,“为了若玡,我宁愿舍弃我所有的红颜知己,三千弱水,如今在我眼中都是浮云,我的心中只有若玡一人,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我是读书人,自然是辜负的女人越多,才能越显得我文化高。对不起了,我的那些红颜。” 林禽随便问道:“你负了多少女人。” “多少?”那人挠了挠头,道,“我数数,一个……两个……三个……” “你慢慢数,我先回去了。”林禽不再搭理他,转身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监号中。 “三个……四个……”那人居然真的掰手指开始数数,不知道多久过后,那人忽然发出了一声狂喜般的叫声,大声道,“读书人,我算明白了,一共是一千三百零二个……读书人……读书人?咦?睡着了……不愧是读书人,连睡觉的时候都面带微笑,他一定在梦里也在默读曹子建的《游观赋》吧。嗯,一定是,一定是……” 那人打了一个哈欠,转身躺在地上,呼呼睡起来了。 第二十四章 最大的秘密 第二天,林禽一早起来,发现邢昊天正蹲在地上,隔着两道栏杆看着自己,林禽一时间有些头皮发麻,道:“你干什么?!” 邢昊天嘿嘿一笑道:“我就看看读书人都是怎么睡觉的。” “懒得理你。”林禽用衣服一卷自己的身子,背过身去,身后邢昊天笑着道:“估摸着,今天那个姓柳的会来找你。” “你认识她?”林禽好奇地问道。 “那个姓柳的?”邢昊天瘪了瘪嘴,语气鄙夷,缓缓道,“说不认识那是假的,这天下只要稍微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我都认识。可是这个女人……说真的,就算她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下面都不会挺一下,她们那门的人,就没有一个有干净的,每天不专心修道,天天钻研男人裤裆下面那点东西……出息!” “我觉得柳姐姐对我挺好的。”林禽反驳道。 “好好好,你是读书人,你说什么都对,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一切当心啊……她来了,别说我找过你!”说完,邢昊天身子退了,隐入了监号的黑暗处。 林禽一愣,正要问邢昊天怎么知道有人来了,马上,门外就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很快,门打开了,一行人走了进来,果然,柳梦蝉就在其中。 狱卒上前打开了林禽的门,柳梦蝉走过来,看着林禽的模样,有些心疼地道:“看你伤势刚刚有一点起色,就来这里受罪,心疼死姐姐了,跟我走吧。” 林禽倒是很听话,跟着走了出来,回头看了看阿公,试着问道:“我能不能带他走?” 柳梦蝉叹口气道:“姐姐能够把你接出来,都已经很不容易了,你阿公我还得想办法。” 林禽应了一声,柳梦蝉道:“放心,这里虽然条件差点,但是我已经吩咐最好的医生随时待命,确保你的阿公没有身家性命之虞。” 林禽没有办法,只好跟着柳梦蝉离开,柳梦蝉把林禽带回去之后,此前服侍他的两个丫头便为他奉上香茗。一日的光景,林禽又从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宾,让林禽感觉一切都来得不真实。 柳梦蝉吩咐下人为林禽沐浴更衣,自己便出去了,林禽怎么好意思让女人替自己洗澡,但是两个丫鬟红着脸,说如果林禽把她们赶出去,上面的人就会责怪自己,轻则一顿毒打,重则可能把她们赶出去,林禽又一次感受到了外界“权利”的滋味。 原来寨子外面的这个世界,只要你有钱有权,就可以赢得所有人的尊重,甚至主宰别人的命运。可是眼下自己能够得到的一切全部源自柳梦蝉,没有了柳梦蝉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林禽心中感慨,在这个世界上,想活着,想活得好,那就一定要不断地往上面爬,只有爬到了别人都高不可攀的位置,才能够拥有自己想得到的一切。 才能够和柳梦蝉平起平坐地说话。 离开林禽,柳梦蝉走出了房门,见到在外面等候多时的禺歌寒迎了上来,问道:“怎样,事情办得顺利吗?” 柳梦蝉横了他一眼,悠悠地道:“先给他一根骨头,再打他一顿,然后再给一根骨头,你说还会有不听话的狗吗?” “那是,不过那小子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你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禺歌寒道,“要知道,他那份待遇,你都不曾给我啊。” “好啊!”柳梦蝉用食指在禺歌寒的下颚处勾了一下,把禺歌寒的的魂儿都差点勾了出来,“只要你能够告诉我央神的下落,我对你自然会像对他一样好,甚至还可以多陪你一个晚上。” 禺歌寒嬉笑着道:“梦婵,你这不是在将我的军吗?” 柳梦蝉媚笑一收,正色道:“不过我还是没有拿捏准,这小子总是给我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说不上来,看来我还是得小心一点,这件事情若是办砸了,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带走。” “就凭梦婵你的迷魂香再加上这国色天香的脸蛋儿,天底下哪个男人吃得消啊,就是神仙都要动念下凡了,我看那,你就是太小心了。我听人说了,那小子跟着你离开监舍的时候,都没多看一眼那老头儿,肯定早就断了报仇的心思。一边是监牢酷刑,一边是暖玉温香,是头猪都会选!这年头,有奶就是娘,谁会傻得为了替别人报仇,把自己的命儿搭上,荣华富贵,谁人不爱啊!” 柳梦蝉摇头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这件事关系到荣帅的运势,你我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务必做到万无一失啊。”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摊牌!” “再等两天。” “好,我等!”禺歌寒转身离开,柳梦蝉坐了下来,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暗自道:荣华富贵,难道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人能够抗拒吗?柳梦蝉的脑海中浮现了林禽那张干净得不掺杂任何杂质的脸,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娃儿,柳梦蝉啊柳梦蝉,你真的以为,他能有那么高的定力?不过是一个正常人的正常选择而已。你心里为什么就觉得他一定要与众不同呢?难道他对你来说,很特别吗? 柳梦蝉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到林禽处去找他,林禽此时已经沐浴更衣,脸蛋红得像火烧过一样,看着柳梦蝉进来有些扭捏地道:“姐姐,你以后可不要她们帮我洗澡吗?” 柳梦蝉淡淡道:“这是她们应该做的,不然我养着她们干什么,以后你慢慢地就会习惯的。” 说完,柳梦蝉点燃了一炉熏香,几缕青烟升起,不多时,整个房子都变得香气袭人。 “这几日和你阿公相处得如何?”柳梦蝉问道,“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提到阿公,林禽脸色一暗道:“阿公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不说话,我……我怕阿公他……” 柳梦蝉安慰道:“这不是的责任。你阿公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你已经陪伴了他那么久,也算是尽孝了。来,让我仔细看看,给你买的新衣裳合不合身,嗯……挺好看的,我可听小蝶她们说了,说你不仅脾气好,还懂得体贴人,你要是出去相亲,不知道多少媒婆要把我这门槛给踏平哦!” 柳梦蝉给林禽抛了一个媚眼,笑着道:“要不我把小蝶许配给你?” 林禽猛地一惊,连忙摆手道:“不要,不要!” “看把你吓得,”柳梦蝉扑哧一下笑了“我就说小蝶哪能配得上我的弟弟啊,我弟弟可是要娶一个天底下最美丽的姑娘,至少要跟姐姐一样!” 林禽猛地心中一跳,连耳朵根子都红了,柳梦蝉走过来,用手轻轻地从后面抱住了林禽,在林禽的耳边悄悄道:“怎么了,嫌弃姐姐配不上你吗?” “不是,不是!”林禽连连摇头,“我……我……” “看把你吓得,好了不逗你了,跟你说点正事。”柳梦蝉放开了不知所措的林禽,“刚才那些洋鬼子跟我说了,你阿公最多还能活三天。” “三天?!”林禽被这句话吓得浑身一机灵,才从刚才柳梦蝉给自己编造的梦境中走出来,大声道,“怎么可能?!” 柳梦蝉叹口气道:“我和医生都尽力了,你还怪姐姐么?” “我知道姐姐是受命于人,所以我不怪姐姐,但是那个当兵的,我一定要杀他!”林禽怒声道,双目中近乎喷出火来。 “唉……你一个人,他手下那么多人,你凭什么杀他?” “我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偷偷摸进他的房子,然后杀他!” “他有枪,禺歌寒可是连睡着的时候,手里面都拿着枪,再说了,他作孽那么多,仇家那么多,你觉得他会给你近身的机会吗?” “那我就偷一把枪,等他出来的时候,偷偷给他脑袋一枪!” “枪可不是谁都使得来的,能够在百米之外一枪命中别人要害的,就算是经常摸枪把子的人都不敢说自己百发百中。你觉得你能短时间练出那么好的枪法吗?” “那,那就给他下蛊!”林禽气愤地道。 当林禽说出这这句话的时候,柳梦蝉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输了,因为她终于从林禽嘴里套出来他最大的秘密。 第二十五章 赠人玫瑰 “蛊?”柳梦蝉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我只听说在湘西凤凰山上,有一种奇怪的女子,他们通常称自己做凤凰女,听说那里的女人就善用蛊毒,你认识凤凰女?” “我不知道。我的蛊术是我娘教的。” “这也不奇怪,苗疆之人善用蛊,你们也是湘西那边出来的,族中有人会蛊毒也是正常,但是我听说蛊毒这玩意儿,传男不传女的,男人用蛊我倒是头一回听说。” “我娘说了,蛊毒喜阴,所以女人炼蛊比男人炼蛊事半功倍,而且男人炼蛊,反噬的可能性极大。在寨子里,我只能偷偷跟我娘学习蛊术,但我娘去的早,我并没有属于自己的蛊坛……” “蛊坛?”柳梦蝉露出天真的神情,问道,“这又是什么?” “在我们那里,每隔十三年,洞女娘娘都会在五岁以下的女孩中挑选洞女,被选中后,洞女娘娘就会把这些女孩带回落洞修炼,如果她们之中有人能在十三岁之前够修出本命蛊,洞女就会赐给她一个蛊坛,而没有炼出本命蛊的女孩,就会回到寨子里继续过正常人的生活,本命蛊是需要用本人的心血供养的,一旦养成了,就能够和主人心意相通,很厉害的!” “你娘也是其中之一吗?” “我娘可是上任的洞女!”林禽脸色一傲,但很快又黯淡下来,低声道,“只是她背叛了洞神,跟我爹好了,本来按照族规,我娘应该被处死,但是不知道怎么了,洞神显灵饶恕了我娘,我娘就带着我回到了寨子里。但从此也被剥夺了洞女的资格。” “你爹倒还真有几分本事,能够叫洞神显灵。”柳梦蝉笑着道。 林禽认真道:“是我娘的真心感动了洞神,洞神才显灵的。”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那你现在蛊术炼得怎么样了。” “我会蛤蟆蛊、蚯蚓蛊、篾片蛊……” 没等林禽说完,柳梦蝉打断了他,道:“金蚕蛊会么?” 林禽失望的摇了摇头道:“炼金蚕蛊需要和本命蛊毒相结合,我是男的,本身炼不出本命蛊毒,所以……” “你还记得那个包着头巾的老怪物吗?”柳梦蝉再次打断林禽。 林禽咬牙切齿道:“我记得,就算是他化成了灰,我都记得。” 柳梦蝉笑着道:“他叫猜王,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他有三十六条金蚕蛊。而且只多不少。” “啊!”林禽惊得嘴巴都合不拢来,连忙摇头道:“不可能,我娘说了,男体是不可能炼出金蚕蛊的。” “如果我告诉你,金蚕蛊对于猜王来说,是最拿不出手的东西,你信么?” 林禽一下子惊得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柳梦蝉又给了林禽一记重击:“而且,像猜王这样手段的人,禺歌寒手中不说有十个,七八个倒是有的。” “那姐姐你……” 柳梦蝉冷笑一声道:“猜王确实是有两下子,但若当真对上了我,我倒是不怵他,不过若是要杀了他,恐怕需要大费一番周章。” 见林禽不信,柳梦蝉笑着道:“姐姐给你变个戏法。” 说完,柳梦蝉拿起桌上的水壶,缓缓地喝了一口,然后轻启檀口,她口中居然缓缓地爬出了一条晶莹剔透的小蛇,连蛇身的骨骸都清晰可见,柳梦蝉张开了手,那条蛇居然听话地爬到了柳梦蝉的手中。 这宛如魔法一般的手段,看得林禽目瞪口呆。好奇地伸过手去,想摸摸它,可那条蛇居然嘶嘶地张开了嘴,做出警惕地防备动作。 林禽吓得连忙将手缩了回去。 “这蛇……” “放心,它只是顽皮而已,不会真咬你的。” “不是,我是说这条蛇,难道姐姐的嘴里,还养着一条蛇?” “傻瓜,我要是嘴里养条蛇,还怎么跟你说话,再说了我吃饭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它咬死吞下去的话,多可惜啊!”柳梦蝉笑得花枝乱颤,媚艳到了极点。 “去,给弟弟在园子里采朵花来。”柳梦蝉吩咐道。 那条蛇仿佛听懂了柳梦蝉说的,“嗖”的一下,从柳梦蝉的掌心里面飞出去,飞出窗外没有过多久,又飞了回来,嘴里叼了一朵刚刚在院子里面采摘的玫瑰,的确是一朵玫瑰,林禽看到,玫瑰的花瓣上还沾着露珠。 柳梦蝉接过玫瑰递给林禽,笑着道:“送给你,我的傻弟弟。” 说完,柳梦蝉拧起那条蛇,那蛇便如坚冰遇到了烈火,一下子便融化了,如春雨浇落在玫瑰之上,让花开得更加鲜艳了。 “原来那条蛇,居然……居然是水做的?”林禽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接过玫瑰怔怔不语,满脑子思绪乱飞。 看着林禽沉思的样子,柳梦蝉忍不住又笑了,打趣道:“弟弟,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刚才姐姐手里的水,变成的不是蛇,飞出去不是为了摘花,而是杀人……”林禽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岂不是比姆赤射出的弓箭还要厉害无数倍!” “雕虫小技而已,就是拿来哄弟弟开心的,当真是遇到了高手,这些戏法都上不得台面。我们女子修道和你们男子炼蛊其实都是一个道理,男人的身体天生就适合修道,所以以前的道门高手大多是男人,留下来的秘典道法也只适合男人,日积月累,男人修道越易,女人修道越难,像我们这些弱女子想在道门中不被人欺负,总是需要一些手段的,可笑那些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常常骂我们是旁门左道。哼!” 林禽不由得想起邢昊天此前对柳梦蝉的评价,深以为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禽鼓足勇气道:“姐姐,如果我想跟着你学,你肯教我么?” 柳梦蝉看了林禽很久,才叹口气道:“天下事没有一件事情做起来容易,但是和修道比起来,所有事情都变得容易了,弟弟,修道太苦了,不适合你。” “我不苦!”林禽认真地道。 “姐姐知道你不怕吃苦,但是就算你现在想修道,怕是也晚了,要知道修道的人讲究的是根骨和缘分二字。哪怕你根骨奇佳,是百年难得的人才,也已经错过了打磨根骨的最好年纪。就算你现在从头开始也是枉然,强身健体可以,但是想登堂入室,怕是一辈子都没有这个可能了。” 林禽脸色刷的一下白了,颤声道:“姐姐,你不要骗我。” 柳梦蝉心疼的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你只要随便走到大街上,问一个稍微修过几天道法的人,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好了,这件事情我们不提了,姐姐送给你的花,好看么?你要知道,冬天可不是玫瑰花开放的季节。这玫瑰,我可是花了很大的价钱从外国请来花匠,费了大把精力,才培育出来的,你知道在外国,送别人玫瑰,代表什么意思吗?” 林禽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哪里还有心思在乎花儿好不好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好看。” “好看,那我就帮你插起来。在西方,只有情人之间才会互赠玫瑰的。”说到了这里,柳梦蝉居然脸上一红,露出了小女人才有的扭捏姿态,小声道:“好弟弟,我看你不如暂时把仇恨放一放,好好地陪陪姐姐,不好吗?” 林禽硬生生地道:“要报!” 柳梦蝉莞尔一笑,不用看林禽的脸,就知道他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刚刚自己略施小计,估计到现在,林禽的内心还没有平复。十之八九已经知道,这仇,估计是报不了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替他们报仇他们会感谢你么?再说了,父母之仇才不共戴天,他们既不是你的亲人,也不是你的恩人,你又何必这么执着呢……哎呀!” 林禽脸色一变,连忙凑过去,只见柳梦蝉的指尖被玫瑰不小心扎出了血。连忙准备找东西包扎,哪知道柳梦蝉脸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大声道:“这玫瑰上有毒,你快走!快走!!” 第二十六章 岐山狐脉 林禽从来没有见过柳梦蝉如此慌张,抬眼看去,只见柳梦蝉整张脸都变得煞白,而嘴唇更是乌青一片,十分吓人。 柳梦蝉低声对着林禽道:“快,快躲到床底下,我不叫你出来绝对不可以出来。” “你怎么了?”林禽紧张地看着柳梦蝉,道:“姐姐,你怎么了,我……我去给你叫医生!” “没时间解释了,快去。”柳梦蝉连忙将林禽推到床底下,林禽六神无主之下,也只有半推半就地躲到床下,柳梦蝉这才坐在了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对着窗外朗声道:“朋友,既然来了,鬼鬼祟祟躲在外面算什么什么英雄好汉!” “哈哈哈……”外面果然传来一阵怪笑,声音如同夜莺啼血,让躲在床下的林禽都不寒而栗,“柳小姐既然知道有朋友来了,为什么还不打开门出来迎接!” “你到底是谁,我姓柳的没有鬼鬼祟祟的朋友!”柳梦蝉的娇躯绷得笔直,粉拳紧紧地捏着,像是在努力控制着血流的速度,让毒素不至于那么快侵蚀全身,若是在平时,不管来者是谁,柳梦蝉都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是窗外的这个人,这个时候敢现身,肯定早就吃定了自己。先前大意了,着了别人的道儿,现在自食苦果,也怨不得人。 门外人的声音听得林禽汗毛都倒立起来,柳梦蝉看着自己手臂上毒素,强自镇定下来,不再与外面人纠缠,保命要紧。柳梦蝉连忙坐在桌前从怀里取出一枚丹药,倒入檀口之中,屏息凝神。紧接着,柳梦蝉紧张地将桌上的茶杯拿过来,盛满了茶水,用放在桌边的两只筷子在杯子的边缘处支起一个三角形,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两只筷子。 “啪嗒!” 两根筷子应声落地,而柳梦蝉的脸色也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柳小姐想用生死搭桥解生死。果然有点门道,但是柳小姐就这么笃定,我只是在下毒吗?” 柳梦蝉听到这句话,立刻凑进了茶杯中,从茶水中倒映出她的那张脸,她看到自己的左眼处,隐隐出现了一丝白线,顿时面如死灰:“你究竟是谁,居然对我下了降头之术!” 闻言,窗外的声音一阵哈哈大笑,抚掌道:“柳小姐对江湖上的旁门左道之术倒是了解不少啊,不过也难怪。岐山狐,消魂窟,白骨皮肉,红粉骷髅。对上岐山狐脉,我自然要万分小心了!” “呵呵,阁下对我倒是了解得很。不过,我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得罪了阁下,居然让您心心念念如此,要取我性命!”柳梦蝉呵呵冷笑着,对着林禽招了招手道,林禽连忙猫着身子走到了柳梦蝉的身边。柳梦蝉低声道:“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了,这个人是有备而来。” “唰!”柳梦蝉顾不得许多了,用手猛地伸进内衣之中,扯下一块白绢,借着指尖的鲜血,飞快地在上面写着什么,与此同时,外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居然连怎么得罪我的都想不起来了,今天不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当真难消我心头之恨!” 柳梦蝉对着林禽凄然一笑道:“姐姐今天看来是难逃此劫了,但是此人针对的是我,绝不会把你牵扯进去,你拿着这东西,等天亮之后,你就启程去陕西关中道找一个叫翟潇雨的人,她见到这个东西就会明白的……” “姐姐!林禽低声正要说话,却被柳梦蝉阻止了,柳梦蝉嘴里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倒是谁呢?原来是李大少爷大驾光临,既然是李大少爷,这其中肯定是有误会了,不如李大少爷先进来,我们喝杯茶慢慢聊,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梦蝉都会为您解释清楚的,外面风高雾重,不要把身子骨给冻坏了。” “哼!想起来了?当天我师父带着三牲九礼向你提亲,你居然拒绝了,这事情传出去,我李鑫在道上还怎么混!此仇不报,我李鑫誓不为人!” “咯咯咯……李大少,这真的是误会啊,当时梦蝉不是还没有想好吗?这几天梦蝉左思右想,那天实在是梦蝉过于莽撞了,梦蝉正准备找猜王大人道歉,谁知道,李大少居然亲自找上来了……” 说完,柳梦蝉压低了嗓子,对着林禽道,“等下我把他骗进来,姐姐这次被他暗算,难逃一死,但姐姐就算是死了,也要拉着那个畜生垫背!” “哼!岐山妖女,别想骗我进去!” “啊!”柳梦蝉一声尖叫,只觉得眼睛疼痛欲裂,一下子倒在地上,林禽连忙一把扶起柳梦蝉,慌张地道:“姐姐,姐姐你到底怎么了,我,我去找人来救你!” “不!”柳梦蝉一把拉住了林禽,低声道,“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好在李鑫现在针对的人只有我,没有发现你,你千万不能冲动,答应我,姐姐交代你的事情,一定要办到!” “李鑫!既然你知道我是岐山狐脉,就应该知道,我们岐山狐脉睚眦必报,你今天要是杀了我,我岐山狐脉中人,就是天涯海角,也会诛杀你。只要你今天放我一马,我柳梦蝉感恩不尽,就当此事从何来没发生过。你不是想要我么,那我就陪你三个晚上!” 林禽脸上露出了张皇的神情,劝阻道:“姐姐,千万不可以作践自己啊。” 柳梦蝉忍住巨疼,勉强露出一丝苦笑:“我骗他的。”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柳梦蝉巧舌如簧,我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在你身上下了五灵血降,乃是死降之术,今天,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你!”柳梦蝉的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顿时浑身发抖,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居然对我下如此狠手,你就不怕你师父猜王降罪!” “无冤无仇!你拒我的婚,就是天大的仇,天大的恨!我李鑫这辈子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羞辱过!你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让你这么舒服地死掉,算便宜你了!” 柳梦蝉身上所有的关节都如针扎一般的疼痛,牙关打颤道:“弟弟,别担心,姐姐,姐姐一定能挺过去的……是姐姐大意了,如果不是不小心被玫瑰扎了手,让这小子取得了我的血,我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他施了降术!” 林禽听柳梦蝉这么说,恨不得被下降头的是自己,柳梦蝉被人陷害,归根到底都是因为自己,他连忙说道:“姐姐,难道就没有办法吗?” “有……有是有一个……唉……算了!这都是姐姐的命,你就听姐姐的,躲好了,等天亮就出去找我师父……” 林禽差点要哭起来,道:“姐姐,你快说,有什么办法,我一定做得到。” “唉……”柳梦蝉凄然一笑,“其实蛊术和降术有很多想通的地方,最大的不同在于,蛊术以物为引,而降术则以灵为引,比起蛊术,降术更为阴毒,降头的下降方法,只需要对方的一根头发,一个日常信物,一个生辰八字,一个相片。只要任何和下降之人有关的物件,都可以拿来下降头。” 柳梦蝉为了争取时间,强忍着疼痛,加快了语速,对林禽道:“但是降术也有他最大的弊病,那就是下降之人可以在千里之外,但是催僮却肯定在方圆百米之内,只要找到了催僮,并且杀了他,那么降术自然就解除了。” 林禽听到了这里,眼睛忽然一亮,道:“我这就为姐姐找到催童。” 第二十七章 引路神虫 柳梦蝉摇了摇头道:“李鑫为了对付我,对我下的可是死降,催童必然是人胎鬼崽,他为了杀我,肯定做了很久准备,又怎么可能轻易让你找到催童。” “不管怎么样,我也要去试一试,绝不能让姐姐受苦!” 柳梦蝉感激地看着林禽,用手轻轻地摸了摸林禽湿润的脸颊,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算了。” “为什么算了!”林禽急声道,“姐姐明明是有救的啊!” “我说算了就算了,啊……”柳梦蝉浑身每个关节都如同钢针扎着一般疼痛。忍不住叫了出来,声音传到外面,引得李鑫一阵狂笑:“骚狐狸,我今天就要看看你是如何被活活疼死的,怎么样,我的五灵血降滋味还不错吧!” “好的很,老娘我现在舒服得很,不劳你记挂!”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我让你尝尝厉害!” “啊!”似乎是李鑫加强了道法,那柳梦蝉身体加剧疼痛,豆大的汗珠滚滚地从她的额头上滴下,柳梦蝉的手死死抓住林禽,哀声道:“好弟弟,给我一刀,给我一刀,快点!” “姐姐,你快说,怎么去找催童,我一定要救你啊。” 柳梦蝉挣扎着道:“就算找到了催童也杀不死他的,除非你用鸳鸯血……算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傻的人……姐姐知道,这就是姐姐的命,姐姐认了……” “什么是鸳鸯血!?” “就是,就是你的血和我的血混合在一起。” “这好办。”林禽想也不想,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茶杯,打碎后拾起一块瓷片,然后用瓷片在手上一划,鲜血汩汩地流出,急声道,“姐姐,快!” “不行,如果你我二人的血混在一起了,你也会被下降头的,万一找不到催童,我们……我们都会死!” “我不怕,我一定要救姐姐。”林禽抓住柳梦蝉的手,不等柳梦蝉拒绝,轻轻地在柳梦蝉的手上划了一下,一阵腥臭的血顿时涌了出来,林禽连忙将自己的伤口凑上去,将两人的血融合在一起。 柳梦蝉眼中晶莹闪动,猛地一把抱住了林禽,在林禽的嘴唇上深深一吻,久久不肯分开。 软玉温香,柳梦蝉那炽热的嘴唇凑在了自己的嘴上,香气扑面而来,这还是林禽第一次被女孩子亲吻。虽然现在生死一线,但林禽还是忍不住心中一荡,反手一把搂住了柳梦蝉的腰。 唇分。 柳梦蝉感激地望着林禽道:“姐姐答应你,如果我们这次能够活下来,姐姐这辈子都不跟你分开!” 不知道是意乱情迷还是思绪混乱,林禽呆了几秒,等回过神来,林禽忽然问道:“姐姐,你这里可曾有那个坏人留下来的东西或者摸过的东西吗?” 柳梦蝉不明白:“你问这个干嘛?!” 林禽急声道:“我有用。” 柳梦蝉想了想道:“好像有……你扶我起来。” 林禽扶起柳梦蝉,柳梦蝉挣扎着走到柜子旁边,从里面掏出来一支金色的凤尾钗:“当天猜王替他徒弟李鑫来提亲,我退回了所有的聘礼,但这只凤尾钗我实在是很喜欢,就悄悄地留下来了。你要这个干嘛?” “有这个就好办了!”林禽的脸色由丧转喜,看着这只凤尾钗,就像找到了绝世奇珍一般。 林禽挽起袖子,然后用手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力搓揉,直到整个手臂都变得通红,手上居然莫名固鼓起了一个包。 林禽用瓷片将手上的鼓包划破,从里面取出来一个米粒大小的东西,然后对着这个东西不断地呵气,没想到那米粒居然发出了滋滋滋的声音,然后裂开了,跳出来一只金黄色的小虫子。 “这是什么?”柳梦蝉看着这个小东西,不解道。 “引路神虫,这是我娘给我的,以前我就是靠着这只虫儿,去焚尸林里面找我娘的。”林禽没有太多时间向柳梦蝉解释引路神虫的来历,把凤尾钗凑到了那只金色的虫儿旁边,那引路神虫挥动着金色的翅膀,似乎跃跃欲试。 “这,是蛊吗?”柳梦蝉仿佛对这只金色的虫儿十分感兴趣。 “嗯。”林禽放飞了那引路神虫,那虫儿就要往窗外飞去。 “慢着。”柳梦蝉想了想,道,“人胎鬼崽阴气太重,你是处男阳身,你的蛊虫就算能够找到他,也未必能够看见他。我教你一个法儿。快,扶我去桌边。” 柳梦蝉在桌边坐了下来,喘息了一口,吩咐林禽道:“你去我柜子里面把那个青花海碗拿来。” 林禽应了一声,连忙开始翻箱倒柜,柳梦蝉的柜子里面放着的都是些平日贴身之物,寻常人谁能看见,林禽翻得面红耳赤,但是还真的被他找出来一个青花海碗。 “倒满水!”柳梦蝉吩咐道。 林禽依言,柳梦蝉又吩咐道:“快坐下,看!” “看什么!”林禽问道。 “碗底,看碗底有什么。” 林禽连忙坐下来看,但盯着碗看了半天,碗里面除了水,什么都没有。抬头看一眼柳梦蝉,只见她已经疼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好像怕打扰林禽,柳梦蝉强忍着,哼都没有哼一声。 “看我干什么,专心一点,如果你想救我们的话!”柳梦蝉声色俱厉地道。 林禽只得依着她再次看着碗中,柳梦蝉急声道:“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再看!” “看到了什么!” “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继续看!” 柳梦蝉一连问了十几次,可林禽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直到最后,林禽隐隐约约仿佛看着碗底有一道黑影闪过,连忙回头告诉柳梦蝉。 柳梦蝉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这是道门中常用的水碗翻金法,可以让你看到平时被遮住了的东西,虽然时间很短,但是应该已经有足够时间对付那个催童了!你只要用沾了鸳鸯血的凤尾钗插住人胎鬼崽,李鑫的死降就不攻自破了。” “嗯。”林禽接过了凤尾钗,转身就要出门。 “弟弟。”柳梦蝉忽然叫住了林禽。 林禽回头,柳梦蝉强忍着巨疼,对着林禽露出一个微笑:“万事小心,等你回来。” 林禽催动引路神虫,那虫子扑地一下挥动翅膀,飞出窗外,林禽也跟着跳了出去,引路神虫在柳梦蝉的房间四周转悠了一小会儿,一头扎进了荷花池的水中。 “原来在这里!藏得可真够阴的。”林禽心中暗骂李鑫阴险,跟着引路神虫跳进了荷花池。 池水没有很深,里面全是腥臭的淤泥,但林禽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跟在引路神虫后面,林禽虽然身体弱,但由于常年走水路探母的缘故,水性倒是极好,水中憋气的时间也是常人的数倍之多,引路神虫在水下转悠了很久,似乎失去了方向,停在原地不住地打转。 怎么回事?林禽顿起狐疑,难道不在这里么?不会,引路神虫从来不会出错的。林禽在引路神虫的四周不停地转悠,可是就偏偏没有看到那该死的人胎鬼崽! 林禽开始慌了,若找不到人胎鬼崽,隔不了多久,自己和柳梦蝉都得死!林禽感到身体渐渐地疼了起来,四肢也开始麻麻地不受控制,定然是降术开始发作了! 忽然间,林禽眼前猛地闪过一道灰光。 “找到了!”林禽心中窃喜,忙向着那灰光游去,可是水底强大的阻力,怎么可能让他赶上那灰光的速度。 灰光一闪而没,好在又停在了不远处,林禽游过去,借着月光,终于看清楚了,那灰光是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小娃儿,小娃儿仿佛对林禽身边的引路神虫极为感兴趣,停在那里,好奇地看着神虫。 “好,不要动,千万不要动。”林禽心中祈祷着,缓缓地靠近。 看见有人靠近,那灰衣小娃儿一脸狐疑,可能以为没人能够看见自己,并不慌张。 引路神虫的翅膀在水中不停地抖动,瞬间又把那灰衣小娃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小娃儿停在水中,伸出了肉嘟嘟的手,想去捉那金色的小虫。 “成败就此一举!”林禽心中默默念道,冷不丁地拔出柳梦蝉的凤尾钗,飞快地向着小孩的身上扎去,那小孩哪里反应过来,被凤尾钗扎中,顿时身上冒出一股青烟,身体缓缓地向水底跌去。等摔到水底弹起一阵泥灰,林禽再看时,这小孩已经变成了一副穿着灰色衣服的尸骨。 “成了吗?我成功了?”林禽心中不由得激动起来,若不是在水底下,他可能要兴奋地蹦起来,他飞快地浮出水面,向着柳梦蝉的屋子跑去。 柳梦蝉正倚在门外,静静地等着自己。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第一缕阳光洒在柳梦蝉的脸上。 林禽这才发现,等着自己的这个女人,真的好美,好美。 第二十八章 挣扎 柳梦蝉扑了上来,不等林禽反应,一把抱住了他,狠狠地在他的脸上亲上了一口,林禽顿时面红耳赤,但是又不忍推开柳梦蝉,只能讪讪地道:“姐姐,你的降解了吗?” 柳梦蝉放开林禽,把林禽从头到尾看了一个遍,然后道:“想不到弟弟这么厉害,我平时还是小瞧了你呢!” 林禽低下头,道:“都是姐姐的办法,我只是按照姐姐教我的去做,换谁都一样吧。” “不一样,在这个时候,谁愿意舍下性命去救另一外一个人呢?”柳梦蝉叹了口气道,“世间的人都自私,如果换作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会用鸳鸯血去救我了,好了不说了,累了一个晚上,去休息休息吧。” 柳梦蝉把林禽推进屋子,又亲手为他换了檀香,坐在了林禽的床边,为林禽盖好被子后,柳梦蝉轻轻地俯下身子,胸前那两团温热酥软一不小心顶在了林禽的胸口,林禽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之止倒流,全部冲入脑海中,脸红的如同猴子屁股一般。 “咯咯咯……弟弟,瞧你,咯咯咯……弟弟放心,姐姐永远不会丢下你了。”柳梦蝉在林禽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转身离开。 整间屋子中香气弥漫,林禽的整个脑子里全是柳梦蝉的身影,挥之不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已经占据了他如今全部的生活,似乎只要柳梦蝉一声令下,自己不惜为她做任何事情。 想起柳梦蝉那消魂蚀骨的一吻,林禽整个人又变得热血沸腾起来,好在刚刚太过劳累,又加上熏香的作用,林禽渐渐进入了梦乡。 离开林禽之后,柳梦蝉直接来找禺歌寒,禺歌寒已经等候多时,看见柳梦蝉进来,整张脸阴沉得吓人,劈头就是一句:“你杀了李鑫!” “他死了?”柳梦蝉轻笑一声,“也对,这是他自找的,谁让他在我身上下了死降,我既然破了他的降术,死的自然就是他了。” “李鑫是猜王的徒弟,他死了,你让我怎么跟猜王交代!” 柳梦蝉耸了耸肩膀,若无其事道:“这是你的事情。再说了,我又没杀他,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就算猜王找我麻烦,我也只有这句话。” “好了,这件事情暂且打住了,我知道你想要试探林禽,可是没有必要玩真的吧,你早料到李鑫因为退婚一事对你怀恨在心,还让我找他过来。这不是让我难做吗?” “那小子十分聪明,如果我不假戏真做,定然瞒不过他。至于李鑫,你知道的,这样的隐患我不会留在身边,今天就算是那小子不杀他,我也会亲自动手……” “那小子杀了李鑫?不可能!”禺歌寒惊讶道。 柳梦蝉道:“一场蛊术与降术的对决,很是精彩,不过那小子已经彻底地被我摸清了,我们的下一步计划应该没有问题了。” “那就好,死了一个李鑫,总算换回来一个我想听的消息。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给他吃这个。”说完禺歌寒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放在桌子上。 柳梦蝉皱眉道:“这是什么。” “外国货,我也是费了很大劲弄过来了的,比市面上的好了一百倍。你让那小子吃了这个,他还不得对你死心塌地?” 柳梦蝉豁然起立,怒道:“这东西沾上了一辈子都休想戒掉,你疯了,他才十六岁!你居然这么卑鄙!” “卑鄙?”禺歌寒嘿嘿笑道,“我是不是听错了?论手段我连你的一个小拇指都比不上吧?好了好了,不要争了,我这么做也是以防万一。” “我自有办法,总之弄不回来你要的东西,我这颗头输给你。” 禺歌寒的眼神有些异样,盯着柳梦蝉:“你不会是爱上那小子了吧?” “咯咯咯……是的,我爱上了他,而且爱得是死心塌地,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好,既然你这么有把握,反倒是我多心了,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要是把差事办砸了,荣帅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哼!”说完,禺歌寒拂袖而去。 禺歌寒走后,柳梦蝉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心里暗自思忖: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仅仅因为我对你有一点小恩小惠,你就愿意用性命来保护我吗?别忘了,我可是你的仇人。你到底是一个贪色忘义的小人,还是一个心里真正坦坦荡荡的大丈夫? 小娃儿,小娃儿,我虽然不想杀你,但是就算我肯放过你,禺歌寒肯放过你吗?荣帅肯放过你吗?还有无数双在暗地里窥伺的眼睛,他们肯放过你吗?就算你从我这里走出去,以后每走一步,都是腥风血雨,还不如早点散了吧,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如果还能遇到姐姐,姐姐一定好好的,真真正正地疼你一次。 直到傍晚,林禽才醒过来,柳梦蝉早已坐在了他的房间里,失神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前方,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听到林禽的响动,柳梦蝉猛醒过来,走上前,笑着道:“你醒了?” “嗯,头好像有点晕。”林禽摸着自己的额头道。 “你的身子骨弱本就弱,昨天晚上和高手过了招,又用了鸳鸯血,怎么可能没事,不过,我看了看,没有大碍,调理几天就好了。” “我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阿公可能……可能熬不过今晚了……” “啊!”林禽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失声道,“怎么可能?” “这种事情,不是人力能够控制的,你穿好衣服,我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嗯。”林禽心中焦急,赶紧穿好衣服,但柳梦蝉却没有动身的意思。 “你坐下,我有几句重要的话跟你说。”柳梦蝉吩咐林禽。 林禽心中虽然万般焦急,但是看着柳梦蝉一脸肃容,只得耐着性子坐了下来,听她说话。 “你知道禺歌寒他们,为什么花这么大心思去找你们吗?”柳梦蝉静静道。 林禽紧紧捏着拳头道:“他们都是杀人的魔鬼,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禺歌寒一伙人为了找到你,费了很大的心思,这过程我就不跟你细说了,但是你要知道,他们绝不是疯子,也决不会去做任何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他们找到你,其实是为了找你们族中的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柳梦蝉嘴里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殃神!” 林禽茫然摇头道:“我从小在寨子里长大,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当然不知道,但是你阿公一定知道。” 林禽愤怒地道:“所以为了殃神,你们就可以把我们全部杀了?” “你冷静点。听我说。”柳梦蝉道。 “我跟你说过,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象的好,我们这里的人每天都在厮杀、打仗、抢地盘,这么多年了,这些恶人死的死伤的伤,老百姓也像秧苗一样,死了一茬又一茬,却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止这场战争。” “为什么?” “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有帝王之相。” 林禽不懂。柳梦蝉续道:“我简单点跟你说吧。在我们这里有一句老话‘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虽然这些都是山野村夫的牵强附会之说,但一个人的命格,从一出生就已经在星盘中定下了,我们道门中,下乘者以风水堪舆之术,用前辈的阴德庇佑后人;上乘者窥伺天机,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运势,让贫者家财万贯、飞黄腾达;但是帝王之命,就算天底下修为最深的人,也无能为力。因为这是逆天之举,不是人力能够控制和掌握的。” 林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因为在道门之中,流传着一个传说,说世间有一种神,叫做殃神,可以补三弊,填五缺,足可逆天改命……懂了吗?” 林禽忿怒道:“这都是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存在?!” 柳梦蝉叹口气道:“说实在的,我也不信,但是有人信,而且是一个很有权势的人信,这就足够了。” “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难道就要赔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吗?” “一将成名万骨枯,古往今来,哪一个成大业的人双手没有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对你来说,你们村子里的人就是全部,但是对那些达官显贵而言,那些尸体不过是他们成功路上一块不起眼的垫脚石。” “为什么他们这么笃定殃神一定在我们这里,万一没有,寨子里那么多人,不都是白死了吗?” “弟弟,你相信我,能够成大事的人,没有一个人是普通人,他们肯下这么大功夫去找你们,肯定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当时禺歌寒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说来好笑,就是禺歌寒他们没有想到,你们的语言和我们根本不相通,所以……唉,这一切都是一个误会。” “我明白了,”林禽怒声道,“你们之所以没有杀我你,就是因为我能够听懂你们的语言,而你之所以对我好,就是想骗我,骗我从阿公嘴里面套出殃神的秘密!” 柳梦蝉看着林禽,眼神平淡如水,林禽愤怒到了极点,举起桌上的茶碗,就要砸掉泄愤,可想了想,又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怒目看着柳梦蝉,叱声道:“你,你怎么不解释?” “你说的这些都是事实,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所以这么多天来你对我好,都是在骗我……”林禽带着哭腔道。 “是!”柳梦蝉重重地点头。 “我,我,我,我要杀了你们,为寨子里的人报仇!”林禽双眼涨得通红,抬起手,用力掐住柳梦蝉的脖子,柳梦蝉却没有半分反抗的意思。 “你为什么不反抗?!” “我知道你舍不得杀我,因为你喜欢我。” “我没有喜欢你!” 林禽松开手,双手捂住脑袋,蹲在地上,仇恨、愤怒、悲伤一齐涌上心头。 柳梦蝉跟着蹲了下来,搂住林禽,喃喃道:“这就是我们的命,我们都是被命运摆布的可怜虫,你是,姐姐也一样。” 林禽没有作声,但是身子在不停地抽搐,就像一只受伤的鸵鸟,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问。 隔了好久,林禽开口了:“你要我做什么?” “去见你阿公,你是他唯一信任的人,他一定会告诉你殃神的秘密。” “这一切都是你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林禽怒声道,“对不对?” “是的。”柳梦蝉平静地道。 “告诉我,你们的计划。” “我先接近你,获取你的信任,让你从你阿公嘴里套出殃神的秘密,然后,杀了你,永绝后患。” “你这个骗子!”林禽怒不可遏,柳梦蝉继续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我们的计划在进行,只是最后有了一点点的小变化。” “得到殃神之后,我愿意跟着你远走高飞,放弃所有的一切,我决不会让一个肯为我去死的男人再受伤。” 啪叽。 林禽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第二十九章 要你的眼 林禽的脚步从来没有如此沉重,他独自走在这条甬道上,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在通往罪恶。 在监狱的一间房子里,围坐着很多人,每个人看上去都很紧张,紧张得呼吸都很小心,禺歌寒放下了耳机,对着身边的柳梦蝉道:“你觉得那小子会成功吗?” “柳小姐?”禺歌寒再次道,“你在想什么呢?” 柳梦蝉秀眉颦蹙,神游天外。 “你说那小子能够成功吗?柳小姐!”禺歌寒加大了音量,这才把柳梦蝉的思绪拉了回来。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柳梦蝉幽幽道,“做完这件事情之后,我打算走了。” “走?去哪?你不会真想带着这小子走吧?柳梦蝉,你清醒点!” “我很清醒,只是有点倦了。”柳梦蝉看着禺歌寒道,“你杀了那么多人,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吗?” “地狱,我只知道,这件差事办砸了,荣帅给我的惩罚,不会比在地狱中受苦轻松!柳梦蝉,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我问你话呢?” “放心,殃神对于他们的族人来说,也是一个大秘密,他死了,这秘密就没人知道了,他们存在的意义也就没有了,他不至于亲手把一族人从历史上抹去。” “可是那老家伙现在神智不清,我怕他想说也说不出来啊!” “人死之前,会回光返照,虽然时间很短,但是已经足够了。” “哼,希望你不要再犯错!”禺歌寒冷哼一声,“不然我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禺歌寒又带上了耳机,仔细地听着从耳机里面传来的一举一动。 “那小子进去了。”禺歌寒轻声道,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屏息凝神,生怕发出一点点响动,惊扰了禺歌寒。 林禽推开了门,阿公依然对着墙,似乎根本感觉不到有人来了。 “阿公!”林禽用族中的语言轻声唤了一声,阿公充耳不闻,林禽看着阿公的背影,顿时悲从心来,跪倒在地上,忽然间,林禽的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一下。 “有声音,那小子说话了。”禺歌寒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仔细听着从耳机中传来的响声。 林禽猛然回头,只见邢昊天蹲在自己的身边,一张脸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不对。”邢昊天凑了过来,用鼻子仔细地嗅着,“你身上有狐狸精的味道。” 这边,正在监听的禺歌寒脸都绿了,大家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怎么了?”柳梦蝉问道。 “那小子在骂我!”禺歌寒摇头道,“不对,不是那小子的声音。” “怎么回事?”柳梦蝉拿起放在一侧的另外一副耳机,刚开始听,整张脸也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北风吹,雪花飘,我和你妈练飞刀。左一刀,右一刀,刀刀都中你妈腰。最后一刀最风骚,一刀飞进你妈的蒙古包!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昨天去茅厕,看到你妈里面躲,飞身劈腿把我锁,我失了身,她败了火,爽坏了她,累坏了我,怪我!怪我!!都怪我!!!哈哈……”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不堪,柳梦蝉气得一把摘掉耳机,粉脸煞白。 “砰!”禺歌寒猛地摔掉耳机,对着旁边的监狱长就是一耳光,怒骂道:“逗我玩儿呢!” 监狱长忍痛带上耳机,只听了一句,就吓得浑身打哆嗦,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说,这里面除了那老不死的,还有谁?!” “扑通!”监狱长吓得跪倒在地上,哀声道,“禺爷,我哪敢啊,按照您的吩咐,我把你里面的人都清光了,哪里还有什么其他人。” “那这是什么?!”禺歌寒揪着监狱长的耳朵,把他的头凑到了耳机边,耳机里面还不断地重复着那些粗俗的话语,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割在监狱长的身上,监狱长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信誓旦旦地说里面绝无外人。 见势不妙,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赶忙带上了耳机,可是听了几句,表情也像死了妈一样难堪。 “砰!”禺歌寒双拳重重砸在桌上,厉声喝道:“谁他娘的能告诉,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禺爷,可能串台了吧?”见大家惊若寒蝉,负责电台技术的那个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禺歌寒的问题。 “串台,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可能信号错了,就是把别的地方的声音接过来了,我这就去找人修。” “西洋镜,老子花这么大价钱从德国运过来,你们就给我这个破玩意?”禺歌寒气得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看着在场每一个人。 “这在德国也是最先进的,可能……可能技术上还有不成熟的地方,我这就去修,这就去修。”那人连滚带爬地就要起身出门。 “算了,这可能就是天意吧,再说了,你进去修的话,可能会打草惊蛇,我看就这样吧。”柳梦蝉道。 “算了算了。”禺歌寒摆手道,又带上了耳机,可里面还是不间断地传来那些粗俗的乡间俚语,气得禺歌寒又一次摔了耳机,余怒未消,又狠狠地把监狱长踹了三丈远。 邢昊天蹲在林禽身边,笑嘻嘻道:“读书人,我跟你说过了,那只狐狸精不好惹,当心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林禽对于这个神出鬼没的邢昊天没有一丝一毫好感,冷冷道:“我的事情不需要你好心。” “是是是,你是读书人,懂得自然比我多……怎么,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看那位前辈好像气息微弱,怕是活不长了,赶着送终来了?” 林禽大怒,举手就要打,邢昊天连忙举手告饶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我嘴上没把门,该打,该打!” 说完,邢昊天当真“啪啪啪”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那狠劲,把林禽都看愣了。 见林禽脸色有些缓和,邢昊天伸出脏兮兮的手,道:“交个朋友,认识一下,我叫邢昊天,刑天第一百五十六代传人。” “我的名字只有朋友才配知道。”林禽冷冷拒绝。 “哟,还挺倔,有股子读书人的性格,我喜欢。” “虎爪……”忽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林禽连忙看了过去,只见阿公缓缓地背过身来,浑浊无神的双目幽幽地看着自己。 “阿公。”林禽见阿公清醒了,内心一阵狂喜,连忙上前搂住了他。 “回光返照,未必是福啊。”一旁的邢昊天不阴不阳地道,林禽哪有闲功夫理他,轻轻地抱着阿公,扶他躺在那张不能称为“床”的床上。 邢昊天一个蛙跳,蹦到了床边,蹲在那里,涎着脸看着林禽。 “我现在没时间理你,请你离开。” “我明白,你们有话要说,我消失!”嗖的一声,邢昊天如箭一般弹出去,砰地一声,头猛地磕在了铁栏上,邢昊天耍帅失败,连忙回头赧然抱歉:“失误,失误,人有失蹄,马有失手。你们聊,我消失!” “虎爪,那人是谁?” “一个疯子,不用管他,阿公,你饿不饿?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喝。” “不用了,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寨子里的人是不是都死光了?” 林禽眼泪如珠帘断线,簌簌而落,重重地点了点头。 “啊……”阿公悲戚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姜央不佑啊,姜央不佑啊……” “阿公,你好好躺着,别说话,别累着……” “有些话我再不说,怕是没有时间说了……”阿公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面具,递给林禽,道:“虎爪,你还记得这张神蠡么?” 林禽一看,正是那张阿公赐给自己的最差劲的神蠡,虽然这张神蠡看上去就像一张丑陋的树皮,但当时的林禽,能够得到一张神蠡,已经足够高兴了,又怎么会在乎它的样子呢? 不过那天太过杂乱,自己不小心把神蠡弄丢了,没想到居然在阿公这里。 “虎爪,我时间不多了,可能很快就要死了,临死前我有一个心愿,你能答应我吗?” “嗯,虎爪答应您。”林禽连连点头。 阿公看着林禽,眼神中充满了爱怜,往日阿公为自己诊病抓药的情形一下子全部涌入了林禽的脑海中,林禽想大声哭泣,可是喉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发出来的只有嘤嘤的抽泣之声。 阿公艰难地道:“阿公临死前,想要你一只眼睛,你给我么?” 林禽想都不想,点头道:“我给你。” 阿公微微点头,有些欣慰地看着林禽道:“那就戳瞎它吧。” 第三十章 传承 一只眼睛,对于任何人面言,都是最珍贵的器官,一条腿,一只手,都没有它重要,万一阿公只是神智昏迷的胡乱之语,那林禽白白丢了一只眼睛,岂不是冤枉。 再说了,就算是阿公想要林禽的一只眼睛,总是要给林禽一个说法吧? 但林禽问都没有问,对他来说,阿公的性命,朱桑的性命,还有寨子里满地的鲜血,他林禽的一只眼睛,又算得了什么呢?就算阿公说,要林禽陪着他一块去见姜央,林禽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林禽举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身边的阿公,阿公没有说话,等着林禽的抉择。 林禽心下一横,竖起两只手指,猛地对着自己的左眼戳下去。 “啊……”只听见一声惨叫,剧痛传入林禽脑中,鲜血迸射而出,林禽颤抖的双手,捧着从自己眼眶中挖出来的眼睛,那颗血淋淋的、不断从林禽指缝中渗出血渍的眼球,林禽咬紧牙关,颤声道:“阿公,你想要我的眼睛,我给你。” 阿公看着林禽,缓缓道:“孩子,不要怕,你的这只眼睛,看到的是贪婪、是软弱、是情欲,而我要给你的这只眼睛,是让你看天、看地、看芸芸众生。” 说完,阿公缓缓地拿起面具,戴在了林禽的脸上。嘴里喃喃低语道:“戴上面具之后,眼中的痛苦就会瞬间消失。”林禽心里仿佛涌入了一股暖流一般,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脸,那面具不知道是消失了还是和自己融为了一体了,根本感觉不出它的存在。 “孩子,把眼睛睁开吧。”阿公吩咐道。林禽这才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切时,忍不住哼出了声音。 林禽睁目一看,整个天地都不同了。 自己所见到的世界,仿佛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色彩的丰富层次和以前见到的世界全然不同,看向任何角落,仿佛都能够清晰地捕捉到蛛丝马迹,林禽能看清在梁上织网的蜘蛛的眼睛,能看清楚阳光下灰尘飞舞的轨迹,整个世界都变得朗润清晰到了极点,一草一木,都拂动着千姿百态。当他闭上眼睛,仿佛已经和整个世界融为一体,水乳交融,玄妙之极。 林禽感动得浑身猛颤,跪了下来,热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看着阿公,阿公头上的每一根白发清晰可见,阿公看着自己,伸开了手,喃喃道:“神圣的姜央啊,你睁眼看看吧,千百载过去,我族到底还是回来了。” “阿公?面具?眼睛?”林禽有些语无伦次,太多的疑问萦绕在他的脑海中,阿公不做声,指了指墙壁,低声道:“我族就算一个人都没有了,也不算亡,但若没有了历史,就是真真正正的亡了,虎爪,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仔细看,每一个细节,都记下来,能记住多少,就记多少。” “轰!”一声巨响,在林禽的耳边炸开,林禽看着墙面,只见墙面上忽然间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旷野,举目望去,看不到边际,寒风呼啸,忽然间一阵狂风卷过,黄沙漫天直扑远方,半空中的鸟儿在哀伤地嘶鸣,但是没有一只鸟儿敢停息半分,地上,一群一群的野兽狂奔而过,留下了了凌乱的脚印,发出了悲怆的叫声。 忽然间,天空中一个炸雷猛地响起,卷起漫天黄沙,无数人从地平线的边际冲了出来,黄沙漫天席卷而来,林禽只看见在半空之中,一条巨大无朋的黄龙招展而过。 地上的人如蚁一般奔涌,一辆由九匹黄龙拉动的巨大辇舆出现在队伍的最前方,辇舆上有一猛汉,龇牙怒目,洪流犇腾,万马齐嘶。而在地平线的另外一边,缓缓地出现了一支不到百人的队伍。领头的是一个高大的汉子,手中握着的正是林禽的赤木刀! 这些人,都带着各色的神蠡,从装束上看,有林禽族人的影子。林禽惊呆了,难道这区区不到百人,是要和数万人的队伍决斗么? 那只被九龙拉着的辇舆,如同一道利箭一般,冲向了对方的正中间,领头的拿着赤木刀的汉子,迎着他就是当头一刀,刀光从那人身边划过,硬生生的斩下了一条黄龙的头颅,顿时间,带着神蠡的汉子们嘴里面发出了宛如野兽一般的嚎叫声,奋不顾身地冲入了敌军之中。长刀所到,血溅三尺,不管对方多少人,拿着赤木刀的汉子就如同战神一般,收割着无数人的生命,就在天空中,雷鸣之声一声声响起,林禽仰头,只见天空中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如行云布雨一般行走,掌心中一个一个雷电之光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地上。 “虽千万人,吾一人往矣!”林禽的心中涌起这句话。双方人马甫一接触,顿时间旷野变成了人间地狱,无数的人倒下,血流成河,驾着战车的人左突右冲,无数带着神蠡的勇士血溅三尺。最后只剩拿着赤木刀的首领兀自作战,最终被驾着辇舆的男子砍下了头颅。 取得敌方首级,那方人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笑声。林禽转眼,看到旷野的深处,缓缓地走出了一个黑袍男子,那男子戴着和林禽一模一样的面具,眼睛中透出无尽的悲伤,目睹族人惨死沙场,他缓缓地起身,腾在半空之中,手中握着阿公手中曾经抱过的圆球,眼神悲愤地吟唱道: “我以鸿蒙始,而后星河露,我以瓦击缶,而后天地苦,我以手通天,而后造化历。我以轮回步,而后阎罗恭,我以蚩尤屠,而后帝王冢。我以恨弥天,而后修罗啼。我以微末起,而后轩辕折……” 这声音如同咒语一般,在林禽的耳边回响。 “轰隆隆……”他的口鼻之中喷出一阵浓雾,雾气所到之处,战车一方的人纷纷倒地,面色痛苦,领头人不得不率领众人后撤,留下了一片一片的尸首。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时间在林禽眼前按下了快进键,渐渐的,这片沙漠被拔地而起的高山替代,随后,古战场上长出了无数的苍天大树,林禽浑身一震,大声呼道:“焚尸林!” 不久之后,焚尸林的另外一边开始出现了一群人,他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渐渐地,形成了村寨,而寨子中人丁开始渐渐兴旺,人们头戴着神蠡,跳着宛如魔咒一般的舞步,一代一代前赴后继地进入焚尸林中,周而复始地重复着…… 画面闪回,林禽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朱桑,看到了阿公,看到了半空中飞过的一只血红的凤凰。 画面戛然而止,林禽心惊肉跳。 “阿公,这就是我们族人的历史么?焚尸林……我看到了焚尸林中的尸骨,难道这些焚尸林中的尸骨,就是那场大战留下了的吗?那些人真的就是我们的祖先吗?祖先们的敌人又是谁?” 无数的问题萦绕在林禽的脑海中,他迫不及待地想问身边的阿公,等他回首,阿公正安详地坐在那里,就像无数个午后,在自己门前的躺椅上小憩一样。 林禽颤抖地伸出手,摸了上去,阿公已经气绝身亡了。 林禽明白,这些日子阿公没有疯,他在用最后一点生命燃烧着自己,然后把族人的历史印在墙上,目的就是为了让林禽了解过去。 “我族就算一个人都没有了,也不算亡,但是如果没有了历史,那么就是真真正正的亡了,”林禽心里默默地念道,“阿公,您好走,只要林禽在,神蠡一族就不会亡。这是神蠡的传承,也是我林禽的责任。” “我以鸿蒙始,而后星河露,我以瓦击缶,而后天地苦,我以手通天,而后造化历。我以轮回步,而后阎罗恭,我以蚩尤屠,而后帝王冢。我以恨弥天,而后修罗啼。我以微末起,而后轩辕折……” 林禽的耳边回荡着那个黑袍男子哀怨的声音。 叩头三响,林禽起身。 第三十一章 陪你去看冬雪 来自于湘西大山中,遥远的那座山寨,至此,所有人都死绝了,只剩下形单影只的林禽。 曾以为,自己生于斯,长于斯,也必将葬于斯,自己的一生都将在那座和外界隔绝的山寨里度过,和寨子里的其他人一样,狩猎、娶妻、生子,安详地度过一生,然后在老屋前那颗桑树下,悠悠地老去,米缸里面有米,房檐上有熏肉,身边有朱桑。 可命运那一双无情的大手,将他拥有的一切撕得粉碎,他从尸山血海中侥幸活下来,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来路,亦没有归途。 此时的林禽,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他的心中没有悲痛,只有木然。他甚至不知道是哪种力量推着他从阿公的囚室中走出来,也不知道这种力量要将他推向何处。 “读书人!”邢昊天的声音在林禽的耳边轻轻响起。林禽愣了愣,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活着。 邢昊天蹲在地上,将脸努力地从两根铁栏之间探出来,夹出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形状。他对着林禽勾了勾手,眼中尽是热烈的期盼。但迎接他的却是林禽林禽冰冷的眼神。 “过来,过来,兄弟有话对你说。” 林禽哪里还顾得上和这个疯疯癫癫的人打招呼,拖着千斤重的腿,机械地向着外面走去。 “过来嘛。”邢昊天卖力地挥着手,表情看上去就像勾栏院坊里卖弄风骚招揽客人的粉头。就差说上一句:大爷,我们这里新来了两个好货色呢! 林禽不理他,径直走出外面,邢昊天脸色变了,冷冷地道:“这个世界上,除了若玡,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着指了地上,大声道,“跌倒!” 吧唧! 林禽脚下一滑,跌了一个恶狗吃屎。 林禽爬起身来,继续走,邢昊天又道:“给我再跌倒!” 噗通!林禽屁股向后一个平沙落雁。 林禽起身,拔腿就跑。 “哟,小性子挺倔?跌倒!” 砰!林禽再次跌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奸计得逞的邢昊天笑得像一堆人见人恶的屎。 “我打死你!”林禽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所有积压的情绪一并爆发,忿怒地挥舞着拳头,向着邢昊天砸来,邢昊天从铁杆中伸出两个手指头,林禽只觉得自己的手仿佛被铁钳钳住一般,丝毫不能动弹,再看自己的手腕处,邢昊天两根手指正夹住他的手腕,目光狡黠地看着自己。 林禽挥动另外一只拳头,照着邢昊天的天灵砸去,这次邢昊天没有出手,林禽的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他头顶上。一声闷响,林禽只觉得手骨头都要碎掉了,而邢昊天仿佛一点事情都没有,死皮赖脸地看着自己。 邢昊天色迷迷的目光将林禽从头到脚看了一个遍,最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砸吧着嘴道:“不错,不错,有点意思。” 林禽瞪着邢昊天,眼睛中几乎冒出火来,忽然间,林禽笑了,这倒把邢昊天吓了一跳。 “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呵呵……”林禽嘴角勾起一丝让人心悸的笑容,“我娘以前常跟我说,人性本善,只要你不去犯别人,别人也就不会主动惹你,但是我错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讲究的是实力,别人只有怕你,惧你,才会躲着你。” 邢昊天眼睛一鼓,瞪眼道:“你他娘的,别我以为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你就说我欺负你呗。” 林禽冷冷道:“难道不是吗?” “没有,没有。” “放开!” “哦,”邢昊天松开夹住林禽手腕的手,“你不准跑!” “我不走,就算我走了,你也可以轻轻松松把我再抓回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怎么欺负我!” “别介啊,一世人俩兄弟,这么说多伤人心啊。我是有事求你。” “你也想知道阿公临死前跟我说了什么?”林禽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主动接近我,说,是不是禺歌寒派你来的!” “禺歌寒?谁?!”邢昊天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间笑得直不起腰来,“你说那个硬不起来的家伙啊,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你真逗,读书人说话就是逗!” 邢昊天眉毛一挑,傲然道:“那个替我擦鞋我都嫌手脏的家伙,他能使唤我?我是有事求你,但应该跟他们求你的不是同一件事。” 林禽见邢昊天不似说谎,愣了一愣,道:“那你找我干什么?” “进来说,进来说,外面冷。”邢昊天热络地打开自己的囚室门,邀请林禽进来,林禽进来后,发现里面的温度明显比外面低了很多。 邢昊天拉着林禽走到了那副棺木前,眼神忽然间变得哀伤起来,轻轻地唤道:“若玡,若玡。” 林禽忽然异想天开道:“你不会是想要我复活这个死人吧?” “呸呸呸!”邢昊天连连摆手,“晦气,我家若玡又没有死,说什么呢!” “那你叫我干嘛?” “求你帮个忙,帮我把若玡唤醒。” 林禽仔细盯着邢昊天看了很久,最后甩给他一个白眼,哼了一声:“神经病!” 说完就要走,邢昊天一把拉住林禽,扑通一声跪下来了,哀声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把林禽一只手甩得如同拨浪鼓。 “不是死人干嘛住在棺材里,好,就算是没死,那就是睡着了,你自己不能叫她起来吗?” “我他娘的有这个本事,老子用得着求你?”邢昊天怒道,“你以为老子的时间好糟蹋吗?上海大世界李斯琪、广州望月轩小灵凤、长沙坡子街孙寡妇、九龙山圣天庵圣因师太,还有……这些,这些都眼巴巴地等着我,等着陪我睡觉的,老子若不是为了若玡,老子眼巴巴地在这里陪你玩捉迷藏?我有病吗?” “你是有病,绝症,没得治了,等死吧。”林禽甩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咚咚咚,邢昊天以头抢地,发出震天的响声,悲戚地道:“苍天啊,大地啊,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没有良心的读书人吧,求你降下四书五经砸死他吧!” 林禽懒得理这个神经病,径直出门,忽然间心中一动,回头发现邢昊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自己的脚边,扬着脑袋,一蓬乱糟糟的头发,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 林禽想了想,鼓足勇气道:“你刚刚,那个……那个就是……用两根手指就……就夹住我的……那个……那个……” “你想学啊,我教你啊。”邢昊天没等林禽说完,睁着眼睛说瞎话。 “唉,算了。”林禽想了想,转头还是离开,身后邢昊天叫道,“别走啊,我真的教你,真心的,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林禽听小蝶提过,说这里的人,对自己的本事都很珍惜,除非登堂拜师,走完很复杂的一套流程之后,才会将本领传给弟子,而且就算是弟子,有些师父也不会很用心地去教。绝不会倾囊相授。 “你想学道?”邢昊天问道。 林禽停下了脚步,没有否认。 “过来,过来。”邢昊天笑着道,“说实在的,按照我门中的规矩,道法绝不会外传,就算是我也不能违背,不过没有关系,我是掌门人啊,我可以改规矩。” “你那一招。” “小伎俩,小伎俩。对付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还可以,要是碰到了高手就没有用咯,就拿那只骚狐狸……” “嘴巴放干净点。” “就拿姓柳的那个骚.货……哦贱货……也不对……好……就拿姓柳的来说吧,我这一招,她有一千零一种办法可以破,但是她使出一千零一种破解之法之前,她已经死了,就这么简单。” “你能杀得了她?”林禽鄙夷地看着邢昊天。 邢昊天摆手道:“杀只狐狸算什么本事,老子来了兴致,把她们狐狸窝捅了都不眨眼的。不信你去道门中打听打听,我!邢昊天!刑天第三百六十五代传人,十年前……嘿!若玡说过不准我说,我就不说了。” 林禽不知道嘴巴上不把门的邢昊天到底几句真几句假,但是邢昊天刚才已经露了一手,应该还是有点本事的,如果他真的肯将那一招传给自己,那自己以后也有一技傍身,不会任人欺凌了。 “不过……”邢昊天砸吧嘴道,“晚了点,晚了点,你根骨已经定型了,除非……我教你可以,但是说好了,不包教包会啊,你能练到哪里算哪里,还有,以后出去出丑丢脸了,可别说是我教的啊。” 林禽的心情一下子沮丧了起来,柳梦蝉也曾经说过和他一样的话,看来自己当真这辈子跟修道无缘了。 “哦,对了,先不说这事,我们先说若玡的事情,”邢昊天道,“你知道蛇吗?” “蛇,知道啊。” “蛇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嗯,有毒?” “不是这个,我是说,蛇会冬眠,你知道吗?” “废话。” 邢昊天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若玡也是,她一到冬天就和蛇一样,也会冬眠。” “嗯?”林禽有些不解,问道,“你是说……人……和蛇一样,也会冬眠?” “用冬眠这个词可能不太贴切,但是若玡每到冬天,就会长睡不醒,直到第二年春暖花开,才会醒过来,所以这个世界对于若玡来说,只有三季。” 邢昊天回头,看着那副棺木,眼中充满了柔情蜜意,喃喃地道:“若玡曾经跟我说,她好想看看冬天的雪,所以我答应她,就算是穷尽毕生之力,也要找到破除她诅咒的办法,和她一起在冬天里看雪飘落。” 想不到这个疯疯癫癫的人,居然还有这么痴情的一面,可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废话,跟你没有关系的话,我千里迢迢过来找你干嘛?我吃饱了撑啊!” 林禽皱眉道:“你是说,我能治好她的……病?” 邢昊天认真地道:“是诅咒。” 林禽苦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厉害。” 邢昊天若有深意地看着林禽,长叹一声道:“你可真是个宝贝啊!” 第三十二章 脸红 林禽还想问什么,邢昊天忽然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道:“没时间跟你说了,你要是想找我,我在三十里外的女娲娘娘庙里等你,这附近仅此一家,别无分号,你要找我很容易,到时候我教你三招,纵然不能让你纵横天下,但是也足够你在湘西一代吃香喝辣的了。不说啦,骚狐狸来了,臊得慌,我先走了……”没等林禽说话,邢昊天就隐没在黑暗之中。 果然没过多久,林禽就听到脚步声响起,很快,柳梦蝉一个人走了进来,看见林禽,叹了口气道:“老人家走的时候还安详?” “嗯。”林禽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生安葬吧?”柳梦蝉挥了挥手,身后来了两个抬着担架的人,他们穿着白大褂,手上还戴着手套,走到阿公的监室,用白布将已经归西的阿公蒙好,然后放在担架上,整个过程,两人都显得恭恭敬敬,显然是柳梦蝉事先交代过。 柳梦蝉带着林禽离开,知道林禽心情不好,一路上仅仅说了些安慰的话,到屋之后,也没有再打扰林禽,更绝口不提关于殃神的事情。 大约黄昏的时候,柳梦蝉带着一个青花坛子过来,对着林禽道:“你曾经跟我提过你们一族的安葬方式,我派人找遍了整个湘西,也没有找到你口中所说的桑木鼓,所以只能带来这个坛子,你看合适么?如果觉得不合适的话,我再派人去长沙找找。” 林禽想不到柳梦蝉的心思居然这么细腻,自己只是随口跟她说过这事儿,没想到她还真的记了下来,还专程派人去寻觅,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柳梦蝉放下青花坛子,对着林禽道:“这个,可以吗?” “先放着吧,阿公已经不可能回去了,姜央无处不在,阿公就算是不回去,也一定能得到姜央的庇佑,他会去另外一个世界里伺候都侍的。” “嗯,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太伤心来,好好休息几天,姐姐还等着你陪我去看院子里的玫瑰呢。”柳梦蝉说完,不再打扰林禽,转身要走。 林禽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难道你不想知道,阿公临终前跟我说了什么?” “不急,时间有的是,等忙完这阵子了再说。”柳梦蝉丢下一句话,款款地离开。 柳梦蝉来到禺歌寒的房间,禺歌寒正在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焦躁,看见柳梦蝉来了,劈头盖脸就问:“你为什么还不问他。” “不急,林禽这会还在悲恸之中,我贸然发问的话,他未必跟我说实话。” “怎么可能,那小子明明已经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只是在这里跟我打着马虎眼,柳梦蝉,我告诉你,别以为有岐山狐脉给你撑腰,就可以在我面前玩弄心眼,要是让老子知道你在耍我,当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禺歌寒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柳梦蝉心中郁闷,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和他,还不知道谁把谁玩弄于股掌之间呢?! 柳梦蝉的心里不自禁的又浮现出那天林禽为了救自己,毅然决然地与自己融合鸳鸯血的情景,想起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柳梦蝉的心里一阵莫名感慨,不知道是心酸还是心疼。 “小姐?”小蝶忽然进来,看见柳梦蝉正在沉思,小声问道。 “嗯?” “柳小姐,我们真的打算走了吗?”小蝶低声问道。 “嗯,办完这件事情,我们就走。” “和林公子一起么?” “哦。”柳梦蝉应了一声,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蝶的问题。 林禽依着族中的规矩,独自为阿公做了三天的道场,期间柳梦蝉忙前忙后,细致周到,当真是把林禽当成“自家人”看待,这段时间里,禺歌寒也忍住没打扰柳梦蝉,静静地等待着,但是柳梦蝉知道,禺歌寒的耐心已经到达了极限,如果自己再不做出点什么,那么林禽可能就会被他带走。 是夜,雪很大,夜很凉。 柳梦蝉一人坐在孤灯前,很久很久,终于,她披上一件白色的貂裘,轻轻带上门,向着林禽的房间走去,洁白的大地上,留下了她一连串的脚印,而柳梦蝉身后,一道精光,一闪而没。 “她动手了?”禺歌寒问道。 “嗯,应该是了,她走向那小子的房间了。” “那就好。”禺歌寒如释重负,道,“荣帅一天之内给我发了三份电报,如果再不给荣帅一个交代,我们真的就不用回长沙了。” “我们要不要派人去监视一下?” “不用了……”禺歌寒想了想,摆摆手道,“柳梦蝉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会怎么做的,要是我们还派人监视她,倒显得我们不够仗义了,通知所有兄弟,今天都回来吧,好好睡个觉,明天一早打道回府。” 禺歌寒显然很是高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踉踉跄跄地唱起京剧名段,这鬼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只要自己能够顺利得到殃神的消息,哈哈,从烨,就等着给老子擦鞋吧! 柳梦蝉看见林禽房间里面的灯还亮着,在门外敲门道:“弟弟,睡了吗?” 林禽应声道:“还没呢。”说完打了开门。 柳梦蝉看见林禽手中拿着一本书,笑着道:“这么晚了,还看书呢?” 林禽神情一囧,道:“没什么,只是心里有些烦闷,看看书解解闷,打发一下时间,姐姐怎么来了?” “南华经?”柳梦蝉轻瞄了一眼,道,“现在的年轻人,要么看四书五经,要么看一些西洋传过来的玩意儿,你居然对道家的书感兴趣?” “没什么,我只是叫小蝶随便给我拿了几本,我偶然看见这本,说起来还真的有点不好意思,这里面有些字我还认不完呢,也就是狼头上长角——装羊(样)呢!” “嘿,这几天不见,你都会说歇后语了,那我就要好好考考你了!”柳梦蝉走进房间,坐了下来,一则柳梦蝉经常出入林禽的房间,二则林禽从小到大,并没有受到儒家理学的教化,所以并不觉得一个女子半夜走进自己的房间有什么不妥,顺手就把门关上了,搓着手道:“外面风大,屋里暖和些。” 柳梦蝉见林禽主动关门,俏脸一丝红霞飞过,看着香炉里面,半截檀香还在燃烧,露出了小女儿般的俏皮味道,问道:“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要来,檀香都点上了?” 林禽脸一红:“姐姐喜欢,所以小蝶也经常给我换,闻着闻着就习惯了,她不在的时候,我自己就换上了,这不点着,有时候还有点不习惯了。” 忽然间,屋中的气氛莫名尴尬起来,林禽后知后觉,发现这屋中,只有自己和柳梦蝉两人,而且,夜半三更,孤男寡女……猛然间,林禽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自在了,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看着林禽的呆傻模样,柳梦蝉忽然扑哧一下笑了,唤林禽过来,道:“傻愣着干嘛,坐啊。” 林禽坐了下来,但还是不自然,柳梦蝉笑得更加娇媚了,道:“怎么了,怕姐姐变成老虎吃了你么?” “不是……我……”林禽连连摆手。 “说话都结巴了,看来你是不想我来看你了,我走了。”柳梦蝉佯怒,起身要走,林禽连忙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想姐姐了吗?”柳梦蝉用手托着香腮,一双媚眼娇媚地看着林禽,林禽被柳梦蝉突如其来的话吓得更不知道如何自处了,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你的脸红了。”柳梦蝉看着林禽,喟然道,“这世间的真话本就不多,一个人的脸红,胜过一段大实话。” 第三十三章 初夜 林禽第一次感受到了男女之间炽热而猛烈的感情,就像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焰一般,中间隔着一张薄薄的纸,只要将这张纸稍稍捅破,那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岩浆,就可以燃烧世间所有的一切。 即便是曾经海誓山盟的朱桑,林禽与她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偶然之间指尖不经意的触碰,都足够让他心跳耳热,如果说与朱桑的相处,是温暖而甜蜜的小激动,而与眼前这个美艳到了极致的熟女,林禽感觉到的是她身体中毫不遮掩散发出来的春情,如熟透的蜜桃,如浆果爆满的荔枝,哪怕只是轻轻地嘬上一口,就已经足够口齿留香,满口生津。 光只是柳梦蝉望向自己的那一眼,已经足够让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彻底沉沦。 而对男人了如指掌的柳梦蝉,已经将身体轻轻地斜了过去,幽香的口气轻轻地喷在林禽的脸上,林禽下意识想躲,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处可躲。 柳梦蝉站起身来,用手轻轻的从身后圈住林禽的脖子,一个丰满而充满弹性的身体,亲密无间地压在了林禽的后背,林禽感到她高挺的酥胸、修长圆润而富有弹性的大腿正紧压着自己,那种感觉,从未有过,也从未如此美好过。 林禽的身体开始颤抖了,全身紧绷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掉入这深不见底而又炽热无比的火山之中,烧得粉身碎骨。 而耳边,柳梦蝉吐气如兰,吹动林禽已经红透的耳根,悄声道:“说,你喜欢我。” 林禽喉间咕隆了一声,仿佛发出一个‘嗯’字,声音轻的落针可闻,但是在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中,这份音量已经足够了。 柳梦蝉笑了,继续追问道:“为何喜欢?” 林禽吓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又沉溺于这份危险的甜蜜中,不能自已。 柳梦蝉娇媚的声音自问自答道:“因为,你脸红,心跳,不言语。” 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回响在林禽的耳边,而从柳梦蝉那边传来的耳鬓厮磨的刺激感,更是让林禽如在刀尖上舞蹈。 没有男人会拒绝一个投怀送抱的美人,何况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柳梦蝉对于林禽的表现很满意,继续道:“能不能说具体点。” 林禽哪里敢说话,对于自己刚才从喉间发出来的那一声“嗯”,不知道是后悔还是窃喜。 “因为你为我失眠、焦虑,甚至在梦中都叫着我的名字。”柳梦蝉再次自问自答。 柳梦蝉的指尖轻轻挑逗着林禽的耳珠,那鲜红的朱唇,离林禽的脸只有一寸的距离。 “我可以告诉你,阿公临终前跟我说了什么。”林禽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但是说完后,自己就后悔了,不知道是责怪自己的意志不坚定,还是责怪自己破坏了现在这份暧昧亲昵的气氛。 “不……”柳梦蝉用手指轻轻地遮住了林禽的唇,林禽的眼中只有柳梦蝉这根美丽得少见的食指,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暂,指甲放着青光,柔和而带珠泽。林禽的内心中忽然泛出想将这只手含在嘴里细细吮吸的冲动,而这个念头一动,连自己林禽都吓到了。 “不要说,至少今天。”柳梦蝉如梦呓一般的声音在林禽的耳边响起,“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 “因为你的余生,都希望我陪你。”柳梦蝉说完,毫无征兆地凑了过来,用嘴封住了林禽的嘴唇。就在一瞬间,林禽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被人夺走,那份扑面而来的灼热,如同迸发的岩浆一般,让他无处可躲,柳梦蝉的十指绕过林禽的脑后,穿过林禽发的发丝,深深地紧紧地扣着,就像在大海中的一片孤礁,被狂风暴雨袭来,无处可躲,直至湮灭。 林禽感觉到了,他感觉了窗外那静静的,摇曳不出波澜的月光。 林禽感觉到了,他感觉了天边那飘飘洒洒,不落一丝痕迹的雪花。 林禽感觉到了,他感觉到了满园的玫瑰,忽如一夜春风瞬间绽开的花蕾。 春天,和自己那颗悸动的心,好像同时来了。 他就像一个囚徒一样放弃了抵抗,喉间发出男性沉闷的声音,就像在鼓励着柳梦蝉一样,慢慢的将香舌递过去,撬开他紧闭的牙关,轻轻地吮吸着林禽的舌尖。 夜色美得如同情人的眼睛,那香炉中的檀香冉冉升起,透过窗户,消散在很远的地方。就当林禽彻底沉醉在属于自己的初吻中时,他发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柳梦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自己的腿上,那紧致的小腹,紧紧地贴着林禽的身体,丰挺浑圆的臀部坐在林禽的双腿之间。 轰! 仿佛一个炸雷在林禽的头顶炸响,林禽所有的心防彻底失守,他就像一个黑暗中的野兽,找不到出口,而唯一的一点光,来自柳梦蝉迷蒙的眼神,来自柳梦蝉幽香的发梢,来自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原始欲望。 他忘情地用手搂住柳梦蝉,唇齿相交之间,他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来历,自己的姓氏,自己所有所有一切莫名的坚持。 两人有若触电,一齐抖颤起来。柳梦蝉的身体热得像火炭。这个成熟而充满了勾魂夺魄魅力的女人,此时全身抖震晃动得若狂风吹拂下柔弱但强韧的野草。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拒绝投怀送抱的女人。这么多年,柳梦蝉用事实证明着这条金科玉律。 今天依然没有例外。 林禽用身体感受着这个成熟女人散发出来的全部魅力,享受着和她的磨擦交融,在柳梦蝉的指引下,实现自己由男孩变成男人的转变。而柳梦蝉则像一朵娇嫩的蓓蕾,辗转娇啼,努力承载着林禽散发出来力量。 夜……真的很美。美得就像你的身体,你的眼睛,你的一切…… 第三十四章 第三种绝色 林禽用尽全力拥着柳梦蝉,浑身被眼前这惊魂夺魄似的神迹所吸引,柳梦蝉身体的每一寸都是上帝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充满了情思难禁的冶荡万种风情,欢乐的感觉一波一波涌入林禽的每一个神经之中,在亲密的接触中,林禽彻底领会了一个成熟女人的滋味,就像一块磁石一样深深将他吸引着,带着他一步步地推向了炽烈的高峰,任何感觉都难以形容其万一。 生命从来没有过如此的美好。 林禽长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将生命中所有的精华毫无保留的留给了另外一个女人,柳梦蝉双手死命抓着林禽的后背,一双欺霜赛雪的大腿盘旋在林禽的腰间,眼神迷离,嘴里发出勾魂夺魄的呻吟。 如果生命在这一刻静止,那该有多好。 林禽的脸紧紧贴着柳梦蝉,眼神渐渐的浮现出正常的神色,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 柳梦蝉也在看他,阅人无数的她,很久没有达到如此畅快淋漓的欢愉,她浑身香汗淋漓,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到灵与欲的结合之中。 她的指尖拂过林禽还有些稚嫩的脸庞,林禽用手抓住了她的手。 柳梦蝉喘息道:“告诉姐姐,你爱姐姐吗?” 林禽点了点头,柳梦蝉续道:“那你告诉姐姐,你愿意为姐姐做任何事情吗?” 林禽再次点头。柳梦蝉紧拥着林禽,道:“那你告诉姐姐,那天,阿公跟你说了什么。” 柳梦蝉媚眼如丝地看着林禽,狂风暴雨后的她,更透着一种难以用笔墨形容的娇媚。 林禽看着她,但是眼神却渐渐地变了,从一开始的沉溺,变得平淡,而最后,居然有些锐利了。 柳梦蝉心中猛地一震,顿时觉得不妙,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了那一炉檀香。但是就在这下意识动作之后,柳梦蝉心中已经追悔莫及。当她扭头再看林禽的时候,居然发现林禽的嘴角居然浮现了一丝冷笑。 林禽缓缓地松开了柳梦蝉的手指,柳梦蝉的右手缓缓地抚摸林禽的脸,尾甲泛着青绿色的光,离着林禽的额喉间只有一寸的距离。 两人依然纠缠在一起,身上没有半点遮掩。 最后,柳梦蝉喟然一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幽幽地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禽沉思了一下,缓缓道:“我的母亲是洞女。” “我知道,但是就算你母亲是洞女,哪怕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洞女,你是男人,所以在蛊术上的造诣不可能骗得过我,你昏迷的那天我我找猜王过来看过,他说你的蛊术不过只是入门级别,甚至连李鑫都相差甚远。” “嗯。”林禽点了点头,“不错。” “所以你不可能看透……” 林禽抬起头,看着那炉已经快燃尽的檀香,又将目光留在了柳梦蝉的脸上。 “我的母亲是被罢黜的洞女,所以他得不到洞神赐给自己的蛊坛。”林禽缓缓道,“而我,就是我母亲炼的蛊坛。” 柳梦蝉看着林禽,此时再看眼前这个少年,心中已然五味杂陈,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娃儿给骗了,这个跟头栽得足够让她一辈子没有办法再抬起头来做人。 终日打雁,却到头来被雁啄瞎了眼睛。可笑啊可笑。 柳梦蝉脸上渐渐浮现一丝凄苦的笑容,她问道:“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跟我演戏?” 林禽缓缓地摇头,看着柳梦蝉真诚地道:“在我心里面,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姐姐。” “姐姐?仅仅只是姐姐吗?” 林禽闭上了眼睛,柳梦蝉的指尖已经滑到了林禽的喉间,林禽没有躲避。 气氛就这样僵持了几秒,柳梦蝉心中一身暗叹,然后手颓然地落下。 林禽睁开了眼睛,问道:“你不杀我?” 柳梦蝉的嘴角牵动,如同被蜜蜂蛰了一下,眼神涣散,颓然道:“杀了你又有什么用,结果就是这样,你赢了,我输了……哈哈,想不到我柳梦蝉居然输在了一个小娃儿的身上,她们肯定要笑死我了……” 林禽沉默,柳梦蝉问道:“告诉我,我还有多久的时间?” 林禽有些不忍地道:“噬心蛊会在一刻钟之后发作,它在我身体里面足足住了十年,我会交代它,不会带给你任何痛苦的。” “哦”。 又是一阵莫名的沉默,气氛冰凉如水。 柳梦蝉的身体开始蜷曲,轻声道:“一刻钟?够了,足够你回答我三个问题了。” 柳梦蝉道:“第一个问题,告诉姐姐,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杀了我?” “嗯。”林禽眼中渐渐出现晶莹的泪滴,“你们杀了朱桑。” “所以,不仅仅是我,连禺歌寒、猜王,你都没打算放过?” 林禽坚毅的点头:“总共四百三十二个人,我记得他们每一张脸。” “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在骗你。” 林禽看了看那炉已经燃尽了檀香,再看了看柳梦蝉的指尖,轻轻地点头,眼中泪水渐渐的在眼眶中凝成一滴泪花。 柳梦蝉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是旋儿脸上又露出欣慰的笑容:“很好,很好,不愧是我柳梦蝉看上的男人。” “第三个问题。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禽,森林的林,禽兽的禽。” “林禽,林禽,林禽……”柳梦蝉如梦呓一般,“我记得你了……我记得你的名字了……” 柳梦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禽,那只温热的手,艰难的举起,抚摸着林禽的脸庞,最后,柳梦蝉的眼神变得涣散,然后变得空洞,最后,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地生气。 咚! 柳梦蝉的手失重,砸在了床边,林禽闭上了眼睛,积蓄了很久的一滴泪,砸落在在柳梦蝉的脸上,然后顺着柳梦蝉的脸颊滑落。 林禽失魂落魄地穿好了衣服,然后木然地为柳梦蝉将所有的衣服穿好,为她盖好了被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丝毫没有复仇的快感,反而如同一根针在反复得扎着,将他这颗心扎得千疮百孔。 “朱桑……阿公,你们在都侍那边还好么?无所不能地姜央,请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为你的子孙,报仇了……” 林禽推开了门,漫天大雪,洒落在人间的每一个角落,他奋力的迈步,仿佛每一步都如灌满了千斤中的铅。 他看着远方,夜幕已经将前路遮掩,就像林禽未来一样,不知道前路是悬崖峭壁还是万丈深渊。 忽然,一个人影闪过,林禽目光一闪,轻声叱喝道:“谁!” “啊,原来是林少爷,林少爷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啊?” 林禽定睛一看,居然是小蝶,小蝶走得有些急,跌跌撞撞地,险些滑倒,林禽见小蝶身后背着一个背囊,疑问道:“你准备走?” “是啊,是小姐吩咐的,说让我先到火车站去等她,说她明天天一亮就来找我……咦?林公子你怎么还不收拾东西啊。小姐票都买好了呢!”说着小蝶从口袋里面摸出了三张火车票。 林禽如遭雷击。 “少爷赶紧去收拾了,小姐交代了,这件事情不能跟禺帅说的,被他知道了就不好了,不说了,我先给你们去占一个好位子!”小蝶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留下林禽一个人站在原地。 可惜小蝶此时看不清林禽的脸色。 “得到殃神之后,我会跟着你远走高飞,放弃所有的一切,我不会让一个肯为我去死的男人再受伤。” 林禽脑海中反复盘旋着柳梦蝉跟自己说的这句话。 她没有骗自己,但是…… 满月当空,白雪飞舞。此时的林禽心中无雪无月,无悲喜。 他仿佛看见月色和雪色之间,那个女人正在款款地向着自己走来。 最美不过月,最白不过雪。 而在雪与月之间,你是人间的第三种绝色。 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十六岁的林禽,在这一刻心如槁木。 第三十五章 几人贪嗔痴 咚,咚,咚……林禽的耳边传来了守夜人敲击梆子的声音。 五更天了。 在雪地里,林禽奋力迈步,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努力地想返回自己的巢穴舔舐伤口。 雪越下越大。林禽费力抬起眼皮望向远方,终于看见一座残破不堪的庙宇,庙宇上还留着火烧水淹的痕迹。连庙门上的几个金字也已经掉了颜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女娲娘娘庙? 是这里吗? 林禽一阵天旋地转,噗通一下栽倒在庙门之前,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忿怒的声音:“他娘的,这么晚了,是谁在吵本大爷休息?!” 咚咚咚咚,有重重的脚步声响起,庙门里一个满头头发乱糟糟的男人跑了出来,赤脚把昏倒在雪地中的林禽翻了一个面儿,怒汉仔细瞅了瞅,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嚷道:“读书人,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可是他娘的也总得挑个时间吧。天这么冷,又这么早,连庙里的鬼都懒得出来害人呐!” 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把抱住了林禽,用手探了一下林禽的额头,那手就像被滚水烫到了一般,立马缩了回来,大声道:“我的娘啊,这是要起火了啊!”说完,如拧着小鸡一般,把林禽拧进了屋里。 庙中甚是破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过来烧香礼佛了,也正因为此,成了赶路人歇脚的绝好之地,只见地面上铺着一层干草,干草的尽头还放着一双压得扁扁的官靴,看来是男人用来做枕头用的,屋子的正中间,摆着一口漆黑的棺木,瞬间让空气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娘啊,怎么几天不见,你小子病成这样了啊?若玡又……娘的,这大雪封山的,你让我去哪里给你找大夫呢!喂,读书人,你可别死啊,你可千万别死啊……”男人用力摇晃着林禽,但此时的林禽,已经昏迷不醒了,任凭男人死命掐着人中,都没有半点反应。 这个人,正是林禽在狱中结交的“朋友”邢昊天,而这里,自然是邢昊天此前交代林禽的,要跟他碰头的地方。 邢昊天急得团团转,焦躁地道:“杀人是我本行,可是救人我可没有学过啊,你这不是,老太太坐冰山,把我逼上梁山吗?娘类,怎么办,怎么办,你可千万不能死,千万不能死啊!” 忽然,一个声音在邢昊天的耳边响起,“带他过来。” “若玡,若玡?是若玡的声音。”邢昊天连忙跑到棺木前面,用耳朵贴着棺盖,急声道:“若玡,刚才是你说话吗?是你说好了吗?” “把他放进来。”那个声音又道。 “哦。”邢昊天如奉圣旨,想也不想地把林禽一把抱住,打开棺盖,就要把林禽放进去,可是忽然停住了,挠着头道:“不对,不对,把你放进去,这里面又这么窄……娘类,这可是老子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不行,不能便宜了你小子……” “可是,这是若玡交代的,如果我不按着若玡说的去做,她醒来了肯定会不高兴的,娘类,你小子到底是祖坟上烧的哪柱高香,连老子都享受不到的待遇你居然享受到了,苍天不公啊!” 邢昊天不敢违逆若玡的意愿,但是心里一千万个不情愿,把林禽拧起来,想了想,又把林禽的头放在棺木中女子的脚边,又反复挪动,直到确定林禽的身体没有一点点碰到若玡身体的地方,这才罢手,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了什么。 邢昊天心不甘情不愿地盖上了棺盖,气鼓鼓地蹲在棺木前,时不是把耳朵贴近棺木,小心地听着里面的响动。 “好热……”林禽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浑身发热,他发现身边有一个冰凉的物体,下意识地抱了上去。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 天终于大亮。 哗…… 棺盖缓缓地打开,里面坐起来一位女子,一直守着棺材的邢昊天,此时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了一只鸡,正美滋滋地啃着鸡腿,满手满嘴的油。他见到棺材中坐起来的那个女子,如同见到了鬼一样,怪叫一声,扔掉了手中的鸡腿,拔腿就跑。 这女子,缓缓地从棺材里走了出来。 她走到庙门之外,呆呆地看着满天飘雪,看得很认真,很入神。雪落在她的头上、肩上,她似乎都丝毫感觉不到,眼中充满了热切的期望,伸出一只手,让一朵雪花落在掌心之中,她细细地端详着,直到这朵雪花消融,打湿了她的掌心。 她又抬起头,眺望更远的地方,皑皑的白雪覆盖在远山温柔起伏的曲线上,将她银装素裹地包装。 “这……就是雪么?”她怔怔道。 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若玡,你终于醒来了?!”声音中充满了压制不住的惊喜。 若玡回头,看见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手持折扇,一步三款地向着自己走来,他的头发前半部分打着厚厚的发蜡,可惜忘了打理后脑,依然乌糟糟的一片,身上的那件白色西装应该是精心挑选了一番,把他整个人衬托得极为高大,但不知道是不是忘记换鞋了,一双布鞋上面还沾着泥渍。他走步摇扇的姿势很有派头,可惜遮不住指甲缝里面的泥垢。 可能是对自己极为自信,他做作地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那副金丝眼镜,和若玡并排走到了一起,叹声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若玡仙子,数月不见,你越发美艳动人了。以人衬雪,不知孰更胜一筹。” 若玡被酸得不轻,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不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没有人把你当文盲。” “极是,极是,若玡仙子所言极是,只是有道是: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 若玡淡淡道:“住嘴。” 邢昊天立马收声。 若玡又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雪花之上,隔了很久,轻启檀口,低声细语道:“白鹭立雪,愚人看鹭,聪者观雪,智者见白。世间人,几人愚,几人智,几人贪嗔痴,扶雨若玡,你看到的,是鹭,是雪,还是白?” 第三十六章 百年一梦 “是极,是极,正所谓……” “闭嘴。” 邢昊天张开的嘴,迟迟不敢闭上,一只白鹭在空中盘桓了片刻,然后停在山巅良久,最后振翅高飞,时间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而扶雨若玡也在风雪中静静地立了那么久,邢昊天也在旁边陪着,想用手拂去扶雨若玡肩上的雪,又怕亵渎了伊人。 扶雨若玡的眼中全是雪,邢昊天的眼中则全是她。只是一人若冰,一人似火。 终于,扶雨若玡动了,她缓缓地抖了抖肩膀,散落一地雪花,回头看着邢昊天,邢昊天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讨好的微笑:“若玡。” “他应该睡醒了吧?”扶雨若玡道。 “我去看看。”邢昊天嗖的一声溜进了庙堂,扶雨若玡的忽然惊醒让他喜不自禁,几乎忘记了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邢昊天将手探在林禽的额头,发现林禽额头上的烧退了不少。只是依然在昏迷。有些奇怪地道:“若玡,你说这个人能破除你的诅咒,我相信,可是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么?” 扶雨若玡轻启莲步,缓缓走了进来,看着满地的乌烟瘴气,秀眉微微一颦,邢昊天顿时整张脸都羞红了,解释道:“若玡我没想到你会忽然醒过来,所以……”邢昊天左顾右盼,终于找了一把已经断掉一根木腿的椅子,用手反复擦拭了一番,然后又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垫在上面,道:“若玡,来坐这里。” “我就站在这里吧。”扶雨若玡说话非常轻柔,让人觉得极为好听,但是语气中总透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她说完,果然就立在那里,整个人仿佛和身后的雪景融为一体,没有一丝一毫的突兀。 隔了很久,扶雨若玡秀眉一挑,棺木中传来了林禽的咳嗽之声,邢昊天一喜,连忙凑了过去,将脸伸进棺材里,对着林禽道:“读书人,你总算醒了。” 林禽起来,看了一眼邢昊天,问道:“你是?” “我啊,邢昊天,你小子记性不会这么差吧,刑天的第四百六十五代传人邢昊天!” “你!”林禽看着腆着脸的邢昊天,他的形象和刚认识的时候实在是相差太远了,奇怪的发型和油腻的脸庞实在是让他很难联想到在监室中的那个抠脚大汉。 “介绍一下,若玡仙子,叶落凭栏听风雨,肤如凝脂骨似玉。天字第一号的大美女,扶雨若玡。听过没有?”说到扶雨若玡的时候,邢昊天掩饰不住内心的骄傲,就好像在介绍自己珍藏的宝贝。 林禽抬眼,看着不远处独自站立的女子,邢昊天说话一贯夸张,眼前的这个女子说天下第一确实夸张了点,她在那儿静静地立着,素淡有神,确实配得上“肤如凝脂骨似玉”这几个字,只是皮肤白得无半点血色,给人印象十分深刻,真是世外仙姝般人物,也难怪邢昊天为她情不自禁,神魂颠倒。 “你好。”林禽走出棺木,对着扶雨若玡示好。 扶雨若玡微微点头算作回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禽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 扶雨若玡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叫林禽。” “嗯?你怎么知道的?”林禽大惑,林禽两个字,是父亲给自己取的,除了母亲和自己,谁都不知道,自己只告诉过柳梦蝉。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朱桑,也只知道自己叫做“虎爪”,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知道。 “我一百年前就见过你了。”扶雨若玡认真地道。 林禽不由得哑然失笑,一百年前,自己还没出生呢!这个女子难道被人下了“诅咒”,连脑子都坏了吗?于是,林禽佯装好奇地问道:“是么,那请问是什么地方见过我。” 扶雨若玡看着林禽,一本正经地道:“梦里。” 林禽斜眼看了一眼邢昊天,示意扶雨若玡简直信口开河,哪知道邢昊天居然听得十分认真,一点都不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想必我们在你‘梦’里相处的一定很愉快吧?”林禽故意把“梦”字咬得很重。 “不愉快。”扶雨若玡否定,看着脸色有些奇怪的林禽,叹了口气道,“我和别人不同,我的一生,一半的时间都在做梦,所以我见到的人,遇到的事,比其他人都要多很多。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是你让我见识到了冬天的美丽,冬天的雪很美,谢谢你。” 林禽无言以对。 邢昊天走了过来,用手重重地拍了拍林禽的肩膀,林禽只觉得肩膀上被他拍得一阵生疼,邢昊天的笑声在耳边响起:“读书人,谢谢你了,多谢你让若玡仙子的诅咒得破——哈哈,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我现在很开心,我和仙子先走一步了,有什么事情再联系,以后在江湖上遇到了什么事情,报我的名字,邢昊天三个字,当钱使一辈子!” “若玡,我们走,我还有好多话要单独跟你说呢!”说完,邢昊天走到了扶雨若玡的身边,看得出他的小心脏现在正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油腻的脸上荡漾着冬天的雪都遮掩不住的春色。 “等一等……”林禽忽然道。 “还有事?”邢昊天迫不及待地摆手,“有事以后再说,老子和你都还没死,没死就有再见面的时候。” “你上次说的,传我三招的!”林禽急声道。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邢昊天砸吧砸吧嘴,道,“但是现在老子没时间,这样吧,你去开封找老邢,他道法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教你三招还是绰绰有余,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好了,若玡,你看我们是去长沙好呢,还是去湖北,我告诉你,现在鄱阳湖可全部都冻上了,那湖面……啧啧,简直……你去看看就知道我以前没有骗过你了。” “你很忙吗?”扶雨若玡忽然道。 邢昊天愣了愣。 “你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做到的事情就必须做到,如果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到的话,我会看轻你的。” 嗖……邢昊天忽然一下子窜到了林禽的身边,嚷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你是想先学黑虎掏心呢,还是猴子偷桃?” 第三十七章 情关难度 “耶,对,向前翻滚三百六十度,在向后翻滚七百二十度,然后用屁.股顶着脑袋,唉,对,对……” “是这样吗?” “不对,不对,头得再偏一点,身子得再向左边翻滚一百八十度。对,就这样,很好,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换个姿势,再来一次……” 在某座不知名的大山中,某间破败的女娲娘娘庙里,门外扶雨若玡在观雪,门内邢昊天在把林禽当猴耍。 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林禽被邢昊天整得浑身都要散架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白气。 “修道者,最重要的是吃得苦中苦,看来你小子不仅没有修道的天分,连勤修苦炼都做不到,为师者虽然殚心竭虑地教导你,但是你实在不是修道的料子,为师也无能为力了。看来你我师徒缘尽于此了,为师这就要启程了,不要想念,往后逢年过节三牲六畜就免了。” 说完,邢昊天一个蛙跳,跳到了门外扶雨若玡的身边,仰着头道:“若玡,我们走吧。” 扶雨若玡没理会一脸讨好样子的邢昊天,走进了屋中,对着满身大汗的林禽,问道:“你想修道?” 林禽看着扶雨若玡,坚定地点头。 “为什么?” “我想报仇。”林禽看着扶雨若玡,坚毅地道,“我要为我的族人报仇!” 扶雨若玡叹口气道:“所谓修道,佛道儒三家各有解释,道家求长生,佛家寻解脱,儒家修安乐,名虽不同,其实都是为了寻一处心安之所,但是不管是哪一家,只要心中存了向外寻求的念头,终生都会被这个‘寻’字困死,你修道的目的若是为了报仇,那就不叫修道,而是着魔。” “啪啪啪!”一旁的邢昊天把手拍得通红,连声赞道:“若玡仙子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哎呀,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不管是入魔也好,修道也罢,只要能够报仇,就算是叫我下十八层地狱我也在所不惜,我林禽如今早已孑然一身,无欲无求,刀山血海又如何,我林禽愿赴死修道!” 扶雨若玡摇头道:“一旦踏入了修道之路,便是生死莫测,一生艰辛。就算是你坐死观,但是生死印、轮回盘,哪一处是好修的,稍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林禽大声道:“我不怕。” “那情关呢?”扶雨若玡,“古往今来多少修道人,无畏生死,不惧入魔,终生孤苦,可是有朝一日却情关难度,最后将一生修为毁于一旦。” 林禽想起了已经死去的朱桑,还有刚刚离世的柳梦蝉,心下黯然,咬牙道:“我林禽此生绝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女人!终生不动情念!” “十六岁的时候,说话总是那么轻松。”扶雨若玡看着林禽那张坚定的脸,“你未来的路还很长,长到你根本不知道将来自己会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人,今天你说的话,或许明天就忘了,今天你立的誓,也许明天就不作数了,年轻大的好处,就是不必对自己说的话,做的事负责。” 林禽大声道,“我林禽九死不悔!” 扶雨若玡望着林禽的眼睛,那双眼睛中仿佛能够看得到刀子,良久,扶雨若玡的嘴角浮现一丝笑容,轻声道:“你果然与众不同。” 说完,扶雨若玡转身离开,留下了不知所措的林禽站在原地,不知道应不应该追出去。 邢昊天走了过来,对着林禽暗地竖了一个大拇指,轻声赞道:“小子,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让若玡仙子笑的人,有点本事,刚才我传你的那一招好好练。只要得我十分之一的真传,我保你金枪不倒,夜御十女。我看好你,加油!”说完连忙去追女神。 扶雨若玡的声音在雪中传来:“修道第一步,需明悟生死。你若是想修道,其余皆不需要,只需要记住生死二字即可。”扶雨若玡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脚刚刚踏出女娲娘娘庙,可是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身影已经在风雪中变得模糊起来,林禽正挣扎着要不要追上去,邢昊天已经去而复返,林禽心中大喜,上前正要询问,邢昊天满脸春风得意地拍了拍林禽,道:“小子,还愣着干嘛,我教你的赶紧去练起来!” 说完,把屋中的棺材单手顶起,如同托着一页纸一样,一溜烟地去追赶扶雨若玡。 扶雨若玡和邢昊同行下山,来到山下的一个小镇,是时天色将晚,已经不适合再赶路了,邢昊天提议在先小镇上休息一晚,扶雨若玡没有否决。 邢昊天喜得屁颠屁颠地去小店唯一一处他看得上眼睛的旅店,老板首先看到一口黑色大棺材挤进门中,呸了一声晦气,邢昊天立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凶神恶煞地看着他,吓得他连忙赔上笑脸。 “认识我么。”邢昊天把棺木放在旅店大堂,几乎将整个大堂占得满满当当的,进出的人都要侧着身子才行,老板看着五大三粗的邢昊天,知道惹到了硬茬子,不敢赶他出去。陪着笑脸道:“大爷……我们这里……打烊了,打烊了!” “放你的狗屁!”邢昊天提起拳头就要打,但顾忌在扶雨若玡面前的形象,暂时按捺下来,“认识我么?” “小人眼拙,实在是不认识大爷是何方神圣,但是大爷,我们这里店小利薄,您这把棺材往我店里面一横,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老板哭丧着脸道。 “不认识我?!天下居然还有人不认识我邢昊天的人!找打!”邢昊天举拳就要打,想了想还是强忍住了,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光洋,用嘴一吹,然后在店老板耳边不停地转动,老板顿时被这清澈悦耳的声音吸引,眉开眼笑道:“认识,认识!” “认识就好!”邢昊天从兜里散出一把光洋,扔在地上,“够了吗?” “够了够了,就算是把小店包下来都够了,我这就给大爷安排。大爷是要几间上等好房?” “两间。”邢昊天竖起了两个指头。 老板偷偷瞄了一眼扶雨若玡,在这个小镇上,很少看到这么清丽脱俗的女子,把这老板的眼睛都看直了,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想不到这小子居然带着这么漂亮的小妞,可惜,跟老子一样,只能看得,吃不着!”老板心里想着,扬声对着楼上的伙计道:“小杨,把新雅、永安两间房收拾干净,给这位大爷和小姐住!” “啪!”邢昊天用手猛地打在老板的头上,把老板打的眼冒金星。 “我什么时候说我和若玡要分开睡了?” “那……”老板哭丧着脸,看在钱的份上,只能忍着。 “一间给我和若玡住,一件给我放这副棺木!” 第三十八章 道不问寿,佛不问名 邢昊天剔着牙,双脚蹲在椅子上,他似乎永远坐不直一般,尽管他已经尽力地克制了,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而扶雨若玡则端坐在床边,静静观雪,和邢昊天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跟着来了。”扶雨若玡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地道。 邢昊天吊儿郎当地道:“这么大的雪,那小子居然能够找得到我们,也算是毅力可嘉。” “我知道在湘西蛊术中,有一种蛊虫叫做引路神虫,只要我们不死,天涯海角,林禽都能找到我们。” 邢昊天豁然起立道:“那小子居然跟踪我们,若玡,你坐着,我出去教训他一番马上回来。” 扶雨若玡叹口气道:“算了,他心不坏,只是心中执念太深,放不下而已。你不是也没有用心教他吗?” 邢昊天摇头道:“我其实是为了他好,从他这次杀了柳梦蝉我就可以看出来,这小子绝非安于平凡的人物,对于力量的渴望绝对超过了任何人,我若是莽撞的做了他的入门之师,对他非但无利,反而有害,他这一生都只会醉心于“术”而非于“道”,我其实跟你的想法一样,怕他修的不是道,而是入的魔障。” 扶雨若玡回头看了邢昊天一眼,这一眼看得邢昊天半边身子骨都酥了:“听你这番话,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心细的人,以前倒是我轻看了你。” 邢昊天得了女神的表扬,顿时眉飞色舞,大声道:“有道是……” “收声!”扶雨若玡无奈地苦笑。 “有人来了……”邢昊天忽然轻声道,扶雨若玡也感觉到了。 “咚咚咚……”是隔壁的敲门声,外面一个奇怪的声音道,“要买衣服吗?” “滚!”门中的人愤怒地道。 “咚咚咚……”那人依次敲着各个客房的门,但是迎来的都是不耐烦的驱赶之声——这半夜三更的,正是诸人睡的最香的时候,这个时候扰人清梦,确实该骂。 “咚咚咚……”房间的门被人敲动,扶雨若玡和邢昊天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看到对方眼中的戒备之色。 “请问,要买衣服吗?”外面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两人神情都变得有点紧张,相对点头后,邢昊天扬声道:“请问有什么颜色的?” “红色。”外面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是不是在三更的缘故,任何从外面传来的声音,都带着一丝毛骨悚然的味道。 邢昊天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既卖衣,可剃头?” “既卖衣,也剃头。”外面的人应道。 邢昊天不再说话,隔了一阵子,外面的人又道:“老大可柯门槛?” 邢昊天望了扶雨若玡一眼,得到了扶雨若玡的许可后,才道:“不敢沾了祖师的光。” 外面的人续道:“贵人顶哪个字?” 邢昊天朗声道:“头顶二十世,身背二十一世,脚踏二十二世。” 外面的人沉默了半晌,才道:“得罪。” 脚步声远去。 邢昊天叹口气道:“乱世出妖孽,现在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伤天害理了,若玡,你怎么不让我出去把那个杀千刀的人给宰了。” 扶雨若玡淡然道:“抬眼看天,脚踏实地,闲事莫问。这是伯父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时候,让我教导你的十二个字。” “明明是伯母临终前将把你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一辈子!”邢昊天忍不住反驳道。 “随便。”扶雨若玡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邢昊天泄气了。 不久,那个声音又重新在走廊里响起:“请问,要买衣服么?” “买买买,你有多少我全都要了!”终于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屋中响起,“我在这里住了三天了,每天都睡不安生,每到这个点就被你来烦,你是不是有病,老板,老板你在吗?” “不好意思……”闻声上来的老板终于赶来了,一边催促着那人离开,一边对着客人赔不是,那人也不耍赖,笑嘻嘻地走了。 “奇怪了,我明明在前厅没有睡着,专门就是为了逮着他,结果他怎么又溜进来了……奇怪,怕是遇到鬼了吧……” “唉……”邢昊天一声长叹,就要走出去,扶雨若玡阻止了他,道:“天下那么多事,你管得过来吗?” “就算管不过来,但是在我眼皮子就要闹出人命了了,我不能不管。” “道门有道门的规矩,邪门有邪门的规矩,他们既然没有坏规矩,我们也就不能坏规矩。”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有错吗?”邢昊天蹲在地上生着闷气。 “没有错,但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通常活的都不会很长……嘿!你看,那小子还站在那里呢?” 从窗外往下看去,林禽还站在门外的雪中,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把他倔强的身影拉的很长,他仿佛感受到了扶雨若玡的目光,微微抬头迎了上去。但是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的乞求。 “有点骨气,是个好孩子。”扶雨若玡收回了目光。 “若玡,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邢昊天道,“为什么是他?” “道不问寿,佛不问名,我的事情你最好知道的越少越好。” “是是是……”邢昊天连连点头,道:“可是若玡,你总得给我一个准信吧,万一过两天你又……那我也好有个准备啊。” “应该不会了。”扶雨若玡道,“这个冬天应该很快就能过去了。” “是啊,今年的冬天,雪格外的大,天格外的冷啊……” “啊……”忽然间,外面传来了一声尖叫,惊动了整个屋子的人,咚咚咚咚,不断有脚步声响起,外面已然乱作一团。 “出事了!”邢昊天大声怒道,“明明知道老子在这里,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下作的事情,外八道的人,现在是越来越不讲规矩了!” 邢昊天怒不可遏,就要冲出去。 唰。扶雨若玡飞起一脚,一张凳子滴溜溜地从她所在的方向直接飞向门边,正好抵住了门栓。 邢昊天一愣:“若玡你什么意思?” 扶雨若玡坐了下来,淡淡地道:“闲事莫问。再说了,你也没报自己名号。别人并不知道是你在这里。” 第三十九章 绣花针,鬼画皮 邢昊天一屁.股蹲在椅子上,独自喘着粗气,他想了很久,终于做了决定,一咬牙一跺脚道:“好,今天若玡在这里,我不跟你们这群妖魔鬼怪见识,你们最好乞求上天,有朝一日不要落在我的手里面!” 扶雨若玡叹口气道:“非我无良,实在是这世道太乱,你我都是道门中人,修行不易,且行且珍惜。” “嗯,若玡仙子说得对!”邢昊天对扶雨若玡本就是言听计从,扶雨若玡都已经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了,自己就算是有天大的不服气,也只能暂且搁置一边,只能暗自恨得牙根痒痒。 “啊……”房间外面哭声震天响起。 “不行,这件事情老子管定了!”邢昊天一脚踢开了门,如风一般冲了出去。 走廊上已经挤满了人,哭声、喊声、惊呼声乱成一团,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出来了,整个客栈灯火通明。 邢昊天挤进人群,大声呼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门前抵着的正是客栈的老板,他哭丧着脸,一边对着诸位告饶道:“诸位都先回去歇息吧,我已经叫王保长过来了,诸位就不要在这里添乱了……求求各位大爷了。” 客栈老板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但是身子抵在门前,不准任何人进去。 邢昊天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厉声喝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客栈老板现在是有苦说不出,唯一的能做的就是抵住门,不让人进去,如果客人们都看见房间里面的情况,必定会添油加醋地到处宣扬,他这客栈也就开到了头了。 客栈老板一边作揖,一边赔罪,就是不放人进去,邢昊天身材高大,看见里头仿佛血流满地,怒斥道:“放我进去!” 说罢,一脚把客栈老板踹翻在地上,径直走了进去,而不少好事之徒也紧随邢昊天一拥而入,接着,便是一阵哭喊之声,吐着挤着奔出来。 邢昊天看见了里面的情形。 里面的人躺在床上——确切的说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整张人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从头到脚整齐地扒了下来,只剩下一具血淋淋的血肉,就像穿着一件血红的衣服。 鲜血汩汩的从床上渗下来,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砰!邢昊天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床沿之上,厉声喝道:“外八门的人,越来越不讲规矩了!” “珍珍,珍珍……”一个年轻人从外面冲了进来,不顾一切抱着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大声哭了起来。 外面又是一阵嘈杂之声,忽然间,人群中有人呼喊道:“抓到凶手了,抓到凶手了!” 几个客人押着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客人怒不可遏,大声吼道:“你们看,这就是凶手,这小子今天在外面守了一天了,鬼鬼祟祟的,一定是他杀了人!” “对,一定是他,这么冷的天,谁会在外面站着,我进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奇怪得很,肯定是他杀了!” “杀了他,这小子一定是被妖孽附体了,如果不杀了他,我们都得死!” “杀了他!!” “外八门的畜生,居然炼这种歹毒的道法!”邢昊天睚眦俱裂,猛地冲了出去,直接从二楼跳将下来,对着诸人押进天井的那人劈头就是一掌拍去! 掌风就要触及那人身体的时候,邢昊天忽然将掌风偏移数寸,堪堪从那人的肩头擦过,重重地拍在了旁边的一块石磨之上,轰!只听见一声巨响,三尺见方的石磨,被他一掌劈得粉碎! 当下,所有人都惊呆了……如同看怪物一般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邢昊天。 邢昊天本人也呆住了,看着诸人押解上来的“杀人凶手”,两人大眼瞪小眼。 “怎么是你?” 林禽心中苦笑摇头道:“我还想问你呢!” “大侠,这小子鬼鬼祟祟地在门外站了一个晚上了,他肯定是杀人凶手,大侠快动手杀了他,不让他再继续杀人了!” “对,杀了他,为民除害!” “等一等!!!”邢昊天扬手,刚才自己盛怒之下出手,幸好眼尖瞥见了林禽,不然林禽怕是现在早就脑浆迸裂而亡了,正是自己刚才露了一手,俨然成了这群客人眼中的“大侠”,自然而然地把除魔卫道,匡扶正义的责任交给了他。 “让我捋一捋。大家安静,让我捋一捋。”邢昊天高声嚷道,这群盛怒之下的客人居然瞬间鸦雀无声——毕竟这里的人谁的脑袋都没有石磨结实。 “你们说,凶手是他?”邢昊天指着林禽道。 “对,就是他,鬼鬼祟祟的,不是他是谁?!” “你看他的面相,眉尾散乱、嘴角下垂、面有横肉,双眼含煞!我娘说过这就是杀人的面相!” “就是,你们看,他眉心带青,周大师说过,这就是被妖孽附体的样子,老板,我已经请周大师过来作法除妖了,相信很快他就到了!” 诸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叫骂起来,但是异口同声地笃定——林禽就是杀人凶手! “我杀了你!”忽然间一个人带着哭腔跑了出来,手里面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根木棍,劈头盖脸地就向林禽砸去,邢昊天稍稍伸手,一把躲过那人手中的木棍,再轻轻一推,那人蹭蹭蹭地一连退了好几步,最后被天井绊倒,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定睛一看,来人手上脸上俱是鲜血,走过的路上也留下了一连串的血脚印,正是刚才那个抱着血尸哭泣的年轻人。原本他看到被人活活扒皮的珍珍就已经惧怕到了极点,心中全凭着一股报仇的勇气支撑着,现在见仇人被人护着,心中忿怒、委屈、惧怕一拥而上,整个人在地上开始打滚撒泼、嚎啕大哭。 “富贵儿佳,别哭了,我已经通知王保长了,很快他们就会过来了。” “严大哥,别急,周大师很快就会过来,到时候他跑不掉的!” 所有人又将矛头指向了邢昊天,只是忌惮邢昊天的本事,没有人敢出头,只在暗处咒骂,天井附近乱作一团,吵得邢昊天头昏脑胀。 “都他娘的给我闭嘴!”邢昊天大声吼道。可是这群人哪里肯听,场面上更乱了。 “王保长过来了,王保长过来了……”所有人纷纷让开了一条道,一个穿着黑色长衫,带着瓜皮小帽,五十上下的人排众而出,身后还跟着两个背着大刀的中年壮汉。 “谁他娘的在我的地盘上行凶杀人,活腻歪了不是?!”王保长一来到天井,拔出一把撅把子土枪,装腔作势地吼道。 “王……王保长……”老板小心翼翼的过来作揖,王保长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厉声喝道:“梁瓜皮儿,你就不能给我安生点吗?你知道这么冷的天,老子起来要费多大的功夫吗……这笔帐等等跟你算,走,带我去看看死者!” 梁老板带着王保长走进了二楼那间死人的房间,很快,王保长就勾着腰出来了,靠在栏杆上大吐特吐,几乎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这……这他娘的叫杀人……简直就是……简直就是……杀人!”王保长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抬起头来,一张脸已经吓得铁青。 “是谁干的?!”王保长在二楼厉声吼道。 “是他!”梁老板对着林禽一指。 蹭蹭蹭……王保长拎着长袍一阵小跑,跑到了林禽身边,踮着脚在林禽身上左嗅右嗅,一双鼠眼滴溜溜地在林禽的身边转了很久,忽然拔出了撅把子土枪,抵着林禽的下巴,喝道:“说……为什么杀人……什么时候杀的人,用什么手段杀的人,说说说说!” “快说快说!不然毙了你!”王保长身后的两个保甲也吼道。 “我没杀人。”林禽抬起头,委屈地道。 “没杀人?哼!”王保长阴森森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带回去,大刑伺候,我就不信你不说!” “你没听到吗?”邢昊天一把推开王保长,大声道,“你没听清吗?他说他,没杀人!” “我就说嘛,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可能杀人……还……啊……啊……阿嚏!还能杀得了人?一定是有同伙!!看来是不打自招了!”王保长枪口一转,对准了邢昊天。 邢昊天抬起手,用大拇指抵住了枪口,双目圆瞪,盯着王保长。被这个三大五粗的汉子盯着,王保长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毛,可是父老乡亲们都看着自己,都等着自己为民除害,伸张正义。 对,不能给王家寨的父老乡亲丢脸! 王保长一壮胆,回瞪着眼前的壮汉,厉声道:“信不信我一枪……哎呦呦……哎呦呦……大爷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邢昊天一只手搭在了王保长的肩膀上,王保长只觉得整支胳膊都要断了,而邢昊天的另外一只手,则生生的把王保长手中撅把子土枪的枪管掰弯了! 这一手,比刚才邢昊天单手劈碎石磨带给诸人的震撼不会小,而同时也更加证实了大家的判断没错! 林禽和邢昊天两人,就是杀人凶手! “第一,老子没杀人,听到没?!” “那是,那是!”王保长忙不迭地点头,如小鸡啄一般。 “第二!”邢昊天翻手用大拇指指着林禽,“我兄弟也没有杀人。” “一定,一定。”王保长点头如捣蒜。 邢昊天这才松开了搭在王保长肩膀上的手。 “不是你们杀的,那是谁杀的哟?!”王保长哭丧着脸道。 “绣花针,鬼画皮。”二楼上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扶雨若玡已经站在了扶手处,静静地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她似乎早就已经站在那里了,又似乎刚刚才从屋里面出来。 第四十章 阴时阴日 众人的眼光瞬间被扶雨若玡吸引了,因为她的姿容太过耀眼,而站在那里的恬淡姿态,举重若轻,几乎是用她的美,踏碎了天井处所有的喧嚣。 没有人会责怪美女多嘴,美女的声音,男人总是不厌其烦地爱听,王保长微微愣神,思绪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仰头问道:“美女,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情原本于我无关,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只是你们死到临头了,还在冤枉好人,有心提醒一下罢了,夜深了,我也困了,诸位晚安。”说完,扶雨若玡便转身走进房间之中,仿佛就算外面所有的都死了,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绣花针,鬼画皮……这个是什么意思哟……”王保长哭丧着一张脸,揣摩着这位不知来处的美女刚刚说出的一番话。 “我明白了,”邢昊天一跺脚,大声道,“林禽,跟我走!”说完,拉着林禽就要往外走,一群人连忙围了上来,试图阻止两人去路,不让两人出去。 忽然间,门外一个声音飘了进来:“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上至庙堂之上,下至市井之间,皆称为江湖,人世间一切行事之术,皆可称为江湖术,江湖术,分为惊、疲、飘、册、风、火、爵、要八门。是为明八门,另有蜂、麻、燕、雀、花、兰、葛、荣江湖称为暗八门,而八门之外,另有八门,不行江湖术,不言江湖语,独来独往,是为外八门。” 随着声音走进来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子、穿着灰布长衫、道士模样的人,手中领着一面平津帆,上书“乐天知命”四个大字,缓缓地走进人群中。 “周大师,您可来了。”梁老板如见亲生父母,连忙应了上去,周大师在这一带享有盛名,传说能够拿鬼消灾,寻龙点穴,是这一带人人景仰的人物,若不是出了人命官司,这大雪夜里,梁老板怎么请得动这尊大神亲自前来。 邢昊天不由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周大师,虽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大师几斤几两,但是刚才他走进来说的这番话,并非信口胡诌,因此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周大师皱眉示意众人不要说话,眯着眼睛在天井中走了一遭,手中不停地盘算着,隔了好久吐出一口“仙气”,慢条斯理地道:“此处有丧灵作祟!” “是啊,就是,肯定是有鬼,不然……” 周大师一抬手,阻止那人开口道:“不要说话,谁都不要说话,一说话,就走了生气,丧灵既然找到了你,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在这间客栈里面的人,全都得死!” 在场的人,皆惊得合不上嘴,王保长连忙上前,作揖道:“周大师,你乃本镇高人,无论如何也要救救我们的性命啊……” 周大师眯着眼,低声道:“丧灵凶猛,我若是出手,必定要损耗数十年的道行,诸位,并非我爱惜羽毛,实在是我近日已达飞升境界,数十年苦修若是毁于一旦,便再无出头之日,只好告辞,诸位好自为之吧。” 说完,周大师扬言就要走,王保长和梁老板哪里肯放高人离开,扯着他的袖子哭丧着脸道:“大师乃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您就行行好,救救我们吧,求求您了!” “哈哈哈……”邢昊天一阵狂笑,肚子都要笑疼了,这一笑不要紧,包括周大师在内所有人齐刷刷投来忿怒的眼神。 周大师走到了邢昊天的身边,冷冷道:“这位小兄弟看来是不信本仙了?” 邢昊天轻蔑一笑,并不答话,周大师显然被邢昊天藐视的态度激怒了,厉声道:“我乃是罗浮山酥醪观飞箝先生亲传弟子,因为师父交代修行需大隐于市,所以我才在此处独自修行数十载,你藐视我,就是藐视飞箝先生,这口气,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啦,我见此人面有青黄之象,显然是被丧灵附体,给我烧了他!” 诸人皆不敢动,实在是刚才被邢昊天露的两手给吓着了,周大师向来在这里一言九鼎,见无人附和,不由得有些尴尬了,再次大声道:“来人啊,把这个小子给我绑起来!” “大师,此人厉害得很,我们,我们不是对手啊……”王保长举着被邢昊天掰弯的枪管,小声道。 “罗浮山,酥醪观,飞箝先生!”邢昊天大笑道,声振屋瓦,“飞箝先生一生仅收了三大弟子,不知道先生是姓张,还是姓郭,该不会姓夏吧?” 周大师闻言一愣,道:“你认识飞箝先生先生?” 邢昊天微微一笑道:“不敢,我只是和飞箝先生入世弟子夏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我从未听夏小姐提过先生还有一名姓周的弟子。” 周大师冷哼一声道:“我乃是秘传弟子,夏师姐怎么会告诉你。” 邢昊天道:“你既然能够说出内外八门,想必也是在道门中走动过的,应该知道丧灵的厉害。我劝你那点修为就不要瞎掺和,误了自己的性命到没什么,在场的人有十几个,要是因为你的胡闹全部死了,我怕你下了阴间,也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周大师原本说不救,其实内心深处就是想多骗点香火钱,谁知道邢昊天一激他,反而让他生出些许侠义之气,冷哼一声道:“这件事情,我还真管定了!” 听周大师这么一说,众人脸上露出喜色,就如吃下了定心丸一般,也不再和邢昊天纠缠。 “带我去见死者。” 几人拥簇着周大师走上了二楼,邢昊天和林禽也跟在其后,邢昊天还真的想看看这所谓的“大师”到底有几斤几两。 周大师走进屋中,居然没有被眼前这番恐怖的景象吓到,反倒对着那具血肉模糊的尸首左看右看,最后道:“果然如此,吾料不差。”说完出门。 诸人围了上来问结果,周大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道:“诸位莫急,我既已经知道此人为谁所害,就一定有办法救诸位了。诸位请将衣服脱下来,看看肩胛处是否有一个血手印!” 保命要紧,诸人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果然如周大师所言,除了没有脱衣的邢昊天和林禽,所有人的肩胛处都无端多出了一个血手印! 所有人都慌了,忙问周大师为何如此,周大师道:“你们这背后的血手印,在道门中有一个称呼,叫做丧灵印,乃是丧灵替身之用,七七四十九日中,如果无人化解,那么诸位就会和刚才那……那……叫什么来着?” “珍珍,我的珍珍死的好惨啊……”富贵儿佳在人群中哭得如丧考批。 “珍珍?”周大师双手又开始盘算,问道:“大名!” “王佳珍。”富贵儿佳道。 “奇怪了……”周大师的手算得更快了,嘴里喃喃地说着一些诸人听不懂的术语,忽然睁开了眼睛道,“生辰八字!” “哦,我这里有……”富贵儿佳连忙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喜帖,道,“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打算请周大师给看看姻缘的,所以她的生辰八字我还留着……没想到……呜呜……” “好了闭嘴!”王保长一把推开富贵儿佳,没人对他的遭遇感兴趣,所有人都只关心自己的性命,王保长小心翼翼地问道:“周大师,刚才你说,如果七七四十九日内无人化解的话,我们……” 周大师盯着王保长道:“你们都会被丧灵盘身,横死当场。” 王保长听罢,身子晃了三晃,站立不住,跌倒在地上,想到自己时日无多,现场的无不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邢昊天见这周大师并非江湖上信口开河的术士,虽然说得不全对,但是也还算靠谱,想不到这乡野之间还真藏着有几分本事的高人,不由得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周大师刮目相看。 “周大师您一定要救救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九十岁的老母等着我养老送终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王保长跪在地上扯着周大师的裤腿大声哀号道。 “好了,好了,我在想办法!”周大师有些烦躁,拿着珍珍的生辰八字就开始推衍,诸人也收了眼泪,齐呆呆地看着周大师,生怕打扰了他运功。 “果然,是阴时阴日出生!”周大师停了下来,大声道,“诸位各自报一报生辰。” “我是已丑年正月十五辛巳时出生的。” “我是癸酉月,乙酉日,辛巳时的。” “我是丁丑年癸卯月丁未日辛丑时” …… 周大师静静地听着诸人报出自己的生辰八字,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甚至连邢昊天也觉得不对劲了。 这件事情,似乎远没有自己想象的简单。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阴时阴日出生! 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第四十一章 因果有定 周大师默然不语,但是整张脸冷得如同笼上了一层冰,他在诸人期盼的目光下,缓缓地走下了楼,步履看上去似乎已经没有刚才的矫捷。 他走到天井的正中间,从随身带着的褡裢中取出了一炉香,点燃之后,独自跪在天井里面磕头,拿出阴阳鱼不断地卜卦。 不久起身,周大师一声不吭地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王保长连忙拉住了他,他一甩手甩掉了王保长的手,一声不吭地冲了出去。 梁老板抱住了他的双腿,他努力蹬了两脚,梁老板始终不肯松手,嘴里哭爹喊娘地求他留下来。 周大师怒声道:“放开我,这件事情我管不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人群中又是一阵哭嚎,连周大师都怕了,难道自己真的就要死在这里吗? 真的,真的就没人能够救得了自己吗? 绝望的表情出现在诸人的脸上,这群可怜的人,除了哭,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邢昊天挡在了门口,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周大师,你可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啊!” 此前一番折腾,邢昊天看出周大师确实有两把刷子,也不由得对他尊敬了几分。 周大师怒声道:“天怒带华冠,一引阴间火,四方如棺盖,五里不还阳,这个局就是我师父亲来,也破不了!你们都已经入局吧,等死吧!!!” “既有人做局,就一定有人能解局,周大师何必如此恼羞成怒急着要走呢?!” “我恼羞成怒,我急着要走,再不走我小命都要搁在这里了!”周大师摇头道,“我不知道做这个局的人是哪路神仙,但是这样的大人物绝不是我能惹得起的,告辞,告辞了!哎呀别扯我的腿啊!!” 王保长撕心裂肺地道:“周大师您就行行好,救救我们吧,我愿意把全部家当全部奉上啊!” “小子,我看你器宇不凡,虽然不知道你师从何门,但是我知道你定然也是道门中人,这件事情跟你我无关,我劝你早走早脱身,不要枉自送了命,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周大师一个暗劲把王保长踹到了一边,想推开守门的邢昊天,可是邢昊天的身形岂是他能撼动的! “你硬要拖老夫下水是吧?!”周大师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邢昊天,道:“好,好好,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说,你们是如何来这里的?!” “家里人来信说家父暴毙,我从湘潭赶过来奔丧,因为大雪封山,所以才在这里暂时住下的,我住了三天了。” “我住了五天了!雪不停我也走不了啊!我是从辰溪赶过来的,是我三叔托人送信给我,说家里有大事……” “我是接到了我家里的电报,叫我赶回来一趟的!” “我是回来提亲的!” …… 周大师怒道:“听听,竖着你的狗耳朵听听,这件事情是你我能够管得了的吗?” 邢昊天皱着眉头,他也听出来这件事情不同寻常,这些人并非偶然住在这间客栈中,而是有人有意利用大雪封山的契机,把他们集中到这里,换句话说,这并非是一个巧合,而是动用了无数的人力物力有意为之,光是收集十来个阴日阴时出生的人就已经是一个很大工程,何况还要用各种借口,将这些人集中在一起! 看来这背后的主使,下了极大的功夫!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间不起眼的客栈呢? 周大师忽然揪住梁老板的耳朵,把他扯到大厅中,指着大厅中的那根房梁道:“看见这根房梁木了没有,三年前我就叫你拆了,你不肯听,舍不得你这偌大的家业,好了,现在报应来了,天下之事有因必有果,我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挡不住你非要往黄泉路上奔啊!” 梁老板想起来了,三年前,周大师确实来过自己客栈,叫自己拆掉房梁,可是因为这间屋子是祖传下来的,如果拆掉重建,那将耗费一大笔钱,他舍不得,一直就拖着,拖着拖着也就忘了。 梁老板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跪在地上不停叩头道:“周大师,您道法通天,您一定有办法救我们的,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死局已成,神仙难救。”周大师硬梆梆地说出来这句话,回头看着邢昊天道,“小子,你要做搅屎棍我不拦着你,但是你总不能叫我陪着他们一起死吧?我把话搁在这里了,这个局,谁能破,我给她刷十年的茅厕!告辞!” “周继斋,夏姐姐没告诉过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吗?” 周大师听到身后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整个人瞬间愣住了,只见刚才出现的那个仙女儿,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外了。 “若玡。你终于肯出手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若玡……若——玡……我记起来了,您是若玡仙子。若玡仙子!”周继斋忽然跳了起来,扔掉了手中的平津帆纳头就拜:“周继斋见过若玡仙子。” 扶雨若玡丝毫不觉得这年纪可以做自己爷爷的老者跪拜自己有什么不妥,点头道:“你记起我了。” “仙子和夏师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 “夏师?你是夏小姐的徒弟?” 周继斋恭谨道:“非也,非也,我哪里有幸能拜入夏师的门下,实在是五年前和夏师还有若玡仙子有过一面之缘,当日我穷困潦倒,偶遇夏师,夏师说我目有蛰龙之象,所以传我半部舍轮经,说来惭愧,这些年我一直以飞箝先生的名号招摇撞骗,实在是生活所迫。” “你得了半部舍轮经,说自己是罗浮山酥醪观一脉也没错。不过你的道行实在是不配为夏姐姐的弟子,以后罗浮山酥醪观这六个字还是少提为妙。” “是,仙子教训的是。”周继斋整张脸涨得通红,却不敢出言反驳。 “若玡,你既然来了。这个忙一定要帮啊,你看这个局怎么破,你说,我来破。” 没想到这个长相如仙子一般的人儿,还真的是神仙般的人物,周继斋不过得了半部经书就已经这么厉害了,听他们的对话,这个神秘的仙女儿,本事还不得高到天上去?诸人重新燃起了求生的欲望,纷纷向着扶雨若玡跪倒,求她出手解救。 “还是那句话,闲事勿问。这个忙,我帮不了。”扶雨若玡冰冷的声音道,顿时打消了诸人求生的念头,屋中一阵愁云惨雾。 林禽终于忍不住道:“若玡仙子,你也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既然能破这个局,为什么不出手救他们呢?” 扶雨若玡终于注意到了林禽,脸色稍稍缓和下来,问道:“你要帮忙?” 林禽点头:“如果我有你的本事的话,我一定会帮忙的。” “可是别忘了,他们刚才可是口口声声的说你是杀人凶手,如果不是邢昊天护着你,你可能莫名其妙就被他们杀了,你不恨他们,反而要帮他们?” 林禽沉默了半晌,才道:“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权利。” 扶雨若玡一字一句地道:“可是被你杀了的柳梦蝉呢?你给她机会了吗?” 柳梦蝉! 从扶雨若玡嘴吐出来的这三个字如同三根针一样,一针比一针疼,刺中林禽的心脏。 “所以,你并不觉得他们不应该死,只不过觉得你自己道德上比他们高出一等罢了。你享受之前对你颐指气使的人,像一条狗一样趴在你面前求你去拯救他们,你享受他们对你顶礼膜拜,把你当成陆地神仙一样捧在最高处。你想救他们,并非出于恻隐之心,而是满足你内心的那份虚荣,因为你信奉的早就不是善恶,而是权势。” 扶雨若玡芊芊食指一指天,慢慢地道:“你想爬到所有人都目不可及的最高处。我说得对吗?” 扶雨若玡的一席话,把林禽伤得体无完肤,林禽缓缓道:“就算是这样,这也不是你独善其身的借口。” 扶雨若玡微微一笑,对着林禽招手道:“过来。” 林禽跟着扶雨若玡回到了天井处,扶雨若玡指着天井处道:“挖开它。” 顿时间,梁老板立刻扑了上来,脸色大变道:“不能挖,谁都不许挖。”可是诸人哪里肯听他的摆布,邢昊天从屋里面抓过来几把锄头,一群人就挖开了。 “有东西!”邢昊天大声叫道。 诸人挖开了浮土,均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天井下面,居然埋着十多具森森白骨。 扶雨若玡缓缓对林禽道:“你现在明白了吗?不是我不想救,而是……凡事因果有定,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值得救,他们死有余辜。” 第四十二章 十三具白骨 王保长知道,自己这次遇到的,可能是本镇百年以来最大的一场命案,如果不能够破的话,怕是自己这个保长的位置不保了(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这样,明明自己命都快保不住了,可是当牵扯到名利的时候,心里第一时间就只会想着名利,而忘记了小命)。 梁老板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是怎么回事!”王保长上前一把揪住梁老板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 黄豆大的汗珠,从梁老板的额头滚落,他这副死表情一出现,就算老天说这十来具白骨和他无关,怕是都不会有人信了。 “是她!”忽然间,梁老板用手一指扶雨若玡,如同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声吼道,“是她,一切都是她陷害我们的,她,他,他,他们三人就是主谋,不然为什么他们三个外乡人一出现,我们镇上就死了这么多人,一定是他们!对,就是他们!!!” 梁老板如同放炮仗一般,一叠声地吼着,可惜在场的都不傻,死了这么多人,而且大多数是白骨,作案时间肯定过去了多年,说作为店主的梁老板不知情,说这间店不是黑店,怕是连鬼都糊弄不过去。 扶雨若玡面色如常,脸上丝毫没有露出被人冤枉的愤怒,她知道,有人会替自己出头。 “啪!”一个响亮的嘴巴拍在了梁老板的脸上。 “砰!”一人飞起一脚,直接把梁老板踹出三米远,甚至听到了骨折的声音。 打人的是周继斋,踹人的是邢昊天。 在他们两眼中,扶雨若玡是神仙一般的人儿,绝不容许有人诬陷她半个字。 王保长怒道:“快说,是不是你杀了那个人……那个人谁来着?” “珍珍。我苦命的珍珍啊!”富贵儿佳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干嚎。 “咚咚咚!”梁老板不顾身上的疼痛,爬到了王保长的脚边,叩头如同捣蒜,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王保长,你我相交多年,我一贯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我……我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周大师,您也要为我做主啊!!” 周继斋一跺足,长叹一声:“唉!造孽啊!” “快说,我们这些人是不是你招过来的,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们,还有,快告诉我们破解的方法!!”众人七嘴八舌,虽然这十来具白骨触目惊心,但是他们更关心的是,如何能够让自己躲过这一劫。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梁老板大声哀泣道,“你们看,我肩膀上也有血印,我也是受害者啊!” 说完梁老板扯掉自己的衣服,赤裸着上身,大腹便便的身体露在诸人面前,他的肩膀上果然和诸人一模一样,留着一个丧灵印。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自己弄一个上去,好让我们不怀疑你!” “就是!你是这个旅店的主人,只有你才有机会将我们都聚集在这里。” “我想起来了,昨天我准备起身回去,是他死活挽留我,还免了我一半的店钱,我开始还感激你好心好意,没想到你居然是狼心狗肺的狗东西!” “一定是他!” “吊起来,吊起来打,就不信他不招!” “用火烧了他,我爷爷说过,只要烧了施术的人,身上的邪祟就会解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上前,就要把梁老板吊起来,梁老板连滚带爬地跪倒在扶雨若玡的脚下,大声哭道:“仙子,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我……我真的没想过害他们啊,我……我发誓,我要是撒谎,我就不得好死,死了下十八层地狱。” “别听他的,先吊起来打,打过之后就老实了!” 扶雨若玡看着这群愤怒到了极点的客人,终于开口了:“我有说过,丧灵印是你梁福贵种下的吗?” “啊?”诸人停了下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扶雨若玡。 梁老板也是一愣,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林禽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注意到了一个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了的细节。 梁福贵也就是梁老板,和扶雨若玡不可能认识,两人至进店之后,除了刚刚,以扶雨若玡的性格,肯定不会跟这个粗鄙的梁老板攀谈,按道理说,扶雨若玡是不可能知道梁老板的尊姓大名的。 就像扶雨若玡一口喝破自己及周大师的名字一样,难道说,梁老板也曾在很久以前和扶雨若玡见过? 林禽跟柳梦蝉交谈的时候,柳梦蝉曾跟林禽说过道门的一些规矩,其中就有“道不问寿,僧不问名”的规矩,叮嘱林禽以后遇到修道之人,不要贸然问起这些,因为在道门中,本家姓名和生辰八字,都是隐秘,这两样东西若是被仇人知道了,拿去做法施术,就算不死也要掉一层皮。所以修道人以僧道两种姿态行走江湖的居多,一般都只冠道号或者法号,就算是一般行走江湖的人,稍微有些心机的,也会给自己取上一个外号,比如“奔雷手”“云中鹤”“中原一点红”什么的,不会轻易将真实姓名相告给陌生人。 扶雨若玡的身份太过离奇了,不仅是世间罕有的需要冬眠的人,而且似乎还藏着很多令人捉摸不定的秘密,而这些秘密,似乎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比如说,扶雨若玡为什么坚持要邢昊天找到自己,而自己为什么又能够让常年冬眠的她奇迹般地苏醒?自己究竟以前和她见过,还是前世就已经和她纠缠到了一起了? 林禽坚信自己没有见过扶雨若玡,自己自幼记忆力过人,而且最近,林禽愈发觉察到自己的记性远超常人,只要见过一个人,哪怕只是人海中匆匆的一瞥,他都能够将那人的相貌记住。 那,难道是前世……不,林禽不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邢昊天的声音将林禽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挠了挠头,道:“若玡,你就不要再兜圈子了,你就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然后顺便把这个玩意儿给破了,我们好上路。” “啪!”邢昊天猛地一拍大腿,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来龙去脉!我的亲娘嘞!我居然能够说出这么有文化的成语,若玡,果然和你在一起,我的学识每天都在突飞猛进……哈哈……噫吁戏,危乎高哉……” “闭嘴。” 邢昊天条件反射,立刻收声。 他讨好地为扶雨若玡搬来一把椅子,扶雨若玡没有坐,她习惯站着。 神仙一般的扶雨若玡微微眯了迷眼睛,像是在算着什么,在万众期待的眼神中,她缓缓开口了:“先把这些白骨清理了吧。” 诸人如奉音轮,也不顾恶心,纷纷动手清理白骨,其中邢昊天干得最为起劲,扶雨若玡的话对他来说比圣旨还管用,而且他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刚才因为自己要出手救人的事情得罪了扶雨若玡,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生气,会不会不理自己,见扶雨若玡似乎没有提起这事情的意思,现在的邢昊天,快乐得就像一只尾巴摇成一朵花的狗。 尸骸清理完毕,一共十三具,皆已经化成了白骨,但是却难不倒周继斋。他将这些白骨细细查验了一番,皱眉头道:“这些人不是一起死的,死亡的时间间隔都比较长,最长的应该是十三年,而最短的,应该就是去年——也就是说,每一年这里就会埋进一具尸体。” 王保长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是一宗长达十三年的大案,自己在这里当了二十多年的保长,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稀里糊涂地死了这么多人,而自己还每天跟这个姓梁的称兄道弟,要是上面知道了,自己这个保长怕是做不成了。 “十三年,每年一具……为什么?你现在可以说了……”随着扶雨若玡的目光,诸人全都望向了梁福贵。 这个时候,梁老板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迷惘了,他呆呆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世间没有这样的好事情,迟早是有报应的,有报应的……” 第四十三章 借刀人 见梁老板似乎已经承认了,在场的人反倒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扶雨若玡为自己主持公道。 梁老板心一横,道一声:“跟我走吧。” 说完,梁老板带着众人从前门打开了一个暗道,沿着甬道走进了一间暗室,里面居然有一个佛堂,供着一座鎏金伞面八臂菩萨。佛堂内甚是干净,细细一看,香炉里面的香尚未燃尽,显然梁老板每天都有清扫。 这间暗室除了梁老板自己,连为梁老板干活的伙计都不知道,从他们脸上惊诧的表情来看,应该都是第一次踏足。 梁老板恭恭敬敬地在鎏金伞面八臂菩萨前面叩头三响后,才坐在了地上,他叩头认真的姿态,并不像是在做戏,没想到这梁老板还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这件事情要从十五年前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情已经败露了,此时他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如果解不开这血手印,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既然已经穷途末路了,那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坦白从宽,或许这个女神仙,还能帮忙捡回一条命。 “那年也是一个冬天,雪也很大,我从村口捡了一个快要死的道士,当时我可怜他就施舍了一碗粥给他,可是没想到,正是这一碗粥,让我这十五年来没有睡过一次安生的觉!”忆起往事,梁老板老泪纵横,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邢昊天忽然插嘴道:“那个道士可有名字?” 梁老板摇了摇头,“他没说,只是让我叫他邋遢道人。” 邢昊天脸色微变,看了扶雨若玡一眼,扶雨若玡神情如常,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在听。 “他在我家里住了半个月,临走前说,为了报答我的大恩大德,说要帮我化解一劫。他问我,我梁家人,是不是世代都短寿,没有人能够活过五十岁。我梁家世代断命,这不是什么秘密,我只当他是江湖上的骗子,就施舍了些银两给他,催他上路。他也没说什么话,拿了银子就走人了,但是临走前说,我婆娘第二年冬天会有一场大劫,如果应验了,要我去终南山金仙观找他,我当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第二年,我那可怜的婆娘真的就死了……” 王保长掐指算了一算,点头道:“还真是的,你婆娘确实死了有十几年了。” 我老婆死了,我才知道这个道士不是骗子,葬了我老婆之后,我就去终南山金仙观找他,他说他一直在等我,于是他就跟我回来了。 “那个道士说,我家世代短寿是因为寿元被鬼借了,要想要回寿元,就只有一种办法——借鬼寿。在那个道士的指点下,我在这地下修了一座佛堂……” 邢昊天呲之以鼻道:“道士叫你修佛堂,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这些江湖术士你也信?” 梁老板不理邢昊天的嘲讽,继续道:“那个道士说了,这佛堂就是为了超度枉死的亡灵的,而我想要借鬼寿,就必须每年冬天杀一个人,不能多,也不能少,每杀一人,便可以多活一岁。” 王保长大呼道:“天下哪有这种不讲道理的借命之法,那道士的心肠着实歹毒!姓梁的,这天打雷劈的事情,你也肯做?!” “我只想活过五十岁!”梁老板大声辩解道,“那些人要么是孤寡老人,要么是大病濒死之人,就算我不杀他们,他们也活不长的,他们生前我好吃好喝伺候着,也算是赔偿他们了!” 邢昊天问道:“那个道士的办法管用吗?” “我今年已经五十三了……”梁老板长叹一声道,“我是梁家近百年来活的最长的一个……” “白骨塔,佛心堂,绣花针,鬼画皮……梁福贵,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交代。”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哪里敢骗你们……我梁福贵造下大孽,早就应该千刀万剐的,我又,我又骗你们干什么!” 扶雨若玡笃定道:“不对,你忘了一件东西。” 梁老板愣住了,喃喃道:“没有了,真的没有忘记什么啊?” “好好想想。” “哦,我想起来了,刀,一把刀,那个道士说借给我一把刀,等我百年之后,让我后代还给终南山,是的,我想起来了。” “刀呢?” “刀……”梁老板仔细回忆,忽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道,“我想起来了,就在佛像后面,我当时怕忘记,就……我这就去取。” 梁老板说完,来到佛像后面,取出了一把小刀。 从模样来看,这是一把丝毫不起眼的小刀,从刀柄到刀鞘一应具黑,梁老板将刀递给扶雨若玡,她接过刀在手中掂量了一番,抛给了邢昊天。 这个时候的邢昊天,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至极。 扶雨若玡叹口气道:“我说过不要你管,你偏不听,现在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了吧。” 许是无法面对眼前的状况,邢昊天将食指塞进嘴里不停地咬,嘴里含含糊糊地道:“这个……这个……那个……这个……哈哈,你看今天太阳多美好啊。我出去晒太阳了。” 说完,义薄云天豪气盖世路见不平一声吼的邢昊天大侠拔腿开溜。 “回来。” 蹭!邢昊天仿佛被点穴了一般,定在了那里,回头露出一脸‘天真’的笑,“若玡,你叫我啊?” 扶雨若玡叹口气道:“一饮一啄皆是注定,我若是今年不醒,也不会借宿此间客栈,你若肯听我一言,也不会得罪借刀人。刀借了,可以用刀还,命借了……” 说到了这里,扶雨若玡盯着邢昊天道:“你拿什么还?” 邢昊天打了一个响指,笑着道:“我可以赖账啊……走了走了,打烊了打烊了……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说的就是你啊,小禽兽儿,我脸上有花么?昨天跟你聊的宇宙与天道的关系,你弄明白了吗?还在看,一看就是不明白,我回去得好好教教你,若玡,你也一起来,这个小子,别看书读得多,但是道理却狗屁不通,若玡你得替我好好教训教训他。”刑昊天嘴里碎碎念叨着,一胳膊挽着林禽,若无其事的就又准备开溜。 “回来。” “不回!” “回来。” “就不回!” “最后说一次,回来。”扶雨若玡的语气中藏着一丝愠怒。 邢昊天终于止住了脚步,转头一脸正色道:“若玡,这件事情,我们管不了。走吧。求你了。”这个魁梧的男人,第一次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 “哼!还吹牛说天下人没有人不知道你的名字,还吹牛说,行走江湖只要报你的名字,可以当大洋使,我看你就是一个吹牛大王,屁都不是,一把破刀就把你吓成这样,我看你干脆躲道你娘的娘胎里面,那里才安全!”林禽忍不住奚落道。 “你!你!你!”邢昊天用手指着林禽,“你小子翅膀硬了,胆子粗了,笑话老子,你懂个屁!你知道什么是借刀人吗?你知道得罪借刀人……算了懒得跟你扯,屁眼还没有收黄的小王八蛋,懂个鸡毛!” “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没种的货!”林禽道,“若玡仙子,我跟你,说吧要我做什么,我都帮你去做。” 沉默了许久的周继斋也道:“仙子也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仙子如果有用的上的我地方,我定然全力相助,不过,价格可一分都不能少。” “哟哟哟,小禽兽儿,老不死的东西,合着伙儿让我难堪是吧?你们两个傻缺,懂个毛!”邢昊天气不打一处来,这激将法却仍旧没起到作用,“你们要死我不拦着,若玡我们走!” 扶雨若玡环顾了一下在场的人,这些人自从进来听‘故事’之后,就没有一个人插嘴,而听梁老板把故事说到最后,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越来越阴郁,而当看到那把黑色的小刀的时候,更是脸色难堪到了极点。 这个佛堂里面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当然除了邢昊天那个耍宝的浑然不知,还在不断插科打诨。 一个人排众而出,颤颤巍巍地从怀里面拿出来一件东西。 刀,黑色的刀。 和梁老板拿出来的刀,一模一样的刀。 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所有人手中都捧着那柄漆黑的刀,而每只捧刀的手,都在颤抖。 “所以……”扶雨若玡的语气永远听不出的欢喜还是忿怒,“你们每个人,从一开始,就,都,在,撒,慌。” 噗通,噗通,噗通,接二连三,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上,高声呼道:“求若玡仙子救命。” 第四十四章 说出你们的故事 大家齐刷刷跪倒在地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泪痕,一片凄凄惨惨的景象,等着扶雨若玡的回答。 扶雨若玡缓缓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们?” “就是,我们跟你们无亲无故,没有义务救你们,若玡,我们走。”邢昊天上前一步道。 邢昊天在诸人面前展示过实力,连他都不敢得罪他们嘴里面所谓的借刀人,那么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就算是有心帮助自己,又怎么可能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借刀人的对手,再说,人家已经明确回答了,不会出手相救,在场众人面如死灰,只能叩头如捣蒜,求扶雨若玡相救。 “但是……我很想会一会这个借刀人……”扶雨若玡声音很小,却保留了诸人一丝活命的机会。 “借刀人我们得罪不起!”邢昊天急声道,“我不想我们下半辈子都被这群可恶的人缠着,天涯海角的逃命。” “你的本事不就是逃命吗?”扶雨若玡道,“木有青梨紫檀,刀分赤玄白金,分别为三寸七分,六寸九分,一尺二寸,三尺五寸……不过是一把六寸九分的玄刀,你就怕了吗?” “我不是怕,这群人就是一群吊靴鬼,你一旦惹上了,就像狗皮膏药一样,就算是能撕下来也要掉一层皮!” “你就是怕了。”扶雨若玡道。 邢昊天仰天长笑,道:“笑话,我邢昊天在这个世界上会有怕的东西?老子十年前一双老拳打得拳匪……好吧,我就是怕了……若玡,我什么事情都可以依你,但是这件事情,你必须听我的。” 扶雨若玡看着诸人道:“道门中均知道,借刀人有债必还,借你一分,便要夺你十分,你们居然也敢!” “我们实在不知道什么是借刀人,所以才会被人利用,我们已经知道错了,就求若玡仙子大发慈悲,救我们一命吧!” “若是想活命,你们就必须说实话,如果有半句谎言,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们了。” “仙子只管问,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首先第一句,说出你们的罪恶。”扶雨若玡缓缓道,诸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为难之色。 看他们面露难色,扶雨若玡也不再纠缠,转身就走,身后忽然一个人咬牙道,“好,我说,横竖都是一死,我说了!” 扶雨若玡回头,一个年纪三十出头的人踏步而出,脸色铁青,咬牙道:“小人名叫李占,族里排行老四,仙子叫我李四就可以了。” 李四身上衣着讲究,大拇指上还带着一个硕大的扳指,一脸横肉,暴发户的相貌,他咬牙切齿地道:“这件事情应该从五年前说起,本人当时家里穷,一直没有讨老婆,和大哥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后来大哥和我凑钱,从外面买回来一个婆娘当老婆。当时说好了的,买回来婆娘之后,给我们兄弟俩人同时当老婆,可是李三把婆娘买回来之后,就变卦了,不但不让我睡那个婆娘,还想把我从家里赶出去,我当时所有的钱全部给他了,要是被他赶出去了,就要饿死,但是李三一贯欺负我,我又打他不过,只好忍了,后来在街上遇到一个卖菜刀的人……” 说到这里,李四顿了顿,道:“我本来只想买菜刀,但是那人却卖给了我这把刀。他还把我单独拉到了一边,好像对我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说只要我用这把刀杀了李三,我不但可以把那个婆娘讨来做老婆,他还可以帮我发家致富。” “所以你就杀了李三?”邢昊天忍不住插嘴道。 “我哪里敢!我这辈子连鸡都没有杀过,怎么敢杀人。但是我回到家之后,李三居然冲上来要杀我,我当时只好跟他打了起来,后来不知道怎么摸到了那把刀,就……就杀了他。” “玄刀当时是你带回来的吗?” “没有!”李四争辩道,“我当时根本没有理那个人,可是不知道怎么的,那把刀就出现在桌子上了,然后我又不知道怎么的,就拿起了那把刀,然后李三自己就扑了上来,是那把刀杀了李三,不关我的事情!” 这段过往对于李四来说也许太过血腥,现在想起来依然有一种歇斯底里的感觉,他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巨大波澜。 “后来呢?” “我刚杀了李三,那个卖我刀的人就出现了,他说要去衙门告发我,我当时很害怕,就跪下来求他,他说不去告发我也可以,但要答应他一个条件,我当时只想着保命,心想不管他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他说,只要我每年把我和那个婆娘生下来的孩子送给他,他不仅可以保我平安,还能让我发达起来。” “每年?”邢昊天插嘴问了一个刁钻的问题:“万一生不出来怎么办?” “唉!”李四摇头惨声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知道了,一旦我不能用小孩去祭他,那么,我的末日也就到了。” “他要你的小孩并不是拿去收养了,对不对?”扶雨若玡问道,“他要那个小孩子做什么?” “他,他简直就是一个变态!”李四咬牙切齿地道,“他每年都会叫我把小孩送到一个破庙里面,然后叫我亲手用刀放了小娃儿的血,然后他就吸,直到把小孩子全身的血全部吸干!”说到这里,李四已经泣不成声了,“那些都是我的儿啊。” “你就任人摆布吗?” “我也想啊!”李四哭泣道,“但是那个人确实让我飞黄腾达起来,第二天我就在院子里面找到了五十两金子,然后靠着这笔钱,短短几年之内就发达了,我知道这是那个人在帮我,所以……呜呜呜……” “富贵确实能够让人蒙蔽良心,想必你的那些孩子对你来说不过是你飞黄腾达的工具罢了。你就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那些被你害死的婴儿前来索命吗?” “我怕,我当然怕!但是我更怕穷!”李四大声道,“你们没有穷过,根本不知道穷苦的滋味!你没钱的时候连一条狗都会欺负你!” “算了,不扯这些,你怎么来这里的?” “今年我的婆娘死了,我没有孩子交给那个人,想着没有办法交代了,就打算一死了之,也算是抵偿了我对他们的亏欠,但是那个人又找上了我,说我不能死,说如果我死了的话,那些阴魂就会在地狱里折磨我,还说要我带着刀来这里,说只要我来这里,他会保我未来五十年的荣华富贵。” 李四对着扶雨若玡道:“所以我才会来这里。” 扶雨若玡叹口气,对着另外一个人道:“你呢?” “我叫尤齐。是扶峰山的老大。我本就是一个恶人,手中杀人无算。我遇到借刀人的时候是七年前,当时我还是扶峰山的一个小罗罗,一次下山偶然遇到了借刀人,他说能够帮我当上扶峰山的老大,又送给我了一把刀,我拿着刀回来,在回来的一次百鸡宴上,杀了老大和他手里面十几个兄弟,当了扶峰山的老大。” “如果你本事那么厉害,为什么一直只是一个小罗罗呢?” “我不知道,反正这把刀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只要握住它,我就什么都不怕,依我的本事别说老大,就算死在我手里面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那天我就像疯了一样,疯狂地杀人,兄弟们都被我杀怕了,江湖上的规矩,谁更狠谁就是老大,我自然就成了他们的老大了。” “借刀人提了什么条件?” “他叫我每年八月十五的时候,开仓放粮救济灾民,而且必须放满十万石的粮食。” “借刀人会有这么好心?” 尤齐惨笑一声道:“十万石粮食,以前我们老大在的时候,刨去兄弟们养家糊口的钱,能够剩下来的最多只有五万石,一年凑齐十万石,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所以我们只有没命地去抢,抢完镇上的,再抢县城的,去年我们逼不得已,还去了一趟省城。现在扶峰山方圆数百里内早就荒无人烟,根本没有人了。” “没人怎么开仓放粮?” “倒河里。烧了,都可以,但是每年必须要十万石粮食,这是他给我下的死命令,如果达不到……”尤齐扯开了自己的衣服,只见他的身上横七竖八全部都是密密的刀痕,而肩胛上,那个鲜红的血手印更是触目惊心。 “那把刀就会在我身上划一道,这一刀任何药都没有用,伤口会每天流血不止,直到一个月后才会愈合,前些年我还能勉强凑齐十万石,但是从前年开始,一年比一年差,而今年,我就算把家底全部掏空也只能凑齐三万石。我知道,我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只好去求借刀人。他说想活命,就要到这里来。” “所以,你来了。” 尤齐点头,咬牙道:“是生是死老子也无所谓了,但是老子一定要找他报仇!” “你若心中无恶念,他又如何能找到你。下一个。” “我叫金灵,是前朝的秀才……”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颤巍巍地走出来,自报家门。 邢昊天大声道:“读书人原本应该知书达理,心怀仁慈,你怎么……真的是给读书人丢脸!” “我……”金灵羞愤难当,对着柱子就要一头撞去,被人拉了过来,老人家老泪纵横,哭声道:“老夫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奈何家有悍妻,晚节不保,晚节不保啊!!” 金灵续道:“老夫一生惧内,只有一妻,直到三年前,我偶然遇到了小蝶。我与她琴瑟和鸣,交谈甚欢,于是便有了纳妾的想法,谁知道家中河东狮不但不允,还扬言让老夫声名扫地,我一时不忿,便与她争吵一番离家出走,而就在这个时候,遇到了借刀人。” “借刀人赠我一刀,说只要杀了我家内人,便可以与小蝶双宿双飞,再无阻拦。” “你照着做了?” “老夫一生受孔孟先师教化,岂能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我与小蝶虽然两情相悦,但是也知道人伦大防,内人如若不准,我与她也只能遗憾终身,糟糠之妻尚不能弃,又岂能谋害焉!只是我回去之后,与内人争吵之间,失手杀了她,此事乃是老夫平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可是你不但没有心怀愧疚,反而很快便将那小蝶娶入了家门,对不对?” 金灵沉默不语,已然是默认。 “不错,当晚我便去飘香楼为她赎了身……” “飘香楼,哈哈,你老小子还挺风流的,既然惧内,又怎么会去那些风月场所?!”邢昊天大声道,金灵一张脸羞得通红,抗辩道:“偶尔,偶热心中烦闷,才去消遣,只是偶尔,老夫一生守礼……” 邢昊天鄙夷地道:“得了吧,接着说。”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内人只是受伤晕倒,并未气绝,当晚,当晚……”说到这里,金灵更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当晚我与小蝶正行人伦大事的时候,她忽然出现,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没办法,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再次……杀了她。” “然后呢?” “然后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只要我和小蝶那个,她就会忽然冲进来,明明已经埋了也会冲进了,我只好……只好……总之,我和小蝶都快要疯了,只好再去求借刀人。” “借刀人怎么说。” “借刀人给了我一个坛子说,内人已然尸变,根本杀不死,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次杀死她之后,砍去他的四肢,挖去她的眼睛割掉他的耳朵和鼻子,装进这个坛子里,然后埋入我和小蝶卧房的床下,她才不会骚扰我。” “你照做了?”邢昊天看着这个颤颤巍巍的老人,想不到他的心居然如此之狠毒! 金灵长叹一声,道:“老夫别无他法。” “你可以将小蝶送走啊,只要你不与小蝶在一起,她就不会出现,自然也就会往生。而你这么做,就是将她永远封印在人世间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她……可是你相依为命多年的妻子啊!”扶雨若玡道,“你真的下得了手。” 金灵闭上了眼睛,翕动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四十五章 人皮灯笼 这帮人哪里还敢隐瞒,一一把自己的“故事”说了出来。说清了“故事”之后,众人才发现,除了扶雨若玡一行人加上后来被请来断案的周继斋、王保长之外,其他人都是有预谋的被借刀人骗到此处的。 这些人的“故事”人人听来咬牙切齿,虽然每个人都说自己是无辜的,但是正如扶雨若玡所言,这里每一个人都是罪大恶极,就算死了之后下地狱,也是罪有应得。 当最后一个人讲完之后,天已经亮了,而梁老板今天也没有开门迎客的心情了。 众人望向扶雨若玡,等她开口。 扶雨若玡道:“你最先想到的杀人凶手是谁?” 邢昊天不假思索地道:“外八门,人皮灯笼。” “哦。”扶雨若玡点头,对着周继斋道,“你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当时我来之前,已经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也猜想是外八门的人做的,毕竟这扒人人皮的事情,只有那一门才做得出来。”周继斋顿了顿道,“但是我进来之后,越发觉得事情太过蹊跷,若不是若玡仙子点醒了借刀人的事情,我怕是永远也不会想到这里。” 扶雨若玡微微一笑道:“你比那榆木疙瘩要聪明。你能够看出黄粱木的蹊跷,其实离答案已经很近了,只是还缺了点什么。” “当然,若玡仙子洞彻仙机,又岂是我这种半吊子的游方术士敢攀比的。” 咯噔!邢昊天的心猛地一沉,暗自道:完蛋了,完蛋了,这个老小子的马屁拍的比我还好,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你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鬼,居然在若玡面前跟我抢牌面……完了,若玡脸上还挺开心,看来那小子的马匹拍得若玡很舒服的。不行,这一局无论如何我也要掰回来。可是我该说什么呢?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娘西比的,说什么好呢? 邢昊天急得在一旁抓耳挠腮。 “坊间传言当年姜子牙封神之后,却忘了给自己封神,每年大年三十众神都归位,姜子牙却没有地方可去,百姓见他可怜,就在高杆头点一个盏灯,让他在灯下蹲上一夜。道门中一派屑小借着这个名头,自称是姜子牙的后人,以贩卖灯笼为生,久而久之,便成了道门中外八门之一的‘子牙门’。” 邢昊天抓住机会,接着扶雨若玡的话头,继续道:“外八门中都是干的见不得人的勾当,而子牙门在道门中也是臭名昭著,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们制作的灯笼,用的便是人皮。而且是刚剥下来的、血淋淋、活生生的人皮。我说的对吗?” 邢昊天看着扶雨若玡,一脸的讨好样,但是扶雨若玡没有任何表示。这就让他有点尴尬了,好在林禽给他解围了:“他们做人皮灯笼干嘛?” “啪!”邢昊天打了一个响指,暗自道:是时候展现我学富五车的真正实力了,邢昊天清了清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之后,慢条斯理地道:“传说他们杀一个人之后,就会把这人的一魂一魄禁锢在灯笼之中,而死人转世投胎之后,由于三魂七魄不齐,来生只能一生受控于自己生前的这盏人皮灯笼,子牙门人就可以利用这些人皮灯笼为所欲为。” 见众人听得入神,刑昊天继续道:“子牙门人受道之后,他们的师父会将自己的四盏人皮灯笼传给门人,这四盏灯分别是:蟠螭、仙音、转鹭、马骑,对应着官、妇、商、兵。而子牙门人为祸最深的乃是明朝,听说他们得到了转世为朱氏宁王的人皮灯笼,并指使他造反,虽然谋事不成,但也为祸深远,也就是从此时起,道门中开始重视这个门派,并将他们划入外八门之中,从此子牙一脉门人便由明转暗,虽然不至于灭绝,但是近百十年来也很少有门人走动,我也是前不久收到了他们有门人走动的消息,自然而然的就想起来他们。若玡,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邢昊天每发表一段长篇大论,便要在若玡面前邀功,虽然每每碰壁,但是依然乐此不疲。在他看来,这世间除了扶雨若玡,生死富贵,皆是小事,他一生就是为扶雨若玡而生,也将为扶雨若玡而死。 “虽然牵强附会,但是也有几分是真的。”扶雨若玡点头。得到扶雨若玡的赞许,邢昊天觉得整个人骨头都酥了,身子就要飘忽到半空之中。 “可是子牙门人,不会丧灵印。”周继斋抢着道,“因此我进门之后,就否定了子牙一脉兴风作浪的可能。” “继续说。”扶雨若玡道。 “我进门之后,就发现了丧灵印……”周继斋一指其中一人道,“当时他衣不蔽体,我发现了他肩胛的丧灵印,所以我当时推测应该是外八门中的要离门动手了。要离门人只要钱不要命,所以当时我认为这个局好破,才贸然入局,可是现在仔细想起来,自己的道行还是太浅了,还是仙子目光如炬,我等推测的只是皮毛,仙子才是一语中的。” 又!在!拍!马!屁!! 邢昊天大声道:“所以你开始说丧灵借命,这群人命不久矣都是在胡诌吗?” 周继斋脸上没有一点难为情,笑着道:“我们这行的规矩,不把问题说严重,善人们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掏钱?” 周继斋话锋一转,道:“但是当我发现这些人生辰八字有异之后,我便问天卜卦,从卦象上推测出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所以才想抽身而退,我知道,这笔买卖我没有本事吃下来。” “你算出了什么问题?” 周继斋一字一句道:“卦象显示天怒带华冠,一引阴间火,四方如棺盖,五里不还阳。” 周继斋深吸了一口气道:“至此,我知道有人在此布下了一个天大的局,而这个局绝非我这种江湖术士所能破解,弄不好还白白搭了自己的性命,所以才匆匆离开,并非我不肯救人,而是我能力有限,爱莫能助。” “很好,你能从阴阳鱼中推衍出这二十字说明你这几十年倒也下了一番苦功。” 若!玡!居!然!还!表!扬!他!!! 邢昊天忍不住要抓狂了,怒声讥讽道:“可惜你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 周继斋老于世故,看邢昊天脸色难看连忙道:“那是,小人就是一个江湖上骗吃骗喝的术士,哪里比得上刑天传人。若是你出手,这个局自然是不攻自破。” “哼!”邢昊天被周继斋抬了一手,心里这才舒服了一点。 “去看看黄粱木。”扶雨若玡移步前厅,所有人都跟着,来到了那根房梁的下面。 “拆下来。”扶雨若玡吩咐邢昊天,邢昊天一个翻身,直接蹿到了房梁之上,也不用刀剑,单手就直接将房梁砍下,只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响声,灰尘四溅,缺少了房梁的老屋一时间摇摇欲坠。 梁老板有苦说不出,这间房子住了他梁家几代人了,是他最为珍视的祖产,现在房梁没了,这间屋子估计也离倒塌没多久了,百年祖业毁于一旦,他梁福贵对不起死去的先人们啊。 可是他知道,比起房子,还是自己的命比较重要。 “看!”周继斋忽然道,所有人都顺着周继斋的指向望向这根黄粱木,这根木头,居然在汩汩的流出鲜血!! 扶雨若玡叹声道:“能有这份心思,布下百年大局,布局之人,也是生性隐忍之极。这位借刀人,我现在越来越想会会你了。” 第四十六章 木里藏刀 扶雨若玡道:“破开它。” “好嘞!”邢昊天得令就要动手,哪知道扶雨若玡阻止了他,对着身边的梁老板道:“你来。” “我……好吧。”梁老板上前,可是他一个凡夫俗子,怎么可能空手把这根巨木劈开,想了想又去柜台找了一把刀,可是一刀下去,那黄粱木却纹丝不动。 梁老板急了,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又下去了几刀,可是那根黄粱木坚硬如铁,根本连一个印痕都没有留下。 “这……” “换把刀。”扶雨若玡吩咐道。 梁老板这就要回后院换把大斧头,扶雨若玡道:“你身上不是另外有一把吗?” 梁老板从腰间拿出了从借刀人处得到的玄刀,哭丧着脸道:“若玡仙子,这刀还没有开刃呢,而且根本不可能够破开啊。” “试试。” 既然扶雨若玡这么说了,梁老板也就用借刀人的刀试了下,结果还真奇怪,那刀锋利得超乎了他的想想,就如同刀切豆腐一样,轻轻松松地就把一尺粗细的黄粱木给破开了。 里面有东西!梁老板在黄粱木中搜寻,居然发现里面藏着尚未腐烂的人手,而人的手中还拿着一把刀! 这只手就如同长在活人身上的手一样,毛发皮肤都没有丝毫损坏,梁老板看了看,忽然叫道:“玉扳指!他手上戴着的是我梁家失传的玉扳指!” 众人看见,那只手上确实带着一只青色的玉扳指,质地色泽均不是俗物,看上去价格不菲。而他手中死死地握着的那把刀,除了颜色大小不同之外,和诸人手中的玄刀简直一模一样。 邢昊天也惊讶道:“一尺二寸,白刀。这个人手中握着的是白刀!” “看来,你梁老板不是梁家第一个赊刀人,我不知道你梁家的这位先祖和借刀人之间的交易是什么,但是我敢肯定,你们梁家活不过五十的魔咒就是因为这个……借刀人借走的是你们梁家子子孙孙的元寿!” 周继斋顿足道:“我早就说这根黄粱木有问题吧!早叫你拆你不拆!” “这是祖产,我哪里有胆子轻易破坏啊!”梁老板哭丧着脸道,“我怎么知道会这样!” 邢昊天上前就要掰开那人手取出白刀,可是那人手如铁一般纹丝不动,扶雨若玡道:“用拂柳法点他的天泉、曲泽、劳宫三穴,在试试。” 邢昊天依言,点穴之后那手掌居然奇迹般地自己摊开了,那人手里面不仅仅拿着一把白刀,还握着一根细细的绣花针。 扶雨若玡接过邢昊天递过来的刀和针,然后拿着那根针走到窗前细细端详,道:“绣花针……原来藏在这里。借刀人就是用这根针来换你梁家人阳寿的,想必这么多年来,也借了不少了,不过他若是只有百十年寿命,估计也等不了这个煞局成型。” 邢昊天哭丧着脸道:“我梁家世代都是良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借刀人为什么偏偏就针对我梁家啊,我们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为什么是你?”扶雨若玡若有所思地道,“这确实是一个好问题,为什么偏偏是你们梁家?” “给我办好三件事。”扶雨若玡道。 “莫说三件事情,就算是三十件事,只要能够活命,我们都做。” “第一件事情,我需要一副活人的肝脏。”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一个人应声。 王保长忽然道:“我牢里面有一些死刑犯,都是罪大恶极的人,我可以让刽子手提前行刑。” 众人大喜,纷纷催促王保长出门,但是王保长没有动,两只脚如同被钉子钉在地里。见王保长不动,梁老板知道规矩,从柜台中取出了一封包好的光洋,王保长接过了钱,带着手下出了门。 “第二件事情,我需要棺材,你们每人一副。” 周继斋自告奋勇道:“这件事情好办,我认识村头的黎老板,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内,不知道他那里有没有这么多存货。” “那就劳烦您老人家亲自跑一趟。” “可以,但是……”周继斋食指和大拇指不断摩挲,做出来一个要钱的姿势。 “我明白,我明白。”诸人忙不迭地自掏腰包。 “三个光洋一副棺材,十个光洋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来来来给钱了。” “我们那里只要一个光洋就可以了。” “死到临头了,你还给我讨价还价,算了不收你的钱,等死把你。” “我身上没有那么多,我可不可以先欠着啊。” “不行!” “可是我身上真的没有那么多,我给你写张字据可以吗?” “还不知道你能不能活下来,你死了字据顶个屁用啊。” “你这是在发死人财,我……我不给!” “不给就等死啊,好说好说,下一个,下一个,想活下来的排队交钱啊,不想活的也可以排队嘛,棺材这玩意儿,反正都用得上的嘛!” 屋中瞬间一片嘈杂,等诸人安静了下来,扶雨若玡才吩咐第三件事:“从现在开始,你们任何人都不准走出去半步,直到我回来。” “若玡你要走?” “仙子你不能离开我们啊!”听扶雨若玡说要走,诸人又不淡定了。 “邢昊天,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林禽我们走。” “哦。”邢昊天惯性般地跟在扶雨若玡身后,这才发现,扶雨若玡叫的不是自己。 林禽也慢上了一拍,问道:“走?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扶雨若玡今天说了很多话,已经超过她平日里说话的数倍,她现在似乎连多说一个字都不肯。 林禽跟在扶雨若玡的身后,扶雨若玡往山中走去,脚步飞快,却也不喘气,直到走到山巅,可以俯瞰整座村庄的布局,才停下来脚步。 林禽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过来。”扶雨若玡道。 “哦。”林禽靠近了一点。 “你很怕我?”扶雨若玡没有回头。 林禽不做声。 “过来看。”顺着扶雨若玡的目光,林禽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正是梁福贵的祖宅。 “如果我跟你说,我带着你出来,是逃命的,你会怎么想?” “嗯?”林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不对,刚刚你不是说要救他们的吗?” “我为什么要救他们?” 林禽想说,他们都是无辜的可怜人,可又把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因为他自己都觉得不妥,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人人双手都沾满了血腥。 扶雨若玡道:“邢昊天说的没错,我们不应该招惹借刀人,方才看到玄刀时候,我其实内心是不服气的,我当时很想会一会他,但是当我看到了白刀……这个借刀人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 “可是他们还等着我们救他们呢!” 扶雨若玡道:“我为什么要救他们?” “邢昊天还在那里。” “放心,他没借刀,借刀人不会对他怎么样。再说了,那小子道法虽然马马虎虎,但是逃命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的。” 林禽似乎有点明白了:“所以,你其实是想借这个机会甩掉他?” “没错。” 林禽问道:“为什么带上我?” “因为你,对我很重要。这个答案你满意吗?我要你一辈子跟在我身边,这样,那个人就会永远输了。” “那个人?哪个人?” “一个很讨厌的人,你不需要知道她,你只要跟着我,她就永远不会出现了。” 林禽自己都忍不住地笑了:“可是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扶雨若玡淡淡道:“你不是很想学道法吗?我可以教你。我甚至可以帮你杀了荣奎。你想报仇,办法其实有很多。” 林禽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觉得这个女人有点不可理喻。 “那我岂不是成了你身边的一条狗?” “做条狗有什么不好?至少无忧无虑,还能有肉吃。”扶雨若玡转身看着林禽,道:“而且只要你愿意一辈子跟在我身边,我可以答应嫁给你。” 林禽仿佛在听天方夜谭,可是扶雨若玡的语气却听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扶雨若玡转身,她的手忽然握住了林禽的手。 林禽从来没有触碰过一个人的手,可以凉成这个样子。虽然天气很冷,但是扶雨若玡的手,从内到外都感觉不到一丝的温度,就像她的血都是冷的一样。 扶雨若玡开口道:“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触碰到我身体的男人。”林禽抬头,正好和扶雨若玡的双目目光相触。 虽然说出的话像是情话,但林禽看不到扶雨若玡的眼神中,有一丝波澜。 第四十七章 山形水势 林禽吓得连忙松开了手,后退半步,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隔了很久,才弱弱地道:“邢大哥,是个好人。” 扶雨若玡喃喃地道:“他很好,但是也仅仅只是很好……” 在林禽的眼中,邢昊天和扶雨若玡都是宛如神话一般的人物,而自己,只是一个连修炼道法资格都没有的无名小卒,身上背负着如山一般沉重的血债,当然也随时可能被禺歌寒那批人捉回去,重新坠入地狱。 林禽虽然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一无所知,但是有一点自己是笃定的——扶雨若玡从来不会开玩笑。但是扶雨若玡嫁给自己,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一个天大的玩笑了。 “林禽,林禽,林禽呵!”扶雨若玡低语呢喃一般默念了三遍林禽的名字,才幽幽地道,“你可不要看轻了自己,也许你真的会成为一只翱翔天际的飞禽,而天空才是你该呆的地方。”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扶雨若玡似乎语出真诚。 林禽吓得不敢搭话。 “但是,娶了我,绝不会辱没你,我会尽我所能栽培你,给我三年的时间,我会让你真正成为一只翱翔的飞鸟。” “姜央说过,若要想尝一尝熊胆的滋味,首先就要亲自上山,我娘也说过,愿意无条件帮助你的人,会从你身上要的更多。” “你娘是个好人。”扶雨若玡轻轻地道。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雪飘飘然然地落了下来,打湿了两人的发梢。 “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是时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扶雨若玡转身,就要走。 林禽没有走,脚下甚至连一步都没有踏出。 “你不走?你真的打算得罪一个你得罪不起的人,去救一群本就应该下地狱的人?”扶雨若玡问道。 林禽看着梁家祖宅的位置,认真道:“我娘说过,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就算是踏遍千万座山也要去试试,不然就不要轻易答应别人任何事情。” “你很倔。你知道得罪借刀人的下场吗?” “连邢昊天都怕成那样,我当然知道,得罪借刀人,我不会有好下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倔强,而是愚蠢。” “我知道你们这里,每个人都很聪明,蠢人很少,但是我娘只教过我三句话,恩必还,仇必报,言必行。” “恩必还,仇必报,言必行?”扶雨若玡道,“这就是你为人处世的准则。” “是的!” 扶雨若玡轻轻一笑,道:“很快你就会发现你错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恩,什么是怨,对你好的人未必是真心对你,而口口声声要杀你的人,也许最后你们可以成为朋友。只有蠢人才会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黑和白。就拿你报仇来说,你真的认为,你认为的仇人就真的是你的仇人么?也许你见过的所有人都只是别人手里面的棋子,而你真正的仇人,可能你一辈子都不知道他是谁。” 林禽摇头道:“我不管,我只知道,谁手里面沾过我族人的血,就只能用命来偿还。” 扶雨若玡看着林禽,林禽的眼神坚毅,根本看不出来他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扶雨若玡意味深长道:“你会长大的。” “好吧。”扶雨若玡收回了放在林禽身上的目光,重新把目光投向梁家祖宅,道:“好吧,我就为你得罪一次借刀人,希望结果不会那么差。” 林禽没有应声。 扶雨若玡隔了小一会儿才道:“世人庸庸碌碌地活着,无非就是为了三个字:权,钱,色。小丈夫爱钱,大丈夫爱权,而所有的男人,无一不好色。这三件东西,足够让世人心甘情愿地沉溺在滚滚红尘之中,而你一旦能看破红尘,你的追求或许会更高一点,你会想着如何能够活得更久一点,而当你活的足够久的时候,你又会想着如何能够破碎眼前的一切,去那里……”扶雨若玡指了指天。 “所以我们首先要弄清楚的是,借刀人的目的是什么,究竟这里有哪种魔力让他心甘情愿的足足等待梁家数代人。” 林禽皱眉道:“我也很奇怪,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带你来,就是来了解他的目的。”扶雨若玡一指周围,道:“你看。” “看什么。” “看山,看水,看势。” 林禽举目四望,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奇特之处。” “一生二兮二生三,三生万物是玄关,不问坐山与来水,阴阳相见两为难。天下风水之密,大抵如此了。” “你是说……”林禽皱着眉头,轻声问道,“这梁家为什么被借刀人选中,是因为他家风水的问题吗?” “堪舆风水之学,大抵是世人杜撰,一般江湖术士比如周继斋之流,最多只是懂得皮毛而已,诓骗为主,反正需要应验的话也要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时间过后又有谁能够找当时的风水先生对峙?如果真的要寻龙问穴,则需天人感应,现在世间有此本领的仅飞箝先生一人而已。”说到了这里,扶雨若玡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当然,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可能在三山五岳中还有很多不出世的高人,他们一心向道不问世事,自然也不会招惹凡尘事了。” “飞箝先生?”林禽已经不是第一次从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了,无论是扶雨若玡还是邢昊天,大家似乎对他都十分尊敬,甚至周继斋都打着他的名头出来招摇撞骗,能够让扶雨若玡和邢昊天都佩服的人,来头一定不小。 “不过若是有邪人利用山水之势,阴人之阴气,行采阴补阳,伤天害理的事情,在邪门外道中也是常见之事,他们习惯利用阴阳之变,损人利己,而这个借刀人应该也是此类之流。”扶雨若玡眼寒光一闪,冷冷道:“邪门歪道不知道勤修苦炼,总是想走终南捷径,怕是最后只会损人自损,万劫不复!” “仙子,你的意思是,借刀人是在利用梁家修炼邪门道法?” 扶雨若玡点了点头。 “那,那他修的是什么?” 扶雨若玡轻轻摇头。林禽愣住了,道:“你看不出来?” 扶雨若玡叹口气道:“这个借刀人原本道法就在我之上,我不过是通过山形水势推测,勉强得出来的答案,你说要我来破这个局,我并没有把握。若是夏姐姐在的话,或许她有办法。勉强试试吧。” 第四十八章 怨骨 扶雨若玡静静地观测着山势,看了很久,秀眉颦蹙,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林禽不敢打扰她,静静的在旁等待着。 隔了好久,扶雨若玡才轻轻地点头道:“应该是这样了。风水之术中有二十四山七十二龙格局,但是大抵不出形势、方位两家,所谓千尺为势,百尺为形,我虽然不懂堪舆之术,但是也能看出来,梁家所在之处,乃是一处百年难得的吉穴,若是梁家先人能够葬在那里,就算族中不能出将相王侯,也是福泽延绵,泽被后人。” 林禽隐隐听懂了一点,皱眉问道:“你是说,这梁家现在的祖宅,是一处极好的葬人之地?” “不错。” 林禽不由得问道:“那为什么梁家人不将此处作为阴宅,反而修了房子,自己住下了?”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了。”扶雨若玡点头道,“阴宅讲究的是藏风聚气,但是你见过有人会把先人的坟墓埋在人口聚齐的地方吗?” “嗯?” “阴阳相冲,既不能藏风,也不能聚气,就算是地势再好,若是穴眼在人烟稠密之地,就算是最不入流的相师,也不会认为这是一处吉穴,道理很简单,阴人常年与生气相结合,易生戾气,甚至会产生尸变。” 林禽隐隐点头,好像明白了一点:“按照仙子的意思,这梁家祖宅应该是有人故意诱导梁家的先人修在那里的,可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阳身占阴穴,你说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林禽摇头,扶雨若玡接道,“在藏经之中,最为忌讳的就是将阳宅修在阴宅之上,若是阳人抢占阴宅,不仅在世阳人不得安宁,死去的阴人也会变得凶厉无比。” “所以才有人故意叫梁福贵修建佛堂,其实就是要将那些枉死之人葬在这个阴穴之中,但是那些枉死之人,已经化作白骨了,应该不会再尸变了吧?” “那是自然,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具佛像在起作用,借刀人利用佛法镇住了原本可能产生尸变的枉死之人,让他们超度升天。” “他的目的是什么?” “那些枉死之人虽然已经往生,但是依然在世间留下了一具白骨,这些白骨之上,积攒着这些年的戾气,而这些白骨,就是借刀人真正想得到的东西之一……” “骨?” “不错,就是这些骨。但仅仅需要这些骨是不够的,借刀人还需两件东西。”扶雨若玡缓缓道。 “还差什么?” “肉、和皮。” “骨肉皮?”林禽道,“那岂不是可以再造一个人?” “人的身体,无非骨肉皮,我不知借刀人要这三样东西有什么用,但是大抵不会离开道门五邪中的赶尸和造畜之术,要么完整地拼接出一个戾气横生的僵尸出来,要么就是人点灯鬼画皮之类道门龌蹉的邪门妖术。” “拼接……僵尸……”林禽皱眉道。 “你可能不知道,就在前不久,湘西一脉中的魏家彻底被人灭了,传说魏家十三位先祖均被人从坟冢中挖了出来,至今下落不明……想魏家延绵千年,执掌湘西道门之牛耳,祝由盛世之时,位列道门五邪之一,声势几近和千年一脉的龙虎山相提并论,没想到一夜之间……”说到了这里,扶雨若玡轻轻一叹,“如今时局变化如同白云苍狗,瞬息万变。即便是如祝由魏家一脉,在乱世中尚不能保全自身,何况是其他……” 说到这里,扶雨若玡的语气嘘唏不已,透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沧桑感。 “那,这……这和借刀人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知道,魏家乃是赶尸家族,门中手段对僵尸有着天然的克制之用,现在魏家灭了,少不得有很多邪门中人要操控僵尸出来兴风作浪,我猜想这个借刀人也正是看准了魏家被灭的时机,才敢放手来实施这个计划。” 林禽点了点头道:“想不到其中还牵扯着这么复杂的关系。” “道门原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各方势力相互制衡,还能够维持表面的平静,现在魏家一旦被灭,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情,但是这件事情就像一块扔进了潭中的石子一样,带动的涟漪不知道会掀起如何的惊涛骇浪。”说到了这里,扶雨若玡笑了笑道,“不过这就是乱世,乱世中即便是出世之人也不能独善其身,何况是我们这些入世的凡夫俗子。一人丧便有一人兴,对于你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林禽没有应声,扶雨若玡接着道:“说回正事吧,梁家祖屋的黄粱木便是一横,而梁家人世代心存歹意,便是一个歹字,借刀人偏偏借给了梁家人一把匕首,告诉我,这合起来是什么?” “一横,一歹,一匕首……”林禽轻轻一震,脱口道:“一个‘死’字!” “不错,正是一个‘死’字,黄粱木中藏着绣花针,经世累年,已经消耗了梁家人不少阳寿,而生人占阴地,阴阳逆乱,形成积尸地,又用怨灵占据其中,这乃是死局中的死局,梁家人若是能够躲过这一劫……”扶雨若玡轻轻摇头道,“我很难相信。” 林禽道:“就算是这样,那个借刀人最多只是要针对梁家,其他人为什么又被借刀人招惹倒了客栈之中,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扶雨若玡转身道:“你怎么肯定,只有一个借刀人?” 林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还有其他借刀人么?” 一个借刀人尚且让扶雨若玡和邢昊天头疼不已,邢昊天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若是两个甚至三个……那……林禽不敢继续往下面想。 扶雨若玡道:“所以,你要做好准备,我们面对的对手,不但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未露面,而且很有可能不止一个……也许是十个……十二个……十三个……” “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但我们从昨晚到现在的一举一动,他们也许在暗中观察了许久,早就了如指掌。说不定借刀人就在你身后看着你呢!” 林禽吓得一身冷汗,连忙回头,大声道:“谁?!” 身后空空如也。 林禽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着依然一脸正经的扶雨若玡,埋怨道:“仙子,你逗我呢!” “我只是提醒你,勇敢并不是冲动,不明白对手实力的勇敢,不值得让人尊敬。”扶雨若玡轻轻道,“你现在要退出还来得及,而我跟你的协议依然有效。” 第四十九章 狗守阳,鸡守阴 林禽沉默了,他不是不怕死,而是怕的要死,自己只有十六岁,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还要为死去的族人报仇,而那些人确实如扶雨若玡所说,跟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自己何必为了逞强而强出头呢? 林禽相信,只要自己说出一个“不”字,扶雨若玡不但不会怪自己胆小怕事,甚至会欣赏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因为没有人相信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有勇气和借刀人为敌,就算有那份勇气,也正如扶雨若玡所言,是不自量力的狂妄。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扶雨若玡缓缓道:“蚂蚁是永远不会惧怕巨龙的,因为在巨龙的眼中,蚂蚁连作为它们食物的资格都没有,有的时候恐惧并不是因为自身实力太弱,而是因为你看见了,所以才会恐惧。懦弱并非无能,反而是一种智慧。” “我还是想试试。”林禽抬起头。忽然道。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只蚂蚁,一只渺小到连苍鹰看都不会看一眼的蚂蚁,如果只是做一只蚂蚁,我也心甘情愿,但是现在我不能再做一只蚂蚁,有太多事情等着我去完成,我面对的可能是所有路中最难走的那条,我未来可能面对的对手也许拥有我永远不可预知的强大力量,如果这一次我退缩了,那么下一次呢?如果一次又一次的退让,只会让我变得越来越懦弱,最终有一天,哪怕仇人就站在我面前,我也没有拿刀的勇气。” “仙子若是觉得这件事情让你很难办的话,你大可自行离开。”林禽看着扶雨若玡,认真道。 扶雨若玡微微点头,道:“你知道吗,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去帮你,因为你死了……我会……很难过。” 这句话,在正处情窦初开年纪的林禽听来,无疑是少年时代最美好的告白,是豆蔻年华里最致命的毒药,何况这句话是从宛如神话中走出来的扶雨若玡口中说出来,没有人不会砰然心动,但是林禽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谈论爱情的资格,他无数地告诫自己,要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复仇机器,未来人生中只有复仇这一件事情可以做,所以他狠下心肠,杀了柳梦蝉——尽管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对是错。 林禽的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有点苦涩起来,道:“我不知道我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我还是想谢谢你。” “走吧,这个局我大抵已经看出三分了,能不能解,就要看运气站不站在我们这一边了。”扶雨若玡轻轻摇动螓首,幽幽道:“若是夏姐姐在这里的话,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说完,扶雨若玡带头走下了山头,林禽跟在她的身后,两人再无任何交流。 等两人回到梁家祖宅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焦躁地踱步,均已经等得心烦意燥了,不断地问邢昊天扶雨若玡什么时候会回来,邢昊天吼了几句,众人便只好住嘴了,只能祈求上苍,保佑扶雨若玡不会扔下自己独自走掉。 两人一进屋,诸人就是一阵欢呼,仿佛得救了一般,看来现在所有人都把全部身家性命压在了扶雨若玡的身上。 两人前脚进屋,后脚王保长就已经回来了,依他贪生怕死的性格,原本是想着一走了之的,但是想想如果镇上发生了连环凶杀案的话,他这个保长也难辞其咎,再加上他对扶雨若玡的道行似乎也信心满满,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还是带着一副心肝回来了。 再过了没多久,周继斋领着数辆马车也赶到,他将扶雨若玡奉若神明,自然不会脚下开溜,马夫虽然不明白周继斋为什么忽然要这么多副棺材,但周继斋乃是镇上声名赫赫的阴阳先生,说不定是梁家请他开坛施法用的,于是也没有多问,上去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棺木搬运进入梁家天井处,依次放好后,等着扶雨若玡发号施令。 扶雨若玡又叫梁福贵取来四只公鸡,梁福贵客栈中原本就喂养着公鸡,这倒不是难事,很快就捉来了毛色发亮的四只雄鸡,听候扶雨若玡差遣。 扶雨若玡又吩咐人取来三两白米,然后用刀把心肝切碎之后,拌入白米之中,让四只公鸡啄食,待四只雄鸡均“酒足饭饱”之后,扶雨若玡叫过梁福贵,要取他的舌尖血。 “这……”梁福贵怕疼,支支吾吾地不敢应声,诸人顿时一阵不满,逼着梁福贵用刀轻轻破开舌尖,取出数滴舌尖血,这几下子,梁福贵整个人疼得死去活来叫苦连天。 扶雨若玡接着让邢昊天捉住雄鸡,将梁福贵的舌尖血分别涂在这四只雄鸡的双目之下,扶雨若玡嘴里面念念有词,林禽留了个心眼,侧耳倾听,但是扶雨若玡的声音实在是太小,加上语速太快,林禽只听见了几句:春秋寅子贵,金木马卯合,水火鸡犬多……之类的咒语,然后扶雨若玡轻轻起身,叫邢昊天将这四只公鸡放生,那四只吃了人肝的公鸡,毛色似乎比之刚才更为油亮,而一双眼睛血红一片,似乎看见谁都想用嘴去啄一下,诸人有些害怕,均不敢靠近。 扶雨若玡在一只公鸡的背后轻轻一拍,那只公鸡长鸣一声,扇着翅膀飞向了东方,扶雨若玡依次如此,四只公鸡分别飞向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再不见踪影。 “仙子,你这是?”梁福贵轻声问道,他不是不相信扶雨若玡,但是如果扶雨若玡能够给他一个解释的话,他这颗心才能放进肚子里。 “狗守阳,鸡守阴,雄鸡乃是万物中至阳之物,有它为你守护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只要有一点阴物的风吹草动,我们都可以提前知道。”扶雨若玡淡淡道,“你还有事问题吗?” “没有了。”梁福贵暗自吞了吞舌头,心中越发觉得这个美若天仙的少女高深莫测。 “现在轮到你们了……”扶雨若玡走到了天井处,指着这十余具棺木,冷冷道:“你们一人挑一副吧……” “仙子你,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梁福贵仿佛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说话时舌头都绕住了。“你们不死,借刀人又怎么肯现身呢?” “什么?”梁福贵如五雷轰顶,勉强挤出一丝难堪的笑容,“仙子,你,你不要开玩笑。” “你们进去之后,我会让邢昊天点你们的穴位,让你们进入假死的状态,只有这样,借刀人才会现身。” “原来是这样啊……”梁福贵拍着自己起伏不定的心口,道,“仙子下次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我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还有,仙子,我们不会真的死吧?” “你这是不相信若玡仙子?!!”邢昊天和周继斋一起喝道。吓得梁福贵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只是代表大家说出那么一点点小疑问而已,我们自然是相信仙子的。” 诸人别无他法,现在想活命的话,就只有听从扶雨若玡的摆布,所有人纷纷躺进了棺材之中,梁福贵还吓得从棺木中坐起身来,再次请求扶雨若玡一定要救他的命。 扶雨若玡当然不会给他任何承诺,反倒是邢昊天一把把他拍进了棺材中,双手如电,点中他的穴位,梁福贵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昏死了过去。 邢昊天如法炮制,当所有人都陷入昏死状态之后,在场只剩下扶雨若玡、邢昊天、林禽、周继斋、王保长五个清醒的人。 喧哗声终于停了,屋中安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若玡,下一步怎么办,我听你的!”邢昊天摩拳擦掌,似乎想马上跟借刀人干上一场,和刚开始怂的一心想开溜的他判若两人,林禽都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人格分裂。 扶雨若玡在屋中一方八仙桌前坐了下来,几个人也纷纷围着八仙桌坐成一圈,等着扶雨若玡开口发号施令。 王保长拿出擦得铮亮的枪,周继斋轻轻抚摸着手里面的平津帆,邢昊天亮出两只醋钵般大小的拳头砸在八仙桌上,林禽没有趁手的兵器,但是眼神中也露出了跃跃欲试的冲动,而场上最冷静的,反而是为首的扶雨若玡。 终于,扶雨若玡缓缓开口:“你们有没有想过,借刀人有可能就在我们其中?” 砰!一声巨响,邢昊天猛地把八仙桌砸碎,王保长掏出了上膛的枪,周继斋用平津帆护住了自己的身体,林禽也不知所措地起身,只有扶雨若玡独自安静地坐在那里。 “一定是那小子,那小子从一开始到现在就很邪门!一定是你!”王保长地枪对准了林禽,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说不定就是你!”邢昊天怒道,“你一个保长不好好的看家护院,守着你的一亩三分地,来这里瞎掺和,一定有问题。” “王保长是这里土生土长的,我打包票他一定没有问题。”周继斋插口道,“如果他是借刀人,怎么可能在这里心甘情愿地当一个小小的保长!” “我看你才有问题,一进门就说丧灵附体,把我们往斜路上引,如果不是若玡看出了你的阴谋,说不定我们大家都被你骗了!” “邢家的人,未必人人都是光明磊落的汉子,我记得二十年前……” “你说什么。老兔崽子,我忍你已经很久了!”邢昊天原本就对周继斋处处在扶雨若玡面前抢自己的风头极为不满,现在一腔怒火正是发泄的时候。 邢昊天提拳就要打,如果这一顿老拳下去,不知道周继斋那把老身板还能剩几根骨头完好。 “好了。”扶雨若玡轻轻道,几人停止了争辩,都希望扶雨若玡为自己正名。 扶雨若玡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你们几个,都不是。” “我们几个都不是,那谁是……” 四个人目光齐刷刷地看着扶雨若玡。 难道…… 第五十章 探月 以上四个人都不是,那么,扶雨若玡口中所谓的“就在其中”所指,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除了邢昊天,其他三人和扶雨若玡都只能算得上是“认识”,就算是周继斋,当年和扶雨若玡也不过一面之缘,他们三人谁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扶雨若玡不是借刀人。 如果扶雨若玡是借刀人的话,那么,这里的一切都是扶雨若玡布下的一个局。而在场的几个人还心甘情愿的充当了扶雨若玡的棋子。 邢昊天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若玡,不要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扶雨若玡面无表情,淡淡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一下诸位,借刀人身份神秘,没有人见过借刀人的真面目,借刀人有可能是我们五个人中的一个,也有可能是那些睡在棺材里面的人,也有可能不是人,我们不是在玩游戏。大家应该提前做好赴死的觉悟。” “哈哈……”邢昊天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几个人也是各自笑着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但扶雨若玡这番话,大家都记在了心中,看身边同伴的眼神之中,也多了一分戒备。 “点香。”扶雨若玡吩咐道。 梁福贵信道——也可以说信佛——家里香炉信香什么的自然齐备,邢昊天在地下佛堂中翻出了一大捆信香,扶雨若玡将香炉放在一张八仙桌上,点燃之后自己盘膝坐在一张椅子上,用食指扣住拇指掌心向上,放在双膝之上,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 仿佛从这一刻开始,外界一切都与她无关。 邢昊天几人则在一旁紧张地等待着,邢昊天在房中不停踱步,双手负后,面色沉重,这几个人中,除了扶雨若玡之外,就属他对借刀人最为了解,也最为忌惮。 周继斋拿出一副阴阳鱼不停地卜卦,也不知道他算出来的卦象是凶是吉。 王保长则斜斜躺在一张椅子上,双脚撂在椅子之上,手中紧紧握着那把保命神器,心里不断盘算着,万一借刀人真的出现,自己是该第一个出手呢还是第一个跑路。 林禽则看上去则安静许多,他用手托腮,默默地注视着笔直向上的炉烟,无聊的时候不时将油灯挑亮一点。 大门紧闭,梁家客栈看来今天是不准备开店迎客了。 信香烟雾缭绕,熏遍了堂屋中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借刀人的“大驾光临”。 五人从中午守到傍晚,月亮不知不觉出来了。 “去看月!”扶雨若玡忽然开口吩咐。 林禽自告奋勇出门,看见从天边远远出现的月亮,在门外叫道:“仙子,月亮已经出来了。” “几分盈几分缺。” “一分盈,九分缺。”林禽答道。 “好,回来。” 林禽回来后,发现扶雨若玡又闭上了眼睛。每隔不久,扶雨若玡就会吩咐林禽出门探月,而今天的月亮也着实奇怪,从九分缺慢慢地开始满,到了深夜,已经是七分盈,三分缺。 五人又从傍晚守到了深夜,原本积蓄的锐气已经消磨殆尽,王保长甚至在躺椅上睡着了,胡噜胡噜的鼾声如同放着大分贝的留声机,哈喇子打湿了衣领。 香炉里面已经插满了香。 林禽发现,自己一直注视的信香,烟似乎忽然一飘,向着东方飘去。 “没有风啊?”林禽正惊异之间,东边响起了鸡鸣之声。 半夜鸡叫。 扶雨若玡猛地睁开了双眼,邢昊天脸上的倦容也为之一敛,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扶雨若玡的身边,压低声道:“点子上门了?” 周继斋也发现了扶雨若玡起身,连忙推了推身边睡得正香的王保长,王保长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哎呦一声连忙起身,用手握住枪,大声道:“来了,来了吗!在哪里,在哪里!” “精神点,不然自己小命怎么丢的都会不知道!”周继斋猛地一拍王保长地后脑勺,把他彻底打清醒过来。 扶雨若玡从贴身处掏出了五枚铜币,看上去年代久远,根本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铸币,依次排开在桌上,道:“你们每拿上一枚含在嘴里,等会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能吐出来,记住了吗?!” “嗯。”被逼上梁山不得已留在这里的王保长第一个抢了一枚,不由分说塞进了嘴里,林禽也挑选了一枚,含在嘴里面。 扶雨若玡的目光瞟向周继斋,周继斋摇了摇头道:“若玡仙子和夏仙子对我都有知遇之恩,就算是若玡仙子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我这条命,从遇到仙子您那天开始,就已经给您了。” 扶雨若玡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道:“难为你了。但是你的道法相对借刀人来说,并不见得是一合之敌,这枚铜钱可保你一命。” “仙子,我知道这是什么,我如果接过来了,就不能全力帮助仙子对抗借刀人了,我周继斋虽然道法低微,但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你不要我要!”忽然间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两枚铜币抢了过去,一齐含在了嘴里,脸上一脸陶醉。 “这可是若玡地贴身之物,这上面还有若玡的体温,还有香气,哎呀,受不了,受不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今天真是太幸福了。太幸福了!!” 独占了两枚铜币的邢昊天激动地就差“泪如泉涌”了。 “你们看!”林禽嘴里嘟囔了一声,手指信香。 原本凝成一根丝线的香,开始散了,飘向四面八方。 “咯咯咯!”外面又传来了一声鸡叫。 “探月!”扶雨若玡吩咐道。 林禽立刻出门,这一次,月亮已经接近圆月,仅仅只缺了一点点。 “九分盈了!”林禽嘴里含着铜钱,在门外高声道。 “好!”扶雨若玡起身,俏目含煞,冷冷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咯咯咯!”第三声鸡叫传来! “十分了!月亮彻底圆了。”林禽在门外叫道,忽然间,一阵没来由地风吹了过来,吹得林禽脖颈发凉。 啪! 刚点上没多久的三根信香,从中而断。 梁家祖宅,忽然阴风四起。 第五十一章 五方斗宿 “回来!”扶雨若玡厉声喝道,林禽连忙回身,跑进屋中。 五人屏息凝神,就是最有把握地扶雨若玡,此时看上去也有些紧张。 “邢昊天!”如雨若玡道。 “小的在!”邢昊天应声道,虽然邢昊天事先“贪生怕死”,几次三番想逃之夭夭,但其实目的是为了保护扶雨若玡,但当真遇到了大事,他绝对不是含糊之人。 “列东南西北中五方斗宿之位,引白月光如堂!” “得令!”邢昊天一个翻身,如同大炮一样急速飞腾而起,只听见咚咚咚咚咚五声,梁家祖宅被他径直打出了五个大洞,皎洁的月光直接从屋顶引入房中,照亮五个方位。 原本已经没有了房梁的梁家老屋,又是一阵灰尘四溅,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随时有倒塌的可能,但是为了对付借刀人,五人也顾不得许多了。 “北斗落死,南斗上生,东斗主冥,西斗记名,中斗大魁,总监众灵。五方斗数顺天应人,东斗五宫主掌纪算,周继斋你年长持重,东斗五宫就交给你了。” 周继斋神情有些激动,“年长持重”四个字可是从他奉若神明的若玡仙子嘴里面说出来的,对他而言是无疑是莫大的肯定,他一挥手中的平津帆,对着扶雨若玡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东斗位置。 “中斗大魁,主管保命,与我等性命攸关,此乃是重中之重,邢昊天!” “这一处你守得住吗?” “若玡放心,就算是老子的头掉了,也一定不会让你难看的!” “最好,这一处事关成败,你不要当儿戏!” “我怎么可能,若玡,我关键时刻什么时候掉过链子?”邢昊天径直走向中斗的位置,对着如雨若玡咧嘴一笑,“若玡,北斗七元主掌解厄延生,这北斗之位,我看你做最合适了。” “我自有安排。”扶雨若玡接着道,“南斗六宫主掌延寿度人,王……” “小人王平。”王保长乃是看透世故圆滑之人,立刻应声道。 “王平,你乃是本地的保长,南斗就交给你了。” “好嘞!”王保长应了一声,踏步而出,旋即又挠了挠头,回头对着扶雨若玡道,“南斗是哪里?” “那里!”周继斋没好气地一指方位,王保长“嘿”了一声,走到了南斗的位置。 “最后一个位置……”扶雨若玡的目光落在林禽的身上,一指西斗的位置道,“西斗四宫主掌纪名护身,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自己,只要你不受伤,我们都会没事。林禽,你做得到吗?” 林禽点了点头,走到了西斗的位置。 安排好大家,扶雨若玡才缓缓地走到最重要地北斗位置,五道月光分别洒在五个人的身上,如同给每个人都笼上了一层银色,五人呈五方斗数位置,各自守着自己的方位,静待来人。 屋中安静得连彼此之间的呼吸声都能够听见。唯有王保长还在双手合十,口中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不过好在他也是参与过多次剿匪的人物,生死之事也经历过几趟,虽然贪生怕死,但若当真遇到了事情,也不是那种怂得马上尿裤子的无能之辈。 加上十六岁的林禽都不怕,如果他显得太怯懦了,岂不是连小娃儿都不如了?王保长壮着胆子,不时瞄向在场的几个人。 “这就是中原道门的法术吗?”林禽暗自道,“日月星辰,天地万物都可以入阵,风火雷霆,皆可用于对敌么……我什么时候,能够有若玡仙子或者是邢昊天一半的本事啊……” 林禽又想到了之前扶雨若玡在山上和自己说的那番话,此时的扶雨若玡实力表现得越发强大,岂不是证明她说的话,更加没有更改的余地吗? 难道像她说的,我……真的不适合修道吗…… 林禽心中起伏不定,五味杂陈。 呼啦啦……就在五人方位排好的那一瞬间,一阵无名妖风顿起,刮进屋中,桌椅板凳均被卷起,重重砸在地上,四人皆看着扶雨若玡,扶雨若玡没动,就没有一个人动。 脚步声响起…… 林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很想知道,就要前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王保长捏紧了手中的枪,周继斋攥紧了手中的幡,邢昊天双拳相抱,关节发出宛如爆竹一样的噼啪之声。 忽然间,一个声音在夜空中响起:“磨剪子嘞戗菜刀……磨剪子嘞戗菜刀……” 这么深的夜,自然不会有货郎挑着货架来做生意,那这声音来自于何方何人,自然不用问了。 也许这个声音在深夜听起来有些滑稽,但是在场的五个人,没有一个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就连最为玩世不恭的邢昊天,也是一脸严肃。 咚咚咚……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甚至还有叮叮咣咣的金属摩挲之声伴着脚步声响起。 门外面,远远一个身影越来愈近,在月光下,背影被拖得好长。 他的脚步很慢,仿佛每走一步,都要喘息一口,而身后则背着一个巨大的货架,在货架的外面,挂着一把菜刀,那叮叮咣咣的声音正来自菜刀相互之间的碰触。 人,越来越近,身形也越来越清晰,看上去是一个不到一米五的矮小男子,佝偻着背,再走进一点,看清楚了,是一个老人,满头的乱发,乱糟糟地披在头脸之上,脚下穿着一双草鞋,露出漆黑的脚趾,踏在雪地之上留下一连串长长的脚印。 这么一个在江湖中讨生活的下等人形象,平日里走在路上,恐怕没有人会对他多看上一眼,因为这个人除了穷困潦倒,实在是没有哪怕是让人多看一眼的欲望。 他行走在寒冬中,仅仅穿着一件单衣,整个人哆嗦着,嘴皮冻得乌青,眼神浑浊没有半分生气,好让人担心他一不小心就会倒在雪地里冻僵而死。 他走得更近了,菜刀相互摩挲的声音也愈来越大,叮叮咣咣搅得人心里很不舒服,他终于将一只脚踏在门槛之上,然后单脚站在门槛上,耷拉着的眼皮似乎用尽全力也睁不开,只露出一对混黄得分不清黑白的眼珠,他想努力地把自己的腰挺直一点,可是那比他身体还要高还要重的货架已经将他整个人压弯。 他看了一眼屋中的人,然后扯起了嗓子,叫道:“磨剪子嘞戗菜刀……” 他努力地牵扯着嘴唇,似乎想露出讨好的笑,可是这个勉强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几位客官,要不要买一把刀?” 第五十二章 天子殿 四个人一齐看着眼前这位奇怪的老人,都等着他们的灵魂人物扶雨若玡说话。 扶雨若玡朗声问道:“多少钱一把?”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漆黑的牙齿,道:“不要钱,我的刀,只收寿金。” “炼刀不炼魂,借刀不收金,不是你们借刀人的规矩吗?” “所以,我只收寿金。”老人另外一只脚也踏过了门槛,引动身后数十把刀叮叮当当一阵抖动,声音在夜晚听来着实令人心悸。 “几位,要几把刀呢?” “你的刀,我们没打算买。”扶雨若玡缓缓道。 老人艰难地抬起了头,看着屋顶上的五个洞,然后用沙哑的声音道:“既然买不起,那就请五位稍移尊驾,你们买不起,这里自然还有其他的客人,请不要阻拦我做生意。” 邢昊天冷哼一声道:“你的生意,今晚只怕是要黄了!” “是吗?黄不黄这个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只有买我刀的人说了才算,几位既然只是路过之客,就应该明白少管闲事的道理。” 扶雨若玡微微一笑道:“我有一壶酒,只赠远来人,不知道您敢不敢饮?” “有酒喝?”老人摇头,“可惜我已经很多年滴酒不沾了,但如果是姑娘您赐的酒,我还是想喝上一口试一试。” “好。”扶雨若玡忽然间用手一招,仿佛手中有线牵引着一般,不远处柜台上的一壶酒和一个杯子就被她滴溜溜地凭空移到了胸前,扶雨若玡微微抬手,好像身前有一双无形之手,缓缓地将壶中一杯酒斟满,满满一杯酒凭空立在半空之中,看上去十分诡异。 老人的眼中微微露出一丝精芒,看着扶雨若玡施展道术,一声不吭。 扶雨若玡微微一笑,袖口一抖,那斟满了酒的杯子飞速地向着老人旋转而去,老人那只苍老的手忽然凭空出现,两根漆黑的手指捏住了酒杯,酒杯中的酒,一滴都没洒出来。 “好俊的功夫。” “好俊的姑娘!” 扶雨若玡和老人同时道。 “老先生请!”扶雨若玡一抬手道。 老人看似艰难地抬起了杯子,似乎就要一饮而尽,可是酒杯就在嘴边,却被他猛地泼到了背后。 邢昊天不由得大怒,若不是扶雨若玡阻止的眼神,他怕是要上去痛扁这个不给他心中天字第一号美人面子的丑陋老人。 老人微微一笑道:“酒是好酒,人是妙人。可惜老夫没有福气喝天子殿的酒。这杯酒要是喝下去了,老夫仅存的几年阳寿怕是也要折损殆尽了。” 扶雨若玡淡淡地道:“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就应该知道今天的事情,你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老人也淡淡地道:“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也就应该明白今天的事情,你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看见。” “天下人都知道,阎罗殿好闯,天子殿莫惹。” “天下人都知道,就算是天子殿里面,我也能够卖出去几把破刀。” 扶雨若玡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么今天的事情就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老人摇头道:“你们原本就不应该插手,借刀人的事情,不是你们这种级数的人能够管的,不知小姑娘身负几条龙?” 邢昊天看了一眼扶雨若玡,扶雨若玡脸色微变,道:“这与你们无关。” “天子寻龙,你的精力不是应该浪费在这些对你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老人道,“作为痴长你几岁的长辈,我想劝你一句,世间很多事情,光凭你一腔热血,是管不完的。多把时间花在正经事上才是对的。” 扶雨若玡叹息道:“借刀人的事情,我原本是不想管的,但现在既然已经管上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前辈乃是道门老人,也应该知道在道门中失节事小,面子事大,走出去别人不会说我扶雨若玡胆小怕事,只会说天子殿的人怕了借刀人。” “理是这么个理——你就是扶雨若玡?” “晚辈正是。” 借刀人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想了很久才道:“原来就是你。” “前辈能否看在家师的面子上,这件事情就此作罢?扶雨若玡定然感激不尽。” “唉!”借刀人叹了口气道,“仙子言重了,可惜这件事情我也不能作主——若只是一柄玄刀,我就算拼了十年的阳寿不要,也是要成全仙子的,但是这件事情牵扯太广,早已经非我能够左右的,还请仙子不要与我为难。” 借刀人自从听到“扶雨若玡”四个字后,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变得比之刚才恭谨了很多。 人的朵儿,树的影儿。林禽心中暗自道,没想到扶雨若玡在道门中的名声如此之大,连厉害如借刀人的,也不得不给她面子,尊她一声仙子。 还有天子殿,天子殿又是一个什么门派?阴山、龙虎山、全真这些老门教派,林禽自是如雷贯耳,但却从来没听过有一个道门叫做天子殿的,不过看这架势,想必是一个又神秘、又厉害的地方,如果自己能够拜进天子殿的话,不知道能不能逆天改命,可以修炼道法了呢? 扶雨若玡轻轻地摇头,嘴里脆生生地吐出了一个字:难。 叮叮咣咣。一阵阴风吹过,吹动借刀人货架上的刀,响起一片令人不安的金铁交鸣的声音。 老人终于动了,他缓缓地取下了货架,将货架放在自己的脚边,然后从货架上拿下来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又打开柜门,从中取出一块布满苔藓的磨刀石,接着在磨刀石上吐了一口唾沫,径直拿着那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在磨刀石上不停地摩挲。 五个人还是各自站在月光之下,但此时的月相渐渐开始偏移,照在诸人身上的月光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的朗润。 “这么说起来……我们就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了……”借刀人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只听见突然“噌”的一声,菜刀飞快地从磨刀石上划过,露出闪着白光的刀刃。 借刀人用食指轻弹刀身,这把毫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菜刀的刀身,居然发出了如同龙吟一般的声音。 “仙子,这把刀作价三百两寿金卖给你了……你不收也得收。” 第五十三章 风黑月高杀人夜 老人缓缓地将刀放在了货架之上,从容地从货架之上取出一副鲜红如血的红色手套,慢条斯理地戴在自己的手上,扶雨若玡和邢昊天加上周继斋三人同时脸色一变,邢昊天忍不住道:“前辈,你我前无宿仇,今日无怨,何必把事情做绝呢?” “是吗?”老人欣赏地看着自己的这副手套,如同看着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仙子希望种出豆来吗?可惜你却偏偏种上了苦瓜!天子殿的人不给我活路,借刀人的规矩想必你们也应该清楚,我看在若玡仙子的面子上,最后给你们一次警告,不然动起手来,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亡。” 王保长和林禽不是道门中人,自然不懂得借刀人的规矩,王保长忍不住开问“什么规矩”,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回答。 原来借刀人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如果和人对敌,一旦带上红手套,那就是不死不休的死命决斗,要么你死要么我亡,而借刀人之所以有这么一条规矩,是因为他们相信一旦动了杀机,双手必然会沾染阴晦污浊或血腥之气,戴上红手套则双手不会沾染血腥。如果不带红手套,等到寿终正寝,驾鹤西游去往阴曹地府,因其在阳间双手沾满了污血,势必先要遭受剁掉双手之酷刑。虽然不知道这道门传闻是真是假,但借刀人动手之前戴上红手套,就已经说明了这是一场死斗。 这个传说,扶雨若玡三人也只是听闻,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之所以三人不点破,实在是因为怕动摇了军心。 借刀人等了三秒,扶雨若玡没有任何表示,他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就只好请仙子早登极乐了!” 说完,借刀人用手一拍货架,那把已经被他磨得锋利无比的菜刀飞也似得旋转起来,以一个精辟到了极点的方向,飞向扶雨若玡的一方。 扶雨若玡没有动,但是那刀就如同长了眼睛一样,贴着扶雨若玡的身边飞过,去势的地方,居然是王保长的方向!! 这借刀人果然是眼光如炬,一眼就看破了,这五个人中,最为无能胆小的就是这个留着油亮中分的王保长! 王保长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但是以他的身法速度,别说躲避,连移开双腿的能力都没有,那雪亮的刀锋就在他的眼前,王保长本能地双手抱头,蹲在地下,胯下一片湿热。 他居然吓得尿了裤子。 “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扶雨若玡飞快地念诵起这样的句子,只见王保长与邢昊天身上的月光忽然大炽,邢昊天猛地凭空挥出了一拳。 王保长也同时站起身来,没有人预料到他居然还有这份勇气,更没人料到他居然学着邢昊天凭空挥出了一拳! 蹭,一声闷响,王保长挥出的那一拳像长了眼睛一样,直接击中飞过来的菜刀的刀柄,让那原本正中王保长头部的刀堪堪改变了方向,贴着王保长的头顶飞了出去,还带走了王保长头顶的一大片头发,让王保长头皮一阵发麻。 劫后余生,王保长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是好。 借刀人这才举目望向屋顶,喃喃道:“五方斗宿,借满月星辉之光,破天下一切邪祟……仙子,这一手好俊,看来仙子为了等我前来,也是煞费了苦心。” 扶雨若玡微微一笑道:“只是今晚夜色正好,我不过因利乘便,但是据我所知,今天确实不是借刀人动手的好日子。” “风黑月高杀人夜,确实不宜今日动手,但是仙子想知道,为什么我偏偏选择今日么?” “愿听高论。” 借刀人摇头道:“在我给仙子解释之前,仙子能否解答我内心的一个疑惑。” “请讲。” “早在十年前,道门中就流传着一个传说,说天字殿中崛起了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绝世高手,熟读道藏三千卷,无论眼界学识,都是天子殿中百年不出的人才。但是又有人说,这个绝世高手,由于道念不稳,根本无法专研道术,她的道法,甚至连天子殿中最低级的看门小童都不如,换句话说,这位绝世高手……” 借刀人看着扶雨若玡,一字一句地道:“只是一个纸上谈兵的绝世高手,她……甚至连一点点的道法都没有!想必,你就是这位新出的高手,仙子,我说的对吗?” “什么?!”这次轮到林禽和周继斋大眼瞪小眼了,扶雨若玡居然不会道术?? 这怎么可能?她这一路表现出来的眼力和道法,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破绣花针、解鬼借寿,这份本事,是一个不懂道法的人能够做到的吗? 可是借刀人说的也没有错,一路上高来高去的都是邢昊天,而扶雨若玡从头到尾都只不过动了动嘴皮子,根本没有动手过,唯一一次动手,就是刚才表现出来的这一番“敬酒”的本事。 但是这种粗浅的道法,周继斋知道并非什么难事,和空碗变蛇、空盆聚水是一路货色——他周继斋自问也行,而且常常还借着这道法招摇撞骗,赚得盆满钵满——难的是借刀人能稳稳接住并且一滴未洒。那才是真本事。 现在自己一方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扶雨若玡的身上,还等着扶雨若玡大显神威,戮力诛邪,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你,这个有着神仙一般手段的“高手”居然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嘴上“高手”。那自己这一方岂不成了茅坑里面点灯——找死了? 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邢昊天了,可是这小子靠谱吗?除了一身的蛮力和比别人跳得高一点之外,他肚子里面又有多少货,够不够眼前这个真正高手看的? 林禽三人现在仅存的希望就是借刀人指的那位“绝世高手”不是扶雨若玡。 邢昊天冷哼一声道:“若玡的学识和眼界早已究天人之际,又岂是你这个砸碎所能明白的!” 得了! 邢昊天这句话已经判了林禽三人的死刑,变相承认扶雨若玡只是一个花架子了。 林禽的心顿时跌到了谷底,原来扶雨若玡说的一点没错,自己太看得起自己了,还真的天真地以为自己那三脚猫的本事可以和借刀人这种段位的高手有来有回,若是刚才那一刀飞向的是自己,在没有任何人帮忙的情况下,自己现在只怕已经身首异处了。自己甚至有可能连借刀人的长相都看不到,就已经不明不白地下地狱去了。 林禽这才明白,天下之大,高人之多,手段之妙,已经超乎了自己所有的想象,自己刚开始的想法是有多么地幼稚可笑了。 扶雨若玡缓缓道:“有的时候,杀人不一定要用刀,一句话足矣。” 借刀人笑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黑牙:“我倒想知道,仙子杀我,用一句什么真言!” 第五十四章 道藏三千卷 扶雨若玡微微一笑道:“你会知道的。” 借刀人点了点头道:“现在轮到我来回答仙子的疑问了。仙子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反常的时间出现在这里么?” 扶雨若玡轻轻摇头。 借刀人眼中露出了感慨的目光,叹息道:“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幌子,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仙子的宝贝。” “宝贝?”邢昊天猛地一愣,很快明白了借刀人的意思,怒道,“既然你们都是冲着我来的,那就明马明枪地划下道儿,弄这些神神叨叨的鬼东西干嘛!老子现在就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借刀人理都不理他,看着扶雨若玡,当邢昊天是空气。 扶雨若玡摇头道:“不可能,这个局非百十年运筹帷幄不可能成功的,除非……是他出手了……” 借刀人重重地点了点头,道:“现在现在明白我的苦衷了吧?” “你嘴里面指的若玡的宝贝到底是什么?!”邢昊天对“宝贝”这个词很敏感,揪着不放。 扶雨若玡深吸了一口气,道:“百十年运筹只为这一局,若不成功,确实很难交代。” 借刀人的目光转向林禽,道:“我们只是没有想到仙子捷足先登了,不过这也不奇怪,天下道门的人都在等他长大,仙子虽然超然于世外,怕是也经不住他的诱惑,毕竟……殃神……已经搅得天下道门不得安宁很多年了……” “殃神!又是殃神!”听借刀人说出“殃神”二字,林禽终于明白了,这个局,原来最终的目的又是自己! 自己到底是何方“神圣”,扶雨若玡肯放下身段委曲求全地下嫁给自己,而这个所谓的借刀人,居然也用一百年的时间在这里等自己! 那梁家这数代人,和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阴年阴月出生之人,都岂不是因为自己才遭殃的——尽管他们是咎由自取。 邢昊天瞪了林禽一眼,气鼓鼓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若玡的宝贝了?” “而且仙子你出手了,对我们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一则仙子出身天子殿,有天子殿的人给我们打掩护,大半魑魅魍魉就要掂量掂量,得罪天子殿的下场,二则,仙子为我们证明了一件事情。这也是我们在仙子出手的时候,按兵不动的原因。” 借刀人悠悠地道:“我们一直担心禺歌寒办事不靠谱,从那里要么带不出人来,要么带出来的人不是我们想要地那个,但仙子都亲自出山了,证明这件事没错了。禺歌寒办事虽然一贯不靠谱,这件事情他办得倒是很漂亮。” 借刀人望着窗外纷飞的白雪,道:“如果我们记得不错的话,按照往年的习惯,仙子这个时候应该不会醒来。” “如果我们不住这家客栈的话,你们不是白忙活一场?” “放心,若玡仙子若是留心的话,会发现这百里之内除了这家客栈,绝对不会再有第二家客栈。所以无论你还是禺歌寒,或者是其他人,都只能留宿在这里。仙子之所以选择在乾城动手,不也是料定了禺歌寒肯定会在乾城逗留吗?” 扶雨若玡轻轻点头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但如果我提早发现此地有异连夜离开的话,你们不是一样没有机会?” 借刀人道:“仙子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是仙子身边的那个跟班肯定会留下。毕竟年轻人血气方刚,像仙子这样深谋远虑的人毕竟是少数。” “跟班,跟班是谁?”邢昊天大眼圆瞪,明白了过来,不由得再次勃然大怒:凭什么林禽就成了若玡的宝贝,老子雄赳赳气昂昂的七尺男儿却成了若玡的跟班?! “所以你们先是隐瞒了身份,以外八门的身份试探邢昊天,然后让邢昊天一时头脑发热,以为能够对付外八门,插手这件事情,而我也就不得不跟着留下来了。”扶雨若玡看了一眼还在纠结“跟班”和“宝贝”之间区别的邢昊天,道:“确实,如果他早知道借刀人插手了,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趟这趟浑水。” 借刀人笑着道:“仙子果然聪明过人!” 扶雨若玡的目光在屋子的四周反复打量,嘴里发出了钦佩的语气:“百十年,百十年前你们就已经算准了林禽今晚会出现在这里?就不怕其中出现任何变数吗?” “天下间论算术精妙者,我认为不止有飞箝先生,飞箝先生能够算到的不过是我们家那位算剩下的。”借刀人表情傲然,眉宇间皆是自负。 “当然这其中一定会出现很多变数,只是这些变数已经被我们全部摆平了,仙子只看到结果,却看不到我们为此付出的心血——当然,我们还有其他三百多种方案来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只是现在也用不着了,仙子如果有兴趣,了结此事之后我可以跟你细说,只是,我怕仙子没有那个机会了。” 说完,借刀人扬起了手,那双红色的手套如同蘸满鲜血,鲜红欲滴。 扶雨若玡闭上了眼睛,喃喃道:“确实没有这个机会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仙子也不用后悔,换做我是仙子,也会拿命来搏一搏的。” “说了这么多,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是满月。”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因为……”借刀人嘴角露出了一丝邪魅的笑容,缓缓地说出了四个字,“僵尸拜月”。 咚,咚,咚……借刀人话音刚落,一阵异响从屋外天井处响起,是棺盖打开的声音,扶雨若玡的脸色第一次显出了张皇,不可置信地道:“不可能,不可能……” 透过窗户,在场的五个人都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场景,此前那些假死的人全部醒来了,他们掀开了棺盖,就在棺材旁边跪了下来,然后对着从天井处射进来的月光不停地跪拜。 林禽看见梁福贵就在其中,他双膝跪地,额头上血流如注,咚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们在干什么?不是说不准你们出来的吗?”周继斋大声喝道。 梁福贵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了林禽,他的双目与林禽对视,林禽看见此时的梁福贵,双目中充满了血,没有一点点生机。 这些人哪里还有半点活人的迹象,难道他们都已经死了?是邢昊天误杀了他们吗?也不对,如果他们已经死了,为什么又会活过来? 僵尸拜月?僵尸,难道这些人已经变成了僵尸了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和林禽双目相触的那一刹那,梁福贵似乎被某种无形之物唤醒了一般,挣扎着站起身来,向着堂屋中跑了过来。 “若玡,若玡,若玡现在怎么办?”邢昊天大声吼道,但却发现此时的扶雨若玡已经陷入了僵立的姿态。 扶雨若玡喃喃地道:“晒天针,晒天针,我其实早就应该明白,那根针……那根针!!” “神仙难破神封穴,仙子不愧熟读道藏三千卷,居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但是已经迟了,那就请仙子好好享受吧!” 说完,借刀人嘴里发出阴阴的笑声,回收一脚,刚好踏出门槛之外,一阵阴风吹过,大门猛地关上了。 叮叮当当……门外传来借刀人货架上的刀相互触碰发出来的声音。 第五十五章 吸气为人吐气为尸 “妈呀,僵尸,妖怪,娘啊……我的亲娘啊!”王保长吓得抱头鼠窜,可是脚下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始终走不出那道光圈。不知道是人吓傻了还是腿吓软了。 “慌什么!”邢昊天怒声吼道,“不就是一些死人吗?他们活着的时候都得叫我一声邢爷,死了同样也得叫我一声邢爷!” 林禽虽然不似王保长那般无用,但是面对这群即将杀过来的僵尸,同样吓得面色铁青,而周继斋则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平津帆,双目半闭不断掐咒念决。 “轰隆”一声巨响,那些僵尸争前恐后地冲了进来,给这原本就已经快要坍塌的梁家祖宅又来了一次冲击,粉尘簌簌而落,摇摇欲坠。 梁福贵已经扑了上来,他双膝僵硬无法弯曲,双手直立在前面,口中流着粘液,蹊跷中还缓缓地流出血水浓汁,在月光下看上去恐怖到了极点。 “轰!”一声响,王保长慌忙中对着梁福贵开了一枪,以他不入流的枪法,平时让他瞄着打三米之内尚且打偏,何况现在这样惊心动魄的时刻,子弹非但没有击中任何一只僵尸,反而引发了僵尸的注意,扭头纷纷向着王保长的方向扑了过来。 “妈呀,我的亲娘嘞!”王保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不住地叩头道:“诸位与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我也是受人所迫,饶我一命,饶我一命。”王保长叩头如捣蒜,把地上的青砖都要磕破了,顶着一头鲜血忽然觉得不对,偷偷地瞄了一眼,发现所有的僵尸都在脚下的光圈之外,并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 非但王保长这里如此,其他人也是这样,僵尸们纷纷围在诸人所在的光圈之外,呲牙咧嘴,但是却没有一只僵尸敢上前踏进这缕月光之中。 “还好,还好!”王保长长吁了一口气,拍着自己的心口,自我安慰。 那些僵尸抬头,刚刚好透过房檐上的洞口,看见了半空中的朗月,忽然间纷纷跪倒在地上,不停地叩头,张大的嘴里面不断吐息着黑气。 “他们在干什么!”林禽急声问道。 “在拜月。传闻人生前最后一口呼吸,吸气时候,为人,吐气的时候,为尸。而在僵尸身体中会保留最后一口气不断绝。若是将这口气保留在体内七日,受日月精华洗礼,很有可能变成内丹。那也是僵尸安身立命之本!”周继斋见多识广,替扶雨若玡回答了林禽的问题。 “糯米,黑狗血、黑驴蹄子!”周继斋大声道,“糯米拔毒,狗血驱邪,再将黑驴蹄子塞进僵尸的喉咙之中,让他不能再吐息,他自然会入土为安。” “可是我们现在去哪里弄这些东西。” “我有!”周继斋大声道,说着如同变戏法一般,从随身携带的褡裢中取出了这三件东西。 说实在的,周继斋招摇撞骗了一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真的能够和僵尸打上照面,但是作为一名成功的江湖骗子,走到哪里他身上都少不了墨斗、鲁班尺、桃木剑、五帝钱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把这种习惯称之为“专业”。 王保长大声道:“那还不用!” 周继斋大声道:“不够啊!” 周继斋拿出来的,只有百十粒糯米,二两黑狗血,一个黑驴蹄子,对付一只僵尸或许够了,可是现在他们面前的,可是十几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啊! 短短几秒,王保长的心情大起大落,哭声道:“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童子尿!对了还有童子尿!!”周继斋眼睛忽然一亮,大声道,“童子尿可以克一切邪祟,一定有用的!” 王保长忙不迭地就要解裤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呼道:“老子这泡尿不管用啊……” “你小子!”王保长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林禽大声吼道,“你小子的尿一定管用,快!不要告诉我你他娘的不是童子鸡了吧?”王保长催道:“快点,我们这几个都是被你害得,你还真想害死我吗?” 王保长虽然不明白林禽的身份,但是刚刚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大抵也听出来林禽是这件事情的关键人物。 林禽脸色一变,还真用手一拧裤腰带,但是手又收了回去,王保长骂道:“都他娘的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肯救老子,非要拉着老子跟你一起见阎王吗?” “娘的,不要告诉我,你不是童子鸡了吧……娘啊……娘啊……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王保长哭爹喊娘。 “我来!”忽然间天空中响起了一个正义的声音,周继斋把长裙往肩上一撩,整张脸上的油都要滴了下来,义正词严道:“老夫潜心修道这么多年,想不到居然是为了今天!” 这个声音传到王保长的耳朵里,让他觉得比县里飘香楼里面地小翠床上地叫声还要悦耳动听。此时地周继斋,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说完,周继斋已经开始忙不迭地解裤腰带。 “够了!”扶雨若玡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周继斋一拱手道:“仙子放心,小人做法诛邪的时候一定背对仙子,绝不会污了仙子的慧眼!” 接着脱裤子。 “我说,够了!”扶雨若玡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把你那些江湖上的旁门左道给我收起来!” 周继斋双目一瞪,喜道:“仙子莫非有更好的办法不成?” 周继斋在大庭广众之下当面脱裤撒尿虽然是形势所迫,但也是抱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姿态,扶雨若玡若能够让他不出乖弄丑,他自然是喜上眉梢,暗呼万幸。 扶雨若玡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的朗月,道:“我们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月光就会偏离这间屋子,到时候我们一个都出不去了。” “邢昊天,用开山指术捏住人迎穴!” 嗖!邢昊天五指戟张,指如疾风,势如闪电,穿过月光捏住了一个僵尸的喉咙,然后急声问道,“若玡,下一步如何做?” 那只僵尸顿时间被邢昊天捏住,动弹不得。 “把他的衣服拔掉!” “啊?”邢昊天一愣,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给他问为什么,只好照着扶雨若玡的吩咐,三下五除二剥下了这只僵尸的衣服,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幸好抓的是一个男人,不然就不能为若玡守身如玉了。 “看看他的心口是否有异?” 邢昊天盯着那只僵尸的心口,仔细端详了一番,道:“没什么区别啊,不对,他心口上好像有两颗痣。不对,是两个洞!很小很小的两个洞,像是针孔,比头发丝还细!” “果然如此!”扶雨若玡松了一口气。 “若玡,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跟我说说啊?”邢昊天急声道。因为他的手臂伸出了月光之外,就有僵尸起身要啃食他的手臂,不过这邢昊天可不是周继斋、王保长之流,另外一只手一挥,那些想过来的僵尸被他一拳击出去八丈远。 “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僵尸,甚至连死尸都算不上!想骗我?” “哈哈,仙子果然见多识广,居然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伎俩,可是仙子,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是生,是死,都在仙子的一念之间,别忘了,这可是十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啊……”窗外传来了借刀人阴森森的笑声。 第五十六章 禳星拜斗 借刀人阴声道:“只要仙子能够把那小子交给我,我自愿断去双臂,换仙子一条性命,我这样做并不是怕了天子殿,而是完全因为仙子你!这已经是我能够做出来的最大的让步了,请仙子三思!” 扶雨若玡冷哼一声道:“荒唐!” 借刀人道:“仙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心人财两空啊!” 扶雨若玡看了眼一旁的林禽,冷冷道:“他我要带走,人我也要救!” “好,好好!”借刀人在门外道,“那我就要看看仙子有什么通天的本事了!” 林禽迎上了扶雨若玡的眼神,就算是心中有千万个后悔也弥补不了任何,一直以来,扶雨若玡都以她谪仙降临般的姿态出现,让林禽有一种扶雨若玡就是天上仙子,所以她无所不能的感觉,甚至认为扶雨若玡只是不想“多管闲事”,只要她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制服借刀人,现在他才明白,扶雨若玡那句“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去帮你”,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禽不明白道门中的明争暗斗,但是他知道,扶雨若玡是他走入这个陌生地世界之后,第一个肯真心帮助自己的人,也是他唯一值得信赖的人。 扶雨若玡秀眉颦蹙,陷入了思考之中,借刀人的手法虽然玄奇,但在她看来,并非什么厉害的手段,她甚至可以在三秒钟之内想出五种不同的破解方法,可惜她特殊的体质让她十多年来在道法上并没有丝毫寸进,即便是有破解之法,却缺少破解之力。 “难道,真的要‘请’她了吗?”扶雨若玡咬牙,双目中闪过一丝寒光,立刻把刚刚浮现的念头给压了下去,不行,绝对不行!我扶雨若玡就算是死,也绝不能让她嘲笑半句! 扶雨若玡心下一横,朗声道:“邢昊天!” 邢昊天早就在摩拳擦掌了,听到扶雨若玡呼唤自己,大声道:“在!” 扶雨若玡牙尖一咬,恨声道:“禳星拜斗!” 邢昊天浑身一颤,失声道:“若玡,当真要如此不成?” “你怕了?”扶雨若玡俏目看着邢昊天,“若是你怕了,你现在就可以走。” “我怕!我怕他个鸟!”邢昊天大吼一声,仰天道:“借刀人,老子这辈子跟你们卯上了,老子跟你们没完!!” 刷! 扶雨若玡双手一挥,如同变戏法一般,五件法器在她面前出现,漂浮在她的周身,仔细一看,分别是镜、剑、剪、秤、尺,五件法器闪耀着耀目的光,刺得林禽等人双目都睁不开。 扶雨若玡脆声道:“青龙桃木七星剑:斩除不祥、护其身形。属东方木位。接着!”说完,扶雨若玡把剑扔给了周继斋。 周继斋接过七星剑,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这可是扶雨若玡仙子的法器,来自于天子殿的法器!他何德何能,今生居然有幸能够将天子殿的法器握在手中! “白虎戥点两生秤,上合天心。属西方金位。林禽,接好了!”林禽伸出双手,扶雨若玡轻轻一抛,那杆闪着光芒的称就如同长了眼睛一样飞到了自己的手里,林禽入手,只觉得这件法器比自己想象中的沉重了许多,拿在手中,心神稍定,丧失的信心又重新回来了。 “王平,朱雀凤凰朝仪剪,剪断藤蔓、去除邪祟。属南方火位。接着!” 王保长吓得抱头就要跑,那把剪刀飞也似地向着自己飞过来,钉在了自己的脚下,王保长大声道:“我不要,我不要,这一切都跟我无关,我只想活命,求求你们,不要害我!” “你若不接,我们都得死!”周继斋厉声道,“不接也得接!” 王保长哭丧着脸捡起地上那把金色大剪刀,两只手颤颤巍巍地合在一处,愁眉苦脸道:“这玩意儿怎么用嗦?” “斗宫焕彩大圆镜,以心镜祛魔,以返照本命大放光彩。昊天,给我接好了。” 邢昊天探手,那斗宫焕彩大圆镜便抓到了手上,喜勃勃地道:“若玡,你刚刚叫我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扶雨若玡自然不会搭理他,将仅存在心前的那把大法尺拿在手上。用手在法尺上轻轻一抹,道:“法尺敕下,部领天邱,我以玄武天蓬大法尺镇守北方水位,诸位,我们今天能不能活着出去,就看你们了!禳星拜斗!” “好嘞!”为了扶雨若玡刚刚从嘴里说出来的“昊天”二字,就算是现在要刑昊天去死,估计他也心甘情愿含笑九泉,何况这禳星拜斗之术,不过是损耗他“些许”本命元辰,无妨事,无妨事! 邢昊天双手一翻,那大镜子顿时对向天空,刚好将那月光引了进来,银色的月光在那镜面上炸裂开来,如万道银光飞向其余五人,将五人连成了一个整体。 邢昊天踏出了一步,这一步,看似简单,但却如同踏出了十步百步,大巧如拙,就算是道门中的顶尖高手,看到邢昊天踏出的这一步步罡,也会抚掌惊叹。 这,就是一个舔狗在女神面前爆发出来的超然实力! 步罡,各门各派都有不同的步法,大抵都以上天九星之变化为根本,顺天应人,天、地、人、阴阳、五岳四海皆入一步之内,道门高人非数十年苦修打熬,绝对不能踏出这一步! 邢昊天踏出了这一步之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没有半分道法根基的林禽等四人,也像刑昊天一样,同时踏出了这玄之又玄的一步。 五方斗宿之威力,在这一刻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这个阵法,就是借着天地玄妙,让阵中五人心意相通,让林禽这些没有半分道门根基的普通人,通过阵法变化,有了短时间与中斗大魁之人相当的实力。不得不赞叹扶雨若玡阵法的精妙! 除邢昊天之外,其余四人同时踏出了月光之外,甫一出圈,顿时引来了僵尸们的群攻。 邢昊天双手一翻宝镜,一道光射向了最为危险的王保长,王保长就像提线木偶被人操控了一般,不由自主地挥动手中的金色大剪刀。刚巧不巧砸在最近的那只僵尸脸上,那只凶神恶煞的僵尸被金光笼罩,瞬间昏厥了过去。 邢昊天头顶上隐隐升起了一线白雾,只是诸人都忙于作战,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这番变化,他牙根一咬,再次翻弄宝镜,又引了一道金光,射向扶雨若玡的方向。 扶雨若玡被他的金光牵动,身子凭空而起,升起了一丈余,娇喝一声,手中的天篷尺当头砸下,离她最近的僵尸被砸中了天灵,硬生生地倒地。 此时,邢昊天头顶上的白雾更浓了,汗水从脸上淋漓而下,他咬牙坚持着,这五方斗宿大阵,虽然威力无穷,但一利必有一弊,邢昊天指挥着四个人,就如同一个人要扮演五个人的角色,在道法上也要承受五倍的压力,若非扶雨若玡令他以禳星拜斗之术借天乞命,以本命元辰来换时间,让他瞬间道法暴涨,他只怕现在早已经成了一摊烂泥,瘫软在地上。 其实这些“僵尸”对邢昊天这样的高手来说,并不难对付,只要给他时间,这十几只僵尸他可以一齐吃掉,但难就难在他只有一人双拳,救得了扶雨若玡,就保不住林禽,保得住林禽又要漏了周继斋。别忘了,这里面除了他,其他四人可以说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对付得了这些来势汹汹的僵尸。 所以扶雨若玡的办法,虽然有些大题小做,但的确是唯一能够让五个人同时在僵尸群殴中活下去的最好办法。 只是苦了邢昊天。 “该死!”邢昊天大喝一声,手中宝镜一翻,林禽向东南方向踏出一步,刚好避过了上来啃食自己的“僵尸”,回首时手中秤快如闪电,正好击中“僵尸”的后背,“僵尸”吃痛后退三尺,挣扎着再次冲了上来,却被林禽秤的砣击中面门,仰面倒下。 邢昊天脚踏步罡,主持大局,五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很快,十几只“僵尸”全部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而邢昊天则满头大汗,头顶上的白雾更浓,当最后一只僵尸被周继斋的七星剑打中面门之后,邢昊天如同虚脱一般,倒在地上,身上白雾弥漫。 就在这个时候,月亮全部偏离了梁家祖宅。 第五十七章 受制于人 雄起了几分钟的王保长,再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把金色的剪刀平放在地上,被他攥得死死的,周继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拿剑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林禽只觉得手中的白虎戥点两生秤如同千斤重量,几乎把他的双手压得抬不起来,即便是扶雨若玡,也是香汗淋漓,粉面煞白。 好在场面上所有的“僵尸”都已经被“降伏”了。 “可以……可以走了吧……”王保长咬牙问道。 扶雨若玡轻轻摇头,再次呼唤邢昊天。邢昊天盘膝在地,心口起伏,不断地调整气息,那些白气才慢慢地收回他的体内,他长吁了一口气,道:“若玡,我在的。” “你怎么样了?”扶雨若玡轻声问道,一句平淡的关切在邢昊天听来却如沐春风,若不是实在是没力气,他恨不得跳起来翻几个跟头,向女神证明自己现在壮得如同一头牛。 “没事……”邢昊天伸了伸胳膊,关节处立刻发出了嘎嘎之声,他满不在乎地道,“只是稍微运动了一下,老子踏过三江六岸,尸山血海中滚过多少次,这种场面,小场面,小场面。哈哈小场面……咳咳咳……” 邢昊天硬生生地吞进了一口即将喷出来的鲜血,神情故作轻松。 “那就好。”扶雨若玡走到最近的一具僵尸旁,轻轻地蹲下来,招呼邢昊天过来,邢昊天拖着比灌铅了还沉重的双腿,来到了扶雨若玡的身边。 “把他扶起来。”扶雨若玡吩咐道。 “好。”邢昊天将尸体扶正,扶雨若玡也不顾男女大防,揭开了那人的上衣,轻轻地在那具僵尸的心口处抚摸,手指最后在心房处停了下来,细看之下,果然发现了有两个比发丝还要细的小孔洞。 “用拂柳法点他神道、天宗、至阳、命门四穴。” “若玡……”邢昊天皱眉道,“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 扶雨若玡看了一眼邢昊天,淡淡的道,“我们没有时间了,这些人早已经被借刀人的晒天针封了神封,若是在天亮之前不能取出晒天针,我们一个人都活不了。” “晒天针?”周继斋眉头一皱,插口道,“仙子,刚才事情太过紧急所以我来不及问,仙子所说的晒天针是不是道门中传闻的指魂针?传说需在烈日之下暴晒七七四十九日,吸足阳气直至遇水不沉方有小成?” “七七四十九日?”王保长倒抽了一口凉气,问道,“那遇到了下雨了怎么办?” “那就重来!”周继斋没好气的道,“所以晒天针制作极为不易,我照着书上的法子炼过,但是都没有成功,你以为道门中的道器是集市上的瓜果论斤卖的吗?” “我过来帮忙。”林禽主动过来扶正了一具“尸体”,邢昊天出手如电,在那人的背后连点四下,扶雨若玡的芊芊玉手接着在“尸体”的胸前轻轻一拍,只听见那“尸体”的喉间发出一阵嘟哝之声,再次昏死过去。两根细针擦着扶雨若玡的身体飞了出来,钉在门板之上,扶雨若玡道:“快去取过来!” 周继斋主动请缨,一路小跑,将门板上的两根晒天针取了出来,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阵子道:“这就是晒天针?老夫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边说边将晒天针恭恭敬敬地递给扶雨若玡。 “借刀人在这些人的心口暗埋了两根晒天针,但是这些人却浑然不觉,直到刚才借刀人借助道法,用一根晒天针锁住他们的心脉,让他们进入真正的假死状态,而另外一根晒天针则封住了他们的心神,让他们状若癫狂,激发他们体内的潜能,看上去和僵尸一模一样。若是不能及时取出来,晒天针很快就会刺破他们的心脉,让他们死于非命。这道法虽然简单,但却极为阴毒,可以让人死得无知无觉,就算最高明的仵作,都没有办法验出死因。你们还记得黄粱木中的那只手里面拿着的那根针吗?” 几人一起点头。 说到了这里,扶雨若玡微微顿了顿,摇头道:“可是他们这么做,目的到底是什么?把这么多阴年阴月之人集中在此地……绝不会是想用晒天针杀了他们这么简单……” “连你都不知道,我们更加不知道了。”趁着这个当口,邢昊天稍作休息,恢复了一些精力。 “继续。”扶雨若玡吩咐道。 “若玡,我看这些人我们就不要救了吧。反正他们死有余辜,外面……”邢昊天压低了声音,“我们还是快逃吧。” “对对对,保命要紧,保命要紧。”王保长跟着附和道。 “我说过,人,我要救,他,我也要保。我说话什么时候失言过?你要是怕死,你先走就是了。好走不送。” “若玡!”邢昊天肃容道,“我是那样的人吗?你在哪我就在哪,谁要是动你一根毫毛,就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扶雨若玡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只是蹲了下来,邢昊天这次学乖了,乖乖地随扶雨若玡蹲在一具“尸体”身后,如法炮制,连点四处大穴,取出晒天针。 在林禽等人的帮助下,扶雨若玡一连解了数人的晒天针,好在这个时候门外一直没有异响,不知道借刀人还在不在门外。 “最后一个了。”扶雨若玡走到最远端的一具女性“尸体”身边,正准备揭开衣裳,忽然间,那具“尸体”猛地睁开了眼睛! 中计了!扶雨若玡连忙疾身后退,可是那女人早有准备,双手如闪电一般掐住扶雨若玡的喉咙,拖着扶雨若玡飞速后退,邢昊天用尽全力拼出一掌,直接砸向那人的天灵。 “都不要动!”那人手中一紧,邢昊天只觉得一掌拍空,怒声道:“放开她!” 借刀人阴恻恻的声音传来:“仙子你在天子殿养尊处优惯了,少在外界走动,江湖经验欠缺得很啊!居然如此大意。” “你什么时候混进来的?”邢昊天大声问道,“放开她,不然我要你狗命!” 只要稍稍用力,借刀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捏碎扶雨若玡的喉咙,他手中握着扶雨若玡的性命,就掌控了整个大局,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卑鄙!”扶雨若玡啐道。 哗哗哗……门外阴风大动,传来了刀锋相碰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门嘎然一声开了,借刀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依然背着那个巨大的货柜,佝偻的身子依然直不起来。而他的手上那双鲜红的手套看得让人心惊肉跳。 “我说过,我愿意用双手换仙子一条性命,但是仙子不依,我只好按借刀人的规矩行事了。” “放开她,我跟你们走就是了!”林禽忽然道。 借刀人眼中的杀机一闪而没,轻轻地摇头道:“迟了……今天……你们……都……得……死!!” 第五十八章 江湖路远 “咔嚓,咔嚓!”有奇怪的声音从捏住扶雨若玡喉间的女子身上响起,她身上的每个关节之中,都在同时发出如同剥豆子般的声音,令众人惊讶到极点的事情发生了! 女人的面皮缓缓地从脸上剥落下来,就像有一把无形的刀,用极快的手法在剥着她的皮! 女人脸上,那张血淋淋的皮褪下,露出了青紫的眼珠,又露出了一棱棱的肉…… “啊……”王保长何时看到过这样恐怖的画面,他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告诉自己这不是在梦中,林禽和周继斋两人也吓得不轻,用嘴捂住口鼻,怕忍不住大声叫出来。 那张脸皮被硬生生的剥了下来,一个鲜血淋漓地红色肉泥般的“头”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居然还能够露出一个“笑容”,看得人头皮发麻。 而被剥下来的脸皮连着脖子上的肌肤,轻飘飘地飘到了扶雨若玡的耳边,俏皮地在扶雨若玡耳边吹着气。 这是一幅无法用笔墨形容的诡异到极点的画面,扶雨若玡的娇躯轻轻颤抖,脸色发白,她虽然不能看到身后那具没有面皮的女人,但那张剥离了身体的脸就在自己的耳边,她用余光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个女人头顶上飘散的秀发触动自己的脸庞带来的瘙痒。 尽管扶雨若玡害怕到了极点,但是她依然倔强地站在那里,努力让自己那颗强烈跳动的心脏平缓下来,口中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粗气,耳边传来的是那个女人阴柔的声音:“仙子,你害怕了吗?” 扶雨若玡咬住嘴唇,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倔强地道:“天子殿不会放过你们的。” “咯咯咯……天子殿……”女人的另外一只手拂过扶雨若玡的脸庞,在她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反复摩挲着,“仙子的这张皮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宝贝,得罪了天子殿又怎么样,只要有了仙子这张人皮,就算让我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嘎砸,嘎砸的声音,依然在女人身上不停地响起,她脊背后开始出现了一条裂缝,顺着这条裂缝,那张人皮开始向两边舒展,慢慢地剥离开那具肉体。 “仙子想买一件衣服吗?一件红红的、比血还红的衣服……” “那个人原来是你!”邢昊天厉声道,“我昨晚出门就应该把你给宰了!” “咯咯咯……”女人的肌肤慢慢地离开了自己的肉身,只留下两只手臂上的皮肤尚未剥离干净,一只如获至宝般抚摸着扶雨若玡的脸蛋,另外一只手在她的喉间丝毫没有松开半分,而身上的那张人皮,早就像一张巨大的风筝一般张开,身后是一个血淋淋的肉体。 “我早就想到,我们中间肯定有你们的人,但是我却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藏在尸体里面……这张人皮不是你的吧,应该是昨晚死掉的那个女人……” “咯咯咯……”女人阴恻恻的声音在半空不断回响,“论天下皮囊谁又比得过仙子,可无论多么美,多么高傲的人儿,一旦切开剥皮都只会剩下一块死肉。” “仙子的这具皮囊我可是朝思暮想,想得要死了呢!” 说着说着,那张人皮已经缓缓地贴近了扶雨若玡的身体,如蛇一般缠绕在扶雨若玡的股下,那张漂浮在半空中的人脸还露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渐渐地向扶雨若玡的脸靠近。 “仙子慈悲,就把这具皮囊送给我好了,来世你再来讨要可好?” “嗖!” 说话间,那张人皮已经全部从女尸的身体上剥离开来,就像一张巨大的卷席飞快地卷向扶雨若玡的身体,扶雨若玡想挣扎,可是双腿双脚都被女人缠绕,根本不能动弹半分。 “放开她!”眼看着扶雨若玡就要被这张人皮吞噬,邢昊天不顾一切地向前,试图去救扶雨若玡。 “嗖!” 忽然间,借刀人那张带着红手套的手轻轻地抚过身后的货柜,一阵清澈的声音响起,三把闪着雪亮光芒的刀飞也似的从货柜中射出,直指邢昊天,邢昊天不闪不避,三把刀硬生生插进他的胸膛上,刑昊天甚至没有哼一声,径直冲向扶雨若玡的方向,想把那张人皮从她的身上扯落下来。 可那张人皮已经死死地黏在了扶雨若玡的身体上,任凭刑昊天如何撕扯,也没有办法撕开半分。被飞刀射中,邢昊天身上汩汩地涌出鲜血,染红了那件为讨扶雨若玡喜欢精心挑选的白色西装,惨白的面料上,朵朵红梅洇染开来,一片腥红。 可是他根本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一心想要救扶雨若玡,扶雨若玡面色惨白,眼中已经露出了绝望之色,努力挤出来一个字:“逃!” “若玡,我要救你!我要救你!”邢昊天似乎丧失了理智,双目几乎渗出血来,铁拳一拳一拳将那女人的脸面往地上砸,将她的五官砸得面目全非。可就算这样,脸皮以外的那张人皮就像和扶雨若玡的身体早就融成了一体,根本无法撕开半分。 那张面目全非的女人脸,居然还在笑,看着刑昊天,就像看着一个撒泼耍赖的小娃儿一般。 扑通! 邢昊天猛地跪倒在地上,虎目中涌出热泪,“咚咚咚”地在地上不住叩头,那青石地板被他砸成了七八块,额头上鲜血如注,他哀声道:“求求你,放过若玡一命,我愿一命抵一命,求求你放过她,你们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们!” 借刀人一挥手,货柜中又飞出两把飞刀,硬生生地将邢昊天的双手钉死在青石地板上。 借刀人眼神冰冷,无动于衷。 扶雨若玡紧咬着牙关,仿佛承受着无比巨大的痛苦。 “放开她!”忽然间,林禽用手中的秤尖抵住了自己的咽喉,厉声叫道:“你要是不放开她,我就死在你面前,鱼死网破!” 借刀人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缓缓地道:“网破了,大不了补一补,但是鱼死了,就是真的死了,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谈条件,我要你生,你就生,我要你死,你才能死,不信你可以试试!” “放了她,求求你们放了她!”邢昊天依旧磕头如捣蒜,他的身上头上全是鲜血,凄惨又悲壮。 林禽的威胁似乎给不了借刀人任何压力,他突然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才将扶雨若玡和邢昊天害到如此地步,如果自己听扶雨若玡的话,早早离开这事非这地,他们三人又怎么会卷入这场纷争。 林禽看着趴在地上如狗一样乞饶的邢昊天,又看了看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扶雨若玡,他的内心在滴血,脑海中回闪过寨子中那些无辜惨死的族人,也露出过同样的眼神,只恨自己没有一丁点力量能够帮助他们。 在旁的周继斋缓缓闭上了眼睛,老泪纵横,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在劫难逃了。 道门之中的险恶、丑陋、龌蹉,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江湖路远,不见月黑风高,学海无涯,我只求悟出此道。 第五十九章 天大的机缘 借刀人对着那张人皮道:“若玡仙子我就交给你了,记得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只见那张已经被砸得稀烂的人脸,露出了一个渗人心脾的笑意:“多谢。” 借刀人背着货架慢慢走进屋中,他走得很慢,但在屋中的几人看来,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在替他们送终。 林禽用秤尖死死地抵住自己的咽喉,手上又紧了几分,大声道:“不要过来!”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只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也明白自己的话根本威胁不到借刀人。 借刀人照着自己的节奏继续往前,佝偻的身子后面背着巨大的货架,映在墙上的身影就像拖着一个巨大的死神。 “谈个条件。”林禽努力理清了思绪,正要开口,话已经被借刀人打断了,“不,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林禽努力地道,“你们费了那么多心思找到我,肯定不想夜长梦多,对我感兴趣的肯定不只你们!” 借刀人的脚步骤停,干涸的嘴唇扯出一丝笑意,“想不到你居然是一个聪明的小娃儿,不过也不奇怪,能够活着从禺歌寒的手里逃出来,没有点小聪明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太弱了,弱得连自杀的本事都没有,哎,可惜了。” “所以,你要的不是我的尸体,如果我死了,你们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借刀人一愣,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轻轻点头:“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一丁点!” “禺歌寒没有杀我,是因为他们想从我嘴里套出殃神的秘密,你们也不会杀我,因为我死了,殃神的秘密就被我带进了土里,你们费了这么多心力,肯定不想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吧?” “放了他们!”林禽大声威胁道。 借刀人冷冷道:“我说了,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只要你放了他们,我就把殃神的秘密告诉你们,否则,我只会骗你们,永远别想从我这里得到殃神的秘密。” 借刀人忽然被逗乐了:“小娃娃,你以为你骗我们,我们就没有办法证实了吗?你骗了我,下场只会更惨。” “对,你是可以去证实,但是这需要时间,你们花时间精力去求证时,也许会有其他人来抢我,我不信整个道门中就你们借刀人最厉害!我记得书上说过一个词叫做‘夜长梦多’,留给你们的时间其实也不多!” “油嘴滑舌。”借刀人忽然开心地笑了,“我都开始有些喜欢你了。” 林禽心下一喜:“这么说,你答应了?” 借刀人悠悠地摇头道:“可是你忘了书上还有一个词叫做‘斩草除根’。我如果今天放了他们,说不定明天我的头就会悬在天子殿之上,你说我这么傻吗?” 林禽狠声道:“你要是杀了他们,我就永远永远不跟你们合作,你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我,趁你不注意,我就自杀!” “你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做傻事的,而且,你怎么就断定我们要的是你口中那虚无缥缈的殃神?” 林禽一愣,道:“不要殃神,你们到底要什么?” “你!”借刀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林禽,咧开嘴笑道,“你这个人可比殃神有趣多了。” “我不仅不杀你,还要将你培养成道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一年,我保证你对付那个废物,比掐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借刀人伸出一根指头,目光瞟向因为失血过多,神智有些昏迷,但依然含情脉脉望着扶雨若玡、嘴里喃喃呼着扶雨若玡名字的邢昊天。 借刀人伸出两根手指:“两年,我保证你的道法就不在宋客李、王绞之流之下。” 借刀人缓缓地伸出了第三根手指,道:“三年,我可以让你与莫怀戚、申柯棠、令狐愚等人并驾齐驱。十年之内,让你进入他心通境界,可以与飞箝先生坐而论道,而百年之内,你若肯勤修苦炼,白日飞升也非难事。” 什么??!! 林禽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到了地上。 这,这个反转也太令他措手不及了吧? 这……这借刀人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费了这么大劲,居然是要把自己收为弟子。借刀人举出来的几个人,他都不认识,想必是道门中响当当的大人物。但邢昊天,他是认得的,自己一年之内就可以超过他?飞箝先生的名号更是如雷贯耳,自己十年之内就可以达到他的境界?不可能!不可能!借刀人一定是在骗自己,可是,他没有理由骗自己啊? 林禽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不对,借刀人连天子殿都应付不了,自己又是被扶雨若玡盖章了的,终生与道门无缘。以借刀人的道法,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调教成为一流高手,他一定是在撒谎! “你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还怕天子殿?”林禽反问道。 “我?哈哈哈……”借刀人一阵狂笑,道,“我自然是教不了你,我的道法虽然比那废物要强,但和王绞等人只在伯仲之间。你用两年的时间就可以超过我,到时候,你要杀了我为若玡仙子复仇也好,把我当成你的一条狗使唤也好,悉听尊便。我会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他你自然什么都会明白了。” “而且,你不是要报仇吗?三年之内,以你的修为杀光所有的仇人不是难事。我说的这笔买卖你不会吃亏。” 这岂止是不会亏,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馅饼,林禽心下思忖,自己不但不会被人严刑逼供,反而还有机会成为道门高手,这样的诱惑,只要是有正常思维的人,想必都不会拒绝。 可是林禽绝不会傻到轻易相信,于是他反问道:“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啊……”借刀人看着林禽,眼中露出羡慕之色,不似有假,借刀人唏嘘道:“你知道么,我伺候他快五十年了,可是至今都没有见过他一眼,不仅仅是我,道门之中,有多少人想拜在他的门下,哪怕只是听他从嘴里随便说出一句道门心决……小娃儿,你知道你要积攒多少世的阴德,才能有这么大的福分么?” “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布局之人?”林禽问道。 借刀人轻轻点头。 “你不是骗我吧?” “借刀人,从不撒谎。” 第六十章 不上天堂,宁下地狱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借刀人已经掌控了局面,确实没必要多此一举,用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来哄骗自己,如果真的如他所说,自己又何必苦苦寻觅名师来修行道法,就算借刀人在哄骗自己,现在除了一条贱命,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林禽有些动心,道“那……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当然,你要拜入我借刀人门下,成为一名借刀人……成为借刀人自然是要按照借刀人的规矩行事,只要你肯借给我一样东西,表明诚意,以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什么东西……”林禽知道这件东西肯定不简单,如果是所谓的殃神的话,那就说明借刀人前面说的一切都是假的,自己只好拼命到底了。 “你身上的一件东西……你的一根肋骨!你放心,少了一根肋骨对你并没有任何影响。只是你暂时押在借刀人这里的东西罢了,等你道法有成之后,天下借刀人的门人都会以你马首是瞻。你会成为我们借刀人未来的掌刀人。” “掌刀人?为什么会是我?”林禽疑惑地问道。 “说了,不要问我我答不上来的问题,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不是重点,你以后都会渐渐地明白,你需要明白的是,我们对你没有恶意。” 莫说是借刀人“借”自己一根肋骨,就算是现在借刀人要“借”自己的一条性命,自己也没有反抗的余地,林禽没有过多思索,道:“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办不到!”借刀人没等林禽提出条件,就严辞拒绝了,“我说了,你没有资本和我们谈任何条件。” 林禽厉声道:“若玡仙子他们跟你今日无仇,往日无怨,为什么你就不肯放他们一条生路?” 借刀人轻轻地扬了扬手上那双被鲜血染得通红的手套:“门规如此,我爱莫能助。” 林禽看了若玡仙子一眼,此时的扶雨若玡,已经被那张人皮全部包裹,整个人神智昏迷,那张脸皮正在慢慢地合拢,而那张脸皮之上,带着的邪魅笑容,让林禽恨不得一刀把它切得粉碎。 邢昊天如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一样,匍匐在地上,喘着粗气,他的双手被两把闪亮的刀死死钉在地上,他想挣扎,却徒劳无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扶雨若玡被这张可恶的人皮吞噬,然后…… 林禽浑身一激灵,他实在无法想像被人剥去皮囊后,扶雨若玡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王保长已经吓傻了,抱头蹲在角落里,自顾自嘤嘤地哭着,而周继斋的眼神中同样充满了绝望,没有了一丝一毫求生的意志,好像在等待着死神判决。 “好。我给你!”林禽盯着借刀人,一个字一个字道。 借刀人笑了,他欣赏地看着林禽,点头道:“你终于明白了,这道门之中,支撑人活下去的不是人性,而是利益。” 说完,借刀人扬起手,向着林禽的心口处探去。 林禽闭上了眼睛,在这一刻,他知道,选择了妥协,就放弃了扶雨若玡和邢昊天。 “你知道吗,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去帮你,因为你死了……我会……很难过。” 林禽仿佛听见扶雨若玡又说起了这句话。 扶雨若玡用性命践行着诺言,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眼前,更可怕的是,自己正要将灵魂出卖给魔鬼。 她要死了……你难过吗? 疼,好疼……心口好疼…… 痛入骨髓的感觉传进林禽的大脑之中,他的双脚就像被钉子牢牢地钉在地上一般,全身上下都无法移动半分。 嘎砸,嘎砸的声音传来,林禽听到自己身体里面肌肉骨骼撕裂的声音…… “虎爪,虎爪……” “阿母……阿母你叫我?” “阿母问你,如果有人给了你一个苹果,你应该怎么做?” “我应该退回去,娘说过,不能乱要别人的东西。” 乍木朵轻轻地摇头。 林禽歪着头,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天真,认真地想了一会,道:“那我就收下,因为娘说过,不能辜负别人的好意,要懂礼貌。” “也不对。” “收下也不对,不收也不对,阿母,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你应该礼貌地手下,吃完苹果之后,你要将苹果核种在地里面,然后悉心地照顾它,等种子长成苹果树,会结出很多的苹果,这个时候,你应该摘下更多的苹果,送给当初送你一个苹果的人。我的小虎爪,阿母的话,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林禽点了点头。 “乖,真是我的乖孩子。”乍木朵笑着摸着林禽的稚嫩的脸庞。 “啊……”一声凄厉的吼声响起,来自于邢昊天的嘴里。 “若玡!!!是我没用,我救不了你,我邢昊天就是一个废物,我欠你一条命,我欠你一条命,我拿我的命还给你!” 邢昊天不顾一切,他把两只被尖刀插在地上的手抽了起来,两只手各带着半截刀刃,插向了自己的心口! 那张带着诡异笑容的脸皮,终于和扶雨若玡的脖子重合,将扶雨若玡整个人包裹在其中,扶雨若玡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 “很好,真是一个听话的……啊……”林禽没等借刀人的手从自己的心口抽出来,忽然间如同疯狗一样,欺身向前,张开了嘴,咬住了借刀人的脖子! 不可能!借刀人措手不及,他实在想不到,这个世间上居然有人会白白放弃这段天大的机缘! 林禽瘦弱的身体,爆发出强大的能量,他用手缠住借刀人的脖子,抱着借刀人向地面上滚去,此时的林禽,就像一头饿到极点的狼,狠狠咬住猎物,就算是死也不会松嘴。 鲜血汩汩,从借刀人的脖子上流了下来,流入林禽的嘴里。 很咸,很苦。但是咸不过林禽眼中的泪水,苦不过林禽此时的心情。 那些如山似海的仇怨,林禽不是不想报;道门高手的美梦,林禽不是没有做,但他等不到把苹果核种在地里,等不到它开花结果,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拼命地咬上这一口,咬上这断了他前程、断了他复仇,甚至断了他性命的一口。 他知道自己这一口咬不死借刀人,但是他还是要去这么做,不上天堂,宁下地狱。 除了他疯了,还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但人之所以被称之为人,不就是因为还有一种叫做人性的东西吗?如果今天林禽屈服了,成为了一名借刀人,哪怕自己日后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他也永远不是人,而只是借刀人中一具没有人性的杀人机器。 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借刀人不能理解林禽的行为,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可以用利益来衡量的,他不相信这个十六岁的孩子,经受得住这天大的诱惑,愿意放弃一个锦绣荣华的前程。 人见眼前,天见久远,林禽已经等不到为朱桑、阿公,还有寨子里面无辜枉死的人报仇的那一天,但是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为扶雨若玡和邢昊天报仇,哪怕讨回来的只是万分之一,他也愿意在此时此刻拼上性命。 第六十一章 救人 借刀人惨叫一声,飞快地从林禽的胸膛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手上还带着一根鲜血淋漓的肋骨。 他的表情扭曲着,实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用腾出来的另一只手,迅速捏了一个道决,忽然间,两把锋利的匕首从他身后的货架上飞出,直刺林禽的后背。 当两把锋利的匕首接触到林禽身体的一瞬间,借刀人捏着道觉的手忽然松了,两把匕首哐当两声掉在地上。 “愚不可及!”借刀人怒吼着。用尽全力推开咬住自己咽喉的林禽,但林禽的牙齿已经深深嵌进他的肌肤之中,就算把林禽的每一颗牙都打碎,林禽也会咬着他不松口,很明显,他已经下了决死之心。 “松开我!!!” 借刀人狂吼道,单手捏住林禽的下颚,只要他稍微用力,就可以将林禽的整个下巴捏得粉碎,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不知道是不愿、还是不敢。 “去死吧!”周继斋终于鼓足勇气,提着长剑起身,飞快地向着这边杀来,用长剑直接砍下了借刀人的一只手。 接着,又向借刀人的心口扎去。 “还我仙子命来!!” 借刀人的瞳孔收缩了,任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性命居然要终结在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道门菜鸟身上。 借刀人不顾一切抱住林禽,向着旁边滚去,此时他的一只手被林禽控制着,而另外一只手刚刚被周继斋砍断,虽然在借刀人道法上比这两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此时就算是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逃过生死一劫。 周继斋提着剑再次杀到,可能是因为心情悲愤激动,一个不留意,脚下被一具尸体绊倒,“哐当”一下,摔倒在地上,长剑离手飞出,给了借刀人一个可以喘息的机会。 “放开我,松口,松口!蠢货!”借刀人嘶吼着,用尽全力想推开林禽,林禽死死地咬住,丝毫不松。 借刀人的目光看向扶雨若玡的方向,撕心裂肺地吼道:“过来帮忙啊!”扶雨若玡蜷缩在一角,已经被一张人皮包裹得严严实实。 周继斋爬了起来,捡起剑,杀向借刀人。 不杀林禽,自己与他纠缠,势必被周继斋一刀两断,但是如果杀了林禽…… 不管了,至少自己能够多活几天! 借刀人心中一横。 “你是谁,干嘛吵我睡觉!快滚!不然我打你屁股哦!”忽然间,一个女声从扶雨若玡的身体中发出来。 贴在扶雨若玡脸上的那张脸顿时变了,如同被踩住了尾巴的兔子一般,飞速地从扶雨若玡的身上剥离开来,回到了原本属于她的那具尸体之上。 女尸的脸上写满了惊怖之色,急忙起身,捡起了被借刀人扔在一旁的半截蘸满鲜血的林禽的肋骨,飞也似得向着天井处遁逃而去。 借刀人用尽全力,仅存的一只手挣脱了林禽的控制,悬空掐决,五把飞刀飞出货架,两把飞向林禽,三把飞向周继斋。 “噗噗噗!” “唰!” “哐当!” 三种声音同时响起。 周继斋的身上插着三把刀。 借刀人的心口上插着一把剑。 林禽的脚边,掉着两把刀。 一切都结束了……闹得翻天覆地的大厅里面,此刻安静得让人害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响起了衣衫摩挲的声音,扶雨若玡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的衣服上、脸上、头发上,都沾满了鲜血,这一次她不再像天上走下来的谪仙,而是像从地狱里面走出来的女鬼。 邢昊天倒在血泊之中,心口处插了两把刀子。 周继斋倒在血泊之中,身上插了三把匕首。 林禽倒在血泊之中,嘴里含着一块从借刀人身上咬下的皮肉。 借刀人倒在血泊之中,心口处插了一把长剑。 这个大厅里面,横七竖八,倒了一片人,唯一站立着的只有扶雨若玡。 扶雨若玡走到邢昊天的身边,轻轻地替他拔出来心口的两把刀,她拍了拍邢昊天的脸,将他的身体翻了过来,仰面向上。 她拿出了一只瓷瓶,用手掏出一点药膏涂在邢昊天的伤口处,顿时芬芳四溢,刑昊天本皮开肉绽的伤口也急速止血。 扶雨若玡又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周继斋的旁边,首先伸出两指,探了一探周继斋的鼻息。 周继斋艰难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了眼前的人,挣扎着道:“仙子……”便再也说不出话来,气若游丝,几近身亡。 扶雨若玡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后开始在周继斋的伤口上涂药膏,她又从身上摸出两颗蜡封的药丸,放入周继斋的口中。最后走到了林禽的身边。 林禽感受到身边有人走来,但此时的他只是觉得身子越来越冷,没有半分力气,唯一能做的就是奋力将千钧重的眼皮张开,林禽看见了那张布满鲜血的脸,也认出来了。 “对……对不起……”林禽虚弱的声音在扶雨若玡的面前响起。 “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扶雨若玡轻轻回答,将药膏抹在了林禽的伤口上,倒出两粒药丸,想了想,又倒出了两粒药丸,随后将空瓶扔在了一边,把四颗药丸一齐放进了林禽的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林禽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喉间慢慢地向心口处转移,然后转移到了全身每一个细小的毛孔,随着热流而来的,是一股精纯的能量,瞬间灌入他的全身,让他的伤痛减少了很多,连中刀的胸口处也不觉得那般疼了。 林禽喘息了一口,挣扎着就要起身。扶雨若玡示意他不要起身。或许是因为太过虚弱的原因,做完这一切,扶雨若玡轻轻地伏在林禽身上,然后沉沉地昏睡过去…… 林禽也觉得倦意来袭,实在忍不住,慢慢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啪!” 林禽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连忙扭头,看见了一个人,那人是……扶雨若玡? 不!林禽在睁眼的一瞬间就断定了那个女娃儿不是扶雨若玡,虽然她长得和扶雨若玡一模一样,但是扶雨若玡从来不会露出如眼前人这样的笑,这样如春阳一般灿烂的笑容。 那女孩儿粉衣着身,金饰点缀青丝,举手投足间叮当作响。歪着头,看着林禽。 林禽看着她不动,她也好奇地打量着林禽,四周一片黑暗,就刚刚好有两束光线打在他们的身上。 这是哪里,我在哪里?我是在做梦吗? 林禽忍不住自问道。 “你觉得你在做梦吗?”那个和扶雨若玡长得一模一样地小姑娘“噗嗤”一下笑了,露出了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第六十二章 扶风若玡 “我……我一定是在做梦……我刚刚……睡着了?睡着了吗?”林禽问道,说着,用力揪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哎呀!”林禽疼得呲牙咧嘴。小姑娘看着他,手扶着腰,笑得差点直不起身来。 “不是梦,梦里是不会疼的!” “那你觉得这里是哪里?”那小姑娘眨着眼睛,眼睛里面充满了晶莹的物质,虽然她的眼睛和扶雨若玡的眼睛同样漂亮,但是在扶雨若玡的眼中,永远只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不是若玡仙子,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不记得了吗?”小姑娘掩嘴笑道,“你可真是一个坏人,我们不是刚刚才见过面了吗?” “我见过你?你真的是若玡仙子?不会,你不是她,一定不是她。”林禽摇着头道。 “你把她叫做‘仙子’?”小姑娘道,“她心肠那么狠毒,你把她叫做‘仙子’?” “你到底是谁?” “我告诉过你了啊。你忘了?” “我真的没有见过你。”林禽摇头道。 “哼!一定是她做了手脚。”小姑娘气鼓鼓道,“肯定是她不想让你记得我!我就知道她肯定会这么做,不过没关系!” 说着说着,那小姑娘从手中拿出一个小虫子,她松开手,那只小虫子立刻从她的掌心里面飞了起来,扇着翅膀不停地围着两个人旋转。 “引路神虫!”林禽惊愕地道,“我的引路神虫怎么会在你的手里面?!” “你昨天自己送给我的啊,你忘了吗,你还说只要有这个东西,以后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 “我……昨天……真的见过你?” “见过啊,不然,她怎么可能醒过来?!哎呀,不跟你说这些了,你就告诉我,这只小虫子除了会唱歌、会跳舞,还会什么好玩的事儿?” 林禽愕然道:“它……会唱歌……还……会跳舞……” “你不知道?来,小禽儿,跳个舞给你哥哥看看。” “小禽儿?它……叫小禽儿?” “不行吗?你是他哥哥,你叫林禽,我就给它取名叫小禽儿了,来,小禽儿跳舞,快,跳舞,我教你怎么跳的,你不会忘记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林禽疑惑不解。 “你告诉我的啊,还说只有你的朋友才能够知道你的名字,你自己亲口说的,这也忘记了?”小女娃不停地挑逗着那只“引路神虫”,一心只想让它跳个舞给林禽看。 “那你叫什么名字?”林禽问道。 “我啊,我叫扶风若玡。记住了,下次你再问我,我就打死你!”扶风若玡作势要打。 “扶风若玡?扶雨若玡?你是若玡仙子的妹妹?” “不是?” “姐姐?” “也不是。” “那你是她的什么人?” “她是我的一个梦。”扶风若玡忽然警觉地道,“好了,不跟你说了,她好像要过来了,我下次再找你玩!”说完,小姑娘忽然凭空消失,林禽只觉得有人在自己的肩膀上又拍了一下,不自禁地扭头看去。 “若玡仙子?”林禽看到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脸上的血污已经被她草草的处理了,她的头发虽然有些散乱,却始终不失高傲和矜持。 “好点了吗?”扶雨若玡问道。 林禽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发现虽然肩膀还是有些酸疼,但身体的各项机能似乎都已经复原了,再看看胸口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 林禽望向大堂,那些僵尸依旧没有醒来,大堂的角落里蹲着一动不动地王保长,用手捂住耳朵,面对着墙角还在瑟瑟发抖。 周继斋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好像活了过来;而更让人神奇的是,被两把刀刺中心脏必死的邢昊天居然也盘膝坐在那里调息。 大堂中一片狼藉,借刀人的尸体还在那里,一动不动,显然是已经死透了,他的心口还插着那柄青龙桃木七星剑。 想不到片刻之间,形势居然会产生如此大的逆转,应该死的人活了,而不该死的人却死了。 “这……这是哪里?” “放心,有天子殿的还神丹,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你也死不了。不过,你以为你现人在哪里?”扶雨若玡将后半句话咬得很重,好像话中有话,意味深长。 邢昊天忽然长吐了一口白气,随后慢慢睁开了眼睛,如同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样,怯怯地看着扶雨若玡,嚅嗫地道:“若玡,对不起……我……我这一次……又没死了……” 扶雨若玡冷冷道:“如果你不姓邢,早就死了一万次了。” “不是,我这次是以为你真的……所以我也不想活了……若玡……我……”邢昊天急得抓耳挠腮。 “技不如人,就不要解释了,我不需要一个像妇人一样,动不动寻死觅活的人跟在我的身边,你还是走吧。” 邢昊天脸色大变,哀声道:“若玡,你真的不要我了?我知道我这次……但是我真的……我保证……” “够了!”扶雨若玡厉声道。 “啊……”邢昊天仰天长啸一声,一双虎目通红,凄然道,“好,我走,但是若玡你什么时候不生气了,肯原谅我了,我就回来。”说完愤然起身,就要往外面走去。 “给我回来。” 邢昊天如奉皇恩大赦,一个跟头翻到扶雨若玡的身边,腆着脸道,“若玡你这么快就不生我气了?” 林禽如同看怪物一样看着邢昊天,自己的伤比刑昊天轻了不知道多少,抹了药膏吃了四粒药丸,都觉得浑身虚弱。再看看刑昊天,他的双手上依然残留着被双刀刺穿的痕迹,但是那伤痕已经很淡了,身上的衣服虽然被刀划得七零八落,但是心口上那两个伤口居然都已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粉色疤痕。 那可是心脏的位置啊!!!世间上真的还有人被刺中了心脏还不死的吗?受了如此严重的外伤,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恢复如初,刑昊天……他,还是人么? 经此一战,邢昊天的跛脚道法也算彻底露馅了,按照借刀人对道门中人的划分,邢昊天的道法显然不能进入一流高手的境界,但是这份比其他人都要奇葩的恢复能力,怕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比拟吧? 林禽记得,邢昊天刚刚明明说出了一个“又”字,也就是说,邢昊天已经不止一次死里逃生,难道这个人真的非要把头砍下来才会死吗? 不对,林禽记得,邢昊天可一直吹嘘自己是刑天的后人,那个被人砍下头来不仅不会死而且更厉害了的神仙! 扶雨若玡也说:你若是不姓邢,早就死了一万次了……难道邢昊天没有撒谎,他真的是战神刑天的后人? 扶雨若玡叹口气道:“这件事情尚未了结,等我了结了这件事情,你有多远滚多远,永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在整件事情上,邢昊天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错误,扶雨若玡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就算要他去做禳星拜斗那样损耗本命元辰的事,刑昊天自始至终也没有丝毫怨言。哪怕最后身陷死境,也完全是为了他扶雨若玡。 邢昊天不说有功,但是绝对无过,扶雨若玡对邢昊天的态度,连林禽都有些看不过眼,忍不住为邢昊天争辩道:“若玡仙子,他已经尽力了,你就不要再怪他了。” 扶雨若玡叹口气道:“既然你替他说好话,我这次就饶了他,但是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邢昊天见扶雨若玡松口,顿时眉开眼笑,趁着扶雨若玡没有注意,对着林禽眨了眨眼睛,挑起了大拇指。 目睹了全部过程的周继斋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个邢昊天的神经到底是有多大条啊?!难道他现在就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面临的是何等危机吗?他居然还在跟林禽称兄道弟! 难道非要等人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戴在他头上后,他才能明白吗?不,也许把那顶绿帽子戴在头上招摇过市,他也会觉得心花怒放,因为那帽子,是为他最爱的扶雨若玡戴的。 指不定刑昊天还会问路人:“我这帽子好看么?” 好看,好看极了。 我也觉得好看,如果再在耳朵边上夹一朵来自春天里面的油菜地里面的油菜花,就更好看了,绿油油的颜色,我最喜欢了。 活该! 周继斋心里默默地啐了一声。 第六十三章 斩草除根 “喂,姓王的,你不会准备就这样在角落里待一辈子吧。”周继斋喊了一声王保长,王保长显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他的身子默默地发抖,对周继斋充的叫喊充耳不闻,周继斋叹了口气,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他能做到现在,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不能要求一个普通人和道门中人一样降妖伏魔,王保长虽然平日里喜欢坑蒙拐骗,欺压百姓,但这一回,镇上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没有开溜,反倒出力破案,已经难为可贵了,而且这次,他当真是差点连小命儿都丢了。 周继斋皱眉道:“仙子,现在借刀人已经死了,这件事情也算是有了了结,我们能不能先把这些人救了,然后再……?” “这件事情并没有了结!”扶雨若玡轻轻地摇头,引得在场三人脸色大变。 “难道借刀人没有死,还是有其他借刀人在?”周继斋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我不知道。”扶雨若玡的眼神有些迷离,“如果借刀人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却只派了一个人来,未免有些托大,而且还跑了一个!” 诸人才想起刚才假扮成僵尸混进其中的那个女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实在是太恐怖了,特别是褪去自己的皮,缠绕在扶雨若玡的身上,相信这一幕将成为诸人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一个阴影。 “若玡,我们现在怎么做?”邢昊天表现得尤为积极,迫不及待想挽回在扶雨若玡心目中的良好形象。 扶雨若玡深吸了一口气道:“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这四个字如果林禽没有记错的话,从借刀人嘴里面曾经说出过一次。 “可是那个‘妖怪’,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们现在去找,茫茫人海,如何才能找到呢?”邢昊天皱眉道。 “不,他肯定还在这座宅子里!”扶雨若玡肯定地道,“如果她离开了,我放在外面的鸡一定会叫。” “如果他就在这里,为什么刚刚没有出手杀我们?刚刚我们身受重伤,不是她动手的最好时机吗?”邢昊天皱眉道。 屋中几人陷入了沉思,谁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能够找到她!”林禽忽然开口道。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分头找!”扶雨若玡起身道。 “能不能休息……一会儿……”邢昊天苦声道。 “不能!如果现在不动手,可能很快死的就是我们!”扶雨若玡斩钉截铁道。 “好。”邢昊天挣扎起身。 “仙子……我……”周继斋道。 “你在此休息吧,忙了一夜,辛苦你了,你帮我在这里看着,只要天亮了,这些人就会自动醒过来。” “嗯。”周继斋点头,虽然他得到了扶雨若玡的医治,但他毕竟不比邢昊天那种怪物一般的体质,加上他年纪大了,死肯定死不了了,但是没有十天半月的功夫,估计伤势很难痊愈。 “你可以吗?”扶雨若玡换了口气,关切地询问林禽。 林禽点头,挣扎着起身,虽然心口还因为用力牵扯有些疼痛,但是简单的行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林禽伸开手掌,用口在掌心处一吹。 一个小黑点出现在林禽的手心,小黑点扇动翅膀,围着林禽不住的旋转。 “嘿!这是什么,有点意思。” “这是我娘给我的一种小虫子,有它我们就能找到那个女人。”林禽没有作过多解释,倒是扶雨若玡问了一句:“湘西蛊毒?” “算是吧……但是它不伤人。”林禽不想再具体说下去,那只引路神虫在林禽的指挥下,飞出了窗外,朝天井的方向飞去。 “白骨佛堂!”看着引路神虫飞往的方向,林禽悄声道,“那个人就藏在佛堂之中!” 几人放慢了脚步,跟在引路神虫的身后,悄悄地潜入佛堂之中。 这佛堂和众人刚开始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变化,中间供着一座鎏金伞面八臂菩萨,连香炉里面的香还未燃尽。 林禽收回了引路神虫,三人藏身在暗道之中,悄悄地观察着着佛堂里的动向。 有人注意到,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正在佛像前面,长跪不起。 “是她?”林禽轻声道。 “应该是她。但也有可能她另外换了一副皮囊。这个女人很奇怪,并且道法路数不同寻常,大家都小心点。” 邢昊天问道:“你说这个女人会不会是子牙门中的人物,据我所知,道门之中,只有这一脉才会对人皮有着如此执念。” 扶雨若玡轻轻摇头,道:“不像。” 林禽问道:“她在做什么?” 邢昊天哼了一声:“在忏悔吧。刚才她差点杀了若玡,现在心里肯定后悔得不得了,说不定在佛前忏悔,乞求佛祖能饶恕她一命。” 说完,邢昊天便要出去。 扶雨若玡拦住了他,冷冷道:“呆子,你打得过她吗?” “区区一个弱女子,我会打不过?”邢昊天轻声道,“若玡你在这里等我一小会,我这就去把那个女人的皮给你扒下来!” “你打得过她吗?”扶雨若玡直直看着邢昊天,看得邢昊天不由得心里发毛,支支吾吾地道:“打得过吧?” “确定?” “应该打得过吧?”邢昊天心虚地道,“你不相信我?” 扶雨若玡白了他一眼,邢昊天刚刚打满鸡血的心脏便如同皮球一样泄气了。但他仍然不死心道:“正面打不过,但我可以偷袭!” “你们三个既然都已经来了,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藏在外面,难不成还要我三请四接不成?”一个声音从佛堂里传了出来,阴森森地如同夜枭。 “我们被发现了。”林禽悄声道。 “道门中人,就算是潜踪藏迹,也未必能够逃脱高手的耳朵,何况你连一点道法都不会,自然逃不过她的耳朵。”扶雨若玡叹了口气,缓缓地走了出去。道,“天子殿扶雨若玡见过前辈。” 那个红衣人依然没有转身,怒声道:“少拿天子殿的名头吓唬我,我不是吓唬大的!要是我怕了你们天子殿,刚刚还会出手么?可惜……” 红衣人依然没有转过身来,但是几人都看到她肩膀在微微耸动。 第六十四章 眼神 扶雨若玡款款向前,道:“敢问前辈可是借刀人?” “不是。” 扶雨若玡道:“前辈既然不是借刀人,又为什么与我等为难,我们虽是无名之辈,但毕竟是天子殿的弟子。前辈虽然道法高强,但是得罪天子殿,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少拿天子殿的人来唬我!你以为我真的怕了天子殿?!”红衣人厉声道。 “前辈是可以不把我们天子殿放在眼里,但前辈若愿意退让一步的话,我想我们还有和平解决这件事情的可能。” “哈哈哈……”红衣人用一连串的怪笑,打断了扶雨若玡的话,狞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你来追我,无非就是要斩草除根!我知道,我今日不死,你永世不宁!想我把你的秘密带进棺材里面?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完,那红衣人缓缓地伸出了手,将手摊开,林禽看到她的每一根指头都干枯得如同朽木一般,但是却带着锋利的指甲,指甲上涂满了猩红的凤仙花汁,就像刚刚在鲜血中浸染过一般妖冶,看得人触目惊心。 只见她十根指头陡然一缩,十根发丝一般粗细的金线从她手中出现,然后猛地往下一扯。 “忽!” 这佛堂半空之中,十具尸首凭空落下,每一根丝线上穿着一具尸首,他们身上的衣服颜色不一,但均是披头散发,半悬在空中,脚下空荡荡地,不断地左右摇摆,而刚才那具差点要了扶雨若玡性命的,就在其中。 三人见此惨状,均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扶雨若玡厉声道:“道门中最忌以人为器,你居然私炼死尸,就不怕全天下的道门正派群起追杀吗?” 红衣人缓缓摇头,道:“确实,我罪无可赦,但是我做的这些不入流的小事情,比起仙子你来说,恐怕是小巫见大巫了吧,如果天下道门中人知道贵为天子殿的弟子,居然做出比我等下九流之辈更为无耻的事情来,是不是也群起讨伐呢?” “胡说!”邢昊天大声道,“若玡乃是光明磊落的人,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知道啦,你肯定是见我们人多势众,所以怂了,拼命栽赃给若玡,告诉你,今天我就要亲手剥了你的皮!” “上!”邢昊天一挥手,一马当先向着红衣人杀去,冲出两步,他忽然回头,发现身边的两个人都没有动静,道,“若玡,我们一起上啊,我们三个人联手杀了她!” 扶雨若玡淡定自若地道:“我不会道术。”接着看了旁边的林禽一眼,补充了一句:“他也不会。” 邢昊天退到扶雨若玡的身边,悄声道:“那个臭女人邪门的很,我一个人未必能打得过她。” “打不过还不回来?”扶雨若玡缓缓地走向前去,邢昊天跟在她身后,耷拉着脑袋,有些丧气地对着身边的林禽嘟囔道:“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拍过去能把她的脑浆拍出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现在连林禽都懒得搭理他了。 扶雨若玡走到距那妇人十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道:“你很想要我这副皮囊?” “我一生画皮七十有三,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完美的皮囊,确实,我曾经对你这副皮囊朝思暮想,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扶雨若玡一挑眉道:“曾经?” 红衣人点头道:“不错。” “现在呢?” “你依然很美。但是你的心不值得我玷污自己的笔。” 扶雨若玡缓缓道:“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听到扶雨若玡这番话,红衣人终于回头了,于是三人看到了一张完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林禽见过的女人之中,属扶雨若玡和柳梦蝉的脸最美,但是如果细看,依然能够挑出些许的缺点,比如扶雨若玡的眉角过于锋利,双唇微微有些薄,柳梦蝉的下颚稍稍有些颀长,双目眼角过于上挑。但是眼前的这张脸,就像世间最高明的画师呕心沥血的一副杰作,五官的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精致得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精致的甚至不像一张人脸,而是一副精雕细琢的面具。 脸美得无懈可击,但是那双眼睛却阴沉如水,没有半分生气。 扶雨若玡微微定神,止住了这张脸带给自己的巨大视觉冲击后,才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故事未必是真,而我也未必是假。” 扶雨若玡继续道:“传说有一种鬼因为生前怨气深重,所以会在人皮上画出美丽到极致的女子,再将人皮披在身上祸害人间男子。” 红衣女笑了,她笑起来很美,但是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就像嘴唇边有两支无形的手,硬生生的扯着她的嘴角上扬。 “那的确是可以把小孩子吓哭的鬼故事。” “小时候,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个‘鬼’总是要把那副人皮画得美如天仙。仅仅是因为男人都爱长的漂亮的女人吗?” “男人好色,不管是君子还是小人。漂亮的女人勾引男人总是比丑女人要方便很多。” “不,我想的和你不一样。”扶雨若玡摇头道,“那个鬼就算是画得出再漂亮的五官,却永远画不出眼神,一双没有生气的眼睛是迷惑不了任何男人的,只要看一眼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眸,任何男人都能辨出它不是人。” “但是那个故事里面,女鬼还是勾引了很多男人,并且把他们的阳气全部吸干了。” “所以那个勾引男人的鬼,未必是鬼,而被他勾引的男人,也未必是人。” “你不去做说书先生实在可惜了。”红衣女微微抬头,那双没有半分生气的眼睛盯着扶雨若玡,缓缓道,“你很聪明,但是聪明的人往往容易自负,他们知道得越多,可能死的也就越早。” 扶雨若玡平淡地道,“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你。” “你真的以为你吃定了我吗?别忘了,你刚刚差点死在我手上!” 扶雨若玡厉声道:“为什么差了点,你应该明白!” 林禽侧耳仔细听着两人如同打哑谜一般的对话,虽然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隐隐却感觉到,扶雨若玡变了,她身上那种淡然孤傲的味道仿佛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说不透摸不清的乖戾之气。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张长得和她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脸,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脸型,而唯一不同的就是扶雨若玡刚刚反复提到的两个字:眼神。 第六十五章 断尽世间魔 扶雨若玡缓缓道:“道法不用多,南斗降北河,总成一个字,断尽世间魔。” “紫薇隐语!”红衣女声音转厉,但是表情上却看不出有任何变化,依然像贴着一张薄薄的纸一样,“扶雨若玡,你居然把我当作妖魔来降伏,也罢,也罢!你空有满腹道卷,却无半分道术!我若想杀你,如反掌尔!” 说完,手中一根指头一动,那金色的丝线牵扯之间,一具尸体晃晃悠悠地向着扶雨若玡的方向飞了过来,向前伸出两只手,露出指甲,似乎想要掐住扶雨若玡的喉咙。 “若玡小心!”邢昊天上前一步,沉腰坐马,深吸一口气,双拳猛地向着飞过来的那具女尸轰去! “噗!” 一声闷响,邢昊天的那一拳如同巨锤砸在了棉花上一样,根本无从受力,自己反倒因为惯性,失去重心,迎头栽倒。 原来飞过来的仅仅只是一张空空如也的人皮! 人皮绕开跌倒的邢昊天,继续向着扶雨若玡飞了过来,林禽连忙上前,一把推开扶雨若玡,那人皮顿时贴着林禽的身子,就像狗皮膏药一般,贴上了,就永远撕不下来。 那人皮正如刚开始困住扶雨若玡一样,开始缠绕林禽,林禽咬紧牙关,死命地在地上打滚,企图把人皮从自己身上弄下来。 “别动!”扶雨若玡大声喝道,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符箓,“点火!” “哦!”邢昊天连忙爬了起来,接过扶雨若玡手中的符箓,迎空一招,那符箓顿时火起,邢昊天连忙将它贴在缠绕在林禽身上那具人皮之上。 没等那符箓靠近,红衣人用手一扯,金线发出滋的一声,那具人皮离开了林禽身体,凭空上移三尺,立于半空之中,左右招摇,甚是恐怖。 “可惜,糟蹋了一张好东西,不知道你刚刚的那张符上,盖上的是天子殿哪位高人的符胆。想必珍贵的很吧,以你在天子殿的地位,怕是一次也不可能带出这种符超过十张吧?用一张少一张,这符能救你一时,却救不了你一世!” “这个不劳你操心,天子殿既然知道我不会道术,肯定会给我无尽的符印法器防身,对付你这种邪门屑小,绰绰有余!” “好,我明白了!”红衣女子点头,“看来只要我杀了他,你连最简单的歘火符咒都用不了,就算从天子殿带出了满兜的宝贝,没有道念,我看你怎么跟我斗!” “杀我?老子乃是刑天第三百七十二代传人,臭婆娘,你杀得了我?”邢昊天发狠道,“若玡稍稍休息,等我砍了这个老巫婆的脑袋,回来给你做尿壶!” 说完,邢昊天将那身尽是污秽,七零八落的白西装整理了一下,把袖子撸到手肘之上,挥动醋钵一般大小的拳头,脖子上青筋暴出,一跃而起,挥拳向着那红衣女当头砸去。 邢昊天的道法在借刀人的嘴里似乎不值一提,但是他也绝不是任人宰割之辈,光是这副身板,肉身搏斗估计十几个大汉都近不了他的身子,他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知道撂倒了红衣女,那些恐怖的人皮僵尸就会不攻自破。 所以他才麻着胆子,不顾一切冲了上来,刑昊天的嘴里嗷嗷直叫,身法快如闪电,眨眼间便到了那红衣女的身边。刑昊天使尽全力,那一拳带着劲风朝红衣女而去,他明白,如果这一拳不中,那他们三人今天就得全部栽在这里。 我是若玡眼中万里无一的男人,我是若玡生命中的希望之光!我怎么可能让若玡失望!带着强大的信念,邢昊天一拳砸下! 哎呦! 邢昊天一个大马趴再一次栽倒在地上,那红衣女好像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却平移了三尺。 “娘的!老子跟你拼了!”邢昊天丢了面子,连忙爬起来,对着红衣女再次一拳轰去。 红衣女再移动半尺,堪堪避开,眼神中流露出猫戏耗子般的神情,把邢昊天耍的团团转。 邢昊天再打,红衣女再躲,始终无法近身,场面上由生死互斗变成了有些滑稽的追踪戏码,林禽皱了皱眉头,走到扶雨若玡的身边,悄声道:“仙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邢昊天迟早会累趴下的。” 扶雨若玡饶有兴致问道:“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虽然不懂道法,但上次我跟一个会降头的人斗过。我觉得这些人虽然道法不同,但是应该有一个共同点。” “往下说。” “你看,她虽然不是用的降头之术,但是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用那些人皮僵尸在与我们斗,会用这种道法的人,肯定不会轻易现出真身,而她主动现身吸引我们的注意,我怀疑……这里所有人的,都不是她的真身,包括那个红衣女。” 扶雨若玡道:“有点道理,你说怎么办?” “如果我们在这里跟她缠斗,就算是把这里所有已经出现的‘人’全部杀了,都没有用,最多只是不胜不败,而且还有可能被他看清楚我们的路数,在暗地里偷袭我们,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把她的真身引出来,只要引出了真身,我们才有机会给她致命一击。” 扶雨若玡叹口气道:“难得你在生死攸关的境地还能够冷静分析场面局势,我看,你在心智上确实有成为一个高手的可能。邢昊天只是佯攻,我并没有打算靠他。” 林禽微微一惊道:“原来仙子早就已经看出来了。” “若是这点鬼遮眼的伎俩都看不出来,我天子殿早就被人一把火烧了,我今天就是要让她知道,天子殿的人,没有一个是她得罪得起的,哪怕是一个没有道术的人!” “邢昊天,这就是你每日勤修苦炼的结果吗?”扶雨若玡高声叫道。 “妈的!”今天晚上,邢昊天可算是郁闷到了极点,先是被借刀人蹂躏得死去活来,现在又被这个红衣女玩弄得下不来台,当着自己女神的面被人戏耍,他说什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哈哈哈,老子刚刚是跟你逗着玩呢,现在老子要使真功夫了!”邢昊天一声虎啸,对着红衣女击出了排山倒海般的一拳! “注意看她的手!”扶雨若玡轻声吩咐林禽。 第六十六章 挨打神拳 突然,邢昊天停了下来,用那双巨灵神掌猛地对着自己的鼻子砸去! 顿时鲜血溅射而出。 这一下彻底把林禽吓到了,连忙问道:“他,他在做什么?!” “这个夯货,终于认真了!”扶雨若玡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惊奇,眼神中反而多出来了一丝暖意。 “别以为那小子傻,他比谁都精着呢!”扶雨若玡的嘴角微微翘起,道,“你不逼他,他比谁都爱惜自己的羽毛,放心,他没事。” “这样……也没事?”林禽张大了嘴巴。 “你刚才看他,心口不是插了两把刀么?怎么样?死了么?那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皮糙肉厚,经打!” 这何止是经打,简直就是“太经打”了,可就算是再经得起折腾,也没有自己打自己的道理啊! “邢昊天这个人,聪明,但是心思不在道法上,不然凭他的天资,在道门年轻一辈中绝对排得上号,可惜自己耽误自己……”扶雨若玡摇了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不过,就算他再不上进,身上怎么也流着邢家的血,他的这套拳法是我在道卷中专门找出来给他修炼的,他伤的越重,激发出来的潜能就会越大,他把这套拳法叫做‘挨打神拳’,也由着他去了,这套拳法原本有个极好听的名字,被他练了,倒是玷污了那个好名字。” “所以,他开始插在自己心脏的两刀,并非是为了……为了……殉情……而是为了救你?”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愿的,我扶雨若玡不欠他一分一毫人情。”说到这里,扶雨若玡眼中的暖意一闪而没,神情冷淡得让人敬而远之。 “注意看她的手。”扶雨若玡再次提醒林禽,林禽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战场之上,果然,挂彩了的邢昊天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无论身法力道,都迅疾了不少,那红衣人也不再说话,全神贯注地应付起邢昊天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的拳法。 “唰!”一阵劲风吹过,红衣人的头发被邢昊天的拳头带出的余风刮起,掉了数根落在地上,红衣人的左手轻微的动了动,虽然这个细节不足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却逃不过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她手上的扶雨若玡和林禽两人的眼睛。 两人看到红衣女手中的金色丝线轻微颤动,一副人皮僵尸立刻被金线牵动,从半空中飞落下来,直扑邢昊天,邢昊天看都没有看,对着即将扑过来的人皮僵尸就是一掌。 当邢昊天的拳风刚一接触人皮僵尸,那人皮僵尸就像一条蛇,向着邢昊天的左手席卷而来,邢昊天没等他接触皮肤,变拳为指,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将两指直刺入皮僵尸的眼睛处! “嗖!”人皮僵尸带着风,向着三尺高空平移。而红衣女的手又动了,这一次所有的人皮僵尸一齐朝着邢昊天扑杀过来! 邢昊天一招“双风贯耳”,对准的不是任何一个敌人,而是自己的耳朵,鲜血汩汩地从他的耳中流了出来,邢昊天大叫一声,双拳如同车轮一般旋转,护住自己的上身,与十具人皮僵尸战成一团。 邢昊天状如风魔,双拳看上去没有任何章法,指哪打哪,但奇怪的是,每当靠近一具人皮僵尸的时候,他的手都会由拳变指,刺向那僵尸的双目! 吃一堑长一智,红衣女在试探扶雨若玡一方实力的时候,邢昊天也在暗中摸着红衣女一方的命门。邢昊天就像一只披着老虎皮的狐狸,表面上看上去大开大合,十分粗暴,但是暗地里却阴招不断,一个人将整个场子压得死死的,将十具人皮僵尸和红衣女在内,调摆得不能动弹。 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吗?林禽明白,此时的邢昊天远未达到极限,他不敢想象,如果是刺穿了自己心脏的邢昊天,会爆发出何等恐怖的能量,难怪扶雨若玡敢带着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独闯龙潭,还敢夸下“铲草除根”的海口! “发现了什么?”扶雨若玡悄声问道。 “大拇指。”林禽关注着场上的一举一动,回答道,“她左手的大拇指始终没有动过。” 扶雨若玡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所以,你明白了吗?” 林禽重重地点头。 现在邢昊天虽然与对方战成一团,难分胜负,但是一旦邢昊天的“挨打神拳”再上升几个台阶,估计这个红衣女就会不敌,随时可能溜走,邢昊天能够战胜她,但是未必有生擒她的本事。若是要执行扶雨若玡斩草除根的计划,那么,就必须抛出一块令对方不能拒绝的诱饵。 而这块诱饵,有什么比林禽更合适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林禽知道,是自己上场的时间了。 扶雨若玡背对红衣女,靠在林禽的身边,在林禽的手里面塞了一件物什,轻轻地在林禽的耳边道:“记住,小心为上,万一发现有什么危险,立刻抽身,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林禽点了点头,眼神坚毅。 这将是他走出那座大山后,第一次面对面和道门中的高手对决! 林禽内心澎湃,高声喝道:“邢大哥,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说完,挥动手中的朱雀凤凰朝仪剪,直直杀入阵中。 “老子要你帮个鸡儿子!”邢昊天飞起一脚,迎上冲杀过来的林禽,怒声喝道,“滚开!” 林禽被邢昊天一脚踢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身子飞到半空之中,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头冒金星,一时间懵了。 “老妖婆,老子打架不管是一个还是十个,从来不找帮手,再来!” 邢昊天气势汹汹,就像从地狱中走出来的罗刹,那红衣女也渐渐明白了,和这个怪物缠斗下去,自己绝对讨不到半分好处。 “这小子明明只是一个半吊子,忽然之间怎么变得这么厉害?”红衣女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隐隐知道邢昊天忽然道法暴涨,肯定与他三番两次“自残”的举动有关。 红衣女越战越心怯,暗自道:“此地不宜久留。好在还有一个落单的傻小子,让我捡一个大便宜。” 红衣女忽然间发狂了,手指如同变戏法一般,飞速地舞动,十具人皮僵尸也发起了总攻,对着邢昊天狂轰滥炸,而其中一只人皮僵尸却悄悄地退出了战圈,向着林禽的方向飘了过来。 没错,这只人皮僵尸果然就是被红衣女的丝线悬系在大拇指上的那一只。 好生狡猾的红衣女,如果不是扶雨若玡目光如炬,怕是自己和邢昊天还被她蒙在鼓里! 红衣女故意用十根金线操控人皮僵尸,让人误以为“红衣女”才是她的本尊,而她真正的本尊则藏在十具人皮僵尸之中,用那根金线反操控红衣女和剩下的九具僵尸。 这还不是最阴险的,她最大的秘密是,让敌方陷入只有金线颤动,人皮僵尸才会攻击地假象,一般江湖高手都会地把注意力放在金线的节奏上,通过金钱揣度人皮僵尸的行径轨迹,从而自以为是地进行反击,可是却想不到她的本尊早就在谋划从阴处给他致命一击。 声东击西的好处不止可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从暗处取胜,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真的碰到了厉害的角色,对方也只会杀死红衣女,而她的本尊则可以趁此机会逃之夭夭。 这一套战术想必红衣女早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自认为屡试不爽,可惜这次,她遇到了来自天子殿的中高手扶雨若玡。虽然她没有丝毫上场战斗的能力,但是她的这双眼睛,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杀器之一! 第六十七章 命硬 那具人皮僵尸瞅准了时机,如同一阵风一样向着林禽席卷而来,张开双手,就要捉住林禽,速度快得让人目不暇接,目的就是为了一击即中,若是没有防备,就算是一流高手在如此仓促之间也没有反应地余地,但是林禽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手中朱雀凤凰朝仪剪一挥,正好对着的是女尸的脖子。 这一剪有意无意地封锁了人皮僵尸的去路,就算是对仗经验十分丰富的高手,怕是也会选择这样的攻击方向,但是他是林禽,一个毫无作战经验的初哥,能够有如此良好的预判,连扶雨若玡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份眼力,已经仅仅不能用“聪明”来形容了,而是一种“本能”,平时不显山露水,一旦在强大的压力,就会如山洪一般爆发出来,扶雨若玡心中默默念着,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林禽,反复思考着林禽对敌时候的每一个动作。 果然,那具女尸没想到林禽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行反击,无心算有心之下,近乎全无退路,好在林禽不会道法,只一招之后,便再无连贯招式逼人心魄,若是换上邢昊天这种级数的高手,女尸怕是在这一大意之下就会当场饮恨,再无全身而退的机会。 女尸的头微微一偏,擦着金剪的锋锐而过,头上的发丝被林禽剪下来几缕,心中暗自庆幸,若是林禽能有变招,现在掉落的就不是头发,而是脑袋了,惊怖之下,女尸双手一变,脚下连变步伐,直接刺向林禽的腹部。 噗,而那一方,失去了本尊控制的红衣女,瞬间被邢昊天找出了一个破绽,用手抓住她的头颅,轻轻一拧,整个头颅都被他拧了下来,另外的几具人皮僵尸也同时失去了金线的牵引,停止了攻击。 邢昊天啐了一口唾沫,狞声道:“老子说过拧下你的头当尿壶,就一定要拧下你的头!小子!当心!” 邢昊天这才发现场面局势有变,大叫一声提醒林禽,但是想再去驰援,已经来不及了。 林禽积蓄已久的一招已然走空,再想偷袭那具女尸,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闭着眼睛用朱雀凤凰朝仪剪护身,对着前面一阵乱剪,虽然不成体系,但是由于这朱雀凤凰朝仪剪乃是天子殿不可多得的道器,锐利异常,就算是这女尸也忌惮地很,左右腾挪闪躲两次之后,绕到了林禽朱雀凤凰朝仪剪不能攻击的背后,从背后一把抱住了林禽,狠狠地在林禽地手腕上一打,林禽只觉得手上一麻,瞬间抓不住剪柄,哐当一声,朱雀凤凰朝仪剪掉落在了地上。 邢昊天正好赶到,飞起一脚,向着那女尸的头踢去,女尸身子瞬间向后平移数尺,躲开了邢昊天地追击,大声道:“都给我住手。” “娘的,原来你才是真的!”邢昊天恨恨地道,“老子早就应该猜到了!” “可惜已经迟了。你有本事来杀我啊!不过我保证你杀我之前,这小子绝对会人头落地哦!” “你敢!”邢昊天大声叫道,但是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你既然只是借刀人请过来助拳的,借刀人已经死了,他对你也没有任何益处了,你何必苦苦相逼?”扶雨若玡上前一步道。 “是,可是现在不是我要杀你们,而是你要杀我!”女尸桀桀怪笑道,“你说,我现在还能全身而退吗?” “确实有点难。”扶雨若玡沉默了一下道,“但是就算你杀了他,我也不会放过你。” 女尸阴森森地道:“果然,你这个秘密,比任何人都要重要,不管死多少人,你都要把这个秘密藏起来,扶雨若玡,你果然卑鄙无耻之极!” “不怪我,怪只怪你站错了队,选择和天子殿为敌。” “我没想过和你为敌,我既然接了借刀人的刀,就必须还回去!不然我只有死路一条!” 女尸接着道:“不过现在我想通了,借刀人不会放过我,你也不会放过我,我横竖都是死,不过我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这个人……” 女尸掐住林禽的喉咙,林禽只觉得呼吸困难,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根本摆脱不了女尸如同铁钳一般掐在自己的手中的手。 女尸忽然间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林禽的脸,声音阴冷无比:“我也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说,当然我知道,凭我的本事,没有资格和你们抢夺这样的宝贝,让你么谁也得不到!” “你敢!”扶雨若玡厉声道。 “我不敢,我还有什么不敢?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你们?”女尸仰天大笑,声音如同杜鹃啼血,“我知道,我只是一个邪门歪道中不入流的小角色,在平时,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连眼角都不会看我一下,但是有没有想过,正是我这个邪门歪道,让你们所有的心血全部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恨我吗?你恨我吗?可是你偏偏救不了他!” 说着,女尸亮出黑黝黝的指甲,对着林禽地天灵处就要缓缓插下,她的眼睛看着扶雨若玡,眼神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林禽闭上眼睛,他没有呼救,也没有求饶,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微小的不能再小的一粒尘埃,在这个高手辈出的道门中,他就像迷失在森林中的一只兔子,不管是遇到了狐狸还是遇到了野狼,都会毫无挣扎的余地被他们吃掉。 这就是他的宿命。 可惜没有机会变成一只猛虎了…… 她不怪扶雨若玡和邢昊天,因为他知道他们都已经尽力了。 “我们来谈一个条件!”忽然扶雨若玡道。 “没机会了!”女尸摇了摇头,“我现在谁也不信!” 说完,对着林禽的天灵处猛地刺下! 唰!一道白光闪过,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等林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能够活动了,而困住自己的那具女尸,居然凭空消失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人呢,人呢! 邢昊天上前,护住了林禽,眼神在佛堂中不断地转悠,以为那个女尸又在耍什么花招。 扶雨若玡叹口气道:“不用找了,她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林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自己明明必死在那女尸的手里面,怎么忽然间,换成那个女尸死了,而且,连尸体都找不到。 扶雨若玡看了林禽一眼,幽幽道:“你的命可真硬啊……” 第六十八章 再见凤凰 邢昊天上前猛地一竖大拇指,赞道:“若玡,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文武双全,我要向你学习!” 林禽缩了缩脖子,他的脖子上还有那女尸的手掐下的淤青,有些担心地道:“那人……真的,真的死了吗?” “你们先出去,我需要闭关一会。”扶雨若玡道。 林禽应了一声,他虽然没弄明白那个女尸怎么片刻之间就不明不白的消失了,但他敢肯定是扶雨若玡出手了——可是扶雨若玡不是不会道术吗?怎么?要是她真的那么厉害,借刀人又怎么差点要了她的命。 一切都太过诡异了,林禽悄悄地看了扶雨若玡一眼,发现她脸色阵红阵白,呼吸也有些急促。看来她是真的需要调息——可是如果是调息的话,有自己和邢昊天在旁照应着不是更好吗?又为什么要将他们支出去? 可能是天子殿的道法不能外泄吧——听说道门里都有这种规矩。 “你真的没事么?”邢昊天有些担心地道。 “你们出去一会儿,我等会儿就出来找你们。”扶雨若玡吩咐道。 扶雨若玡的命令现在对于两人就如同圣旨一般,哪里敢违背,只能转身向着佛堂外走去,临走时,邢昊天还扭头过来讨好地问道:“若玡,你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出去!”扶雨若玡吼道,显然动了真怒。两人吓得连忙拔腿狂奔而出。 等两人出去,脚步声淡去,佛堂中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扶雨若玡就在佛堂的正中间,静静地立着,但是丝毫没有调息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出手?”忽然间,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前辈肯定不想前功尽弃,对么?”扶雨若玡似乎早就知道此间还有人,缓缓地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前辈可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扶雨若玡反问道。 “问。” “前辈可是借刀人?”扶雨若玡问道。 那人沉默了,隔了半晌,才有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不是。” 扶雨若玡眼中失望的神色一闪而没,转而轻轻摇头。但是很快那个声音又说话了:“我是掌刀人。” 扶雨若玡浑身一震,喃喃道:“想不到世间当真还有掌刀人存在,我以为五十九年前……” 那声音也有些感慨:“是啊,沧海桑田,转眼快一个甲子了,没想到世间还有人记得掌刀人的传说。” 扶雨若玡问道:“前辈掌的是哪把刀?” 掌刀人疑惑的道:“你这都知道?” “十二掌刀人,太岁、天狗、红鸾、白虎、紫微、天德、月德、月德、五鬼、丧门、大耗、太阴、太阳……晚辈曾经在道卷中读到过,只是没想到今生有幸见到掌刀人。晚辈扶雨若玡见过掌刀人。” 说完,扶雨若玡轻轻一拂,半跪在地。 许是很久没遇到过知己,那个声音从最初的冷漠,变得有些热情了:“若是在当年,遇到我,你们怕是全部都已经死了,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修心养性,磨去了当年的戾气,恩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扶雨若玡点头道:“前辈能够看穿红尘,可喜可贺。” 掌刀人唏嘘一声道:“若是当真能够看穿,我今天也就不会出手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存在的,我活了快一百岁了,一个一百岁的老头子,是不好糊弄的。” “在回答前辈这个问题之前,我还可以问前辈一个问题吗?” 掌刀人语气一寒:“你的问题太多了!” “前辈就当看在天子殿的面子上,给晚辈答疑解惑不行吗?” “哈哈哈……”掌刀人忽然间大笑起来,道,“天子殿,天子殿,小妮子,你三句话不离天子殿,你当真以为这三个字,唬得了天下英雄,也同样吓唬得了老夫吗?” “十二掌刀人当年纵横天下,几乎成了道门千年未成之大事,晚辈知道,我天子殿在您眼中不过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门派,当年是,现在也是。但是如果我以扶家幼女的身份,真心诚意地求问前辈呢?” 掌刀人道:“刚刚那个年轻人确实姓邢,但是你未必姓扶。” 扶雨若玡的眼神之中忽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杀机,她旋即微笑道:“一个邪门歪道的一家之言,前辈切勿当真。” 掌刀人语气转厉,质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是她说的!” “我猜的。”扶雨若玡道,“刚才她不急于遁逃,反而潜入佛堂之中,难道不是为了给在暗处运筹帷幄的前辈汇报情况吗?” 掌刀人淡淡地道:“你觉得我会有这么差劲的手下么?” 扶雨若玡道:“前辈那些所谓‘不差劲’的手下,依晚辈之见,手段也未必‘高明’得很啊?!” 这句话显然让掌刀人有些怒意,冷冷道:“不错,我刚开始确实低估了你,但是你需要明白一件事情,你们现在之所以还活着,并非是因为你有多聪明,而是因为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扶雨若玡接着道:“前辈可以回答我那个问题了吗?” “问吧。” 扶雨若玡一字一句道:“我只想知道,前辈现在到底是生是死。” 掌刀人忽然沉默了很久,才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 扶雨若玡咄咄逼人道:“前辈是不愿回答,还是不想回答?” “不生不死,既生又死。”掌刀人故弄玄虚一般,缓缓答道。 扶雨若玡点头道:“晚辈明白了。晚辈白日里曾踏上山顶观山看势,早已经发现了这梁家祖宅绝非一般葬骨之地,在藏经之中,最为忌讳的就是将阳宅修在阴宅之上,若是阳人抢占阴宅,不仅在世阳人不得安宁,死去的阴人也会变得凶厉无比。” “你的意思是,此地原本是一处养尸地?” “不……不仅仅是养尸地那么简单,若是养尸地的话,大可不必修筑佛堂来镇,所以当时晚辈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说出来听听。” “此地养尸,并非去死,而是还阳。”扶雨若玡目光烁烁,忽然间锁定了佛龛里供奉着的那具鎏金伞面八臂菩萨。 “哈哈哈……”掌刀人凌冽的笑声在佛堂中响起,绕梁不绝。 掌刀人厉声道:“我如果要杀你,就如同屠狗杀鸡!” “前辈举手之间,便可以将那些邪门歪道化作齑粉,杀我自然不过是反掌之事。但是前辈你就算杀了我又如何,杀了我前辈能复生还阳吗?前辈这么多年精心筹谋,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就不怕一时意气用事,功败垂成?” “我杀了你,那个孩子一样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扶雨若玡平静地道:“不,如果我死了,我保证那个孩子会和我一样,被碎尸万段,你连一粒渣滓都找不到。” “哈哈哈……好玩,好玩,世道果然变了,如今这天下间居然还有人敢威胁掌刀人……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痛快!可是小娃儿,你是聪明,但是聪明的人往往被聪明误!” 扶雨若玡叹口气道:“说一千道一万,前辈心心念念的不就是五十九年前的那段公案吗?” “不错,我就是不服,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凭什么连老天都帮着那条蟒蛇精!我不服!” “凡事有果必有因,事情过去了这五十九年了,前辈难道就一直不能悟透这个道理吗?” “老子不服,就是不服!我等之败,非人之罪,而是天之罪!”掌刀人咆哮着。 “前辈没有完成的事情,难道就没想过让后辈去完成吗?前辈的意志和信念,难道就不能让后辈去继承么?” “陈默么?那个不成器的龟孙子,他连你们都斗不过,怎么帮老夫复仇?!” “如果前辈信任,您未尽的事业,晚辈倒是有心去完成。”扶雨若玡缓缓道。 掌刀人愣住了,隔了好久才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扶雨若玡缓缓转过身子,背对着鎏金伞面八臂菩萨,缓缓的解开了衣裳,露出了洁白如雪的脊背,她的后背上下没有一点瑕疵,在微弱的光线中,她的皮肤渐渐变得晶莹剔透,甚至可以看到薄如蝉翼的皮肤之下细细的血管。 再然后,她后背的血管开始一根一根的凸起,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急速地向着后背激涌而去,形成了一道一道血红的印迹。 那些印迹慢慢地汇集,就在掌刀人的眼前,扶雨若玡的后背,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越来越清晰! 第六十九章 雪霁初晴 佛堂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扶雨若玡和掌刀人打通了默契一般,沉默了良久之后,扶雨若玡缓缓地穿上衣服,整理了稍微有些散乱的发丝,才慢慢道:“前辈现在相信我了吗?” 掌刀人没有说话,扶雨若玡好像也不急着知道答案,她在静静地等待。 似乎想了很久,掌刀人才道:“原来你是他的人……” “不错。”这一刻的扶雨若玡美艳得不可方物,似乎任何男人只要看稍稍上她一眼,就会被他勾走魂儿再也找不到自己。 “好……”掌刀人下定了决心,“我就给他一个面子,给你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后,我再去找你,到时候,就算是他亲自来了,我也不见得会买这份人情了。” “我替他谢谢您老。” “可恶!”掌刀人忽然暴躁地道,“我苦心经营多年,就是为了等今天,没想到陈默那小子居然如此不中用!我当年就不应该留他在身边!” 扶雨若玡轻轻一笑:“希望前辈有朝一日能够修成正果,重返人间。” 说完,扶雨若玡缓缓地走了出去。就在她将要走出洞口的时候,掌刀人忽然叫住了她:“站住!” 扶雨若玡回头,道:“前辈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给晚辈的吗?” 掌刀人想了一下,才道:“原本这件事情我不想说,但是我不希望姓林的那小子白白成了他人的嫁衣,我告诉你,五十九年前的那桩公案,并非世间传说的那样简单。” “十二掌刀人亲如兄弟,若是我们十二人能够团结一致,我等早已经执掌天下道门之牛耳了……”掌刀人顿了顿,咬牙切齿地道:“不错,告诉你也无妨,我们这十二个人中,出了一个叛徒。” 扶雨若玡问道:“那人还活在世间吗?” 掌刀人沉声道:“活着,我感觉得到,他还在人世。” 扶雨若玡点了点头。掌刀人接着道:“当心他,他绝不会放过你的。” 扶雨若玡坚定地道:“晚辈既然趟了这趟浑水,自然知道这趟水随时都可能变成狂风巨浪,甚至将晚辈吞噬,但即便如此,晚辈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破釜沉舟,就算是千夫所指,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晚辈也要独自前行,因为打一开始,我就没给自己留下半点余地。” “希望三年之后,你能够活着把他带来,不然天涯海角,我必诛杀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扶雨若玡缓缓地从地道中走了出来,身后传来了只有她一个人才听得到的狂怒之声,而狂怒之后,居然变成了嘤嘤的哭泣。 扶雨若玡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了一丝笑意,脚步也变得轻快了不少。 天……亮了。 走到了梁家酒楼的大厅,此时所有人都已经转醒了,虽然不少人负了伤,但所幸都无大碍,休息调养几日就会好起来,林禽正忙着给一些伤势较重的人正骨疗伤,他从小便在林中捕猎,平日里磕磕碰碰是常事,久病成医,也慢慢地积累了一些正骨疗伤的心得,虽然不懂得开方拿药,但是推拿手法自成一派,效果也颇为明显。 阳光从屋顶的破洞中照了进来,难得雪霁初晴。 见扶雨若玡出来,梁老板第一个上前,愁眉苦脸地道:“仙子,你看,我这里被弄成什么样子了,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啊,我……唉!我该怎么办啊!” “仙子,我现在手都抬不起来,你降妖除魔的时候,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看我胳膊都断了,这,这笔帐怎么算哪!” “仙子,不是说好捉活的吗。现在人都死了,事情还没弄清楚,万一他们还留有后手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啊?” 这些人一上来,居然就好像失了忆一般,将扶雨若玡拼着性命救自己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反而各种埋怨,果然是一群不知感恩,狼心狗肺的人。 扶雨若玡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这群七嘴八舌的乌合之众,立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再看林禽,此时已经大汗淋漓,自己为了给这些人疗伤前后奔走,没想到还要被他们数落。 周继斋和邢昊天则是冷眼旁观,邢昊天嘴角还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幸好这些人知道他的脾气和本事,没有人胆子大到敢去惹怒他。这些宵小之辈,定是见扶雨若玡仁善,纷纷都找扶雨若玡吐苦水。 “王平……”扶雨若玡忽然开口。 “叫你呢。仙子叫你呢!”周继斋用胳膊肘捅了捅神游天外的王保长。 “嗯?谁叫我?”王保长这才反应力过来,提着枪雄赳赳气昂昂地从诸人之中走出来,意气风发的模样,让人差点忘记昨晚那个吓尿裤子的人和眼前的他是同一个人。 “昨天,这些人说的话,你可全记下了?” 被扶雨若玡这样一问,在场的众人脸色全变了,开始有人嚷道:“咦,天晴了,可以走了,仙子我先告辞了,今日之恩永世不忘。” “我也走了,家里的媳妇还等着我回家带孩子呢。” 富贵儿佳涕泪横流,干嚎道:“我的阿珍啊,你看我们都活下来了,就你一个人永远走了,我要带你回去给你请最好的道士,给你做七七十九天的道场,以告慰你在天之灵啊!” 一时间,大家都好像忘了去追究扶雨若玡保护不周的责任,好像看完热闹散场的吃瓜群众,各个急着往门外赶。 “我看谁敢走!”邢昊天上前一步,用他熊一样的身子,堵住了门口,两只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诸人。 “仙子,你看……我们……嘿嘿……” “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去官府自首,否则,我保证你们活不过十五天。”扶雨若玡斩钉截铁,语气中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仙子,我们都是被借刀人唆使的,主使的人是他啊,我们也是被害的人啊,仙子开恩,我们是冤枉的!” “我愿意出五十个光洋感谢仙子救命之恩!” “我也愿意,仙子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我回去一定给仙子立长生排位!” “走了。”扶雨若玡对着林禽道。 “仙子,仙子,仙子等一等。”诸人一齐挽留扶雨若玡。 “记住我说的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们每个人都要为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我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扶雨若玡说话时声音不大,但是似乎没有打算留下丝毫商量的余地。 “梁福贵你过来。” 梁老板愁眉苦脸地走了过来,扶雨若玡道:“若是为你日后的子孙着想的话,我劝你最好将这间满是刹气的客栈拆了,然后在原地搭建一座七层青塔。塔高五丈三尺,底座一丈八尺,由你后人每日清扫诵经,三年之后,便可以出塔。你家活不过五十岁的诅咒自然解除。但是记住一点,这屋中所有的一切都得推倒掩埋,不可将此地的一草一木带出去,哪怕是一个铜板都不可以。” 梁老板虽然点了点头,但想到生意泡汤,还要花费财力,难免心中滴血,看上去十分不情愿。 扶雨若玡道:“当然你也可以不这么做,但是我敢断言你梁家从此断子绝孙。” 梁老板咬了咬牙道;“多谢仙子大恩大德,我知道了。我梁福贵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明日——不,等一会儿我就叫我族中兄弟过来修塔,但是我儿目前还在长沙,我这就叫他回来,仙子可否宽限我几日,等我儿回来之后,我交代清楚后事,自然会去官府自首。” 扶雨若玡点头道:“好,依你,但最长不能超过半月。周继斋你留在这里守塔三年。” “是,仙子。”周继斋恭恭敬敬地道。 扶雨若玡想了想,拿出了一本古书递给周继斋,道:“这三年如果你觉得闷得慌的话,可以将这本书拿出来读读,虽然不是什么道门真诀,但是对你修身养性绝对有好处。” 周继斋连忙双手接了过来,这可是天子殿的秘籍,或许对于扶雨若玡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珍贵宝典,但是对他来说,能得到天子殿的恩赐真如捡到了宝贵!这也算是扶雨若玡对自己手刃借刀人的奖励吧! 在场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目送着扶雨若玡一行人离开。 于扶雨若玡而言,借刀人已死,自己又和掌刀人达成了三年之约,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余下的事情虽然还有很多,但是与她已经没有关系了,交给王保长和周继斋,相信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可是这三年之约,就如同一块从天而降的大石,压在了扶雨若玡的心头。此番一战,自己用那个人的名号,为林禽争取了三年的时间。可是三年之后呢?自己还能拖几个三年? 或许三年之后,道门中一切寻常,又或许,今日她将林禽这颗石子投入到几平浪静了许久的道门之中,会激起一翻惊涛骇浪,甚至是无法料想的腥风血雨。 扶雨若玡看了一眼林禽,心中暗暗道:“三年之后,你又会变成怎样的一个人呢……我很期待……” 第七十章 无愧于心 “哈哈,若玡,你刚才那眼神,把我都吓到了,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原本就不应该救他们,我就知道好人没好报,若玡,以后遇到这种事情,我们绝对不要再管了!” 扶雨若玡白了邢昊天一眼,冷冷道:“这件事情不是你最先管上的吗?” “也是噢。”邢昊天挠了挠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人死有余辜!不过我估计他们这次都会乖乖去官府自首了,如此一来,若玡,我们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哈哈……高兴,我邢昊天每当高兴的时候,就总是诗兴大发,刚才我趁你没来的时候,苦心冥想了一首绝世好词,我念给你听好么?” 见扶雨若玡没有反对,邢昊天立刻来了精神,清了清嗓子,对着半空中嚷道:“扶入流苏犹未醒,雨势断来风色定,若教颜色如霜雪……嗯,雅歌连塌听风雨。” “住嘴!” “我还没有念完呢。” “没念完也给我住嘴!” “若玡,我跟你说……” 扶雨若玡白了他一眼,邢昊天连忙缩了缩脖子,用手捂住嘴,小声地在林禽耳边道:“小子,我跟你说,这首诗我可是想了大半个晚上,你发现里面的玄机了吗?” 林禽瘪瘪嘴不想搭理他,邢昊天反而越发来劲了,神神秘秘地道:“这是一首藏头诗,你发现了没有,这第一个字就是若玡的名字,四个字连起来,正好扶雨若玡四个字,我文化水平怎么样,不比你低多少吧。” “最后一句的‘雅’是‘雅’不是‘玡’。若玡仙子是‘若玡’,不是‘若雅’。” “哎呀,你还给我顶嘴,当心我抽你啊,若‘玡’的‘玡’怎么填诗,你给我填个试试?我已经很努力了好吧!” “你连人家的名字都填不对,怎么讨若玡仙子的欢心,我看你还是回去多读点书,你这种打油诗的水平,难怪若玡仙子不喜欢你。” “你说的倒也对,但是读书很累的啊。我也想好好念书。但是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啊。你脑子好使,你说有没有什么快速提高作诗水平的办法。” “你想快速达到什么水平?” “要求不高,李白杜甫那种水平就可以。”说完这话,邢昊天迎来了林禽的白眼,继续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道,“也对啊,要求是有那么一点点过分,那就李商隐、杜牧那种水平吧……” 林禽别过头去,彻底不想再跟这个人说话,邢昊天仍不死心,腆着脸过来道:“那就孟浩然,王昌龄也行啊!” 见林禽彻底不理自己了,邢昊天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一个人抓耳挠腮地去“推敲”他自鸣得意的打油诗,也让林禽和扶雨若玡的耳根子稍微清静了一会儿。 又走了几里路,林禽终于按捺不住了,问道:“仙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你不是很想修道吗?”扶雨若玡没有回头。 林禽眼睛一亮,声音微微颤抖道:“仙子,你肯教我修道吗?” “你刚才不是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吗?你若是跟着借刀人走,只需十年修炼,绝非池中之物,是你自己放弃了。”扶雨若玡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正跟上来的林禽,道,“你后悔了吗?” 林禽也跟着停下了脚步,沉浸在诗歌世界中的邢昊天一个没注意,和林禽撞了一个满怀,邢大诗人的思绪被打断,顿时大怒:“你!走路没带眼……”话还没有说完,邢昊天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头,硬生生把后面半截话咽了下去,讪讪地闪到了一边。 “如果修炼只是为了把一个人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那么我和那些杀了我族人的修道之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林禽抬起了眼睛,丝毫不躲闪地直视扶雨若玡的眼睛,即使那双眼睛,有着洞察自己内心的魔力。林禽朗声道:“我想修道,只是为了报仇,而不是为了滥杀无辜,我林禽的手里面,绝不会放过一个该死的人,也不会妄杀一个无辜的人。” 扶雨若玡摇了摇头道:“人的善恶并不是非黑即白,也不会如白纸黑字记在脸上,你又怎么知道,谁该杀,谁又是枉死,你不是天,不是神,你是人,是人就会有犯错的时候。” 林禽正色道:“但求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好一个无愧于心,希望你能够记住今天所说的话。”扶雨若玡转身,继续前行:“看你的年纪,确实算不上修道的最佳时机,但是我会找天子殿的人帮你调理,根骨不佳,后天并非不能弥补,但是希望你不要觉得辛苦。” 林禽眉毛一挑,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欢喜道:“仙子大恩大德,我林禽无以为报,只要报得大仇,日后无论刀山火海,仙子只要一句话,林禽在所不辞。” “报恩什么的,以后再说,来日方长,你会有机会的。” 扶雨若玡一人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林禽和邢昊天两个跟班,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了他们一连串的脚印。 快要入夜了,这一次,扶雨若玡三人并没有找镇上的客栈休息,而是找了一户看上去极为老实的农户家借宿,邢昊天行走江湖已久,三言两语便将这户农家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确定这户农家没有任何问题之后,邢昊天又跟主人讨价还价了很久,那家的男人看刑昊天凶神恶煞的模样,也知道不好惹,只能极不情愿地让出来两间屋子。 主人家接过邢昊天看上去既不丰厚也不体面的住宿费用之后,还是有些不高兴,说若是需要柴米油盐的话,还需要另外加钱,邢昊天又不厌其烦地跟他讨价还价,最后才达成了一致。 林禽觉得很奇怪,要知道,扶雨若玡和邢昊天看上去都不似小气之人,奇怪的是邢昊天为了这么一点蝇头小利居然能够和对方说得面红耳赤起来,而扶雨若玡也没有阻止的意思。进屋之后,邢昊天才跟林禽解释,行走江湖要懂得财不露白的道理,你太过大方了,反而会勾起对方的贪心,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林禽心中暗自记下了。 三人各睡一处,扶雨若玡的房间是最好的,原本是主人家自己住的,被邢昊天好说歹说给要了过来,林禽则在一间偏房住下,虽然平时主人家很少住,房顶有些破漏,但是好歹能住人,邢昊天就比较惨了,直接睡进了柴房,旁边就是臭气熏天的茅坑和猪圈。 当然,这是扶雨若玡安排的,邢昊天就算不满也没有资格抗议,只是不懂,为什么这个道法没有自己好,作诗没有自己妙,甚至长得也没有自己帅的病秧子怎么老是被若玡另眼相看。 后来,邢昊天枕着柴禾总算是想明白了:自己和若玡什么关系?他和若玡什么关系?若玡对他好一点还不是看在他是外人?和外人打交道,多少要给点面子,不想让别人觉得“我们”失了礼数,更不能让别人背后数落。 若玡果然是亲疏有别啊,她一番良苦用心,我又怎么这么不懂事还差点冤枉了她?该死,该死真该死!若玡果然还是对我最好! 一念至此,邢昊天豁然开朗,在臭不可闻的柴房中倒头大睡,顺便还和一墙之隔的几头母猪比了比鼾声大小。 第七十一章 偷师 入夜,万籁俱寂。漆黑的夜空之上,银月高悬,淡淡的月光,为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看上去分外神秘。 一束光,透过房顶瓦片上的间隙,打在了林禽的脸上,他看着周围,一片漆黑。 忽然间,林禽觉得鼻子一痒,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那只“引路神虫”钻了出来,林禽正要把它捉回去,但却有一阵异香猛烈地扑鼻而来,林禽发现,“引路神虫”的身上,带着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香气。 他猛地抬头,发现女娃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同样,女娃儿的身上也被月光打上一束光,仿佛此时月亮所有的光芒,全部聚焦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她梳着两条马尾,眼神清澈得犹如琉璃,不躲闪不动摇,隐藏着晶莹剔透的眸星,林禽甚至可以看见眸星中映出的另外一个自己。 “你……又是你?” “是我啊。我又来了。”扶风若玡右手一挥,那只引路神虫便飞到了她掌心之中,她琼鼻微微松动,似乎对这只引路神虫十分迷恋。 “你是……来找我……的?”在她面前,林禽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或许是这个女孩子太过纯洁,就像天空中那朵一层不染的云,而自己在她面前就像地上的尘埃,肮脏不堪。 林禽不是一个容易自卑的人,但是在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扶风若玡面前,却有着一种莫名的自惭形秽,而这种感觉,即使在和她长的一模一样的扶雨若玡面前,林禽也不曾有过。 “你想修道?”扶风若玡忽然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究竟是谁,修道的事我只和若玡仙子说起过,你和若玡仙子到底有什么关系,你究竟是人是鬼?”林禽一肚子的疑问,恨不得一股脑全部说出来,可是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有些事情问不出口。 仅仅是因为,扶风若玡这么笑着,真的很好看,也很耐看,他怕破坏了两人四目相对的氛围。 所以林禽如木鸡一般,轻轻地点头三下。算是承认了。 “她愿意教你?”扶风若玡又问道。 “嗯。”林禽应了一声。 “哦。”扶风若玡点了点头,笑着道,“是好事情啊,她读书用功,懂得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跟着她学的话,肯定比跟那些乌烟瘴气的道士学要好。恭喜你啊。” “哦。”林禽发现自己似乎失语了一样,在她面前只能被动地应和着。 “那你愿意学吗?”扶风若玡问道。 “我……想……”林禽又机械地点了点头。 “不如,我教你怎么样?”扶风若玡忽然道。 “也……好啊……” “哈哈……”扶风若玡用手刮了刮林禽的鼻子,这一下猝不及防,让林禽怔住了。 见林禽不言语,扶风若玡轻快地道:“你就不怕我把你教成一个邪魔外道吗?” “不会。”林禽这次不假思索地道。 “为什么?”扶风若玡眉弯如月,轻轻浅浅却撩拨着人心,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因为你不像坏人。”林禽道。 扶风若玡背着手,俏脸离林禽的脸不到一尺,嘟着嘴道:“我当然不是坏人啊,我要是坏人的话,我就不回来找你了。” “走!”扶风若玡忽然拉起林禽的手,林禽竟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扶雨若玡那只冷若冰霜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去哪里?” “教你道法啊。”扶风若玡道,“不然我们去哪儿?” 扶风若玡牵着林禽的手,对着引路神虫道:“小禽儿,带我们去找他!” 林禽只觉得自己轻飘飘地起身了,顷刻之间离地数尺,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身边的场景也开始变换,等他停住了,却发现前面一个白衣男子正在舞剑。 那男子的剑法矫若游龙,去势连绵不绝,似有无穷无尽之意,在那束月光之下,凌厉无比,看得人目眩神迷,心向往之。 “若是自己能够修得如此高绝的剑法,那么……”林禽一念至此,正准备仔细学学,哪知道扶风若玡俏唇一憋,冷冷道:“我还以为宋客李有多厉害呢,原来就是一个虚有其表的角色,这套剑法拿在街上卖艺兴许还有几个人喝彩,当真遇到了高手,就是花架子,不学不学,林禽,我们不学他的剑法!” 宋客李?林禽忽然间想起来了,记得借刀人提起过这个人的名字,是一个道门高手,难道眼前的这个白衣男子,就是宋客李不成? 可是,自己怎么能亲眼见到他呢?自己现在到底在哪里?这个宋客李又在干什么? 林禽一肚子的疑问,正要询问,扶风若玡又把引路神虫放了出来,道:“小禽儿,我们去茅山,都说天下道法,宗承上清派的精髓,应该有高手吧?我们去找谁呢?嗯……让我想想,对了! 扶风若玡对着引路神虫打了一个响指,高兴地道:“王绞这些年在道门中的名头很是响亮,去找他,对对对,我们去找他!” 说话之间,场景再变,林禽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眼前出现了一位灰衣男子,背对着他,看不清容貌。 扶风若玡牵着林禽的手,道:“我们去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只见那名灰衣男子一动,袖口处便飞出了一道黑色的闪电,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条三尺来长的黑蛇,蛇上布着厚厚的鳞甲,在蛇头上还长者一个红红的鸡冠一样的东西,一看便知道剧毒无比。 灰衣男子抓住了蛇头,那黑蛇立刻伸出了猩红的蛇信子,开始不断地吐出腥臭的汁液,灰衣男子连忙用嘴接着,好像饮着琼浆玉露一般,大快朵颐起来。 扶风若玡对着灰衣男子做了一个鬼脸,啐了一声道:“不学了不学了,操蛇弄鬼的玩意儿,不学,不学!” “小声点,别惊扰了他!”林禽吓得连忙小声提醒她。 扶风若玡不但没有注意,反而大声地笑了起来,声音比刚才还大:“放心,他不会发现我们,他现在睡得正香着呢!” “睡?” “不然你以为呢?这些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精着呢,你就算拜入他们的师门中,把脑袋都磕破了,他们也不可能把自己真正拿手的东西教给你的,而我们却可以轻轻松松地让他们把自己的看家本事全部拿出来,你只要认真学着就行了,不过不要学王绞了,他的把戏学了也没意思,你要是以后学他,身上随时带着一条蛇,我怕是再也不想跟你玩了。” “那我们岂不是在偷师?”林禽嘟囔了一声,哪知道扶风若玡耳尖,立刻道:“偷,谁偷了,你偷了吗?我们这是虚心学习,天下道法是一家嘛,好好学习,将来才能弘扬道法,不然等他们全部带进棺材里面吗?” “可是我们学谁的好呢?”扶风若玡歪着头,陷入了深思之中。 扶风若玡一拍脑袋,大声道:“对了,干脆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她不是要教你道法吗?干脆我直接带你去找她,呵呵,呵呵,呵呵!” 扶风若玡一连笑了三声,才压低了声音,道:“等会你隔得远远的,好好看,好好学,不过要当心了。” “嗯。” 扶风若玡拉着林禽地手,关切地问道:“准备好了吗?” 说着扶风若玡再次御风,林禽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再睁眼时候,发现很远的地方,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子。 “他是谁?” “嘘。别说话。”这次扶风若玡的脸色有些紧张了,压低了声音道,“好好看着,把能够记下地全记下来就好。” 那个白胡子老头,长须及胸,但是脸上却泛着红光,看上去不怒自威,一定是道门中极为有威望的人,他闭着眼睛,但是手上却在不停地掐决。 林禽的记忆力原本就异于常人,只看一遍便默默地将他手中的动作记在了心里面。 忽然间,白胡子老头猛地张开了双眼,一道精光向着林禽的方向射来,林禽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那个白胡子老头子已经消失了,身边只留下惊魂未定的扶风若玡。 “好厉害,好厉害,那老头子不用睡觉的吗?差点被他发现了,好险。好险!”扶风若玡拍着胸脯,林禽看着扶风若玡拍胸顿足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好笑,扶风若玡白了他一眼,道:“你还笑。我们差点就被他发现了呢!” “他这么厉害?” “不厉害我干嘛带你来找他!”扶风若玡没好气道,“好心没好报。我生气了!” 说完,扶风若玡嘟着嘴,背着林禽,不知道是真怒还是佯怒。 林禽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知道如何去安慰扶风若玡,急得抓耳挠腮。 “噗哧。”扶风若玡憋不住笑,转过身来,道:“好了,我没那么小心眼,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我来找你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一串糖葫芦。” “下次,你要走了吗?” “嗯,我跟你在一起时间太长不是好事,每晚最多只有一个时辰,好了我走了,不要太想我了。” 扶雨若玡忽然间凑到了林禽的耳边,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悄声道:“记得给我带糖葫芦。” 林禽还没有应声,却发现扶风若玡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七十二章 鬼缠身 林禽打了一个哈欠,睁开眼睛时,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凛若冰霜的身影,吓得他连忙用手拉紧了手中的棉被,大声道:“你干什么?” 定睛一看,扶雨若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房间里的桌子上,冷冷地看着自己。 林禽苦笑一声道:“仙子,你以后能不能进来的时候先敲门?” “你脸上有阴气。”扶雨若玡冷冷道。 “有么?可能没有洗脸吧。”林禽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道:“好像是有一点脏,仙子麻烦你先出去一会儿,我要起床了,有什么事情等我穿好衣服再说。” “你见过她!”扶雨若玡丝毫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看着林禽的脸,眼中俱是寒意。 林禽心中咯噔一下,脸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我不知道仙子说的是谁,昨晚我一进房间就睡了,谁都没有看见。” “别给我装傻,你一定见过她!林禽你最好老实点,我这是为你好,不然你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死?”林禽吓了一跳,道,“仙子,别吓我。” “她跟你说了什么?!”扶雨若玡有些咄咄逼人。 “没说什么。”林禽支支吾吾道,“我昨晚就是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然后就醒了,我也记得不太清楚,好像,好像梦见了仙子你。” “你梦见的那个人不是我,是我妹妹,她叫扶风若玡对不对?” 林禽知道一切都瞒不过眼前这个智商奇高的女人,只能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把手伸出来。” 扶雨若玡走了过来,伸出两根指头,捏住了林禽伸过来的手臂,凝神把脉,过了好久,扶雨若玡才叹口气道:“还好,还能救。” “仙子,我到底怎么了。” “鬼缠身了,你还不明白吗?”扶雨若玡冷冷道。 “鬼缠身,仙子你别吓我!”林禽吓得浑身一机灵,扶雨若玡淡淡道:“不然呢?除了鬼托梦,还有谁能够和你在梦中相见。” “鬼……仙子你是说……鬼……那个女人是鬼?” 扶雨若玡脸上的怒气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感伤的神情,她站起身来,道:“我妹妹,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但是却迟迟不肯转世投胎,常常托梦进入别人的梦中,我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她找过我几次,我也问过她,但是她总是什么都不肯说,没想到她居然找上了你……” “仙子,要不下次她再来找我的时候,我替你问问。” “下次?”扶雨若玡冷哼一声道,“再找你几次,你就没命了!” “这么严重?”林禽想到梦里那双无邪的眼睛,不禁有些后怕。 “留恋人间不肯转世轮回的灵魂,久而久之就会成为恶鬼,她虽然没有害你的心,但是你与她相处久了,身上的阳气自然而然就会被她吸入,等她吸干你的阳气,不用七七四十九日,你就会魂丧九天!” 林禽听得冷汗淋漓。急声问道:“仙子,那,那我该怎么做?” “好在你遇见了我,我是她姐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你只要依着我的话去做,就能保全性命。” 扶雨若玡缓缓地拿出一块小小的令牌,道:“这块惊雷木乃是我天子殿的宝物,是天地阴阳之电结合所成的精华,加上我天子殿门人的修持,这块小小的令牌里,注入了日月之精、北斗七星之精、金木水火土五星之精。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将它含在嘴里面,然后我再传你云雷破的咒语,如果她再来找你的话,你只需要趁他不备,念动咒语,料她天大的本事,也再不会回来找你了。” 林禽接过了令牌,忽然问道:“那么,她会怎么样?” “她……她自然没事,只是不会来找你了。我先传你云雷破。” 林禽感觉到到扶雨若玡的眼神有一丝闪躲。 扶雨若玡将咒语念了一遍,虽然很复杂,但是林禽有着过目不忘耳闻则诵的本事,很快就学会了,扶雨若玡还是有些不放心,道:“记住,一定要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念咒,不然她戾气爆发,可能会一口气吸干你的阳气,到时候就是神仙也难救你了。” “她真的不会有事吗?”林禽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觉得我会害她吗?她可是我的妹妹!我自然希望她能够入土为安,平平安安转世投胎。” “可是我总觉得,这些道门法器都是降妖除鬼的利器,我怕她经受不住。” “你这么在乎她?”扶雨若玡的语气中忽然多了一丝林禽都难以察觉的酸楚。 “我只是怕……” “算了,我不想听。你若是想死,没有人拦得住。”扶雨若玡的语气冷得比外面的空气还要冷。扔下一句话之后,就要离开。 扶雨若玡走出几步,想了想停下了脚步,又重新坐在椅子上,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修炼道法吗?”扶雨若玡忽然道。 “不知道。”林禽摇头。 “就是因为她……”扶雨若玡低声喃喃道:“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都是天子殿寻遍天下之后收下的弟子,她生性喜动,不爱修道,但是偏生根骨比我好,我苦练十天不及她一日之功,所以我只好用时间来弥补我天分的不足。我希望自己能够超越天子殿中的前辈,成为天子殿中唯一的高手。正因为有这份信念,从六岁开始我便苦修道法,十六岁之后,天子殿中的年轻一辈再也没人是我的对手——除了她。” “天子殿的规矩,十六岁之后便可以下山历练,但是在这之前,会有一次比武大会……” “比武大会?” “很俗气吧?”扶雨若玡苦笑着摇了摇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算是天子殿也不能免俗,只要能夺魁,便能够以掌门弟子的身份下山,可能是她太想赢了吧……比武前一个月,她居然偷偷闯入了天子殿的禁地……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她死了?” “嗯。”扶雨若玡点了点头。 “因为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太深了,她的死给我的打击太重,导致我道心不稳,再也无法修炼道法,甚至连已经修炼的道法都必须散去,数十年的苦修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是你,你能够接受吗?” 痛失手足,林禽能够想象到扶雨若玡内心的苦楚,她那么骄傲,这种打击估计比杀了她还难受。 “但是我不服,就算是没有道法又如何?”扶雨若玡自顾自地笑了笑,“我从那天起,便开始苦读天子殿所藏的道卷,甚至比以前更加勤奋,就算我永生不能修炼道法,但是在道术的理解上,我也要成为天子殿中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和你说这些废话干什么?”扶雨若玡忽然起身,“按我刚才说的去做,你若是不想死的话。” 说完这番话,扶雨若玡真的走了,还替林禽把门关好。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扶雨若玡给林禽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不怀疑扶雨若玡的人品,但是扶雨若玡说话时总是闪烁其词,给人一种不常撒谎的人强拗着撒谎的感觉。 但是扶雨若玡为什么要骗自己?林禽也想不出缘由。 扶风若玡。 她真的是扶雨若玡口中那个早就已经死了,只是因为留恋人间而迟迟不肯轮回的恶鬼么? 林禽怎么也不敢相信,人们都说,相由心生,扶风若玡拥有一双如此清澈的眼眸,她怎么会是一个恶鬼?而且,扶风若玡的手,林禽牵过,那是一双温暖的充满了生机的手。 反倒是扶雨若玡的手,冷得令人心中发寒。 林禽的手握紧了扶雨若玡留给自己的惊雷木,若是自己当真按照扶雨若玡的说法去做,会有什么后果?扶风若玡真的会一点事情都没有吗?万一不小心魂飞魄散了呢?可是自己的命…… 林禽内心翻江倒海,惆怅地坐在床上,迟迟拿不定主意。 第七十三章 卑微的爱 吃完早饭之后,扶雨若玡一行人一路向西,继续朝着天子殿的方向前进。民国水路交通并不发达,主要还是以步行为主,或佐以舟船,三天之后,到了一个叫做永绥县的地方。 在这里,大家稍作停顿补给,扶雨若玡还专门为林禽购置了几件衣裳,人靠衣装马靠鞍,衣服虽然不贵,林禽穿上之后却宛如脱胎换骨一般,一改邋遢柔弱的形象,反倒有了几分少年英雄的感觉,令邢昊天大为不满,一口气在全县最贵的成衣店中购置了好几套白色的西装,发誓要与林禽斗艳。 为了讨好扶雨若玡,邢昊天特意挑选了一些胭脂水粉给她,但扶雨若玡并不感兴趣,只收了一套质地尚佳的成衣。但也不得佩服扶雨若玡令所有女人羡慕嫉妒恨的天生丽质,多日辛勤赶路,扶雨若玡不着粉黛素面朝天,依然可以冠绝群芳,引来沿途不少公子哥儿侧目,若不是旁边站着三大五粗凶神恶煞的邢昊天,估计不少登徒浪子都忍不住要上前调戏一番。 邢昊天一身素衣走在最前面,而身后跟着的是穿着笔挺西装的刑昊天,那家伙把西装扣子整齐地从领口扣到肚脐眼,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最后面是穿着常服的林禽,虽然依然瘦弱,但穿上新衣裳,走在小县城的街道上也颇为打眼,乍一看,倒像是哪家按捺不住寂寞出来踏雪赏梅的贵公子。 永绥县也算是林禽入世以来到的最大的一个地方,但路上的行人却看不出是富庶之地的百姓,人人面带菜色,衣着粗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只顾着匆匆赶路。不仅如此,林禽一路上见到最多的并不是百姓,而是一行行荷枪实弹行军的大兵。 当然这些大兵看上去远没有禺歌寒的手下威武,身上的衣服也是杂七杂八,有的手里提着刀,有的拧着一根红缨枪就算是武器了,但即便这样,他们所到之处,就如蝗虫过街,让过路百姓避之不及。 县城街道旁的店铺大多闭门谢客,看上去十分萧条,让这三人走在人群中不引人注目都难。 终于一个自负风流、油头粉面的少年上前想与扶雨若玡搭讪,可是还没有走到扶雨若玡面前,就被邢昊天连人带衣服揪在半空中,怒声叱喝道:“干什么?” “算了,莫要惹是生非。世道多艰,大家活得都不容易。”扶雨若玡叹声道。 “算你走运,滚!”邢昊天松开了那人的衣襟,猛地推了一把,那人便如同车轱辘一样在地上连连打了几个转,才爬了起来,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在永绥县县城逗留了一晚,扶雨若玡租了一艘船,逆流而上,在一处陡峭的岩壁上岸之后,邢昊天叫骂了一声:“终于他娘的到了!!” 林禽看着远方,均是崇山峻岭,悬崖峭壁,仅仅有一条蛮荒小道让人行走,石道上的雪已经融化,露出了厚厚的苔藓,不知道这条路已经存在多少年了。 这……就是天子殿? 林禽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失望,原以为凭天子殿的在道门中的名声,一定是修在名山大寺中,往来之人络绎不绝,未曾想到居然坐落在这样偏远荒僻的地方,莫说人,连一个鬼影都看不到。 扶雨若玡拾阶而上,邢昊天和林禽紧随其后,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座高约三丈的牌匾,上面布满了皑皑白雪,遮住了牌坊上的字迹,隐隐可以看出“天子殿”三字。就在这牌坊之前,树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干净得一尘不染,没有霜雪亦没有青苔附着,显然是有人刻意打扫过了。 扶雨若玡走到了那块石头前面,林禽看清楚了这块石头上刻着的“神目如电”四个字。 邢昊天停了下来,依依不舍地道:“若玡,我……我先回去了。” “嗯。”扶雨若玡的语气中没有半分留恋。倒是林禽与他相处久了,生出了些许感情,自作主张地道:“你不上去坐坐吗?” “去不了哦。”邢昊天自顾自地笑了笑,“像我这种罪大恶极的人,是通不过‘考罪石’的考验的。禽兽,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以后能不能有出息,就得靠你自己的造化了。” 林禽低下头,眼眶不禁有点红了,邢昊天这个人,虽然乱七八糟的毛病一大堆,但是他活得真实,也仗义,够朋友,想到自己要跟他分开,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林禽不由得有些感伤。 “想什么呢,老子又没死,又不是没机会见面,我只是不能过‘考罪石’而已,但是你可以来看我嘛!” “那,你住在哪里?” 邢昊天得意地道:“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是不是看见了一座皇宫一般的大宅子?” “宅子?”林禽愣住了,只记得路过半山腰的时候,确实看见过一间草房,当时以为是狩猎人临时搭建用来落脚的地方,也没有留意,难道邢昊天一直就住在那儿?想到山中冬日之冷,林禽都有些替邢昊天心疼。那是人住的地方吗? “对,老子就住在那儿,快活得不得了!你要是有时间就下来看看我,咱哥俩喝酒吃肉,酒管够,肉管够!” 这一路来,林禽对邢昊天也有过了解了,这小子虽然活着不着调,但是林禽可以肯定一点,他有钱,而且是很有钱很有钱的那种,在城里替扶雨若玡购置胭脂水粉的时候,他随手掏出了一个玉扳指,当时就把老板的眼睛看直了,半天没有说话。 林禽当然不知道那扳指多值钱,但是听老板说,别说买胭脂水粉,就算把他的整个店买下来都不成问题,但是邢昊天只挑选了几件他看得上眼的东西,扔下扳指就走了。遇到这么财大气粗的买家,老板高兴得几乎就要当场暴毙。 不仅如此,邢昊天对吃穿用度门清,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东西怎么做好吃,如数家珍,若不是从小锦衣玉食见多识广,绝不可能有这样的生活情调。 但是就这样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甘愿在山脚下结庐为舍,风餐露宿,只为了能够偶尔看扶雨若玡一眼,林禽都对邢昊天肃然起敬。看得出邢昊天对扶雨若玡的感情,绝对是可以放弃一切的。 可惜,就算是这样,扶雨若玡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更别说生出情愫了。可邢昊天依然在全身心的付出,不求任何回报。 “若玡,我……走了?”邢昊天依依不舍,脚下挪不动半分。 “你过来一下,我有些事情跟你说。”邢昊天对着林禽道。 林禽跟着他走到了一边,邢昊天看了一眼扶雨若玡,压低了声音道:“上去之后,你一定要保护若玡,天子殿的人从上到下都是老猪狗,臭王八,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如果还欺负若玡的话,你就悄悄地过来告诉我,看我不找机会剥了他们的皮!” “知道了。” “好好对她。”邢昊天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拜托了。” “嗯,走了。” “好。嗯……” “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没有了……嗯……” “那我真的走了。” “嗯。可以,路上当心,嗯,好好照顾她,拜托了!” 林禽跟着扶雨若玡继续向前,邢昊天一直目送着他们,直到两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起来,他依然没有移动脚步的意思。 “若玡,我在山下等你,我一直都在等你啊……”邢昊天的声音从远远的山下传入了两人的耳中。但是扶雨若玡没有丝毫反映,哪怕是回头看一眼,哪怕是一眼。林禽都觉得扶雨若玡表现得有些太过绝情,可是这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扶雨若玡再冷酷,刑昊天都甘之如饴,自己一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第七十四章 仙子蒙尘 走过了牌坊,是一座巨大的山门,山门前面立着四尊巨大的雕像,其中一黑一白两尊雕像尤为显眼,这两人均带着高帽,白衣雕像面目和善,帽子上写着“你也来了”四个字,黑衣雕像则面目狰狞,帽子上写着“正在捉你”四个大字,看这造型架势,应该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仔细一看,黑白无常的身后矗立着面目狰狞的鹰蛇二将。 林禽眼前一亮,终于见到了人了,不远处的山门前,几个穿着道袍的小道童正在扫雪,看见来人,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迎了上去,一个十来岁的小道童见到扶雨若玡,先是一惊,手中的扫把都快要掉了。 其它几个人看着扶雨若玡,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扶雨若玡似乎对道童们视而不见,径直走了进去,林禽跟在她的身后,不好意思地对着几人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她醒了,她醒了!”慌乱之间,一个小道童终于反应了过来,扔下了手中的笤帚,飞也似地向着大门跑了进去,剩下的几个人也没有了扫雪的心思,在扶雨若玡身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飞奔到门内的小道童很快就出来了,身后还跟上了几十个人,阵仗之大倒是让林禽十分意外,但是想想,扶雨若玡在道门中声望极隆,连借刀人都得给她几分面子,想必她在天子殿中,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吧。 但是迎过来的几个人却面无表情,看上去似乎没有半点高兴的神色,林禽心中又开始生出疑窦。这些修道的人,难道都和扶雨若玡一样,深藏不露,喜怒不形于色吗? “师妹,你还有脸回来?!”一个人排众而出,怒声叱喝道,其他人也是面带冷笑,阴阴地看着扶雨若玡。 “怎么回事?”林禽心中不停地打鼓,他见扶雨若玡没有回话,反倒视众人于无物一般,径直向着里面走去。 林禽现在算是明白了,扶雨若玡和这几个人肯定不对付,不然怎么彼此都没有好脸色。 林禽讪讪地跟在扶雨若玡身后,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一颗心七上八下。 呼啦啦,众人阻住了扶雨若玡的去路。领头的正是刚才说话的那一位,林禽看清楚他的面目,这人虽然只四十刚出头,却早已两鬓飞霜,瘦削而蜡黄的脸上皱纹密布,青筋暴露的双手长满了硬生生的茧皮。而在他的身后,斜背着一把长剑,剑柄上吊着一根紫色的剑穗。 他一双倒三角眼,死死盯着扶雨若玡,眼神中不是同在师门的怜爱,而是猥亵,让林禽都看得很不舒服。 “让开。”扶雨若玡终于开口了。 “让开?你叫我让我就让啊?也行,要我让开,除非你能赢得过我手中的剑。”说完,那人挑衅一般摸了摸剑柄。 “令师兄,你怕是已经忘记了吧,我们天子殿的少年第一高手,早就已经成了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弱女子了,你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身后一名长脸的男子忽然道,引来了众人的一阵哄笑。 林禽的脸一下子红了,这群人分明就是来挑事的!他捏紧了拳头,随时准备扑上去,但是反观扶雨若玡,明明被羞辱了,却像没事人一样,绕开了这行人,继续前行。 哗啦啦,一群人又乌泱泱堵住了扶雨若玡的去路,人人脸上带着嘲弄之情,面目可憎。 那个“令师兄”又开口了:“也行,我跟你对招,别人说我欺负你,我派个弟子上去也可以。伦昭,你和师叔过几招,可要当心,不要伤了师叔。” “得了!”刚才那个在门口扫地的小道童蹦了出来,嘻嘻笑道:“师叔,我还想您教我几招呢?” 林禽从来没见过,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可以这么令人可恶——虽然自己也比他大不了几岁——难怪邢昊天几次三番交代自己,说天子殿中没有一个好人,这堂堂天子殿的弟子,怎么会如同市井无赖一般,联起手来欺负弱女子。 哪知道扶雨若玡一点点都不生气,默默绕开了他们,继续往前走去,令师兄脸色一变,又拉着一行人想再次阻拦扶雨若玡和林禽。 “差不多得了!”身后一个人扯了扯令师兄的袖子,道,“当心她回去在师父那里打你的小报告。” 令师兄这才没有刁难扶雨若玡和林禽,扶雨若玡穿过人群,向着前方而去。看着扶雨若玡和林禽的身影,令师兄眼中闪过了一丝恨意,冷冷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一报当年之耻!” “扶雨若玡在老头子们跟前可是很吃得开的,师兄您还是注意一点吧,别让她倒打一耙。” “那是以前,她现在就是天子殿的一个废物,白吃白喝我们的东西,吃得开那是以前,以前她是厉害所以老头子们捧着她,但是现在,哼哼。” “但是人家长得漂亮啊,当心她在老头子们的床上吹枕旁风哦。”一个弟子搭腔道。 大家的脸色陡然都变了,令师兄厉声喝道:“这种话以后再也不要说了,毁谤师长,你知道该当何罪吗?” 说话的人吓得吞了吞舌头,令师兄脸色一缓,又露出了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悠悠然道:“就算是真的,这样的话,我们也是不能说的!” “跟在扶雨若玡身后的那个小子你们认识吗?” “鬼知道,说不定是她带回来的小白脸,看他的表情刚刚还想动手呢?” “就凭他?估计也就是只有一张漂亮面皮,要是刚才他真的动手了,我保证打得他连他亲娘都不认得他!” 诸人一阵哄笑,各自散去。 扶雨若玡继续前进,路上也遇到了天子殿的一些弟子,虽然没有人再刁难他们,但是看到扶雨若玡,个个表情冷淡,连招呼的人都没有一个,扶雨若玡对他们也是视若不见,可见她在天子殿的人缘有多差。 扶雨若玡在一处极偏的地方停下来,这里三三两两散着几间简陋的小木屋,不远处就是猪舍,时不时还飘来令人恶心的味道,扶雨若玡走进其中一间小房子,林禽也跟了进来,这房间里虽然只有一些简单得不能在简单的桌椅,布置得倒也雅致。可能是因为扶雨若玡下山日久,桌椅上布上了一层灰。 “你就住这儿?”林禽说出口后立刻就后悔了,这地方实在和自己想得太不一样了,上山之前,他还以为扶雨若玡是天子殿的明星,所有人都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她,可是进了天子殿,从众人对她的态度就不难看出,扶雨若玡并不受待见,片刻之前,林禽以为大家是嫉妒,但看到如此简陋的住处,林禽觉得实在是和自己先前想的大相径庭,不免有些失望。 “你嫌这里脏?”扶雨若玡问到。 “不是,不是,只是刚才那些人,实在是太可恶了,若不是仙子你拦着,我都差点和他们打起来了。” “你打得赢吗?” “这……”林禽无言以对。 扶雨若玡轻轻地道:“这个世界上的人,有君子也有小人,当你站得高的时候人人都捧着你,奉承你,但是一旦你跌倒了,所有人都只会看你笑话,甚至还有人要落井下石。如果你连这点都看不透的话,和外面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林禽低着头道:“我错了。” “你没错,我心里也有不舒服的时候,人非圣贤,都有七情六欲。但是看透了,也就那么一回事,一只凤凰又何必向一群野鸡证明自己是凤凰呢?旁边那几间房子都没有人住,你自己挑一间住下,我很久没有回来了,还需要收拾屋子,你也去忙吧。” “哦。”林禽还有很多话想问,但是想想还是算了,挑了一间离扶雨若玡最近的房子,开始收拾。等他忙完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扶雨若玡在挑水,心里又不舒服起来,扶雨若玡在他心中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不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吗?原来她也需要劈柴洗衣,干和天底下所有农妇一样的粗活脏活。若是邢昊天看见了,估计会心疼死了吧? 第七十五章 入世就是修道 接下来几天,林禽便在这里住下了,花了好几天时间收拾,总算把这间看上去十分简陋的房子收拾得有模有样,而劈柴挑水这类粗活累活,林禽一并接下来了,做饭这种事情对于在山野间长大的林禽也不在话下。 渐渐地,林禽摸清楚了天子殿的规矩,原来天子殿设有专门的饭堂,但是扶雨若玡从来不去,也从来没有人叫过他们,就好像他们是空气一样。好在扶雨若玡留了一小块地作为菜园,两人终日以白菜为食,煎炸烹煮各种做法林禽都试了一个遍。林禽不是挑食的人,但是奈何不能终日吃这个啊,扶雨若玡受得了,林禽还在长身体的年纪,这种生活怎么受得住。看着不远处猪圈里肥头大耳的母猪,林禽的喉咙里都要冒出青烟来。 衣食住行倒不是最重要的,林禽还勉强受得了,最让林禽受不了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子殿中传开了流言蜚语,说他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是扶雨若玡“从外面带回来的小白脸”。一时间让林禽成了天子殿中的“大红人”,连才入门几天的弟子都指着林禽的脊梁骨调笑,林禽几次三番想上去和他们厮打,但是想到不能给扶雨若玡惹麻烦,便强自忍住了,没想到这些人气焰更为嚣张,明里暗里给林禽为难下绊子,认为他软弱好欺负。 林禽还是跟天子殿的人打了起来,结果可想而知,林禽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床上又气又疼直哼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恶的是,扶雨若玡还是像没事人一样,看到林禽被打,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要知道,这件事情的起因是几个品行低下的弟子,想要偷看扶雨若玡洗澡!是可忍孰不可忍,林禽上去就是一顿老拳,然后毫无悬念地被打断了两根肋骨。 这座在道门中名声赫赫的天子殿,这座让林禽燃起无限希望的天子殿,到底是一个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还有扶雨若玡是怎么想的,这些日子,莫说传授自己道法了,连茅坑在哪里都得自己找,她把自己带上天子殿就是要自己受这些窝囊人的鸟气么?还有,扶雨若玡居然也能忍得住,她到底真的是超然物外呢,还是傻呢,傻呢,还是傻呢? 不行,我要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邢昊天,他还在山下茅棚里面望穿秋水般等着扶雨若玡,若是他知道扶雨若玡在这里被人如此欺负,估计一怒之下会打上山来,拆了天子殿的山门吧? 林禽伤势稍好,能下床了,就准备动身去找邢昊天,转念想了想,临行前,还是应该尊重一下扶雨若玡的意见。 当他推开扶雨若玡门的时候,扶雨若玡正在缝补衣物,林禽这才记起扶雨若玡好像只有两身衣服,除了刚开始遇见她的时候她穿着的一身白衣,剩下的就是邢昊天送给她的那套成衣。只是扶雨若玡实在是太过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也让林禽忽略了她衣着。 那套白衣在梁家与借刀人打斗的时候,撕碎了一些,现在她正在缝补。 想不到女神的生活也会捉襟见肘,林禽心里一阵酸楚,但让他更心酸的是,自己连扶雨若玡都不如,浑身上下揉碎了掰开了也拿不出一个铜板。 林禽知道,扶雨若玡只需勾勾手指,邢昊天就会像狗一样腆着脸过来,金山银山的堆在她面前。 “有事吗?”扶雨若玡注意到林禽的不请自入,但她并没有抬起头来,手里依然忙活着。 “我……我要下山!”林禽心里早已经默念了一百遍的台词,鼓足勇气大声道。 “哦。”扶雨若玡应了一声。 “我要下山!”林禽以为扶雨若玡没有听清楚,提高音量,再说了一次。 这次扶雨若玡连回答都没有回答了。林禽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下山也好,修道不适合你。”隔了好久,扶雨若玡才缓缓道。 “你根本没有教过我,而且你自己都不会道法,我还以为上了天子殿,能够……能够修道,可是你看看这些日子你都让我干什么了,还有,那些人,哪里像修道人,一个个比市井无赖还不如,早知道我还不如……” “我一直在教你。” “哪有,你连一句道法口诀都没教过我!”林禽有些愤怒。 “那是你自己没有学。”扶雨若玡缓缓道,“入世便是修道。” “入世便是修道?”林禽冷静下来,反复咀嚼着扶雨若玡这句话,抬起头,道,“我有些不明白。” “你连那些人都对付不了,他们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就可以激起你的好胜心,你就算修道,心里想的也不过是打得过几个人,欺负几个道法没有你高强的人,这样的师父,随便哪个江湖卖艺的都可以做,你又何必上这里来呢?” “可是那些人太可恨了,他们,他们还在背地里对你指指点点!” “所以他们这辈子的修为也就到此为止了,你若想跟他们一样,大可带上几根金条上山,我保证大把的人抢着做你的师父,你在天子殿待上两三年,学点装神弄鬼的把戏,下山之后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扶雨若玡终于抬起了头,缓缓地道:“这是你想要的吗?” “我……”林禽还是有些不忿,“我就是不服气,他们凭什么欺负我们,他们还……算了不说了,说起就来气!” 扶雨若玡插嘴道:“你实在忍不住就杀了他们。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扶雨若玡说出这番话,脸上没有半分情绪变化,就像杀人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我……” “但是手脚要干净,我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林禽彻底泄气了,忍不住又多看了扶雨若玡几眼,真的不知道扶雨若玡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看不透,不明白。 林禽回去后又想了想,决定还是下山一趟,去找邢昊天聊聊天,这些天对着如一尊泥塑菩萨一样的扶雨若玡和那些不怀好意的天子殿弟子,他算是憋坏了,需要找人发泄一下,还有。 他想吃肉啊! 第七十六章 扶雨若玡的棺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梁家那边,梁福贵把儿子叫回来之后,便开始筹备后事,他知道自己罪大恶极,若是投案自首的话,怕是难逃一死。但是为了子孙后代着想,他也没有办法,加上他本性并非罪大恶极之人,这些年来也一直背负着极重的罪恶感,现在这一切,他全都看开了,心里也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解脱,交代完后事之后,他径直去找王保长投案自首。而他家的旧地,在周继斋的主持下,也开始建造起了青塔。 按照扶雨若玡的吩咐,梁福贵决定将家里的一切就地掩埋,不带出来一分一毫,周继斋在道法上虽然没有什么建树,可是在当地人眼中,他可是实打实的活神仙,他既然在这里主持大小事务,就算是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梁家的人也能接受,当然也有肉疼的时候,但是周继斋双眼一番,大声道这是天意,你梁家是要与天做对吗?便吓得梁家人唯唯诺诺,一声不吭了。 梁家人将建青塔用的砖瓦木材拖过来之后,周继斋便着手最后一次的检查,确信这梁家祖宅中没有带出任何东西之后,才能着人开始青塔的施工。就在这最后一道工序要走完的时候,梁福贵的小儿子从祖宅里走来,对着周继斋道:“先生,你过来看一下。” 周继斋跟着梁家小儿子走进了祖屋之中,在一间房中,梁福贵的儿子停下来,皱着眉头道:“先生,你看。” 梁福贵的儿子带着周继斋看的,是一口棺木。 这口棺木和梁家上下的人都没有见过,周继斋两人甚至都认不出木料。 “这口棺材从哪里来的?”周继斋皱了皱眉头。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一定不是我爹打造的,而且这棺木的样子,和我们这里棺木都不一样,你看这做工,这纹理,啧啧啧……这是一个好东西啊。” “好东西也不能带出去!这是上苍的安排!”周继斋冷冷道,“你是想死吗?!” “是是是,爹爹再三吩咐过的,不准带出去一草一木,我们肯定不会违背他老人家的。” 周继斋走了过去,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口棺木,他忍不住用手轻轻一触,发现那棺木冰寒刺骨,周继斋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扶?”周继斋发现那棺木之上,刻着一个娟秀的“扶”字。他皱了皱眉头,难道是扶雨若玡仙子忘在这里的吗?若是这样的话,应不应该去告诉她,这口棺材光看样子就价值不菲,一并埋葬了,若是仙子回来问起来,我应该怎么应对。 “我去问问你爹,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周继斋说完便往外走去。临走时丢下了一句话,“等我回来再开始修建青塔。” 梁家小儿子点了点头。等周继斋转身离开,便开始研究这口棺木,梁家小儿子在省城住得久了,眼界自然是是这些乡间的百姓不能比拟的,他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棺木,又小心翼翼地伸手触摸,寒意袭来,绝非凡品。 “这么冷?”梁家小儿嘀咕了一声,暗自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阴沉木,如果是阴沉木打造的话,光这口棺材就值好几百块大洋呢! 梁家小儿犹豫了,开始有些后悔把周继斋叫来。 “若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埋了,岂不是可惜了?” “但是周继斋说了,任何东西都不能带走,爹爹之前也这么交代过了的……” “哼!周继斋那老小子就是一个神棍,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些神神叨叨的把戏骗人,这可是我梁家世代经营的祖宅啊,他们这一毁,我下半辈子可就没有着落了!我已经依着爹的交代,把梁家祖宅都毁了,我这算是孝顺了吧?但是拿点值钱的东西为下半辈子保个平安,我也没错吧?” 梁家小儿犹豫不决,周继斋虽然哄得了梁家的老一辈,但是梁家小儿自幼受了新思想的教育,原本就不吃周继斋的那一套,这次实在是因为梁福贵的再三嘱咐,并要他发下了毒誓,再加上族中几个老前辈监工,他迫于无奈,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依了长辈们,但是心里又心疼又不甘。 “爹交代了,梁家的一草一木都不准带走,可是这不是我梁家的东西,我没有违背爹的教训吧?只是二叔他们几个人就在外面监工,我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东西带走呢?” 梁家小儿财迷心窍,陷入了深思,忽然眼睛一亮,自言自语道:“对了,还有一个小时,所有人都要回去吃饭,我可以趁他们不备,把二狗子叫过来,先把这东西藏在二狗子家中,等风头过了,我再悄悄带回长沙城!那个神棍一来一去至少要三个小时,我拖走了之后,马上推平房子,到时候,他问起来我就说一起埋了,想必他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二狗子那小子傻得很,肯定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宝贝,我给他点钱,他一定打死都不会说出去的!” “对!就这么干!”梁家小儿拿定了主意,趁着诸人吃饭的当口,叫过来二狗子,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棺木运走,仔细藏了起来,等梁二叔诸人吃饭回来,当真做到了瞒天过海,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梁家小儿自鸣得意,又以时辰到了为借口,催促着梁二叔开始炸房子,诸人在老宅周遭埋了若干土制炸药,只听见轰隆一声,这梁家祖宅霎时间浓烟滚滚,所有一切都在大火之中化作了尘土。 梁家小儿见自己奸谋得逞,心中暗自窃喜,而这个时候,周继斋才从数十里外的监牢里面回来了,他从梁福贵的嘴里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这口棺木确实是扶雨若玡当时留下来的。 但是看着熊熊烈火,周继斋也只能长吁短叹,问起棺木的事情,梁家小儿自然拿出之前想好的托词,周继斋见木已成舟,也不好再问什么了。 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三天之后,周继斋开始主持修建青塔的工作,所有费用都是周继斋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从本地的乡绅中筹措过来的,原本这些费用平摊在各个乡绅手里出不算多,为了驱魔镇邪,平日里吝啬的乡绅们个个都变得十分大方,青塔修建的工作开始有条不乱地进行着,而仅仅待了三天的梁家小儿便推脱在省城中有要事要办,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第七十七章 下山会友 林禽找到邢昊天的时候,邢昊天正在茅屋外烤着鸡翅膀,油脂在火的炙烤下散发出浓厚的香味,林禽哪里忍得住,扑了上去,从邢昊天的手中抢过了香气四溢的鸡翅膀,不管不顾地大快朵颐起来。 “唉,慢点,慢点,若玡是没有给你饭吃还是怎么了,瞧你那副样子,刚从牢里放出来的饿鬼吧,我说,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了,水……水……给你,我说,你能不能给老子留点啊?!” 林禽把手里的东西吃干净了之后,还意犹未尽地吮吸着指头,喝了好几口水后,才拍了拍肚皮,一脸满足的看着邢昊天。 邢昊天果然没有了扶雨若玡就原形毕露,西装还是那身西装,只是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白色还是灰色了,那西服上沾满了油渍,头发乱得向鸡窝一样,胡子也好几天没有刮了,总之整个人看上去邋遢到了极点,比天桥下的流浪汉都不如。 “禽兽,怎么有空下来看我了,是不是若玡也来了!啊,若玡来了!不行,你帮我在外面拦着点,我得去换身衣服!” “若玡仙子没有跟来,我一个人来的。” “若玡没有来啊……”邢昊天原本兴奋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他想了片刻,振作精神自顾自道,“若玡回了天子殿,肯定事情很多,估计还得等一阵子才闲的下来。不下山也是正常。” 林禽如果告诉邢昊天,扶雨若玡自打上山之后,除了每天挑水砍柴缝补衣物之外的杂事,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每天比山上的那只野猫还要闲的话,邢昊天会不会难过?——不过他肯定不会难过的,只会找出一万种理由来为扶雨若玡开脱。林禽见过男人贪恋女色,但是像邢昊天这样真心把一个女人喜欢进骨子里面,甚至连命不要的还是第一次看见,林禽想劝劝他,但回头想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自己的活法,邢昊天又不傻,也许旁人觉得他不值得,他自己却乐在其中。 有些事情未必要在意结果,也许过程更值得回忆,特别是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玩意儿。 林禽盘膝坐在篝火旁边,四周的冷风嗖嗖地从破洞中蹿了进来,寒气刺骨,林禽四处打量了一番,邢昊天这茅屋里,甚至连床被都没有一张,估计张每日就这么睡在地上。仔细一瞧,地上还扔了一本已经揉搓得不成样子的《春秋》。 “禽兽!”邢昊天猛地一拍林禽的肩膀,咧着嘴笑道,“小子,我就知道还是你记得我,肯下山来看我,怎么样在天子殿学了些什么三脚猫的功夫,过来,咱两比划比划。” 邢昊天说着说着就要起身,林禽摇了摇头,泄气道:“你想多了,若玡仙子并没有传我任何道法。” “没有传你道法?”邢昊天有些奇怪,围着林禽左右走了几圈,然后又蹲在林禽的身前,试着要用手去探林禽的额头。 林禽把他的手打了下来,道:“你干什么?” “我就看看你是不是快要死了,所以若玡才不教你道法,让你乖乖等死。” “我绝对活得比你长!”林禽气鼓鼓地道,“我问你一个事儿,你和若玡仙子是怎么认识的?” 邢昊天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幸福的微笑,然后慢慢地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这样说吧,我两从小便订了娃娃亲,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正所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行了行了!”林禽一听见他吟诗就头疼,和刑昊天认识的时间越长,越能深刻地体会到扶雨若玡和他在一起的痛苦,“这么说你们是打小就认识了?” “那还用说!”邢昊天一挺胸脯,道,“我两的感情,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是不懂的,总之我今生非若玡不娶,她也非我不嫁,等着喝我们的喜酒吧,小子!” “她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林禽插口道。 “妹妹……”邢昊天疑惑地摇了摇头,“没听说过啊?她告诉你的?” “没什么,随口问问,”林禽从邢昊天嘴里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现在要么是邢昊天在撒谎,但是他这副没心没肺且对自己掏心挖肺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在撒谎,如果不是的话……那扶雨若玡为什么要凭空捏造一个故事来骗自己呢?而且是这种低劣的、一戳就破的谎言。 扶风若玡和扶雨若玡到底是什么关系,扶雨若玡虽然对说她很关心这个“妹妹”,可是一出手就拿出了惊雷木这样的狠绝道法,要知道,那个法器很有可能把她“妹妹”打得魂飞魄散啊! “唉唉唉,发什么呆呢!”邢昊天用抻开五指,在林禽的脸上晃了晃,道,“若玡这几天还好么?” 想起这段时间在天子殿的遭遇,林禽真是一言难尽,只能勉强地点了点头道:“还行吧。” “那些天子殿的小王八蛋,要是敢欺负若玡,你马上告诉我,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邢昊天张牙舞爪地道。 “不过若玡也并不是软弱好欺的人,她可是天子殿在道门中的活棺材,你也见过了,她的朵儿有多响,连借刀人那个老王八蛋,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唉!”林禽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干嘛老叹气的,要像我学习,对了,我正好找你有事儿呢,你看啊……”邢昊天脸色一正,从屁股后面抽出了那本春秋,用油腻的手指翻动书页,却发现那书页不知怎的连在一起翻不动了,他把手放在嘴里嗦了嗦,用手粘着书翻到了一页,上面留下了他硕大的一坨口水,看得林禽胃里一阵不舒服。 “你看这句话……春,晋侯侵曹,晋侯伐卫。公子买戍卫,不卒戍,刺之。这什么意思?” “我没读过春秋,不知道。”林禽搪塞道,“你不是有钱吗?随便找个教书先生来都能教你啊?干嘛老是问我?” “教书先生?开玩笑!”邢昊天顿时立起身来,大声道,“若玡要是知道我的才学是跟一个教书先生学来的,她会怎么看我?这天下,除了飞箝先生,哪个做得了我刑天第二百三十六代孙的先生!” “我真的不懂,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林禽推脱告辞,邢昊天一把拉住他,道,“急什么,我还有事情问你呢!” 邢昊天拉着林禽,问到了扶雨若玡上山后的每一个细节,大到修行,小到吃饭睡觉,邢昊天事无巨细什么都想问,林禽东拉西扯地说着,邢昊天不仅没有怀疑,反而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停下来仰天大笑道:“对!若玡就是喜欢这样!”一副以扶雨若玡肚子里面的蛔虫自居模样子。林禽在这里被邢昊天强留了四五个小时,实在是困意来袭,但邢昊天还意犹未尽,大有要与他秉烛夜谈的架势,最后林禽灵机一动,道:“哎呀,仙子还等着我回去烧水呢!不然仙子今晚就没水洗澡了。” “什么?!”邢昊天闻言大怒,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你刚才怎么不早说!”一脚把林禽踹出了茅草屋,埋怨林禽拉着自己闲聊耽误了正事。 第七十八章 上山面师 从刑昊天处离开,林禽又回到了那间猪圈旁小屋,抬头看见亮光,原来是扶雨若玡提着一盏灯站在那里许久了,似乎一直在等着自己。 大雪初霁,夜空就像洗过了一般,风里带着植物的清香,深蓝色的云朵飘了过去,一弯新月冉冉升空。 波光潋滟,新月如水,映衬着扶雨若玡的容貌,遗世而独立,出淤泥而不染。 “跟我走。”扶雨若玡走近了几步,对着林禽淡淡地道。 林禽没有问去哪,也没有问去干什么,他默默地跟在扶雨若玡的身后,灯笼照亮了前方不远的路,拖长了扶雨若玡和林禽的身影。 扶雨若玡沿着一条蜿蜒崎岖的山路前进,夜黑路滑,但是两人都走得稳当,扶雨若玡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林禽跟在后面,两旁的树在月光下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鬼魅,但那盏灯笼中放出的光,却让林禽无比心安。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扶雨若玡吩咐道:“你在这里等我。”说完,独自一人提着灯走向前面,林禽隐隐约约看见一间小房子,但那房子里漆黑一片,没有亮灯。 很快,那间屋子的光亮了,再隔了不久,扶雨若玡从屋里走了出来,带着林禽一起往小屋里走去。 屋子中飘出来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进去。” 扶雨若玡回头对站在身后的林禽说了一声,带头走进了木屋。 木屋共三间,里面没有点灯,整个黑漆漆的,唯有扶雨若玡打开的“门”后面有亮光透出。 第一间屋子里没有人,跟在扶雨若玡身后,林禽也没有疑惑,两人绕过这间房,走到隔断的里面,就看见一个白衣白发、身材魁梧的老人。他一身粗麻袍子,踩着一双草鞋,面容慈祥,衣冠整洁,发丝毫不凌乱,风度翩翩。 林禽脸上露出了错愕表情。 林禽“见过”这个老人,确切地说,他在“梦里”见过这个老人,上次扶风若玡带着自己偷师的时候,在梦境之中,他看到的最后一个就是他。 扶雨若玡上前,轻轻地叫了一声:“师父。”语气中并没有师徒间应该有的尊卑。 老人闭着眼睛,盘膝坐在那里,并没有应声,扶雨若玡也不急着,立在一旁,静静等待。 林禽不敢作声,他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老人有多厉害,但是能够调教出扶雨若玡这样的徒弟,在天子殿中定然是地位极为尊崇的人。 过了片刻,那老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林禽忽然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无形的压力来自于哪里。 “就是他了?”老者开始上下打量林禽,林禽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一声都不敢吭。 扶雨若玡点了点头。 “过来。”老者对着林禽招了招手,林禽走了过去。 “坐下。” 林禽坐了下来,老者伸出双手,缓缓地摸向林禽的后脑勺,林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不敢有丝毫防抗。 “出去吧。”老者收回了手,说了一句话。 “哦。”林禽斜眼看了一眼扶雨若玡,讪讪地退到小屋之外,在门外等着扶雨若玡。 屋中只剩下扶雨若玡和她的师傅。 “你要把他留下来吗?”老者问扶雨若玡。 扶雨若玡点了点头。 “他已经根骨不全了啊。”老者叹了口气。 扶雨若玡咬咬牙,道:“是我的错,我们在路上被人暗算了,这件事情我负责。” “负责……你负得起这个责吗?”老者望向扶雨若玡,脸色一沉。 扶雨若玡低着头,没有回应老者。 老者叹息道:“你我虽然不怵他们,但是天子殿上上下下数百号人,你替他们考虑过么?” 扶雨若玡辩解道:“我正是替天子殿考虑,所以才引他上山的。” “不……你不是我天子殿的人,又怎么会事事为我天子殿着想。” 扶雨若玡闻言,娇躯一颤,面色有些惨然。 “他既然已经解了你的诅咒,你就应该带着他远走高飞,又何必再回到这里?” 扶雨若玡抬起头,慢慢地道:“你既然选择了我,就应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不然站在你面前的人,就不会是,而是她。” “可她刚刚才救了你一命啊。你却还要杀她?” “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的。”扶雨若玡的眼角隐隐有些湿润。 老者闭上了眼睛,扶雨若玡静静地站着。 终于,老者开口说了两个字:“好吧。” “多谢。”扶雨若玡同样只回应了他两个字。然后恭敬地从房间里退了出来,看着门外站着的林禽,或许是因为夜风太寒,林禽把双手缩在袖子里面,不断地跺脚取暖。 扶雨若玡点亮了灯笼,迎了上去,对着林禽道:“我们走吧。”说完带着林禽往山下走去。 一路上,林禽一句话都没有问扶雨若玡,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深更半夜的,扶雨若玡要引他上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老者只是匆匆看了自己几眼,却一句话都没有跟自己说,但是他知道,扶雨若玡既然引自己上山,肯定是大有深意,如果得到了那个老者的首肯,自己也许就有可能在天子殿中修炼道法。 一念至此,林禽的心都有些热了,刺骨的夜风也没有那么寒冷了。 回到了房中,林禽稍作梳洗,便将扶雨若玡赠给自己的惊雷木含在嘴里,然后上床睡觉,说来奇怪,这些日子,自己再也没有梦到过扶风若玡,不过这样也好,林禽也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梦到了她,是不是应该按照扶雨若玡教的法子去做。 那么乖巧机灵的女孩子,真的是一只会吸人阳气的恶鬼吗? 林禽沉沉地睡去,半梦半醒之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一惊往后一看,扶风若玡正歪着头看着自己呢! 她终于还是来了。 林禽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内心冒出来的第一种感情居然不是害怕而是高兴,可是眼前这个漂亮得让人心动的小姑娘,按照扶雨若玡的说法,可是会吸自己阳气的厉鬼啊! “我的东西呢?”扶风若玡伸出了手,另外一只手不断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喜勃勃地看着林禽。 “东西。什么东西?”林禽一下子愣住了,扶风若玡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嘟着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全部忘记了,亏我还指望着你呢!骗子,混蛋,禽兽!我不跟你玩了!” 说完,扶风若玡转身就要走,林禽这才记得,上次分手之前,扶风若玡交代过自己要给她带糖葫芦的,可是在这荒山野岭的,让他去哪里买冰糖葫芦哦,他也很想吃啊! 第七十九章 吸食阳气 “算了算了,这次原谅你了,下次你要是再敢忘记,我就真的不理你啦。”扶风若玡看林禽一幅可怜的模样,瞬间转嗔为喜,让林禽都觉得她的性格未免太好糊弄了。 “我们这次再去找那个老头子,我想好了,只要我们稍稍远一点,他肯定不会发现的,走了。”说着扶风若玡便牵起了林禽的手,就要飞遁而去。 “等等。”林禽没有要走的意思,扶雨若玡有些奇怪,看着林禽有些阴晴不定的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林禽想了想,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林禽本想问她到底是人还是鬼,但是话到嘴边,临时改口了,怕伤了对方的心。 “这对你很重要吗?”扶风若玡眨着天真的眼睛,不容置疑道,“总之,我不会害你的!” 见扶风若玡没有正面回答,林禽心中更加不安了,只有硬着头皮道:“我听说,只有鬼才会托梦……” 扶风若玡身子轻轻一颤,松开了林禽的手。 “你说我是鬼?!”扶风若玡的脸色瞬间变了,林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生怕扶风若玡如传说中的那样忽然变成青面獠牙的恶鬼,挖掉自己的心脏,现场给吃了。 见林禽的脸吓得煞白,扶风若玡格格地笑了,道:“不错,我就是鬼,而且是一只恶鬼,怎么,你不怕我么?” “那……你会不会吸走我的阳气?”林禽往后退了一步。 “对,我不仅要吸走你的阳气,我还要把你生扒活吃了!”扶风若玡步步紧逼,林禽急促地后退,但身后却好像生出了一堵墙,让他没有办法后退半步。 “你要干什么?!”林禽下意识地挥舞着双手,浑身紧绷,生怕扶雨若玡靠近自己,忽然,他的身子猛地一沉,扶风若玡整个人扑在了他的身上,双脚双手如同八爪鱼一样贴住自己,娇软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炽热的肌肤,幽幽的暗香不断地涌入林禽的鼻息里。 扶风若玡的嘴慢慢地向着林禽的嘴靠近。 林禽吓得魂飞魄散,难道是因为自己揭穿了她的真实身份,她恼羞成怒,居然要吸自己的阳气,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惊雷木!林禽连忙用舌尖一卷,将压在舌头底下的惊雷木卷了上来,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扶雨若玡教给自己的降鬼咒语! 哪知道,还没等林禽念咒,扶风若玡湿润的嘴唇已经软软地贴了上来,将林禽的嘴唇封住,让林禽有口难言! 完了,完了,这次死定了!软香温玉在怀,林禽不仅没有半点心猿意马,反而吓得要命!扶风若玡,当真是索命的厉鬼不成!她靠近自己,接近自己的目的,真的就是为了吸食自己的阳气不成! 扶风若玡用自己的嘴彻底把林禽的嘴给封死了,林禽紧咬着牙关,做着最后的无用的挣扎。 林禽真的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面好像有一股气息在慢慢升腾,聚集,缓缓地从体内移到了口腔之中,林禽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随即惊骇到了极点:她真的在吸我的阳气! 林禽身体开始用力扭曲挣扎,但是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任凭扶风若玡摆布,她,她真的要动手杀我了吗?林禽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我不能死! 扶风若玡并没有松口,那股气息冲开林禽的牙关,从林禽的口中慢慢地飘散出来,缓缓地进入了扶风若玡的嘴里,扶风若玡脸上开始散发出一种微红的光,她的脸颊酡红,就像刚刚饮酒了一般。 林禽身体中的暖气源源不断地被扶风若玡吸食着…… 许久,唇分。 扶风若玡松开了林禽,林禽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他的身体就像被抽空了一般,虚软无力,心里就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 “原来你真的是鬼!”林禽用手抚着心口,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飞快地跳动着,随时都有可能从自己的心口里面蹦出来。 “是,我就是鬼,是一个穷凶极恶的鬼,怎么样,你有本事杀我啊!”扶风若玡的脸上还在笑,那笑容,看得林禽毛骨悚然。 林禽定了定神,脑海中闪过扶雨若玡传给自己的云雷破咒决,心下一横,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喝道:“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 顿时间,一股金光带着惊雷木从林禽的嘴中炸裂开来,瞬间笼罩了扶风若玡,扶风若玡的身子开始变得隐隐约约,时隐时现时散…… 但是扶风若玡的脸上丝毫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她还在笑,笑吟吟地看着林禽道:“你要杀我?!” 林禽没有答话,继续道:“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 金光愈甚,惊雷木悬在扶风若玡的头顶之上,令牌上面的符印开始闪出道道金光,只要林禽将这咒语念完,这块惊雷木就将充分释放天子殿高人注入的强大道念,顷刻间将扶风若玡打得魂飞魄散。 扶风若玡的身形越来越淡,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 呼! 忽然间,光芒消失,那惊雷木“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变得暗淡无光。 林禽的脸扭曲了,只要他将“太上老君急急如令”这几个字念完,扶风若玡就再也不会来纠缠自己了。 但是他还是做不到。 “你走吧。”林禽喘着粗气,咬牙道,“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扶风若玡蹲下身子,捡起那块惊雷木令牌,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这是她给你的??” 林禽没有答话,扶风若玡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这块令牌,低声喃喃道:“她终于忍不住了。” “她对你好吗?”扶风若玡对着林禽道。 林禽自然知道那个“她”是谁,但是他咬着牙,没有答话,甚至不想去看她一眼。 “那就是好了。”扶风若玡点头道。 “你喜欢她吗?”扶风若玡问道。 林禽依然没有答话。 “那就是喜欢了。” “没有!”林禽忽然大声辩解道,但是话出口后,他的内心隐隐生出一丝后悔。 “喜欢一个人,就要付出真心。不然就不配说喜欢。”扶风若玡缓缓道。 “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林禽颤抖着声音道,“求你了,我不想杀你。”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扶风若玡轻松地道。 “可是你却想要我的命!” “你怎么知道我要杀你。” “你刚刚在吸我的阳气,如果……如果我的阳气被你吸干了,我就会死!”林禽大声道,“我把你当朋友,可是你却要害我!” “有的时候,你以为要杀你的人,其实是在救你,而你以为在救你的人,却一直想杀你!”扶风若玡笑道,“没有死到临头,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要杀你,还是要帮你呢?” “我是人,你是鬼,人鬼殊途,我们本来就不可能做朋友,求求你放了我,还有很多,我不想死!” 林禽看上去痛苦万分,对于涉世未深的他来说,在生与死之间作出抉择,的确是太难为他了。 “对她好点。”扶风若玡笑着道,“我还会来找你!” 说完,扶风若玡身子就凭空消失在林禽的眼前。 林禽猛地坐了起来,才发现此时天尚未亮,窗外漆黑一片,而自己浑身大汗淋漓,汗水湿透了床褥。 第八十章 拜月 被扶风若玡这么一吓,林禽是再也没有办法睡着了,他在床上呆坐了很久,发现口干舌燥,就起身倒了一杯水,然后一饮而尽,再看看窗外的夜色,离天亮仍然尚早,林禽披了一件衣服就走了出去。 夜风一吹,林禽的神智清醒了不少,仰头望天,月朗星稀,林禽在门外走了几步,发现扶雨若玡的房间中灯还亮着,只是没有任何响动,估计扶雨若玡此时已经睡着了吧。 自己刚才为什么就没办法狠下心来呢?林禽心中有些后悔,苦笑着摇头,万一扶风若玡再次来找自己,还能像刚才这般幸运吗? 林禽想到这里,暗自祈祷扶风若玡永远不要再来了,但是内心深处,又有些不舍,想起扶风若玡那双清澈如湖水的眼睛,心中喟然一叹。 卿本佳人,奈何为鬼?也许扶风若玡也是一个寂寞的可怜人。 一群鸟雀忽然惊起,林禽摇了摇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再与扶风若玡见面,该如何自处。 难道真的要用惊雷木,将扶风若玡打得魂飞魄散吗? 又是一阵鸟雀惊飞的响动,划破了夜空的宁静,林禽正要回屋,忽然间立在了那里,因为身体孱弱,他在寨中并不是一个出色的猎人,反倒时常被人嘲笑。但是他为了生存自幼狩猎,有着异于常人的天生的猎人直觉,顿觉得这时候忽然鸟雀纷飞,有些异样。 林禽心中暗自警觉,望向那些鸟雀惊飞的方向,发现那些鸟雀都是从一个密林中飞出来的,不用猜,林禽也觉得,这密林深处必有蹊跷。 莫非又是天子殿的小人来生事了?林禽向着那地方走去,快要靠近的时候,放慢了脚步,连脚下踏着的雪,也不敢发出声响。 林禽猫着腰,很快便找到了肇事的源头,在密林深处,有一处小石潭,石潭上面有一块凸起的岩石,岩石上坐着一个人。 林禽又走进了一些,他把自己藏在一块大树后面,借着朗月,看清楚了那石潭旁边的人,不由得有些惊了。 居然是扶雨若玡! 这么晚了,她不在屋子里面休息,半夜三更到这里干什么? 林禽正要前去,与扶雨若玡相见,但是还没等他起身,却发现扶雨若玡似乎有些异样。 她缓缓地站起来,慢慢褪去了身上的衣裳,露出了一副洁白无瑕的酮体。林禽虽然来自乡野,还是明白非礼勿视的规矩,他满脸涨得通红,心下想此时若是自己前去,岂不是有失体统,以后还怎么与扶雨若玡见面? 看着那清澈的湖水,林禽有些明白了,原来扶雨若玡正在沐浴。只是现在正是冰寒入骨的时候,她在这比冰还要冷得湖水中沐浴,就不怕冻坏身子么? 扶雨若玡也是修道之人,虽然现在道法没有了,但根基肯定还在,她在这夜半无人的时候出来沐浴,肯定是不想让人发现吧,自己又何必多事。何况自己若是被扶雨若玡瞧见,四目相对,得多尴尬,林禽想了想,悄悄地起身回家。 可是扶雨若玡似乎没有跳入湖水中的意思,反倒在那岩石上跪了下来,仰头望着天上的朗月,缓缓地张开了朱唇。 只见一颗散发着温和光芒的珠子从她的嘴里慢慢地吐了出来,月亮的光辉洒在那珠子之上,慢慢地融入珠子之中。 拜月? 林禽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神话传说,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狐仙拜月吗?林禽记得在一些野史杂谈中曾经有过关于狐仙拜月的记录,传说每当满月的时候,一些修炼成精的狐狸就会出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吐出自己的内丹,吸收月之精华,借此增加自己的修为。 林禽仰头望天,今日果然是满月! 可是扶雨若玡明明是人不是妖,为什么她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出来采集日月精华,拜月修炼呢? 林禽躲在树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他知道偷看女神淋浴是小人行径,但是扶雨若玡的行迹实在是太过可疑了,他必须一探究竟,搞清真相。 林禽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在梁家赴佛堂中,红衣女对扶雨若玡说过的一句话:如果天下道门得知你扶雨若玡身为天子殿的弟子,居然做出比之我等下九流之辈更为无耻的事情来,是不是也要给天下道门一个交代呢?当时林禽只当是红衣女故意污蔑扶雨若玡,借此激怒扶雨若玡,因此没有细想,但现在细细回想起来,扶雨若玡此时的行径实在是太过可疑了。 而且……扶雨若玡有冬眠的习惯!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这始终是横在林禽心中一道过不去的坎,人怎么可能需要冬眠?只有像蛇一样的冷血动物才需要冬眠。林禽又想起扶雨若玡那双冰冷的手,那并不是因为天气原因才寒冷的,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冷入骨髓的寒冷。 扶雨若玡……是人?但她的身躯寒冷如冰,又有冬眠的习惯,此时的她就像山野妖精一样,正在月下修炼。 扶风若玡……是鬼?但她的身体却温暖如常人,浑身上下没有半分戾气,有着如同精灵一般的灵气,但是却只能出现在别人的梦中,反倒在现实世界中从未出现过。 这一对姐妹,到底谁是人?谁是鬼?她们姐妹之间,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禽紧紧地盯着扶雨若玡曼妙的酮体,虽然美色当前,林禽却没有半点心猿意马,只想揭开藏在那美丽的身体下,不断困扰自己的一个又一个谜团。 月亮的星辉洒在扶雨若玡的身上,将她的周身照得晶莹剔透,散发着宛如水晶一般的色泽,而那颗珠子在她的头顶三尺之上,不断地旋转着,吸收着明月之精,扶雨若玡在湖边三跪九叩,虔诚之极,嘴里低语喃喃,但是由于隔得太远,林禽并不清楚她嘴里到底在说些什么。 忽然之间,那颗珠子变了,变成了一块小物,那是人的骸骨! 虽然隔得很远,但林禽常年出没山林早已经炼出来一副极好的眼神,他看得真真切切。那珠子绝对已经变成了骨头,而看形状,应该是一小块肋骨! 林禽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当日在梁家祖宅,自己不是被借刀人硬生生的抓出来一小块骨头了吗?虽然自己凭着必死的信念,和周继斋两人联手杀了借刀人,但是那块骨头,却被突然逃走的红衣女带走了。 而后来,直到红衣女忽然间莫名其妙消失,林禽也再也没有见过那块被人夺走的肋骨。 虽然有扶雨若玡的疗伤圣药,自己的伤口飞快地愈合,可是总觉得心口处有一小块地方空荡荡的,因为那块肋骨,他永远失去了完整的身体。 他想起来了! 当时红衣女消失之后,扶雨若玡曾经命令自己和邢昊天先行出去,而她一个人在佛堂中呆了很久,她那段时间,她在干什么? 难不成自己失去的那一块肋骨,就在扶雨若玡的手中?甚至被她炼成了内丹?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扶雨若玡口口声声地说:自己之于她,很重要很重要……可是从来又不肯说,自己对她而言,到底是为什么那么重要?! 林禽看着扶雨若玡在专心致志地拜月,脑海中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甚至对于扶雨若玡坚不可摧的信心,也有了一丝动摇。 她把自己带上天子殿的目的,难道和借刀人是一样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扶雨若玡绝不是道门中的卑鄙小人,绝对不可能做出断情绝意的狠毒之事。 可是…… 林禽脑海中猛地闪过扶雨若玡曾经对红衣女说过的一句话: 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八十一章 天高地厚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很快天就要亮了,扶雨若玡终于直起身子,开始穿衣服,林禽连忙抽身,回到了自己房中,假装上床睡觉。 很快,林禽听到了门外脚步声响起,似乎是有人停留在自己的窗边,林禽吓得连忙闭紧了眼睛,假装熟睡。 扶雨若玡在林禽的门外待了一小会,眼睛看着门楣上的一连串脚印,没有作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林禽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翻了下身,脑中思绪繁杂,整个晚上再也没有办法睡觉。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林禽穿好衣服,在房中反复走来走去,纠结了半晌,终于鼓足了勇气,来到了扶雨若玡的房门前,轻轻敲响了扶雨若玡的房门。 “进来。”扶雨若玡的声音响起,林禽推门而入,扶雨若玡正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养神,看起来脸色红润,气色比昨夜之前好了很多。 “有事么?”扶雨若玡轻声问道。 “我上山已经快两个月了,为什么你还不传我道法。”林禽抱着豁出去的心,如果今天扶雨若玡不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说法,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拍屁.股走人了。 “你很急吗?” 林禽点了点头,正准备说话,哪知道扶雨若玡说了句“那好吧”,从床上慢慢起身,穿上了鞋子,对着林禽道:“跟我来。” 这下轮到林禽愣住了,他原本以为扶雨若玡还会用什么入世既是修道这类虚无缥缈的东西来搪塞自己,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林禽已经想好了一万个理由跟扶雨若玡对质,哪知道今天扶雨若玡想都没有想就爽快地答应了自己,她行事一贯令人捉摸不透,林禽实在难以揣摩,扶雨若玡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走,”扶雨若玡穿上鞋子走出门去,林禽反倒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痴痴问道:“去哪?” “你不是要修道吗?我带你去便是。”扶雨若玡领着林禽出门,这次他们终于来到了天子殿的正门,林禽上山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进入了“曜灵殿”。要知道,以往这里都只对天子殿的弟子开放,林禽身份尴尬,所以从来不曾踏足半步,守门的见到是扶雨若玡来了,虽然不敢明着阻拦,但看着林禽的眼神,让林禽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任尔盖世奸雄到此就应丧胆,凭他骗天手段入门再难欺心……”林禽心中默念着刻在曜灵殿前的这副对联,一边细细品味一边抬脚踏过了门楣。 眼前顿时一片开阔。入眼处是一方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广场,用青石铺成的地砖每一块都光亮如镜,承载着天子殿悠久的历史。此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数百人,人人均一身短打装束,手持刀枪棍棒,舞动得不亦乐乎,眼尖的人看见扶雨若玡出现,立马骚动起来,不时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望向扶雨若玡的方向。 扶雨若玡在诸人的注视中缓缓走向广场中央,弟子们看见跟在她身后的林禽,议论纷纷,林禽不用听,也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无聊的话,不觉有些胀红了脸。但跟在扶雨若玡身后,绝对不能让这些人看出自己露怯,林禽挺了挺胸脯,大踏跟随着扶雨若玡的脚步向前。对身边那些指指点点的人,看都不去看一眼。 扶雨若玡走到了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人旁边,此人冬日里穿着一身短衣短裤,故意露出壮硕的肌肉,一脸凶神恶煞之象,让人不敢接近。 那人身边的几个人看见扶雨若玡过来,纷纷围拢上来,一人排众而出,眼神中显出明显的敌意。 “师叔,今天怎么有空来验校我们的道法了?” “滚开!”扶雨若玡丝毫不留情面,那人眼神中的怒意一闪而没,狠狠地瞪了林禽一眼,闪到了一边。 “李承恩。这个人交给你了。”扶雨若玡指了指林禽。 林禽顿觉不妙,但是当着这么多人在场,不好开口说话。 “他?”李承恩打量着林禽,哈哈大笑起来,“他也想学道?” “你教不教?” “本门规矩……”李承恩话音未落,扶雨若玡从手里扔出了一件东西,抛给李承恩,李承恩接了过来,居然是一根小小的金条!这年头,没有什么比金子更值钱了,李承恩掂量了一番,嘿然一笑,点头道:“好,和谁过不去都不能和钱过不去。这个人我收了!” 广场上一群人,盯着李承恩手里面东西,眼睛里都发出了贪婪的光。 “那就好。” “师姐倒是大方,看来这位小兄弟跟师姐的关系不浅啊……”李承恩话中有话,引来了旁边一众人的嘲笑。 林禽就算是块石头,此时也有些火冒三丈,一则怨扶雨若玡说话不算话,居然随随便便地就把自己交给了天子殿的一个“看门小弟”;二则恼这群人猥琐龌蹉,没有半点名门正派的样子。 其实这些日子,林禽也打听到了,原来天子殿收徒要求极为宽松,只要你交了钱,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在这里修道——名为修道,实为一些公子哥儿嬉笑玩乐之事。那些公子哥儿,平日里斗鸡走犬玩腻了,心血来潮要学点道法回家“显摆”一下,便会来到天子殿,交了香火钱后随便认一个人当师父就算是修道了。他们修道的态度可想而知,而这些所谓的天子殿“高手”们也是投其所好,教一些看上去十分炫酷其实什么用都没有的道法交差,三五日或三五月后,这些人就可以学成下山欺压良民了。 偌大的天子殿,数百张嘴需要养活,林禽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但如果自己也和那些公子哥儿一样,只能学一些花里胡哨的道法有什么用! 不用想,扶雨若玡明显就是在敷衍自己! “仙子,多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看来我林禽与天子殿无缘,就此别过!”林禽对着扶雨若玡拱拱手,就要离开。 “你要走?” “不错,仙子既然不肯诚心诚意教我道法,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我林禽觅不到良师!” 此时的林禽,当真是去意已决,他已经受够了扶雨若玡把自己当猴耍。 破屋冷床,林禽认了,他明白为了修道必须吃苦。一日三餐顿顿白菜,林禽也忍了,书里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再能忍,林禽也不能忍受扶雨若玡把自己当猴耍! 明明上山之前还说要请天子殿的高手洗毛伐髓,改变自己年纪大不能修道的缺点。就是因为那句话,林禽对扶雨若玡抱着无限的希望,甚至把报仇雪恨的希望都全都压在了天子殿上,压在了扶雨若玡身上。而扶雨若玡刚刚的表现,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他从头寒到了底! 天子殿,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此地不留爷自由留爷处! “站住!”李承恩大怒,呵斥道。 林禽不管不顾,径直向着门外走去,李承恩上前一个小擒拿手,就把林禽手臂反绞,巨疼传来,林禽心中愤懑,哼都没有哼一声,企图摆脱李承恩后继续前进。 “小子,天子殿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李承恩对着林禽的膝弯处猛地一踢,林禽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地上,单手被李承恩反扣着,浑身上下不能动弹半分。 “放开我!”林禽回头,怒斥道。 “怎么,看不起我天子殿,觉得我李承恩三脚猫的功夫不配教你不成?” 周围一阵哄笑声,觉得这倔小子有些疯了。 “仙子,你来的时候怎么说的,说会教我天子殿的上乘道法,现在随便找一个人就把我打发了,仙子你这是在玩我么?” “随便一个人,我李承恩是随便一个人吗?!”李承恩手上轻轻用力,林禽只觉得整条胳膊都快要断了,疼得眼泪几乎都掉了出来。 “他们练的也是我天子殿的道法,你连他们都打不过,又有什么资格来学天子殿的高深道法?”扶雨若玡终于开口了。 “是不是我把这些人全部打赢了,仙子就愿意传我道法?”林禽咬牙道,顿时引来了大家的一阵哄笑,越发觉得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信口开河。 “你赢得了再说吧。”扶雨若玡道。 “好!”林禽沉声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仙子愿意发誓吗?”想到扶雨若玡此前的种种,林禽还是有些不放心。 扶雨若玡淡淡地道:“我没有发誓的习惯。” 林禽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敢全信扶雨若玡,但是扶雨若玡说得没错——自己若是连这些以修道为乐事的公子哥儿都打不赢,确实没有资格要求扶雨若玡传授更高深的道法。 “李承恩,放开他。” 李承恩一声狞笑,松开了林禽的胳膊,只要林禽还在天子殿,自己就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何必急于一时。 林禽揉了揉已经发麻的胳膊,站起身来。 “你若是想走,我不拦你。”扶雨若玡道,“我保证天子殿中也没有一人拦你。” “小子,就凭你也想和我过招?”李承恩大笑道,“我看你是脱了裤子撒尿,一泡尿不知道自己能撒多远!” 人群之中又是一阵哄笑,大家就像看傻瓜一样看着林禽。就这细胳膊细腿的,只怕场上随便上一个人一拳就可以要他哭爹喊娘了,还大言不惭说自己能打败在这里的所有人? 这是一大清早起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林禽想了想,咬牙道:“好,我再信你一次。” 第八十二章 前路崎岖漫漫 扶雨若玡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无视众人的目光,踏步走了出去,只留下林禽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就像一只落入了狼群中的羔羊。 扶雨若玡虽然和林禽一样没有道法,但奈何她在天子殿中的辈分高,这些人背后虽然指指点点,但是当着扶雨若玡的面,还是不敢干出太出格的事情来,毕竟害怕她在长辈面前告状,也许一句“不尊师长”就够他们吃不完兜着走了。 但现在扶雨若玡走了,这些人顿时本性全露,一窝蜂地围了上来,看着眼前这个孱弱不堪的小娃儿,挤眉弄眼,尽其嘲笑之能事。 “我说小子,你跟扶雨若玡到底什么关系,名不正言不顺地就被她带上山来,是不是她的姘头?” “扶雨若玡的床暖和不,她床上功夫怎么样,小子不要藏私,给大伙儿说说嘛!” “哼!小子,别以为你伺候得了扶雨若玡,在天子殿中就可以横着走!” “大家安静安静,听我说!”一个公子哥儿排众而出,脸上露出阴邪的笑容,“小子,扶雨若玡平日里冷得像块冰,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哄得了她舒服,开个价,本大爷今晚领教领教!” “哈哈,想不到你小子还好这口!” 天子殿这些人原本就是一群没有规矩的人,李承恩等人平时也只管收钱,教道法不过敷衍了事,但是听着他们说得实在是太过下流了,李承恩只好按了按手,阻止大家伙儿继续说下去,诸人这才闭嘴,看着林禽。 按道理说,如此羞辱,只要稍有尊严的人都会奋起反抗,但林禽非但没有动怒,甚至一句争辩的话都没有说。林禽的隐忍并没有换来众人的同情,只觉得他是一个胆小怕事之人,越发好欺。 这些人之所以针对林禽,一则因为他们本性欺软怕硬,二则因为林禽和扶雨若玡关系不清不楚。扶雨若玡的相貌倾国倾城,试问这些好色之徒谁不垂涎三尺。他们之中不少人上山拜师原本就心怀叵测,目的就是为了接近扶雨若玡,但这么长时间以来,扶雨若玡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他们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这小子,凭什么!论长相?论家底?论床上功夫?这小子凭什么?! 可偏偏就是这小子走了狗屎运,不仅和扶雨若玡走得亲近,还当着大伙的面和她同吃同住,这怎么不让他们嫉妒到疯狂,将所有的愤怒全部撒在林禽的身上。 以往,有扶雨若玡罩着你,但是现在……诸人心中各自盘算,如何把林禽踩在脚下尽情羞辱,出出心中那口恶气,最好能够在扶雨若玡的面前证明,自己才是真男人,真汉子,然后得到她的青睐,进入她的帷帐之中……那就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林禽从小就在被人羞辱践踏的环境中长大,这样的言语伤害,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况且林禽跟他们不同,他是真心上山求艺,内心如磐石一般坚韧。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林禽抬起头看着李承恩,李承恩的嘴角露出一丝狞笑,道:“好,好,好。只要给了金子,我自然服务周到,我天子殿的绝技,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李承恩命令道:“童灿,你就教教你师弟天字门的入门功夫,十段锦,五步拳。” 一个人排众而出,对着林禽冷笑一声,道:“师弟,我就先教你十段锦,记好了,第一招双手托天理三焦!” 童灿大踏步上前,马步扎稳双拳斜斜击出,林禽意识的出手格挡,童灿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双拳劲道只出一半,忽然间脚下变马步为弓步,含胸拔背,右手虎口微微张开,左右手暗劲一推一拉,单手虚拳直接顶上了林禽毫无防备的下颚处,嘴里大喝道:“左右开弓似射雕!” 啊!林禽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接从自己的下颚处灌入天灵,脚下一个不稳,蹬蹬蹬摔出去三步,倒在地上,口鼻鲜血直流。 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刚才一开始,有人还以为林禽跟着扶雨若玡修了什么高深的道法,毕竟扶雨若玡号称通读道卷三千卷,跟在她身边,多少会有点真本事。童灿不过是刚刚入门不到十二天的小角色,两招就把林禽打翻在地,看来这小子真的没有半点根基,这样岂不是更好?那大家就要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 “小子,别说我欺负你,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修道的人如果连挨打都学不会,那怎么去打人呢?童灿,再来!”李承恩大声道。 “师弟,小心了,我下手是重了点,但这都是为你好啊!”童灿一个“好”字还没说完,双拳已经飞快地击出,直接击中林禽的太阳穴,林禽一阵眩晕,身子摇摇欲坠,童灿两次攻击,对上的都是人身体抗击打能力最弱的地方,可见此人心肠之歹毒。 挨打的时间并不好过,一天下来,林禽被折磨得七荤八素,浑身上下都像散架了一般,还是李承恩照应,怕真的弄出来人命砸了他的招牌。傍晚时分,林禽拖着一身的伤,回到了住处。 扶雨若玡像没事人一样叫林禽过来吃饭,看着林禽鼻青脸肿的样子,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桌上依然是水煮白菜和一碗白饭,只是白饭的份量比往日多了不少,而林禽还奇迹般地发现,水煮白菜中居然飘起了一丝油星子和几根肉眼难辨的肉丝。 扶雨若玡今天对自己是特殊照顾了。她虽然性情冷淡,但并非全然不把自己当人看。林禽心中有些感激,默默地扒饭,扶雨若玡没有动筷,她已经食素多年,见不得油腻,见林禽意犹未尽,把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碗饭推给了林禽。 两人就像从来不认识一样,一句话都没有说。林禽吃完后主动将碗筷洗刷干净,此时夜幕降临,他独自一人来到屋前,默默地回想着童灿用来对付自己的招式。 马步……弓步……双手向前……高一点……嗯,应该是这样了,如果刚开始我能护住自己的面颊的话,他就打不到我的脸了,但是他肯定会下脚,这样我的下盘……嗯…… 林禽一边思索,一边反复练习着从童灿处偷学来的十段锦,林禽其实也知道,这十段锦甚至连道法都算不上,任何一个江湖上卖艺的人都会,不过是虚弓马仆歇五种步法的入门总纲,外加拳掌勾这样的基础手型,比起邢昊天展示过的禹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林禽依然很珍惜,万丈高楼平地而起,他已经虚耗了十六年的时光,唯有比所有人更加努力,才能得到扶雨若玡的认可,才能修行真正的道法。 扶雨若玡立在窗边,看着林禽漂浮的步法和错漏百出的掌型变换,却没有上去指点一个字,直到夜深人静,林禽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进了房中。发现桌上多了一个小瓷瓶。 第八十三章 扶风若玡再现 第二天,林禽居然又出现在了演武场中,那些在天子殿“修炼”的弟子们陆陆续续地走来,看见林禽,均是脸上有些异样。 这小子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昨天被童灿打成了猪头三,原本以为他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一两天,就算不痛至少也怕了吧,可是这小子今天还敢来,而且看上去比昨天还要精神。 修炼的弟子们也无心修炼了,纷纷窃窃私语,而议论的主角自然是林禽了。 过了半个小时,李承恩睡眼惺忪地过来了,看见林禽也是一愣,道:“你小子今天还敢来?” 林禽没有回话,李承恩点了点头,用手指着林禽道:“有那么一股子倔气,很好!童灿,童灿!童灿呢?” “师父,童灿还没起来。” “给我去叫,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真把我天子殿当成饭堂了吗?” 又过了十几分钟,童灿一脸不情愿地过来了,李承恩对着童灿道:“快去,给我打。” 童灿原本一肚子的牢骚,可是看见了林禽,居然眼睛一亮,嘿然道:“小子,有种啊,居然还敢来,大爷我今天就‘好好’地再教教你!” 说完,童灿沉腰坐马,大叫一声:“双手托天理三焦!”又是昨天的十段锦起手,林禽昨晚早就把这一招烂熟于心,心里面想了一万种破解它的方式,只是真正到了实战阶段,内心还是有点胆怯,好在他常年与野兽为伍,身手其实比一般人敏捷的多,只是体质孱弱,才屡屡被姆赤那些坏孩子欺负。 可是姆赤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拳头就有童灿的脑袋大,要真是姆赤和童灿对敌,以他的力量和身体,甭管十段锦五步拳,姆赤冲上去,把童灿往地上一摔,保管他立刻去阎王那里报到。 林禽冷静了下来,依着昨晚想到的破解方法,横出一步,躲开了童灿的这一招,而童灿也中途变招,又是一招左右开弓似射雕,偷袭林禽,林禽早有准备,其实只要看破了童灿的路数,林禽发现童灿浑身上全都是破绽,比如他现在把全部的精力集中在双拳之上,却忽略了脚下,马步根基也不扎实,林禽身子一矮,往童灿的左脚一扫,童灿果然如林禽所料,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哎呦哎呦地直叫唤!惹来了围观弟子的一阵嘲笑。 “没用的东西!”李承恩暗自骂了一句,怒斥道:“为什么不变招摇头摆尾去心火。” 童灿哭丧着脸爬了起来道:“那一招,我……我还没有学会……” 李承恩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他其实也知道,这个童灿其实也是一个只知道拈花惹草的公子哥儿,身子早就被酒色财气掏空了,李承恩原本就没有寄希望他有多大的出息,但是被一个刚入门一天的小孩子打败了,当着所有人特别是还有一些跟自己同辈的师兄弟,他多少有些挂不住脸面,马上又招呼了另外一个人道:“你去试试,别给我丢脸啊。” 这次叫过来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精壮汉子,此人和童灿不一样,乃是贫苦农家出身,变卖了家当上山学艺,估计真正想学点东西回去干个镖师什么的,平日习武也算用功,是李承恩稍微用心教过的弟子。 “小子,我刚进门的时候,也是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现在轮到你了,别说我欺负你。”那人看林禽的目光,和别人不一样,眼中并没有看不起他的神情,林禽稍微对他生出了一点好感,点头道:“师兄请。” 那人暗自吐了一口气,摆起了入门架势,还是和童灿一样的十段锦起手,但是林禽看得出来,这人无论是步伐根基还是手掌姿势,比童灿都要标准得多,上来的身法也极为迅捷,林禽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放翻在地,好在他并没有趁势攻击,还暗中叫了声“当心”。 那人上前扶起了林禽,旁观的人群之中,有人不干了,大叫道:“喻彬你的拳法是你师娘教的吧,怎么这么软啊,我来我来!”一人排众而出,就要挑战林禽,喻彬把林禽扶起来,在他耳边悄悄地说:“那人是齐高,他是带艺投师的,为人凶狠霸道,平时说了你不少坏话,我得罪不起他,你好自为之。”说完退到了一边,林禽感激地看了喻彬一眼,悄声道:“我会注意的。” 齐高上场,果然心狠手辣,和童灿一样,招呼的都是林禽要害,明摆着不伤林禽的性命,也要他在床上躺个三五六月。第二天下来,林禽伤的比第一天更重,但是他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挨完成顿打,等众人都耍完威风,自己走着回去了。 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林禽再次发现,这次不仅有了油荤,而且还多了一个菜——他好久好久没有见到的——腊肉! 这是扶雨若玡良心发现了啊!林禽疼得连筷子都拿不稳,但美食面前,仍然强忍着用手刨了三碗饭,吃过饭后,林禽准备收拾,扶雨若玡淡淡地道:“放下吧,我来。” 林禽应了一声,出门开始思考白天齐高的招数,尽管他现在的胳膊都抬不起来,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是他明白时不我待的道理,抓紧时间开始练习十段锦。浑身的巨疼牵扯着他,可是林禽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力求到位,扶雨若玡依然在窗边静静地看着他,对他的修炼不发表一个字的看法。 回到家中,林禽发现昨天的那个小瓷瓶中,又换上了新的药膏,涂抹在伤口后,伤痛立刻减轻了不少,特别在热水中沐浴之后,林禽奇迹地发现那些淤青全部消失了,浑身轻松不少,只需要再埋头睡上一觉,明天又可以精神满满地去挨揍了。 实在是太累了,林禽倒头就睡,很快进入了梦乡。 忽然间,自己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他一回头,又看见了扶风若玡。 他吓得连忙退后三尺,骇然道:“你……你怎么又来了?” “我当然是来吸你的阳气的啊……”扶风若玡掩嘴笑道,“你就这么怕见到我啊!” 废话,你来就是要我的命的,我怎么不怕了! “天下那么多人,你为什么老是来找我,难道只有我好欺负吗?!”林禽大声道,“不对,天下人再多,你也不能去害人!” “所以我就找着你了啊,只坑你一个人多好啊!” 林禽带着哭腔道:“我还不想死,女神仙你能不能放我一马。” 扶风若玡笑道:“放你,为什么要放过你?谁叫你那么好玩。” “你这是要玩我的命啊。我……我……哎呀!”林禽死命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发现巨疼无比,可是自己依然没有从梦中醒过来,扶风若玡还是在眼前,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 “放心啦,我只吸一点,一点点就够了。” “你不会要我的命?”林禽小心地问道。 “那要看你表现了,如果你听话呢,我就只吸一点点,如果你不听话,还不理我的话,我就吸很多的一点点。” “那你每天吸我的阳气,我会不会很快就死啊?” “放心啦,十年八年死不了,我昨天去阎王那里翻了你的生死册,上面写着你能活到八十岁呢!” “当真,不骗我?” “骗你做什么,你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怎么婆婆妈妈的,哎呀,过来过来,嘴凑过来嘛,别小气,让我吸一点点。” “你吸一点点,真的不会影响我的寿命?” “放心,我下手有分寸的啦!” 林禽无奈,扶风若玡可以随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她了,而且,如果自己真的惹怒了她,一怒之下将自己的阳气全部吸干,自己也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与其这样,还不如任凭她摆布,再说了,扶风若玡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厉鬼,她要在人世间活下去,也必须依靠人的阳气,如果自己不给的话,说不定她真的会魂飞魄散。 林禽刚刚抹了扶雨若玡的药,精神恢复了大半,也里思忖着给她一点阳气也不至于丧命,于是闭上了眼睛,嘟起了嘴。他感觉到扶风若玡正在一点一点的靠近,吐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脸上。 林禽骤然张开眼睛,道:“说好了,只能一点点啊!呜!!” 扶风若玡封住了林禽的嘴。她的唇异常莹润香甜,上次吻她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他不是没吻过别的女孩,可是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吻着她清甜的双唇,鼻尖飘过她身上甜而不腻的清香气息,林禽只觉得一向沉稳自制的自己,仿佛随时有可能失控。 第八十四章 吸阳偷师 很快,林禽只觉得,身体中有一股喷薄而出的力量,从小腹处慢慢升起,然后渐渐地冲入喉间,慢慢地在喉间开始聚集,林禽这才从软香温玉的感觉中清醒了过来,知道扶风若玡正在吸着自己的阳气,他开始挣扎,但是浑身上下仿佛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虽然他的潜意识很清醒,暗自开始用力,可是这股力量却始终不能传递到四肢百骸之中。 他盯着扶风若玡近在咫尺的脸,或许因为吸了阳气,那张脸盖世光鲜。林禽用眼神示意,扶风若玡够了,够了,可是扶风若玡就像一条贪婪的鲸鱼一般,想将他身体中所有的元阳全部吸干吃尽。 果然,女人的话不能信,越是看上去天真无害的女人,越是杀人的魔鬼,林禽害怕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将双唇紧紧地闭着,可是他连这分力气都没有,只有任凭扶风若玡予取予夺。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生命的从自己的身体中一点一滴地抽离,但却无能为力。 忽然间,扶风若玡在他的嘴里吹了一口气,灵魂都要被抽干的林禽惊觉,一股强大的真气倒灌一般,全部涌入他的身体之中,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扶风若玡猛地推开了林禽,林禽从床上跌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不已。 “好了,好了,看你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我说只要一点点,就只会要你一点点的,放心我说话算话。” 林禽坐在地上,只觉得一股暖流开始涌入自己的四肢百骸,浑身如同处在阳光照射之下,暖洋洋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到底在干什么?”林禽发问。 “好了好了,别问那么多,知道的多了,对你没有好处!”扶风若玡笑着道,“来,我带你去修炼!” “修炼?”林禽一愣,问道,“和上次一样?” “对啊,不然怎么样,你真指望着那些破铜烂铁的人,能够教出你什么花样来啊。”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休想瞒过我!”扶风若玡得意地道,“不过禽兽儿,她让你从最基础的十段锦开始修炼,确实没错,可是那玩意儿太累了,就算你修炼一个十年八年又怎么样?能练出多大的本事?” “万丈高楼平地起,我只要努力,花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心思,一定会有成就的。” “得了吧,在道门中修炼,最不缺就是傻用功的人,你就算把高级道法练得炉火纯青又怎么样?最多也就是一个傻乎乎的高手,没用的,没用的!”扶风若玡连连摆手,道,“跟我走,保准你不会后悔!” 林禽迟疑道:“可是如果根基不稳定,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好了好了,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学不学?” 林禽咽了一口唾沫,道:“我……学!” “这不就得了!说那么废话干嘛!”扶风若玡牵起林禽的手,“好好看,好好学,千万不要出声!” 林禽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化,等他看清楚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扶雨若玡曾经带自己来过的那个房子之前,而房间中坐着的正是那个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老者。 他发现,自己居然可以直接透过房间,看见正在那处打坐修行的老人。 “好好学,这老头子狡猾得很,不要被他发现了。”扶风若玡还是有些不放心,再三叮嘱林禽。 林禽屏住了呼吸,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个老人,他不蠢,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一次天大的机缘,错过了,可能会抱憾终身。 终于那个老人起身了,他双手开始飞快地掐着手决,嘴里面念念有词,林禽虽然听不清楚,但是对于老人双手掐决的细节却看得一清二楚,他天生过目不忘,老人虽然只用了一次,但是他已经将每一个细节都记了下来。 老者起身,脚下飞快地在地上踏步,每踏出一步,都玄之又玄,配合着手上的印决,如同穿花蝴蝶一般,看得林禽目眩神迷,这套步伐,配上这套手决,林禽虽然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威力,但是就他所见,已经超过了他所能够理解的范畴,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死记硬背,虽然他知道以他现在的修为,绝对不可能踏出这种顺天应人的步罡,但是林禽相信,等他的修为上去了,自然会融会贯通。 林禽只是看不到,自己要修到几时,才能够体悟这套步罡。 林禽彻底沉迷在老者所踏出来的这套步伐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肩膀被扶风若玡突然拍了一下,林禽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床上。 林禽伸了一个懒腰,却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扶风若玡吸取自己的阳气,非但没让他身体有过多的疲累感觉,反而让他充实了不少。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林禽心里默默地将刚才偷看到的手决和步罡回忆了一遍,每一个步伐,每一个手印的细节都不敢漏掉,回忆到兴起的时候,他干脆跳下床来,光着脚在地板上依葫芦画瓢地练习,可是不管他怎么练,那个老人的步伐手印自己始终没有办法完全复制,虽然能够做到十分形似,但是这毫厘之差,实则谬以千里,这套步伐和手印,在老者用来有着感应天地雷霆的威力,可是林禽用起来,就像跳大神一般的滑稽。 练到后来,林禽难免有些泄气了,看来这修道之路,确实没有终南捷径,若是根基不稳,自己就算修的是最上乘的道法,也只能得其形,不能得其神,偷来的始终只是偷来的,若是没有师父的悉心教导,始终变不成自己的,自己的想法还是太过天真。 但是他依然很感谢扶风若玡,虽然那姑娘吸了自己的阳气,但是如果能用自己的阳寿够换来上层的道法,林禽还是愿意的。只是不知道扶风若玡需要吸多少,而自己体内的元阳又能支撑到几时? 忽然间,林禽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怎么不去请教扶雨若玡,她号称读遍道卷三千卷,肯定能够给自己一些珍贵的建议,说不定自己就能把这套步伐和手印融会贯通。但是此念一起,林禽很快就自我否决了,扶雨若玡是绝不愿看到自己和扶风若玡有任何接触的,说不定让她知道了,又得逼迫自己用惊雷木击杀扶风若玡。 林禽心中默然叹了口气,真的不知道这两姐妹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恩怨纠缠。 林禽看看天色,已经快亮了,梳洗完毕,林禽又抖擞精神,向着天子殿出发。 第八十五章 拳脚无眼 这一次,林禽是最早来的,到的时候,大殿内还空无一人,林禽一边回忆着昨天和齐高对战的场景,一边推敲着昨晚老者的印决和步伐,一个人开始默默的练习,过了不久,大殿里走来一人,正是昨天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喻彬。 喻彬是林禽在天子殿中唯一有好感的人,于是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喻彬看见林禽,脸上露出了尴尬的微笑,回应道:“早。” “没想到你也来这么早?”林禽礼貌回应。 “我变卖了所有的家当才有资格在这里修道。”喻彬脸色一暗,摇头道,“可惜没想到……唉,不提了。” 林禽还想上去跟他攀谈几句,喻彬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昨天你让童灿在师兄弟面前很没有面子,我昨晚听说了,童灿已经和齐高联合起来了,说是今天要给你点颜色看看,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别让他们找到下手的机会。” 林禽眼中精芒一闪,冷冷道:“我倒是想看看,他们今天能够玩出什么样的花招!” 喻彬叹了口气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啊,兄弟!”说完,拍了拍林禽的肩膀,眼中露出怜悯的神色,径直走开了,独自一人在离林禽很远的地方开始打磨气力,明显有意和林禽故意保持。 林禽自嘲地笑了笑,知道自己现在是天子殿的众矢之的,喻彬不想过多和自己亲近,显然是不想得罪齐高他们一伙,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人三三两两的过来了,互相热络地打着招呼,却始终没人理会林禽,就当他完全不存在一般,林禽也懒得和这些人应付,独自一人练着十段锦,天色终于大亮,林禽已经练得满头是汗,蹲在台阶上休息,一行人走了过来,领头的正是齐高,而身后跟着的人里,就有那贼眉鼠眼的童灿。 林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冤家,始终会来的。 看见林禽生龙活虎的,齐高等人都有些诧异,冷笑道:“小子,看来昨天教你的十段锦,已经学会了啊!” 林禽懒得搭理他们,站起身来,准备换一个地方,齐高手一挥,一行人上前拦住了他,齐高冷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师父已经吩咐了,要我好好的教你道法,做师兄的,又怎么能够违背师父的命令呢?来,师兄今天就接着教你十段锦中的后面几招!” 说完,齐高一挽袖子,对着林禽就一招坐山虎势起斗门,林禽对这一招早就烂熟于心,回身疾步,以进退敛步,循环三进,猛地抽出一拳,直接攻向齐高的腋下软肋。 齐高一惊,想不到林禽的进步居然如此神速。但是齐高也不是善茬,他带艺求师,以前所学颇为杂博,平时独自对付三五个泼皮无赖不再话下,而且打混架的经验极为丰富,他瞅准了林禽身孱体虚的弱点,一个矮身,直接窜到了林禽的肋下,双手抓住林禽挥过来的右手,准备一招过肩摔,将林禽摔倒地上。 齐高下腰沉妈,卯足了气力,正要把林禽摔个四仰八翻的时候,却发现林禽的身体仿佛有千斤的重量,双脚就像被焊在了地上,岿然不动。 怎么回事?齐高大惊失色,可林禽却不给他再次变招的机会,右脚猛地一踹,正中他受力的右脚膝踝之处,齐高失去了重心,身子顺势滚在了地上,引得诸人一阵哄堂大笑。 “他,他怎么一下子变得力大如牛了呢?”齐高百思不得其解,涨红了脸爬了起来,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连一个小娃子都打不过,可真是丢脸丢到了他姥姥家了。 不仅齐高感到奇怪,林禽也感到奇怪,刚才齐高那个过肩摔,自己已经做好了被他摔得七荤八素的打算,所以强自提了一口气在心口,可是这口气,让他浑身的气力涨了数十倍一般,硬生生地按住了失去平衡的身体,转败为胜。 齐高吐了一口唾沫,起身狞声大叫道:“好小子,居然敢阴我!”说话间,双拳变爪,向着林禽抓来。 这一次,齐高没有用天子殿学来地道法,而是用了江湖中常用的“五虎绝户爪”,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套十分阴毒险恶的爪法,专攻人的下三路,虽然不少江湖上的豪强都会,但不到杀红了眼睛,真正要以命相搏的地步,都不会轻易用出来,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一套爪法使出来,就是要绝人门户,结下不死不休的梁子。 林禽见对方变招,哪里来得及反应,身子急速地后退,想脱离战圈,但是齐高根本不给他机会,对准林禽的下三路,就要了结林禽。 忽然,一个身影从暗处窜了出来,横踢一脚,将齐高踢飞了五丈,齐高倒在地上,吐血不止,齐高忍痛定睛一看,李承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林禽的身前,而飞踢自己这一脚的正是他! 禹步,禹步,李承恩刚才用的正是昨晚林禽在老人家那里看来的步伐!林禽心中有些激动了,虽然刚才李承恩斜斜踏出来的这一脚,远没昨天那个白发老头的步伐玄奥精妙,但林禽敢肯定,这两步绝对师出同门。 李承恩不过是如虚空行走一般踏出了一步,便能够挡住齐高迅猛的攻势,这,这也太过玄妙了吧!林禽终于见识到这套步伐的实战之力,若是自己能够将老人家使用的那套步伐融会贯通的话……那,那刚才踢向齐高的就不会是李承恩,而是自己了! “师父!”齐高有些懵了,不明白李承恩为什么会忽然出现护住林禽。 李承恩冷冷地看着齐高,喝道:“滚!” 齐高失声道:“为什么?” 李承恩冷冷道:“在天子殿中不用本门道法,其罪一也,使用下作恶毒之术对付同门,其罪二也。齐高,你今日接连犯下两罪,我逐你出师门,有错吗?” “明明是他先……” “住口,顶撞师长,不服判决,其罪三也!你滚吧,今生不许踏足天子殿半步!” “我交了一年的香火钱,整整三百块大洋!现在我上山才不到三个月,你就要赶我走!”齐高怒声道,“李承恩,你就不怕砸了天子殿的招牌吗?” “天子殿的香火钱,是你自愿交的,没人逼你,但是你违反了天子殿的规矩,就要给我立刻滚下山,不然,别逼我动手!” “好,算你狠,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李承恩,还有林禽,你们给我记住了,风水轮流转,以后别让我在江湖上遇到你们!” “还不滚!”童灿怒声吼道,“天子殿没有你这样的狗东西!” 齐高狠狠地瞪了林禽和李承恩一眼,连滚带爬地滚出了天子殿,童灿立刻上前,满脸堆笑地道:“师父,齐高那个叛逆贼子已经被徒弟赶走了。” 林禽大感意外,没想到这几天恨不得把自己往死里折腾的李承恩居然会在关键时刻出现,替自己出头,虽然他是为了维护天子殿的规矩,但是这天子殿的人,并非自己开始想象的那样,全是一丘之貉。 至少,这里还有喻彬那样虽然软弱,但是心地善良的师兄,和李承恩这样,虽然贪财但是大事大非上还算正直的师父。 看来扶雨若玡在替自己挑选师父的时候,并非胡乱把自己交给一个人。想到这里,林禽心中不禁涌起了一阵暖流。 李承恩厌恶地看了林禽一眼,随便指了一个人道:“崔翔,你来教他。” “是,师父!”一人走上前来,对着林禽微微一笑,恭谨地道:“小师弟,多多指点啊。” 林禽连忙抱拳回应道:“还请师兄赐教。” 崔翔走到了林禽地身边,附耳道:“齐高乃是我拜把子的好兄弟,我自然会好好的教你的!放心。一定会好好‘教’你的!” 说完,崔翔脸上堆上了一层真诚无比的笑容,朗声道:“师弟,拳脚无眼,可要当心啊!” 第八十六章 吾心自有光明月 崔翔上山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不仅仅在道法上有了一定的修为,对李承恩的性格也摸得通通透透,他有意替齐高报仇,但是却并没有齐高那样嚣张,明里都是天子殿的道法武学,暗里下手极重,林禽与他对招了只有几招,便生生地被他把一只胳膊打脱臼了,但是林禽居然也不吭声,依然站起来和崔翔搏斗,崔翔更为阴毒,专攻林禽的伤处,而李承恩这次也没有阻止,只要林禽有性命之危,他都不会出手。 林禽被崔翔打得浑身是血,看得天子殿一众人触目惊心,连崔翔都感到意外——这小子难道当真是不要命了吗? 这一次,林禽是被人抬回扶雨若玡处的,因为他这次被崔翔胖揍得,已经彻底不省人事了。 “是条汉子!”看着青石板上留下的斑斑血渍,李承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招呼围观的弟子继续“勤修苦炼”,可是这群人哪里还有心思修行,对林禽议论纷纷,而作为胜者的崔翔,不仅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尊重,反而迎来了同门冷淡的眼神。 以强凌弱非好汉,公道自在人心。林禽一开始虽然是所有人鄙夷的对象,但是凭着这三天的表现,就算是过去对他抱有成见的人,对这个不服输,不怕死的孱弱书生,都不由得刮目相看,心生敬佩。 林禽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而扶雨若玡就在桌旁坐着,手中拿着一本书专心致志地在读。 林禽准备坐起来,声响惊动了扶雨若玡,她放下了手中的线装书,淡淡地道:“别动,这次你是伤了筋骨,我虽然已经给给上药了,但是如果你胡乱动的话,骨肉长不整齐可不要怪我。” 林禽忍着痛露出一个笑容,道:“多谢仙子。” “你想过杀他吗?”扶雨若玡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杀他?谁?”林禽有些摸不着头脑。 扶雨若玡转过头,看着林禽,认真地道:“杀掉差点活生生打死你的人。” 林禽苦笑一声道:“我跟他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他?” “我探过你的伤势了,和你对打的人很明显不是跟你切磋,而是想要你的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叫崔翔。” “是他。仙子居然认识他?”林禽想不到扶雨若玡居然还知道天子殿中一个下阶弟子的名字,原来她并非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 “上次打断你肋骨的人中,就有他。” 林禽知道扶雨若玡说的是哪件事,就是自己刚上山不久的时候,发现有些屑小偷看扶雨若玡洗澡,自己一时不忿,和他们打了一架,当时自己还埋怨扶雨若玡对自己不闻不问。 “哦,知道了。”林禽点了点头。 “你可以杀他的,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你能杀得了猜王的徒弟,杀得了岐山狐脉的高手,就一定有办法能够杀他,一万个崔翔加起来也不是一个柳梦蝉的对手。”说起取人性命之事,扶雨若玡情绪上依然没有一点点波动,就像在闲聊家常一般。 林禽涩声道:“仙子难道认为,我林禽就是一个嗜血如命的大魔头吗?” “你因为心中有杀念,才会有修道的执念,一日杀念不除,执念亦不会消失。”扶雨若玡淡淡地道。 林禽沉默了,扶雨若玡说得没错,自己之所以修道,就是为了替寨子里面枉死的数百族人报仇雪恨,那份血海深仇,已经彻底将林禽的灵魂都吞噬了,他早已生无可恋,对痛与不痛,羞耻与否都不甚关心,唯一支撑着他活下去的理由,只有两个字——报仇。 至于红尘俗世——这个世界原本就跟他无关,他又何来眷恋,他的根在焚尸林的那一头,在纳古洞的最深处。 林禽缓缓地道:“我不会杀他。” 扶雨若玡嘴角轻扬,林禽接着道:“但是我一定会打败他。” 扶雨若玡没有任何表示,款款起身,将手中的那本线装书扔给林禽,道:“反正你三五天之内也不能起身了,我借你一本书,消磨一下时光。” 林禽心中一喜,暗道:难道仙子要传授我天子殿道卷中的法门口诀不成。接过书来,一见是印刷体,顿时大失所望——天子殿中的道卷何等珍贵,必然是前人口传手抄,断不会印刷成册,在市面上流通。 不过是一本风花雪月感春伤秋的小书,想不到仙子也会看这些闲书。林禽失望地将手中的书翻了几页,却发现有一页扶雨若玡似乎故意折了印痕,而其上用黑笔勾勒出来一句话。 “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 这句话,仿佛是扶雨若玡没有对林禽说出口的忠告。 第二天,林禽的家里居然来了客人——这实在是让林禽既感到意外,又不禁有些欣喜。 来人是喻彬。 喻彬看着躺在床上重伤未愈的林禽,一阵愤愤不平,长吁短叹,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像受伤的是自己而不是林禽,林禽难免有些感动,直道自己没事没事,让他宽心。 喻彬一阵嘘寒问暖之后,把一个包袱放在了林禽的桌上,道:“这是一点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我刚入门的时候,每天都用,很灵的,你试试吧,我在这里不能待太长时间,不然回去童灿和崔翔他们会找我麻烦,你好好养伤,但是下次别那么傻了,只要你服个软认个输,有李承恩在,他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李承恩是喻彬的师父,但是喻彬却直呼其名,可见李承恩和他的徒弟之间,师生之情是何等淡薄,林禽冷笑一声道:“哼,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服软认输的!” “哎呀,你倒是充这个能干嘛!我在山上也有一段时间了,见过比你更硬气的,骨头比你还硬的,结果呢,不都是乖乖地夹着尾巴做人了。你这又是何必呢?记住我的话,退一步海阔天空,我抽空过来看你!” 林禽心中一暖,喻彬虽然为人懦弱,但是心地善良,也算是自己上天子殿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林禽点了点头,笑着道:“多谢。” “好了,我走了。”喻彬生怕崔翔他们跟踪自己似的,做贼心虚一样就要离开,忽然门外脚步声响起,喻彬脸色大变,左顾右盼想找个地方钻进去一样。 但屋子这么小,如何藏得下他。好在进来的是扶雨若玡,喻彬低下头,仿佛扶雨若玡的光芒照耀得他不敢正眼去与瞧。 “仙子。”喻彬低声道。说完便低着头要逃。 “站住。”扶雨若玡忽然开口了,喻彬浑身轻轻一震,就像点穴了一般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扶雨若玡曾经光芒万丈,在所有天子殿弟子中皆是高不可攀地存在,虽然现在偏居一隅,有些不问世事的模样,但是她的美貌依然可以让天子殿任何一个男人都自惭形愧,虽然童灿等人背地里到处造谣扶雨若玡,其实当真要他们和扶雨若玡相见,他们的表现未必会比喻彬强到哪里去。 否则,阅遍世间红颜的邢昊天也不会对她死心塌地了。 第八十七章 用心良苦 “你上山多久了。”扶雨若玡问道。 问我么,若玡仙子居然在跟我说话!喻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依旧低着头,颤声道:“回回……仙子……我……我上山已经……已经有七月另五……天了……” 喻彬激动得舌头都打结了。 “七个月……不算短了……十段锦学得怎么样?” “回……回仙子……已经学完……了……” “五步拳呢?” “也已经……已经学完了……” 扶雨若玡不禁莞尔道:“我有那么可怕吗?让你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扶雨若玡,若玡仙子,如白月光一样存在的若玡仙子,她,她居然……居然……在和我“好好地”说话……天哪,喻彬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他发现自己的腿肚子都在颤抖,两只手就像是多余的,根本没有地方安放。 这一刻,喻彬觉得自己心中的春天,百花盛开! “李承恩也应该教你采气吐纳了吧。” “是!”喻彬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能在仙子面前丢脸! “每日子午十分各一次,不敢一日有废。” 扶雨若玡点头道:“能在天子殿中待三月者,百不存一,一年者,千里挑一,十年者,万里无一。看来你是真心想学点东西。” 喻彬恭恭敬敬道:“小的自幼家贫,所以变卖了家当上山求艺,也没想过成为道门高手,只想能够学点看家护院的本事,下山了能够找到一碗饭吃,就心满意足。” “一年易气,两年易血,三年易脉,四年易肉,五年易筋,六年易髓,七年易骨,八年易发,九年易行,十年之内,三万六千神备在身中。修道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你若每日坚持打坐吐纳,就算今生修道无成,但是也能延年益寿,是件好事。” “多谢仙子指点,多谢……”喻彬一叠声道,忍不住偷偷抬眼,与扶雨若玡的目光遇一个正着,这惊心动魄的一眼,又让他低到了尘埃里。 “把你的十段锦耍一遍我看看。”扶雨若玡道。 “在这里吗?”喻彬有些为难。 “十段锦原本就脱胎于小擒拿手,方寸之间才能显示它的威力,就在这里吧。” 喻彬知道推脱不过,心中有些七上八下,扶雨若玡号称阅遍道卷三千卷,论眼力在天子殿中无人能出其右,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只会出乖弄丑,但是既然她执意如此,喻彬也只好硬着头皮,使尽解数将十段锦在扶雨若玡和林禽两人面前打了一遍。 扶雨若玡道:“十段锦虽然是入门套路,但是决不可小看,前人能够创造出这套拳法,必有其深意,虽然只有简单的十式,但是讲究通达圆滑,因利导势,所谓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这十式如能够融会贯通了,便可以衍化出千式、万式……你再试一遍。” “是。”喻彬在扶雨若玡的调教下,将这十段锦重新演示了一遍,而这一次,和刚才那一次简直天差地别,喻彬激动地差点哭了起来,这,这可是扶雨若玡亲自指点自己的功夫,扶雨若玡,若玡仙子啊!!! 林禽终于明白了,扶雨若玡平日里待人接物均是冷若冰霜,自己上山这么久,见过和她说过话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而且也只是寥寥数语,这次她居然主动上门来,看似是在指点喻彬的修为,实则是在教自己。林禽不由得觉得扶雨若玡用心良苦,可是……她要教自己大可大大方方地教,自己也会认认真真地学,绕这么大一个弯是干嘛使呢! “明白了吗?”扶雨若玡问道,但是目光却瞟向林禽这边,林禽点了点头。 “仙子,我这里,就是这起斗门,右作坐马步我还有点不明白,仙子你看是不是这样……” “滚吧。”扶雨若玡淡淡地道。 “啊?哦。”喻彬挠了挠头,灰溜溜地滚出门。扶雨若玡也没有耽搁,出门左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 喻彬头脑不傻,回去之后,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第二天又兴致勃勃地来问候林禽的病情,而扶雨若玡又恰好路过了林禽的房间,又无意间问起了喻彬的修为,然后又碰巧指点了喻彬。 林禽自幼记忆力强于常人,此后三天,很快就将五步拳和十段锦全部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而喻彬得遇名师,也是有一番精进,林禽终于伤好痊愈,心心念念地开始下床修炼这两套出的天子殿的入门功法。 但是他心心念念地还是那口气…… 那口沉入丹田,让齐高吃瘪的那口莫名之气,林禽尝试了若干方法想将那口气提起来,可是那就像一次巧合一样,林禽再也无法感应到了。 寒风呼呼吹来,只穿了一件单衣的林禽却汗流浃背,在凉凉的月光下不断重复着那几套招式,扶雨若玡站在窗前,双目平视林禽,一句话都不肯说。 十式通百式,百式通千式,一通百通!林禽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笑了,梦到自己把崔翔揍得满地找牙,忍不住梦里都笑了。 啪!又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又是你!当真是阴魂不散啊!! 林禽苦笑着看着扶风若玡,扶风若玡上前一步踮起脚尖,这样看上去就比林禽高了小半个头,眨着两只灿若星晨般眼睛直视林禽。 “我既然是阴魂,当然就不会散啊!”扶风若玡甜甜地笑着,脸颊处浮现两朵红云。 “你又要吸我的阳气……我伤还没好透呢!”林禽眼神忧郁。 “又被人打得满地找牙了啊?真是气人!上次我叫你跟那个臭老头子学的东西怎么没有用上啊?” 林禽没好气地瞪了扶风若玡一眼,心想老子又不是神仙,光凭看着几个手决,几个脚步就可以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吗? 见林禽心情不好,扶风若玡丝毫不以为意,笑着道:“小禽兽儿是不是不想见到我啊,看你一副苦瓜脸,给我笑一个。” 林禽心道:见你一次,我的阳寿就要少一次,你可真是个可恨的催命小鬼,可是……我还是想多看你几眼。 扶风若玡嘻嘻笑着,道:“闭眼睛!” 林禽乖乖地闭上了眼睛,扶风若玡的身子缓缓地靠近林禽,林禽又闻到了扶风若玡身上散发出的独一无二的香气,心中不由得一荡。 然后,他感觉到了扶风若玡吐气如兰,温润的小嘴就要贴在了自己的唇边。 忽然,林禽猛地睁大了眼睛,凶神恶煞般地看着扶风若玡。 扶风若玡被吓了一跳,顿时红霞飞脸,跺脚嗔道:“臭小子,小禽兽儿,你耍诈!” 林禽狭促地笑了,得意地道:“就只准你来无影去无踪,就不准我……呜……” 扶风若玡的双唇已经紧紧地封住了林禽地嘴,让他再难说出一字。 一股暖流从林禽的四肢百骸中抽离,然后慢慢地集聚在心口,顺着喉间缓缓地度入扶风若玡的嘴里,然后,又缓缓地返回了林禽的身体之中…… 林禽如沐春风,死在这梦里就好了。 第八十八章 开心的一天 “这一次,你又拿走了我多少寿元?”林禽问道。 “松开你的手!”扶风若玡嗔道,“你还要抱我到几时?” “哦。”林禽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还挽着扶风若玡,老脸一红,尴尬地松开了。 扶风若玡看着林禽,嘴角抿成一道弧线,林禽茫然不知所措地样子,令她噗哧一笑,又主动拉起了林禽的手,道,“走了啦!小禽儿!” “去哪?啊……”林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只见天地间一阵旋转,他又来到了那个白发老者的小屋之前。 “好好看,好好学,学好了,记得把那几个欺负你的人打得满地找牙,这样才不算辜负了本小姐对你的一片苦心。” 林禽应了一声,专心致志地观察起来,他知道这样的奇遇对他来说弥足珍贵,虽然在道义上不妥,但他实在无法抵御高深道法给他带来的极大诱惑力。 每一个手印,每一个步罡,林禽都深深地印在脑海中,生怕错过一招一势,那个老者就像一个不会说话的老师,毫无保留地把天子殿中最精妙的道法展现在林禽的眼前,可惜只差一位名师指点,林禽就可以融会贯通,但是林禽知道,以后肯定有机会,一定机会,他只要记住、记住,记住更多。 天色大亮。 林禽从床上坐了起来,神采飞扬,一夜长梦,不仅没有让他精神涣散,反而更加神采奕奕,他闭上了眼睛,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将昨晚在梦中偷学到的手印步罡在脑海中全部回忆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任何遗漏之后,才起身洗漱。 林禽没有跟扶雨若玡打招呼,便独自一人走向了演武场。上一次落败后灰头土脸离开,第七天,他林禽又回来了。 此时演武场上三三两两的聚集了不少人,其中便有喻彬,看见林禽走了过来,喻彬刻意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但是眼睛却时不时望向林禽,似乎在告诉林禽,责怪他不该来,林禽知道喻彬有顾忌,也没有跟他说话,只是回应了他的眼神,示意他,自己已经没有大碍了。 人慢慢地越来越多,林禽独自一人找了一方角落,没有搭理任何人,将十段锦反反复复地反复打熬,好在早来的这些人,大多是真心想修习道法的,并没有过来与林禽为难,直到日上三杆,李承恩这个不称职的师父才领着一群弟子姗姗来迟。 童灿眼尖,第一个发现了躲在角落里面的林禽,尖叫着道:“哟,大伙儿都来看看,这位小爷是谁啊,这不是我们的林大公子吗?怎么,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齐高冷冷的看了一眼林禽,向着林禽的方向走了过去,以童灿为首的一群好事之徒也连忙跟上,大家知道,这下又有好戏可看。 “你可知道,天子殿的顶级疗伤圣药多贵吗?”齐高冷冷道。 林禽没有搭理齐高,独自练习着已经不知道练了多少遍的入门道法。 “我告诉你,一两,仅仅只是一两,在道门中就可以卖到十两金子,听着,是金子!” 林禽还是不理齐高,齐高一双阴翳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禽,道,“曾经有一个袍哥,在抢地盘的时候,被人砍成了重伤,性命旦夕之间,根本来不及去找重庆的洋鬼子医治。但他弟弟听说天子殿中一名高人正在丰都替人做法事,于是带着他寻到那位来自天子殿的仙子,因为只有她才有可能用独有的疗伤圣药救他一命。” “可是那个女人,却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他流血而死……”齐高强自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情绪,道:“可是现在,那个女人却把药用在你这个废物身上,而且是不惜成本地用……你说,那个女人是不是可恶至极!” 林禽嘴角抽动了一下,他知道齐高说的那个天子殿的高手是谁了。 齐高压低了声音,阴冷的声线传入林禽的耳中:“所以,我现在打你一次,她就得救你一次,她救你一次,我就白挣了十两金子……你说天底下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划算的买卖!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心疼你,也要看看你的命,到底值多少两金子!” 说完,齐高面色一狞,对着林禽猛地一拳轰出,拳劲破风,带着呼啸之声直取林禽的命门要害。 李承恩眯着眼睛在一旁边观看,他的双手交替插在胸前,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两足横开一步宽,双手重叠掌朝下,一式十段锦中的卸力招式,轻轻按住了齐高迎面而来的拳式,将拳劲尽卸开在自己的腰眼旁边,顺势将全身力气全部集中于脚尖处,一个轻轻地横扫,就要扫中齐高的支撑腿,若是此招得手,林禽下一步便会顺势用十段锦中的“右掌旋臂托天去”之势抓住齐高的小腹腰带,将他整个人摔过头去,就算是不受伤,齐高也会掩面大跌。 可是齐高毕竟不是童灿那种只会三板斧的棒槌,也不是崔翔那种上来便要取人性命的阴险小人,林禽会的,他全部都会,而林禽不会的,他更是炉火纯青,他和林禽最大的区别就是——齐有着十分丰富的对敌经验,而林禽,就算是早已经在脑海中过了一万遍一招一招该如何使,可是当真遇到对手,千变万化对招之时,只会乱了方寸。 而方寸一乱,道心定然不稳,道心不稳,剩下的,就只有被人蹂躏了。 未等林禽使出连招,齐高的招式早已经产生了变化,他这一拳看似凶猛,实则只是虚招,瞅准林禽准备抬脚,他脚下猛然一变,以林禽想都不曾想到的角度,踏出一步,刚好避开了林禽的扫堂腿,而手上则变拳为指,取向林禽的眼睛! “住手!”李承恩大声喝道,连忙向着这边跑来,先前看似打得凶狠,均只是皮肉之伤,但是如果齐高真的下狠手,把林禽的眼睛弄瞎,自己就没有办法跟扶雨若玡交代了! 齐高嘴角冷笑,他就是要取林禽一只眼睛,拳脚无眼,扶雨若玡也奈何不了自己! 林禽脸色大变,此时他就算有练了一万遍的十段锦,也没有办法在瞬间想出破解齐高这一招的办法,只能本能地抬起手,护住自己的面门,可是说时迟那时快,齐高的剑指已然在他的眼皮之前! 林禽的瞳孔急速收缩,看来自己这只眼睛是保不了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齐高忽然脸色大变,指尖在触到林禽眼皮之前,浑身如触电了一般颤栗,而林禽也反应了过来,瞅准空当,本能地飞起来一脚,踹向他的小腹,齐高整个人如虾米一般弓起了身子,痛苦地倒在地上,面色恐怖至极。 李承恩这才赶到,看林禽无恙,才松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异样地看着林禽:“原来扶雨若玡已经在暗中教你御气之术……她可真的把你当宝贝啊!” 林禽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刚才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没事吧!”童灿看到齐高倒在地上,连忙走上前去就要扶起来他,齐高摆摆头,在童灿地搀扶下,狼狈地离开了演武场。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林禽,可真是有两下子,他才入门多久,打败了童灿,大家尚能理解——童灿原本在诸人眼中就是一个废物,可是现在,他居然连入门已经有一年多的齐高都打败了……而且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速! 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齐高是怎么败的,但有一个事实已经在众的眼前显现:无论大家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个人,当真是道门奇才,难怪眼高于顶的扶雨若玡会亲自引他上山,亲自传授他道法。 难道真如林禽所言——他真的很快就能打败在场的所有人吗? 趁着大家慌乱的时候,喻彬悄悄地走了过来,在林禽耳边道:“你没事吧,我刚才都快被你吓死了。” “我也不知道……我还以为我打不过他的。” “得了吧,其实我们早就都知道了,一定是若玡仙子在背地里面教你道法吧……若玡仙子乃是天子殿中最为博学的人,跟她学艺,每天晚上都得偷着笑吧。” 林禽真的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想了想,只能把原因归咎于齐高自己不小心,摆摆头,继续打熬十段锦,可是这一次,童灿等人再也不敢来骚扰了。 林禽发现身边的师兄弟们,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变了,而这种眼神,林禽曾经与柳梦蝉相处的时候,从柳梦蝉带来的仆人的眼睛里面看到过,但是他知道,那一次是因为自己狐假虎威的原因,而这一次……自己是真真正正从一次一次的失败和胜利之中,赢得了别人的尊重。 林禽在演武场独自打熬了一天,傍晚的时候,从喻彬那里得到了消息,说齐高已经下山了,林禽摇了摇头,心想因为败在了手里,齐高已经没有面目在天子殿中混下去了,他走了也好,至少以后自己少了一个麻烦。 林禽回到了家中,扶雨若玡已经备好了晚饭在等他,在一个瞬间,林禽恍然有了一种错觉,就像自己在寨子中一样,每一个妻子都会提前备好晚餐,等狩猎归来的丈夫,林禽哑然失笑,对着连筷子都没有拿起来的扶雨若玡,连吃了三大碗。 今天是他上天子殿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第八十九章 一双眼睛 夕阳西下,齐高独自一人走到了山脚下的一间客栈,此时的他,再也没有天子殿诸人的拥簇左在,甚至连鞍前马后的小弟童灿,都没有送他一程。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山,一不小心连摔了几个台阶,额头上磕出了血来,都浑然未觉。就如同魂儿被鬼勾走了一样。 齐高失魂落魄走了进来,迷迷糊糊叫店家开一间房,甚至客栈老板偷偷地昧了一个大洋都没有发现,走进了客房,齐高倒头就睡,全身紧绷着,面对着墙壁,一双眼睛睁得老大,一动不动。 夜很深了,忽然间,门外一个身影闪过,齐高甚至来不及说一声“是谁!”就昏迷不醒了。 再醒来的时候,齐高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是双手双脚都被死死地捆着,一双仿佛来自于九幽地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那人戴着一张面具,显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齐高大骇,第一个反应就是遇到了强盗,连忙大声叫道:“好汉饶命,你们要什么尽管拿,只求饶我一命!” “我们不求财。”那人压低了声线,冷冷道。 “我,我真的真的不值钱,你们饶了我吧,你们要什么,我叫人去凑,保准让几位大爷满意,只求大爷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安静点!”那人不耐烦地道,“说了,我们不求财,只问你一句话,说清楚了,我们自然就会放过你。” 齐高连连点头,道:“好汉尽管问,尽管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好汉不要伤我性命!” “说,你看到了什么!”那人冰冷的声音,就像索命的阎王。 “小人不明白,好汉说的什么,小人不知道好汉问的是什么。好汉饶命啊!” “哼,给我装蒜,说,你今天白天是不是和那小子过招了!” “嗯,嗯嗯!”齐高连连点头。 “那你在那小子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什么!” “啊!”齐高浑身一个激灵,仿佛回忆起来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歇斯底里地道:“鬼,鬼,鬼!!!” “鬼?”齐高发现自己的背脊一阵发凉,另外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走到了他的跟前,弯下腰,压低了声线道:“说清楚点。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鬼,我看到了鬼,好多的鬼,披头散发,七窍流血……好多,好多!” “还看到了什么!”那人凑了过来,脸都快要贴到了齐高的鼻子,十分紧张地问道。 “鬼,我就看到了鬼……好多鬼……他们要吃我,他们要杀我!”齐高尖叫着,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快说,你还看到了什么!”面具男抽出一把刀架在齐高的脖子上,厉声问道。 “鬼,鬼……鬼……好多鬼……嘿嘿……他们要跟我玩……他们要带我走……”齐高忽然笑了,眼神迷惘,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 “有没有看到一张面具,快说,有没有看到一张面具!”那人高声叫道,雪亮的刀锋泛着寒光,随时可以结果齐高的性命。 “鬼……天子殿里面有鬼……嘿嘿……鬼……天子殿……鬼……无常……牛头……马面……” “给我老实点,不然我杀你了!” “算了。”另外一个面具男示意他收回手中的刀,摇头道,“问他也是白问了,他被吓疯了。” “怎么办?”拿刀的面具男泄气了,“如果我们不能确定的话,回去了怎么交差。” “唉……”另外一人长叹一口气,久久没有答话。 “不行!”拿刀的面具男起身,啐了一口道:“我们在丰都已经呆了快半月了,如果还不动手的话,下一个去见鬼的就是我们两个了,不行,我今晚就动手,把那小子绑下山来,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你找死去吗?!”另外一人呵斥道,“那小子在扶雨若玡的手里面,还有邢昊天,在山下搭着茅棚,其实也在守着他,就凭你我,想从扶雨若玡手里面抢东西,不要命了?” “扶雨若玡早就已经废了?!” “废了?!借刀人怎么死的,你忘了?她杀得了借刀人,杀你我还不是小菜一碟,千万不要相信她,道门传言未必真!!” 拿刀的面具男浑身一激灵,道:“你是说,道门中传言扶雨若玡道法尽废,其实是假的?” “我不知道?”另外一人无奈地摇头道,“但是,就算扶雨若玡没有半分道法,她想杀我们,也比捏死一只蚂蚁简单,千万千万不要小看这个女人,她没有万全之法,敢光明正大地领着那小子上山?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知道吗?因为这件事情,荣奎大发雷霆,说是要召集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攻打天子殿呢?禺歌寒那小子就是先锋!” “哼!川渝之地不是他荣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他最多也就在湘南湘北一代混,一旦入川,就算是他有十万大军,也只可能有来无回。” “一个人如果疯起来,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荣奎就是一条不要命的疯狗。”那人叹口气道,“你忘了魏家是怎么亡的了吗?” “那,大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不能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干等吧,难道还想扶雨若玡把那小子乖乖地送给我们不成?” “再等等,再等等……总会是有机会的。” “好。再等等,就听你的再等等!可是这样等下去,要等到他娘的什么时候!” “伺机而动。行了,把这小子处理干净点。” “鬼,天子殿里面有鬼,嘿嘿!”齐高似乎根本没有听两人议论什么,嘴里反复念叨着,时而笑,时而哭。 拿刀的面具男眼神中露出憎恶的表情,手中的刀轻轻一横,齐高脖子间鲜血骤然飙出,可是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他疯的彻底,感受不到痛苦,倒也干净。 “妈的,晦气!”拿刀的男人用齐高的衣服揩拭了刀身上的鲜血,两人看都没有再看齐高一眼,就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鬼……鬼……我看见鬼了……”齐高嘴里嚅嗫着,说出来他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 这下,他真的要去见鬼了。 第九十章 身无分文 冬去春来,不知不觉,林禽上山已经两月有余了,自从打败了齐高,并且把他逼下了山之后,天子殿中再也没有人敢主动来惹林禽,虽然对他的态度依然冷淡,但喻彬还时不时乘着没人的时候,和林禽说上几句话,林禽早已经习惯在众人白眼下生活的日子,倒也没有觉得太过难受。 李承恩确实是一个不称职的师父,除了迟到早退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在喝茶看报,有时候不耐烦地指点指点徒弟,林禽都在一旁有心地看着,默默地记下来,反复练习,因此天子殿的入门功夫,林禽已经修炼得滚瓜烂熟,即便是和喻彬这样的“高手”过招,林禽除了在气力上输他几分之外,在招式运用上却比他还要娴熟,连喻彬都不得不佩服他练功刻苦。在他看来,林禽以后下山,肯定能找一个看家护院的好差事,如果有幸的话,还能从军,混个封妻荫子。当然这都是喻彬自己的梦想而已。 扶雨若玡自从上次借喻彬之手传授林禽十段锦中的精妙之后,又故态萌发,对林禽的修行不闻不问,整日除了看书之外,就是做一些维持生计的农活,活得宛如隐士高人,就像天子殿中不存在她这一号人一样。即便林禽屡次三番的在遇到修炼瓶颈的时候,想要请教扶雨若玡,她都是借故走开,几次三番,林禽也就死心了,他原本就性子倔,扶雨若玡越是这样,他就越要凭自己的本事,勤修苦练。 而且,林禽发现了扶雨若玡的一个秘密,每逢十五,扶雨若玡都会去那个小石潭边拜月,但是场面因为实在太过“香艳”,林禽不再窥探,但是如果天子殿那些纨绔子弟发现了这个秘密,估计整个天子殿那天晚上会闹翻天了。 而扶风若玡也会隔三差五地在梦中与林禽相见,吸取林禽的阳气,林禽也习惯了,而且每次扶风若玡吸完之后,总会返还给林禽一口元气,奇怪的是,每次醒来,林禽不但不感觉疲累,反而更加神采奕奕。 扶风若玡也会带着林禽继续窥伺那个老者的修炼,林禽已经将那些手印和步罡记得滚瓜烂熟,可惜自己偷偷练起来,总觉得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就好像外行看内行,那些手印和步罡,老者使出来,都是为威震天下的道门神功,而在林禽这里,就和跳舞耍猴差不多少了。 看着喻彬都已经坐观吐纳很久了,而自己还在围着几套基础的拳法反复练习,林禽心中有些泄气,他知道自己先天不足,所以玩了命地修行,可是就算他每天十二个时辰不吃不喝,全部泡在这几套拳法之中,顶了天也就是一个江湖好汉的水准,何时何年,才能够登堂入室啊。 林禽想起借刀人轻轻一挥便一刀夺命的潇洒,想起邢昊天禳星拜斗时候的奇奥,哪怕是那个红衣女鬼,也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这样修炼下去就算是三五十年,也怕是难以望其项背,想起借刀人当初开给自己的条件,心中不免有些酸涩——自己将复仇的全部希望都托付在扶雨若玡的身上,满心以为她能够带着自己修炼有成,可是这几个月过去了,自己除了能够和几个流氓混子过过招,复仇,谈何说起啊?! 万丈高楼平地而起,万丈高楼平地而起,万丈高楼平地起!林禽心中默默地念着,忽然间,猛地一踏足,将地上的青石板蹬得震天响,手上忽然加速,一套拳法舞得状如风魔,看得在旁之人纷纷躲避不及。 “不行!”林禽忽然止住了,站在原地,大声叫道,“李师傅!” 李承恩正在摇椅上抿着香茗哼着小曲儿,恍惚之间听见有人叫他,一下子愣住了,睁开眼睛,看见林禽一脸怒容地向着自己走来。 “干什么?小子,你想干什么?”李承恩慌忙把茶壶放在了一边——这把茶壶可是一个有孝心的徒弟孝敬给自己的值钱货,一不小心被这个莽撞的傻子打碎了那就不值当了。 “我要学坐观吐纳之术!”林禽大声叫道。 李承恩笑嘻嘻地起身,拍拍袍子上的褶皱,道:“你怎么才开口啊,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了!” 这下轮到林禽愣住了:“你肯教我?” “教,怎么不教,我天子殿敞开大门收徒,当然是要教的,不然我坐在这里干什么?!”李承恩笑嘻嘻地道,“只要你有钱,我会什么,就教你什么!” “钱?”林禽再次愣住了,“什么钱?” 李承恩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了,看着林禽道:“你小子不会是没钱吧?” “他哪里会有钱啊!”在旁的童灿轻蔑地笑道,“大家都看见了,他这身衣服,从上山第一天开始就没有换过,身上还会有钱?我打赌,他现在能够拿出一块大洋,我把头输给他!” 李承恩左右打量了林禽一番,冷冷道:“没钱,那就不好办了,教不得,教不得,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哦。” 林禽怒声道:“难道你收徒弟就是为了挣钱吗?” 这句话一出来,顿时引来了一阵哄笑,李承恩像看着傻子一样看着林禽,道:“我收徒弟不挣钱,我傻啊,那你说,我每天起早贪黑地陪着你们,我有病啊,吃的喝的,还有给官府那些大爷上供的,那都是需要钱的,不从你们身上出,难不成天上掉下来吗?我天子殿可不是开善堂的,咦——对了,你上山这么久了,有没有交过伙食费啊,童灿你去查查,别漏了啊。” 确实,李承恩这番话,还真让林禽挑不出反驳的理由,看着周围师兄弟嘲弄的表情,林禽脸有些红了,低声道:“那……那要多少钱呢?” “好说,十块大洋!” 林禽从寨子里出来了这么久,也知道十块大洋意味着什么,顿时泄气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李承恩脸色一变,冷声道:“没钱还上山,浪费我的时间。”说完便重新倒在躺椅上继续喝茶哼小曲。 “老弟,没钱啊?”童灿笑嘻嘻地搭上了林禽的肩膀,“没钱没关系,可以挣啊,天子殿里面还有很多活儿可以挣钱的,比如扫厕所,刷恭桶什么的,不过十块大洋……啧啧……我给你算算……一一得一,一二得二……嗯……不长不长,十五年零三个月就可以攒够十块大洋,很快的嘛!” “时间嫌长啊,其实你有的是办法,别以为我不知道……比如……”童灿压低了声音,脸上笑容充满了猥亵的味道,“你在床上把扶雨若玡伺候好了,她一舒坦了,说不定就给你十块八块的,为道献身,不丢人……” “你说什么?!”林禽大怒,一把揪住了童灿的衣襟,就要动手。童灿对林禽还真有点忌惮,连连摆手道:“别生气,别生气,师兄也是为你着想,别动手啊,这么多人看着的啊……” 林禽冷静下来,松开了童灿。童灿见自己没事,哼着歌儿一摇三摆地走了,他知道林禽追不上自己了,回头大声道:“小老弟,好好想想,靠脸吃饭的日子,为兄是朝思暮想得很啊!” 林禽追上去就要打,好在喻彬过来拦住了他,童灿一溜烟跑得没影了,林禽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这天子殿,我他妈的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上这个鬼都不上的天子殿! 林禽想了一会儿,把喻彬拉到了一边,偷偷问他可以不可以教自己练气之法,吓得喻彬连连摆手,说天子殿的门规严厉禁止师兄弟们之间私相授受,被抓住了会被逐出师门的,他这些日子的努力就打水漂了。 林禽没有办法,想了很久,才叫喻彬把童灿约了出来,童灿还以为林禽要报复自己,找了一大堆狐朋狗友来壮胆,哪知道林禽涨红了脸,隔了好久才憋出了一句:“你刚才说的,说的第一个办法,是不是真的。” 第九十一章 借你一用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林禽为了挣钱,什么尊严、面子都不要了,脏活累活,洗衣、跑腿、倒恭桶,只要能够挣到钱的活儿,他都干了,天子殿中除了喻彬这样的少数人之外,其实大部分都是公子哥儿,平日里在家里丫鬟老妈子伺候惯了,上山之后就叫苦不迭,别说打杂做事,连练功都偷懒耍手段。林禽能吃苦,手脚麻利,管事的人很快也就用得顺手了,时不时还能打赏林禽几个小钱儿,但是就是这样,林禽早起晚归,十块大洋依然是一个天文数字,要凑够了这笔钱给李承恩交学费,真不知道何年何月。 林禽惆怅得就像天子殿里面那只被骟了的野猫,明明已经春天来了,却什么都得不到。 每天看着扶雨若玡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林禽就恨不得把碗里的饭全部倒在她头上,她明明只需要动动嘴,念上几句道卷上最粗浅的入门功夫就可以了,可是,她就是不肯,难道她也跟李承恩一样,也是要收钱吗?! 入夜之后,林禽恍恍惚惚看见了扶风若玡,虽然这个“女鬼”又来吸自己的阳气了,可是这个女鬼却比天子殿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好多了,她至少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自己,而自己在她面前也什么都可以说。 也许,这就是林禽想见到扶风若玡的原因吧? “小禽儿,怎么还愁眉苦脸的,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扶风若玡笑着看着林禽,林禽唉声叹气,一点点性子都提不起来。 “没什么,就是有点烦。跟你没有关系。”林禽心不在焉地道。 “让我猜猜……”扶风若玡偏过头看着林禽的眼睛,林禽目光闪躲,又歪头向着另外一处,扶风若玡不依不饶,又偏过头来看他。 “行了,别闹。” “我猜到了,是不是缺钱了?”扶风若玡笑嘻嘻地道,林禽心中一震,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啊。”扶风若玡脸上露出得意地表情,“怎么,又被我猜中了?” “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的挣到十块大洋呢?”林禽自言自语道。 “办法多了去了,偷啊,抢啊,再不成杀人放火,都可以嘛!” “算了,不聊这个了,我自己想办法。”林禽心里烦,止住这个话题,可是扶风若玡似乎没打算放过他,神秘地问:“你真想要?” 林禽神情一肃道:“我知道你又在动歪脑筋了,我告诉你,我林禽虽然穷,但是这点骨气还是有的,我娘说过了……” “好了,好了,又是你娘说……”扶风若玡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摇头道,“我不听我不听。” 林禽跟着扶风若玡偷师学艺,这点已经让他很难过自己心里那一关了,如果扶风若玡又带着他去偷钱的话,林禽打死都不会去做的,林禽道:“今天我心情不好,你早点回去吧。” “哼!我恨死你了!”扶风若玡怒道。 “又怎么了?” “你都不听我把话说完!” “好,你说,我听着呢!”林禽斗不过她,敷衍着道。 “你根本不想听!” “我想听。”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根本不想听,还想赶我走。哼!” “我想听,我的眼睛告诉我我十分真心实意的,想听你老人家说话。” “你根本不想听,我不说啦。” “哦。” “哦?哦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唉……算了,我今天有点累,能不能让我好好睡觉?” “你恼我了。”扶风若玡忽然间鼻翼抽动,泫然欲泣。 林禽顿时大感头疼,眼泪永远是女人杀人不见血的终极利器,只好轻轻地劝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哎呀,对不起,总之都是我不好。” “原谅你了!”扶风若玡忽然间破涕为笑,把林禽都吓了一大跳。 “你说,不偷不抢,就行了对不对?” “嗯。” “但是如果这钱,是别人忘记了,或者别人永远都用不上的,如果这钱,既不属于天,又不属于地,在这里算不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什么意思?” 扶风若玡头一偏,笑着道:“一句话,死人的钱用不用?” 林禽啼笑皆非道:“死人用的钱是纸钱、金箔,怎么用。” “那未必哦。让我看看啊……去哪儿,不能太远……嗯……就是他了!跟我来!”扶风若玡忽然间牵起了林禽的手,林禽只觉得场景一变,眼前是一片树林,这片树林仿佛是天子殿后山,但是有何林禽平日里面经过的后山有些不同。 没过多久,一个人贼头贼脑的出现了,林禽看到这个人的服饰似乎和现在的人有些不一样,特别是发型,前额剃了,后面留着一根小鼠辨儿,这分明是前朝的装束。 莫非,扶风若玡带着自己进入的是?林禽还有些拿捏不准,只见那个人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了,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裹,在一棵树下挖了一个坑,然后埋了进去,又警惕地观察了左右,才偷偷摸摸地离开。 林禽暗自记下了那埋东西的地方,扶风若玡道:“行了吧,我就知道,这些上山的人害怕自己的东西被人偷了,所以偷偷摸摸地埋在这里。” “可我们这还是偷啊!”林禽皱眉道。 “放心啦,这个人在很多年前得了一场急病,还没来得及下山就死了。这钱他不用,你不用,就只能永远烂在地里了。” “真的?” “我骗过你吗?” “好好像没有。” “那不就得了。”扶风若玡得意道,“我为你做了这么一件‘大事’,想过怎么感谢我了吗?” 林禽心情也好起来,笑着道:“明天我就托人给你买纸钱金箔,全部烧给你用。” “呸呸呸,咒我死呢!”扶风若玡忽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好了,今天就不陪你去找那个糟老头子了,我走了。”说完不管林禽,一阵风般消失了。 林禽第二天醒来,依着昨晚的梦,还真找到了那棵树,经过了年月,那树粗壮了很多,林禽挖开树下的土,果然发现了一个布包,只是早已经腐烂透了,还有些散碎的黑漆漆的东西,林禽拿去用水冲洗后擦干,还真的是一些铜钱一样东西。 林禽不敢声张,偷偷摸摸地把喻彬叫了过来,把找到的东西给他看看,喻彬看了很久,才问道:“这些东西你哪里来的?” “我……我以前家里剩下的。”林禽搪塞道,“值……钱么?” 林禽拿捏不准这些铜钱的价值。 喻彬看了很久,猛地一拍林禽地肩膀,兴奋道:“有这些东西你不早说?你有多少?” “还……还有几个。”林禽不敢吐露真实数字。 “这样吧,这东西我也不知道值多少钱,你要是信得过我,给我一块,我下山找个懂行的给你看看,如果是真的话,应该……应该还是值钱的,不过事先说好,我可是要分成的。” “那,那是应该的,嗯……先看看……”林禽还是有些心虚,喻彬拿着一枚铜钱就走了,过了几天来找林禽,兴奋道:“兄弟,货是真的,价我也给你问好了,一块大洋三个,你有多少要多少。” “这么值钱?”林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树下至少挖出来三四百枚这样的铜钱,也就是说,他发了一笔不大不小的横财! 林禽拿了三十三个铜钱给喻彬,算是给喻彬的介绍费,其余的林禽又重新埋在了那颗树下,暗自道:前辈,今日林禽有急用,所以向你借钱,日后定然归还,还请前辈见谅。 把给李承恩的学费凑齐了,林禽也了了一门心愿,心中暗暗地感激扶风若玡。 林禽知道,这仅仅只是扶风若玡“超能力”的冰山一角,如果自己想发财,随便骗扶风若玡点几个古代大墓,那就足够他享用一生了,但是林禽不会这么做,一则这样有违他为人处事的原则,二则,这样也会被扶风若玡看不起。 看来有一个“鬼”做朋友,也不全是一件坏事。 第九十二章 有约不来过夜半 当林禽把十块大洋放在李承恩眼前的时候,李承恩的眼睛都直了,啧啧称奇。 “这笔钱哪里来的?”童灿眼神狐疑地看着林禽,这个穷小子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一大笔钱。 “这个就不用你来管了,总之,我的钱到位了,你能不能教我坐观吐纳之术?”林禽看着李承恩,冷冷地问。 “钱到位了,我自然要教的,我打开门收徒弟,哪有有钱不挣的道理?”李承恩忙不迭地将钱收起来,还害怕林禽用假货骗自己,两根手指捏着,眯着眼在灯下仔细端详了许久之后,才咧嘴笑道,“明天早上早点到啊,记住千万不要迟到。” 林禽心道:我哪一次不比你到得早,希望你不要迟到才是真的。 林禽将学费交了之后,转身就离开李承恩处,他刚刚转身,童灿就在背后指指点点开了,道:“这钱肯定来路不明,肯定是那小子偷来的!” “得了,你就不要给我惹麻烦了,你有这份心,还不如想想怎么把十段锦练好,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人家入门才几天,你这都多久了,我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孝心的份上,早就一棍子把你赶下山了!” 童灿嘴上唯唯诺诺,但是心里还不服气,嘟嘟囔囔道:“肯定是扶雨若玡……” 李承恩不耐烦道:“好了,你就安分点,把心思多放在练功上不行吗?实在觉得这里待不下去,我天子殿绝不留你!” 见李承恩有了怒意,童灿这才闭上了嘴,他对林禽恨得牙根直痒,要知道,林禽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他出乖弄丑,此仇不报他童灿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林禽回到了家里,和扶雨若玡相对而坐,和平日里面一样相对无言,草草吃完饭,林禽和平日里一样准备收拾,扶雨若玡难得地开口了:“你哪里来的钱?” 原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存在啊,林禽心里咯噔了一下,道:“问人借的。” “来找过你的那个人?” 林禽已经和喻彬商量好了,不怕扶雨若玡找他对质,点头道:“是。” “嗯。”扶雨若玡不再询问,林禽这才松了一口气,扶雨雨若又道:“是不是她来找过你。” “你说谁?”林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扶雨若玡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有什么不妥。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扶雨若玡冷冷道,“我只提醒你一句,你跟她相处越是日久,你的命也就会越来越短,你如果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的话,就留着那个祸害在身边,别怪我没提醒你,后悔莫及的日子有的是。” “手伸过来。”扶雨若玡命令道,林禽的心惴惴不安起来,但又不敢违拗扶雨若玡,把手递了过去,扶雨若玡伸出两指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腕上,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才把林禽的手放开,道:“没来找你了,那是最好,记住每日晚上睡觉,口含雷击木,一日不可废。” 林禽心中道:你有关心过我吗,上山这么久,你跟我说过几句话,把我随便扔给了一个势利眼就百事不问,这就是你带我上山给我的承诺吗?我的生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但这些话,都是林禽内心中的不忿,嘴上不说,装作乖顺地点了点头,独自收拾起了桌椅,为了发泄内心的不满,林禽把桌椅故意弄得叮当响,可扶雨若玡充耳不闻,捧起了一本书,静静地读起来。 第二日,林禽比平日还起的更早,果然不出他所料,日上三竿之时,李承恩才良心发现地出现在演武场中,林禽连忙迎了上去,但是李承恩把他当作空气一般,就像昨天从来没有跟他见面一样,指指这个徒弟,骂骂那个徒弟,林禽耐心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人群快要散了,李承恩才注意到林禽这个跟屁虫,一挥手,道:“过来。” 林禽连忙跟了上去,李承恩斜眼看了他一眼,“想学练气之术?” 林禽点头,道:“昨天不是已经说好了,我给你钱,你教我练气之术!” “打住!别提钱,提钱多俗!”李承恩瞅着林禽道,“你知道修道对于平凡人来说,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吗?你吃的了这个苦?” 林禽坚定地道:“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趟过去。” “每个人刚来时都这么说。”李承恩笑着道,“到头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坚持下来。”李承恩指着场上的弟子道:“你看看这些师兄弟,人人看上去都是条汉子,但是真正能窥出道法堂奥的,根本没有一个人,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入门也有十几二十年了,但也就在你们面前还像个样子,真的进了那扇门,我这半吊子的功夫,也就是个笑话。” 林禽沉默不语,李承恩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跟这些人是不同,你是这几年中,我见过的最勤奋的几个弟子之一,但是你知道修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只要你肯教我,我保证日夜苦练,不废一日。” “你错了,我不怀疑你的决心,也知道你肯定能做得到,但是我既然收了你的钱,也必须跟你实话实说,我们都是被天子殿挑剩下的,换句话说,我们都是天子殿中的垃圾,废物。” “为什么?”林禽大声道。 “因为我们根骨不佳。”李承恩道,“你不要觉得不公平,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一件事情是公平的,如果你的根骨好的话,你早就已经进到那扇门里去了,全天子殿的都会用尽全力来栽培你,三千道卷任你修习——甚至对你分文不取,甚至还要倒贴给你钱。” 根骨,这两个字,扶雨若玡曾经说过他根骨不佳,所以林禽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觉得受到打击。 李承恩拍了拍林禽的肩膀,道:“这些话我原本可以不对你说,但是我看得出你和他们不同,你的眼睛里面闪着和他们不一样的光,你是心有大志的人,所以,我才跟你讲清楚,以免误了你的前程。” “修道之路,第一步最为关键,这决定了你的起点,也决定了你的上限,所谓一步错,步步错,你拜我为师,我只能保证你能够成为一个很出色的拳师,但若是你想要在道门中出人头地,除非你天赋异禀,除非你是苏念北那样的人物。” 李承恩顿了顿,“劣师出高徒的例子,我今生仅听过这一例,估计也是千百年来的唯一孤例。” “他是谁?”林禽连忙问道。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李承恩的眼中露出了崇拜的神情,叹声道,“那是千百年来道门中的一位奇才,虽然在今世只是如惊鸿一瞥,能够和他同世,是你我之幸,是天下之幸。算了,以你我二人这样的凡夫俗子,谈论这个名字就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林禽问道:“王绞,宋客李他们比之苏念北如何?” 李承恩眼中露出讶异之色道:“你居然知道这两人?” “听人提过。” “那两人如今也是各自门内的招牌般的人物,声誉正隆,你知道也不奇怪。但是这两人和苏念北比起来,哎,不提了,试问你我修道,谁人不想出人头地,谁人不想在道门中混出一个名堂,但是……根骨有限啊!我们从出生第一天开始,就注定了这一生了,再努力,也没用的。早年,我也试过,但最后还是看开了,你有一天也会看开的,相信我。” 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充满了市侩之气的李承恩,也曾经有过雄心壮志,只是现实让他不得不妥协,沦为一个沉溺酒色的消沉之人,想到这里,林禽终于对他有了一丝好感。 李承恩抬头看着林禽,眼神期待地道:“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还要拜我为师吗?” 林禽仔细想了想,涩声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草!冥顽不灵!”李承恩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难得耐心劝说了林禽这么多,连一个屁都不如。 第九十三章 下山做法 到了第二天,林禽没有和往常一样早起去练武场。他拿着昨晚向喻彬借的一个蒲团坐在了院子之中,开始凝神静气,按照李承恩昨天交给自己的法门,双足跏趺,把左手放在右手下面,大拇指随意有意的碰在一起,放于脐下,努力地让自己的心静下来,感受春风拂过自己的头顶。 按照李承恩的说法:练气之时最重要口诀便是“禽之制在气”,需要把心彻底地安静下来,才能够感受到体内的那口真气,林禽虽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是始终没有办法彻底把脑海中的杂念排开,更没有办法进入李承恩所谓的“天地玄珠,万气本根”。而越是这样,林禽的心里便越发焦急,越发焦躁,心就越混乱,林禽长叹了一口气,结束了完全一点效果都没有的打坐修行。 脚步声响起,扶雨若玡已经起床,走出门看见了坐在院子当中的林禽,有些讶异。 “教你练气了?” “嗯。” “哦。” 扶雨若玡转身打水准备洗簌,不再跟林禽说一个字。 见练气无门,林禽起身,将入门的五步拳和十段锦各自操练了一遍,才去向了演武厅,即便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林禽依然是最早一个到来的。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林禽练气有十日有余,始终没有半点进展,每每问及师父李承恩,李承恩总是以林禽修行不够认真来搪塞。林禽一直无法感受到体内的哪怕有一丝气息的波动,更没能再次感受和童灿那一战之时,提起的那一口气。 眼前的漫漫修行之路,完全看不到方向,林禽就算是再有毅力再有决心,也不禁有些动摇了,难道自己真的不是这块料吗? 而与林禽冷战了许久的扶雨若玡,终于开口了:“明天早上你不需要去演武厅了。” 林禽一愣,问道:“为什么。” “跟我下山一趟。” “下山,去找邢昊天?”林禽问道,想起了自己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下山和邢昊天见面了,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里,扶雨若玡这次主动提出下山与邢昊天会面,邢昊天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但是扶雨若玡下一句话,证明了她依然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女人。 “不是。” “那干什么。” “接了一笔生意,周镇上刚死了一个老太太,需要找人超度。” “超度死人?”林禽愣住了,在他的理解中,好像这种事情一般只有周继斋这种神棍才会接的,扶雨若玡——这可是不食人间的仙子,她为什么也会接这种生意? “有什么问题吗?”扶雨若玡放下了筷子,问林禽,“如果你不想去,我也不强求。” “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是和尚道士去做吗?我们去,合适么?” 扶雨若玡皱了皱眉头,道:“我也不想去,但是不去不行。” “是天子殿交代的?” “不是。” “那为什么非去不可呢?” “理由很简单,我身上的钱花光了,”扶雨若玡给了林禽一个无法辩驳的理由,“放心,你的钱我会按规矩结算给你的,但是必须先扣了这段时间你在我这里的食宿。还有,你不是还欠着别人的钱吗?也应该想想怎么还了。” 第二天,林禽跟着扶雨若玡下了山,路经邢昊天小屋的时候,林禽发现小屋的门口尽是野草,院子里甚是凌乱,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人居住了,看来邢昊天应该早就已经下山了,扶雨若玡目不斜视,眼中根本没有这间小屋的存在。 林禽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邢昊天能够为扶雨若玡做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走了也好,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邢昊天也是风流倜傥的少年公子,眼中怎么可能永远只有扶雨若玡这一个女人呢? 周镇是丰都三十多里开外的一个偏远小镇。出得天子殿山门,主人家已经安排了马车在山下等候扶雨若玡,但是两人也颠簸了一天,到了将近傍晚的时候,一行人才抵达周镇。 果然,和林禽想的一样,能够请得动扶雨若玡,并且还备有马车的人家一定是当地的乡绅地主,周镇虽然不大,但是一进镇子,整条街上摆满了流水席,粗略算一下,有近一百桌,远近十里八村的闲汉妇人皆在这里吃大户。能够花得起如此之大手笔的,可想而知家底该是如何的殷实。 马车在镇上最大的一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朱漆的大门外吊着两盏白色的灯,进出的人均是一身缟素,面带悲戚,林禽暗道,这里应该就是主人家了。 见到有马车回来,立即有人进去通报,很快,三五个披戴重孝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看到了从马车中走出来的扶雨若玡,脸上均是一僵,显然被扶雨若玡的美色所惊愕。反应过来之后,一个人代表诸人走上前去,道:“你们可就是从天子殿下来的高人?” 扶雨若玡点了点头,她身无法器,又不曾带着天子殿信物,但是几人对于她的身份均没有一个人怀疑,除了天子殿,这方圆百里之内,哪里还能养出这样人间不曾见的仙女般的人物。 “两位一路辛苦,想必已经饿了,我们已经在家中备下饭菜,请两位用过餐之后,我们再好好商量。” 林禽打量着说话之人,这人举止得体,礼数周到,应该是读过书的人。但是扶雨若玡没有任何表示,径直走了进去,林禽跟在后面,看见堂屋中灯火通明,正中间放着一口棺木,几个孝子贤孙正在棺木前守孝。这些人虽然面容悲戚,但是脸上却没有泪痕,想必是这位老太太已是高寿,按照当地的习俗,高龄离世,又没有病痛,乃是“喜丧”,家人没有过于悲伤也是可以理解的。 经过堂屋的时候,扶雨若玡脚步微微一滞,领头的人连忙回头道:“家母新丧,这几天家中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两位尽管提,作法还需要什么物品的话,吩咐一声,我立刻叫人准备。” 可能是看见扶雨若玡两人两手空空,不像准备充分的模样,这人才有此问,只是碍于天子殿的名号,不好点穿。 在一间偏堂之中,果然这户人家已经为他们备好了饭食,那人还想和扶雨若玡寒暄几句,但是见扶雨若玡根本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讪讪笑道:“我就不打扰二位用餐了,两位有什么吩咐就叫我一声,我就在外面,我叫周常,我们这里人都姓周。”说完关好门之后,就走了。 林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见满桌好酒好菜,喉咙里面都快要伸出爪子来了,正要大快朵颐一番,扶雨若玡道:“慢。” 说完,扶雨若玡从身边拿出了一根针,用针在每一道菜上刺了一道后,才道:“可以了。” 林禽疑惑道:“你觉得这户人家会害我们?” 扶雨若玡淡淡的道:“为人做事,小心点,总是不会错的。” 第九十四章 预付的定金 周常一出门,一大帮的兄弟姐妹立刻就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女人的脸色有些不高兴,对他冷冷道:“三哥,这次可是你说了,宝华寺、卧龙山的和尚道士都不行,偏要从天子殿千里迢迢请过来什么高人给老娘念经超度,结果就请来这两个人?我看那个女人,就是一个狐狸精,你瞧瞧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刚刚那眼神,一个个恨不得吃了人家。还有那女人身边的小娃儿,我看他牙都没有长齐,能有什么本事?老三,你不会告诉我,我们重金请来的就这两货?钱可是兄弟姐妹们凑的,你不会随便找人来糊弄我们吧?” “天子殿的名气确实不小,但是我也听说了,天子殿人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旁人我不说,就拿隔壁村的李二,他是个什么货色大家应该清楚吧,就他那德性,在天子殿里面混了十天半月,也敢下山来招摇撞骗,我看还是宝华寺的圆殊大师靠谱点。” “老三,你不会明里给老娘做法事,暗地里给自己纳姨太太吧?我可说了,人死为大,我现在可以什么都不追究,但是过了娘的头七,我们几兄弟可得好好地算一算帐了!” 周常大手一挥,道:“好了,娘还没走两天,你们就赶着闹着分家当不成?大哥二哥都走了,现在娘也走了,周家现在做主的是我,你们要分家,我不会拦着,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让娘安安静静地走,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那女的一瘪嘴道:“总之,你们要这小狐狸精给娘做法,我不同意,你们不嫌骚得慌,我还嫌。” “周芸,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早就不是我周家的人了,这件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咦,我说周丰,你现在翅膀硬了,敢跟我叫板了是不是?”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娘没走那些年,也没见你回过几次娘家……”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周常低声叱道,“这街坊邻居的都看着的,你们不怕丢脸就继续吵,把老周家那点脸全部丢完了,大家就开心了!” 几兄妹这才停止了争吵,回到了老太太的灵位前,继续守孝,却各有不同的心思。 林禽刚刚吃完饭,就听见有人敲门,周常的声音响起:“两位休息好了吗,如果休息好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扶雨若玡开门,对着林禽道:“走,去看看。”林禽跟上,周常脸上神色有些异常,忍不住问道:“两位真的不需要,不需要我们准备点什么吗?” “暂时不用,我们先看看再说。”扶雨若玡不理周常,径直向着灵堂走去,见扶雨若玡来了,跪在灵前的几人一齐抬头。几个男人眼中都充满了色欲之念,而几个女子则是一脸不信任,实在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看上去弱如扶风摆柳的女人,会是得道高人。 扶雨若玡围着摆在厅堂当中的棺木转了一圈之后,一声不吭地出门,周家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可是花了钱请的天子殿的人来做道场的,可是这个女人来了之后,一不开坛做法,二不起经念咒,转了一圈,转了一圈还走了,这……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周常连忙跟上,一连叫了几声:“大师。”可是扶雨若玡直到走出门外,也没有回应他,连跟着的林禽也是一头雾水。 “大师,大师,留步,留步。”周常也有些急了。 终于,扶雨若玡停住脚步,转身淡淡道:“周老爷,刚才你叫来的马车,还请你再叫过来一次,我们要连夜回去了。” “回去?”周常有些不解道,“大师,我们大老远请你们过来,是做法事超度亡母的,你这……就这样……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啊?”周常勉强挤出一丝笑,若不是扶雨若玡的容貌太过惊艳,让他有些自惭形秽,忍住怒气不发,若是换做其他人,周家的人怕是早就暴发了。 “哦,还有,定金不退。”扶雨若玡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大师,这,这你这一走,我没法跟兄弟姐妹们交代啊,就算是你要走,也总得给个理由吧,还有定金这个事情,您既然接不了这个差事,你早就应该拒绝啊,我们也好再请人啊。” “不用请了,七日回阳之日,就是你娘厉鬼索命之时。你请谁都没有用的。”扶雨若玡淡淡道,这下彻底把周常激怒了,冷冷道:“大师,死者为大,就算你不想接这笔生意,做不来这场法事,也用不着当着我们子女的面,说这些恶毒阴损的话。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了,休想走出周家大门!” 周家的人见门外有人争吵,也一哄而来,将扶雨若玡和林禽团团围住。 扶雨若玡冷冷道:“怎么,想欺负天子殿的人吗?” 天子殿,又是天子殿,林禽听得头都大了,当时在梁家的时候,扶雨若玡一言不合就抬出天子殿来压借刀人,当时林禽还以为扶雨若玡在天子殿地位超然,可是现在……林禽心中默默地道:天子殿的人有多不待见你,您老人家心里都没有一点逼数吗? 周常冷冷道:“惹事的是你不是我吧,你收了我们的定金却不做事,还诅咒我家先人,这说破天去也不是我周家欺负你。这样吧,你把定金留下,然后在我娘棺材前恭恭敬敬地叩三个响头,这件事情就当我周家倒霉,我也不追究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周家人人人面有怒容,嗔目怒视二人。 “一定要我把话说开吗?”扶雨若玡道。 “今天,你必须我们一个交代!” “好,”扶雨若玡冷冷道,“我就多嘴问一句,老人家是如何过世的?” “家母寿终正寝,无疾而终,难不成你还以为有人陷害家母不成?!”周常怒斥道。 “好一个寿终正寝,好一个无疾而终。”扶雨若玡冷笑道,“引魂灯暗而不灭,棺木三寸之上阴气弥漫,寿金遇火不旺,三柱贡香散而不凝。你跟我说老太太寿终正寝,无疾而终?” “什么意思?!”周家诸人顿时齐齐变色,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周常整张脸都青了,嘎声道:“你,你的意思是,我娘,我娘是冤死的不成?!” “我没说过,但是我提醒你们,最好在头七之前请个高僧,当然,宝华寺的那些和尚就不要找了,他们没那个本事。你们请个高僧做法,将你娘三魂七魄强行拘走,或许还有得救。不然你们这些人,没一个能有活路。你们都得死,而且死相会极为难看,这句话就当是你们预付定金的钱,告辞了。” “不准走!”周常一挥手,周家几人立刻将扶雨若玡的去路封死,周常森然道:“妖言惑众,坑蒙拐骗,我要拿你见官!” 周家几人就要上前按住林禽和扶雨若玡,林禽上前一步,护住了扶雨若玡,看来今天是难免一战了,林禽心下一紧,这几个月在天子殿的苦修到底有没有成果,今夜便知! 林禽马步扎稳,气沉丹田,亮了一个漂亮地起手式,忽然间只觉得脑后生风,紧接着就后脑一阵巨疼,回头一看,只见一人凶神恶煞地提着一个锄头。 “你耍诈……”还没来得及出手,林禽只觉眼前一黑,立即昏死了过去。 “捉他们见官!” “对,带他们见官!”周家众人一阵骚动,只有扶雨若玡站在人群的正中间,仿佛这群人的愤怒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都让让,都让让……”一个白胡子的驼背老头排众而出,猛地一下子跪倒在扶雨若玡的脚下,泣不成声道:“大师,大师,求你行行好,求你行行好,让老太太……把我也带走吧……” 第九十五章 黑猫复仇 “李伯,你怎么来了,哎呀……”见那人一头拜倒在扶雨若玡的脚下,周常有些慌张,连忙叫人把他扶起来,可是那李伯,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涕泪横流。 这个李伯是老太太陪嫁时跟过来的小厮,在周家兢兢业业五六十年,深得老太太的信任,也得到了周家上下的一致尊重。周家老小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外人,就连周常也要用长辈之礼待他,尊他一声“李伯”。 李伯这样异常的举动,引起众人哗然。周常怕此事传扬出去不好,和几个兄弟商量了一下,先请扶雨若玡进到屋里,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林禽也被人救醒了,神情戒备地望着周围的人。 进得屋里坐定,周常先给扶雨若玡倒了一杯水,但是扶雨若玡仍然是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周常转头问道:“李伯,到底发生了什么,能不能详细给我们说一下。” “老太太走的那天,我是在她身边的,那天早上看上去没有一点问题,老太太还喝了一大碗粥。” “我就说么!”周丰插嘴道,“我娘的身体一贯健朗,怎么会稀里糊涂就走了,周常,老太太一直都是你在照顾,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我怎么知道!”周常猛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厉声喝道,“你的意思是我谋害了老太太!” “谁知道呢?”周丰阴阳怪气地道。 “好好好!老六,这件事情今天我们必须说清楚,走走走,我们去见官!”周常气得浑身发抖,边说边拉扯周丰,就要去见官。 “好了,好了……”年纪最小的周晋过来劝和,“三哥,六哥,你们一人少说一句行么?李伯,你来说。” 李伯接着道:“我当天就守在老太太的房间里面,老太太吃完了早饭,在床上歇息。一切都挺正常的,可是忽然间,窗外飞进来一只黑猫,从老太太的头顶上跳了过去。那时候,我正在埋头收拾碗筷,只听见老太太大叫了一声,就昏死过去了,后来……后来我就叫来了老三,还有你们。没想到,老太太已经无力回天了……唉……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你是说,我娘是被一只黑猫吓死了?”周芸忍不住插口道。 “嗯。”李伯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早说。”周常语气有些埋怨。 “这……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啊……这……再说了,你们那天一哄就进来了,个个鬼哭狼嚎的,也没给我时间解释。这几天又忙着吵架,你们兄妹,有人真正关心过你们的娘么?我是想说,可是你们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周常想了想,李伯是找过自己几次,每次都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自己以为李伯担心主母死了,怕自己被周家赶出去,加上这几天家里杂事太多,所以也就没有把李伯的事情放在心上。怎么想得到,李伯这个时候过来,是来谈论这件事情的。 周丰想了想道:“就算是这样,老年人年纪大了疑神疑鬼也很正常,被猫这样一吓,动了气,丢了老命。我们也不能说娘死的冤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只能说娘阳寿已尽,阎王爷派人来,把她给带走了。”周常叹口气道,“不管怎么说,娘走的时候没受什么折磨,也算是有福气了。这件事情我看就算了吧。” 周常对着李伯道:“李伯,以后你还是安安心心地在我家呆下去,放心,娘走了,但是我们兄弟几个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我们会为你养老送终的。老太太死前这番遭遇,你也就不要传扬出去了,我们兄弟几个知道就行了。你也知道外面的人多嘴杂的,不知道这些话传到他们嘴里,又会编出什么狗屁东西。” 李伯点了点头,但是眼神还是有些闪烁。欲言又止的模样。 扶雨若玡静静地坐在一旁,只是听着他们的对知,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表情。 周常看李伯神情有异,接着道:“李伯,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当时,我和你们的想法也一样,只以为老太太受了惊吓,过了。但是事后我越想越觉得蹊跷,特别是刚才这位姑娘说的那番话,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跟你们说一下。” “还有事情?” “其实老太太还有一个习惯,从她没有出嫁的时候就开始了,但是她从来不让我跟你们提起。” “说。” “老太太喜欢吃……” “这点我们都知道,去年周丰带回来了一只麂子,老太太牙都没了,还逼着我们给她做了一顿。我们做儿女的,打小就知道娘好吃,爹也惯着她。特别是一些稀少的山珍,就别让老太太的鼻子闻见,闻见了就没了!” 提起老太太生前的爱好,几个孩子眼中露出了笑意,温情满满的回忆,总算冲淡了一点房中悲伤的气氛。 “不是,老太太以前确实什么都爱吃,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吃,可是三年前,忽然爱上了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 “猫的……眼睛……”李伯吞吞吐吐地道。 “啊……难怪……娘会买那么多猫……李伯,这件事情为什么你从来不和我们说呢?” “老太太觉得这个……嗯……有点吓人……所以叫我不跟你们说,只是……所以我一直瞒着……” 周常想了想,沉吟道:“李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说,那只黑猫……” 李伯终于有机会释放心里的压力,抢着道:“老太太吃了猫眼睛,那只黑猫肯定是过来报仇的!” “哪里的事!”周常牵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几个周家后人,面上都有些难堪。 “这就是一次巧合,巧合而已,怎么可能……周伯,你千万不要多想。” “对对对……周伯,你年纪大了,肯定想得多,可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可千万不要到外面乱传啊!”周芸接着道,“我娘人都走了,有些事情就到此打住了,你可别让她走得不安心啊!” “周伯,这样吧,你要是觉得这里你住得不安心的话,我们给你一笔钱,你回乡下,跟你侄子住也行!” “好了好了,这件事情就此打住。都听我说!”周常以一家之主的身份阻止了诸人继续说话,“第一,天子殿的二位,是我们请来给娘做法事的,既然你们说这法事做不好,我们也不为难你们,定金我们不要了,就当是刚才对不起这位小哥。你们要住一晚也行,现在就走也行,我可以马上安排。第二,周丰,还是你去宝华寺一趟,不管花多少钱连夜把宝华寺法力最高的大师给请过来,给娘做一场排面最大的法事,让娘走得安心。第三,周伯,你的事情等我处理完了再安排好么?现在你什么都不要说,大家也把这件事情给我咽下肚去,谁都不能再提黑猫的事情,行吗?” 周家几个兄弟姊妹一齐点头。周常转过头,对着李伯道:“李伯,这样可以吗?” 李伯眼神有些涣散,喃喃自语道:“小姐是被黑猫害死的,小姐是被黑猫索命的……你们不替小姐报仇,你们这些人,没有一个有活路的。你们都得死,都得死……”李伯后面一句话一直重复,而这句话正是扶雨若玡刚刚对周家人说过的。 周常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随即压制下去,转过头对着扶雨若玡道:“大师,你觉得可以吗?” “我没有意见。”扶雨若玡起身对着林禽道,“走了。” “那就这样吧,大家都散了,各自安排去,李伯,你也先回去休息吧,你手头上的事情我会交代别人去做,你就好好休息几天。” 第九十六章 闲事勿问 扶雨若玡没再说什么,带着林禽出了门。而这次,周家几兄弟各怀心思,连对天子殿抱有敬意的周常也没有心思送两人。转身张罗着另寻高人,把两人晾在了一边等车。林禽摸了摸头,扶雨若玡忽然道:“你头还疼吗?” 林禽没想到扶雨若玡居然关心起了自己,不觉吓了一跳,忙道:“不碍事,刚才被人暗算了,下次注意点就行了。” “那就好。”扶雨若玡没说什么,继续等车,林禽忍不住道:“仙子,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扶雨若玡冷冷道:“我有必要说谎吗?” “那你的意思是,那个老太太头七真的会回魂,而且这一屋子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一个都跑不了吗?” 扶雨若玡点头道:“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这样。” 林禽吓了一跳,连忙道:“那你还不出手救救他们。” “他们和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救他们?”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林禽还想劝,但是想起了在梁家老宅发生的一切,自己也正是因为所谓的正义感,把扶雨若玡卷入了他们原本就不应该卷入的风波之中,还差点把命都搭上了。 扶雨若玡对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不漠不关心。林禽早就已经熟悉她的性格,知道劝了也是白劝,只得改口道:“那个宝华寺的高僧能不能救他们?” “宝华寺?”扶雨若玡嘴角浮现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多死一个人和少死一个没什么区别,你如果想救他们的话,最多也就是再死多死一个,我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不会出手的。” “那是,那是……”林禽讪讪地道,想了想还是不死心道:“可是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提醒他们一下啊。” “该说的我都说了,难道还要我跪下来求他们相信我么?这件事情你也别再多说了……我很累了。” 林禽回头,看着焦头烂额的周常一家人,眼中露出了怜悯之情。林禽想到不久之后,看上去人丁兴旺的周家,就要变成人间地狱,心中却是不忍。但又有什么办法,自己势单力孤,没有任何能力帮助周家人逃脱这场无妄之灾,而扶雨若玡又…… 别忘了,扶雨若玡虽然通读道卷,实际上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再加上这次邢昊天也不在身旁,自己不能让她冒险去趟这趟浑水。但是周家这上上下下,可是数十条人命啊,自己真的能做到见死不救吗? 不知道怎的了,林禽心中又想起了族中人在血泊中惨死的场景,心中一阵一阵的莫名的疼。 可惜自己过去数月,在天子殿只是荒废光阴,如果……唉……林禽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忍不住叹了口气。 扶雨若玡开口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就算是佛祖,也不能普渡众生,与其想着去救他们,还不如想想你下一顿饭在哪里。” “不行,既然来了,我怎么着也要去老太太的灵前叩三个响头,也算是没有白拿周家的定金。”林禽心意已决,掉头回到了灵堂。周家人见林禽去而复返,以为林禽是来为难他们的,顿时生出怒相。周常上前拦住了他,林禽表明了来意之后,周常稍稍想了想,别人一番好意,周家人也没有理由拒绝。于是递给林禽三柱香,林禽跪在周家老太太的灵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离去,开始时候,还挺镇定,到了出门之时越走越快,看见扶雨若玡之后,近乎是一阵小跑地走到了她的身边,脸色铁青。 “发现了什么?”扶雨若玡淡淡地道。 “仙子。”林禽往身后看了看,确定没有周家的人跟上来,才悄悄地凑到了扶雨若玡的耳边,小声道:“我刚才给周家老太太叩头的时候,我发现周常……周常的孝服里面,居然穿着红色的衣服!” “这样就吓到你了?”扶雨若玡轻轻地道。 “太奇怪了,按道理说家中老人新丧,本应就是重孝,可是周常里面的那件红衣服……明明就是新婚时候新郎官才会穿的那种红衣红裤,周常……周常肯定有鬼!” “有鬼的不止是周常。”扶雨若玡淡淡地道,“周老太太有几个儿女?” 林禽一愣,脸色郝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有问清楚。” “一共七个,老大老二已经死了,周常是老三,也是周家未来的一家之主,老四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应该不在周家大宅,周芸是老五,周丰老六,最小的是周晋。” 林禽道:“原来仙子你一早就把周家上下摸了个通透了。” “不。”扶雨若玡摇头道,“和你一样,在踏进这个门的时候,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的。” “听其言,观其行。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 “什么事?”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过周家老太爷。” “应该早就已经死了吧。” “不……如果是死了,你在灵堂中看见过周家老太爷的遗像或者灵位了吗?”扶雨若玡道,“按照丰都这边的规矩,人死了,遗像一定会挂在堂屋之中的,周家老太爷要么没死,要么已经死了,但是周家因为某种原因,并不承认周家老太爷的身份……当然,很有可能跟这个死去的周家老太太有关……总之,这家人太复杂了,我们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插手,一切后果都是他们自己造成的,自然会有老天来收拾他们。” 经历了梁家祖宅一事之后,林禽对这个世界多了一层了解,有些人看上去貌和心善,但是保不准肚子里面一肚子的坏水,梁福贵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扶雨若玡说不插手,那一定就有不插手的理由,她为人性格虽然凉薄,但是说过的话,到目前为止,没有一句错过。 “我知道了。闲事勿问。”林禽点了点头,“希望这家人自求多福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马蹄声响起,一辆马车飞驰而来,从里面探出了一个睡眼惺忪的车夫,看见等车的扶雨若玡和林禽,就是一脸的不高兴,嚷道:“我说你们两个啥子嘛!刚来了就要走,我才刚刚困下,就被你们吵醒了,我跟你们说,半夜赶路容易碰到鬼,车费我可要双倍的!” 林禽连忙上去给车夫赔小心,好说歹说把车费降了不少。得了钱,车夫一挥马鞭,嚷着道:“走不走嘛!快点上来,我还要在天亮之前往回赶的!” 两人上车,车夫猛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那马吃痛,立刻撒开蹄子往前奔去,沿着他们来时的路,离开了周家。 第九十七章 夜里看不见,冤魂风里荡 “我说两位,周家是少给你们钱耍了吗?”一出镇子,车夫就忍不住问道。 “没有。定金已经收了。” “那是他们家挖了你祖坟了?还是日了你先人板板了?” “我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林禽有些不高兴了。 “那你们两个是搞些啥子嘛?!”车夫啐了一口,道,“也就是周爷好说话,我跟你们说,要是这事儿搁在我老头头上,我非得扇你们不可!我说两位,你们也算是天子殿下来的,说起话来怎么跟哈老壳一样?就算没读过书,你爹娘也应该教过你们吧?人家大丧的日子,客客气气请你们来办事,你们办不了也就算了,干嘛诅咒人家一家人全部死绝!两位霸道啊,霸道惨老!霸道惨老!” “天命难违,你好好赶车就是!”林禽懒得跟他答话。 “吁!”忽然间车夫停住了马车,干脆不走了,回头道:“这件事情我必须跟你们说清楚,我虽然不是周家的人,但是给周家赶了一辈子的车,我别的不问,就是想问一个公道!周老太太是个善人,走得也急,你们这么说人家,合适吗?” “我们错了,我们错了,你能不能快点走,天亮之前赶不回去的话,我们可是要扣你钱的。”林禽不想跟他多说,只求他快点赶路。 “扣老子的钱?”车夫有些怒了,道,“你以为老子真的想挣你们的臭钱啊,还不是看在你们是周家请过来的客人!女娃儿,我看你长得倒是很乖,但是嘴巴子怎么就那个毒哦。算了算了,这笔生意我不做了,你们爱上哪切就上去哪切,老子不管咯!” 见车夫还真有意撂挑子不干了,这荒山野岭的,若真的被扔在路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不是一个办法,林禽只好告饶道:“大叔,是我们错了,就请你把我们送回天子殿,车费我们一分不少您的可以吗?” “你小娃儿还算讲道理,但是那个女娃儿,真的是个悍婆娘,算了,不关我的事,我一个赶车的,只是路见不平,随便说几句,走了走了。” 说完车夫再次挥动马鞭赶路,林禽心中忽然一动,问道:“大叔,你跟周家人是不是很熟?” “我祖上三代都是给他们家做事的长工,东问西问,又是怎么了嘛?!” “我就想问问,我们这次来怎么没见过周家的老爷子。” “你说周老爷子啊,死了,早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怎么死的?” “吸大烟死了,死之前还产生了幻觉,说是周老太太要害他,拿刀捅去捅老太太没捅到,一刀把老四捅死了,唉……不说了,不说了。周老太太是个好人,心善得很,好多棒棒走投无路了,都去她家,不管谁来都管一顿饭。周老太太说,这叫日行一善,死后是可以投个好胎的,你说这么好的人,你们不帮她超度也就算了,还诅咒人家,你说说得过去吗?” “那,周老三最近是不是要结婚了?” “结你个头啊,一大家子女,周老三是最孝顺的一个,家里死人了,至少会守孝三年。我说你们两个也是奇怪,怎么总是问这些神神叨叨的问题,是不是在天子殿天天修炼,把你们的脑壳给修哈了嗷。” “没什么我就问问。”林禽看了一眼扶雨若玡,在月光下,扶雨若玡的脸比这夜还要平静。 又走了一段路,林禽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忍不住又问道:“大叔我再问问你,平时你在周家看到过猫吗?” “猫?”车夫想了想道,“好像看到过,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养猫,抓耗子嘛!有什么奇怪的?” 林禽接着问道:“多不多,有没有看见瞎了眼睛的猫?” “不知道,不知道,你的话怎么就这么多,要走,你就好好坐到,要下来聊天,我就停车陪你好好聊天,好不好?” 林禽只好缩了回去,忽然间,扶雨若玡的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林禽吓了一跳,扶雨若玡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缓缓地扒开了窗帘,仅仅露出一个缝隙,两人透过窗帘向外望去。 “再走几步就要到杀人岗了,那里是埋了好多死人,你们最好坐稳点,我会走得比较快。”外面的车夫高声提醒道。 透过车上的帘子,林禽果然看到不远处高高矮矮的不少坟头,光秃秃地山石之上寸草不生,看上去确实有点恐怖,难怪车夫会提快车速。这地方是人就不想多呆一下子,何况是晚上。 月亮慢慢地缩回了云层之中,显得有些朦朦胧胧的,那杀人岗上仿佛笼罩了一层浓雾,给人一种迷迷糊糊看不真切的感觉。 忽然间,林禽仿佛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又像是童声,又像是女生,其中还掺着一丝一丝诡异的笑声。 “嘻嘻,嘻嘻……”渐渐的,那个模糊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在夜空中不断回旋,听得人毛骨悚然。 “大叔,大叔……”林禽慌忙问道,可是那个多嘴多舌的大叔,此时却一句话都不说了。 林禽越发感觉到诡异。 “嘻嘻,嘻嘻……”如同玻璃弹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小娃儿的笑声,林禽看着扶雨若玡,扶雨若玡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外面,一根手指摆了摆,示意林禽不要发出声音。 “天光光,地光光,明月会吐光,阴风吹西厢……” “天光光,地光光,看得我心慌,女鬼找新郎……” “天光光,地光光,星星会发光,阴风吹月光……” “天光光,地光光,夜里看不见,冤魂风里荡……” “天光光,地光光,骨头做轿子,人皮做衣裳……” ………… 这首童谣仿佛十几个小娃儿一起在唱,又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独唱,半夜三更,从这靠近乱葬岗的地方飘过来,飘入林禽的耳中,怎么不让人魂飞魄散,浮想联翩。 鬼……鬼……有鬼…… 忽然间,在那乱葬岗中,跳出来了一个雪白的头颅,那脑袋占去了身子的三分之一的大小。林禽借着月光仔细观察,那是一个穿着红色衣服拿着一把破蒲扇的大头娃娃,大头娃娃的头上画着一个笑容可掬的胖小子的脸,像是用鲜血凃了两个红圈。 紧接着,大头娃娃的身后跟着出来四五个人。其中一个女的,穿着一件红棉袄,梳着一个冲天辫子,走在大头娃娃的身后一摇三摆,脸上充满了笑容。 而身后,是四五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孩子,抬着一个比正常轿子小了一半的小轿儿,跟在大头娃娃的身后,飞快地向着林禽乘坐的马车飞来。 没错,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穿鞋,脚离着地面有半尺的距离,看上去动作很慢,但是移动的却飞快,一溜烟的功夫,就和林禽等人“擦肩而过”,仿佛谁也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林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几乎笃定:今晚遇鬼了! 直到这一行奇奇怪怪的人走远了,林禽才将口中那一口气吐了出来,看着扶雨若玡,声音颤抖地道:“仙子,你,你刚才看见了吗?” “等不及了吗?”扶雨若玡幽幽道。 “大叔,大叔,你没事吧?”林禽高声问道,可是外面依然没有人回应,林禽正要起身打开门帘,扶雨若玡忽然断声道:“别动。” 说完,扶雨若玡缓缓起身,林禽也跟着起身,扶雨若玡蹲下身子,试探着敲了敲自己座下的木板,林禽这才发现,自己所坐的马车车箱,下面的木板子四四方方,仿佛一个箱子。 扶雨若玡默不作声地打开了那个箱子,借着月光,林禽看清楚了箱子里面的东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发抖。 这里面,密密麻麻的,装满了一箱子的眼珠子! 第九十八章 红手绢 林禽吓得一下子退到了角落里边,下意识地便要掀开车帘,但是扶雨若玡轻声制止道:“别动!” 林禽暗自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心中默念:“有扶雨若玡在,没事的,没事的!” 可是看着那一箱子的眼珠子,林禽实在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这东西怎么会在车里面? 直到万籁俱寂,所有一切的声音都没有了,扶雨若玡才用眼神示意,林禽掀开车帘。 林禽掀开车帘,看见了那个多嘴的车夫,此时,已经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他的那匹马,也像被人点穴了一样,僵立在那里。 “大叔。”林禽用手轻轻地推了一下那个车夫。 “扑通……”那车夫的头掉了下来,脖子上的伤口,光滑得如同被刀切过的豆腐一般。 “噗哧……” 马夫鲜血猛地冲了出来,直窜数丈高。 林禽这次彻底被吓到了,连扶雨若玡的脸,也从漠不关心变得铁青。 “下车。”扶雨若玡不由分说,带着林禽跳下了马车,轻声道:“牵着我的手,千万不要离开我的身体一米的范围之外。” 林禽拉着扶雨若玡的手,依然彻骨冰凉。 但此时此刻,林禽的手,也比扶雨若玡暖和不到哪儿去。 凌冽的夜风穿过杀人岗,发出凄厉的声音,就像冤死的野鬼在哭嚎。 扶雨若玡将手一番,拿出了一个罗盘,罗盘上的指针在急速地晃动着,扶雨若玡嘴里念念有词,那罗盘指针开始飞快地转动,最后,停了下来。 “走!”扶雨若玡拉着林禽的手,向着罗盘指向的方向,飞快地跑去,仿佛身后有恶魔在追逐着他们一样。 林禽觉得身后风声太紧,准备回头,扶雨若玡已经沉声道:“不要回头!” 扶雨若玡带着林禽一头扎进了乱葬岗中,借着月色,四处都是高地不平的坟头,而在坟头之中,影影绰绰,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 刚才的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从那悲伤的童谣响起,到那群莫名身份的抬轿之人经过,再到车夫的惨死,一切都发生得令林禽猝不及防,他的掌心已经汗湿,和扶雨若玡蹲在一块小墓碑的后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一举一动。 扶雨若玡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那块罗盘,时刻关注着罗盘上的指针,风声鹤唳。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呆在这个鬼地方,林禽浑身发毛,只求着天快点亮。 “终于走了。”扶雨若玡松了一口气。 “走了?”林禽忙问道,“走了,什么走了,刚才那群鬼吗?” “不是鬼,是讨债的人,比鬼还可恶。”扶雨若玡冷冷道。 “摸摸你的背后。”扶雨若玡忽然道。林禽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背后,发现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贴了一个东西,拿在手中,借着月光一看,居然是一块红色的手绢,而在手绢上,还绣着一条没有眼睛的鱼。 “这,这是什么东西?是什么时候贴在我背上的?”林禽心中发慌,居然有人在自己背后贴了一个东西,而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林禽一想,如果那人不是贴的东西,而是在自己背后捅上一刀,那自己岂不是早就已经魂归极乐了? “一群烦人的东西,我不想招惹她们,她们反倒是要来招惹我。”扶雨若玡脸色阴沉无比,“难道还真的以为我怕她们不成?” “你说的,是不是刚才那群怪人,那个带着大头娃娃面具的人?” “你玩过一个游戏吗?”扶雨若玡想了想,好像觉得自己问错了,“不,你跟我们出生的环境不一样,一定是不知道了。告诉你,在我们这里,有一个小孩子经常玩的游戏叫做‘丢手绢’,大概玩法是一堆小孩子面对面围成一个圈,其中一个小孩子出来丢手绢,他要绕着这个圈跑,然后不知不觉地将手绢丢在其中一人的身后。身后被丢了手绢的人要迅速发现自己身后的手绢,然后马上起身去追那个丢手绢的人,丢手绢的人沿着圆圈奔跑,跑到被丢手绢人的位置时蹲下,如被抓住,就算输,反之则算赢。” “这个小孩儿玩的游戏和刚才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扶雨若玡拿着手中的红手绢,叹息一声道:“你被人丢了手绢了。” 林禽还是不懂,笑了笑道:“仙子,你是说有人在这里跟我们开玩笑,做游戏吧?没人会这么无聊吧?” “当然没有人会这么无聊。我说这话的意思是,这个世上,任何东西都是有来由的,而这个小娃儿玩的游戏中,一开始并不是那么好玩的。” “我还是不懂,仙子你干脆直说吧。别绕了。” “在外八门中,有一个门派分支,有男有女,男为仆女为主。门中的女子如果发现了目标人物,就会在他的身后做一个记号,也就是这块红色的绢帕。一旦被这个女人做了记号,她就会日日夜夜、永无宁日地缠着你,除非,你找到她并且杀了她。” 林禽忍不住笑了:“天下间还有这么无聊的门派?” “天下之大,何奇不有?”扶雨若玡叹口气道。 “她们这么无聊,目的是什么?”林禽问道。 “我不清楚,这些邪门歪道,做事一向诡异,但是我猜大抵不离采阴补阳四个字。” “她们找我的目的,是不是也是因为殃神?”林禽这次变聪明了。 “不一定,这个门派一贯与世无争,虽然同是外八门,但是很少参与道门中事,所以为祸并不深。因为无足轻重,我们天子殿,对他们的了解也很少。” “既然不是鬼。”林禽浑身一松,感觉轻松了不少,笑着道,“那就好办,论玩捉迷藏这样的孩子把戏,我还是有点心得的。” “不,你不能去找她们。”扶雨若玡道。 “为什么?” “我知道你找她们并不难,但是你找到她们之后又准备怎么做?” “跟她们说清楚,然后把手绢还给她们啊。”林禽道。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走啊。” 扶雨若玡看着林禽,道:“你既然动不了杀机,无论如何也不要去找她们,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林禽郁闷了,不服道:“我跟她们无冤无仇,她们为什么盯着我不放?” “禺歌寒跟你有仇吗?猜王他们跟你有仇吗?还有借刀人,红衣女……”扶雨若玡叹口气道,“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强为刀俎,弱为鱼肉,没有半分道理可言。” 林禽脸色一正,道:“我知道了。” “回去看看再说。”扶雨若玡起身,领着林禽原路返回,林禽跟在扶雨若玡的身后,回去找马车。车夫的身首还在,但是马车中,那一箱眼睛却不见了。 第九十九章 重返周镇 眼睛,眼睛,又是眼睛。 林禽忍不住道:“难道这一切都跟眼睛有关?” 扶雨若玡点头道:“应该不会错,这箱眼睛有大问题。” 林禽微微沉思了一下道:“我觉得,这肯定跟老太太的死有关,换句话说,这个车夫、李伯,或者是周家的人,肯定有问题!” 扶雨若玡接着道:“继续。” “老太太的死,按照李伯的话说,是被黑猫吓死的,而老太太又有吃眼睛的习惯……而这一箱子的眼睛……我当时没有注意,但是我记得,那一箱子的眼睛,瞳孔和猫的眼睛不一样,应该是人的眼睛!” “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你继续说。” “所以我怀疑,如果李伯说的没错的话,老太太吃的不一定是猫的眼睛,而是……”林禽说到了这里,连自己都不敢往下说了,摇头道:“这不可能,如果按照老太太吃猫眼的频率的话,那……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横死,这么多人失踪,不可能地方官府不引起重视的。” “现在兵荒马乱,人命不值钱,只要做得足够隐蔽的话,不是没有可能。” “就算是这样,吃眼晴的老太太和红手绢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林禽沉思道。 扶雨若玡想了想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李伯虽然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是知道的并不是太多,而有人听到李伯说起来猫眼的事情,以为李伯知道了他不该知道的秘密,所以,连夜让人把我们送走,说是送人,实际是要把这箱眼睛送出去。” “但是……”林禽接过了话头,道,“这件事情肯定跟红手绢有关,所以红手绢的人临时发觉了,在这里截下了这箱眼睛,为了掩盖真相,他们装神弄鬼,目的是把我们吓走,之后他们才好下手。” “换句话说……”扶雨若玡和林禽对望了一眼,同时道,“她们未必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 “或许还有有一种可能!”林禽举一反三道,“周家明明可以在本地找一个道士做法,但是周常却千里迢迢的从天子殿把我们请来。他们不是真的有孝心,也不是真心想给老太太超度,而是想用我们天子殿的身份做掩护,掩护他们七天,让红手绢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有可能,那些邪门外道如果知道我们天子殿在其中,又不知道我们的深浅,一定不敢轻举妄动。” 林禽道:“但是周家人没想到仙子你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来其中有问题。所以周常才将计就计,利用马夫送我们出来的这个机会,将这箱眼睛送出来。仙子的名字,在道门中如雷贯耳,所以周常以为仙子……嘿嘿……周常想借仙子的威名吓退红手绢,甚至想把这箱眼睛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天子殿。” 扶雨若玡白了林禽一眼,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说周常以为我道法精深,就算红手绢的人半途来夺,我也能够应付,让我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他做一次保镖,但是没想到我这么不济事,一遇到事情就只知道开溜,让他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 林禽笑着道:“不是不是,我知道仙子只是不想掺和凡尘俗事,不想跟他们一般见识而已。” 扶雨若玡脸上微微扬起了一丝笑意:“想不到你最近不但脑子活泛了,连拍马屁的功夫,也跟那邢昊天学得有模有样了。” “那么仙子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听你的。”扶雨若玡轻轻地说出来三个字,而这三个字就像一股暖流,从林禽的心口一直暖到了四肢百骸,“听你的”,这三个字就像一个温顺的小妻子对自己的丈夫说出来的话,怎么可能出自于眼高于顶的扶雨若玡之口? 林禽苦笑一声道:“我怕又要像上次一样,把仙子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扶雨若玡叹口气道,“红手绢的人,既然给了你手帕,那就没有打算放过你,当然,若是你进了天子殿,红手绢的人自然拿你没辙,但是总有一天你会下山,这些人就会像吊靴鬼一样跟着你,十年八年,都不会放过你的。既然已经埋下了这个隐患,还不如早点解决了。” 林禽道:“我们要不要去找一下邢昊天,有他在至少有个照应。” “不用了,他回去了。”扶雨若玡似乎有些不想提这个名字。 “仙子怎么知道?” 扶雨若玡冷冷道:“我说他回去了,他的家在直隶保定,你要是不嫌远就去请他回来。” 林禽现在明白了,邢昊天不辞而别,肯定和扶雨若玡有关。但眼下有要不,也不好在刑昊天的事情上纠缠。两人走到了那已经断头的车夫旁边,忍着恶心在他的身上一阵搜索,果然,搜出来一块红手绢。 扶雨若玡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这次还是得回去一趟了。” “仙子你有把握吗?” 扶雨若玡道:“世间事,若是全有百分百的把握就好了。但是我们现在占有两处先机,第一,红手绢的人并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其次,就是你,你身上的蛊,正好是红手绢的天然克星。事有三成即可为,再说了,这里还是天子殿的地界,料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妄为。” “但是……”扶雨若玡道,“你一旦遇见了红手绢的人,千万不可心慈手软,特别是不要被她们美色所迷。” 林禽心中一酸,道:“仙子觉得我是那种贪图美色之人吗?” 扶雨若玡饶有深意地看了林禽一眼,道:“是我多虑了。” 林禽正要放出引路神虫,一路追踪,扶雨若玡道:“先不急,等我们先回到了周镇,再做打算。以免打草惊蛇。” 林禽和扶雨若玡原路返回,原本就没走多远,两人半个时辰就已经走到了周镇的附近。此时已经是子时过半,周镇中一阵安静,除了周家大户中还亮着灯火,其余各家各户都已经大门紧闭,进入了梦乡。 两人一路小心,绕进了周镇,从周家后门进入。周家的后院里很安静,除了猪圈还有些动静之外,四下根本无人。在猪圈旁边有一间柴房,林禽借着月光看见柴房外晾着的两件衣裳,低声对着扶雨若玡道:“这里应该就是李伯的住处。” 说到这里,林禽脸色一暗,低声道:“只怕现在李伯已经凶多吉少了。” 林禽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李伯房前,蘸着口水戳开了纸窗,屋子本来就不大,林禽一览无余,发现一双脚空荡荡地荡在半空中,林禽心中叫了一声不好,连忙推门而进,屋中的李伯已经悬梁自尽了。 林禽连忙将李伯抱到了床上,李伯身体还有余热,上吊应该就是前不久的事情,但是气息全无,已经回天乏术了。 扶雨若玡跟着进来,四周观察了一番,果然是家徒四壁,米缸中几乎见底,除了小碗红豆之外,别无其他。 第一百章 超度猫灵 扶雨若玡走到了李伯的尸体旁,用手轻轻地在李伯的后颈处探了探,叹口气道:“他是被人勒死后,伪装成上吊自杀的。” 林禽问道:“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如果李伯是自缢身亡的话,后脖颈的皮肤不会有明显的勒痕,你看他的后颈处,有两条勒痕。应该是有人从后面用绳索勒住他的脖子,绳子在颈后交叉收紧,才会出现这样的勒痕。只是这个人手法明显算不上高明,稍有经验的仵作一眼就能看出来——当然也有可能他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做得手脚干净。” “还有……你仔细看,李伯的指缝中并没有草绳之类的残渣,按照常理推算,李伯被人暗算,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拉住勒住他的绳索,指甲缝隙中多少会留下绳索的残渣,但是李伯没有,很明显,杀他的人几乎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而能够做到这样的人,一定是李伯生前极为熟悉之人,才能如此干脆利落地暗算李伯。” 林禽点头道:“那我们现在不就是可以确定,凶手肯定就是周常了!” “话不能说的太早。”扶雨若玡摇了摇头道,“但是周常的确有很大的嫌疑,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李伯到底知道了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让周常不得不下狠手杀了他呢?” “如果真的是周常杀的,李伯好歹也再周家待了几十年了,对周家一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真的忍心下得了手吗?” “李伯无儿无女,因为思念主母随她而去,这个道理还是讲得通的,再说了,谁会关心一个下人的死活,杀他并不是一件很难抉择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连忙闪身藏在了房间的角落里,全身戒备。 “喵呜……”一声猫叫惊动了两人,两人同时心道:“有猫!” 按照李伯的说法,周老太太是被一只黑猫吓死的,但是李伯却没有交代这只黑猫的下落。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窗边,果然看见在矮墙之上,蹲着一只黑猫,浑身的毛色黝黑发亮,两只眼睛在夜空下就像两只小灯一般闪闪发亮。 那只黑猫回头,仿佛“看见了”藏在屋中的两人,喵呜一声,跳下了矮墙,扶雨若玡当机立断地道:“跟上!” 两人连忙跟上那只黑猫,但是越过矮墙,却发现那只黑猫了无踪迹,正在两人准备仔细寻找的时候,又是一声喵叫。 顺着声音的方向,两人发现在不远处的树上,那只黑猫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就像事先就知道他们会跟着过来一样。 “它在等我们。”林禽缓缓地向着黑猫的方向靠近,等两人靠近之后,那只黑猫向另外一棵树上猛地窜了过去,回头望着两人,示意两人跟上。 两人跟在黑猫的身后,向着树林的方向走去,那只黑猫每走几步,就会回头望望两人,似乎有意引着两人去向某处。 不多久,黑猫在一颗大树之下停了下来,开始围着那棵树不停的转着圈,嘴里发出了哀伤的鸣叫。借着月光,两人看清楚了这棵树,这是一颗不知道多大岁数的老槐,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树上连一片树叶都没有留下。光秃秃的树干和周围正在不断吐发新芽的树木形成了鲜明对比,给人一种苍凉的感觉。 “七步槐?”扶雨若玡轻轻道。 “什么意思?” 扶雨若玡解释道:“你若是沿着这棵槐树的树干转圈,刚好能走七步,能长成这么大,实属罕见,这么枯败了却不倒,老叶不在,新叶不发,定有古怪!” 扶雨若玡走上前去,扣指轻轻地敲动树干,那老槐的树干中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一听便知这槐树早已经空心了。 “果然被雷劈过!”扶雨若玡肯定道,“这只黑猫引我们来这里,这树下肯定藏着古怪。” “我来。”林禽自告奋勇,从旁边找来了一根趁手的木棍,想要挖开树根,果然木棍一插进去,就发现这老槐下面是浮土,林禽毫不费力地便挖开了一大块浮土,很快,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从地下涌了出来,那那只黑猫从黑暗中跳到树干上,嘴里发出的声音更加凄厉。 “有东西!”林禽用木棍一翘,腥臭味十倍散开。借着月亮,林禽看到,自己挑起来的居然是一只尚未完全腐烂的猫尸,而扶雨若玡还注意到,这只猫,眼睛已经早已经被人挖去了。 难道李伯说的,李老太太有吃猫眼的习惯是真的,那些被李老太太吃掉的猫,都被人埋在了这根老槐树底下? “又有一只!”林禽叫道,“好像下面还有!” 恶臭一阵接着一阵,扑面而来,林禽站在那里几乎要作呕,而那只黑猫一直在旁不停地叫着,声音伤心无比。 “不用挖了。”扶雨若玡道,“这下面怕是有成百上千具猫尸,你全部挖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也是……”林禽郝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讪讪地走到了一边。 扶雨若玡退后了几步,仔细端详起这棵老槐来,片刻之后,才慢慢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猫的尸体埋在这颗老槐下面吗?” 林禽摇了摇头。 扶雨若玡道:“猫是最为奇特的生物,传说中猫有九条命,就算是挖了它的眼睛,割断了它的鼻子,也未必能真正弄死它。如果没有将它弄死,它就会回来报仇。老太太——如果是她的话——将猫挖了眼睛杀死之后,埋在这颗老槐树下,目的就是要让猫死绝了,不再回去找她的麻烦。” “这颗老槐原本就阴气深重,加上被雷劈过,有了阴身,一般的魑魅魍魉,一旦被它撞见,也未必能离开它七步之外。而把猫尸埋在这颗老槐之下,就是要用老槐的阴气彻底镇住猫尸,让猫不能作妖,没有办法回去报仇。” “再怎么说,这些猫也是生灵啊,有些人为什么就为了一己私欲,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呢?!”林禽叹了口气道,“猫有何辜,死了还不能安安静静投胎,还要被老槐困在这里。仙子……你能不能救救它们?” “你难道想要我帮这些猫超度不成?” “如果可以的话……”林禽知道扶雨若玡不爱管闲事,自己贸然开口她未必会答应,连忙补了一句,“我会给你钱的。” “钱呢?” “我,我现在没带,但是回去后,我一个子都不会少你的。” “听你的口气,你倒是很财大气粗啊。”扶雨若玡看着林禽,“不义之财,是会折寿的。” “反正我也活不过太久。”林禽心中闷闷地道,“折寿就折寿,只要能够帮阿公和朱桑报仇,早死晚死都无所谓了。” “也好,那只黑猫引我们来此,肯定是希望我们救它的同伴,我这次下山,本就是为了超度亡灵,只是没想到由度人变成了度猫,人也罢,猫也好,已经不重要了,你去找点水来。” “哦。”林禽应了一声,忙不迭地去找水,好在离着不远处就有一个小池塘,林禽掰断了一根竹子,用中空的竹节盛了点水过来,问道:“够了吗?” “够了,放在一边吧。”扶雨若玡吩咐道。接着,扶雨若玡蹲在地上,倒水和了些地上的泥土,搓土为香,立了三根土香在老槐之下,然后从身边拿出一个香囊,随手在土香之上洒下了一些粉末,瞬间,那土香燃了起来,烈焰明暗不定,印着扶雨若玡的俏脸。 扶雨若玡嘴里念念有词,林禽连忙凑了过去,尖着耳朵偷听,但是扶雨若玡实在念得太快——也许是这些咒语都有特定的发声方式,就像加了一层密码一样,目的就是防止旁人偷听——林禽尽量用心聆听,但是一句也没有记下来。 可是,那槐树好像听懂了,不久之后,树下出现了一道道温和的光,就像夏夜的萤火一般,开始不断升腾,飘向半空,最后消失不见,扶雨若玡这才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木牌扔给林禽,吩咐道:“去,你把这块令牌插到老槐的树心。” “哦。”林禽依着吩咐,将木令插入了老槐的树皮之中,说来奇怪,那老槐苍老的木纹居然自动龟裂开来,生生地把这块木令收了进去。 做完了这一切,扶雨若玡这才转身对着那只一直在旁等候的黑猫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那只黑猫前膝弯曲,做了一个伏拜的姿势,嘴里喵呜地叫了几声,猫眼中露出感激的神情,猛地一窜,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一百零一章 引蛇出洞 扶雨若玡看着黑猫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在林禽的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看见扶雨若玡开心笑过,虽然她性格寡淡,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但是其实是一个面冷心热之人,在梁家祖宅的时候,冒死相助的是她,现在遇到了周镇这样的事情,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回来,而此时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温柔与恬淡,林禽不由得心中一跳,若是她能够一直这样,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将自己手头上已经掌握的证据,默默地在心里过了一遍。现在自己能够基本肯定的是,李伯应该没有撒谎,周老太太生前确实有吃猫眼的习惯,而且当时应该就是那只黑猫闯进房间“吓死”了老太太。 但是这只黑猫到底是为了复仇故意惊吓周老太太,还是老太太心中有鬼,猛然见到黑猫引起心肌梗塞而亡,这还得两说。 再就是李伯之死,也太过蹊跷了。如果周家人只是担心李伯嘴大将周老太太爱吃猫眼的习惯说出去,玷污周老太太身后之名的话,完全没有必要丧心病狂地杀人灭口,毕竟李伯在周家跟了一辈子,算得半个周家人,只要周常好生劝说,李伯也会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面。 猫眼、人眼、红手绢、周老太太还有周家,这些完全没有任何关联的东西,该如何把它们串联起来?林禽现在就是少了一根关键的线索,一旦把这条线索拿到手,所有的事情都会串连起来,而周老太太的死因和李伯的无辜枉死也会迎刃而解。 方巍沉思了一下道:“仙子,你说周老太太是枉死的,七日之内必然还阳,周家一人都跑不了,这句话是否当真?” 扶雨若玡淡淡地道:“我从不撒谎。” 林禽问道:“为什么?” 扶雨若玡道:“灵堂之中会有很多的答案,我已经说了,周老太太是冤死的,而灵魂七日之内必还阳,她定然会尸变,一旦尸变,周家之人无一人能够活着出来,甚至连周镇,也会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至于周家人能不能请得到得高人做法,为周老太太怨灵超度,这就要看周家人的造化了……” 说到这里,扶雨若玡嘴角轻蔑一笑道:“不过这方圆数百里之内,能够降伏如此恶灵之人,除了我天子殿,我还没有听说另有别家。” “仙子能降伏周老太太的怨灵吗?” “如果我有天子殿法器在手,倒是可以一试。” 林禽心中笃定了一些,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扶雨若玡话锋一转道:“可惜这次我出来的匆忙,并未随身携带。” 林禽焦急道:“那我们还不如先回去一趟,去拿仙子降妖法器,如果有可能的话,再请天子殿中一两个内门高手来帮忙,这样的话所有事情都能解决了。” “不能回去!”扶雨若玡断然道,“只要我们回去,行藏必然暴露,红手绢的人定然可以寻找到我们,到时候,我们不仅没有返回天子殿的机会,可能半路上你就已经被她们杀了。” “那仙子如何知道,红手绢的人,现在没有发现我们?” 扶雨若玡傲然道:“你以为我只会带你如无头苍蝇一般逃命么?” 说完,扶雨若玡翻出了刚开始带领林禽逃命时候所用的罗盘,淡淡道:“一切机密都在这个罗盘之中,若是不是靠它,你怕是早已经死了!” 林禽知道扶雨若玡虽然没有高深的道法,但是身上却如同一个百宝箱一样,随随便便拿出来的玩意儿,都是让道门中人垂涎三尺的天子殿绝密法器,他们两人道法低微,但是依着扶雨若玡的头脑手段,两人自保应该无忧。 和扶雨若玡在一起,林禽的心里总会产生一种错觉:就算是自己到了黄泉路上,扶雨若玡也能够有手段把自己生生地拉回来。有她在身边,似乎一切难题都不是问题。 林禽皱了皱眉头道:“那仙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扶雨若玡看了林禽一眼,道:“你说呢?” 这次出来,扶雨若玡不仅多次询问林禽的意见,甚至隐隐有为林禽马首是瞻的味道,林禽知道,这是扶雨若玡对自己的一次考验,但是能够得到扶雨若玡的承认,林禽心中感到了莫大的光荣。 林禽认真思考了一下,道:“我们可以引蛇出洞。” 扶雨若玡饶有兴趣道:“怎么个引蛇出洞法,你说说看。” “做贼之人,定然心虚,仙子也说了,周老太太七日之内必然尸变,想必这件事情肯定让周常现在如坐针毡。仙子,如果我们能够提前让周老太太尸变的话……当然这么做对周老太太尸身太不尊敬了,不过我们可以以假乱真。” 扶雨若玡道:“你的意思是说,假扮周老太太吓唬一下周常?” 林禽笑道:“只要周常做贼心虚,看到周老太太回来找他索命,他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样我们就能够逼周常说出他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了。” 扶雨若玡微微颔首,道:“此计可行。好,就这么办。” 得到了扶雨若玡的首肯,林禽心中更加兴奋起来,将自己临时想出来的“锦囊妙计”一一跟扶雨若玡说了,扶雨若玡扶雨若玡对于林禽的办法,在大方向上没有改动,只是在林禽没有注意的细节上加以补充,两人商量了一会,便潜入周家大宅。 灵堂里面依然飘着香火纸钱味道,因为周老太太新丧,所以这些孝子贤孙们,没有一人敢离开,纷纷在灵堂中守夜——毕竟,生前孝不孝顺没有人知道,但是人死了,那是一定要尽心尽孝的,既是做给兄弟妹看,同样也是演给街坊四邻瞧的。 马夫嘴里最为孝顺的周常还跪在周老太太的灵前,不停地烧着纸钱,纸钱在火盆里面烧成一堆堆的黑灰,周常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已经熬得通红。 周丰在一旁拿出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烟,蹲在门口,闷着脑壳,不停地打着哈欠。而周芸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其余几个披麻戴孝的女子和小娃,应该是周家的儿媳和子孙,也都强睁着眼皮熬夜,最小的那个不到三岁的小孩,已经靠在母亲的肩膀上睡着了。 周丰吧嗒吧嗒抽了一袋烟,站起身来,嘟囔了一句:“老七怎么还不回来?” “不急,一去一来多少要点时间,加上天黑路滑,再等等,天亮之前肯定会回来的。”周常没有抬头,勉强应了一句。 周丰忍不住了,用烟袋狠狠地一砸地板,埋怨道:“老三,都是你出的骚主意,我早就说,就近请一个师父给娘做了法事就可以了,你非得上天子殿去,现在好了,娘死的第一天,就没有人做法事,不知道娘的三魂七魄有没有被冤鬼勾去嘞!” “少说几句,在娘的灵前我不想跟你吵。”周常冷冷道,“你要是觉得在这里等着太累,就先回去休息,我在这里守灵就可以了。” “嘿!”周丰冷笑一声道:“看来我们周家就只有你一个孝子了,得了吧老三,外人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难道我还不知道,装,给我装,我看你装的了几时,不就是惦记着那些地契和田契么?装什么呢!” 周常没有搭理他,撕了一通纸钱扔进火盆中,火势顿时暴起,照亮了周常的整张脸。 第一百零二章 灵堂惊变 忽然间,在幽暗处一声暗响,周丰忍不住地站起身来,侧耳聆听,疑惑的道:“老三,你刚才听见了什么没有。” “没有。”周常有往火盆里面扔了一堆纸钱,他实在有些不想搭理这个弟弟。 “不对?”周丰摇了摇头,“我刚才明明听见了的。” “你是年纪大了,有些耳背了吧。”周常忍不住道。 “我刚刚明明听见有声音啊,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周丰一脸疑惑,而又恰好在此时,一阵穿堂风吹过,周丰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哆嗦,倒春寒的威力他不是没有领教过,缩了缩脖子,忍不住道,“这老七办事怎么这么不牢靠,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周丰不敢在门口再带着了,慢慢地走了回来,忽然间,他身子一滞,道:“听!听!刚刚就是这个声音,就像是……猫在叫一样。” “春天来了,有猫开始叫春了也不奇怪,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走来走去的!”周芸被周丰闹醒了,有些不快的道。 “猫!”周常忽然间拿着纸钱的手猛的颤抖了一下,“你没有听错吧。” “刚刚明明就是猫叫啊,我又没聋,怎么可能听错,你们没有听见。” 周常忽然起身,耸了耸身边的一个女人道:“爱云,带着小宝先回去睡觉。” 那个女人迷迷糊糊地被周常弄醒了,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但是猛然想到现在还在给婆婆守灵,忙道:“我,我不要紧的,小宝你困不困,困得很的话,先去床上睡了。” “叫你回去就回去,妇道人家怎么这么多事。”周常有些怒意,轻轻叱喝道。 “猫……”周芸似乎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浑身猛地打了一个寒颤,道,“三哥,不好意思,我太困了,我也陪三嫂回去先睡了。” “猫……”周丰终于明白了,脸色刷的一下白了,看着老母亲的棺木,一叠声地道:“我也去,我也去……等等我……” “都走了,谁给娘守灵!”周常脸色一变,冷冷道,“老六,你不会是怕了吧?” “我怕,我怕什么!”周丰轻轻咳嗽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但是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 “这样吧。老五,你带着你三嫂和阿宝,还有老六老七的媳妇,佳运、星宝他们先回去睡了,这里有我和老六在就行了。” “我,我也走!”周丰忽然举手道,“佳运没有在身边我睡不着。” 周常有些怒了,叱声道:“一个大老爷们的,你怕什么!难不成娘还会害我们不成!” 被周常这么一吓唬,周丰老实了些,站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惴惴不安。 “要我我也留下来陪你吧。”李伯说老太太之死的时候,周家三嫂并不在场,时候也没有人跟她提起过,所以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周芸和周丰在这一瞬间,显得如此的慌乱,还以为他们当真是困得厉害。 “回去!”周常怒斥道。 周家三嫂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气,乖顺地抱起来小娃儿,向着后面走去,周芸连忙跟上。既然当家的已经这么安排了,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跟着周家三嫂一起回去歇息了,偌大的灵堂人瞬间空了,只留下周常和周丰两兄弟。 周常继续跪了下来,镇定地为母亲烧纸,但是周丰可就没有周常这份定力了,在屋中不停地踱步,是不是地往外张望,只希望老七周晋能够快点回来。 “吧唧吧唧……”周丰开始不断的抽烟,掩饰内心的焦躁,终于忍不住道:“老三,你说,李伯他嘴里说的靠谱吗?” “他人老了,记岔事的时候经常有,你觉得有可能么?”周常抬起了头,“人还能被猫吓死?” “说起来也奇怪,李伯这一向不是忙前忙后的吗?可是现在居然没见他了,对了,你看见过他吗?娘死了,他也不过来守灵,看来还真没有把自己当成周家人。” “李伯身体不好,又整整忙上忙下地忙了一天,他虽然是娘带过来的陪嫁小厮,我也不忍心看着一个老头子通宵守灵。我叫他早点休息了。” “也是……娘死了,可能最伤心的人就是他了,我早就听说了……” 周丰的话还没说完,周常已经霍然起立,双眉倒竖厉声喝道:“在娘的灵前你少说那些污言秽语,当心我宰了你!” “这件事情大伙儿都知道,你别以为能够瞒过我。我虽然已经很多年不再这个屋子里面住了,但是这屋子里面一点一滴的风吹草动,我瞒不过我……”说完,周丰凑近了点,神秘地道,“包括房契和地契有多少我都知道,你别想着独吞。” 就在这个时候,忽的又是一阵穿堂风,冷得让周丰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他冷眼看着周常,眼中净是挑衅的味道。 周常压低了声音,道:“我说过,家里的事情,等过了娘的头七再说,放心是你的你分都不会少你的!” “可是我偏偏不放心呢?”周丰冷笑道。 周常终于被激怒了,道:“老六,你一定要在娘的灵前跟我掰扯清楚吗?你就不怕娘走得不安静吗?” “娘走得安静不安静我不知道,可是那个天子殿的小娘们可说了,娘是冤死的,周常……娘死的时候,身边就你一个人,而且娘一贯身体好得很,这次走得这么突然确实蹊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姓周的什么关系,爷俩一起在我面前唱双簧呢!” “唰!”周常再也忍耐不住,猛地一个耳光扇在周丰的脸上,周丰顿时间左脸一下通红,勃然大怒道:“姓李的。老子跟你拼了!” 周丰说完,操起大烟袋就对着周常劈头砸去,周常一个闪身,身形灵巧的躲开,抬起右手又是一巴掌猛地扇在了周丰的右脸,冷冷道:“老六,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干些什么,爹和老四怎么死的,你忘记吗?周家若是落在你的手里,迟早被你败光!” “被我败了也是周家子孙败的,总比落在外人手里的强。”周丰动了两下就已经气喘吁吁了,用烟袋指着周常,道:“好,我今天看在娘的面子上,不跟你多啰嗦,但是,这件事情没完!” 周常不理周丰,又跪下在周老太太的灵前,周丰知道自己不是周常的对手,动起手来,吃亏的只能是自己,气的一屁股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忽然,周丰尖声道:“老三,老三,你听,你听,肯定是猫叫,一定是的!” 周常不理周丰,隔了一下,一声凄厉如夜哭鬼的声音传来,这次不仅周丰听见了,周常也听得一清二楚。 “猫,是猫妖,一定是猫妖!娘就是被猫妖害死的……那个婆娘说了,我们都要死,谁都逃不了,猫妖,猫妖来找我们要命的来了!” 周丰吓得脸色发青,不停地向后退,直到退到周常的身边,才稍稍安定下来。 “冷静,你怕什么,你心里没有鬼,你怕什么!”周常冷冷道,“该不会是你心里有鬼吧?” 忽然间,外面一阵阴风袭来,摆在灵位前的白蜡烛光芒一下子窜的老高,吓得周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猫妖,猫妖,猫妖来了,猫妖来了!”周丰嚎哭着,不知所措地大声嚷道,“猫妖,杀死娘的那只猫妖来找我们索命了!” “冷静,怕什么!这世界上哪里来的鬼!”周常话音未落,忽然间灵堂中的白色幔帐一齐舞动,阴风似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得人骨髓深寒。 咚,咚,咚! 三声敲门地声音响起,可是灵堂并没有关门,哪里来的敲门声,不对,不对,这声音是从棺材里面发出来的,是从周老太太的棺材中发出来的。 “妈呀,娘,你不要吓我啊,不要吓我,我是你的亲身儿子啊!”周丰吓得尿都要出来了,噗通一下子跪在周老太太的灵前,不停地叩头。 哗,哗哗哗……似乎有木板交错滑动的声音从棺材那边传来,而这次,连周常的脸色也变了。 第一百零三章 棺中诈尸 “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周常厉声喝道,但是尾音微微颤抖,显示出他现在色厉内荏的心态。 “哗哗哗……”声音不绝于耳,那老太太的灵位一阵晃动,阴风吹过,吹熄了灵前的一只蜡烛。 顿时,灵堂中越发诡异阴森起来。 周常的声音在灵堂的半空回荡,却无人应答,引的两人在堂前都是一阵毛骨悚然。 比起周常的强装镇定,周丰则显得更无用,一个劲在灵前叩头,哭泣道:“娘,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可以托梦给我,我一定给你办到,但是你千万不要扮鬼吓我啊,娘,娘……” “我死得好冤啊……”忽然间,在灵堂中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响起,如泣如诉。 周丰吓得脸一下子全白了,跪在地上不住道:“娘,娘,你到底怎么死的,你跟儿子说,儿子一定为你报仇,一定一定!你就不要再吓我了!” 哐当!忽然,周老太太的灵位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阴风吹起,又是一根蜡烛熄灭,灵堂中灯光陡然一暗,越发显得阴森恐怖。 “到底是什么人,给我出来,别在我周家装神弄鬼吓人,再不出来的话,我就要报官了!”周常大声吼道。 “是娘,是娘,娘回魂了,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周丰回头一抹脸上的鼻涕,大声吼道,“娘都说了,她死的冤枉,娘是被人害死的!当时娘死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在身边,你告诉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周丰,你什么意思!”周常厉声喝道。周丰站起身来,不顾一切的上前抓住了周常的衣襟,厉声喝道:“告诉我,娘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周常猛地一推周丰,怒声道:“周丰,在娘的灵前你说话要负责,我怎么可能会害娘!” 周丰扑倒在周老太太的灵前,哭声道:“娘,你是不是被周常害死的,如果是,你告诉我,我一定杀了他给你报仇!” 呼!一阵风吹过,在周老太太灵前仅存的一根蜡烛火焰暴起,直窜屋顶。 周丰一抹眼泪,站起身来,撕心裂肺地道:“周常,娘就是被你害死的,你还装,你还我娘命来!” 说完,周丰猛地冲向周常,一拳击出,周常一侧身闪过,急声辩解道:“老六,老六,肯定是有人挑拨离间,你别上了别人的当!到底是谁,有本事你给我站出来,装神弄鬼的算什么本事!” 可是周丰哪里听得进去,站起身来又要与周常厮打到一处,周常边躲闪边解释,并没有还击。 “哗哗哗……”棺木中的声音还在响起,就在两人争吵之际,周老太太的棺木已经拉开了一人宽的距离。 “啪!”忽然间,一个声音重重地拍在了棺木的上面。 周丰一下子彻底呆了,甚至忘记了找周常“报仇”,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母亲的棺木。 忽然间,一只手从棺材里面探了出来,然后,慢慢地,骨头摩挲的声音响起,一场惨白的脸从棺材里面坐了起来,两只眼睛发着惨绿色的光,直勾勾地盯着周丰。 周老太太居然从棺材里面坐了起来! 尸变了! 周丰整个人僵立在当场,双眼一番,直接直挺挺地栽倒下去,吓昏死过去了。 周常一把扶住了周丰,看着“诈尸”的母亲,忽然间厉声喝道:“谁要你起来的,快给我躺下!” 周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居然开口了:“我刚才在里面听见周老六老是欺负你,所以才忍不住想吓吓他,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经吓,一下子就吓昏了……真的太不顶用了,我说师兄,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不没用的弟弟?难怪你们两个长的一点都不像!”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周常顿足道,“你是想连我一起吓死吗?刚才的蜡烛、灵位都是你弄的吗?不是我知道棺材里面的是你,还真以为闹鬼了!” “那些又不是我做的,估计是娘真的死的冤枉,来找你了。”棺材中的人说话声音很小,仿佛是有些害怕周常听到后生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周常厉声道,“我们计划了这么多年,你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前功尽弃了,我跟你说,已经有人看出来这其中的破绽了,好在我提前把他们支走了,不然要是被人搅了浑水,我看你怎么收场。” “我听话,我听话,我什么都听你的。还不行吗?”棺材里面的人服软了,闷声道,“可是躺在这里面真的很难受啊。” “好了,好了,坚持几天,就一切都好了。”周常的语气偏软了,安慰着道。 “那,你答应我的事情,可要说话算数。” “嗯,算数。” 棺材里面的人嘿嘿一笑道;“我不信。” 周常撩起了衣衫,露出了里面的红衣,道;“这下你放心啦吧?” “这还差不多。”棺材里面的人话语中带着笑意,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脚步声响起,周常忙道:“怕是老七回来了,你快进去躺好了!” 那人连忙缩回了棺材里面,周常也快步上前,整理了一下灵堂的蜡烛灵位寻乡灯等物,把棺木重新盖好,这才送了一口气,坐等来人。 而林禽和扶雨若玡则在外面目睹了眼前的所有一切,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走。”扶雨若玡和林禽悄悄离开,而老七周晋则带着一个穿着僧袍的人,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到了僻静之地,林禽倒抽了一口凉气,道:“我知道周常有鬼!但是没想到连棺材里面的死尸都有鬼!若不是仙子你有先见之明,我怕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上头来啊。” 扶雨若玡也摇了摇头:“我也没想到。” 刚才林禽和扶雨若玡在外面施展了一系列的小伎俩,包括引阴风,吹蜡烛,甚至连那恐怖的声音都是他们俩弄出来的,在他们的计划中,如果再灵堂中有这样的异状,正常人肯定吓得屁滚尿流,然后两人再加以利用,没准周常什么秘密都会如倒豆子一样全盘托出。 可是他们没想到,周常还算是一个人物,处变不惊,跟他那个抽大烟的老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更加爱没想到的是,在棺材里面的,居然是周常的师妹! 这出戏,似乎越发的云波诡谲了,这周常,还有周常的师妹,两人到底在装神弄鬼些什么。还有周老太太,难道周老太太没死? 不过两人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从周常和周丰与他师妹的对话中,两人得到了大量的信息。 第一百零四章 灵堂藏尸 脚步声穿过了前堂,进入灵堂之中,很快灵堂里面传来了周晋的叫嚷声:“老三,老六怎么了?怎么睡在这里?” “没什么,刚才灵堂里面发生了一点事情,老六胆子小,被吓昏过去了。”周常淡淡道,“掐一下他的人中就没事了。” “吓昏过去了?老六这个胆子也忒小了点吧。”老七周晋不屑地道。 “我来试试。”被老六带回来的僧人自告奋勇地上前,他虽然剔着光头,但是头上并没有明显的戒疤,他上前一步,用力掐了一下周丰的人中,周丰悠悠转醒,很快恢复了神智,双手在空中不断地挥舞着,大声叫道:“别过了,别杀我,别杀我!” “好了,别丢人现眼了,没有人要杀你,德性!”周晋鄙夷地看了周丰一眼,不再理会他转头对着老三道:“老三,你要的人我已经给你找来了,我累了,今天就不守在这儿了,得回房睡会,娘的,天都快亮了。” 周常点点头,上前一步对着那僧人拱手道:“大师。” “别作声!”忽然间那位大师举起了手,示意所有人都不要说话,然后双目四顾,围绕着老太太的棺木走了一圈,周常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了一丝凌厉的目光。 “请问老太太何时过世的。”那个僧人回到了原地,问周常。 “具体时间我不清楚,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约莫辰时。当时……” “能不能起棺让我看看老太太的遗容?”和尚问道。 “这,这恐怕有点方便吧?”周常脸色一变,“既已经封官,断无开棺验尸的道理,莫非大师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非也,非也……我只是觉得此地阴气深重,所以……” “刚才,刚才我看见娘从棺材里面坐起来了,我亲眼看见的!”周丰大声地嚷道。 “什么!”正准备回房的周晋脸色猛地一变,大声问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我看得一清二楚,娘刚才就是从棺材里面起来的。我敢对天发誓。” 和尚眉头一皱。周常笑着上前道:“刚才你们没有进来的时候,确实起了一阵风,你也知道现在这时候正是起夜风的时候,我六弟胆子小,又是我我两人在,所以一时看花眼了,大师不要听他胡说。” “就是娘,就是娘!”周丰后怕地道,“刚刚娘就是从棺材里面坐起来的,我肯定没有看错。” “得了吧,老六,不要在丢人现眼了,”周晋冷冷道,“有大师在这里坐镇,什么妖魔鬼怪都害不了你的,再说了,娘怎么忍心害你,娘生前可是最疼你的!” “大师,”周常上前一步道,“开棺验尸这件事情我看还是算了,不如大师你就开始做法为我娘超度,放心,大师的香火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周丰跳起来指着周常骂道:“娘刚才说了,她是被周常害死的,大师无论如何你也要为我家主持公道!” “老六!”周常再也忍不住,脸色一变道:“外人面前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有什么事情我们一家子关起门来商量,何必丢人现眼,你不就是惦记着那点房契地契吗?有必要把这么大的屎盆子扣在我头上吗!” “六哥,行了吧,老三都已经说了,该你的那份他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你说这些干嘛!你要是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行吗?我拜托你了,娘才刚过世,能不能不要把周家上下闹得鸡飞狗跳!”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说一句假话!”周丰还在强自辩解,但是周常和周晋都懒得理他,周晋冷冷的道,“老六,我看你是大烟把你的脑子都烧坏了,早跟你说了,少沾那些东西,你不听,我看娘也是被你气死的!” “大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周常对着和尚道。 和尚满肚狐疑地看了周常一眼,欲言又止,终于点头道:“也好,也罢!” 林禽和扶雨若玡藏在外面,细细地听着这三人的对话,扶雨若玡这才点头道:“看来这和尚也并非是一个骗子多少还是有点本事,他一定也是察觉到了这灵中的蹊跷,只是不知道他道行深浅,能够查出几分。” 林禽皱眉道:“仙子,我还有一事不解,如果说周老太太的灵堂中有怨气,可是,这棺材里面躺着的明明是一个活人,那么……这怨从何来。” “没错。”扶雨若玡点头道,“所以说,周老太太的尸体虽然不在棺材之中,但是肯定在这灵堂里面!” “可是这灵堂之中除了棺材,并没有地方可以藏尸啊。” “确实,现在我们要是想办法能够支走周常就好了。”扶雨若玡皱眉道,“可是周常一步都不肯离开周老太太的灵堂,显然是想在这里守着,防止有人无意中打开棺木……所以,没特别的事情,他绝不会离开……现在那个和尚已经起了疑心,周常就更不会离开半步了。” 两人说话之间,那和尚已经盘膝坐在了灵前,拿出了木鱼,口中念念有词,为周老太太念着往生咒,而周晋好说歹说,把周丰拉进来房间,只留下周常一人在灵位前看守,周常跪在母亲的灵前继续烧纸,眼角却不断的向着和尚的方向瞟来,名为守灵,实则在监视着和尚的一举一动。 就在两人绞尽脑汁的时候,忽然间一个黑影闪过,两人定睛一看,正是刚才那只不辞而别的黑猫。 猫! 两人心中同时一喜,那只黑猫越过了矮墙,来到了两人的身边,林禽蹲下身子,用手抚摸着那黑猫如绸缎一般光滑的毛发,轻轻的道:“好猫儿,我们帮过你一次,你能不能也帮我一次,如果你能够将这两人引出来,我保证对你感激不尽。” 那黑猫似乎似乎十分通灵,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从两人身边跳开。 僧人低眉垂眼,不住的念着大悲咒,忽然间一道黑影闪过,那和尚大叫一声,顿时间面颊血流如注,在看时候,只见一只黑猫窜到了灵位之上,对着他和周常呲牙咧嘴。 “快,快阻止它,千万不能让猫惊了尸体!”和尚忍着痛,大声叫道。 “大师,大师你怎么了!”周常忙扶助了和尚,高声大叫道:“来人啊,来人啊。” 周常的叫声,吵醒了在偏房正在休息的周晋,周晋慌慌张张地赶来,被眼前一幕也吓傻了,忙要追问,周常急声道:“你先带大师回去包扎伤口,这里交给我,快去!” “哦。”周晋连忙扶着一脸是血的和尚,去偏房给他包扎伤口,灵堂中顿时只剩下周常一个人,周常看着在趴在灵位之上的黑猫,冷冷道:“孽畜,我原本想放你一条生路,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敢自投罗网,看我不挖了你的眼睛!” 说着,周常身形矫健,飞快地向着黑猫捉去,那黑猫早有准备,几个起落,向着门外跳去,周常大叫一声,跟着追了出去。 机不可失!林禽和扶雨若玡连忙跑进房间,开始搜寻周老太太的尸体,可是除了棺木之中,这灵堂中根本没有地方有能够藏下一个人的地方。 林禽站在周老太太的灵位前,皱眉沉思,他不担心棺材里面的那个人忽然站起身来,发现他们,因为里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闯进来的人什么身份,一旦起身,恐怕就会暴露身份,所以她在棺材里面,其实应该比外面的人更紧张。 可是……这么大一具尸体,就在灵堂里面,会在哪儿呢? 忽然间,林禽的脸颊一痒,好像沾上了什么东西,林禽用手拿了,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根苍白的头发。 林禽举头,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在灵堂的三米之上,倒悬着一具尸体,根根头发直冲向下,对应的位置,正是周老太太的灵位! 第一百零五章 拉人入伙 到了僻静之地,林禽叹了口气,才道:“周常对那个女人有情有义,看上去未必是坏人。” “将自己母亲的尸体悬在房梁之上,这样的人会是好人?”扶雨若玡鄙夷地道。 “你没有听周丰说么,周常很有可能不是周家的人。好像是,李伯的儿子?” “这些富贵人家,为了争夺家产,什么龌龊的招数都使得出来,再说了,你信周丰那个烟鬼讲的话吗?”扶雨若玡缓缓道,“就算周常不是周家之子,哪怕周老太太不是她生母,但是至少有养育之恩,如此狼心狗肺之人,配得上有情有义四个字么?” “也对!”林禽点头道,“如果李伯真的是周常的父亲,而周常又杀了李伯的话……那周常的心当真是被蛇蝎还毒。这样的人如果真的让他奸谋得逞逍遥法外的话,那真的就没有天理了。” “弑父辱母,就算是为了一个女人,那也是天地不容之恶人,这些邪门外道,既狼心狗肺如此!”扶雨若玡脸色煞白,显然是动了真怒。 “不行,我要回去,当面拆穿他的面具,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他如何狡辩!”林禽说着就要往回走。 ‘站住!’扶雨若玡道,“你打算就这么回去?你有证据吗?” “房上悬着周老太太的尸首,棺材里面躺着一个活人,他周常再怎么狡辩也是坐实了罪名,还有李伯的一条命,到时候一报官,官府追究下来,我就不信周常还能洗刷罪名!” “不行。”扶雨若玡缓缓摇头,“你这么一回去,到时候周常把所有的罪名全部归结再你头上,他自己一推二三五,再加上那个女人配合他,我怕一头栽进衙门的人是你!” 林禽怒道:“天理昭彰,公道自在人心,难不成这个世间就没有公理了吗?” 扶雨若玡看着林禽,道:“如果是你,你是相信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还是一个莫名出现的陌生人?再说了,我们现在唯一能够断定的是,周老太太的尸首是周常悬在梁上的,其余的都只是你我推测而已。” 林禽这么一想,扶雨若玡的话确实有道理,只能恨恨地作罢,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能行非常事,必有非常利,周常甘冒如此奇险,必然有很大的利益在等着他。而且他能够对周老太太如此,定是一个性情寡淡之人,你相信他会为一个女人付出一切吗?口蜜腹剑,过河拆桥这种事情,不是你们男人最拿手的吗?” 林禽低首不语,扶雨若玡的话语似乎又有意无意地刺痛了他。 扶雨若玡看着林禽的表情,淡然道:“你又怎么知道,周常不是在利用那个女人,又或者,那个女人只是在利用周常?” 林禽接着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睡觉。” “睡觉?”林禽的表情一呆。 “折腾了一晚,你不累么?” “累,但是……” 扶雨若玡打断了林禽的话,道:“累了就睡觉。天子殿我估计暂时是回不去了,但是其他地方还是可以的。” 扶雨若玡和林禽离开了周镇,就在附近找了一个镇子开了两间房,扶雨若玡跟店家交代了几句,便独自上楼休息,林禽也累了一天,刚开始时候是因为心中有事挂机所以不觉得着太累,现在一见到床,顿时困意来袭,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再醒来时候,已经是夜幕时分,心知要糟,连忙起床去敲扶雨若玡的门。 扶雨若玡已经醒过来,坐在椅子上,林禽进门之后,连忙问道:“仙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扶雨若玡道。 “等谁?” “你很快就知道了,算算时间,他也快到了。” 扶雨若玡不想多解释,林禽也只好陪着干等,没等多久,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林禽心中一惊,暗自戒备,但是让他想不到的是,等来的人既不是周家的人,也不是红手绢的人,更不可能是千里驰援的邢昊天。而是林禽做梦都不会想到的一个熟人。 喻彬。 喻彬一进来,满脸的兴奋,站在门口搓着手,如同等待皇帝召见的公公。这可是扶雨若玡差人送信叫他下山的。扶雨若玡啊!天晓得扶雨若玡仙子居然也有用得上自己的一天。 就像一百斤黄金一下子砸在了喻彬的头上,喻彬现在都觉得一切仿佛都在梦中。 “仙子。”喻彬一脸通红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对。 “进门再说。”扶雨若玡吩咐道,“顺手把门带上。” 喻彬进门,但是没有林禽那么随便,站在原地,等待着扶雨若玡的吩咐。 林禽问道;“你怎么来了。” “是仙子吩咐我下山来的。仙子我没有耽误你的事情吧?” “不算迟。坐。” 喻彬用半边屁.股挨着板凳吃吃地坐下,但是怎么都觉得有些不自然,站起来郝然笑道:“仙子,我还是站着吧。” 扶雨若玡也不勉强,道:“我找你来是是有事情请你帮忙的。” “仙子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喻彬都在所不辞,能为仙子效力,是我喻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让你杀人,你干吗?”扶雨若玡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问道。 喻彬一张写满着兴奋的脸立刻僵硬了,嘴长得足足可以吞进去一只蛤蟆。 喻彬看了看林禽,林禽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看来扶雨若玡并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这……仙子,这……这……这这这……”喻彬紧张地舌头都伸不直了,脑子飞快地转动,道:“仙子,这……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仙子,任何事情我们的都可以从长计议。” 扶雨若玡对待喻彬的态度可没有对林禽时候的耐心,粗暴的打断道:“你就说敢,还是不敢。” 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喻彬,目光中的寒意让喻彬感到害怕。 喻彬痛下决心,重重点头道:“只要不违背道门侠义,我敢!” 喻彬现在是有苦自知,看来自己不仅没有被桃花砸中了头,反而是被瘟神抓住了脚。本来喻彬心中就奇怪,自己和扶雨若玡虽然有过数面之缘,但是绝对算不上扶雨若玡的心腹——在天子殿除了现在坐在旁边的那个该死的林禽谁又是她扶雨若玡的心腹——扶雨若玡贸贸然地把自己召下山,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扶雨若玡开口就是杀人者两个字,着实把喻彬吓得不轻,但是喻彬转念一想,扶雨若玡虽然在天子殿风闻不好,但是仅仅是因为她为人处事太过心高气傲,平时也没有听说她有嗜杀如命的爱好。还有在一旁的林禽,以他对林禽的了解,此人也不是那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也许扶雨若玡只是在试探自己,喻彬心中默默地祈祷,扶雨若玡和林禽做的不是打家劫舍的买卖,逼着自己纳投名状。 喻彬心中暗道:我就说林禽这小子有问题。不然,那些古董钱币难不成是他从裤裆里面变出来的! 第一百零六章 狸猫换太子 喻彬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小厮一样颤颤惊惊,既兴奋又害怕,林禽看见喻彬没有坐下,也只好站起来陪他,只有三人之中的核心人物扶雨若玡在悠然地饮茶,却不知道她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天色终于尽墨。 “走!”扶雨若玡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长身而起,林禽跟在她的身后也随时准备走路,只有喻彬有些犹疑,缓缓地打开了包袱,从包袱里面拿出了一把一尺来长的刀。 林禽一下子被吓着了,问道:“你干嘛?” 喻彬手中握着刀,颤颤巍巍地道:“你们,你们不是去打家劫舍吗?夜黑风高杀人夜,我是懂得的……” 林禽不由得气结,道:“谁要你去打家劫舍,刚才仙子只是试探你一下,我和仙子又不是道上的强人。” “哦。那就好,那就好……”喻彬的脸色终于镇定了不少,把手里面地刀放下了,但是又有点不放心,又拿了起来,道:“我还是拿着吧。防身。” 林禽知道喻彬胆子小,也只由着他去了,喻彬把刀好好地藏在了衣服里面,手隔着衣服握着刀柄,胸前顿时鼓鼓地出来了一大截,喻彬一张脸绷得紧紧地,就像一个新兵蛋子,第一次上战场一样。 林禽不知道为什么扶雨若玡会叫喻彬过来,但是既然多了一个人,也算是多了一个帮手,前后都好有个照应。再说了,喻彬在天子殿勤修苦炼,虽然比不上邢昊天那种高手,但是比起林禽来,又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三人趁着夜色重返周镇,周家的大门依然开着,周常守在母亲的灵前寸步不移,而周晋和周丰则人不在灵堂之中,周芸则抱着自己的孩子在勉强坚持着,双眼已经通红。 但是没有看到请过来的那个和尚。 扶雨若玡对着喻彬道:“去问一下那个和尚去哪里。” 喻彬来时林禽已经把这件事情的过程跟喻彬说了一个大概,喻彬已经不再是一头雾水真的以为跟着扶雨若玡去打劫,喻彬也和天子殿的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算是天子殿中少有的几个有正义感的弟子,不然林禽也不会和他走到一起。喻彬点了点头,上前拉住了一个镇上的闲人,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林禽开始有些明白扶雨若玡为什么叫喻彬过来的目的,自己和扶雨若玡都已经现身过了,这些事情只有喻彬方便。 喻彬回来之后,道:“那个和尚今天一早就已经走了?” “走了?”林禽有些意外。 “嗯,走了,听说周家的人一再挽留,甚至提高了香火钱,但是那个和尚很坚决,给多少钱都不干。” 扶雨若玡问道:“这件事情,那个人怎么知道的。” 喻彬笑了:“这个镇子本来就不大,有点屁事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了,现在周家这个葬事做得心糟得很,连续请来的两个法师都不辞而别,你说这在镇上不算大事?那人还特意把我拉到了一边说了周家很多坏话。说周老太太死的奇怪,肯定是不肯闭眼睛,才一连气走了两个给他超度的人。” “那周家打算怎么做?” “好像又去请人了,但是现在还没有赶来,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所以很少有人愿意接这个活儿了,但是周常不死心,听说这次请得是临县的一个高人,具体是谁那人也不知道。” 林禽皱眉道:“为什么周常如此执着着为周老太太超度呢?” 扶雨若玡悠悠地道:“如果周常请人并非是来给周老太太超度的,而是想将他的魂打破呢?” 两人同时愕然:“什么意思?” 扶雨若玡道:“喻彬,现在轮到你上场了,你是天子殿的人,就说我跟林禽失踪了,前来周家要人,最好能够把周老太太的尸体放下来,到时候周家一定大乱,你在趁乱逃走,剩下的事情就我再安排。” 喻彬点了点头,镇定了心神,向前走去,但是被林禽阻止了,林禽道:“你拿着刀去,别人肯定会以为你不是好人,把刀给我!” 喻彬这才将刀给了林禽,林禽吩咐了一声小心:“那个周常有些道法,当心点。”,喻彬也是在江湖上浪迹了很久的人物,这点小事情难不倒他,大踏步上前。 林禽和扶雨若玡寻了一个高处,刚好可以俯瞰整个周家祖宅的一切,小心翼翼地注视着里面。 喻彬清咳了一声,大踏步向着灵堂中走去,见有生人进来,看喻彬的装束,并非是过来讨要生钱的江湖混混,周常站起身身来,一拱手道:“这位兄弟面生得很,不知道前来我家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喻彬冷哼一声道,“我是天子殿的弟子。” “天子殿的人?”周常心中一惊,道,“不知道您来这里是……” “你们周家干的好事!”喻彬板着一张脸,道,“我来这里自然是来讨人的!我师叔和师弟昨天一早便下山来你家为亡灵超度,可是过去了一天还没有回山,是不是你们把他们扣下了!” “还没回去?”周常心中一惊,强压着内心的惊诧,挤出笑容道,“不错,昨晚是有两个天子殿的高人来此,但是他们很快就离开了,我们在场的人都是亲眼看见的,你随便问一个人都可以,估计是贵师门临时有事,所以在路上耽搁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去了呢。” “屁!”喻彬怒声道,“我师叔下山之前就已经给自己算了一卦,说此去可能会有一劫,所以特意吩咐我如果十二个时辰没有返回天子殿的话,就叫我来你家讨人,快人在哪里,交出来!” 周常见喻彬胡搅蛮缠,顿时有些恼了,忍气吞声道:“贵师门有手有脚,我们乡里人如何留得住他们,先生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周家大丧实在没有心情招待先生,先生还是请便吧!” “肯定是你们把他们扣住了!我要搜家!” “胡闹!”终于周常爆发了,“我敬你是天子殿的人才对你客客气气,你真的以为我周家怕你不成?识相的赶紧滚,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我来找找!”喻彬不由分说,便在灵堂中大声吼道,“师叔,师弟,你们听到我的声音吗?听到的话就搭个呛,我过来接你们回去了!” “这是家母新丧之地,岂容你在此放肆,来人啊,给我打出去!” 周常一声大喝,周家平日里面的长工邻居便一拥而上,要把喻彬推将出去,可是喻彬让他对付高手是有些勉为其难,对付这些平时里只会拿锄头的山野村夫却是有些本事,横推一掌,靠近他的那个人顿时一个立足不稳,被喻彬推倒三尺之外,喻彬边打边叫,顿时周家灵堂中乱成了一锅粥。 周常边打边寻找吊在梁上的周老太太的尸首,可是却发现梁上空空荡荡,哪里有林禽和扶雨若玡见过的倒悬的尸体! 喻彬心中一横,闪开了几个人,猛地一下子对着周老太太的棺木撞去。 喻彬心道:“不管怎么样!这里面不是周老太太的尸体,我看你怎么解释!” 哐当!棺木被喻彬一下子推倒在地上,棺木碎了一地,透过破碎的棺木,里面躺着一个穿着黑色丧服的老太太。 这下喻彬彻底的傻了。怎么可能,扶雨若玡和林禽当时不是这么交代的啊,他们说的,这里面是一个青年女子,是个大活人,怎么就忽然变成真正地尸体了呢? “娘!”周常大叫一声,扑了上去,大哭不止,周芸等人也是一阵嚎哭。 “给我杀了他!”周常抱着母亲的尸体,回头红着眼睛望着喻彬,咬牙切齿地道。 第一百零七章 失手被擒 这下喻彬彻底傻了,要知道把别人先人的灵柩撞烂,这无疑于挖人祖坟,结下的那是不下于杀父夺妻之仇,喻彬连连后退,也少了刚才地锐气,颤声道:“你们要干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有话好好说!” 周常领着人一拥而上,把喻彬掀翻在的地上,七手八脚一顿爆锤,喻彬哪里还有还手之力,只能抱住要害,大声叫嚷,可是那些人打红了眼睛,直接把喻彬打个半死。 林禽按捺不住了,站起身来,就要上去救喻彬,扶雨若玡阻止了。 “我们不去救他,他会被人打死的。”林禽大声道。 “你去了有什么用,至多再多一个半死之人。”扶雨若玡叹声道,“放心,杀人乃是重罪,周常就算是心中再恨,也不会杀了喻彬的。” “怎么会这样!那棺材里面明明是一个活人,怎么怎么就变成了尸体……还有,那周老太太不是被周常倒悬在梁上的吗?难道是我们看错了吗?” “没看错。只是我们被人摆了一道而已。”扶雨若玡淡淡道,“我们被人玩了。” 林禽怔了一怔道:“你是说,周常昨晚是故意演戏给我们看?” “所以刚才如果是你去而不是喻彬的话,你就成了杀死李伯的凶手了。” 林禽不甘心地道:“想不到周常心机这么深!” “输了就是输了,喻彬最多吃点皮肉之苦,可是我们马上就有大麻烦了!”扶雨若玡悠悠地站起身来,站定在哪里,似乎在等着什么。 果然,一个急冲冲地脚步声响起,一个人从暗处冲了出来,大声叫道:“他们在这里,他们在这里!” 林禽见过这人一面,正是刚才喻彬随便抓住的那个打听之人。 林禽急忙要逃,扶雨若玡淡淡道:“走不掉了,人家既然能够找到我们,就一定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等着看戏吧。” 果然,脚步声嘈杂地响起,一行人一哄而上,将两人团团围住,周常排众而出,看着林禽和扶雨若玡,厉声道:“我还当你们是好人,原来是阴在暗处的老鼠!快说,你们来我周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刀!他还带着刀!”忽然一人厉声叫道,指着林禽。 林禽手里拿的,正是喻彬刚刚递给自己的那把防身的开山刀! “快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我们周镇到底有什么目的!”周常声色俱厉,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和蔼。 扶雨若玡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嘴角浮现轻蔑的笑容。 “抓起来,抓回去好好审问!”周常厉声道。 林禽和扶雨若玡被周常一行人推推攘攘着回到了周家大宅,里面的人还在不停的收拾着周老太太的遗体,周芸一见两人,便大声呼喊着上来道:“我周家到底和你们有什么冤仇,你们连我娘的尸体都不放过,不肯帮我娘做法事也就算了,咒我们周家全家死绝我也不怪你们,但是你们为什么要打翻我娘的棺材!” 说来就对着扶雨若玡的脸抓过来,林禽上前挡住了,被她一爪抓在了脸上,顿时抓出了几条血痕。 再看喻彬,已经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估计一时半会是爬不起来的! 周家的人将林禽和扶雨若玡团团围住,人人义愤填膺。 周常叫人把哭得悲天抢地的周芸拉到了一边休息,脸色阴寒地看着两人道:“说说吧,你们来我们周庄到底什么目的!” 扶雨若玡冷笑道:“我是你们请过来的,现在倒问起我们有什么目的,笑话!” “不错,我原本你们是天子殿的高人,所以一直以礼相待,你们要走,我也是恭恭敬敬地送你们走,我周家自问没有一点对你们怠慢的地方,你们为人要找人搅我家丧事!还……侮辱我娘!” 扶雨若玡冷笑不语,忽然间周常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老张呢?老张不是送你们回去了吗?他人呢?” 老张指的自然是送他们走的车夫,林禽正要解释,但是想着自己说起来对方肯定也不会相信,只好闭嘴,周常冷冷道:“不说话就行了吗,你们今天不把你们的目的说清楚,并且恭恭敬敬地在我娘坟前赔罪,我周常发誓,就算是闹到天子殿,我也要为我娘讨回公道!”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又是一个人哭着跑了进来,一见周常就跪倒在地上,大声道:“东家,东家,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家的那个死了!” “张家大嫂,你起来说话,你刚才说什么,老张,老张怎么了?!” 那个中年妇人哭着道:“昨天老张出去赶车之后,一晚上都没有回来,我担心得很,所以出去找他,结果,结果我在杀人岗找到了他,头都没了……我老张到底是得罪了谁!死的那么惨,东家,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在场诸人又是一阵哗然,周常扶起了张家大嫂,怒目看着两人,悲声道:“老张是送你们回去的,怎么半路死在了杀人岗!你们怎么解释!” “送官送官!老张肯定是他们杀的,说不定这两人根本不是天子殿的人!” “绑起来先打一顿再说,送官太便宜了他们!” 诸人大嚷着,灵堂中顿时沸顶盈天。人人咬牙切齿。 “先绑起来再说,”周常一挥手,顿时两个周家的长工上来,将两人绑了个结结实实,两人都没有反抗。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丫鬟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嘴里大声叫道:“死人了,死人了……” 诸人又是一阵骚动,那个丫鬟来到了周常的身边,慌慌张张道:“李伯,李伯死了,你们去看看啊。李伯死了!” “什么!”周常脸色又是一变,不可置信地道:“李伯死了。” “就在他的房间里,断气了,我刚刚从他的房里出来。” “去看看!”周常招呼着一群人来到了后院,果然看见李伯直挺挺地倒在自己的床上,早已经咽气多时了。 两天之内,连续有人枉死,周常猛地一拍桌子,气的浑身发抖,大声道:“不报此仇,我周常誓不为人!” 周家上下将林禽和扶雨若玡团团围住,人人眼中都喷着烈火,马夫张老汉和李伯平日里面在镇上人缘都不差,现在无辜枉死,除了扶雨若玡和林禽这两个“来历不明”“行为奇怪”的人之外,还会有谁! “说,是不是你们杀了李伯和张老六!”周常戟指二人叱声道。 “任何事情都需要证据,没有证据我是不会认的。”扶雨若玡面对着如狼似虎的周家人,丝毫没有慌张。 “我跟他们无冤无仇,我干嘛要杀他们!”林禽也辩解道,“我劝你们最好给我们松绑,我们可以帮你找找凶手。” “贼喊捉贼!三爷,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他们!”人群中一人吼道,“我昨天就看见两人在你们家附近鬼鬼祟祟地乱转,杀人凶手除了他们还会有谁!” “我知道了,他们杀了李伯和张老六,接下来就会杀了你们周家全家,那个毒妇不是说了么,七天之内要你们周家全家死光!” 周常眼中泛着泪花,声音嘶哑地道:“说,我周家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有证据吗?没有证据的话,我可以告你们在衙门中私设公堂!” “东家,东家!”忽然一人从后面跑了进来,大声道,“我刚才在李伯的房里面找到了这个!” 说完,那人将一个东西递给了周常,林禽一看,心中大叫一声糟糕! 那人递给周常的东西,正是扶雨若玡让自己放入七步槐中的那块木令! 果然,这是周常下的圈套! 第一百零八章 周家宗祠 周常将那块木令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在木令上分明有天子殿的记号,周常脸色阴冷,如同笼罩着一层寒霜:“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就是他们了!兄弟们,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杀了这对狗男女!”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群情激奋,就要上来将两人打翻在地,周常厉声道:“慢!” 所有人住手了,看着周常,周常冷冷道:“这两人虽然是十恶不赦之人,但是我们如果对他们处以死刑,那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东家,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不杀了他们,怎么给我家的报仇!”张家大嫂哭泣着道。 周常走到了张家大嫂面前,柔声道:“张家大嫂,你信我么?” “我信东家,东家一定要给我主持公道啊!不然我家的那个死的冤枉啊!” “来人啊,带他们去祠堂!”周常高声喝道,诸人顿时响应,推搡着林禽两人出门,顺便把喻彬也抬了去。 “咚咚咚……”鼓声响起,许久没有开门的周家祠堂再次打开,周镇乃是一个边陲小镇,地方上的势力照顾不到,一般民间纠纷皆是在这举行,说是周家宗祠,实则是周氏家族私设的衙门,代替县衙断案。 周家祠堂中人越挤越多,几乎周镇所有的成年男子都到齐了,甚至几个在周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也被周常请了出来,自然是要他们为周家主持公道。 周常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对着所有人讲了一遍,然后拿出了那枚木令,扬声对着林禽道:“这块令牌的主人可是你!” “是。”扶雨若玡点头,“不错,是我贴身之物。” “好,敢作敢当!”周常将这枚木令传阅所有人后,道,“这块令牌是在李伯的房间里面找到的,你们说,李伯是不是他们杀的?” “一定是他们,还用问吗?” “好!”周常点点头,对着人群中的一人道,“周恩,你说说你昨天晚上看到了什么?” 一个中年男子畏首畏尾地道:“昨天,昨晚三更天的时候,我起更,看见有人在院子里面鬼鬼祟祟的,当时我们有注意,可是看见他们溜进了李伯的房里,我……” “好!”周常截断了周恩的话,指着林禽和扶雨若玡道,“昨晚,你看见的可是他们?” “是他们。” “三更天的时候,你能看的这么清楚?我不信!”林禽反驳道,“我们是去过李伯的房里……” “这么说你已经承认了!”周常步步紧逼。 “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林禽大声道。 “笑话,李伯身体一向健朗,怎么会不明不白的死了?你还说凶手不是你!”周芸厉声道。虽然周家宗祠一般情况下禁止女人进入,但是周芸身份特殊,因此才会被周家人破例准许进入,她哭得最凶,也恨得最深,倒不是因为李伯和张三,而是因为林禽三人冲撞了母亲的灵位,让老人家不能安心离开。 周常也冷笑道:“无缘无故,你怎么会去李伯的房间?” 林禽也冷笑道:“对啊,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杀李伯和张三。” 周常冷冷道:“这个就只有你自己清楚了。总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反正我没有杀人,我看杀人的……” “算了。”扶雨若玡阻止了林禽再说下去,看了周常一眼,冷冷道:“你如果觉得他们是我杀的,那就算是吧。” 此言一出,一阵哗然。 “啪!啪!啪!”周常击掌三下,不怒反笑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公堂是你射的,案子是你断的,我承不承认有什么关系呢?”扶雨若玡若无其事道。 周常点头道,“既然你承认了,那就好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今日如果不将你三人沉尸江底,如何对得起张三和李伯的在天之灵!” “对,三个都要浸猪笼,把他们三个浸猪笼!” 周家人群情激奋,早已经有人备好了竹篓,就要将三人装入其中。 “老三。”忽然一个白胡子老头对着周常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周常过去了之后,那人皱了皱眉头,悄声问道:“这三人我听说是从天子殿下来的?” “是的。”周常点头道。 “天子殿的人……”白胡子老头道,“天子殿不是我们惹得起的,如果我们把他们三人杀了,岂不是和天子殿的人结怨了?要不这样?” “七伯,您说。” 周七伯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小声道:“要不这样,我们把他们三人交给天子殿,然后把事情的经过跟他们说清楚,我相信,天子殿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七伯,你怎么这么糊涂!”周常沉声道,“把他们交给了天子殿,那岂不是放虎归山!你觉得天子殿会为我们报仇吗?” “可是……可是……得罪天子殿,我怕我们周家可能吃不了兜着带走,你看是不是……” “不行!”周常斩钉截铁地道,“如果不将这三人就地正法,我们周家以后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列祖列宗?!七伯你放心,出了什么事情,我周常一个人承担,绝不牵扯到您老人家!” “这样……那……那就好,那就好……”周七伯还想再去劝,但是看着周常那张铁青的脸,送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诸位,诸位安静一下!”周常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周常走到了祖先灵位前跪倒在地,一连磕头三个,朗声道:“列祖列宗在上,周氏二十一世孙周常告慰先灵,我周氏一脉谨遵列祖列宗遗训,耕读传家,虽不至将周氏一脉发扬光大,但是也算是守住了周氏门楣,但是不想有两男一女,玷污家母灵位在前,杀我家仆在后,此仇不报,我愧对列祖列宗!今日就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处决恶男毒妇三人,以报今日之仇!” 说完,周常起身,对着扶雨若玡道:“当着我周氏列祖列宗的面,你三人还有何话要说。” 扶雨若玡轻轻一笑,似乎丝毫没有死到临头的觉悟,对着周常道:“你过来。” 周常心中有疑,大声道:“你干什么!” 扶雨若玡淡淡道:“我一个将死之人,交代一两句遗言也不行吗?” 周常想了想,还是过去了,道:“我周家也不欺负你,所谓祸不及家人,杀了你之后我自然会将你i的遗言转达给你家人的。” 扶雨若玡微笑道:“过来点,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诸人都伸长了脑袋,周常走了过去,道:“你不要耍花样啊。” 扶雨若玡轻轻道:“侧耳过来。” 周常又想了想,冷笑道:“谅你也耍不来什么花样!” 说着就把身子侧了过去。但是扶雨若玡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 周常脸色一变,冷冷道:“有话快说,你若是想求饶的话,我劝你还是省了。” “我的遗言就是……”忽然间,扶雨若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表情,学了一声猫叫。 “喵……” 周常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扶雨若玡说完,脸色又恢复了平常。 “你到底什么意思!”周常大声叫道。 扶雨若玡若无其事道:“我说完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不过你要动手最好快点,天一亮,你就什么都完了。” 第一百零九章 绝地逢生 周常的脸色变了好几次,最后附耳在扶雨若玡的口中冷冷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别以为你随便两句话就可以逃出生天,你杀我仆,辱我母,我必然要将你沉尸江底,你今天是活不了的。” “无所谓。”扶雨若玡脸上一点害怕的表情都没有,“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什么!”周常脸上的表情越发的诡异,“你在吓我?嘿嘿,扶雨若玡,我早知道你和那小子根本没有丝毫道法,想骗我,做梦!” 扶雨若玡淡淡道:“看来你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这个自然,扶雨若玡,天子殿在道门中声誉正隆的一号人物,试问天下道门中,哪个男人对你不魂牵梦萦?我听说邢昊天那小子对你可是一片痴心,甚至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那你杀了我,就不怕他报仇吗?”扶雨若玡反问道。 周常嘴角浮现一丝轻蔑的笑容正要答话,扶雨若玡已经率先说了:“你自然是不会怕了,因为只要天亮之后,世间便再无周常这个人,就算是邢昊天把整个周镇的人全部杀光,也找不到你半点消息。” 周常嘿然一笑,道:“扶雨若玡果然名不虚传,可惜。” “可惜这次落入了你的陷阱之中了对么?”扶雨若玡看着周常,看着周常那张露着得意到了极点的笑容。 “仙子的话实在太多了,时辰不早了……”周常看着周围神情有些不解,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周氏族人转头对着扶雨若玡道:“还请仙子上路。” “杀我之后,你所有的责任都可以推在周氏一族的身上,就算日后兴师问罪,找的也只会是周氏一族,找的也只是罪魁祸首周常……而到时候,周常就可以畏罪自杀,不管是天子殿来报复还是邢昊天来寻仇,找的的只会是一具尸首,而我的死只是因为不小心打倒了棺材,还被你们误会杀了李伯和张三,引起了周氏一族的报复,无论是逻辑还是演技,你都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甚至日后有人想要调查,也没有半点蛛丝马迹。道门中只知道我扶雨若玡是被愚民所杀,却没有人会怀疑到你的身上……” 扶雨若玡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这条计谋,虽然简单粗暴,但是却可以说是严丝合缝。连我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周常嘴角浮现一丝阴笑:“仙子先走一步,可能在不久之后,你我还有再相逢之日呢!” 扶雨若玡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周常的脸越发的得意,低声道:“仙子现在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没有了。”扶雨若玡道。 “那是最好不过了。”周常一挥手道,“来人啊,将这两人装进竹笼之中!” “周常,你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我……我不服!”林禽大声辩解道,“我没有杀李伯,也没有杀张三!” 周常看都不看林禽一眼,可怜地看了扶雨若玡一眼,惋惜道:“仙子的心机确实异于常人,可惜你身边俩个跟班却愚蠢如猪,死到临头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扶雨若玡看了一眼林禽,林禽在奋力挣扎着,试图想将身上的绳索挣断,几个大汉过来,死死按住林禽,不容他挣扎半分。 “你永远不会知道,他身体里面藏着何等力量……”扶雨若玡幽幽道,“当然,你也看不到了,因为明天就是你的死期。” “仙子不要再做徒劳之争了,天亮之后,你死了,而我活着,这就是结果。” “是么?”扶雨若玡微微笑着,不再做任何辩解。周常一挥手,来人将林禽、喻彬塞进了笼子里面,用布堵住了两人的嘴,林禽在笼中不断挣扎着,可是扶雨若玡却丝毫没有挣扎,出于对女人的尊重,周常没有对扶雨若玡使用蛮力,而是对着笼子指了一下,道:“仙子,请吧。” “能松开我的手吗?”扶雨若玡忽然道,周常想了想,料想事已至此,扶雨若玡也没有半分反抗余地,道:“好,就依仙子。松绑。” 扶雨若玡是女人,又和林禽不同,从始至终都没有挣扎,所以周氏族人对她并非十分警觉,周常下令之后,两人将扶雨若玡解绑,扶雨若玡果然没有逃走,而是慢慢地钻进来竹笼之中,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一行人上来,将三人抬到了江边,此时东方已经隐隐泛出了鱼肚白,离着天亮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仙子好走,等会我自然会来找你的。”周常因为一切都太过顺利,不由得有些得意忘形,走到了扶雨若玡的身边,悄声问道,可是扶雨若玡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似乎已经认命了一般。 周氏族人将林禽等人放入江边,慢慢地推着向着江心中走去,就在这个时候,扶雨若玡忽然说了一句:“你说,在水里面什么东西能够化掉呢?” “什么?”在旁的周常愣了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但是扶雨若玡却再无开口的打算。 喻彬此时已经被揍得几近昏死,没有反抗的余地,林禽虽然还在做困兽之斗,但是根本没有半点求生的可能,只有扶雨若玡一人不声不响,不闻不问。 扶雨若玡的镇定反而让周常有些犹疑不绝,她实在是太镇定了,刚才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的威胁并不是在信口开河?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是盖棺定论,不会有任何变数,就算是天子殿此时的高手,从天而降,也无法改变扶雨若玡三人的命运。 但是她为什么会说那些话,为什么,死到临头一点害怕担忧的心情都没有? 她到底是藏着什么杀手锏,还是在虚张声势,演着空城计。 不可能,不可能,自己没有一点暴露,她不可能猜到我的身份的! 周常心中越发坚定,看着周家族人缓缓地将三人的竹笼移到了江心,只要将石块放入竹笼之上,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周常的嘴角不自禁地泛起了一丝阴笑。 忽然间,扶雨若玡在笼中的手动了,周常的心猛地一跳,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扶雨若玡的身上。 扶雨若玡手中拿出了一个东西,玉手穿过了竹笼,高高地举出了笼子之外! 不可能!!! 周常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他的目光锁定了扶雨若玡手中的东西,就像看见了死神一般,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扶雨若玡手中拿着的,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 一只泥捏成的泥猫,手艺显然不是很好,捏得十分粗糙,泥猫身上的土也是新的,仿佛就是刚刚捏成不久。 周常怔怔地看着,直到周家人开始将竹笼推向江心的时候,才猛地歇斯底里大叫道:“拉上来,拉上来,给我拉上来!!!” 第一百一十章 投鼠忌器 周氏一族的人原本都等着看着扶雨若玡三人被浸猪笼沉尸江底,可是见忽然间有人大喊大叫起来,纷纷扭过头去,却发现,这声音居然是从周常的嘴里发出来的。 他怎么了? 周常不顾一切地冲向了河水的正中间,那几个正准备放手的大汉一时间都懵了,好在还是听见了周常的声音,并没有放手。 所有一切都在千钧一发之间,只要周常稍稍迟疑或者是几个人没有听清楚,那么扶雨若玡三人怕是都难逃一死。 周常跳到了湖水之中,一路狂奔向着扶雨若玡,终于抓住了扶雨若玡的竹笼,仿佛就像一个溺水之人堪堪抓住了一根木头。 可是奇怪的事情,现在更接近死亡的不应该是在竹笼之中命悬一线的扶雨若玡三人么? “给我!”周常伸出了一只手,就要去抢扶雨若玡手中的那只泥猫。 扶雨若玡早有准备,换了一只手,不让周常抢夺得到,用两根指头夹住了那个泥猫,随时都有可能脱手的危险,吓得周常脸色大变,不敢再轻举妄动。 “算你狠!”周常在扶雨若玡身边咬牙切齿地小声道。 “那我现在可以问你,你和我谁才是即将过江的泥菩萨呢?”扶雨若玡冷峻的脸看得周常想一把把她撕碎。 而另外一个笼子里的林禽,则经历了一生一死的刺激,虽然他心中无比的笃定,扶雨若玡绝不会如此简单的束手就擒,但是当自己被推到江心的时候,他依然吓得浑身发抖,以为必死无疑,但是哪知道峰回路转,扶雨若玡手中的这个不起眼的小泥猫,居然救了自己三人的性命。 周常为什么会对这个小泥猫如此的忌惮呢?是了,这一是天子殿中至高无上的信物,扶雨若玡在生死一线之际拿出来,才让周常不敢轻举妄动了。 但是……这似乎又解释不通。 不管怎样,自己这一劫也许是躲过去了,还是扶雨若玡手段厉害。 扶雨若玡用平淡地声音道:“我现在可以回岸边了吗?这个东西我可举不起,万一掉进了水里面我可不赔的。” 周常气的牙根痒痒,但是偏偏扶雨若玡手中的小泥猫十分忌惮,扶雨若玡握住的这个小泥猫,就像握住刀周常命脉,让他连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扶雨若玡在诸人诧异的目光之下从竹笼里面跳了出来,林禽也被人放了出来,立刻来到了扶雨若玡的身边。 “现在你可以把你手里面的东西交给我了吗?”周常低声道。 扶雨若玡摇了摇头道:“不行。” “你!”周常厉声叫道,可是看了看四周大惑不解的群众,压低了声音,道:“扶雨若玡,你不要欺人太甚。” “没见我身上湿了吗?我先洗个澡。还有给我准备一套干净合体的衣服,不要耍花样。” “好,依你!”周常点头道,“先把你手里面的东西交给我!” 扶雨若玡看了周常一眼,给了他一个“你觉得可能吗”的表情,周常跺了跺脚,咬牙道,“好,依你!” “老三,这是怎么回事!”周家人拥了过来,纷纷质问周常。 “好了,都不要说了!”周常的心情显然差到了极点,“这件事情,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你们先回去。” 原本就不主张处决扶雨若玡的周七伯等几个老成持重之人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周常终于在大祸临头的紧要关头终于想通了,只有周芸一个人在那里哭哭啼啼地,周常心情烦闷,一个巴掌刷地扇在了她的脸上,怒声骂道:“妇道人家懂得什么,给我滚回去!” 见周常发怒了,诸人都噤若寒蝉,几个人上来劝周芸,周芸也只好委屈地退回众人之中,不甘心却又不敢得罪周常。 “我临时想了,这件事情可能还有疑点,毕竟人命关天,不可草莽行事,不过大家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如果李伯和张三确实是这三人所害,到时候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可以吗?!” 其实说穿了,这件事情只和周家直系几个亲属和张家有关,其余都大多数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毕竟这比他们平时天没亮就走几十里上路进城看杀头要刺激许多,看见这数十年难得一见的浸猪笼应该是没什么戏了,好事的人一哄而散,忙着将这些谈资在茶楼酒肆中传播,只留下周家几个至亲和张家嫂子还在那里。 周常又走到了张家嫂子旁边轻言细语道:“嫂子,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 张家嫂子还要说话,周常皱了皱眉头道:“好了,嫂子,你今天先回去,周渔,你给张家嫂子送三百斤谷子和五十斤腊肉过去,别的……以后再说吧。” 张家原本在周镇就没有什么地位,张三在时就只是一个长工,现在张三死了,张家没有了主心骨,张家嫂子一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主意,只能依了周常,在儿子的搀扶下,哭哭啼啼地离开了。走前还忍不住地问道:“那……东家……谷子和肉……什么时候送过来……” “马上马上!”周常的耐心已经要耗光了,叫人打发了张家嫂子离开,回头对着仅剩的几个周家长工道:“走。” “走,东家,去哪?”几个长工面面相觑,一个人不禁问道,现在的周常一切表现实在是太反常了。 “回家!”周常歇斯底里地吼道,他失去了所有的耐心,终于失去了一贯沉稳大气地一家之主的气质,露出了狰狞恐怖的一面。 几个长工吓得浑身一哆嗦,不敢再说什么,压着扶雨若玡三人返回了周家老宅。 扶雨若玡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换上了衣服——周常没有耍花样,送来的是周芸刚刚新买来的一套春装,虽然穿在扶雨若玡身上略显老气和肥大,但是也堪堪遮住了扶雨若玡曼妙之极的好身材,完美了诠释了“衣服好不好看,关键是穿在谁人的身上”这句话。 洗澡之后神清气爽的扶雨若玡越发美艳不可方物。但是在周常的眼睛里面,却像一只好看到了极点的毒蛇。 他开始有点后悔,不应该主动去招惹这个蛇蝎美人,在扶雨若玡洗澡的空档,他将自己全部计划在脑海中又细细的过了一遍,依然没想到有任何疏漏之处。 可是,为什么扶雨若玡在关键时候,却能够拿出那只让他投鼠忌器的泥猫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猫鬼野道 周常在大厅里面反复踱步,内心焦急地等待着扶雨若玡,同样和他一头雾水的还有已经松绑的林禽和被人用一盆冷水浇醒过来的喻彬。 扶雨若玡姗姗来迟。 周常一个箭步冲到了扶雨若玡的身边,尖声道:“告诉我,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扶雨若玡没有理他,找了大厅中最大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而这张椅子,以前是属于周老太爷的,周老太爷过世之后,只属于周常。 周常跟了过来,弯下来急切地问道:“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别以为你夺得了初一就躲得过十五,告诉你,就算是没有任何人帮忙,我杀你们三个比捏死三只蚂蚁还要简单。” 喻彬一听,横上一步,阻住了周常,叱声道:“你敢!” 周常随手一推,喻彬被他推开三尺,蹬蹬蹬后退了数步才堪堪稳住了脚步,心中大骇,想不到一个山野村夫居然有如此强悍的膂力。 “倒茶。”扶雨若玡淡淡道。 “你……”周常冷冷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倒茶。”扶雨若玡道。 “好!”周常点了点头,拿起了最近的茶壶和茶杯,到了一杯水递给了扶雨若玡,道,“希望不要噎死你!” “仙子,当心有毒!”林禽在旁边提醒道。 扶雨若玡拿起杯子小嘬了一口道:“怎么是去年的陈茶?” 周常冷冷地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就一句话,你到底知道什么。” 扶雨若玡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想知道我到底知道什么?”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不然……”周常将那俩拳头捏得如同爆竹一样的巨响,狠狠地道,“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林禽,记住这张脸。” 林禽看了周常一眼,点头道:“放心,仙子就算他化成了灰我都认得了。” “不……”扶雨若玡摇头道,“我是要你记住,一个人蠢不要紧,但是千万不要又蠢又要自作聪明。” “你!”周常上前一步,扬起了拳头,可是他的威胁在扶雨若玡的眼中变得不值一提。 扶雨若玡缓缓地拿出了一封白纸,打开,林禽瞅了一眼,这张纸扶雨若玡给自己看过,是当时扶雨若玡接这趟买卖的时候,周家人送上来的周老太太的生辰八字及死亡时间,以供扶雨若玡做法事时候用。 但是这张纸除了记载了周老太太的生忌时辰之外,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接下来扶雨若玡悠悠地道:“说来凑巧,当日我回山的路上曾遭人追杀,我和林禽只能逃命,一头栽进了乱葬岗中,你猜我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乱葬岗中除了坟,还有什么,扶雨若玡你不要跟我绕圈子,说重点!”周常厉声道。 “不错,乱葬岗中除了坟,确实没有别的了,但是坟前却有碑……”扶雨若玡慢慢的道,“我在那里凑巧发现了一个墓碑,而墓碑上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与你给我的这张纸上的名字一模一样,你说这是巧合么?” “你!不可能!”周常阴阴.道,“你骗我?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说来,林禽也是见过那张生辰八字的,也和扶雨若玡一样,在那个乱葬岗中呆了很久,可是林禽却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乱葬岗中任何一块碑文,更没有想到碑文上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会和周家人给的一模一样。 可见扶雨若玡是何等的心细如发! “确实,当时我以罗盘引路,并非是疾病乱投医,闯入乱葬岗中,只是在那片坟茔附近,追击消失了,所以我笃定,在这地方肯定有让这些追杀我的人投鼠忌器的东西存在。所以我稍稍留心了一点……” “就算是,那也只是巧合。”周常狡辩道。 “可是碑文上写的可是你的名字……而那个墓碑的主人死期是三年之前,三年前周家发生过什么事情?林禽你记得么?” 林禽想了想,忽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道:“三年前,周家老太爷和周家老四都死了!” 扶雨若玡追问道:“怎么死的?” “那个马车张三说了,是周老太爷吸大烟产生了幻觉,说周老太太要害他,所以拿刀去杀周老太太,一不小心,不仅把周老四捅死了,还自己搭上了一条命。” 周常咬牙道:“张三的嘴真碎,活该他不得好死!” 扶雨若玡悠然道:“一个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在三年之后却才出殡,这件事情你说奇怪不奇怪?” “而更让我奇怪的是,那碑文上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却没有周家其他人的名字。”扶雨若玡道,“那我岂能不联想到,是你良心不安,偷偷为亡母独自立碑,但是又害怕族人发现,所以才会将亡母葬在乱葬岗中……毕竟那里都是无辜枉死之人,清明不会有人过来祭扫,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 “笑话!”周常哈哈大笑,“你既然说我娘三年前就已经死了,那么这三年在房中的人又是谁、你不会说是鬼吧?我娘这三年身体健朗,甚至连一次郎中都没有请过。” “死人自然不用请郎中了。”扶雨若玡道。 “李伯、周芸还有周晋他们每天都是与娘朝夕相处,如果我娘死了,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发现?扶雨若玡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不错。我在杀人岗看见的,只是周老太太的衣冠冢而已,周老太太的尸身,这三年来一直就在这个屋子里面。” 听到了这里,喻彬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他实在想不到,这周家人是如何每日和一具尸体朝夕相处的,不由得看了看周家四周,没来由的感觉阴风四起,让他毛骨悚然。 “死人和活人都分辨不清,那不是瞎了眼了吗?”周常哈哈大笑,可是看见扶雨若玡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忽然间止住了笑容,嘿了一声道,“扶雨若玡,你休想再诈我,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你不说,我来说。”扶雨若玡缓缓地从手中拿出了几粒红豆,一字摊开在周常的眼前。 “红豆?”林禽疑惑道。 “红豆,又称相思子。”扶雨若玡缓缓道,“孙思邈在《千金方》中曾记载了一方偏方:用相思子、蓖麻子、巴豆各一枚,朱砂末蜡各四铢,合捣服之……你知道是治什么的吗?” 周常脸色一变,冷冷道:“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 “你一定知道!”扶雨若玡丝毫不与他目光相让,“这几枚红豆,是我在李伯房间中碰巧得到的。” “那又如何?” “林禽,你记得李伯怎么说的吗?”扶雨若玡道,“在周老太太临死之前。” 林禽想了想道:“李伯说周老太太临死之前并无征兆,只是……只是……”林禽努力回忆着,好在他记忆力惊人,居然一字不差地记住了,“对,他说周老太太临死之前,吃了小半碗粥!” “这粥,就是答案!我在李伯房间中找到了小半碗红豆,而李伯家中连白米都所剩无几,为何会出现小半碗红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小半碗红豆应该就是当日给周老太太熬粥之后所剩下来的。换句话说,周老太太当天‘临死’之前,吃下的是红豆粥!” 扶雨若玡一字一句道:“《千金方》中写道:猫鬼野道,用相思子、蓖麻子、巴豆各一枚,朱砂末蜡各四铢,合捣服之,即以灰围患人面前,着火中沸,即书一十字于火上,其猫鬼者死也。” 林禽和喻彬同时一震,脱口道:“猫鬼?”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千里驰援 “猫鬼?”周常放声大笑道,“扶雨若玡,我还以为你当真有什么本事,原来你不过是在说天方夜谭而已。” 扶雨若玡微笑不语,只是缓缓地取出了那只泥猫,但见此猫,周常脸上笑容一敛,便要上来抢夺,但是林禽和喻彬早就料到了,上前一步,阻止了周常地抢夺,周常只能恨恨地走到了一边。 “你既然知道此物,又如此在意,你说你不知道猫鬼传说。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你的意思是,我娘三年前就被猫鬼附身三年,所以一切行动如常,我们全家人一个都没有发现?” “凡夫俗子,谁人知道猫鬼之说,但是你不同,否则也不会在乱葬岗中会出现你为周老太太立下的衣冠冢,三年来你是知情的,所以,你跟这件事情有着怎么洗也洗不掉的关系。” “你直接说我娘是我杀的不就成了?”周常阴森森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是你现在当着我周氏一族所有人去说,也不会有一个人相信你。” 扶雨若玡缓缓道:“我说过,我不是一个喜欢结仇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你做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不管,杀人越货,欺男霸女,自然会有其他侠义之人来收拾你,但是,你也千万不要惹我,谁惹上了我,我必然十倍偿还。对不起,女人的心眼通常很小。” 扶雨若玡站起身来,双目直视周常道:“我只是要你知道,你得罪了一个你根本得罪不起的人。” 周常冷冷道:“别以为你有天子殿在为你撑腰,我就怕了你?扶雨若玡,我刚才敢杀你,现在一样敢杀你。” “天子好惹,小鬼难欺。”扶雨若玡缓缓道,“因为李伯无意中给了周老太太吃了半碗含有红豆的小米粥,导致你炼制的猫鬼在大功告成之际功亏一篑,所以你含怒杀了李伯,这个我可以理解,但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也懒的管你,可惜你偏偏不该把主意打在我的身上,想将杀害李伯的罪名推卸在我的身上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你看上了我的这具肉身,想在我的身体中再重新种下新的猫鬼……你对我杀心已起,我自然不能容你在世。” “看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周常仰天大笑,一低头,一张脸上布满了惊怖的表情,冷冷道,“但是我觉得今天死的人,只会是你!” 说完,周常不顾一切地双掌对着扶雨若玡拍去,掌风瞬间暴涨,吹动近在咫尺的的扶雨若玡身上衣诀猎猎作响。 掌未至,风先至。 喻彬大吼一声,早就有了准备,现在正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喻彬不顾一切地用迎了上去,用上了他毕生所学。 “啊!”一阵闷响,喻彬的身子飞快地后退,一连几步,一屁.股坐在了一张太师椅之上,整张椅子顿时裂开,碎了一地。 喻彬一口老血喷涌而出,洒在地上触目惊心,再看自己的双手,颤巍巍的已经暂时失去了知觉。 周常虽然三番几次地展示了自己的拳脚功夫,但是似乎都没有尽全力,喻彬刚才与他对掌,周常是含恨出手,应该不再有保留,因此喻彬才会一击即溃,连站起来接第二招的机会都没有。可见喻彬的掌势雄浑,已经超过了一般道门高手的境界。 林禽沉腰坐马,心中暗念十段锦口诀,护住了扶雨若玡,咬紧牙关,准备迎接周常势在必得的第二掌。 “林禽当心!”喻彬知道林禽的身手几何,自己尚且不是周常一合之敌,林禽怕是硬接这一掌连命都要搭上,因此才不顾双掌剧痛,大声提醒。 “找死!”周常暗自骂了一句,掌势再起,如排山倒海一般向着林禽涌了过来,剧烈的掌风吹得林禽眼睛都睁不开,与这样的高手硬抗,而且对方不会再保留任何实力,林禽九死一生。 扑通。林禽的膝盖忽然一弯,原来扶雨若玡一脚踢中了他的膝弯,林禽所有的气力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腰腹之上,更想不到扶雨若玡会从后面偷袭,脚下一滑,顿时跪倒在地上,周常的掌风堪堪从林禽的头顶上穿过,直接击向了扶雨若玡。 “仙子!”林禽和喻彬都失声大叫,可是场面局势实在变换太快了,两人想来驰援——哪怕是近在咫尺的林禽,想站起来替扶雨若玡受掌,都已经再无可能。 扶雨若玡不会丝毫道法,如何能够硬撼这道法高强的周常。这一掌之下,就算不死,也会落得终身难以痊愈的内伤。 周常嘴角含笑,露出了三分狡黠的笑容,他还不想一掌结果了扶雨若玡,留着她还有用处。 因此他暗劲一收,用了七分之力对对付扶雨若玡,而另外一只手扬起,企图去抢夺扶雨若玡手中的那只泥猫。 扶雨若玡扬起了皓腕,伸出了另外一只手,似乎想与周常以硬对硬。 林禽和喻彬都看傻了,不明白一直理性冷静到了极点的扶雨若玡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最不明智的方式对待周常,难道真的是被周常气傻了,所以才会做出如此违背常理的事情?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又让林禽和喻彬更发觉得不可思议,只见扶雨若玡和周常对掌的那一瞬间,周常的身形如同断线一般的风筝飞也似得倒卷而去,周常的身体倒在地上,嘴里猛地喷出了一口黑血。 林禽的眼前忽然一花,他看见了扶雨若玡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一只手正好抵在了扶雨若玡的肩胛之处。 林禽从来没有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此的帅气逼人。 邢昊天一身风尘仆仆,头发乱糟糟的,但是却丝毫不能影响他的豪迈之气,站在扶雨若玡的身后,缓缓地收起了掌,高声叫道:“刑天第二百三十六代传人邢昊天前来拜访!” 邢昊天来了。 原来扶雨若玡早就有了周密的安排,把邢昊天从千里之外调遣过来。 邢昊天喘息着粗气,打开了怀表,心有余悸地道:“该死。九点过三分了,这表一定是有问题,若玡,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迟到了三分钟,你打我,你骂我都都心甘情愿接受。我该死,我该死!” 上一秒还雄赳赳气昂昂的邢昊天,这一刻就已经变成了一副如丧考批的模样,恨不得跪倒在扶雨若玡的面前忏悔。 看来扶雨若玡搬来的救兵,不仅仅只有喻彬一人。林禽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好像邢昊天就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一般,让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容易起来。 只是前天扶雨若玡还说邢昊天人在河北,不可能过来,现在怎么又忽然出现在眼前,难道这邢昊天有千里遁地之术,千里之外眨眼必到?若是邢昊天真有这种能耐,林禽可打从心眼里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讨教讨教。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门八窗九头 一日前。 邢昊天打了一个哈欠,忽然门外敲门声响起:“邢少爷,您有加急电报。” “没看见老子睡得正香么,没事别烦我。”邢昊天睡眼惺忪地道。 “是是是,我知道邢少爷您的脾气,可是这封电报是加急的,我怕误了您的正事。” “加急?”邢昊天嘟囔了一句,“是不是又是遂宁来的?你念,你念。” 外面的小厮清了清嗓子,念道:明日早晨九点,周镇速来,来迟吾死。 “哦。”邢昊天应了一声,忽然浑身一个激灵,大声道:“什么,你再念一遍。” “明日早晨九点,周镇速来,来迟吾死。” “噗通!” “邢少爷,邢少爷,您没事吧?” 若玡有难! 邢昊天当场的就抓狂了,扶雨若玡必然是遇到了生死大难,所以才发给自己这封电报,可是……可是,周镇,哪个周镇,天下间叫周镇的地方没有十万个也有八万个。 老子一天之内怎么找,就算能找到,老子怎么去?! 日行千里,老子不会啊,白日飞天遁地,老子没那个本事啊。火车、轮船、洋车……老子也还没有买票啊! 天啊,地啊,祖宗刑天啊。你们显显灵啊,告诉我若玡到底怎么了啊! 邢昊天赤裸着身子跪在地上,以头抢地,一副如丧考批的样子。 被子里面探出来三个女人的脑袋,好奇地道:“邢少爷,邢少爷,你怎么了?” “都给我滚出去!滚,滚滚!若玡啊!若玡,我的若玡啊!”邢昊天用手捶着心口,哭得泪流满面。 被子里面的三个女人见邢昊天如同中邪了一般唉天叹地,吓得如同受伤的兔子一样,连衣服都来不及捡拾,光着身子逃命一样逃了出去。 邢昊天涕泪横流,跑到了窗户边,哀号道:“若玡,我是来不及救你了,你死了,我跟你一起死!若玡我来陪你了!!” 说着邢昊天就要从楼上跳下去。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见了楼下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出现了一支红伞。 衣白如雪,发黑如墨,伞红如雪,她在春风中微微扬起了精美剔透的脸,望向了邢昊天所在的窗口。 那双眼睛,黑眸中毫无波澜,却如深海一般难测。 那把伞,就像把她和其他人隔绝成了两个世界,伞外,是大千世界,凡尘俗世,伞内,是九层高天,瑶池仙境。 看见这个女人,邢昊天整个人都愣着了。 …… 周常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看着邢昊天,又将目光回到了扶雨若玡的身上,怨毒地道:“你暗算我?” 扶雨若玡坐下喝茶。 邢昊天上前一步,双眼死死盯着周常,冷冷道:“就是你小子,想对若玡动手动脚?” “邢昊天。”周常仰天大笑道,“原来你就是道门中传闻扶雨若玡坐下天字第一号的走狗邢昊天,此时你不是应该在处理血瑶池的事情么!” 邢昊天一愣,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好,我暂时放过你,但是你们休想走出周家这个大门!”说完,周常飞快地向着窗户外一跃而去,邢昊天还要再追,扶雨若玡喝住了他。 “若玡,我要把那小子拉回来碎尸万段!”邢昊天咬牙切齿道。 “你迟到了!” “若玡,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我是……” “我只看结果,不问原因。”扶雨若玡对邢昊天的态度始终那么冷淡,林禽又看不过眼了,走上来替邢昊天辩解。而这个时候,从下山到现在就一直倒霉到了极点的喻彬强忍着疼痛走了上来,双手颤抖着,不知道往哪里放,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邢昊天,眼中放出宛如看到了神仙一般的光。 “你看我干嘛!”邢昊天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噗通!”喻彬五体投地跪倒在邢昊天的面前,激动的音调都变了,“偶像在上,请受我一拜!” 扶雨若玡懒得理他们,忽然间眼睛上瞟,盯着房梁。 房梁上蹲着一只灰猫,一身毛发又脏又粗,而且瘦的令人触目惊心,尾巴奇短无比,只有一根小拇指的长度。 它似乎感应到了扶雨若玡的目光,纵声一跃,便踪迹全无。 邢昊天讨好地看着扶雨若玡,陪着笑脸道:“若玡,我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单独找个僻静的地方,你我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我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你说呢。” “好啊。”扶雨若玡欣然应允。 邢昊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扶雨若玡居然开始愿意和自己约会了!这难道不是要嫁给自己的信号吗?对,彩礼,五金四玉不能少,洋鬼子的小汽车必须得准备一辆,可是若玡好像不喜欢,不如全部折算成彩金吧?若玡会喜欢吗?她好像对钱不感兴趣……哎呀,怎么办,怎么办,愁死我了。 扶雨若玡又道:“只要你能走得出去。” “哪有何难?”邢昊天大踏步地走向门前,这门怎么是关着的?刚开始好像是关着的呐?到底是开着还是关着的?邢昊天懒得再去想,心里已经被甜蜜的爱情充实地满满当当的,忽的一下打开了门。 门外忽然掉下来了一个东西,吓得邢昊天不自禁地后退了三步。 门楣上居然挂着一只人头一般硕大的无眼猫头。 “什么鬼!” 那个猫头忽然冲着邢昊天呲牙咧嘴,大叫了一声。 邢昊天久经江湖,顿时知道这个猫头有异,连忙退了回来,大声叫道:“外面的兔崽子听着,装神弄鬼吓你家爷爷?有本事出来,咱们真刀真枪地干!” “邢昊天,你以为你救得了扶雨若玡吗?我周常要做的事情,天都难以阻止!” “去你娘的!”邢昊天大胜怒骂道,“你信不信我阉了你!” “哈哈哈!”周常不与邢昊天辩驳,只是阴阴笑声传进来,四面八方均是他的声音。 “开窗!” 得到扶雨若玡指令的林禽,连忙将窗户打开,所有的窗户均已经关上,包括刚才周常逃生的那扇。 每打开一扇窗户,便会落下一只没有眼睛的猫头。 一门八窗,整好九只猫头。 将这个屋子围困得死死地。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狐有九尾,猫有九命 扶雨若玡一扬手,举起了手中的泥猫,大声道:“周常,难道你就不怕我将手中的泥猫毁去?!” 窗外周常的笑声传来:“扶雨若玡,不错,你是有心机,我不得不佩服你,不错,那个泥猫对我的确很重要,但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我只能将所有一切全部重新来过!你毁了我整整三年的心血,而我要的是你的一命!这么算起来,我不仅没有亏,还有得赚。你要毁便毁,大不了我重新来做!” “若玡,到底这小子是什么人,他到底在干嘛?”一头雾水的邢昊天走了过来,怒声道,“若玡,别跟那小子废话了,等我把他抓过来痛打一顿,他就会什么都说了!” 扶雨若玡看着那吊在外面的猫头道:“不知道周常这小子造了多少杀孽!” “人?”邢昊天皱眉道,“这些不是猫头吗?难不成是人头?我看不像。怎么看都是猫头啊!”说着邢昊天走了过去,就要用手去触摸那猫头,扶雨若玡忽然断声道,“不要碰!有毒。” 邢昊天吓得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林禽忽然问道:“这些猫怎么都被挖去了眼睛。” “狐有九尾,猫有九命,猫会将看见的仇人临死前的影像记住在眼中,九世轮回也要誓报此仇,因此周常在炼猫鬼的时候,才会将猫的眼睛剜去,这样就不会被猫鬼反噬。” 林禽皱眉道:“仙子,我还是不明白,这猫鬼到底是猫,还是鬼,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你应该比谁都明白……” “我不明白。” “猫鬼其实也是一种蛊毒的一种。找那种越老越好的猫,然后剜去双目,让它不能复仇,猫越老越好,数量越多越好,因为可能百十只猫中才能抽离出一只猫灵,而当抽出猫灵之后,将猫尸用三色绸缎包裹,置于梁上,每日子时以幼鼠伺奉,百日之后,可能便得一猫鬼,施术之人不仅可以用猫鬼来害人,更主要的是,可以将被害之人的钱财转移到本家之中……此术在隋唐时期极为盛行,但是由于当时出现了几次震动朝野的大案,官府极力弹压,甚至在武则天时期,武后下旨禁止民间养猫,因此猫鬼之风便慢慢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恶毒的养鬼、鬼仔收风等邪术,直接养鬼为祸,更为恶毒凶残。” 林禽插口道:“这么说来,周常是用猫鬼之术害死了她娘?” “没那么简单。”扶雨若玡皱眉道,“若是周常用猫鬼之术害死了她娘,又怎么会将她娘的尸体置于大庭广众之下,三年不断,我猜想,真正养猫鬼害要害死周老太太的人,很可能是周老太爷!而周常,我现在猜想,可能是因为周老太爷暗中炼制猫鬼要害发妻,而被周常发现,一怒之下,周常杀了周老太爷和周四,至于其中的细节,我算不到,但是大抵不离大户人家的家产分家之类的俗套把戏。” 林禽道:“这么说来,我们在五步槐下超度的猫灵,就是周老太爷炼制猫鬼的失败枉死的猫了?” “应该是了,猫本物太邪,估计是周老太爷未绝后患,所以将那些猫尸困在了五步槐之下,让它们不会来找她报仇。但是周常……我还是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 “不错,你以为这周家偌大的家业是如何得来的,就是那个老不死的偷练猫鬼,用猫鬼从被他害死的人手中偷过来的!”外面周常的声音恨恨地道,“但是他老了,连脑子都变糊涂了,被老四所欺骗,说是要把所有的家产全部都留给老四,我娘不肯,这两个畜生才动了杀心,要害死我娘!我只好把他们两个都杀了!这两个人狼心狗肺,杀了他算是替天行道了!” “那你杀李伯,也是替天行道了吗!” “李伯害死了我娘,我不杀他,难消心头之恨!”周常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了,“我苦心三年,为的就是把我娘救活,可是没想到眼看着三年之功即将大功告成,却被那个没有眼界的畜生全部破坏,我不杀他,如何为我娘报仇!” “若是我将这泥猫毁去,会如何?”扶雨若玡手中扬起了那只泥猫,缓缓道。 “你若毁去就毁去,不过我一定会杀你报仇的!” “所以,你并非是真的要救你娘,而是满足你的狼子野心!”扶雨若玡淡淡道,“而是发现她的生辰八字极为吻合,若是你加以利用,便可以用你娘的尸体,炼成一具猫鬼神!我说得有没有错。” “荒唐!我若是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又怎么会为我娘立衣冠冢!” 扶雨若玡厉声道:“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把你娘的生辰八字交给我。但是你也没有办法,因为你不会道门超度之术,所以才会请我下山为你娘超度。可是你留了一个心眼,你给我你娘的生辰八字,和在你娘衣冠冢上留下的生辰八字俱是阴阳相反,如果我真的按照你给我的生辰八字给你娘超度的话,那么您娘不仅仅不能超度,反而灵魂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说的对不对?!” 周常在门外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扶雨若玡,扶雨若玡,不愧是天子殿中读遍道藏三千卷之人,连这点细微之处都被你发现了。难怪你当日不肯为我娘做法超度,原来你早就发现了,我给你的生辰八字是假的!” “我一旦超度,七日之内,你娘便会变成猫鬼神,将周镇上下之人全部杀光,而你则可以操控你娘的尸体,达到你不可告人地目的。周常,我劝你一句,做人太狠太绝,六亲不认,就是下了地狱,也会万劫不复的!” 林禽听着不由得毛骨悚然,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恶毒之人,杀了自己的亲爹,还要谋害自己的亲娘永世不得超生,这真的可以算得上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了! “可是天算不如人算,若不是那个姓李的把我所有的计划全部打破,我用得着你么!”周常厉声道,“七天,仅仅之差七天。我就可以大功告成,可恨!”说到了这里,周常暗自嘻嘻地笑了,“不过这样也好,有天子殿扶雨若玡你亲自‘超度’的鬼灵,比我圈养三年的鬼灵可能会更纯,威力更大,只是想不到你这个小丫头眼光如此毒辣,只在屋中转了一圈,便扬长而去,我不得已才只能重新请人过来超度,可是没想到又被那只可恶的黑猫给搅黄了。七日大限已经过去,现在靠那个人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我只能重新来做,三年,虽然三年时间有些长,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比我想象中的效果可能会更好!” 扶雨若玡唏嘘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恶毒,我以为把你娘地命攥在我的手里面,你就会投鼠忌器,但是既然你已经放弃了这具猫鬼神,为什么刚才不索性杀了我?” 周常笑着道:“你以为你用我娘坟前三土捏成泥猫,就可以威胁我?不错,泥猫沉江便化,那么我娘的灵魂也会猫鬼的禁锢,我可以说三年的苦心全部都白费了,再没有半点弥补的可能。但是若是有了你的尸体,我大不了耗费三年时间重新来过!” 周常阴阴的声音响起:“天下间谁人不知道你扶雨若玡之身……呵呵……呵呵!!” 扶雨若玡道:“既然你早就想好了,为什么刚才不杀我。” 周常道:“扶雨若玡,你聪明,我也不傻,你既然能够拿出泥猫,必然是已经看破了我的伎俩,你说我把你沉江江底,还能够杀得死你吗?我不能冒险一试,因为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我必须稳妥起见,我想知道你到底知道多少,目前看来,你的分析所获得的信息确实已经超过了我的想象,但是,你知道的仅仅只是皮毛而已……” “而且,我忽然想通了,与其将你沉江,还不如把你带回来,只要在这间屋子里面,没有人能够逃出去。这样我才能确定你是真的死了!” “好歹毒的小人,我邢昊天今天不杀你,对不起我祖上十八代!”邢昊天怒不可遏,冲着周常发出声音来的那个窗户的位置一跃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女身男命 邢昊天对着窗外一跃而起,可是那吊在窗边的猫头忽然间睁开了双眼,露出了黑黝黝,没有了眼珠子的眼睛,然后对着邢昊天呲牙咧嘴,嘴里喷出一口浓烟。 邢昊天知道江湖道门中不少鬼蜮伎俩十分厉害,一不下心便可能阴沟里面翻船,连忙止住了身形,向着来路急退,那浓烟喷在了窗棂之上,顿时焦黑一片,看的人触目惊心。 如是邢昊天不知道深浅被这浓烟喷着了脸面——后果不堪设想。 邢昊天.怒声道:“周常小儿,你以为堵住了这几个窗口便可以困住我么?你太小看你爷爷了,大不了,老子将你这个屋子给拆了!” 说着邢昊天便要动手拆屋,外面周常笑声传来:“邢昊天,你有本事拆了这屋子,我便算你是条好汉!来来来,动手,快动手,老子都等不及了!” “小爷今天就要你看看惊天动地是怎么一回事!”邢昊天憋住了一口气,忽然迟疑了一下,回头望着林禽,皱眉道,“禽.兽,‘惊天动地’这个成语是这样用的吗?” 林禽不由得气结,无话可说。 邢昊天回头,扬起了他那醋钵般大小的拳头,憋住了十成力气,对着那木板上猛地一拳轰去,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邢昊天大叫一声,被弹了回来,呲牙咧嘴地道:“妈的,若玡,若玡,我手,我手好像脱臼了……” 邢昊天晃荡着右手,一个劲地叫着,可是再看那木板,上面连半个印子都没有留下。 真的是太奇怪了,邢昊天的手段是何等厉害,林禽是见过的,就是一块石头,被他全力一击之下,也要化作齑粉,何况是这吱吱呀呀,霉烂数年的木板,按理说应该是摧枯拉朽,可是结果…… 林禽走上前,按住了邢昊天的手,叫道:“别动。”然后用手一拉一扯,只听见嘎吱一声,邢昊天脱臼的手臂又被他安了回去,邢昊天顾不得疼痛,大声道:“这他娘的也太奇怪了,我这一拳下去,怎么像遇到了钢板了一样,娘的,我这次算是丢人丢大发了。” “哈哈哈……”周常在门外大声道,“我说过,要把你们困死在这里,就一定会把你们困死!扶雨若玡,你们四个人中也就邢昊天有点本事,连他都撞不开这屋子,你们就坐以待毙吧!我在外面吃个饭再回来,别急,我现在一点都不急了。” 扶雨若玡沉默了半晌,才道:“难怪你忽然间有恃无恐起来,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已经收回了附在你娘尸体上的一魂一魄,而你娘现在的魂魄也应该魂飞魄散了吧。” “不错,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虽然失去了一个猫鬼神,但是上天又赏赐了我一个猫鬼神,你说,我现在怎开心不开心?” 扶雨若玡将手中的泥猫放了下来,叹了口气道:“看来现在这东西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想不到周常生性如此果决。” “什么意思。” “我当日因为生辰八字的关系,猜破了周常为周老太太立衣冠冢的心思。你知道为什么周常会为她母亲立衣冠冢吗?”“可能是因为他问心有愧,所以……” “如果是这样的话,周常尚不是十恶不赦,但是……”扶雨若玡缓缓道,“他的心机并没有那么简单,他为他娘立衣冠冢,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扶雨若玡看了看门外,淡淡道,“索性我们一时半会也出不去了,我就好好给你说说。” 扶雨若玡顿了顿道:“猫和人步一样,人有三魂七魄,但是猫却只有一魂一魄,炼制猫鬼,其实就是把人的三魂七魄塞入猫尸之中,而将猫的一魂一魄导入人体之中。” “移魂大法?”邢昊天道,“这可是比较高等级的道法。” “不。周常还没有那个本事。我说过,猫鬼其实就是蛊术中的一种,而在蛊术中,分为有形和无形之术,在湘西凤凰山、云南魑髑谷、山西妙王庙中,都有炼蛊的高手,但是这些蛊毒,不离‘袭介披鳞,湿生卵化’八个字,而真正用蛊的高手,只有一种人,我也不知道这种人是否存在,我也只在道卷中见到过。” “什么?”邢昊天连忙问道,配合着扶雨若玡。 “洞女。” 林禽的眼皮子一跳,但是没有说话,好在邢昊天为了抢占离着扶雨若玡最近的位置,把他挡在了后面,所以扶雨若玡没有看见林禽表情的变化。 “传说在苗疆十万大山中存在着一种虚无缥缈的神灵,换做洞神,而洞女则是用自己的灵魂与洞神交换后,拥有了一种传奇的蛊术,而想得到洞神的庇佑,绝非易事,传说要三月食露,做到彻底心神干净之后,才能够得到洞神的承认,传授极为厉害的蛊术。” 虽然林禽不知道为什么扶雨若玡会忽然扯住这么一桩故事,但是既然是和自己有关,林禽当然要仔细听了,扶雨若玡续道:“下蛊,无非三步,一、下蛊者施术,二、炼制蛊毒,三、将蛊毒放入被施术者的身体中,虽然蛊毒千奇百怪。但是都需要有蛊。无论是蛇虫鼠蚁还是草木灰石。但是洞女传说中一种蛊毒,是把自己的三魂七魄炼成蛊毒,这种蛊毒曾经只有在苗疆中的洞女才独有。但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这种炼蛊之法,泄漏了出去,于是在唐朝开始,便出现了猫鬼之术,而后又衍化出了贡头、移灵、鬼仔收风等等千奇百怪的道门邪术,但是根源上,这些道法之源,其实是始于苗疆大山深处。” 扶雨若玡顿了顿道:“那么回到猫鬼上来,毫无疑问,施术者是周常,猫灵则是蛊毒,而中术的则是周老太太。周常炼制猫灵,然后用猫灵杀了周老太太,再然后收回猫灵,这就是一个完整的术,这和周老太爷用猫鬼杀人致富的手段就是一样的。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猫鬼之术。” 邢昊天眉飞色舞道:“若玡,你当真是什么都知道,简直就是比活菩萨还要神!” “少拍马屁!”林禽道,“认真听仙子解释。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周老太太为什么还有三年不死之尸,而且和常人无异。”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扶雨若玡道,“周常说了,要杀周老太太的是周老太爷和周家老四,他因为要替周老太太报仇,所以杀了周老太爷和老四,但是我觉得他应该在撒谎,不错,周老太爷是要杀周老太太,但是杀死周老太爷的不是周常,而是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周老太太不是已经被下了劳什子猫鬼了吗?她怎么能杀周老太爷?” “反噬。”林禽平静地道,“周老太爷被猫鬼反噬了。蛊毒反噬其主,是司空见惯之事,所以对炼蛊之人对蛊毒的把控要求非常高。炼蛊本就是杀人一千自伤五百的。” “不错。可是周老太爷杀人无算,为什么在杀周老太太的时候,反而被猫鬼反噬?”扶雨若玡问道。 “这应该就和仙子嘴里提过的周老太太的八字有关,或许是周老太爷炼制的猫鬼和周老太太八字相冲,所以导致了反噬?仙子我没有练过道法,所以我不懂,只是猜测。” “不是八字相冲,而是周老太太的八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说完,扶雨若玡拿出了周常给她的那张写着周老太太的生辰八字的字帖。 邢昊天凑了过去,看了一眼,疑问道:“这个八字天干有正财庚金、正印甲木和食神己土,这些都是吉神。没什么特别的啊。” 扶雨若玡冷冷道:“反过来呢?” 邢昊天连连盘算,隔了不久才猛的一敲头,跌声道:“这八字格局……是月令七杀格!好凶,好凶,我的天哪!” 扶雨若玡接着道:“若是女身男命呢?” 邢昊天刷的一下脸都白了,连连竖起了大拇指,道:“了不起,了不起。天下居然有这么硬的八字,了不起,佩服,掌眼了,掌眼了。惹不起,惹不起!” 林禽和喻彬虽然不懂,但是看邢昊天那副模样,也知道,这周老太太的八字定然是一个极为罕见的凶恶格局。难怪连猫鬼都咒不死她,还被她反噬了。 “周老太爷只知道用猫鬼害人,但是对命理之学并不精通,所以自食其果,也算是老天开眼,但是周老太太被猫鬼附身,但是命硬难死,如果按照常理来说,是要被猫鬼折磨终生,生不如死,还不如一死了之。” “于是周常登场了。”林禽接过了话头,“他要救周老太太?” 扶雨若玡叹了口气道:“人心本善,周常说到底是周老太太的儿子,我相信他对周老太太不会没有丝毫感情,我宁可相信他一开始是真心相救周老太太的,但是后面,利益蒙蔽了他的心智,让他变得丧心病狂起来。” 扶雨若玡忽然道:“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红手绢吗?” 林禽点了点头,拿出了那块猩红的手绢,邢昊天一把抢了过去,啧啧称奇道:“小子,不错啊,有本事啊,才上天子殿几天,就跟红手绢的人打上了交道,羡慕啊,佩服啊,有种啊!” 林禽没好气的道:“你少说几句风凉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喻彬这个时候忽然插口道:“林禽,这红手绢,真的是……真的是……那个‘红手绢’吗?” 林禽点了点头,而喻彬看着林禽的眼神,变得有点不自然了。 邢昊天则一脸狭促地看着自己。 林禽浑身有些不自在了,忽然道:“你们。你们见鬼了……” 邢昊天猛地一把搂住了林禽的脖子,在林禽耳边悄声道:“不是见鬼了,是你要见红了。” 林禽丧气地道:“我知道,被红手绢的人缠上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们要笑就笑吧,反正我不在乎。” “谁跟你说的?”邢昊天疑问地道,看着悄悄背过身去的扶雨若玡,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可是这小子,怎么越笑越浪荡,越笑越想让人在他脸上糊一脸屎呢? “不是那种红,是那种红。”喻彬也凑过来凑热闹,神秘兮兮地悄声道。 “到底是哪种红啊!我说你们有完没完!”林禽大声道。 “你说是哪种红。”邢昊天嘿嘿悄声道,“你自己想想看,女人身上除了血,还有哪种红。” 林禽爆发道:“我怎么知道是哪种红!” “够了!”扶雨若玡气的浑身发抖,“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邢昊天和喻彬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嘴巴。 “我来说。林禽,我是骗了你,但是……邢昊天还是你说吧。”扶雨若玡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到一边去说,别脏了我的耳朵。” 林禽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被邢昊天拉到了一边,邢昊天装作个中熟客道:“禽.兽,我可要把丑话说在了前头,这个桃花运呢,是好事,但是呢这个桃花也分很多种,有的呢,貌美如花,有的呢就是烂桃花,有的呢,还带刺儿,还有的呢……” 没等邢昊天说完,喻彬凑了过来,腆着脸道:“不管好桃花,烂桃花,只要是处.女我都要。” “啪!”邢昊天一耳巴扇了过去,骂道,“出口成脏,没点读书人的修养和内涵,死一边去。” 林禽还是不懂,疑问道:“什么桃花,什么处.女?” 邢昊天搂着林禽道:“一世人两兄弟,我也不跟你见外了,哥们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和哪个小娘子有过紧紧张张,亲亲我我,然后忽如一.夜春风来的那种?” 林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问道:“什么意思,你能不卖关子直接说么?” “就是问你有没有玩过处.女。”喻彬又摸着红着的半张脸腆着过来,在旁解释道。 “轰!”林禽的脸猛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上,邢昊天连忙松开了林禽,指着喻彬道,“呐呐呐,是这小子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要打打他啊。” “神经病。算了我懒得理你们,”林禽给了邢昊天一个白眼,“不知所谓!咳咳咳……仙子,我们刚才说到了哪里了。” “别急么。话还没说完呢。”邢昊天一把亲热地搂住了林禽,林禽死命挣扎,可是邢昊天是何等力气,在他的怀里,林禽就像一只鸡子一样,没有半点挣脱的可能。邢昊天啧啧道:“说,有没有,有还是没有!” “说说说,怎么样,滋味怎么样,快说快说!”喻彬在旁帮腔道。 “我这几天都和仙子在一起,你们不信去问她。莫名其妙,不知所谓!”林禽大声道。 “我不信。”邢昊天连忙一把抢过了林禽手中的红手绢,和喻彬两人如同考古一样仔细研究,然后表情大失所望,喻彬不死心地道:“你看这个红点,是绣上去的还是沾上去的?” “绣上去的吧?” “我怎么看像是沾上去的?” 邢昊天道:“嘿!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像沾上去的了。还是你眼神好使,林禽,林禽过来,你也过来看看啊,你老实交代,有没有撒谎,说说,滋味怎么样,好兄弟一起研究研究嘛!” 扶雨若玡气的用手扶住了额头,此时此刻,她只想拿起一把刀然后把邢昊天和喻彬的肚子一刀破开,然后扯出肠子,用肠子缠住脖子,整条舌头都出来了,然后手起刀落! 整个世界清静了。 外面有周常虎视眈眈,四个人被困在里面能不能出去都不知道,可是这两人居然……居然开心地研究起来一块红手绢,而且一脸笑都那叫一个浪荡!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以身相许 林禽彻底被两人搞糊涂了,大声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到底有完没完?” “禽兽,你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看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羡煞我们两人了。”邢昊天挤眉弄眼,一副让人恨不得上去锤他一顿的表情。 “你是真的不知道?”喻彬问道。 林禽摇了摇头,冷冷道,“你们要是再说那些有的没得,我们朋友都没得做了”。 “也不奇怪,”喻彬知道林禽地性格,再加上林禽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也算是正常,开始解释道:“在我们这里,女娃儿出嫁的时候,都有一个规矩,就是要带上一张白手绢。你懂了吧?” “我不明白。”林禽确实不明白,虽然他有过男女之事的经验,但是那完全是靠着本能,加上是为了报仇,所以虽然柳梦蝉把他变成了男人,但是他对男女之事却并不甚了解。 “我知道了,看来你是一点都不懂了!”喻彬叹了口气,道,“在我们村子里,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有了,可怜。好吧,我就直说了,仙子……” 扶雨若玡依然背着他们,任他们在这里胡闹个够。 喻彬咳嗽了一声道:“禽兽,你可是真的对不起你这个外号啊。” “搞不好是衣冠禽兽呢?”邢昊天今天是彻底要把林禽当成小菜来开涮了,林禽作势要打,但是还是忍住了。 喻彬清了清嗓子,做过来人的姿态开始教学:“女孩子第一次都要落红,这个你懂吗?估计你也不懂,反正就是只要在床上垫上一张白手绢,那么,是不是第一次就一目了然了,这个你懂了吧?但是在道门中有一群女人,这个……这个我不是很清楚,还是邢爷您来解释吧,毕竟您才是道门中的高手。” 邢昊天拍了扶雨若玡一辈子的马屁,第一次被别人拍马屁,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暗自夸赞喻彬懂事,对他不由得有了几分好感,轻咳一声,接着道:“这个嘛,接下来我来解释,就是整个红手绢的女人很奇怪,我也是听说啊,做不得真的,她们好像修炼了一种很邪门的道法,必须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必须与男人交合,否则……否则就会浑身暴毙而亡……我也是听说啊,我再说次。所以呢……她们从十几岁开始就会挑选心仪的男人,一旦认定了这个男人,就会把一块手绢赠给他们,只是普通女子带的是白色的,而她们带着的是红色的,所以才叫“红手绢”,给了这块手绢,也算是私定终身……所以,道门中对于这块红手绢可是人人都朝思暮想的很啊……” 邢昊天砸吧嘴,一脸艳羡地看着林禽。 忍了这么久地嘲笑,林禽总算是听出了一个大概,忍住道,“你这么想,不如我把这块红手绢送给你吧!” “好啊!”邢昊天吞了一口唾沫,忽然间意识到不对,连连摆手道,“红手绢的女人,都是一群……一群……狐狸精,我怎么可能会看上她们!我心里可只有扶雨若玡一个人,若玡就是我的白月光,就是我的满天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今生今世,我邢昊天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女人!” 这句话,扶雨若玡倒是好像听到了,肩膀耸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冷笑。 喻彬凑了过来,道:“禽兽,你要是真的不要,不如……不如,送给我吧?” 林禽总算是明白了,扶雨若玡为什么要骗自己,说惹上红手绢,就是惹上了追命的魔鬼,一辈子都甩不掉都原因,这些话,也就是这两个色心不死的人说得出来,扶雨若玡是何等身份,自然是说不出口了,不过为什么红手绢的人会看上自己,她们是什么时候见过自己的,对于林禽来说都是一个谜,林禽在寨子中,受了一辈子的冷眼,仿佛每个人看到自己都是灾星一样,但是一旦出了山,自己仿佛就忽然之间成了香饽饽,借刀人、红手绢,甚至连天子殿都在竞相招揽自己。 难怪,当日遇到‘红手绢’的时候,会有大红花轿,感情是在‘送亲’啊。 当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林禽也算是明白人心地难测,每个人接近自己都是有目的,这个所谓‘以身相许’的‘红手绢’,估计在自己的身上也不会安了什么好心。 相对于邢昊天和喻彬色胆包天的兴奋,林禽此时心中却忧心忡忡,一点也兴奋不起来。他的这种态度,反而扫了这两人的兴子,邢昊天走过来,叹了口气,拍着林禽的肩膀肃容道:“红颜祸水,红粉骷髅,兄弟,好自为之。世界上的女人不都是像若玡一样纯洁如水的。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千万不要为了女人而丧失了本性,记住,天下间女人多得是,但是兄弟再难得啊!若玡,我说得对不对?” “你们说完了吗?”扶雨若玡终于开口了。 “仙子,我们继续说。”林禽把红手绢想递给扶雨若玡,扶雨若玡没有接,仿佛是嫌脏。 扶雨若玡的脸上微微泛起了一丝红晕,对着林禽道:“这件事情若是只是周家的私事的话,还好说,但是现在扯上了红手绢的人,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你还记得周常的穿着吗?”扶雨若玡问道。 林禽想也不想地道:“我记得,在他的孝服里面好像穿着红衣服……似乎是喜服?” “难道周常也被红手绢的人看上了!”林禽皱眉道。 “呸!他也配!”邢昊天吐了一口唾沫,但是语气中酸酸的,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模样。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扶雨若玡淡淡道,“红手绢选夫婿,本就没有成规,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在她们挑选的范围之类,周常也应该是半个道门中的人物——只是他出手太少,我看不出他的师承,但是肯定也是知道红手绢的事情的。” “所以,是红手绢的人联合了周常,但是她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林禽皱眉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交友不慎 “会不会周常是红手绢的人,我记得当时在棺材里面的那个女人,叫周常师兄来着。”林禽提醒道。 “不可能!”邢昊天立刻否决了,“红手绢的人都是一群娘们,他周常是娘们么?不过蛮像的……只有娘们才不敢真刀真枪地出来干!”邢昊天拉长了嗓子,对着门外吼道:“周常,你他妈的是不是娘们,要是还是男人的话,就给我进来,小爷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外面无人响应,难道周常还真没有骗他们,去吃饭了?想想也不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扶雨若玡道,“周常被红手绢的人盯上了,但是周常心有所属,不肯屈服于红手绢,所以,才想和师妹一起摆脱红手绢的纠缠,远走高飞?” “周常那种人,眼里面只有利益,怎么可能会对女人动情?”邢昊天嗤之以鼻地道,“就算是只有,也肯定是那个女人对他有利用的价值。” “有道理!”扶雨若玡点头道,“若非如此,周常绝不可能冒着得罪红手绢的危险,为那个女人付出这么多心血。” “也不对!”林禽微微思索道,“周常当时是知道我们在外面的,他就是想要我们以为周老太太的尸首就是悬在梁上,然后设下陷阱引我们上当,将杀死张三和李伯的罪名一起归在我们身上。所以,当时那个棺材里面的女人也很有可能是在演戏。故意引我们上当。” “不是,那个女人起身确实是出乎周常意料之外,所以周常其实并不想让我们知道,棺材中藏着的是一个活人。我们两人只是偶然出现目睹了那女人现身,周常才将计就计,想出了这条一石二鸟的计谋。所以,当时棺材中的女人确实存在,而周老太太的尸首,也确实悬在梁上。” “我们理一下思路。”林禽想了想,道,“首先,周老太爷用猫鬼之术杀了周老太太,但是却被周老太太反噬,导致周老太爷和周家老四全部死绝,而周常为了替周老太太还阳,留住了周老太太的尸体,但是目的不明,按照若玡仙子给出来的推测,估计是与‘猫鬼神’有关,但是在周常要将周老太太变成猫鬼神,必须炼制三年,但是当三年期满之时,无意间被李伯的一碗红豆粥打破了他的全盘计划,于是周常不得已想出了补救之法,就是请道门高人做法,为周老太太超度——但是给若玡仙子的生辰八字,却是反来的,若是若玡仙子按照周常给出来地生辰八字却做法的话,那么周老太太的三魂七魄就会灰飞魄散,也就是说,很可能七天之内就会诈尸,也就是达到了周常的目的。但是若玡仙子一进周家的灵堂就觉得不对,所以才断然拒绝做法。不得已,周常只好再另请高明。所以,直到这里,周常的计划都是没有变的。” “嗯。继续。”扶雨若玡认真听着。 “但是我们在回来的时候,忽然遇见了红手绢的……的‘追杀’,若玡仙子和我在墓地中过了一夜,而在墓地中若玡仙子通过周老太太地生辰八字和墓碑上的生辰八字相对,猜出了周老太太其实在三年前就已经被猫鬼杀死……而我们才临时决定返回。所以直到这里,周常是没有发现我们回来了的。” “不错。” “但是我们回来之后,做了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去了李伯的房间,发现李伯已经被周常所杀,而我移动过李伯的尸体,所以周常是在这里发现我们已经返回了周镇,又通过寻找七步槐,发现了我们已经为猫灵超度,更加笃定我们已经返回了,所以周常才想嫁祸在我们的身上,把杀死李伯和张三的罪名,嫁在我们头上,但是整个时候,他并不知道我们在哪里。因此此时他还没有决定对若玡仙子下手,因为周晋当时请过来了另外一名高僧为周老太太超度,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周常依然可以按照原计划实施,可是碰巧一只黑猫闯了进来,破坏了周常全部计划,失去了超度的最佳时机,而恰好,我们也发现了周常的计谋,当时我和仙子曾经装神弄鬼吓唬了他一下,原本他一吓就会什么都说出来,可是周常不是普通人,不但我们没有吓着他,反而让他知道,我们就在门外。因此周常知道,棺材里面的女人已经暴露了,按照原计划将周老太太变成‘猫鬼神’是不可能了,因此将计就计,将周老太太的尸身放入棺木之中,引我们上当,而将主意打在了若玡仙子的头上。” “周常捉住了我们之后,原本是要将我们沉尸江底,但是若玡仙子拿出了那个泥猫,周常这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被仙子猜破,所以才又临时改变了主意,把我们骗进这间房子中,活活把我们困死在这里面,而按照周常的说法,虽然周老太太没有变成‘猫鬼神’的可能了,但是如果有若玡仙子的身体,似乎比周老太太更好,所以再次耗费三年时光他是等得起的。” 说到了这里,林禽耸了耸肩膀,道:“这是我们目前所得到的全部信息。” “目前还有几个疑点,一个是周常和红手绢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红手绢是否是故意引我们回来的?二是那个周常嘴里面地师妹,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占据周老太太的棺木,而将周老太太的尸体悬在梁上,所为为何,第三,周常的那一箱眼睛,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他为什么要偷偷塞进我们的车中让我们带回天子殿。” “眼睛?什么眼睛?”邢昊天大声问道。 林禽将在杀人岗上发生的事情和邢昊天说了一遍,邢昊天这才点了点头,想在询问关于红手绢的事情,但是看见扶雨若玡脸色变得不是那么好看,只好作罢。 “现在,红手绢到底和周常是敌是友,我们不清楚,那个女人的身份更是神秘,唉……”扶雨若玡叹口气,微微蹙起了秀眉。 “不就是一个女人么?好说,我给她手到擒来,把她抓到若玡你这里,你再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邢昊天嘿然一声。 “我也知道把那个女人抓来问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但是你连这间屋子都出不去啊!”林禽没好气地道。 “不就是出去吗?不难!”邢昊天大声道。 “你刚才不是试过吗?自己手都断了。” 邢昊天眉毛一挑,嘿然道:“嘿,老子是越挨打,越厉害,断一只手,老子功力倍增,断两只手,老子功力增强五倍,老子练得就是挨打神拳!” 这话倒是没错,林禽见过邢昊天挨打的本事。 邢昊天一拱手道:“若玡在上,小将邢昊天强求再战!” “要出这个房间倒不难。”扶雨若玡不理会邢昊天的耍宝,林禽喜上眉梢道:“仙子有主意了?” “不急,我再想想。”扶雨若玡索性不理他们,独自一人坐在了太师椅上,端起了一杯茶,独自喝了起来,不知道再想着什么。 邢昊天趁着这个空档,一把搂住了林禽,嘿嘿道:“禽兽,我们再聊聊红手绢的事情好不好?” “好啊。”喻彬也兴致盎然地凑了过来——见鬼!他们怎么还没有忘记这茬啊?刚开始分析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这么兴奋?林禽心里幽幽地升起一种‘交友不慎’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人间地狱 “不管怎么样,先去灵堂看看。”终于,扶雨若玡起身,下了决断。 “好。我这就给你们看看,我邢昊天的身子,到底是不是铁打的!”邢昊天一扬眉,在手心里面吐了一口唾沫,奋力地擦了擦手,作势还要再试一试。 “让开。”扶雨若玡示意邢昊天让一让。邢昊天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支支吾吾地道,“若玡,我们这里只有四个人,除了我没有人能够打开这破地方,你不让我试试,那我们怎么出去,我保证,这一次一定成功。” “这屋子的每一处地方都被黑猫血涂过,黑狗血可以辟邪,黑猫血刚好相反,可以招灵,那木板中夹缝中充满了怨灵,你用蛮力自然是打不开的。就算打开了,被这木板中的怨灵缠身,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我不怕!”邢昊天拍着胸脯道,“我这人天生命硬,什么怨灵恶鬼都近不了身,他们躲我还来不及,还敢来找我的麻烦?” “我有更好的办法。”扶雨若玡这么说了,邢昊天自然也就只好作罢,林禽想了想,走过来道:“仙子是不是先打算将这黑猫血引来的怨灵超度后,再破门而出?” 扶雨若玡嘴角轻轻上扬道,“这是一个办法,但是不是最好的办法,我若将这些怨灵超度,必将耗时耗力,没有七天之功,没有办法全部超度完毕,到时候,我们困在这里,就算不饿死,也会被周常想办法害死了。” “既然这样,还不如我来!”邢昊天挥动拳头,跃跃欲试。 “听仙子的吧。”喻彬走过来怯生生道,“仙子既然说了有更好的办法,肯定就有。” 邢昊天通灵般大小的眼睛一瞪喻彬,大声道:“你也不相信我?” “不是,不是。我是说……这种小事情,怎么劳您大驾呢?” “那你的意思是,这种小事情就要若玡亲自出手不成?” “不是,唉,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禽兽,你来劝他。”喻彬多了一句嘴,反而得罪了邢昊天,心中十分后悔,只好去搬林禽这个救兵。 “别理他。”林禽懒得搭理他。 “啊!力拔山兮气盖世,我邢昊天一拳可开山,一脚可震地,就不信破不开这区区一间破房子!唉呀呀,哎呀呀……魑魅魍魉,吃俺邢昊天一拳。”说着,邢昊天蓄足了气力,就要对着木房撞去。 “邢昊天。帮我把那个香炉拿过来。” “唉!”邢昊天听见扶雨若玡在唤他,屁颠屁颠地跑去把放在桌子上的一个香炉拿了过来,双手递给了扶雨若玡,道,“若玡,你要的可是这个?” 扶雨若玡接了过来,从里面拿出了一点香灰,又叫林禽将茶壶中剩下的一点茶叶拿了出来捣碎之后和香灰搅拌在了一起,虽然扶雨若玡的行动有些奇怪,但是三人都笃定扶雨若玡绝不会是在做无用之功。 “去找找,看这屋子里面有什么能吃的没有?”扶雨若玡吩咐三人,三人立刻分头行事,很快,林禽从一个抽屉里面找到了一小半袋没有吃完的米,估计是谁放在那里忘记了,已经有些发霉了。 “够了。”扶雨若玡将米粒拌入香灰和茶叶之中,有叫邢昊天在这米粒之中吐了几口唾沫,用香炉捣碎之后,洒在了地上。 “仙子,你这是……”三人都是一头雾水。 扶雨若玡坐在了椅子上,道:“等。” “等什么?” 很快,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从暗处猛地窜出来一只老鼠,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堆米粒,警惕地四处张望,发现几人都没有攻击它的意思,飞快地叼起了一粒米粒,嗖地一下消失了。 渐渐地,窸窸窣窣地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还有咀嚼撕咬的声音,几只老鼠从外面窜了进来,而在门上留下了几个新开的小洞。 那些老鼠对着这堆米粒一拥而上,叼起了米粒就跑,瞬间,一地的米粒,被数十只老鼠全部叼走,而在这间屋子的木板上,新开了三四个孔洞。 “猫是老鼠的天敌,为了生存,老鼠的身体也再不断的适应着猫,这些黑猫血虽然能够困住人,但是却困不住老鼠。” 扶雨若玡起身,推开了门,就在三人瞪得老大地眼睛之下,走了出去。 “这……就这么简单?”喻彬看得合不拢嘴。 “这阵法讲究严丝合缝,只要一处破了,那整个阵法都会失灵,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想不出来!”邢昊天用手抱着头,有些懊恼,由衷地赞道,“若玡你真的是神机妙算,堪称当世之女诸葛啊!” “何止是女诸葛,简直就是神仙在世啊。”喻彬两只眼睛都放着光,一脸崇拜,表情想入非非。 邢昊天顿觉有些不妙,一把拉住了喻彬,把他挤在自己的臂弯之下,冷冷道:“小子,告诉你,若玡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不要想着打她的鬼主意。” “那是那是,若玡仙子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绝对不敢对她做出任何越轨之举。” “哼,脑子里面想都不准想!” “是是是,不敢想,不敢想。” “哼!”邢昊天松开了喻彬,“算你识相。”喻彬被他这么一用力一箍,浑身都骨头都似乎要散架了,哭丧着脸,跟着三人后面离开了这间屋子。 扶雨若玡刚出门,忽然间止住了脚步,皱眉道:“好重的血腥味道!” “是啊,怎么回事?”邢昊天连忙快步走到了扶雨若玡身边,道,“若玡,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说完,邢昊天拉开了架势,大声嚷道:“哪路小鬼在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现身。” 无人回应。 林禽跟在几人身后出门,却奇怪的发现,整间周宅里面居然空无一人,但是血腥味道却浓而不散,再走几步,林禽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不住的抽搐,连忙快步走了上去,扶起来一看。 那人七窍流血,双目被剜,早已经气绝身亡。这个人林禽认得,今天早上在江边的时候就有他,是周家的长工,就是他押着自己回来的。 “怎么会这样?”林禽大声问道。 “周常那小子是疯了吗?”邢昊天悲愤莫名,厉声吼道。 “去灵堂看看。” 诸人走到了灵堂,推开门看,四个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屋子的尸体,有老有少,既有白发苍苍的周家上一辈,还有周芸那个刚出世不到几个月的小儿子。 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鲜血将灵堂中所有的白色冥器染得血红一片,一副人间地狱的惨象,让人不忍目睹。 所有死者的身上都看不到明显的伤痕,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的双目都被人活生生的挖掉了。 一时间,周家上下数十人,无一活口。但是在尸骸中,却找不到周常的尸体。 凶手是谁,还用问吗? 林禽气的浑身发抖,就是刚才,周常利用把自己四人困在屋子中的时候,居然痛下杀手,将周家上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部杀光! 这些人可都是他的骨肉至亲啊,他居然能够狠下心肠一个不留的全部杀了。他,他还有人性吗? 林禽冲出门外,大声吼道:“周常,你这个畜生,给我出来!” “嘿,想不到你们出来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屋顶上传来了周常阴恻恻的声音,四人抬头,看见周常坐在瓦片之上,手中抱着一个披头散发,面容惊怖的人头,双目已经被剜去。 这个人头,正是周常的亲妹妹,周芸。 第一百一十九章 栽赃嫁祸 “畜生,我今天不杀你,老天都不能饶我!”邢昊天气的睚眦俱裂,他今生还没有见过如此心肠歹毒之人,冲天而起,跳上了屋顶,双手灌满了十成之力,对着周常猛地砸去! “杀我,快杀我,杀了我,大家就同归于尽!”周常哈哈一笑,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一双眼睛已经通红,状若风魔。 “邢昊天!”扶雨若玡厉声叫道。 邢昊天只好悻悻地手掌,但是掌风刮过周常,依然让周常难受至极,嘴角渗出了丝丝鲜血。 “你是我今生见过的,最卑鄙,最无耻,最恶毒之人!”饶是一贯镇定的扶雨若玡,此时也气的脸色煞白,娇躯颤颤发抖。 这印入眼帘的一幕,实在是太过血腥,太过震撼,四个人都立在那里,恨不得将眼前的周常生吞活扒了。 此人之毒,胜过想象! “若玡,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为什么!”邢昊天的紧紧握着双拳,狠狠地对着屋顶砸下去泄愤,顿时屋顶被他砸了一个大洞,瓦片翻飞。 “来啊,杀我啊,杀我啊!我求之不得!”周常手中握着自己妹妹的人头,披头散发,站在屋顶,脖子上根根青筋暴起,血红的眼睛盯着扶雨若玡,“你怎么不杀我,你怎么不杀我!!” “哈哈哈……”周常仰天长笑,伸长着脖子,厉声道,“因为你怕了。这屋子中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答案,你们四个,永远洗脱不了罪名,天子殿的高手,因为阴谋败露,一怒之下,将周家上上下下三十二口人全部屠杀干净,这个很合理啊,相信天下人都会这么认为,扶雨若玡,你才是杀人凶手!” 扶雨若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道:“你杀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栽赃嫁祸给我?” “对!”周常大声道,“原本他们可以不用现在就死,他们原本还能多活几天,是你!扶雨若玡,号称天子殿的头号人物,天下道门中多少人敬佩你,崇拜你,可是当你双手沾满了鲜血,他们会怎么看你,仙子变成了杀人凶手,这个故事,多好听,多动听啊。想想都觉得兴奋。” “老子要你狗命!”邢昊天再也忍不住,对着周常一拳轰去! “给我回来!”扶雨若玡阻止了邢昊天,邢昊天跳下了了房子,双膝跪地,双拳猛地捶着地面,地面上硬生生地被他砸出来两个土坑。邢昊天仰天长啸,发泄着自己的郁闷。 “公道自在人心,你想栽赃嫁祸是不可能的!”林禽忍不住道,“我劝你还是收手吧,主动投案自首,才能洗刷你的罪孽!” “不用那么费劲,只要你们今天四个人活着走出去,那么这笔凶案就要永远扣在你们头上,无所谓证据不证据,太多人想看你笑话,扶雨若玡,这三十二条命就会像一个幽灵一样,一辈子跟着你,这血,你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你不就想要我的身体,重新炼制猫鬼神吗?这些人怎么说也是你的亲人,你又何必拉他们陪葬!” “不错,三年……三年时间不长,我可以等,可是别人不给我机会,我一天都等不了。扶雨若玡,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死了,我会把你的尸体炼成猫鬼神,我赢,我死了,没有人会给你证明清白,你只能背上这三十多条命的血债,所以还是我赢了。我现在怎么都不会输,而你,怎么也赢不了,你拿什么跟我斗!” “若玡,不行,我受不了了,你别拦我,我要杀了他,我一刻都忍不了了!”邢昊天站起身来,就要去杀周常,林禽和喻彬一人一只手,死命地拉住邢昊天。 和邢昊天一样,林禽和喻彬都恨不得将这个丧尽天良之人碎尸万段,但是他说的没错,只要他死了,这笔血债就会永远扣在他们的头上,人们看不到其中这曲折复杂的内情,只会看到扶雨若玡为了报复周家将她辰时之怨,找来帮手将周家满门灭门,就算他们长一千只嘴,也无法辩解。 周常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挑衅般地把周芸的人头挑起,叫嚷着让扶雨若玡过来杀自己。 扶雨若玡看了周常一眼,道:“回去。” “回去?”三人同时愣住了,扶雨若玡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灵堂之中。 周常愣住了,他实在想不到扶雨若玡既不杀他,也不和自己争吵,而是一声不吭地走回了灵堂,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 四人回到了灵堂中,扶雨若玡厉声道:“开棺!” 周老太太的棺木还在那里,只是上面已经溅满了鲜血。 “你们干什么?”门外周常的声音道。 棺木打开,里面睡的是周老太太的尸体,安详地躺在里面,鼻孔中塞了两团棉花。 “撬开嘴!”扶雨若玡命令道。 林禽和喻彬忙不迭地将周老太太的嘴撬开,可是周老太太尸体僵硬无比,任凭两人如何做,都无法撬开周老太太的嘴。 “我来!”邢昊天大叫一声,走上前去,已经死了这么多条人命,邢昊天也顾不得亵渎尸体了,用手用力一按,周老太太的下颚顿时碎了,邢昊天打开周老太太的嘴,里面两个犬齿又长又尖,扶雨若玡示意将这两颗牙拔下。 邢昊天也不借助任何工具,两只用力一掰,将两颗犬齿拿在手里面。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扶雨若玡冷冷道,“周常,恭喜你,你今天成功地把我惹怒了,很快你就会明白,得罪我的下场!” “我就是要看看,号称无所不能的扶雨若玡,今天如何能够翻盘!哈哈!”门外周常的声音响起,听起来让人不舒服到了极点。 “把这两颗牙给我砸碎!” “好嘞!”邢昊天双手一合,然后一转,摊开了掌心,两个犬齿已经被他碾成了粉末。 扶雨若玡盯着门外,冷冷道:“每个人都有软肋,而你的软肋,就是那个女人!” 周常陡然色变,声音开始有些颤抖,道:“扶雨若玡,你要干什么!” 周常怒声道:“有什么事情,冲我来,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豪杰!” “哈哈哈,”扶雨若玡不怒反笑道,“你别忘了,我也是一个女人,女人欺负女人,公平得很!” 说完,扶雨若玡双手一番,那块林禽曾经见过的罗盘又出现在了她的手上,扶雨若玡单手拨弄那罗盘,顿时间那指针开始飞快地旋转,噌的一声,停住了,指向了一个方向。 邢昊天见机行事,对着那指针指的方向扑了过去,正是窗帘之后,但是却扑了一个空,什么都没有。 门外周常的声音响起:“哈哈哈,扶雨若玡,你不可能找到她的。” “是么?”扶雨若玡粉脸含煞。双眼紧紧盯着手中的那个罗盘。 第一百二十章 碎虚、抽魂、化身 扶雨若玡看着手中的罗盘,眼神一瞬不瞬,但是那罗盘却始终无法指着正确地方向,每次罗盘的指针停下来,邢昊天都会飞快地冲向指向的方向,可是都是扑空。 如此几番,邢昊天已经大汗淋漓了,不由得开始骂娘,而扶雨若玡脸色也是铁青,看上去有些恼怒,门外的周常笑声更是如同夜枭一样,得意到了极点。 “老子受不了了,杀了这小子一了百了,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邢昊天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去找周常的踪迹。 周常就在门外候着,看着邢昊天冲了出来,不但没有躲闪,反而迎了上去,大声道:“来,来杀我,杀了我,你们就永远也洗不掉这血债了!” “好,小子有你的!”邢昊天一把抓住了周常,老拳如雨,把周常打的七荤八素,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周常的嘴里吐着血沫,但是脸上还是挂着笑容,看得让邢昊天又忍不住地把他在地上锤了一顿。 扶雨若玡走了出来,蹲了下来,看着双眼通红,脸肿的如同猪头的周常,止住了邢昊天,邢昊天也打累了,在旁喘着粗气,想了一下,还是不解气,又忍不住上来踹了两脚。 “你求死?”扶雨若玡看着周常,声音冰冷道。 周常张开嘴,嘴里已经全部是血,他狞笑着看着扶雨若玡,道:“你杀了我,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邢昊天忍不住,挥着拳头又上来了。 “杀了你,你岂不是大功告成了?”扶雨若玡缓缓道,“借尸换命,瞒天过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就在刚才,你应该见了一个人。所以,你知道时间不多了,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下此毒手,让别人以为你已经死了,但是其实……” 扶雨若玡看着周常,周常那张狰狞恐怖的脸上,眼睑不自禁地跳动了一下,扶雨若玡续道:“甚至,你连我都想骗,让我都认为,你会死!” 周常的眼睑又跳动了一下,表情很不自然地一笑,“扶雨若玡,你想的太多了吧,别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你这样子让人看起来很恶心你知道不知道?” “那就对了。”扶雨若玡站起身来。看着屋中满地的尸体道:“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嘎嘎嘎!”周常的声带都已经破损了,声音变得嘶哑难听,“我连死都不怕,我还会输?输得只会是你。” “你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你肯用三年的时间去炼一具猫鬼神,就不是一个容易冲动求死之人,你每做一件事情,必然都有你的目的,那就是保全那个女人。” “随你怎么说。”周常咳嗽着道,“总之我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 “很好!”扶雨若玡转身对着林禽道,“现在要看你的了。” 林禽连忙上来,道:“仙子有什么事情请吩咐。” “你不是号称过目不忘吗?”扶雨若玡缓缓道,“周家的人你应该都见过,那你去点点,这里的尸体,有没有你没有见过的人。” 林禽连忙上去查验,喻彬也连忙上去帮忙,果然,所有尸体中,有一具老尸,似乎林禽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周家人来人往,没见过也不稀奇。 这具尸体年纪约五十上下,是一个三十多的老妪,和普通的农夫没有什么两样,双手粗糙,根本不似修炼过道法之人。 周常强自镇定,他绝不相信,扶雨若玡能够看出任何的端倪。 扶雨若玡走过去看了看,那个妇人早已经气绝身亡了,绝非装死。 见到了这具尸体,扶雨若玡内心大定,转过身来看着周常,反倒是周常神情遮掩不住的一丝慌张。 扶雨若玡悠悠地道:“我一直想不通,你到底有什么本事去炼一具猫鬼神。猫鬼之术,虽然狠毒,但是既然是你祖传之术,你会也不稀奇。但是你的母亲……太奇怪了。这门道法高深异常,就算是道门中修炼数十载的高手,也未必有这份能耐,所有,一定有高人在暗中帮你。而这个人应该就是你口中的师妹了吧?” “编,继续编……”周常大声笑着道,掩饰着内心中的慌张,“扶雨若玡,我看你今天能编一个什么故事出来。” “一件事情做了,就会留下破绽,世间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阴谋。”扶雨若玡缓缓道,“不过你用的道法十分冷门,就算是见多识广的道门高手也未必能够了解,但是很不幸,你遇到了我!” “哈!小子,你今天认栽了吧,你遇到的人可是读遍了天下道卷的扶雨若玡仙子,世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天下道法,哈!你运气真不好!”邢昊天连忙抓住少的可怜的机会,去拍心中玉人的马屁。 “五十多年前,长毛作乱,虽然误杀了很多无辜之人,但是也杀了不少邪门外道,导致了很多邪门之术失传,而你的那个师妹,就是在那场祸乱之中的漏网之鱼吧?”扶雨若玡道,“碎虚、抽魂、化身三门,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不过我恰巧在一本古卷中读过。” “若玡果然博古通今,才学八斗!看!这就是知识的力量!鼓掌!”邢昊天啪啪啪的不停地一个人鼓掌捧场,七情上脸,热泪盈眶。 周常的整张脸都僵住了,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反驳道:“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很快就知道了。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已经被人抽了一魂一魄,就像那个女人抽了你娘的一魂一魄一样,我现在杀了你,你一魂一魄不灭,自然会找寻剩下的两魂六魄,到时候,再那个女人再为你加以温养,不出七日,你又可以活过来,只是,活法有些奇怪,你会吃三年猫眼,才能彻底洗脱自己身体中的死气,因为猫眼通灵,可以帮你遮住阴司勾魂的眼睛——就像你娘一样。” “哼!”扶雨若玡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样,敲打着周常的内心,于是周常开始倔强地一字不说,任凭扶雨若玡一个人说话。 “让我来说说,你的全部计划,如果我猜对了,你就和那个傻瓜一样鼓个掌,要是我说错了,你也可以反驳我。” 周常血红的眼睛看着扶雨若玡,喉间咕隆了一声,不说一个字。 “啪啪啪!”邢昊天的双手都拍红了,大声给扶雨若玡喝彩捧场。 “倒杯水,我有些渴了。” 的确,扶雨若玡若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平时和林禽在一起,两人一天之内可能还说不上十个字,今天,扶雨若玡说的话,怕是比林禽从认识她到现在都要多。 喻彬为扶雨若玡看茶,邢昊天为扶雨若玡搬来椅子,林禽站在扶雨若玡身边,三人都洗耳恭听,唯独周常倔强地把脸别过一处,但是表情上出现的细节显示,他的心很紧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抽丝剥茧 扶雨若玡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嘴唇,慢条斯理地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就是你周常,我试过你的道法,你虽然道法和功夫都还算尚可,但是绝对无法操控一具猫鬼神,因为以你的心智,猫鬼神充满了无穷的戾气,你绝不可能抵挡它的反噬,就算你炼成了,精神失常是小事,魂飞魄散也并非儿戏。” “但是你还是在做这件事情,不是傻吗?” “这个故事可能有点长,我说的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帮忙纠正。”扶雨若玡坐在椅子上,道,“三年前因为你爹想用猫鬼之术害你娘,你无意中知道了你娘的生辰八字极硬,是炼制猫鬼神的绝佳材料,但是你一个人绝对无法去炼,于是你找到了那个女人。” “我没有找她!”周常大声反驳道。 “这不重要,”扶雨若玡微微一笑,续道,“于是你和那个女人狼狈为奸,或许是因为你被红手绢的人盯上了,你急于摆脱她们,所有你妥协了,交出了你娘的尸体,任凭那个女人摆布……” “没有!” “好。依你的。你和她之间到底什么关系,我不想知道,但是你身下穿的大红喜服却骗不了人,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早已经约定了,只要这件事情过去,你们就会双宿双飞,从此世间再无你周常这个人,对不对?” 周常不答话,扶雨若玡接着道:“现在谈谈你们的所谓的这个奇门道术。首先,那个女人用三门中的抽魂术,抽离了你娘的一魂一魄,将猫鬼的魂魄灌入你娘体内,这样你娘三魂七魄不稳,极易被勾魂使者勾去,所有你们用猫眼喂养你娘三年,而这三年,你娘可以算是死,也可以算续命,总之,这其中的关节,只有你们修炼这个道法的人才会知道。被你抽取的一魂一魄却被你藏在了你娘的衣冠冢之中——因为墓碑上的生辰八字不对,所有那一魂一魄,也可以不被阴司发现。但是偏偏不巧遇到了我……这就是为什么我拿出你娘衣冠冢制成地泥猫地时候,你会神情大变。此术若是能够成功,你和她不仅收获了你具猫鬼神,而且你娘也会尸变,到时候整个周镇血流成河,你也可以借假死逃脱红手绢,一石二鸟,不可谓不毒。” “三年之后,眼见着道法大成,但是却被一碗红豆粥给搅浑了,所有你们想出了第二件弥补的办法。利用一个懂得超度之术的道门中人为你娘超度——名为超度,实则是绝命,因为你一开始给我的生辰八字就是反的,若是我按照那个生辰八字去超度你娘,会有什么后果呢?” 扶雨若玡做出了一个‘你知道’的表情,续道:“这也就是你们第二个计谋中最为乖巧,最为恐怖的地方,这就是三门中碎虚之法,经过三年的滋养,猫鬼和你娘的魂魄已经融为一体,密不可分了,再难抽魂,所有你们索性让我替你彻底打碎了重建,用你娘的那具肉身显然已经是行不通了,所有你们铤而走险,干脆用那个女人的身体。这就是为什么你娘在灵堂中尸体会倒悬在梁上,而那个棺材里面躺着的是那个女人。这个阵法我不会,但是原理应该就是将你娘的猫鬼之魂灌入那个女人的身体之中,直接将那个女人炼成一具猫鬼神!” 说到了这里,扶雨若玡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们的胆子可真大,这件事情但凡有一点纰漏,都将万劫不复,那个女人也算是当真信你。” “所有当我发现这灵堂中的蹊跷之后,我拒绝为你娘超度之后,你连夜叫人请来了另外一个僧人,可惜,还是出了纰漏,一只黑猫将你的计划全部打破,一腔心血付之东流,想必那个晚上你过得很不开心吧?” “因为误了时辰,你的猫鬼神已经不可能炼成了,甚至连那个女人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想现在那个女人的三魂七魄,应该已经附在别物之上了吧?” “但是你还是不死心,于是你把主意打在了我的身上,你想用三年时间,把我炼成一具猫鬼神。抽我一魂一魄,然后用猫的一魂一魄来填。你再杀了周镇全部人,然后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天子殿身上,说是我为了报复你,杀光了周家上下,你依然可以借着死去遁走,隐忍三年后,再将我炼成猫鬼神,虽然这个计划已经偏离了原来所想,但是好在也算是一个弥补之法。” 扶雨若玡振声道:“但是你太天真了,因为你低估了两个人,一个是红手绢,她们既然能够逼我们回来,肯定你所有一切都瞒不过她们的眼睛,你以为真的能够借助死遁,就可以逃脱她们地纠缠么?第二个错误。你低估我。” 周常惨笑了一声,但是仍然不置可否。 “就在你把我们困在房中的时候,我猜想你应该是发现了自己阴谋已经败露了,你发现了红手绢的人。所有你才不得不一不做二不休,飞快地把周家灭门,好激起我们的怒火,让我们杀了你,如果我们真的这么做了,你虽然三年心血付之东流,但是好歹还有一线生机,算不上满盘皆输。” “怎么,他怎么就又有一线生机了呢?”邢昊天插口道,“我不懂,死了还能复活么?” 扶雨若玡缓缓道:“你们发现了他杀的每一个人都少了什么了吗?” “眼睛!”林禽忽然道,“他把所有人的眼睛都挖了!” “对啊,若玡,他杀人就杀人,为什么还要挖人眼睛?闲着没事做么?”邢昊天大声问道。 扶雨若玡深吸了一口气,道:“世人好瞒,天道难欺。他们一门中传说人将死之时会把最后的画面映在眼睛里面,而阴司断案的时候,会根据死人的眼中最后的画面来判定是否是枉死,你们为了躲避阴司的惩罚,杀人之后,都会将人的眼睛剜去,好洗刷你们身上的罪孽!” 说到了这里,扶雨若玡自顾自地笑了笑,道:“他们作恶多端,这种事说法实不可信,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自欺欺人罢了。不过也要多亏了你送给我的那箱眼睛,让我才会联想到是你们这一门在作恶。说,你借我之手,原本是想把这箱眼睛送给我天子殿的哪个人!” 周常这个时候,丧气的神情上忽然挤出了一丝阴笑,看着扶雨若玡道:“你猜。” “说!”扶雨若玡厉声道。 “想不到天子殿中也会混进我们的人,但是你猜是谁呢?” 邢昊天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天子殿中被邪魔外道渗入了,那后果可不堪设想,连忙道:“若玡这件事情一定要好好查查,不然会出大事的!” “我有分寸。”扶雨若玡冷冷道,“你将自己的一魂一魄抽离,我若是杀了你,七日之内,只要不魂飞魄散,你的那个师妹也会替你保管,然后用化身之术替你再寻替身,虽然你已经不是周常,但是好在还能够活下去。” 最后,扶雨若玡总结道:“这就是你全部的计划,对不对?” 周常笑了,状若风魔:“扶雨若玡,你果然是道门中活着的字典,佩服,佩服。不过,我口中我的师妹呢?” “很好。”扶雨若玡点头道,“我这就去给你找出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放鼠擒猫 周常此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着扶雨若玡,有些迷惘,但是又有些不甘心,眼神闪烁,不知道再想什么。 扶雨若玡叫过来喻彬,让他将从周老太太嘴里拔出来的牙齿碾成的牙粉洒在地上,林禽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扶雨若玡要这么做,但是扶雨若玡做事也从来不告诉他们理由,但是每一次都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 周常也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但是表情很紧张,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说话了。 扶雨若玡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着,她的每一个举动都让周常越来越不舒服,他越是如此冷静,就会让周常觉得,她的确什么都知道。周常现在已经不敢去主动挑衅了。 “你说,现在是她主动出来,还是我逼她出来?”扶雨若玡缓缓道。 周常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和刚开始时候的嚣张跋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扶雨若玡点了点头道:“好,我今天就让你心服口服。” 说完,扶雨若玡吩咐道:“喻彬,去刚才的那个房子中,看看还剩下多少米饭。” 喻彬点了点头,旋即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香炉,里面放了为数不多的一点米饭道:“只剩下这么点了,基本上都被耗子偷光了。” “足够用了。”扶雨若玡点头,吩咐喻彬将这米饭倒了出来,铺在地上,顿时间香气四溢。 很快,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角落里面,一只耗子探头探脑地出现,见屋子中有人,有些不敢靠近,但是实在抵不住食物的诱惑,在角落里面不停地走动,试探着向前靠近。 扶雨若玡示意大家让开,邢昊天单手将周常拧起,扔在了角落里。 见众人走开,那耗子便胆子放大了,慢慢地向着食物的方向一点一点地试探,就在它快要靠近食物的时候,一声猫叫,轻轻地传入了几人的耳中,而此时,周常彻底脸色惨白。 只见洒在地上的牙粉上面,开始多了一个印记,看上去十分像猫的脚印。 印记越来愈多,越来越频繁,很容易看出来,是一只猫在急速的奔走,而去的方向,正是那耗子所在之处。 猫扑耗子?只是这只猫为什么没有身形,只留下脚印? 而就在这个时候,周常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叫道:“别过来!” 砰!看守周常的邢昊天猛地一拳打过去,把他直接打的七荤八素,周常哼哼唧唧地倒在地上,如同一条可怜虫一样,连下颚都被打碎,根本说不出话来,到是还是在不停地嘟囔着,希望提醒那只隐形的‘猫’。 猫没有反应,倒是耗子呆了一呆,很快,耗子嘴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然后整个消失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四人眼前一花,看到了一只正在狼吞虎咽的灰猫。 那只灰猫身上毛色驳杂,骨瘦嶙峋,两只眼睛都快突出到眼眶外。就像一只饿了很多天的野猫,看上去十分可怜。 只是身形一闪,那只灰猫便消失了。 不用扶雨若玡提醒,邢昊天也知道怎么做了,顿时身形暴起对着那灰猫的方向跳了过去,便要捉拿那只灰猫,还好那灰猫也算灵敏,立刻发现不对,身形一跃,便要跳开,可是它的脚掌上已经沾满了牙粉,在地上顿时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邢昊天依着脚印,一个饿虎扑食,毫不费力地直接将灰猫抓住,立刻,邢昊天的手里面传来了一声凄厉的猫叫。 带着这个隐形之猫,邢昊天意得志满地走到了扶雨若玡的身边,笑着道:“若玡,幸不辱命,幸不辱命!” 扶雨若玡从身上掏出来一枚符咒,在那灰猫隐身的身体上一按,顿时灰猫的身躯整个显现在四人的眼前。 周常惨哼一声,面白如纸。 “我想我们是第二次见面了。”扶雨若玡盯着眼前的这只灰猫。这只灰猫,曾经在房梁之上出现过,只是其他三人都没有注意,看见的只有扶雨若玡一人。 灰猫嘴里一声叫声传来,声音十分凄厉。 林禽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这……这就是开始棺材中的那个女人?” “不错,她想用邪门之术,李代桃僵,将自己猫鬼神,可惜功亏一篑,连三魂七魄都没有了归宿,只好暂时用他们门中的化身大法,依附在这只灰猫的身体中,只是时日尚短,改变不了猫的习性,只需要用耗子为引,很容易就把它勾引出来了。” “是很容易啊!”喻彬长叹一声,说来容易,可是世界上除了眼前这个女人,谁还能破解这玄之又玄,闻之未闻的法术,周常当真是千不该万不该,惹下了扶雨若玡这个煞星,不然他的所有计谋,绝对是天衣无缝,无人得破。 这也算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可能连上天都看不过眼,这对恶人的所作所为,才派扶雨若玡出手降妖除魔。 扶雨若玡转身,看着周常道:“你现在还有上面话说。” 周常面色惨淡,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闭嘴不言,一个字都不说。 “不说话是吧。”邢昊天厉声道,“那我就打到你开口说!”说完,邢昊天就要上去,再次将周常一顿暴打,周常知道现在自己所有的阴谋都已经暴露了,想要翻盘是绝不可能了,唯一的想法就是求死,邢昊天若是能打死自己那是最好的结果。 “算了。”扶雨若玡缓缓道,“很快他就会每一个字都说出来的。” 扶雨若玡转身对着林禽道:“你准备如何处理他们两人。” 林禽想不到扶雨若玡居然会咨询自己,想了想道:“带上天子殿。” “然后呢?” “交给天子殿的长辈们处理,这样不仅仅让这对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且有天子殿的长辈作证,也能够替仙子洗刷不白之冤,还有第三点,仙子不是觉得天子殿中有邪魔外道混入其中么?我们也可以顺藤摸瓜,将这个奸细找出来。仙子觉得如何。” 扶雨若玡点头道:“一举三得,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喻彬和邢昊天也点头,赞成林禽的处理办法。 扶雨若玡忽然话锋一转道:“可是,我偏不这么做。” “恩?”林禽问道,“难道仙子还有更好的办法。” “带上天子殿,他们两人最多一死了之。这样太便宜他们了。”扶雨若玡看着周常,声音冷的让周常不寒而栗,“我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他们才会永远记住,扶雨若玡是他们永远惹不起的人!” 扶雨若玡说来平淡,但是另外三人听到了,均是心中微微一颤,打心眼里感觉到了,从扶雨若玡身上发出来的那种阴狠之气。 周常更是浑身颤抖,茫然地仰起头,惨声道:“扶雨若玡,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周常败在你手上,难道一条命还不够抵你心中之怨气么?” 扶雨若玡轻飘飘道:“不够。”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兽面兽心 那只灰猫忽然仰起了头,无奈地看着周常,嘴里发出呜咽之声。 周常的脸色看上去更加惨白,叫了一声道:“好,扶雨若玡,算你狠,你把它给放了,我周常把我自己交给你,任凭你处置,千刀万剐,我都认了!” “那你认为你现在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扶雨若玡淡淡道。 周常厉声道:“扶雨若玡,你已经赢了,又何必赶尽杀绝,人都是我杀的,你要杀要刮冲着我来,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你想要活命?”扶雨若玡忽然道。 周常想不到扶雨若玡会放过自己,愣了一愣,有些不信任的道:“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本,就看你肯不肯了。”扶雨若玡一如往常一样的平静。 “你要什么?”周常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希望。 “我要什么你很清楚。”扶雨若玡淡淡道,“就看你肯不肯交出来了。” 周常咬了咬牙道:“好,扶雨若玡,你说,只要我周常有的,我都可以给你,但是你必须放我和她一条生路!” “只要你肯交出来,我保你你和她一条生路,而且也可以保证,红手绢的人,在也找不到你们。” 有这样的好事情?周常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他阴谋败露,就没有想过扶雨若玡会放过自己,可没想到扶雨若玡居然不仅肯放过自己,还愿意帮助自己躲过红手绢的追杀。 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不可能想像的事情,但是也知道,扶雨若玡的条件,肯定没有那么好容易达到。 “你说。”周常眼中燃起求生的欲望。 “若玡,此人狼心狗肺,罪大恶极,千万不能轻易放过他啊!”邢昊天连忙出言提醒道。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扶雨若玡挥了挥手,止住了邢昊天的话头,看着周常缓缓道,“只要你肯将三门邪术交给我,我保证,我不杀你们俩人。” “你……”周常愣了愣,脱口道,“这三门术法你要来干什么!” “这个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扶雨若玡看着周常道,“就问你给,还是不给。” 周常沉默了,隔了好久才道:“能不能换一个条件,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扶雨若玡一声不吭地看着周常,但是眼神里面的意味非常明显。 周常的内心挣扎了很久,才道:“这三门道法,乃是恩师口口相传,只有我师妹才知道,我必须将我师妹三魂七魄复原之后,才能由她传授给你。” “你骗我。”扶雨若玡冷冷道。 周常大声道:“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现在的命都在你手上。” “早在长毛为六乱的时候,懂得这三门邪术之人就已经被长毛所杀,所以你们肯定不是由你师父口口相传学会的。告诉我,秘籍在哪里!”扶雨若玡一字一句道,“你要是还敢耍花样,我就先杀了她。” 说完,扶雨若玡示意邢昊天抓起那只灰猫,周常顿时脸色大变,颤声道,“扶雨若玡,你果然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我给你了你们,你们绝不会伤我和她的性命!” “这个自然。” “你发誓!”周常大声道。 “我没有这个习惯。” “你!那我如何肯能信你。” 扶雨若玡道:“信不信我这是你的事情,你大可将那三本秘籍带回棺材里面,但是我保证,如果你不给我那三本秘籍,我扶雨若玡保证让你死得一点都不轻松……我有一万种办法来折磨你,像你这种连自己亲人都能够下毒手的恶人,我怎么折磨你,都算是替天行道。” “你!”周常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才点了点头,道,“好,我信你一次。” “东西呢!” 周常咬牙切齿道:“就在梁上,但是你一定要说话算话。” 邢昊天一跃而起,跳上房梁,仔细寻觅了一番,果然在房梁上寻找到了两本古朴的针线书,冷哼一声,跳下梁来,递给了扶雨若玡。 “扶雨若玡,我东西已经给了你,你可以放过我们了吧!”周常大声叫道。 扶雨若玡没有作声,仔细开始翻看这本书,似乎在鉴定真假。 隔了好久,扶雨若玡才将书本合上,邢昊天忙问道:“真的假的。” 扶雨若玡点了点头。邢昊天冷哼一声道:“谅你小子也不敢再耍花样!” “碎虚、抽魂,化身,想不到世间还真有这样的奇术,能够创造着三门奇术之人,一定是一个经天纬地之才,可惜最后却落到了你们这些屑小之人手中,当真是暴殄天物。” “扶雨若玡,我已经将东西给了你,你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吧!”周常大声道。 扶雨若玡皱起来眉头,疑惑的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放你走了?” “你!”周常脸色大变,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看来扶雨若玡准备翻脸不认账了。 “你刚刚明明说只要你得到了这三门术法,就答应放我们一条生路的,扶雨若玡,你乃是天子殿中的高手,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是答应不杀你们,但是没有说放你们走啊!”扶雨若玡缓缓道,“有问题吗?” “你!”周常厉声道,“扶雨若玡,你是打算出尔反尔了吗?” 扶雨若玡叹息道:“你是你自己太蠢,而且耳背,可怨不得我们。” “若玡,”邢昊天凑过来小声道,“东西都已经到手了,还跟他废话什么,我看就按照禽兽说的,把这两人押回去,也好给你正名。” 扶雨若玡没回话,看着周常道:“秘籍是真的,但是我又怎么知道,是不是有用呢?” “扶雨若玡,你什么意思!”周常越发觉得有些不妙,扶雨若玡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光明磊落。 “你以为,我扶雨若玡是爱惜名声之人么?”扶雨若玡淡然一笑道,“你错了,你以为把你周家这些人的血债加在我身上,我扶雨若玡就会跟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一样,爱惜羽毛,不容沾染半点冤屈么?” “你错了,而且大错特错了,我扶雨若玡,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说我是大魔头也好,杀人魔鬼也罢,我扶雨若玡从来不在乎。” “所以,你别想我给你带回天子殿,别想还有人会来救你。” 周常近乎绝望地吼道:“扶雨若玡,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说了,我不知道这三本秘籍到底有没有用,只好委屈你一下,试试了。” “你!”周常愣住了,扶雨若玡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 “你们一个人”扶雨若玡缓缓道,“你们一个人把三魂七魄暂寄在了灰猫的身上,而另外一个人,将自己的一魂一魄暂居在了死人的身上……啧啧啧,这可真是闻所未闻的奇闻,这三门邪术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 “既然你们两个人这么爱和畜生为伍,就一生为畜,如何?” 周常终于吓得脸彻底地白了,颤抖地道:“扶雨若玡,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要胡来,不要胡来啊!” “你这一辈子,就做一只耗子好了。”扶雨若玡缓缓道,“反正你也是人面兽心,不如索性就变成兽面兽心吧。这才是你应该有的本来面目。”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吾道一以贯之 周常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情,大声道:“扶雨若玡,你好毒!”说着,便要往外面冲出去,但是他此时早已经被邢昊天打得骨断筋折,哪里还有能够站起来逃命的力气。 邢昊天快如闪电,将周常捉了回来,周常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大声道:“扶雨若玡,这一切都是我周常的意思,跟她无关,你只要放她一条生路,我周常就是变成耗子,变成蚊子,随你处置,但是她没杀一人,没做一件恶事,你放过她。求你了!” “不可能!”扶雨若玡彻底断绝了周常的念头,周常抬起头,整张脸狰狞恐怖,邪邪地笑道:“扶雨若玡,你会有报应的!” 扶雨若玡不做声,缓缓地打开了那本书,念出了一段咒语,一只手缓缓地抵在了周常的眉心之处,周常死命挣扎,但是双手被邢昊天反制,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法突破邢昊天的控制。 扶雨若玡微微闭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周常,眼中闪出了一种幽光,周常终于惨叫一声,缓缓地昏死了过去。 几团光从周常的头顶处缓缓地升了出来,然后慢慢地汇集在一起。 扶雨若玡不做声,然后缓缓地走到了那个老妪的身边,如法炮制,从那老妪的身体提出了一道白光,然后那几道光慢慢地汇集在了一起,扶雨若玡一指,一只正在正在偷食的老鼠忽然的一震,眼中闪出了和周常眼中一样的光芒。 那道光猛地一闪,闪入了老鼠的身子之中,老鼠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着,隔了不就,才慢慢地起来,企图逃走,可是似乎根本不适应这身体一样,不断的在原地打转,站起来,又摔倒,摔倒了,又站起来,如此几番,扶雨若玡走到了那老鼠的身边,拿出了一枚符咒,印在了它的头顶,火光闪过,瞬间消失。 扶雨若玡叫喻彬放开,他控制在手里面的那只灰猫,那只灰猫一落地,马上直觉地发现了眼前的那只耗子,嘴里发出了哀怨的声音,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向着那只老鼠扑了过去。 那只老鼠脸上露出了绝望地神情,似乎想闭目等死,但是当那灰猫靠近的时候,却又快速地躲开,在屋子中不断地逃窜,边走,嘴里还发出吱吱吱的绝望之声。 看到这里,扶雨若玡嘴角才浮现出了一丝笑容,看上去让人觉得残忍到了极点。 邢昊天长叹了一声。默然不语,林禽和喻彬也是脸上神情复杂,对扶雨若玡的处理方法,有言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的确,周常和那个女人杀人太多,就算是如何惩罚也不为过,哪怕是一刀杀了他们,也是应该的,但是这样…… 那只灰猫身上依附着那个女人的三魂七魄,虽然口不能人言,但是意识应该是清醒的,同样那只老鼠也是一样,鼠身人心,周常在它的身体里面,什么都知道,但是猫鼠乃是天敌,那只灰猫虽然不想去追杀周常,但是猫的天性使然,让她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识,去追杀周常,而周常作为一只老鼠,天性就是躲避猫的追杀,他虽然想自杀,但是天性不允许他,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不断地躲避曾经爱人的追杀。 原本一对爱人,现在活生生地扶雨若玡整成了天敌,估计周常以后一辈子都要逃避着这只灰猫的追杀,而那只灰猫虽然心中不忍,但是依然会对周常发起无休止的追杀。这对他们来说,估计万种下场都想得到,但是这种,绝对想不到。 扶雨若玡的‘复仇’手法,果然是让人不寒而栗,想起扶雨若玡对周常说的话,诸人心中更加坚信了一个信念——永远不要惹怒扶雨若玡,否则,她的报复手段,永远超过你的想象。 扶雨若玡走了出来,在门口打了一记符咒,让着一猫一鼠永远不能逃出这间屋子。 “邪门外道之术,就让它永远的消失了吧。”扶雨若玡缓缓地举起从周常那里骗来的三本线装书,拿出来一个火引,点燃之后,那三本线装书缓缓地燃烧,变成了一片灰烬,飘落在周家大宅的门口。 “走。”扶雨若玡回身对着林禽道。 林禽心中叹了口气,虽然这件事情算是告了一个段落,但是其中还有太多的疑点没有解决,而这些疑点都是扶雨若玡不感兴趣的。所以她没有追问,但是她的目的达到了——周常无故去打她的主意,付出了让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代价。 但是周家所有人的性命,难道就会随着周常的三魂七魄寄居在耗子的身上,就此了结了吗?这二三十个人凭空消失了,难道官府就没有一点要追查下去的意思,如果追查到了扶雨若玡的头上,那么扶雨若玡如何解释?正如周常所说,周家上下一门横死,和扶雨若玡已经脱不了干系了。 当然,林禽他们知道,扶雨若玡定然又本事将这件事情解释清楚,可是…… 林禽心里面还是有一种莫名的不舒服,扶雨若玡行事,太过于……林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眼前这个女人。 扶雨若玡并非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侠客,如果她真有侠义之心,否则也不会在发现周家不妥后就撒手不管,明知道周老太太可能尸变杀人也不闻不问,她之所以杀了周常为周家人报仇,唯一的动机就是因为周常把主意打在了她的身上,她只是想在为自己泄愤,而为周家复仇不过是顺便之事,而且,她对周常的处理,无论如何也不像一个正义侠女所能够做出来的,反而充满了报复的阴毒和狠辣。 说她是仙子,可是她的行事作风,更像——妖女? 林禽心中涌起了无数个念头,心里复杂到了极点,一句话都不说,跟在了扶雨若玡的身后。 他心中没有半点为民除害的兴奋念头。更多的是歉疚和不忍。 忽然间,就在几人离开周家大宅的门口时候,一声猫叫传来。 瓦片上一只黑猫对着林禽等人不住地叫唤着。 “它在叫你呢!”喻彬用胳膊碰了碰林禽,林禽这才从思绪中缓过神来。 林禽下意识地看着扶雨若玡,扶雨若玡点了点头道:“这只猫有些通灵,它引你去可能是有些事情要交代你,放心,它不是周常那边的,对你没有恶意。” 林禽点了点头道:“仙子不过去看看?” “我就不去了,我有些累了,你等会追上我们就行了。”扶雨若玡说完便向前走去。 那只黑猫引着林禽来到了林禽和扶雨若玡为猫尸超度的那颗七步槐树前面,停下来了,用前爪在七步槐前面不断的刨着,很快便刨出了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示意林禽过来。 林禽走了过去,将牛皮纸打开,是一本线装书,封皮上面写着一行字:吾道一以贯之。 林禽随手翻了翻,发现只是一本道门的经典解读之类的书,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但是当他翻到后面部分的时候,心中猛地一震,他看到了两个字。 碎虚。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决定 林禽的心一下子纠在里一起,这碎虚两个字就像两把重锤一般敲到了林禽的心上。 在天子殿日久,林禽也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虽然周常的所有一切阴谋在扶雨若玡的言中似乎不值得一提,但是林禽知道,那可是扶雨若玡啊,道门中又有几个人叫做扶雨若玡,道门中又有几个人读遍了道卷三千,对于一个还在“十段锦”、“五步拳”等入门道法中打熬的林禽来说,这样的秘籍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扶雨若玡是厉害,可是在天子殿这几个月,她可曾关心过林禽在道法上的一丝一毫的修为?不错,她是让天子殿中的李承恩来教自己,也在有时候有意无意地指点自己,但是那种程度的修行,对于林禽来说,就是杯水车薪,他见过道门中真正的高手,莫说邢昊天这级数,在借刀人口中还算不入流的之人,已经让林禽觉得今生都难以望其项背,何况那些真正的道门高手! 林禽知道,自己要报仇,光光靠着一念坚韧,勤修苦练绝不可能,不然就算是自己在天子殿打熬数年,也不过是李承恩的水平,可是,以李承恩这种级数,莫说一个李承恩,就算是十个李承恩,想报仇也是痴人说梦。 所以,林禽需要的是终南捷径,不管这捷径是正是邪,能够达到报仇的目的,林禽在所不惜。 多少次,他梦见了朱桑浑身是血的来到了自己的面前,拉住自己的手说,林禽,救救我,每次醒来,林禽总是泪水洒满了枕头,长叹一声,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林禽手中死死地握着这本秘籍,他知道这是一本邪门道术,但是那又如何,难道真的要听扶雨若玡的话,在天子殿中庸庸碌碌地消磨一辈子的时间,最后一点消磨掉自己的斗志,成为在天子殿中和李承恩一样,一个混吃等死,骗吃骗喝的武师不成? 身边的那只黑猫发出了喵呜一声,看着林禽,双眼中泛出精光,似乎在催促着他。 “吾道一以贯之”,林禽看着这封皮上的六个字,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尸山血海中纷至沓来。 族人一张张惨死的脸,仇人一张张嚣张狂笑的脸。禺歌寒、猜王等等……两百多张各色的脸全部涌入了林禽的脑海中,他们仿佛在笑着,笑着林禽的懦弱。 林禽心中一横,对这扶雨若玡的方向恭恭敬敬地鞠躬三次,心里默默地道:“若玡仙子,对不起了,不是我林禽要走,实在是血仇在身,不得已而为之,林禽今生永远记得你的好,若是林禽有幸能够报仇,一定会上天子殿向你负荆请罪。” 说完,林禽便向着一旁的树林中飞快地跑去,消失在树林的尽头。 …… 而另一边,邢昊天等人还在等待着林禽归来,终于,邢昊天看了看天上升起的朝阳,有些不耐烦地道:“那小子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是不是被人阴了。” “要不要我去找找?”喻彬凑过来道。 “不用,”扶雨若玡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缓缓道:“他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了?”邢昊天愣了一楞,道,“这小子临时有事?” “不用问了,我们回去。”扶雨若玡幽幽地道,“人各有志。何必强求。” “那小子是中途开溜了不成!”邢昊天闻言大怒道,“他怎么可以这样!不行,我去把他抓回来!” “邢昊天!”扶雨若玡忽然厉声喝道,“你若是去寻他,你这辈子也不要再来见我。” 这对邢昊天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惩罚,邢昊天怏怏地回头,看着扶雨若玡,哑声道:“难道就让这小子一走了之?” 扶雨若玡缓缓道:“也许是我错了,我太高估了他,算了……人各有志,也许他这样做未必是错的。” 说完,扶雨若玡扭头就走,邢昊天也只好跟了上去,见扶雨若玡心情不好,沉默地走了一段时间后,他主动挑起了话题,道:“若玡,你知道我这次遇见了睡了吗?” “是夏姐姐吗?”扶雨若玡丝毫不感到意外,邢昊天摇头叹息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不错,若是这此我不时遇到了她,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你,说起来倒也是险的很!” “哦。”扶雨若玡心不在焉,心中似乎还惦记着其他事情。 走了一段时间后,邢昊天忽然间挠了挠头道:“不对。那个姓夏的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那里?” “若玡,是不是你?你叫她去接我的!”邢昊天忽然茅塞顿开一般,“那姓夏的就算是天塌下来都不会去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这世间上能够请得动她下山的,肯定只有你了,若玡,你说是不是你!” “夏姐姐贵人事忙,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去烦她。”扶雨若玡头也不回地道。 三人各怀心思,向着天子殿的方向回去,一路上邢昊天也知道扶雨若玡的脾气,对林禽这两个字闭口不言,生怕触了扶雨若玡的霉头,这个人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三人生活中一样。 林禽怀揣着这本对他来说视如珍宝一般的秘籍,向着旷野的方向走去,暮然间,林禽这才发现,这是他自己一个人开始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了。 没有了柳梦蝉,没有了邢昊天,没有了扶雨若玡,没有了天子殿,他现在什么都没有,莫说投靠亲朋好友,自己现在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若是自己不能尽快安顿下来,找一份零活维持生计,自己怕是连中午饭在哪里都没有着落了。 林禽找到了官道,然后沿着官道一直向前,终于来到了一个小镇上。 镇子不大,紧靠着江边,原本应该只是一个码头,随着码头越来越繁华,渐渐形成了一个小镇子,麻雀虽小,但是五脏俱全,林禽边走边问,来到了这镇子里惟一的一家客栈。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见有客人来了,里面的小二立刻出来招呼,满脸堆笑,但是看见林禽一身装扮,立刻脸上的笑意僵硬了起来。 林禽穿着虽然还算整洁,但是怎么看都不像住得起客栈的人。 果然,林禽有些怯生生地走了上去,正要问话,忽然间店门外一阵轰动,一群人从四面八方地凑了过来,围成了一个圈,那个小二也顿时眉毛一挑,来了精神,大声道:“这一个月都第三次了,现在的人都不怕死的吗?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完,店小二便撇下了林禽,挤进了人群之中。 林禽也跟着挤进了人群看个明白,只见在人群之中,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汉子在死命的抽着烟,地上全是一堆烟屁.股,围观的人还不断地对着他抛着香烟,他一根一根地捡起来,小心翼翼到藏好,而在他的身边,是一辆驴车,驴车上面堆满了麻袋,每个麻袋都装满了粮食。 “李四,决定了没有,别婆婆妈妈的了,要吃的老子给你!”林禽这才注意到在驴车上面做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富商,一脸嬉笑地看着那个面黄肌瘦的汉子。 “这次轮到了李四?”林禽听到了四周的人窃窃私语,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清楚。 原来这个李四乃是这个镇上的一个挑夫,平时好吃懒做,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只好依着这里的规矩,来“吃大户”。 这里一旦有穷人指定要吃大户的话,镇上的有钱人是不能拒绝的,但是想找富户要粮,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穷人可以指定要多少,一千斤两千斤都没有问题,但是只有一个规矩,让装满粮食的驴车从自己的身上碾压过去。 想想看,装着一两千斤粮的驴车从身上碾压过去,就算是运气再好,也要断两条腿,运气不好或者身体差点的,直接就一命呜呼了,而且哪些富人都是为富不仁之人,只要在驴车上稍稍使用点手段,要一个人的命是很容易的。 所以,不到走投无路,哪个穷人会去“吃大户”,以前一年也没有一两个,但是最近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这一个月已经是第三个人了。 李四还在抽烟,蹲在地上迟迟不肯躺下,围观的人已经开始起哄了催促李四快点,李四终于扔掉了自己手里面的烟蒂,躺在了地上,大声道:“来吧,爷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来了!”坐在驴车上的富户一声大笑,扬鞭催促着驴车碾过李四的身体,只听见李四一声惨笑,献血迸出,皮开肉绽,肠肚流了一地。 在旁看戏的人立刻达到了高潮,呼喝叫好之声不绝于耳,对于李四的死,丝毫没有一丝同情,人人脸上挂着残忍的笑意。 “妈的,就这身子板儿,也敢来吃大户,不知道死活!”富户呸了一声,从驴车上跳了下来,看都不去看李四的尸体一眼,扬长而去。 林禽挤出了人群,长叹一声,向着客栈的反方向走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失而复得 举目无亲,身无一文,难道真的要去学李四一样去吃大户吗?林禽开始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没有钱寸步难行。鼻尖的香气飘来,就支在不远处的一个煎饼摊子上飘来了诱人的香气,林禽开始觉得肚子有点饿了。 “小子,要一个么?”看着林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煎饼摊,但是林禽没有挪步,脸色露出了期望的神情,但是这种神情,摊主已经见过了无数了,立刻明白了,脸上的笑容和刚才招呼过林禽的小二一样,变得冷漠起来,冷喝一声,不再理会林禽,又去招揽生意。 林禽知道再待下去只会自讨没趣,只好离开,在镇子里随意转悠,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儿去碰碰运气。这个镇上唯一适合林禽的就只有挑夫,可当林禽去工头那里去报名,工头一看林禽的身段就把他赶走了,林禽在镇上转了一天,到了天黑不仅没有找到落脚地,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心力憔悴,开始明白了生活的艰辛。 林禽苦笑着坐在江边,看着不远处如同工蚁一样穿梭在码头边的工人们,林禽啊林禽,莫说去报仇,你快连自己都养不活了。 夜幕降临,江边的渔船上飘来了香味,那些累了一天的渔家开始做晚饭了,挑逗林禽的馋虫快要到了嗓子边了。 咕噜,咕噜,林禽摸着自己的肚皮,已经快要前胸贴后背了。 自己只想找一个地方落脚,然后慢慢地研习那本书籍,难道就这么难么? 现在自己一无所有,唯一能够带来安慰的就是这本书了。 林禽下意识地把手探入怀中,想将这本书拿出来找点安慰,可忽然间整个人霍然起立,跌声道:“糟糕!” 书,不见了! 定然是上午自己凑热闹去看“吃大户”的时候,在人群中被哪个扒手顺手牵羊拿走了! 林禽整颗心都掉到了底谷,恨不得自己扇自己几个耳光,怎么就这么大意! 这本书没有了,自己报仇的可能性也没有了,那……那自己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不行,一定要找回来,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将那本书找回来。 林禽缓缓地起身,伸开了手掌,手中缓缓地爬出了一个黑色的小虫。 引路神虫。 好在林禽留了一个心眼,在那本书上做了记号,只要有引路神虫在,偷书的小贼定然讨不好去! 引路神虫张开了翅膀,飞快地向着一方跑去,林禽跟上了。 一间破庙中,三五个衣衫褴褛的人凑到了一起,年纪都不大,人人瘦骨嶙峋,蹲在地上围成了一个圈,一个年纪看上去十三岁左右的小叫花子似乎是他们的头儿,开始分赃。 “一天就这点东西?”那个年纪最大的小叫花子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看着其它几个人,人人都是垂头丧气。 “天宝,天宝,你就别怨他们了,现在走在街上的人,哪里还有油水,比我们都穷。” “可是,这一天什么收获都没有,我门晚上吃什么啊!”天宝哭丧着脸,“你们好歹也给我偷个煎饼回来啊!” “天宝,天宝,你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一个人神秘兮兮地从怀里面掏出了三个鸡蛋,得意地道:“从周寡妇家里弄来的。” “周寡妇一个人在家里,就靠着一只鸡过活,你居然偷她的鸡蛋,她怎么办!”天宝怒斥道,“快还回去!” “天宝,算了算了,黎生也是为了大伙儿着想,你不要骂他了。” 天宝对着那人道:“那你出去了一天都捞回来点什么?” “呸!晦气,别提了!”那人道,“老子在街上溜达了一天,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外地人,原本想着还能够从他身上捞点什么,结果那小子浑身上下清洁溜溜的,除了一本破书什么都没有,我想着咱祖师爷也有规矩,贼不走空,所以就把那本书弄回来了,给哥几个掌掌眼。” 说完那人翻出来一本书,正是林禽丢失的那本秘籍。 “呸!拿什么回来不好,拿本书回来,哥几个有一个认得字没?”天宝道,“东胜,扔了扔了,赶紧扔了!” “别急啊。”一个人凑了过来,道,“我看这本书还蛮有意思的,说不定在当铺里面还值几个钱呢!” “当铺里面收首饰,收被褥,收房契地契,你哪只眼睛看见周老头收过书的。当引火的少了,哥几个今晚开荤,吃鸡蛋。” “吃鸡蛋,吃鸡蛋。”几个人馋虫都被勾起来了,开始忙不迭地忙活起来,拿来了一个破瓦罐,往里面倒满了水,拿出火折子开始烧书,可是那书怎么点都点不着,只好把它扔到了一边,升起了火,把鸡蛋打入其中,顿时哪里还看得到鸡蛋,活脱脱的一大碗水。 但是就这样,几个小叫花儿还是每个人灌了一独自的“鸡蛋汤”,就地躺在地上休息。 “哎呀!”天宝忽然间叫了一声,捂着肚子道,“我肚子疼。” “哎呀,我也好像疼起来了。” “我也疼。” “我,我哎呦,我亲娘啊!” 几个人顿时在递上不停的打滚,疼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这水不干净啊!” “是鸡蛋的问题,” “鸡蛋没有问题,就是水,就是水!哎哟!” 就在几人疼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庙外走过来一个人,首先拾起了那本被他们扔在了一边的书,还好,这本书质地特殊,若是一般纸张,现在怕是早就已经烧成了灰烬。 “是你下毒,是你下毒!”天宝第一个反应过来,挣扎着想起身,但是实在是腹痛难忍,在地上不停打滚。 “只是给你们偷鸡摸狗的小叫花子一点教训。”林禽面无表情,但是对于这本书能够失而复得,心里面已经在狂喜了。 “你!给我解毒啊,大侠我们错了!”天宝大声嘶吼道。 “放心,很快就没事的,不过需要受一点点罪而已。”林禽看了倒在地上的天宝,转身离开。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为友复仇 秘籍失而复得,林禽内心激动,装模作样地走了出来,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才开始兴奋地翻开来看——是那本书没错。 林禽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一天的折腾,让林禽的体力迅速消耗,精神一放松下来,立刻便感到五脏庙开始造反了,咕隆咕隆的声音络绎不绝。 林禽稍微平复了的心情又开始沮丧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可是林禽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那几个小叫花子虽然可恶,但是好歹他们还有一碗‘鸡蛋羹’吃啊。而自己……唉,难不成自己也要学他们去偷鸡摸狗,或者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落草为寇?” 林禽忍着肚饿在镇子里面转悠,可是这个镇子可真的穷啊,莫说别人农户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倒出来,就算是有,林禽也拉不下这个面子去上前抢着吃。 林禽开始明白为什么这个镇子里连野猫野狗都很少的原因了——因为是真的穷,连野猫野狗都不屑来这里找东西吃。 等镇子里的所有人都睡着了之后,林禽开始有些绝望了,独自来到了江边,先大口大口地灌了一肚子凉水再说,至于其他的,明天再想办法吧。 林禽不信,自己堂堂七尺男儿之身,就会被活活饿死在这里。 忽然间,就在林禽倒在江边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的时候,一道黑影闪过,仿佛是那只熟悉的黑猫。 林禽下意识地道:“谁!” 果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人靠近,林禽起身,警惕地看着四周,难道是…… 林禽想起了借刀人,想起了禺歌寒,想起了扶雨若玡曾经说过的话…… 自己已经很小心地在潜踪匿行了。难道还要被他们发现了不成? 天下之大,难道真的就容不下我一个小小的林禽吗? 林禽暗自戒备,如果来人是禺歌寒一方,自己就算是死也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大……大侠……”忽然间,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从后面的草丛中,钻出来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林禽这才松了一口气,借着月光,他认出来了对方,正是刚才在破庙中的几个小叫花子之一。 “你们跟上来干什么!”林禽心中猛然有一种莫名的劫后余生感觉涌了上来,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大侠你认得我?”小乞丐脸上一喜,没想到林禽居然记得住自己,但是很快又换上了一副愁容,嚅嗫道,“我……我……我们是……” “我来说。”身后另外一个看上去年纪大点的小乞丐起身,见林禽似乎没有恶意,缓缓地向前靠近,努力装出一副讨好林禽的样子道,“大侠,大侠……您饿了吧?” 林禽冷冷地哼了一声,故作高深,自己第一次被人称为大侠,心中不免窃喜,但是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 “咕隆,咕隆。” “快,快,快!”说话的正是这群小乞丐的领头之人被称为天宝的那个,天宝立刻招呼手下的一个小乞丐过来,那个小乞丐连忙从怀里面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烧饼,脸上有些不舍之意,天宝连忙抢夺了过来,想送到林禽的身边,但是又有点害怕林禽,远远地递了过来,脸上讨好道:“大侠,您先吃点东西,我们再聊。好不好?” 林禽看着那个烧饼,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和一个烧饼这么亲热过,恨不得马上抢过来大快朵颐,但是既然对方叫了自己‘大侠’,不能给这两字丢脸。 林禽冷冷地看了一眼,道:“又是偷的吧?” “咕隆,咕隆。”林禽的肚子似乎铁心了要跟‘林大侠’过不去。 “是我把我娘留给我的最后一条裤子当了找张大富买的!”身后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娃儿似乎刚刚还哭过,脏脸上被泪水划出两道杠,下半身果然没有穿任何东西,小鸡鸡露在外面缩成一团。 “大侠,大侠别管他,您先用餐,吃过了我们再谈。好么?”天宝连忙道。 林禽这时候再也装不下去了,接过了那个硬梆梆,干巴巴的烧饼,狠狠地咬了一口,仅仅只是一口,林禽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孔都要张开了,舒畅到了极点,又接着连啃了几口。 “水水水……”天宝一边拍着林禽的后背,一边示意手下的小弟去江边打水,林禽此时英雄气概全无,也不管有没有噎着,整个儿就不停地往嘴里灌。 又喝了几大口冰凉的河水,把噎着嗓子眼的烧饼给硬生生憋下去后,林禽这才意犹未尽地看着天宝,天宝哭丧着脸,道:“大侠,真的,真的没有了。” 林禽干咳了两声,“说吧,你们找我来干嘛?” 几个小乞丐你看我,我看你,忽然间全部跪倒在林禽的脚下,大声道:“大侠,我想请你收下我们!” “收下你们?”林禽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意思是自己现在一分钱没有,还得带着你们这几个小拖油瓶子一起走,还得管吃管住?天宝他们用这个烧饼后面打的主意,也太想当然了吧? “大侠,其实我们早就知道,您是外地人了,本来按我们的规矩,有三不动,一、老弱妇孺不动,二、为富有仁的不动,三外地人不动。可是这段时间,兄弟们实在是穷疯了,所以得罪了大侠,还请大侠见谅。” 林禽见这天宝说话一口一套的,不像是在街上混的一般小混混,好奇地问道:“你念过书?” “唉……”天宝不自禁地眼眶红了,“以前我爹是私塾先生,我跟他读过几年,可是后来……”说到了这里,天宝开始抽泣起来,而身边的几个小伙伴也跟着低着头,默默地哭起来。 “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林禽点头道,“我早就该想到了,你们怎么?” 在场的小乞丐没有一个人答话,只是各个都在低头哭泣,林禽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道:“说吧,你们要我帮你们什么忙,我能帮的一定帮。” 天宝擦了一下眼泪,道:“大侠,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世外高人,刚刚你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在我们的饭里面下毒,这本事我只听说书先生说起过。你能不能把那本事教给我们?” 林禽轻轻摇头。 天宝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黯然道:“也是,以前我爹当私塾先生的时候,教人读书写字,逢年过节主人家都得给我们送点猪肉什么的,我们没钱,大侠自然不肯教我们了。” 几个小乞丐都是神情怏怏,特别是那个当了自己唯一一条裤子给林禽买烧饼的小乞丐,更是差点又大哭起来。 “那……就不打扰大侠您了……兄弟们,我们走吧。”天宝说着便要领着哥几个回去,林禽看着天宝几人落寞的背影,想起刚才他们在破庙里面合着六七个人吃三个鸡蛋的可怜样子,若是自己真的不去帮他们,他们很可能真的都会饿死在那破庙里面。 “你们想学那个干嘛?”林禽忽然叫住了他们,天宝连忙回头,惊喜道:“大侠你答应了?” “你们先说说,你们要干嘛,若是要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当我没说过。” “天宝哥说了,只给七娃子报仇!”那个光屁股的小乞丐嘴快,抢先说了。 “报仇?报什么仇?”林禽一听报仇两字,连忙追问道。 “去年七娃子实在是饿的不行了,没有办法才去姓孙的家里弄点吃的,那个姓孙的不是人,居然叫人砍了七娃子的手,七娃子活活嚎了三天疼死了。”光屁股小孩流着眼泪道,“天宝哥说了,等我们长大了,一定要给七娃子报仇!” “那个姓李的是谁?”林禽问道。 “就是今天白天活活碾死李四的那个人。” “哦,原来是他?”林禽的脑海中浮现出那肥头大耳的富商的脸。不管天宝他们一伙有没有骗自己,那个姓孙的确实为富不仁,就算是杀了他也不为过。 林禽有些明白这群人的来意了:“你们来找我,就是要我帮你们杀了那个姓孙的,替你们的兄弟报仇?” “嗯!”几个小乞丐异口同声地道,只有天宝摆了摆手道:“没有,没有,杀人的勾当我们怎么敢劳烦大侠的手呢?我们知道厉害,绝不会给大侠您找麻烦,我们只是想问大侠借点东西,如果大侠方便的话,当然大侠不给也可以,我们再另外想办法,只是大侠不要把我们今天来找过你的事情说给别人听就行了。” 和另外几个小娃儿比起来,天宝看上去年纪和他们差不多,但是说话行事脑子却有着和他年纪不相称的老道成熟,多半是小时候读过一些书,然后在江湖上又混了一些年岁,因此才会少年老成,难怪能够成为这几个小乞丐中的老大。 林禽看了一眼天宝道:“可惜,我的‘毒’,杀不了人。” “不用杀人,不用杀人。”天宝连连摆手道,“只要能给他一点教训,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林禽想了想道:“我虽然能够给他下‘毒’,但是需要接近他……这个就有点难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只要大侠给毒药给我们,我保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到了这里,天宝的眼睛里面闪过了一丝超过他年龄的狠辣,看得林禽都不禁吓了一跳。好在天宝脸色马上正常了,满脸堆笑道:“大侠,要不你看,你先去我们那里住下,我们再慢慢的计划,你看怎么样?” 天宝确实机灵,见林禽心动了,马上打蛇上棍,不让林禽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林禽想了想,那个破庙中虽然四面漏风,但是好在能够遮风避雨,总比在这里干耗着强,没怎么拒绝,一众小乞丐立刻上来,欢天喜地地抬起了林禽,把他抬回了破庙中。 说是商量计划,其实回到庙中三两句就定了下来,天宝他们早就摸清楚了那个为富不仁的孙耙耳朵的习惯,他每天早晨清晨都会雷打不动地在打扮的像个鬼一样的刘寡妇家开的粥铺里面喝粥,只要在他的粥里面动一点手脚就大功告成了。林禽只需要提供‘毒’,而下毒的事情,自然交给天宝、东胜几个脑子灵活手脚麻利的人去做。 商量完这件事情,见林禽性格和蔼,几个小乞丐也就慢慢地把胆子放大了起来,围在火堆前面聊了起来,林禽居然发现天宝和自己都是一年的,甚至天宝比自己还大了半岁,而东胜则也只比自己小了七个月,其他几个小娃儿也都是十四五岁年纪,最小的也就是那个现在没有光着屁股的小娃儿屁墩儿,虚岁也过了十三。 只是这些小孩子要不是从小就没爹没娘没人管,要么就是如天宝一样,家里中途出了变故,才聚集在一起靠着小偷小摸生活,饿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让他们长期营养不良,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了几岁。 因为都是年纪一般大小,很容易玩到一起,几个人越聊越投机,把那孙耙耳朵背着老婆勾引刘寡妇的丑事抖落了一个干净,聊到开心的时候,还逼着屁墩儿光着屁股当众翻了两个空心跟头。 天不知不觉的亮了。 天宝见时间差不多了,走到了林禽身边,道:“大侠,您看是不是……” “好。”林禽道:“给我弄一点水过来。不要太多。” 天宝等人连忙去张罗,林禽示意大家都出去之后,破庙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林禽看着天宝等人用荷叶盛过来的水,随手倒掉,仅仅只剩下一滴水珠在荷叶上不停地滚动,林禽摊开了右手,他的指缝中缓缓地爬出来一点一点东西,五颜六色,林禽想了想,挑了一个黑色的东西挑进了水珠之中,那黑色东西入水立即消失了一般,如果不是肉眼仔细去辨认,绝对难以察觉。 林禽叫来了天宝,天宝原本还担心如果是一大碗水的话,加入孙耙耳朵的碗里,粥变稀了他还未必会喝,见只有一滴水,不由得喜上眉梢,连忙问道:“大侠,是不是只要把这滴水加入孙耙耳朵的粥里面就行了?” “嗯。” “那他会怎么样?” “会疼。”林禽答道。 “会和昨天晚上我肚子一样那么疼吗?”屁墩儿问道。 “差不多吧,也许会更疼,”林禽看着光着屁股的屁墩儿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加了一句道,“你要他有多疼?” “嗯……”屁墩儿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更疼一点就好了。” “好,可以。”林禽笑着道。 天下间还有让别人想多疼就多疼的毒药吗?几个人都是不理解,但是想想,这个世界多大啊,他们这几个小萝卜头算什么,大侠既然这么说了,肯定就不会错的。 “这……毒药需要解药吗?”天宝问道。 “不用,疼够了十二个小时,自然就消失了。如果想快点的话多喝水就行了。”林禽问道,“你不会真的想杀了他吧?” “没有,没有。”天宝道,“大侠您能够出手帮我们,我们就很感激了,我保证不会给大侠惹麻烦的。” 说完,天宝点了几个他看得上的‘得力干将’,只留下了屁墩儿和另外一个和屁墩儿差不多年纪,瘦的像个猴儿精的狗剩儿留在家里陪林禽,几个人就出去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天宝带出去的手下毛猴就回来了,给林禽三人带回来了三个馒头,林禽问他从哪里来的,毛猴只是傻笑着,说是天宝哥叫他给大侠带回来的,天宝哥说了,不让说。 肯定又是偷鸡摸狗弄来的,林禽心想,但是想到天宝为人还算仗义,居然还细心到害怕自己饿着,专门遣人来送早餐,心里面不由得一阵温暖。 林禽刚吃完馒头,忽然觉得心中一动,忙走到了破庙的一角,翻开手掌,只见一只小黑虫在没有自己召唤的情况下,出现在自己的掌心,林禽知道,天宝等人应该得手了。 那只小黑虫开始在林禽的手掌中漫无目的地打转,身子不停地颤栗,如无头苍蝇一般。 林禽心中叹了一口气,这孙耙耳朵虽然为富不仁,但是“吃大户”这样的也是早就已经存在的规矩,李四在“吃大户”之前也应该做好了死的准备,至于七娃子的仇,就算是一命偿命,也是罪有应得,但是他林禽没有决定别人生死的资格。 林禽相信,善恶有报,只是时辰未到而已。 但是苦头还是要吃的。林禽用手轻轻地拍了拍那黑虫,那只黑虫受惊,飞起来如飞蛾扑火一样冲向了还未燃尽地柴禾,噼吧一声响,化成了灰烬。 母虫既然已经寻死,那林禽放入水中的子虫也自然活不过十二个时辰,让他在孙耙耳朵的肚子里面翻江倒海一阵子之后,自然会死去,然后被悄无声息地排出体外,只要不是孙耙耳朵请了高人专门探查粪便的话,林禽自信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作完了这一切,林禽回到了庙中,和屁墩儿几个人等待着天宝等人得胜还朝。 可是左等不回,右等不回,等到太阳快要落山了,林禽等人终于坐不住了,要出去寻他们几个。 莫不是被孙耙耳朵捉了个正着,脱不了身了吧? 林禽知道自己这里断无问题,可是天宝他们,毕竟年纪小,行事没个轻重,若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情栽了进去,林禽怕是要自责一辈子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成长 终于,林禽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还没有见这些人回来,坐不住了,要出门去找他们,就在林禽等人出门的时候,小乞丐中跑得最快地全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林禽见状,脸色一变道:“是不是他们出事了。” “大伙儿快去帮忙啊!”全顺叫道。 林禽心中一沉,暗叫一声糟糕,连忙冲了出去,可是没走几步,就发现了天宝的人欢天喜地的在回来的路上,每个人手中大包小包地提着,一见林禽就远远的招呼,林禽见他们表情不似有异,心中才松了一口气。但是看着迎过来的天宝等人,眉头一皱,问道:“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回去再说,回去再说。”天宝笑嘻嘻地往破庙里面钻,而身后的几个小伙伴们也是人人兴奋莫名,还没等进门,就大声道:“烧火,烧火,今晚天宝哥请大家开洋荤,喝洋酒!” 天宝等人把东西放了下来,林禽上前一看,不仅有酒有肉,还有一些刻着连他都不认识的东西,还有几个造型怪异的玻璃瓶子,上面也同样写着林禽不认识的字。 “你们这些东西哪里来的?”林禽见天宝等人一天未归,一回来便收获颇丰,其中肯定有了连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变故。 “嘿嘿,都是孙耙耳朵送的。”天宝笑嘻嘻道。 “送的?”林禽更不明白了,“他会那么好意,你们不是‘吃大户’去吧,我看看!”林禽点了点人数,一个不少,这才放心,天宝手一摆,得意地道:“我怎么会那么蠢,这些啊,都是……” 天宝神情飞扬,他手下的头号马仔东胜一脸兴奋地接过了老大的话题,道:“还是天宝哥聪明,我们当时只想给孙耙耳朵一点教训,天宝哥叫我给孙家送了一张纸,那孙家就乖乖地把五十个大洋乖乖交给了我。” “五十个大洋?”林禽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大声道,“天宝,你莫非是疯了吗?” “没事,没事。孙耙耳朵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我们的头上,大侠你就放心吧,我比你了解他,被看他平时耀武扬威的,其实就是一个怂包,这件事情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孙耙耳朵绝不会想到是我们干的!” “可是,你们……”林禽想不到原本只是替天宝的兄弟报仇,对孙耙耳朵给点苦头吃吃,哪知道天宝居然会临时改变了计划,狠狠地敲了一把孙耙耳朵的竹杠。 可是……天宝真的只是临时起意,改变了预定的计划吗? 林禽仔细看了看脸上神采飞扬的天宝,皱眉道:“五十块大洋,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你胆子也太大了点。”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要太少啊,你要十块二十块的,像一个江洋大盗的样子吗?我要的越多,那孙耙耳朵就越怕,以为自己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了,他越怕,就越不会把这件事情到处张扬,我们也就越安全,唉……把你的爪子给我放开,恶鬼投胎吗你!” 林禽仔细一想,天宝这样做也未必没有道理,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既然木已成舟,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算起来,就当是‘劫富济贫’,也算是江湖侠义之道。 很快,天宝等人七手八脚地将火升了起来,大块大块的肉放进水里面也不管熟了没有,就用手吃起来了,这群小乞丐,多少年没有闻过荤腥了,每个人都吃得满嘴都是,林禽也仅仅只是早上吃了一点,现在肚子也咕咕直叫,可是受不了这群小乞丐们如饕餮一般的吃法,拿起了旁边的一块酥饼吃了起来,自从林禽离开柳梦蝉之后,从来未有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林禽心中不由得开始有些想念在柳梦蝉身边的时光,心中不禁又有些感伤。 吃了五六分饱,天宝等人就开始吹嘘起来,原来天宝等人按照计划在孙耙耳朵碗里下毒之后,孙耙耳朵果然腹痛如绞,整个人都快要疼得死去活来,天宝便派人在孙耙耳朵家中藏着,等着孙耙耳朵将方圆十里的大夫都招来诊治无效之后,天宝等人偷来了纸和笔,由天宝掌笔,天宝是读过私塾的,但是其他几个都不识字,所以不知道天宝在上面写了什么,很快,孙家的人居然就把五十块大洋乖乖地送给了东顺。 “天宝哥,天宝哥,你在纸上面写了什么。是不是用了什么魔法?”屁墩儿穿着天宝给他新带回来的裤子,凑了过来,天真的问道。 天宝笑了笑道:“其实也没啥,我就说了我们乃是天龙山的大当家下山来问他们借点银子花花,我们给他下了七日丧命散,如果他不给五十块大洋给天顺的话,孙耙耳朵就会在七天之内毒发身亡,所以他只好乖乖地把银子给了东宝了。就这么简单。” 天宝说完耸了耸肩膀,又从锅中捞起来一大块肉,啃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孙家人一定会给钱?” “他能有什么办法,十里八里的大夫都请完了,我看那些大夫的表情就知道,没有一个人能够治好孙耙耳朵的,所以我才叫东顺去了啊” “你叫东顺去送信,就不怕孙家人怀疑吗?”林禽皱眉问道。 “放心啊。东顺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他是条什么货色,孙家人上下谁不知道,他怎么可能是天龙山的强盗。孙家人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在我们头上来的。” 林禽又问道:“那里给他解药了?” “大侠你不是说了嘛,不需要解药,我啊,就撒泡尿混了点泥,恶心恶心他。” “东宝哥,这是什么?”屁墩儿拿起了一瓶写着洋文的玻璃瓶子问道。 “洋酒吧,我们去县城买的,寻思着从来没有见过,所以就买过来给大家尝尝鲜。开了开了……不能砸啊,哎呀我来我来。瞧你那点出息。” “天宝哥,你们还去县城了,怎么不带我啊!” “傻啊,不去县城买东西,难道在镇上买?在镇上买东西谁不认识我们,哪来的钱,一追查下来,不就露馅了,再说了,哇哇哇,给我水,给我水!这是啥玩意儿,怎么这么苦。” “我试试,哇!”屁墩儿把喝进去的洋酒,一大口吐了出来,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给我,给我,别糟蹋了,很贵的呢!”天宝一把将屁墩儿手中的洋酒抢了过来,道:“说点正事,这伙饭,就算是我们的散火饭了,东顺,把剩下的钱给兄弟们分一分,以后大家拿着钱好好混,要是能说个媳妇就更好了,东顺,还剩多少?” “还有四十八块钱。”东顺道,“买东西用了一块钱,给了周寡妇一块钱,其余都在这儿了。”说完东顺从一个包袱中抖落一堆亮闪闪的光洋,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东宝哥,我们真的要散伙了吗?”屁墩儿哭着道,“我不要跟东宝哥分开。”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几个年纪小的已经开始哭了。 “唉,大家跟着我这么久了,我东宝说过带着大家吃香的喝辣的,其实我也知道,我们就是一群没爹没妈的小毛贼,镇上没一个看得上我们的,但是现在兄弟有钱了,也该给兄弟们谋一个好去处,这里我们是待不下去了,大家把钱分一分,做点正经事情,总比一辈子偷鸡摸狗,被人看不起的强!我们能发财,都是因为大侠,这二十块钱给您了。” “我不需要。”林禽连忙拒绝。 “大侠,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我知道您肯定看不上的,但是现在您手头上也不宽裕,这点钱就当给您救个急,你要是不收的话,就是看不起我们兄弟!” 林禽还要谦让,但是这几个人的心意都十分坚决,想着自己现在确实缺钱,林禽只好收下了,但是觉得二十块实在太多了,又分出了十块,但是没一个人愿意收。 “还剩二十八块。我们七兄弟,每人四块。你的东顺!接着!”东宝分了四个光洋给东顺,东顺接下了,东宝问道:“东顺,你准备去干嘛?” “我想去天子殿,但是不知道四块钱够不够?”东顺道。 “哦,那确实缺点,再给你一块。”天宝又分了一块给他,道,“这块算我借给你的。” “屁墩儿,你有什么打算?”天宝问道。 “我只想跟着天宝哥。” “呵呵,毛猴,你呢?” “我想回趟老家,给爹买块地葬了。” “也是,你爹在义庄里面已经放了三年了吧,也是该下葬了,狗剩你呢?” “我不知道,我爹娘是谁都不知道,我只想跟着天宝哥你,我不要钱。” 天宝问了一圈,除了毛猴、东顺几个年纪大点的还有自己的盘算,其他几个都不想离开东宝,东宝叹口气,没说什么。 破庙中的气氛一下子凉了下来,尽管锅中的水已经滚烫,飘着肉香,但是现在大家已经没有心思去吃东西了。 屁墩儿哀求道:“天宝哥你再想想,我们能不能不散伙啊,大伙儿都想跟着你啊!” 大伙儿也一起哀求天宝。 “你们跟着我干嘛,一辈子偷鸡摸狗吗?想一辈子被人瞧不起吗?”天宝有些怒了,大声道,“都给我拿了钱滚蛋。” 屁墩儿和狗剩儿很少见天宝发火,吓得都哇哇大哭起来,忽然间,林禽道:“其实大伙儿也不需要解散的,有了钱大伙儿都能过好长一段时间了,以后我跟着大家在一起,加上天宝,日子一定能慢慢好起来的。” “什么?”天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林禽,道,“你,你跟我们在一起吗?” 林禽含笑点了点头,天宝上下端详了一番林禽,疑惑道:“大侠,你别逗我了,你,你怎么可能跟我们这群叫花子在一起呢?” “我为什么不能跟大家在一起,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大侠,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地方可以去吗?” 天宝想起了自己找到林禽的时候,林禽也是落魄到了极点,不仅没有地方可以落脚,连肚子都没有办法填饱,刚开始以为林禽只是一时间虎落平阳,现在看来,林禽和自己这群人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无家可归的小混子。 有了林禽的加入,那么他们岂不是一步从天堂到地狱,以自己的脑子再加上林禽的毒,那么,发财致富,岂不是很容易的啊!天宝想到这里,整个人都觉得快要飞起来了。 而林禽也有自己的考虑,自己现在确实无处可去,藏身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有这么一群小乞丐给自己打掩护,自己正好可以安静的研究那本经书,试问,谁会想到,他林禽会藏在这群小叫花子中间? 所谓大隐隐于市,正是这个道理吧。 林禽含笑着看着有些思绪紊乱的天宝,而其他的几个人都是一齐欢呼起来,他们虽然没有天宝想得远,但是有了林禽的加入,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好很多。 “但是像今天这种事情,我们以后绝不可以再做了。”林禽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天宝满肚子的坏主意。 “那……那以后我们还是要挨饿啊。”东顺怯生生地道。 林禽转过头看着东顺道:“你是想去天子殿吗?我可以教你天子殿的本事。” “你还会武功!”东顺兴奋地道,“太好了。我做梦都想有人教我武功。” 林禽点点头道:“略知一二。” 林禽真的没说谎,他真的只‘略知一二’。除了十段锦就是五步拳,但是用来教这群小叫花子应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太好了。以后大家就跟着大侠混了!”天宝也兴奋起来,“我提议,不如我们建一个帮派吧。” “好。”东顺响应道,“就叫天龙门吧!” “你找死吧。我白天才说我们是天龙山下来的强盗,你现在就建立天龙门,不是告诉孙耙耳朵,下毒的就是我们啊。”天宝道。 “川渝的兄弟都是袍哥,就叫哥老会吧。我大叔的二伯的孙子认识一个哥老会的二当家呢!” “找死吧你,不怕衙门的人找麻烦吗?”天宝否决道,“大哥,你看这个帮派您肯定是帮主了,不如帮派的名字就由您来定吧!” “帮派,帮主?”林禽被这群人搞的哭笑不得,他们真的是想到一出是一出,刚开始还人人意兴阑珊要散伙,转眼居然要开宗立派,大干特干上了。 林禽缓缓地站起来,走到了门外,几个人都不明就里,跟着林禽走了出来,林禽看着天空,碧空如洗,繁星闪烁,一月高悬,就像朱桑那张笑脸出现在林禽的眼前。 林禽想用手去触摸,可是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大侠,大侠?”一人用手臂推了推林禽,不知道为什么林禽在忽然间神游天外。 “就叫神蠡吧。”林禽淡淡道。 “神蠡……”天宝默默地念着这两个字,“神蠡门,神蠡派,神蠡宗,神蠡会?哪个好呢?大侠,哪个蠡字啊,大侠?” 林禽已经默默地回到了破庙中,从这一刻起,他想堂堂正正的活在这个世间,不再依附柳梦蝉,不再依附扶雨若玡。他林禽,会堂堂正正的活着,用自己手,一个一个去收割那些血债。 林禽握住了怀里面的那本书,暗暗地发誓,所有的仇人,在我林禽来找你们之前,你们可一个都不要死呵!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看不懂的天书 林禽便真的和这群小乞丐们打成了一片,好在年纪都相差不大,开始的时候,小乞丐们都被林禽的“毒功”吓到了,还以为林禽是什么不得了的世外高人,但是随着相处日久,发现林禽和他们一样不过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也需要吃喝拉撒睡,胆子便面面放大了,林禽自幼便受人白眼,在天子殿中也是没有任何人看得起,陡然之间成为了这群小娃儿的“老大”,身份地位便如同天地反复一般,每每看着这群小乞丐们充满了崇拜的眼神,林禽小娃儿性子起来,也自有几分得意。 随着和这群小乞丐接触,林禽开始明白为什么在这人人自保都很是问题的乱世之中,这群小娃儿能够活下来你的原因了,归根到底,是因为他们真的有一个连林禽都极为佩服的领导人,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天宝哥。 别看天宝和林禽年纪相仿,但是天宝可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小半辈子”的前辈,论起江湖上的规矩,天宝是门清,而且天宝少年老成,心思细腻之极,从他空手套白狼,从那个孙耙耳朵口中硬生生的拔下了一颗金牙就可见端倪。 既然不解散了,天宝便将所有的银元全部收了上来,一则为了防止大家乱花,而更重要的,这群小叫花子一旦有了钱,在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镇子上是极为容易引人注目的,到时候顺藤摸瓜,孙耙耳朵未必就不会摸到这条线上,天宝除了反复交代诸位保守秘密之外,更重要的是,一切行动和平常一样,早出晚归的“干活”,除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之外,天宝绝不会动那银元的半个心思,这一点,就让林禽很是佩服。 当然林禽自然不会跟着他们出去坑蒙拐骗,因为他在‘帮中’立下了大功,被大家推举为‘帮主’。所以按照天宝的说法,就是“运筹帷幄”,除非出了天大的事情,帮会中的‘老大’是绝不能露面的。 这骗鬼的话,除了屁墩儿他们几个坚信不疑之外,林禽知道他是托词。天宝没有挑明,但是林禽知道天宝是顾及自己的感受——虽然林禽从来没有交代过自己的来历,但是在天宝看来,林禽一定是眼高于顶的人,绝不肯去做下三滥的事情——林禽心中对天宝的又多了几分好感。 不管是好是坏,总算是安顿了下来了。 林禽心中开始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甚至一度觉得复仇指日可待,一切美好的想象,直到他真正静下心来翻阅自己从黑猫那里得到的这本‘秘籍’才彻底被粉碎。 林禽开始明白,为什么天下会出现若干不同的道门,会若干人散尽家财去求一名师了。 秘籍,是不错,是秘籍。 从纸张质地,从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神秘莫测的味道。 林禽也坚信,这本书一定能带给他想象不到的能量。 可是,这仅仅也就只是一本书而已。 一本书,林禽数了一下,一共一千九百三十二个字,十五副图。但是林禽勉强能够理解的就只有‘碎虚’这两个字。 其他的字,如同天书。 “后天之真阳,迥非先天一炁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入无积聚、出无分散者可比也”林禽念道此处,长叹了一口气,死命的抓住自己的头发,破庙中的篝火还燃着,林禽恨不得现在就把这本鬼画符扔进火堆里面烧了! “一年易气,两年易血,三年易脉……”林禽这个时候想起了扶雨若玡说过的话,修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自己不是不知道,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的终南捷径! 何况自己早就已经是被定义为‘不可修道’的不可造之材。可能十年也未必能够易气,二十年也未必能够易血,三十年,五十年,可能终其一生,也只可能是天子殿外门中的一个小罗罗! 为什么!扶雨若玡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她为什么有资格看遍所有的道卷,邢昊天,不过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又凭什么可以身怀绝技,来去自如! 论勤奋,他林禽是天子殿中来得最早,走的最迟的一个,他一刻都不曾休息,就是想早点学会天子殿的中入门道法,打败那些在天子殿外殿之中的纨绔子弟,然后堂堂正正的走进天子殿的内门。 不,他不想和谁去争,和谁去抢,也不做白日飞升,立地成道的不切实际的的梦想,他只想有能力去为死去的朱桑和族人们报仇,可是为什么老天一次一次又给他希望,却有让他一次一次的绝望! 林禽的双目通红了,他想起了这短短半年内发生的一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忽然间,他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从火堆里面掏出来一根烧的火红的木炭,死死地捏在手里面。 剧痛从林禽的掌心传来,但是他觉得自己的整只手都是麻木的,他死死地捏着这枚火炭,表情痛苦到了极点。 阿公,朱桑,林禽让你们失望了,林禽对不起你们,我……姆赤说的不错,我就是一个废物,一个永远也成不了大事的废物,我替你们报不了血海深仇,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死了之,下去陪你们。 一股烧焦的味道从林禽的手中里传来,林禽死死握着这枚火炭,半年来的悲伤、抑郁和积压在内心很久很久地不甘此时一齐爆发出来。 “老大,老大。”忽然间天宝等人回来,立刻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一看林禽整张脸白的吓人,手中还不停的冒着青烟,所有人都吓傻了,天宝连忙上去一把揪住了林禽的手,硬生生地掰开林禽的手掌,火炭这才掉落在地上,再看林禽的手,已经焦糊一片了。 林禽神情恍惚的看着眼前这群人,他恍恍惚惚地看见了天宝,勉力挣扎了一下,有气无力地道:“你们回来啦?” “大夫,快去请大夫啊。”天宝见林禽手掌伤的很严重,连忙叫人去叫大夫。 林禽摇了摇头,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你们忙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说完,便丢下这群神情慌张的小娃子,独自走了出去。 从大喜到大悲,从有了希望到希望破灭,也比不过就是一会儿的时候,林禽现在一无所有,唯一拥有的就是年轻,但是年轻,同样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想起了扶雨若玡,想起了扶雨若玡给自己那句话: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林禽开始反思自己不辞而别是不是一次正确的选择。 在天子殿虽然条件艰苦,但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每日提心吊胆地活着,一日三餐,日夜修习,他也相信,扶雨若玡虽然性情古怪,但是绝不是一个食言而肥的小人,跟在她身边,自己也许会随着岁月地流逝,成为一个天子殿中一个正直的,受人尊敬的长者,慢慢地打熬基础,一点一滴用时间累积,在道法上也会有一定的造诣。这样的人生对于林禽来说不算是一种坏的选择。 他不是一个心怀大志的人,相反,林禽性格随遇而安,很容易满足。就像当年自己憧憬着的生活,坐在一颗桑树下慢慢地老去。 除了身边没有朱桑,除了不能报仇。 所以。如果再给他选择一次,他依然还是会离开扶雨若玡,离开天子殿。 第一百三十章 辰州魏家 “老大,”林禽的身后想起了天宝关切的声音,“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刚才不小心烫伤了,过几天就好了。”林禽敷衍着道。 天宝走了过来,林禽的心情本来就差到了极点,不禁有些怒意道:“我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没有听到吗?” “这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家传的药膏,你要不要试一试?”天宝走了过来,笑着道,“很灵的,祖传的。” 说完天宝将手中一个瓷瓶递给了林禽,林禽接了过来,忽然将那瓶子放在了一边,脸色变得冷淡到了极点。 “你说你的父亲以前只是一个教书的私塾老师,但是这个瓶子绝不可能是普通人家家里会有之物,说!你到底是谁?”林禽冷冷地道。 天宝笑了笑,看着林禽,道:“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怎么说。”林禽后退了半步。 “那天在河边,你当时没有看清楚我们是谁,但是你全神贯注的样子很像要跟我们拼命。”天宝笑了笑道,“所以我当时就猜到了,你一定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是不会防着被人暗杀的。” 林禽没有答话。身子又往后退了一步。 “放心,老大,我不是坏人,如果我和要杀你的人是一伙的,你觉得我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讲话吗?” “老大,你的仇人是不是很厉害?” 林禽没有作声,天宝笑道:“那就是很厉害了,我看你在我们这里好几天了,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心里肯定有事情,而且你的眼神始终很忧郁,也很少笑。我观察你几天了,你是第一次单独出门吧,又重来不提回家,也重来不提家里的事情,甚至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们,我猜你的家人应该都死光了吧,而你的仇人可能还在追杀你,你想给他们报仇,但是又没有机会,所以刚才你一时情急,才会那么失态。” 林禽盯着天宝,冷冷道:“看来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不,老大,我并不是要故意提你的伤心事情,只是我觉得人活在这世间,最重要的是为自己活着,天下什么事有比自己开心更重要的呢?” 林禽冷笑一声道:“你当然可以这么说了,你又没有看到自己亲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天宝的笑容骤然消失了,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禽。 林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神,他的心都有些颤栗了。 这个小叫花子,到底是谁! 天宝缓缓地扒开了衣服,心口上一道疤痕触目惊心。 “两年前,我亲眼看见我爹杀了我娘,杀了我二姐、三姐还有五妹,还在我的心脏上捅了一刀。” “你怎么没死?”林禽下意识的问道。 “不错,那把刀是插在了我的心脏上面,但是有个秘密,我只告诉我过我娘,连我爹都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 天宝走到了林禽的身边,抓住了林禽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心脏上面,林禽居然感受不到天宝心脏跳动地声音。 “你……你不是人?”林禽心中第一个反应跳了出来。 天宝又抓住了林禽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右前胸上面,林禽这才感受到了天宝心脏跳动的声音,送了一口气道:“原来你的心脏长在右边。难怪你大难不死。” 天宝摇了摇头,又拿起了林禽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胸腔之下,林禽忽然又感到了天宝的这里,同样传来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天宝缓缓道:“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比别人多了两颗心脏。我爹刺中了我的一颗,我还剩两颗。” 林禽惊讶地张大了嘴,久久合不拢来,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目睹,他怎么会相信世间有这样的奇人。 天宝笑了笑。眼神真诚地看着林禽。 林禽犹豫了一下,收回来自己的手,认真地道:“对不起。” “没什么,凡人皆有一死,我不过是活的比他们容易了点。” “你爹,为什么要杀你娘,还有你姐。” “因为家里的男人除了我,全部都战死了啊。”天宝说起来一点都不忧伤,就像说着和自己一件无关的事情一样,“我爹不想我们死在别人的手里面,所以就亲自杀了我们。” “战死?” “对,战死。那是一个家族和一支军队的一场大战。”天宝平静道,“我家族上下一共一百三十二人,除了老弱妇孺外,共有八十九人上了战场,全部战死。” “啊?”林禽忍不住问道,“对面是谁,一定打的很惨烈吧?对面有多少人,两百人,三百人?五百人?” “五万。”天宝平静地道,“死了两万。” “什么?!!”林禽吓得快要跳起来,脱口道:“不可能,八十九个人打五万人,还杀了两万,不可能!!” “所以,我说,那是一场战争。” 天宝缓缓道:“他们不仅杀了我全家上下所有人,还掘了我们的祖坟,我被他们埋在土里三天三夜,所幸那些当兵的不是很认真,只是在我身上浮上了一层浮土,我于是又从死人堆里面爬了出来。” “当兵的?杀你的家族的人也是当兵的?”林禽忍不住问道。 “也?”天宝疑惑的看着林禽,忽然间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一般,笑了。 “我大概猜到你是谁了。”天宝笑着道。 “你也要报仇吗?”林禽问道。 “不报仇。”天宝呵呵傻笑,“我为什么要报仇,上天给我三个心脏就是让我好好活下去,我为什么要把时间花在报仇上面,我报仇了,我家里的人就能活过来吗?” “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林禽大声道。 “不。”天宝摇了摇头道:“对我来说活着的人更重要,我现在只想好好的攒点钱,让屁墩儿、毛猴他们都能够有个好归宿,然后我一个人天当被地当床,想去哪里去哪里,岂不快哉!” 林禽眉头微微一皱,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以你的能力又何必在这个小破庙里面安身呢?” “不,他们是我兄弟。”天宝抬起头,看着林禽道,“你也是。” 林禽心中不由得一股暖流涌了上来,天宝打开了那个瓷瓶,顿时一股清香飘了出来,天宝细心的将药膏涂在林禽的手上,林禽顿时觉得手心一凉,疼痛地感觉减轻了不少。 “对了,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了,一直老大老大的叫着你,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林禽,在其他兄弟面前你叫我虎爪吧。” “虎爪?记住了。” “你呢?” 天宝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道:“听过辰州魏家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活着,就要讲道理 轰!林禽的心猛地一下炸开了,就像一击重锤一般捶中他的心灵。 辰州魏家! 辰州魏家! 这四个字已经不代表任何江湖门派或者是道门道术,而是一种信仰,亦或者是一种精神。 在偏僻的湘西,曾经有一族人,隐忍低调,但总是在大厦将倾之时毅然决然地站出来,力挽狂澜。就在道门中即将忘记他们的时候,他们总会出现一个旷古烁今的人物,以一人之力,让天下道门英雄俯首,如彗星般崛起,又如彗星一般消失于无踪。 没有人知道,这族人所在之地,只是知道他们大抵在辰州一代活动,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一族人的真面目——就算是见过那也是百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他们延绵千年而不绝,几乎成为了道门中的一个传说,无数关于这一族的传说,林禽从走出十万大山之后,就反复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过——柳梦蝉闲聊的时候提过;扶雨若玡和邢昊天对话的时候提过;在天子殿中,更是从无数的人嘴里反复听过这名字——但是无论是正邪两道,无论道法深浅,只要提到这四个字,眼中都是崇敬和羡慕之情,连眼高于顶的扶雨若玡都不例外。 可是,这么一门名声既显赫,又神秘的一族人,居然,被人灭了? 林禽想都不敢想,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居然是魏家遗孤。 但是想想,如果魏天宝说的是真的,那么,以一族之力对抗一支军队,那便不是夸张之语,辰州魏家,配得上。 试问天下,除了数万人的军队,又有哪个门派敢去单独挑战辰州魏家,又有那个门派可以让辰州魏家灭门? 林禽看着眼前的魏天宝,他居然脸面上还挂着笑意,就像那场惨绝人寰灭门之事,是从兵书上看来得一般,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难道此人真的是魏家遗孤吗?林禽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会放下如此仇恨,坦然处之。他的心,难不成是石头做的? 林禽沉默了一下,才道:“难道你真的不想报仇吗?” 魏天宝笑了笑道:“我说了,我不是报仇的那块料。” “你不觉得愧对列祖列宗吗?”林禽进一步质问道。 “列祖列宗?”魏天宝笑着道,“列祖列宗只希望我好好的活着,活的越开心越好。” 林禽嘴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意道:“既然你这么看得开,为什么心心念念地要为你的兄弟报仇?” “你说的是七娃子吗?” 林禽点了点头。 魏天宝摇头道:“这不同。” 林禽道:“为什么不同,七娃子与你相处了多久,你就一定要给七娃子报仇,而你父母,你的姐妹,难道他们跟你地感情还比不上你在外面认得的一个兄弟吗?” 魏天宝道:“这个不同,张耙耳朵仗势欺人,害死了七娃子,所以我恨他,因为张耙耳朵是个小人,但是你说的那些仇人,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打赢我们的,我们输了,就要认输。就像赌,你刚好抓了一个豹子,可是偏偏人家拿了一对鳖十,你认不认?输了就是输了,凡事都要讲道理,你说对不对?” “可是你也可以赢回来?” 魏天宝懒洋洋道:“那多累,我又不会道法。” 林禽看着魏天宝,他实在不相信魏家的子孙会不道法。 “很奇怪吗?如果我会道法的话,早就死在战场上了。所以我很庆幸我不会道法,我会道法的话,我不去报仇,怎么也没办法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对不对,但是我不会道法,去报仇的话,就是白白送命,相信列祖列宗也能理解我的。” 林禽道:“我可是听说辰州魏家可是有不少道门高手,你当时也应该有十三岁了,居然没有人传你道法?” “是传了啊,但是我学不会。” “什么?”林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是魏天宝的资质太差,在千年道门中就算是耳濡目染,也应该粗通一些道法,按这里的一句老话来说就是: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吗? 魏天宝摆了摆手道:“这里面的东西一两句跟你说不清。总之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实实在在的没爹没娘的小乞丐,你没来之前我确实挺烦的,三餐总是吃不饱,但是你来了,我现在不但三餐能够吃饱了,有时候还能开荤,吃饱喝足,睡到自然醒,就是拿神仙给我换,我都不换,我现在过的日子,简直就是美的像天堂一样啊。” 林禽简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无法理喻,自己为了修炼,什么苦都可以吃,流血流汗都不是问题,可是眼前这个奇葩,居然……居然一点都不在乎! 林禽简直要被魏天宝气死。说他蠢,他利用自己,五十个银元手到擒来,还没有被人抓住一点把柄。说他懒,六七个人的事情全是他一个人操持,里里外外事无巨细,都做的周到仔细,连自己都挑不出一点毛病,说他性格古怪难处,偏生他性格和蔼可亲,在这群小叫花子中树立了不可撼动的威信。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林禽一下子觉得自己真的一点都看不透他了。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就一点没有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 “没有学过道法?” “后悔过。”魏天宝叹口气道,“如果我会道法的话,至少七娃子就不会死了。至少现在每天都能吃到一只鸡了。” 林禽终于听到魏天宝说了一句人话,可是魏天宝话锋一转道:“但是我如果修了道法,估计连后悔的机会都没了,所以说,福祸相依。后悔这两个字,本来就没有任何意义。” “好了。”魏天宝转身道,“老大,天色不早了,你手又受伤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我也困了。” 魏天宝打了一个哈欠,转身回到了破庙里,林禽看着魏天宝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羡慕之情。不知道是羡慕他出身名门,有着数之不尽的道门资源还是羡慕他活的洒脱,想得明白。 魏天宝身负血海深仇,但是依然活的没心没肺,在林禽的价值观里面,这样的人虽然不能说是狼心狗肺,但是至少是自私、无情无义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禽居然没有他做得有什么不对。 路,是自己选的。活着,只要没有害人之心,就是一个好人。 至少不能算一个坏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林禽一夜未眠,向着和魏天宝今晚的对话,魏天宝的洒脱和自己的执念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原本把复仇的希望寄托在那本鬼画符上,但是现在看来自己的希望已经破灭了,天子殿是回不去了——他也没脸面对扶雨若玡。 那么,自己以后该怎么走呢? 如果和魏天宝他们终日厮混在一起,自己会不会和他们一样变得颓废、毫无斗志,每日都是为了一日三餐去坑蒙拐骗? 可是自己又能去哪呢? 林禽想去遍访名师,然后修行十年后,再来报仇也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名师又不是乞丐,满大街都可以看到,而且自己的资质已经被天子殿中第一号眼毒人士盖章了的——修行有成的可能性不大。 借刀人?林禽心想到这里,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自己当时没有选择跟借刀人走,是因为当时自己还有得选,而现在,自己哪里还有那种奢侈的机会再去选一次? 成为别人的刀又如何?成为万劫不复的大魔头又如何?至少还能报仇啊? 可是现在? 林禽心中不由得苦笑,暗自道:扶雨若玡,当天你是给我灌了什么迷药,亏我这么相信你,你到底是在害我,还是在救我。 扶风若玡? 林禽最后的一根稻草,可是自从离开扶雨若玡之后,这个让自己用寿命来换道法的‘女鬼’也再也没来找过自己。 你还剩下什么?蛊吗?你的那些雕虫小计也就能够对付孙耙耳朵这种凡人,一个猜王的徒弟就差点让你万劫不复啊。 魏天宝的憨声如雷,他可真睡得着啊! 林禽闭着眼睛,不知不觉地天亮了,东顺和毛猴醒来后,几个人也都醒过来了,魏天宝起来之后,几个小乞丐都等着他来发号施令,开始一天的‘工作’。 “东顺、毛猴,你们两个先去踩点,其他的人等东顺回来后再出去,嗯,屁墩儿,你和狗剩看家。” “嗯。” 这都是每天地常规操作,大家都无异议,东顺和毛猴两人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很快,两人就回来了,东宝问道:“怎么样。” “唉!”东顺叹了口气道,“码头那边不用想了。” “东家酒肆也不行,”毛猴道,“我去了的,今天老东头门都没开了。” “姓李寡妇那边我还没有冒头就被她发现了,估计孙耙耳朵在她家出了事,李寡妇正在避风头,平时常上门的几个客人也都没过来喝粥。” “德胜门那一块我看也玄。张四的烧饼摊没出,赵二的银匠铺门倒是开了,但是那小子猴精,我在那里就没得手过,还有钱三的打铁铺……” “钱三是个好人,他那里我以前就交代过你们,不准动他。”魏天宝截断了毛猴的话,“你们不记得了?” “那就只有刘七的麻将馆和张麻子的茶楼了。刘七你是知道的,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他手下根本不会放我们进去,张麻子那里,去喝茶的都是一些穷光蛋,没什么油水。” 魏天宝站起身来道:“看来这里我们是待不下去了。” “我觉得也是,”毛猴叹口气道,“刘七早就盯上我们了,赵六也是,是得换个地方了。要不然我们去重庆吧?我听说那边肥羊多。” “那些地方都是袍哥罩着的,我们的手伸的进去吗?”东顺有些担心地道,“我听说那些人都凶得很,没有帮会照应,逮到了不是砍手就是砍脚的,我看还是不要去了吧?” 魏天宝想了想道:“重庆不能去。要去就去远点的地方。” “去哪里?上海?天津还是北平,”毛猴胆子大,一听就兴奋起来道,“去北平吧,我听说那里都是王爷贝勒啥的,遍地都是钱。” “你知道个屁,上海你知道吗?十里洋场,都是白花花的大腿呢!”东顺反驳道。 “还有洋鬼子,两米多高呢,红头发绿眼睛,吃东西都是用刀子。” “用刀子怎么吃啊。” “割啊,把一头猪拿过来,饿了就割一刀,蘸着酱油吃!” “吃生的?” “洋鬼子不吃生的还吃熟的啊!” 屁墩儿怯生生地道:“洋鬼子吃不吃小孩?” “好了好了。”东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先别说了,我再考虑考虑,今天我去刘七那里碰碰手气,先过了今天再说。” “刘七那里不好吧?他们可是早就盯上我们了,我们要是去那里被人逮住了的话?”东顺犹疑道,“就要出大事了。” “不然去哪儿?”东宝没好气的道,“你要是不去,我和毛猴去。” “东宝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好了,好了,毛猴,我们去。你们都在这里等着,做完了这一票,我们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东宝哥我们去哪儿啊。我怕……” “怕你个死人头,吃白米的时候没见你怕,吃肉的时候没见你怕!”天宝在屁墩儿的头上打了一个爆栗,回头对着东顺和毛猴道,“走了!” “等等。”忽然间林禽叫住了他们。 “我跟你们去?”林禽道。 “你去?”魏天宝看着林禽笑道,“算了吧,你又不会。” “我去了好歹有个照应,动起手来我也能帮一把。”林禽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白吃白喝的,还不如屁墩儿呢?” “天宝哥,我看就让老大跟着吧,毕竟我们神蠡门也算是这一代叫得上号的名门大派,老大亲自出马,刘七多少也会给点面子吧?” “就是就是,老大出马一个顶二。”东顺也跟着附和,他们两是真的怕刘七,但是有了林禽在旁边,胆子就大了不少,林禽可是他们这群人中“最能打的”! “好吧。”东宝同意了。 “事先说明,我只看,不动手,还有一,不能偷老弱妇孺,二不能偷……” “好了,好了。”东顺和毛猴压根就没想要林禽也偷,只是想要他出面给自己壮胆,生怕林禽反悔推着他就出去了,四个人向着刘七的赌场进发。 天宝先派东顺前去探路,可是东顺没几分钟就一路小跑着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今天去不了了。” “怎么了?” “抓壮丁的来了,大家快躲起来!” 天宝等人闻言色变,天宝拉着林禽连忙躲到了巷子里面,很快,便听见街道上一阵狼烟四起,哭爹喊娘之声响成一片。 “怎么回事?”林禽不解。 “部队里面的人来抓壮丁了,抓到男的就要去当兵,老大千万不要出去。” 几人隐在暗处,而外面街道上已经闹翻了天,很快便听见马蹄声响起,一队穿着黄皮的军队飞快地从林禽等人藏着的街口出呼啸而过。 林禽追了出去,天宝吓得连忙拉住了他的手,埋怨道:“你疯了吗?” 林禽不理天宝,甩开了他,一路小跑到了巷子口。 天宝等人无奈,也只好跟着林禽出来,藏在巷口处,看着街上已经乱作了一团,男男女女地玩命似的逃命。 “老大,这些当兵的都不是好东西,见到漂亮女人就抢,去年他们来过一次,当时就杀了三个人,抓走了十几个,东顺当时都差点被抓了,还好跑得快。” “老大,头,低点,别被发现了。” “老大?” “老大,你怎么了?”东顺发现林禽有些异样,连忙别过头来,看着林禽,其余两人也觉得有异,纷纷看着林禽。 只见林禽站在那里,浑身不停地颤抖着,眼睛中快要冒出火。 他的手死命地抓着自己的衣襟,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东宝推了推林禽,林禽没有任何反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一个耀武扬威的军官。 这个人,林禽认得。 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他的刀,曾经染过林禽族人的血。 二佰一十三个仇人。林禽都一一记得他们的脸。 死了一个柳梦蝉,还有贰佰壹拾二个。 第一百三十三章 出入军营 见林禽的表情有异,魏天宝等几人都愣住了,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魏天宝皱眉道:“你认识他?” “你们回去,我有点事情,办完了再回来。”林禽丢下一句话,没等魏天宝等人反应过来,已经冲了出去。 “老大,老大。”东顺等人在身后大声喊道,但是林禽已经跑到了大街上了。 “怎么办,天宝哥,怎么办?”东顺等人一时间没有了主意,只好问魏天宝。 魏天宝也是愣了很久,才道:“这样,你们赶紧回去,在山神庙里面等我们。” “可是,可是……要是你们不回来了呢?” 魏天宝截口道:“如果我们三天之内没有回来,东顺,你把钱给大家分一分,大家各自谋生吧。” “天宝哥,天宝哥,你这是要干嘛!”东顺和毛猴都快要哭出来了,但是魏天宝没有再犹豫,也跟着林禽冲了出去。 “带走!”林禽和魏天宝一出现顿时引起了官兵的注意,一个看上去是头领的人物大声喝道,立刻几个人过来将两人的双手绑起来,向着牲口一样将两人带走。 魏天宝苦笑道:“老大,这次你可把我害惨了,事成之后,半斤牛肉,一壶青花,你可不能耍赖啊。” 林禽皱了皱眉头,低声道:“谁要你跟来的!” “我忽然间觉得当兵拿饷也不错,至少不用吃了上顿没下顿了。”魏天宝满不在乎,“换种生活,换种情调,也不错。” “胡闹!”林禽有些急了,大声道,“等会趁着乱赶紧逃走,你是赶过来舔什么乱!” “我乐意。”魏天宝嘻嘻哈哈道,“你帮过我一次,这一次就算我还债了,我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欠人债了,一欠债,我就像浑身长满了虱子一样,痒的慌。” “你知道我要干嘛吗!”林禽急声道,“不想要命了?” “不就是他吗?”魏天宝微微抬头,斜眼看了一眼骑在马上耀武扬威的军官,道,“怎么,他是你的仇人?” “关你什么事!”林禽急声道,“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的事情你最好少搀和。” “已经管了上了,没办法只好认命。”魏天宝脸上还挂着戏谑的笑容, “唉!胡闹。” “老大,放心,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逃命的本事还有点,五万人都杀不了我,这区区几个当兵的,放心我一定会把他们全部整得舒舒服服的。” “闭嘴!”忽然间一个人走了过来,用枪托狠狠地砸了魏天宝的后脑勺,厉声喝道,“少说话,好好走路!” “是是是,您是大爷,听您的。”魏天宝转头赔笑,那个大兵冷哼一声,因为现场太过嘈杂,他也没有心思在管林禽两人,转头离开,继续去捉壮丁。 “娘的,脑浆子都差点被那小子给砸出来了。”魏天宝疼得呲牙咧嘴,看着林禽道:“记住,一壶青花,半斤牛肉。” 林禽等人被人流推着,混在十几个哭爹喊娘的少年之中,被那群当兵地推着离开了小镇。 回到了军营中,林禽和魏天宝还有几个小娃儿被几个当兵的推进了一个黑乎乎的小房子中,砰地一声,门被反锁了,立刻另外几个被抓过来的新兵蛋子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林禽退到了小房子的一角,蹲了下来,默默不语,魏天宝腆着脸过来,道:“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另外几个人地哭喊声,恰好遮住了林禽和魏天宝的对话,因此两人不用压低声音,以防有人偷听。 林禽看了魏天宝一声,长叹一声。 “以你的本事,其实杀他很容易,饭中,茶水中,随便放点蛊,保证他一天之内死翘翘的。” 林禽霍然起立,厉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坐下,坐下,别紧张,别紧张。” 魏天宝拍了拍林禽的肩膀,道:“我虽然不会道法,但是眼睛还没有瞎,蛊和毒我还是分得清的。” 林禽冷哼一声道:“原来你一直在装。” 魏天宝摊手道:“老大,你这个就是冤枉我了,你又没问我。” 林禽想了想道:“若是要下蛊的话,必须潜入伙房中,我们是新人,伙房这种重要的地方,肯定不会放我们随便进出,得好好想个办法。” “有什么好想的,等天黑了,我去偷把枪,你跟我着我摸进去,对着他脑袋,给他一枪,万事大吉。” 林禽摇头道:“没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老大,你相信我的话,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我保证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林禽冷笑一声道:“你记得他样子吗?” “耶?”魏天宝挠了挠头,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那王八蛋长的什么样的,刚才我也是就看了一眼,真不记得了,圆脸,方脸?有胡子?好像没胡子……” 林禽摆了摆手道:“算了,我自己想办法,你还是想想怎么趁着天黑了跑出去吧,” 林禽背过身去,不想理魏天宝,魏天宝无聊,只好捡起来几个石头,自己一个人扔着石子玩儿。 “你在玩什么?”忽然,一个哭得满脸花的小孩子凑了过来,问魏天宝。 “玩么?”魏天宝来了兴致,“你能抓几颗?” “我可是我们那里最厉害的,我能抓十个!”那个小孩子挺着胸道。 “吹。”魏天宝道,“来,试试,输了你叫我一声哥,赢了我叫你一声弟。” “我也来。”另外一个小孩子也凑了过来。 “来来来,还有人么?”魏天宝大声道。 “我来。” “我也来。” 几个刚刚还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孩子都来了精神,围着魏天宝耍开了,反倒林禽一下子就成了外人,不要说,魏天宝还真的有点本事,几把游戏下来,就把这群小子收拾地服服帖帖的,一下子就隐隐成了这屋子中的老大。 林禽看了一下这群人,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和魏天宝了,其他的都是名副其实的十三四岁的童子军,而且这些小孩子人人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的,根本连枪都拿不起,当真上了战场,只有送死的份。 看来成年壮汉估计都已经被抓的差不多了,为了补充兵员,这些当兵的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林禽暗自握紧了拳头,道:“此人不杀,有违天和!” 第一百三十四章 精神复仇 就在魏天宝和这群小孩子打的火热的时候,忽然间外面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很快,门被人踢开了,一个扛着枪的大兵出现在门口,大声嚷道:“都出来,都出来,殷营长给训话了!” 那群小孩子又吓得哭了起来,当兵的极不耐烦地拿着枪对着一个最闹的小孩子大声道:“都给我收声,随他娘的再哭,老子毙了他!” 这群小孩子这才吓得连忙闭嘴了,跟着那个当兵的鱼贯而出,当兵的一边催促,一边跟身边的人道:“殷营长也是,这群小子有什么用,除了吃白饭还能干什么,还指望他们能打仗?” “得了吧,能抓够人数交差就行了。知足吧。” “老弟。你觉得我们是不是也得另外找找出路了?” “你什么意思?” “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早就存了这份心思了。你不是有一个堂哥在叶帅那边混得挺好的,上次你不是说都已经混上营长了?有时候给我引荐引荐?” 那人吓了一跳,低声道:“你找死啊?这话要是别人听了去,我们两脑袋都得掉!” “你还想跟着那姓荣的混?”另外一个人瘪了瘪嘴道,“姓荣的现在混成什么德性了你还不知道?好好的湖南不待,怎么入川了?都快被姓叶的打成狗了!” “还有。”那人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当兵的在,才压低了声音道,“还有那个姓殷的,怎么从团长混成营长了你知道吗?” “怎么回事?” “跟错人了!他们老大这次闯了大祸了,我听说凡是禺歌寒的亲信,官降一级,罚俸半年,禺歌寒最惨,听说荣奎差点一刀结果了他,还是从烨苦苦相劝,荣奎才叫他戴罪立功什么的,不过估计再难翻身咯。” “怎么会这样,我记得半年前禺歌寒还是荣奎手下的头号红人。怎么……” “我听说是执行秘密任务失败了,荣奎那小子,被鬼迷了心窍,整天除了烧香拜佛不干正是,跟着他,你我都要迟早完蛋,想想看还是早点自谋生路的强。我说,你表哥那里你还是早点打听打听,现在叶帅才是这个!”那人竖起了大拇指,不屑道:“什么姓唐的,姓方的,姓荣的,迟早都得完蛋!” “小声点,要是被殷营帐的人听到了,当心毙了你!” 林禽侧耳倾听,将两人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心中一动。这半年来,总算从别人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头号敌人的消息了。 这两个当兵的边走边聊,很快就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广场,里面已经站了十几个和林禽年纪相仿的人,而另外几个实枪荷弹的大兵看守着,在不远处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土台,上面插着已经过时了的铁血十八星旗。 等人到齐之后,那个被称为营长的,也就是林禽的仇人之一的殷姓军官举着一个大喇叭走了上来。顿时所有人都立正敬礼,一人高声道:“请殷营帐训话!” “兄弟们!”殷营长高声道。 下面的士兵立马应声道,“到!” 倒是包括林禽在内的所有的刚来的人一下子吓住了,林禽仰起头了头,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在台上的长官,魏天宝凑了过来道:“那些当兵的,仗着自己手中有枪,到处抢粮抢人,比蝗虫还可恶。” 林禽没有转过头,随声道:“你恨他们吗?” 魏天宝嘿然道:“怎么不恨?恨得要死,我每天都诅咒他们早点死。” “那你为什么不想报仇?” “想报,谁说我不想报仇?!”魏天宝道,“我恨不得把这些人扒皮拆骨,只是报仇太累了,每天惦记着多累,要是我有祖宗们那份道法,我说不定早就去报仇了,又可以报仇,还能做为民除害的大英雄,最关键的不用去死,这种好买卖谁不想做,只是我现在就是一个废物,为了报仇把自己的命搭上了,不划算。” “一件事情你去做,怎么知道结果?”林禽看着上面说的唾沫横飞的殷营帐,怒出了熊熊的复仇之火。 “我已经很努力去报仇了好不好!”魏天宝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扔给林禽道,“你看,我每天早晚都扎他三针,每天都在报仇,很认真的!” “你会厌胜之术?”林禽疑惑道。 “不会。”魏天宝坦然,双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 林禽讪道,“那你用这个木偶干嘛?” “我这是精神复仇法,我每天把这个布娃娃想成我的仇人,早晚各扎三针,就算是报仇了,这样既不累,也没有危险,最重要的是,给我魏家列祖列宗也算是有个交代了。你说这个方法是不是天才才能想得出来?” 林禽长叹一声道:“辰州魏家出了你这个奇葩,也是……也是家山有福。” “嘿嘿嘿嘿。”魏天宝把嘴凑到了林禽的耳边,呵气道:“我说,你也不用报仇了,我们俩浪迹天涯,逍遥自在,岂不是快乐似神仙?” “滚。”林禽低声呵斥了一声。 台上的殷营长唾沫横飞地讲了大半天,林禽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或许是因为日头太大了,殷营长也早早收工,林禽一行人又被大兵押回了营房。 “阿嚏!”刚下台的殷营长打了一个喷嚏,整个人不自在。 “团座,怎么了?”副营长忙凑了过来,关切道,“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跟你找大夫?” “不用不用,就是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好像台下总有一双眼睛盯着我。” “我看您是多虑了,估计是您入川这么久了,一直没有见到小翠所以才会浑身都不舒服,团座您刚刚都打喷嚏了,肯定是小翠儿在想你,要不要我……” “你找死啊,军营里面不准带女人,而且我现在还是待罪之身,要是被荣帅或者从烨帅知道了,还不要我脑袋!” “其实兄弟们这次都挺卖力的,就跑了一个小娃儿,荣帅就大动肝火,我们现在被从烨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兄弟们都很想念禺帅呢!”副营长凑了过去道,“团座,你是禺帅的心腹,你说禺帅什么时候能官复原职啊?” “鬼知道!有本事你去问荣帅!” “荣帅不是在气头上么?”副营长腆着脸道,“禺帅要是是还不出来,兄弟们在从烨那里都抬不起头来了。好事都轮到他们,我们就得干抓壮丁练新兵的苦差事,团座,我们这苦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就看荣帅什么时候消气了。唉!这次弄了多少?” 副营长道:“三百多个,川渝这几年一直打,我们进来得迟,人都快打完了,抓了些小屁娃子,算是交差了事了。还指望他们跟兄弟们一起拼?” “唉,军令如山啊,任务完不成,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殷营长一脸愁容,仰天叹道,“禺帅啊,我亲爱的禺帅啊,你什么时候才能跟兄弟们团聚啊!”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均是提不起兴致,殷营长道:“还有,以后不要一口一个团长叫着,老子现在已经降职了,是营长,懂么?以后叫我营长。” 副营长双腿一并,肃容道:“团座!您老人家在兄弟们心中永远是团座!” 殷营长看了他一眼,脸上堆满了笑容,道:“有人的时候可不能这么叫,当心军法从事。” “今天怎么回事,总觉得提心吊胆的,不行,得喝两口才行。”殷营长一边摇头一边走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拿钱赎人 魏天宝大声道:“我要见曾平,我要见曾平!!!” “还闹!”外面的人有些不耐烦了,立刻准备冲进了,修理魏天宝一顿,忽然间身边的人拉住了他,小声道:“慢着?那小子居然能够叫出班长的名字……不觉得奇怪吗?” “管他娘的,”那个不耐烦的人道,“谁在我耳边像蚊子一样嗡嗡,我就要谁满脸桃花开!” 说着,那人拿出了钥匙,打开房门,手中挥动着鞭子看着魏天宝等人,凶神恶煞地道:“刚才你们谁在鬼喊鬼叫!” 魏天宝抬起头,笑着道:“大哥,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原来是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那人没等魏天宝说完,手中挥动着鞭子,猛地一下对着魏天宝的身上砸去,哪知道魏天宝手快如电,探手居然把那人挥过来的鞭子握住了,嘻嘻笑道:“大哥,想发财不?” 那人没想到魏天宝居然能够探手握住自己的鞭子,用力一扯,魏天宝顿时一个立身不稳,被他扯了一个狗啃屎,没等魏天宝起身,便要一鞭子劈头盖脸地砸下。 “慢着。”身边的人止住了拿鞭子的人,魏天宝翻身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笑着道:“多谢大哥手下留情。” “你刚才说发财……什么意思……”另外一个长者马脸的汉子阴着脸问道。 “规矩我懂,规矩我懂。”魏天宝笑道,“我娘交代过我,要是我万一被你们抓住了,我娘说了,只要你们肯放我回去,一百个大洋,全部都给你们。” “一百个大洋?”两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可真的是一笔不大不小的横财啊。在部队里面捉丁,也不论是谁一并捉来了,有的时候也会不小心捉到一两个地主老财的儿子,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把这批人分辨出来,让地方上那些有钱地爹妈拿银子来赎。 可是,两人看了一下魏天宝,身上上下破破烂烂的,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儿子——其实在魏天宝等人进来这里之前,已经删选过一遍了,那些穿着光鲜体面的小娃儿早就被当官的提走了,仔细打探身世用来敲诈勒索——魏天宝和林禽估计是没有被看上,所以才关在了这里。 “你小子倒是蛮懂规矩的?”马脸汉子沉吟了一下,看着手中握鞭的,悄声道,“赵四,那小子能够叫出班长的名字,说不定有些来头。” 赵四冷哼一声道:“你见过哪家有钱的富家子弟穿成这样的?” “人不可貌相。”马脸汉子低声道,“说不定还真让你我捡了一个漏呢?就算是那小子骗我们的,我们问问也不打紧,万一被他骗了再狠狠地揍他一顿也不迟。” “嗯。”赵四同意了,收起了鞭子,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 魏天宝笑嘻嘻道:“我姓孙,我爹是孙亮,人称孙耙耳朵,是那个镇上最有钱的人了,十里八乡的都是给我们干活的!” 赵四笑道:“敢情你亲爹就这么对你啊?镇上最有钱的人?你爹对儿子的癖好还真独特啊!” 魏天宝道:“两位军爷,别看我穿成这样,但是我确实是孙耙耳朵的儿子啊,刚才你们抓我来的时候,我的衣服被人抢了,所以……” “小要饭的,别装了,想走?”赵四摇头道,“门都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想打什么主意?就你这样子,全身上下能拿出一块钱来,我就信你。咦……” 魏天宝笑嘻嘻地拿出来一块光洋,用力在阳面上吹了一口气,凑过来放在赵四的耳边,那光洋顿时发出嗡嗡的声音,赵四顿时眉开眼笑,道:“哟!还真的是!” 魏天宝收起了光洋,道:“两位军爷,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拿来!”马脸汉子伸手道,“小子,那东西不属于你了!” 魏天宝笑嘻嘻地把光洋递给了马脸汉子,道:“两位军爷,只要你肯放我出去,我回头就给你们两送一百个光洋回来,我爹有的是钱!” “放你走了,你还会送钱给我们,你当我们两三岁小孩儿啊!” 魏天宝露出一脸愁容道:“那,那你们不放我出去,我怎么给你们送钱啊!” “这样好办,你写封信给你爹,叫你爹送钱过来,只要钱到位了,我保证你全收全脚的从这里出去,怎样?”马脸汉子道。 “这样啊……”魏天宝想了很久,似乎做了很长的思想斗争,才道,“这样也好。也好。” 赵四和马脸汉子相互点头,提着魏天宝就要往外走,魏天宝对着林禽招手道:“跟上,快跟上!”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 “他是我大姨的小舅子的亲弟弟。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啊。”魏天宝道。 “这样。”马脸汉子沉吟了一下,道,“他家有钱吗?” “有的,有的,整个周镇都租子都是他家收的。” 马脸汉子和赵四顿时喜上眉梢,道:“好,好好,一起走,一起走。” 赵四和马脸汉子带着两人离开,砰地一下从外面把门锁死了。 两人将林禽和魏天宝带入了一间暗房之中,赵四出去了一下,很快就带着纸和笔回来了。 “写!” 赵四命令道。 “唉!”魏天宝应了一声,拿起了笔。 两人看着魏天宝拿笔的姿势,心中顿时笃定了不少——这年头,除了有钱人家的孩子,穷人家的谁送得起孩子念书识字啊!魏天宝能够认字,就算是刚才吹了牛皮,家里多少应该还是能够榨出油水来的。 说真的,刚才两人对魏天宝的话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万一魏天宝撒谎了,那一顿皮肉之苦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魏天宝拿着笔,工工整整地写道:亲爱的孙耙耳朵,你最疼爱的小儿子现在在别人手上,请速速拿一百块光洋来赎回你嘴疼爱地小儿子,他们说了,要是不给我,就要撕票,我死了不要紧,可是一想到您再也看不到你最疼爱的儿子了,我悲从心来…… 行了行了。赵四一把抢过魏天宝手里面的笔,递给林禽,道:“你也写。” “哦。”林禽拿过了笔。 “我姓什么,我爹叫什么名字,我要多少钱……” “快点!”赵四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 林禽想了想,在纸上写了:拿钱,救我,然后打住了。 “怎么不写了?”马脸汉子也凑了过去,林禽无奈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邢小天。 “行了。”赵四和马脸满意地将两人的信收了起来,对着魏天宝道:“把你爹的地址告诉我们,要是敢骗我们!哼!回来就收拾你们!” 魏天宝抢着道:“我爹就在周镇上,你随便去打听打听,最大的那个房子就是我们家的。” “你呢!”赵四问林禽。 “给我爹就行了!”魏天宝又抢着道。 “好。”赵四和马脸商量了一下,决定由马脸去一趟,而赵四在这里看着两人,不让他们耍花样。 马脸拿着两封信就准备出门,忽然间魏天宝道:“两位军爷,我还有一个问题要禀告。” “有话可说,有屁快放。” “我想问问两位军爷,这枪是怎么用的?”魏天宝笑嘻嘻地掏出了两把手枪,枪口对准两人。 两人顿时色变,往腰间摸去,两人随身携带的两把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魏天宝给摸了去了! 可恨,这小子还是一脸笑嘻嘻满不在乎的样子,看着两人。可是眼神狡黠,有点像猫戏耗子一样得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阴阳草蛊 妙手空空! 魏天宝居然趁着两人注意力在林禽身上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两人的枪。 而现在,黑黝黝地枪口就对着刚才还满脑子发财梦的两个兵痞。 赵四和马脸面面相觑,马脸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小兄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把,把枪先给我,先给我。” 魏天宝丝毫没有还枪的意思,枪口微微一抬,示意两人不要轻举妄动。 赵四也跟着道:“小兄弟,把枪给我,万一走火了就不好玩了,快,听话,大不了我送你们两出去就是了。” “还要钱吗?”魏天宝吊儿郎当地道。 “不要了。不要了!”两人连忙摆手,“一分钱都不要了。” “别动,”见两人要动,魏天宝连忙道,“我从小心脏就不好,经不住吓,万一你们乱动吓到了我,我手指头一不小心扣了扳机,就不能怪我了。” “不动,不动。”两人恨得牙根痒痒,想不到自己一时财迷心窍,居然被这两个小子耍的团团转,连自己的小命都差点玩在了他们俩的手里面,不过好在眼前只是两个半大的小屁孩,应该好对付,只要把魏天宝手里面的枪骗过来了,非得将这两个小混蛋扒皮抽筋不可! 但是现在自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不得已要和这两个小混蛋虚以为蛇一番。 马脸抬起头,对着魏天宝陪笑道:“小兄弟,这里是军营,你们就算是杀了我,也逃不出去,我看不如你把枪放下,我保证送你们出去,这样你说好不好。” “不好。”魏天宝摇头道,“我没打算出去啊。这里好吃好喝供着,比外面风吹日晒好多了,当兵吃饷,日子美滋滋。” “那你要干什么。”马脸问道,魏天宝把枪在掌心里面一转,吓得两人脸瞬间白了。 “别闹了,万一有人来了就不好了。”林禽小心提醒道。 “不会来人的。”魏天宝嘿然道,“这两个小子心眼那么贼,这里肯定不会有人过来,否则被人撞见了,还得分一份银子,他们才舍不得那份钱呢。” 马脸心中一沉,魏天宝说的一点都没有错,看来这小子并不是一个二愣子,心机远比自己想得要深。 “两位爷。”马脸笑着道,“是我们两个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两位爷,两位爷就行行好,放我们一马,行吗。” “脱衣服。”魏天宝忽然道。 马脸和赵四面面相觑,魏天宝又示威似的把枪在手里面转了一圈,两人忙不迭地脱衣服。 “继续脱。” “在脱。” “内裤也脱了!” 在魏天宝的命令之下,两人脱得清洁溜溜,用手捂着下身,苦笑着看着魏天宝道:“爷,这下你满意了吗。” “很好。”魏天宝道,“老大,把他们绑了。” “不用。” 林禽缓缓地摊开了手,从指甲缝隙里面抠出来一个黑点,然后放在地上,那黑点入土即没,林禽又从旁边拿来了一个茶壶,把茶壶里面的水倒入地上,很快,一株小草便飞快地从地上窜了出来,越长越高,很快便有半米高。 这一幕,不仅仅马脸和赵四看得目瞪口呆,连魏天宝也是叹为观止,连连拍手叫好。 “爷,当心,当心,当心枪!”马脸不忘记提醒魏天宝。 林禽玩出了这么一手,算是让两人彻底明白了。 这两个小孩子,哪里是天上掉下来的财神爷,分明就是地狱里面跑出来的索命鬼。 虽然不知道林禽变的这个戏法是什么,但是……能够玩出这么漂亮一手的,会是普通人家的小孩么!他们来这里干嘛,有什么目的! 当然马脸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么复杂的问题,现在摆在眼前的问题就是——如何从这两个煞神手中逃出生天。 那地上的小草还在疯长,伸出无数片叶子,最中间出现了一个花蕾,林禽摘下了花蕾,从中翻出了几粒黑色的种子,示意两人张嘴。 两人吓得紧紧闭上嘴,连连摇头,但是奈何不了魏天宝手里面有枪啊。只好张嘴,一人吞下了一粒黑色的种子。 魏天宝兴奋道:“大哥,这是什么东西?” “阴阳草蛊。”林禽应声道。 “那,这阴阳草蛊有什么用呢?” “吞下此蛊之人,阴阳草会在身体中疯长,肚子里面会全部是阴阳草,当肚子里面装不下的时候,就会撑破肚皮出来。” “哦,那,中蛊之人是不是就会死啊。” “你说呢。” “那,死的肯定是非常非常痛苦啊。” 魏天宝和林禽一唱一和,而旁边的赵四和马脸则是面如死灰。 “大爷,我们错了!”马脸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连连扇耳光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两位小祖宗,我错了,我错了,我给二位祖宗叩头,求二位祖宗放我一马。” “我也是,我也是,求二位祖宗救命。” “放心,这阴阳草蛊,遇水则发,只要你们不喝水就不会有事。” “哦。”马脸和赵四稍微镇定下来,可是转念一想,跌声道:“什么!不喝水?多久不喝水?” “自然是一辈子咯。”魏天宝帮林禽应道。 豆大的汗珠淋漓而下,两人跪在地上,就差要哭爹喊娘了,魏天宝连忙‘好心’提醒道:“注意,别哭,越哭越容易渴哦。” 两人连忙收声,一副如丧考批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林禽。 “放心,只要你们乖乖在这里呆着,我们办完事情回来之后,自然会给你解蛊。” 得到了林禽的保证,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两位祖宗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他们来这里肯定是有目的的,当然也一定不是针对自己这两小人物的。自己两人只是倒霉,刚好撞到了他们的枪口之上了。 利令智昏,财迷心窍啊! 两人恨不得猛抽自己嘴巴子——怎么就见不得钱呢!! “好了,现在我问你们几个问题,老实回答,不然……” 马脸连连点头:“小人保证老老实实回答,只要小人知道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第一个问题,那个姓殷的,住在哪个营房里面。” “姓殷的?哪个姓殷的,哦,我知道了,你们说的是团座,团座一般住在二号营,但是有时候也在五号营,有的时候也不再营房之中,也有可能去镇上找想好的……” “好了,你就说他今天住哪?”魏天宝有些不耐烦地道。 “二号营!”赵四道,“今天是十五,他初一十五必然在二号营!这是他的规矩!” “很好,第二个问题二号营怎么走?” …… 林禽仔仔细细,事无巨细地向两人打听关于姓殷的一切,算是“拷问”了整整一个小时,两人口干舌燥,却一口水都不敢喝。 好在两人终于也弄清楚了,这两位小阎王冲着来的对象就是姓殷的! “基本上就这些了。”林禽对着魏天宝道,“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去去就来跟你汇合。” “别这样啊,我跟你一起去啊。” “不用了,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自己解决就好。” “老大,怎么这么见外,怎么说我们也是两兄弟,兄弟之间还这么客气干嘛!我去了,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林禽想了想,魏天宝虽然身手不行,但是脑子却是一等一的好用,有他在旁边照拂确实会好很多,也不再退却,点头道:“那好,但是你要答应我,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你必须马上就走!” “行了,”魏天宝抛了抛手中的枪,嘻嘻笑道,“好歹我现在也是有枪的人了,谁怕谁啊!” 两人再商量了一下,就准备离开了,赵四和马脸还真的不敢乱跑,哭兮兮地在这里等着两人回来。 “两位大爷,你们可一定要回来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死状极惨 林禽和魏天宝两人换上了赵四和马脸的军服就出门了,留下来马脸和赵四两人清洁溜溜的大眼瞪小眼,相互看着对方的苦瓜脸。 “赵四,我们现在怎么办啊!”马脸唉声叹气地,就像死了亲爹一样的表情。 “能怎么办,只能求神拜佛,求两位小爷能够回来啊!”赵四的表情比马脸也好不了多少。 “可惜了,我的那把汉阳造!”马脸摇头苦笑,“那可是我拿命换来的啊。” “我不也一样!”赵四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我还是上次打杨森的时候,运气好弄到的。这下全没了,全没了。” 要知道像赵四和马脸这样的低等军官,最多只能装备单打一步枪或者三响钩步枪,运气不好的,甚至还有用着产于清末的枪支,像刚才魏天宝偷去的两把汉阳造,虽然比不上德式奥式手枪,但是对于他们来说,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现在被魏天宝拿走了,两人心疼可想而知。 “算了,现在还想这些有什么用,想想怎么保命吧?”马脸叹息一口,问道,“你说那小子能够活着回来吗?” 赵四摇头道:“不知道,但是这两个小子应该是故意混进来的,目的就是要团座的命的,团座有难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去通知团座啊?” “你脑子有病啊。那小子是吃定了我们,万一我们出卖了他,他还会给我们解毒吗?” “可是万一追查下来,我们两一样免不了一死啊。” “只能听天由命了,如果那小子还算有良心的话,真的会回来给我们解毒,那么我们就连夜开溜,去投奔杨森!” 赵四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可是不知道那两个小祖宗会不会回来啊,你说我们两到底是倒了那辈子的血霉了,遇到这档子事情,唉!如果这次能够活下来,我得好好去庙里烧烧香。” 马脸犹豫了一下道:“你说……那小子给我们吃的东西,真的会像他说的一样吗?” 说到了这里,赵四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道“应该,不会骗我们吧?” 马脸忽然道:“我听说猜王好像也进川了,不知道他徒弟跟过来了没有,要是李鑫来了的话,我们出点血,花点钱,说不定他还能救我们一命,可是那小子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我都快三个月没见过他了。” “算了,那小子见钱眼开,我们就算是把全部身家都当了,他也未必看得上眼,听天由命吧。” “小子,大爷,两位祖宗,你们可千万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马脸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哭起来。 夜幕不知不觉降临,因为还没有到宵禁的时间,所以军营中来来往往还有不少人,林禽和魏天宝穿着军服,自然畅通无阻,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两个人,林禽和魏天宝很轻易地就摸到了马脸他们所说的军帐之中,军帐已经亮起了灯,倒映出人影,似乎那个姓殷的应该就在里面,而外面有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卫员在保护着,林禽和魏天宝不敢贸然进去。 魏天宝和林禽蹲在背人的角落里面,目光盯着军帐,魏天宝压低了声音道:“现在看你的了。” “我?”林禽低声道:“你看着我干嘛。” “你不是天下第一用蛊的高手吗?现在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用蛊,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们两个,我们不就是可以进去了吗?” 林禽摇了摇头。 魏天宝一下子愣住了:“为什么?” 林禽正色道:“我只杀我的仇人,这两人跟我无冤无仇,我不能杀他们。” 魏天宝一下子被气笑了:“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一定是在逗我,事到如今你还分仇人和不是仇人?老大,我们现在什么状况你清楚吗?这狗屁军营,到处都是人,我们如果不果断一点,被人发现了就走不了了!” “我不会滥杀无辜。”林禽坚定地道 魏天宝看着林禽,就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竖了一个大拇指,赞声道:“讲究!大丈夫恩怨分明!您老人家有原则,有底线,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查营,如果发现了我们,就不是你愿意杀谁不愿意杀谁的问题了。” “反正我不会杀他们。”林禽倔强地道,“我阿母说过了,蛊是有灵性的,如果用来滥杀无辜,总有一天会被蛊神反噬的!” 魏天宝有些怒了,低声叱声道:“你娘,你娘,又是你娘,那你娘教没教过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杀他们两,老子今天和你都要交代在这里!” 见林禽不为所动,魏天宝小声哀求道:“老大,算我求你了,你就看在观世音菩萨的面子上,动动手吧,他们就算不是你的仇人,但是为虎作伥也是坏人,你杀了他们只会是替天行道,满天的菩萨都不会怪你的。” 林禽皱眉不语,魏天宝看了看左右,看见一队士兵正向着自己这方向走来,低声骂了一句,站起身来,林禽连忙道:“你干什么!蹲下。” “娘的,求人不如求己,老子自己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老子过去把他们引开,你再进去动手,娘的,这样总可以了吧,我的大善人!上辈子也不知道欠你多少钱,非要老子为你把命都搭进去!丑话说在前面,我只负责帮你引开,你能不能杀那个姓殷的就看你的本事了,事成之后,我们在刚才地方汇合,然后再一起逃出去。” 林禽想了想,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低声道:“多谢了。” “不用谢,就求你老人家以后不要在给我惹麻烦你就好了!”说完,魏天宝大摇大摆地起身,向着营帐走去。 “什么人!”魏天宝立刻引起了警卫的注意,两把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魏天宝,魏天宝嘻嘻一笑,肃步立正道:“首长好!” 那人上下打量了魏天宝一番,见魏天宝穿着己方的军服,这才放下了防备,冷冷道:“你是哪个连的!懂不懂规矩,团座的大营也是你够格来的吗?” “报告首长,我是2营3连4班的钟快,奉赵连长之命向团座禀报要事!” “赵东的人?”警卫眼神犹疑地看着魏天宝,“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报告首长,我是今年一月在文昌镇入伍的,赵连长这件事情必须要我亲自见过团座禀报!” “什么事情,赵东懂规矩吗?有事他自己不过来?叫你一个新兵蛋子过来?滚滚滚,叫赵东自己来。” “报告首长,赵连长交代了,如果我不能见到团座,就不用回去了,所以还请首长禀告团座!” “叫你滚你没听到吗?”另外一个人有些不耐烦了,“再不走老子毙了你!” “报告首长,赵连长交代了,就算是首长毙了我,我也要见到团座。” “赵东那小子搞什么鬼?”一人嘟哝道,“说吧,赵东叫你来到底什么事情,你说了我们同意了就放你进去。” “报告首长,赵连长交代了,我只能当面向团座汇报,其他人都不能说。” “反了你了!赵东算个什么东西!” “报告首长,赵连长是连长,不是东西,不对,报告首长,赵连长是东西。也不对,报告首长,赵连长说了,这件事关系到我军机密,所以只能单独向团座汇报!” “机密?”警卫嗤之以鼻道,“赵东那小子能有屁的机密,是不是那小子又从哪里摸来了一个黄花大闺女。所以才叫你来的?” “报告首长,赵连长谨守军纪,在军中绝对不存在有女人。” 忽然间一个警卫用胳膊抵了抵另外一个人,用手指了指魏天宝的腰间,顿时那人眼睛中放出来光:“汉阳造,哟,赵东那小子对你不错啊,居然给了你一把汉阳造?小子,我们做个交易,你把你的那把汉阳造给我,我就让你去见团座怎么样?” “报告首长,赵连长交代过了,我是他的贴身警卫,必须枪在人在,枪亡人亡,首长的要求属下恕难从命。”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把枪给我,就算是赵东那小子孝敬我的,回去告诉你们赵营长,这把枪充公了!” 说完,那两个警卫就过来抢,魏天宝一把抓住了手中的汉阳造,后退几步,整张脸绷得紧张到了极点,道:“首长,不能抢我的枪,我回去没办法跟赵连长交代啊!” “拿来,少废话,我们拿你的枪是给你面子!” 忽然,魏天宝拔出了枪,双手颤抖着指着两人,大声道:“不许动!” 两人一下子愣住了,这个新兵蛋子当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居然用枪指着首长!两人立刻把手中的步枪抬起来,厉声道:“有种你就开枪啊,开枪我就打死你!” 魏天宝哭声道:“你们不抢我的枪我就不开枪。” “这把枪老子就偏偏看上了,有本事你就开枪,开枪我就打死你!”这两人乃是团座手下的老兵,也算是久经沙场了,在气势上确实比赵四和马脸要唬人得多。 魏天宝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顿时引来了巡夜的士兵地注意,几个人围了过来,道:“老三老四,你们干什么,欺负一个小娃子干嘛?” “他们要我的枪,我不给,他们就要打死我!”魏天宝见有人来了,立刻告状,哭得更是伤心极了。 “好了好了,娘的晦气,遇到这么一个楞头子。”老三老四也怕惊动了里面的团座,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在诸人的劝说之下,收起了枪,对着魏天宝不耐烦地摇手道:“滚滚滚滚,娘的,别让我在看见你!” “我还要见团座,他们不给我进去!”魏天宝在地上耍赖,躺着不肯起来。 “好了好了,算我们倒霉。”老三上前一把抓起了魏天宝,哪知道魏天宝忽然间对着他的裆部猛地踢下,老三顿时整个身子如同虾米一样弓了起来,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痛苦道:“小子,你!你他娘的还真的反天了,我跟你没玩!” 魏天宝对着两人做了一个鬼脸,转身就跑,老三老四哪容他跑掉,立刻追了上去,周围看热闹的士兵们哈哈一笑,平时团座的警卫们个个眼高于顶,不把他们看在眼里,这下吃了一个小屁孩的暗亏,他们只觉得心中暗爽不已,没有一个人前去帮忙,纷纷走散了,继续去巡逻。 一时间,团座的营帐外人一哄而散,没有一个人守在那。 林禽心中暗喜,悄悄地来到了营帐前面,为了保险起见,他悄悄地在门外叫道:“团座?” 里面无人响应,难道那个姓殷的不在里面?不然刚才外面吵吵嚷嚷那么久,也没有见他出来说一句话? 不对,如果那个姓殷的不在里面,那么为什么那两个人会守在门外? 难道是睡着了? 林禽再次加高了声音,道:“团座?属下有事禀报?” 里面依然没有人回应。 “不管这么多了,”林禽知道机不可失,不管姓殷的在不在里面,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进去看看。 林禽浑身戒备,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门帘,他不敢断定那个姓殷的是不是还认得出自己——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还是小心起见,低下了头,弯着腰走了进去。 只要仇人在里面,林禽有把握用蛊毒杀了他。 今天就是你的大限之日了,全族人的性命,今天,算是要讨回来一点利息! 林禽低着头,营帐里面安静的令人窒息,仿佛没有人在。 “团座?”林禽再次喊了一声,无人回答,林禽终于抬起头来。 他看到了一个令他终身难忘地场景! 他看到了那个姓殷的,就在眼前。 但是他已经浑身赤裸坐在床上气绝生亡了,而且死相极惨! 林禽弯下了腰,这副场景是在是太过于变态了,他看得忍不住地想吐出来。 阴风骤起,门帘被人掀起,同时传来一个阴恻恻地声音:“果然是你,我等你很久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杀了我吧 林禽看着眼前的人,矮矮身子近乎侏儒,头上戴着厚厚的布匹包裹着,上面修满了蛇虫鼠蚁各种五颜六色的毒虫,拿着一杆旱烟袋,手指甲足有一公分长度,一双倒三角眼睛,正眯着看着林禽,满脸的皱纹堆在了一起,看上去令人恶心到了极点。 “是你!”林禽心中顿觉不妙,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人,“猜王!” “小伙子,果然是你。看来那小子没有骗我。”猜王吸了一口旱烟,嘴里吐出了一个烟圈,“我真的很诧异,你居然能够活到现在。” 说完,眼中寒芒一闪,冷冷道:“我的徒弟,是你和柳梦蝉联手杀掉的吧。” 这是一个圈套。自己被人出卖了。 魏天宝,一定是魏天宝! 自己潜入军营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除了他,还有谁会出卖自己! 难怪他要独自把守卫引开,就是为了让猜王独自面对自己! 林禽气的浑身发抖,当真是人心隔肚皮,自己如此的相信他,他却把自己卖给了仇人! “这个人是你杀的?”林禽问道。 “不错,”猜王点点头道,“不过现在是你杀的了!” “很好,”林禽不怒反笑,“反正我也是要找你报仇的,你来的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今天我就要你血债血偿!” 猜王嘿然笑道:“想不到你小子真不怕死,在天子殿来面不是有人护着你么?你居然还敢独自出来行动,我不过是略施小计,让殷理去把你勾引出来,没想到你还真的自投罗网了,也好,省的我去天子殿里寻你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林禽厉声道:“我杀了你替朱桑报仇!” 林禽说完,猛地把掌心划开,一滴鲜血滴在了另外一只手掌之上,慢慢地凝成了一个鲜红的蜘蛛,林禽用力一吹,那只蜘蛛便张牙舞爪地扑向了猜王。 猜王轻描淡写地吐了一口烟圈,那只血红蜘蛛没等靠近猜王,就化作了一团血水掉在了地上。 “没用的。”猜王轻轻摇头,“你那点三脚猫的蛊术,在我面前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不过你的用蛊之法,倒是挺让我感兴趣的,让我猜猜,你把那些蛊虫放在哪里的?” 说完,猜王慢慢地向着林禽靠近,林禽冷哼一声,伸开五指,指缝中密密麻麻地爬出无数的小黑点,飞向了猜王,猜王不躲不闪,直到那些小黑点靠近,才施施然吐出了一口烟圈,将所有的小黑点全部烧完,脚下依然没有停下来,一步一步地向着林禽走去。 猜王嘴角阴阴一笑:“我说了,你的蛊术,不过是最肤浅的蛇虫鼠蚁之类的,李鑫被你杀了,那是他托大,但是我,省省吧,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猜王步步紧逼,林禽步步后退,面对眼前这个老者,他心里一种无力感袭遍全身,自己唯一用来对敌杀敌的蛊术就在他举手投足之间轻描淡写地被他化解,此人在蛊上的造诣与自己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自己莫说报仇,今天能不能虎口脱身,都很难了! 林禽步步后退,猜王步步向前,直到把林禽逼到了角落里面,无路可退了,林禽才尖声道:“不要过来。” “声音别太大了。”猜王笑着道,“要是惊动了外面的人,他们进来看到你如此狠毒地杀了他们地长官,到时候就算是我也控制不住场面了。” “人是你杀的!”林禽双目近乎喷出火来,可是面对着这个比自己强大了无数倍的对手,他已经无能为力,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猜王耸了耸肩膀,笑着道:“谁信?” “你到底要干什么!”林禽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眼前的猜王就像一个恶魔,面带着歹毒地笑容,一点一点的蚕食着他的心理防线。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蛊术很好玩,想和你一起参详参详。我修炼蛊术已经有一甲子的时间了,从来没有见到有人能够把蛊虫藏在身体里面……有趣着实有趣,柳梦蝉就是被你这样杀死的吧?可惜了……原本我还打算收她做我的徒弟媳妇的。” 林禽忽然拔出了枪,用枪指着太阳穴,厉声道:“你要是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威胁我?”猜王的倒三角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厉芒,林禽忽然看着手上,自己的那把枪居然变成了一条毒蛇挽在自己手上,吐出红红的蛇信,对着自己的手就要一口咬下去! 林禽下意识的松手,啪!枪掉在了地上。 林禽面如死灰,彻底的绝望了。 自己面对的仇敌,是那么那么的强大狠毒,而自己又偏偏是那么那么的弱小无能。 魏天宝,魏天宝! 林禽心里默默地骂道,“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个卑鄙小人!” 猜王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出来,喷在了林禽的脸面之上,道:“跟我走吧。” 林禽只觉得猜王的脸慢慢地开始模糊,自己的双眼皮如有千斤的重量,压得自己喘息不及。 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猜王的脚步慢慢地移动,他的头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就像已经无数天没有睡觉一样,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下去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禽终于慢慢地醒了还过来。 一盏昏暗的油灯,发出了昏黄的光,林禽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长桌之上,浑身赤裸,而这间屋子四面都被封得死死的,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你醒来了。”猜王那生涩难听的夹杂着浓厚乡音的土话传入了林禽的耳朵里面。 林禽浑身一激灵,立刻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下意识地想从长桌上弹身而起。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起不来了。 连一根指头都没有办法抬起来。 猜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林禽就看见那张丑陋的脸。猜王爬上了椅子上面,弯下腰看着林禽的身体,眼中似乎闪烁着某种幸喜的神情。 林禽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想起了姓殷的惨死之状。 这个猜王,就是一个变态,以虐杀为乐,自己落入了他的手中,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折磨自己呢! “你要干什么!”林禽忽然大声道。 不对!林禽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自己的声音变得又尖又利,和女人一样! 他在自己的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猜王那张脸弯的更深了,仔仔细细地看着林禽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甚至连一根毛孔都不放过,最后,他终于扬起头来,叹为观止道:“简直就是艺术。完美!” “你到底要干什么?”林禽尖厉的声音在房中回旋,猜王不理林禽,拿过烟斗吧嗒吧嗒地不停地抽烟,自己嘴里喃喃自语,说的应该是他本族的方言,林禽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猜王整个人神采飞扬,喜形于色,不知道他到底要在自己身上弄什么手段! “以活人为蛊坛,简直就是天才才能够想出来的办法……”猜王那个近乎占据了身体三分之一的大头不停地摇着,叹息道:“我活了这么多年,总算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蛊术,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说,你的蛊术是谁教的!”猜王忽然对着林禽道。 林禽把头偏过一边,拒绝和猜王四目相对。 “不过现在是谁创造的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现在已经属于我了。”猜王脸上红润的每一根胡子都要飞扬起来一样,就像一个痴迷于书法的书痴见到了王羲之的真迹一般,眼神中的林禽,就像一个无穷无尽地宝藏。 “我炼蛊一甲子,自问天下在蛊道之上已经罕有敌手,千年来任何记载于世地蛊毒,我都能够亲手炼制出来,可是直到见到了你,我才知道,我炼地那些都是垃圾,你才是人中龙凤,蛊中第一!对,蛊神,你就是蛊神,你就是属于我的蛊神!哈哈哈!” 猜王越说越兴奋,恨不得靠过来对着林禽的脸上亲上一口——还好他没有这么做,不然林禽真的会恶心死去。 “我就知道,洞神一定不会让我失望,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猜王大笑道,“我还以为我白去了一趟,什么东西都没有捞着,可是原来,洞神的杰作就是你!哈哈哈,感谢上苍,居然创造了你这样无与伦比的杰作,如果不是你杀了柳梦蝉,我怎么会想到,洞神留给世间最珍贵的礼物,居然曾经就在我的身边!” 猜王猖狂大笑,声音在这个暗室中久久回荡,而传入林禽的耳中又是如此的恶心作呕。 “你杀了我,你就永远不要想得到殃神。”林禽只能翻出了自己的这张底牌。 “杀你?”猜王一愣,哈哈大笑道,“杀你,我怎么舍得杀你,杀了你不就是暴殄天物吗?上苍会降罪给我的,放心我会好好的对你。” 林禽听得头皮发麻,这个变态的老人,他嘴里面的‘好好对你’还不如一刀杀了自己痛快,林禽只恨自己一时不察,被兄弟出卖,落在了这个人手中,只怕在他手中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禽脑子急转,想着脱身之法,可是现在自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会来救自己呢? 若玡仙子,邢昊天,你们在哪里啊,能不能来救我啊! 林禽心中呐喊,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从这个老毒物手中逃走,只能靠自己了。 “殃神,我知道殃神的下落,只要你放我起身,我可以带你去找殃神。”林禽只能使出缓兵之计,他已经无计可施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殃神?”猜王冷哼一声道,“那些骗鬼的玩意儿,也就荣奎会信,你以为我也想要那玩意儿,我又不当皇帝,那东西对我一点用都没有,但是你,对我才是最重要的,你是我的蛊神啊。老天!” 连殃神都无法打动猜王,林禽彻底绝望了,只能听天由命,只求猜王能够行行好,一刀了断了自己,但是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想这样。 猜王巡视着自己最珍贵的财产一样,左右看着林禽,最后叹了口气道:“可惜,一切都完美无缺,可惜是个男身,如果是个女娃子的话,在你的身体中养蛊,那简直就是天生地养的绝佳之地……” 猜王想了想,忽然笑道:“不过不要紧,男身又如何,变成女身不就行了?” 林禽吓得尖叫道:“你要干什么!” “不要害怕,放心是有一点疼,但是我会小心,不会有多疼的,等我把你变成女身之后……” “你要把我变成女人?!”林禽头皮发麻,尖声历叫道。 “女娃儿有什么不好?你可不能歧视女性哦?”猜王笑呵呵道。 林禽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声音变得尖锐如女声了。 他的心彻底的死了,惨哼一声道:“你杀了我吧。求你了。” 第一百四十章 不死猜王 猜王看着林禽,似乎林禽的表情越绝望,他就能够得到越多的快感,他亮出了一把亮光闪闪的刀,看着林禽惊怖的表情,满脸堆笑道:“宝贝,不要乱动,很快的,很快就要会结束了。” 林禽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感到恐怖,他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虽然已经猜到猜王下一步的动作是什么,但是还是忍住地大声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先把你的子孙根去了,这样才是第一步,第二步嘛……”猜王用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笑着道:“至于我的第二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放心我不会杀你,你对我有着极大的用处呢!” 林禽吓得魂飞魄散,尖声道:“猜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做鬼?”猜王摇了摇头道,“做鬼有什么意思,做蛊神不好么?你要知道,男人炼蛊,本就是逆天之事,不然为什么天下善蛊地门派都是女子呢?凤凰山上的凤凰女,你看见过有一个是男的么?蛊虫喜阴,阳气太重的话,可是事倍功半的,就连我……”猜王嘿然一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十五岁就已经去势了的,不过很快你也就会和我一样了,不对,你会比我更厉害!” 猜王满脸的胡子颤抖着,细看之下,那些胡子当真是后面有意粘连上去的,只是现在林禽已经六神无主,自然是不会关注到猜王这些细节了。 那把明晃晃的小刀在林禽的面前晃悠着,林禽浑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猜王用尖厉的指甲,死命按住林禽的身体,就像在看着案板上的肉一样,只是这块肉对他充满了诱惑。 猜王举起了刀,林禽彻底的绝望了,他已经无法去阻止猜王做任何事情,猜王这一刀下去,他便永远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叫他如何还有勇气活在这个世界上! 林禽的眼角划过了一丝泪滴,他已经无力在和猜王讨价还价,只是嘴里喃喃地道:“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他知道,不会再有人来救自己,除了认命,就只有等死了…… 那把刀,何止是追魂夺命的凶器,更是自己一生都要伴随的耻辱。 血海深仇,如今又多了一笔。只是这仇,自己怕是永远不能报了。 林禽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自己能够活动,那么第一时间就会了断自己,他宁愿死,也不要屈辱地活在这个世间…… 阿母……朱桑……还有阿公……虎爪来见你们了,虎爪也来陪你们了,只是虎爪已经没脸去见姜央了……虎爪对不起你们…… 林禽闭上了眼睛,不再看猜王,也不再争辩一句话。 猜王狞笑着,拿起了手中的刀,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忽然间门猛地被撞开了,紧接着林禽听到了一声枪响,和猜王的惨呼。 林禽绝处逢生,立刻睁开了眼睛,只见魏天宝手中拿着枪堪堪赶到,对着林禽大声吼道:“老大,没事吧,我来救你!” 绝处逢生,林禽浑身的毛孔都快要炸开了,可是转念一想,魏天宝不会道法,怎么可能是猜王的对手! 果然,猜王缓缓地转过了头,看着魏天宝,魏天宝手中握着枪,大声喝道:“老妖怪,识相的把我兄弟放了,不然我要你满脸桃花开!” 枪口对准了猜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猜王缓缓地看了一下胸口,一粒子弹刚好偏出心脏三寸,猜王他那长长的指甲直接将胸口处的那粒子弹叩了出来,哐当一下扔在了地上,闷哼一声:“找死!” 魏天宝彻底看傻了。这世间居然还有中了一枪跟没事人儿一样的存在! 林禽大声道:“天宝,你快走,你不是他对手!” 魏天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神情,显然对林禽忽然变成的女声很不适应,扬着手中的枪大声道:“老妖怪,你对我兄弟动了什么手脚!” 猜王冷哼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匕首,没有动,林禽松了一口气。魏天宝以为猜王是害怕他手中的枪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大声道:“别动,不然下一枪我就要你脑袋开花!”说着慢慢地向着林禽的方向去,一边注意着猜王的举动,一边慢慢地将林禽扶起来,看林禽浑身上下没有少一块肉,这才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关切道:“你没事吧?” “别管我,你快走!”林禽知道猜王的厉害,想用力推开魏天宝要他独自逃命。 魏天宝嘿然一笑道:“一世人两兄弟,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啊!” 魏天宝忽然只觉得心口一疼,再看心口上,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从自己后背处直接穿了过来,手中握着的正是一颗还在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 这颗心脏,正是自己的。 猜王一收手,从魏天宝的后背处收了回来,手中还握着魏天宝的心脏,冷哼一声道:“不知死活。” 说完,一把将魏天宝的心脏扔到了一边。 魏天宝惨叫一声倒地。 林禽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而猜王已经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脸上的戾气消失了,对着林禽道:“不好意思,让一个不知道死活的狗东西耽误了一点时间,不过不要紧,我们接着来……” 忽然间,猜王的喉间一凉,身后一个巨大的身影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身子,魏天宝的声音在猜王的身后响起:“倒到底是谁不知道死活!” 怎么可能! 猜王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魏天宝那张狰狞恐怖的脸,他的身上还在不断的冒血,而他的心脏已经被自己抓出来扔到了一边!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被人抓出了心脏还不死的人? 魏天宝狞声道:“很意外吧?老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命大!” 猜王的喉间咕哝一声,鲜血溅满了身前林禽的脸,魏天宝手中的匕首反射着森森的光。 没想到这把自己本来用来给林禽“动手术”的刀,居然被身后这个小子捡起来结果了自己。 猜王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一个一点道法都没有的小毛头孩子手中。 当然,自己也不算大意,毕竟,谁会想到,一个心脏都被人抓出来的人,居然还能起身反杀了自己? 猜王扭头看着魏天宝,说出来最后一句话:“原来是你。” 整个身子倒在了地上。 “砍头,砍头。”林禽知道猜王的厉害,连忙大声提点魏天宝。 魏天宝一声不吭,用手中那把匕首死命对着猜王的喉间刺去,匕首本来就小,魏天宝使了浑身解数,才堪堪把猜王的头割了下来,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已经被鲜血浸湿。 林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看见魏天宝割下了猜王的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难不死,大难不死啊。 林禽怎么也想不到,来救自己的,居然是自己刚刚还恨之入骨的魏天宝。 魏天宝坐在地上很久,估计是因为失血过多太累了,林禽征稿询问魏天宝的伤势,魏天宝颓然地摆摆手,示意连不要说话。 过了好久,魏天宝才恢复了一些精神,抬头看着林禽,道:“老大,你没事吧?” 林禽尝试着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能动弹了,只是身子还不是很使唤,他艰难的从长桌下起身,询问道:“你怎么样?” “没事,就是刚刚血流的过多了点,嘿!想弄死老子?老子有三颗心脏,想不到吧?” 想起自己刚才还误会了魏天宝,林禽脸色一红,轻声道:“谢谢你。” “别这样……一世人两兄弟,这次我救你,下次你救我。” 林禽沉默了一下:“我欠你一条命,我一定会还。” 魏天宝苦笑道:“希望不会有那一天。” “你怎么过来的。” “我帮你引开那两个人后,就一直在附近等你,发现你一直没有出来,后来被这个老妖怪抬着出来了,我就知道大事不好,就一直跟着那个老妖怪,摸到了这里。好好来得及时,你没有被这个老妖怪强,奸了吧?” 魏天宝狭促地看和一丝不挂的林禽,林禽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没有穿衣服,老脸一红。 “还有你的声音怎么回事,怎么变成一个娘们了?” “我不知道。” 魏天宝看了一旁已经死透了的猜王,浑身打了一个寒颤,道:“口味真重。” 说话间,魏天宝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精力也恢复了不少,左右巡视了一番,找到了林禽的衣服,扔给了林禽道:“走了,这个鬼地方我现在一刻都不想待了。” 林禽何尝不想走,活动了一下筋骨,力气又恢复了不少,在魏天宝的帮助下穿好了衣服,魏天宝搀扶着林禽,两人一摇三摆地离开了。 忽然间,林禽身后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小伙子,别走啊……” 林禽和魏天宝吓得魂飞魄散,那个老妖怪被砍了头,居然还死不了。头都不敢回,两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好在猜王没有追上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明知山有虎 两人拔足狂奔,根本不问方向,不知道跑了多久,魏天宝喘息道:“不行了,不行了,我的歇会。” 林禽此时早就精疲力尽了,只是光凭着一口逃命的意识在支撑着,魏天宝一停下来,他也立刻浑身乏力,四周望着,确定猜王没有追上来,这才一头瘫软在地上。 魏天宝坐在地上喘息,隔了好久才将呼吸调整均匀,道:“好小子,你是怎么惹了这么古怪的一个人仇家,要不是老子命大,今天你我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林禽摇头,清了清嗓子,生怕自己一开口又是令自己毛骨悚然的女声,他试探着‘啊’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声音稍稍复原,虽然还带着尖厉的腔调。 这证明猜王只是用某种药物控制了自己的声音,而并非在自己的嗓间做了手脚,随着药物的消失,自己的声音会慢慢复原,林禽这才心中安定了一些——如果要他一辈子用这种声音说话,还不如直接毒哑了他。 “有人出卖了我。” “出卖了你?”魏天宝愣了一下,“谁。” 林禽看着魏天宝,缓缓道:“这就是一个局,那个姓殷的就是用来引我上钩的鱼饵,猜王一开始就在计算我了。” “不对啊……”魏天宝沉思道,“能够给猜王通风报信的人,肯定是我们身边的熟人,想想看,你的身份和行迹,除了我们几个人兄弟,还有谁知道?” 林禽冷峻道:“只有你我知道。” 魏天宝吓了一跳,失声道:“娘的,必不会怀疑是老子把你卖给猜王的吧?” “如果你不来救我,我真的以为是你出卖了我……”林禽诚恳地道,“但是我现在相信,出卖我的是人不是你。” “娘的……”魏天宝大感头疼道,“如果老子不是一时心软赶过来救你,估计你还真以为是我出卖了你,依你恶性子,怕是变成了鬼也不会放过老子了,老子这口大锅那是北定了……娘的,到底是谁呢?” “估计是我们那天晚上的对话,被某个人听到了。”林禽摇头道,“只是他有怎么和猜王接上头的?” “不行,老大,你跟着我回去问个明白。”魏天宝正色道,“我们神蠡帮出现了叛徒,这件事情我一定要追查到底,不管是谁,只要敢出卖你,我一定家法,不帮规伺候!” “回不去了。”林禽摇头道,“那个人既然能够和猜王接头,那么猜王也就一定能够找到山神庙,我们回去就等于自投罗网。” “那也是……”魏天宝哭丧着脸道,“那老妖怪都被我把头都砍下来了,居然还不死,老妖怪到底是人还是鬼啊,林禽这下我看你是惹大麻烦了,报仇什么的就先别想了,我们还是远走高飞,走的越远越好,如果那个老妖怪追上来了,我们的运气就不会像刚才那么好了。” 林禽沉默了一下,逃,的确应该逃,可是自己现在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天下之大,仿佛就没有他林禽的容身之地。 “不行,跑路肯定要钱,林禽你等着我,我回去一趟,把钱取来,然后跟兄弟们交代几句,现在虽然是树倒猢孙散,可我也不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再说了,内奸还没有查出来。我不甘心!” 林禽抓住了魏天宝,摇头道:“不行,你已经和猜王结仇了,你回去的话太危险了,只要我们不在山神庙一带现身,猜王也不会对兄弟们如何。你这一去,反而会害了他们。” 魏天宝想了想,点头道:“也对,但是现在我们跑哪儿去呢?” “我得先回一趟军营。” “什么!”魏天宝吓得一蹦三尺高,大声道:“你不要命了?” “我答应过那两个人,为他们解蛊,我如果不去的话,他们必死无疑。” “我的祖宗,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他们吗?”魏天宝央求道,“鬼知道猜王有没有在军营中等你,你这一回去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老大,我求求你了,咱们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就不要再冒险了。” “不行,我既然答应过别人就一定要做到,我阿母说了……” “好了好了,又是你娘,”魏天宝连忙摆手打断了林禽道,“你是我阿母,你是我祖宗,行了吗?老子是上辈子到了八辈子血霉了,认了你做兄弟!老子跟你一起去,不就是一个老怪物吗?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这次老子不割他脑袋了,专割他卵蛋!看他死不死!老子没别的本事,就是命大如天!” 说完,魏天宝定了定慌张的神情,率先迈出了一步,回头看着林禽没有动,脸上有些露怯了,道:“你到底走不走。” “我鞋里刚进沙子了,等我一下。” “快点。”魏天宝转身背过头去,大声嚷道:“要投胎的话乘早,万一去迟了,到了阎王爷那儿,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砰!”林禽忽然从身后暴起,捡起来一块石头,用力地砸向了魏天宝的后脑勺,魏天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你!” 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林禽将魏天宝拖到了一棵树下,小心的将他摆好了,心里默默地道:“好兄弟,这件事情原本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没有理由拉着你跟我一起去冒险,我林禽如果能活着回来,以后我林禽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但如果这次老天爷要我林禽这条命,你的大恩大德,林禽只有来世再报了。” 说完,林禽大踏步地向着军营中再次走去。 月挂中天,星辉洒在大地之上,让一切变得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军营中早已经安静,就像一个怪兽一般,趴在那里。林禽小心翼翼地潜入了军营,多亏了林禽和魏天宝对赵四和马脸长达一个小时的“拷问”,让林禽对军营中的一切都摸得门清,无论是切口还是军队夜巡的习惯,再加上他还穿着马脸的军服,因此在军营中很轻易地就避开了守卫,潜入到了马脸和赵四所在的那个营帐。 马脸和赵四怕被人撞破了,会来分一杯羹,因此专门挑了一个十分偏僻的地方,守卫自然也稀松,平时就很少有人会进去,林禽进入之后,马脸和赵四果然还蹲在那里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果然是两个怂人,林禽心中暗自道。 “大爷,大爷!”见林禽守信回来了,两人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地捂着下面迎了上去,就差点给林禽跪下了。 林禽冷冷道:“你们两个人贪财好利,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是是是……”两人忙不迭的点头,虽然觉得林禽的声音有些奇怪,但是也不会傻到去问,只求林禽快点给自己解蛊。 林禽话锋一转,道:“但是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一定会来的,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也没有做太过分的伤天害理之事,所以我决定放你们一套生路。” “是是是,”两人连连点头,“大爷你菩萨心肠,自然不会跟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了,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时间紧迫,多在这里待一分钟,就多分分钟的危险,林禽飞快道:“想这蛊,想解其实很简单,但是你们必须吃一番苦头。” 两人愣了下,马脸连忙道:“只要能够活命,什么苦头我们都肯吃,只求大爷你行行好。” “吃屎三斤。你们做得到吗?”林禽冷冷道。 “什么!”两人顿时跳起来,看着林禽的脸,林禽神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大爷……”马脸和赵四的神情要有多不自然就由多不自然,嚅嗫地道:“大爷,你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 “我像是再跟你们开玩笑吗?”林禽不想跟这两人废话,转身离开,回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你们在天明之前绝对不可以离开这里半步,否则蛊毒发作,就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啊。” 说完,林禽转身离开,身后还传来两人焦急的声音:“大爷,你说吃屎三斤,是一次吃完还是分几次啊,少吃一点行不行啊,吃两斤行不行啊!” 林禽懒得理他们,飞快地消失在夜幕之中,林禽说的没错,林禽在他们两人身上下的原本就不算什么厉害的蛊毒,而污秽之物,可以解除大部分普通的蛊毒。 当然,林禽肯定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怨恨两人卑鄙无耻,所以故意给他们一点苦头吃一吃,至于他们肯不肯相信,就跟他无关了。 而林禽之所以要他们待在原地不动,则是害怕他们两人出门给猜王通风报信,只要待到明天,那时候自己早已经逃之夭夭了,就算是猜王知道自己来过,也是无从下手追查自己了。 只是……自己该何去何从。 林禽抬头看了看天,神情恍然,身后的军营只有蚂蚁般大小,自己算是无惊无险地逃出来了,可是该去哪里呢?回天子殿,也许凭着扶雨若玡的照拂和天子殿的威名,未必猜王敢上山拿人,可是自己既然已经不辞而别了,再回去,该如何面对她? 去和魏天宝汇合,那更不现实,自己的事情,绝不能再让他跟着冒险了,他就是一个胸无大志,喜爱平安喜乐之人,自己又何必把他搅入这趟步步惊心的浑水之中呢? 林禽摸了摸怀中,虽然那本秘籍已经对自己没有任何作用了,但是他依然视如珍宝,好在猜王似乎对这本书不感兴趣,没有拿走。 林禽傻笑着摇头,明明知道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为什么还不肯放手,可能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甘吧。 李鑫、周常、借刀人、柳梦蝉、猜王,自己遇到的对手一个比一个神秘莫测,一个比一个诡计多端,可是这仅仅还只是天下偌大道门中的冰山一角,各种奇人异士,各种道门高手,似乎只要动一个拇指,就可以捏死自己。可是自己现在拥有什么资本呢? 天子殿学习的道门武功?除了能对吓唬几个小混混,和崔翔齐高之流为伍之外,在真正的高手眼中简直不值一提,而蛊,杀死柳梦蝉和李鑫纯属意外,遇到了如猜王这样的高手,自己那几手就入不得眼了,只有等死的份。 天下太大,仇深似海,而自己太渺小。 林禽苦笑着独自摇头,似乎吹到身上的风,也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抬头看着远方,东方见露鱼肚白。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我不会放弃。 林禽咬了咬牙,忽然间又想起了扶雨若玡赠给自己的那句话: 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 第一百四十二章 猜王的追杀 林禽振奋了精神,向着阳光的方向走去,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林禽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顿时觉得有些饥渴难耐,好在他发现在那身马脸的那身军装口袋里面还有几个光洋——这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没走多久,林禽就发现前面在路口处有一个茶肆,应该是店家专门招待过往行人的,座上还坐着三五个歇脚的客人,在不停地攀谈。 林禽连忙走了过去,一个十来岁的小伙计立刻上来招呼,满脸堆笑地道:“军爷,你要来点什么?” 林禽已经习惯了走到哪里都受尽白眼,见这个小伙计十分恭谨,倒是有些受宠若惊,猛然觉醒的看了下身上的衣服,不由得哑然失笑,看来这身黄皮子还挺管用。 “给我一碗茶就行了。”林禽随口道,发现自己声音虽然还有些古怪,但是已经是可以接受的范围,并不想昨晚那样尖厉,林禽的心情有好了不少。 “是是是,马上来,”那个小伙计连忙准备,很快,就端上了一大碗凉茶,林禽润了润喉咙,正准备一饮而尽,忽然间,内心一动,心里没来由的一种恐怖。 他不由分手地将手中的那碗茶倒掉,把那青花海碗翻了过来,碗底里居然藏着一只偌大的蜘蛛! 林禽吓得连忙收手,可是还是慢了,那蜘蛛猛地一口在林禽的手上蛰了一口。一股剧痛传入林禽的身体中,林禽顿时觉得浑身一麻,头昏脑胀,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一个念头从心里猛地升了起来:猜王来了! 林禽连忙起身,不由分说地拔腿就跑,可是身边的那个小伙计猛地扑了上来,双手按住了林禽的肩膀,脸色露出了邪魅地笑容,喉间一动,用猜王那无比恐怖的声音,道:“小伙子,何必走得那么急。” 林禽心下大骇,本能般的飞起一脚直接踢向伙计的小腹处,伙计居然还无痛感,双手如同生根了一般,抓住林禽的肩膀。 吧唧,吧唧,那伙计眼睛一眨,无数的蚂蚁如瀑布一样从他地眼睛里面掉落下来,密密麻麻,向着林禽的身体中爬了过来。 林禽二话不说,用尽全力,用头向着那伙计地头撞去,居然那伙计的头如同豆腐一般被撞的瘫软,整个人啪的一声,如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 果然,此人的大脑早已经被蛊毒吞噬殆尽,一碰就碎!林禽赌对了,不敢停下半分,随便挑了一个方向,急驰而去。而身后,那些蚂蚁掉在了桌子上,瞬间桌椅腐烂,掉落在地上,草木皆枯,而那些茶客们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尖叫着四散逃开,反应慢了点的,被那些蚂蚁缠上,瞬间下半截只剩下森森白骨。 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从林禽的身后传来,可是林禽连回头看都不敢看一眼。 来得好快! 猜王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在这里的! 林禽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自己能够有‘引路神虫’这样的蛊毒,猜王是何等人物,自然也会用这种类似的蛊毒,自己和他相处那么久,估计早就已经被他‘标记’上了。 换句话说,就算是自己逃到了天涯海角,也怕是难逃猜王的掌心了。 整个茶肆轰然倒塌,瞬间方圆数里之外,已经一片枯骨焦土,缓缓地,一个矮小地身影出现,看着林禽遁逃的方向,嘴角冷笑了一声:“小子,有点门道,居然能够从我的手里面逃过一劫,若不是我身体尚未复原,刚才定然手到擒来!不过没有关系,孙猴子是始终无法逃过如来佛的掌心的,小子,想逃?天涯海角,我看你能够逃到哪里去?” 猜王说完,脚下一顿,不远处一个一人高的蟾蜍一碰三米,三蹦就来到了猜王的身边,猜王骑了上去,看着已经逃的无影无踪的林禽,急速追了去。 林禽现在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没命的逃,能逃多远逃多远! 林禽心中苦涩,而被那蜘蛛咬中的手掌更是渐渐开始发麻,若不是他身体特殊,估计现在早就已经半身麻痹,动无可动了。林禽抬头,前面两条路,一条官道,通向城市,一条羊肠小道,通向为之山林。 林禽想都不想,一头扎进了羊肠小道中,他知道以猜王的性格,绝不会在乎在闹市中杀人,自己唯一的求生之机,就是在茂密的山林中用地形摆脱猜王。 可是,夺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呱!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蛙叫,林禽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猜王已经追赶了上来,离着林禽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猜王阴阴笑了一声道:“小子,这次我不信姓魏的还能来救你!乖乖跟我回去吧!” 林禽哪里肯停下脚步,只能用尽全力逃命,可那猜王的那只硕大无比地巨型蟾蜍,脚程比一般的骏马还快,林禽两只脚哪里跑得过,好在猜王似乎故意这样吊着林禽,没有马上追赶上来,他似乎要将林禽逼入绝境,把林禽所有的斗志全部消弭干净后,在林禽绝望的之时才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林禽手到擒来。 林禽二话不说,奋力逃命,猜王目光中寒芒一闪,声音阴沉,说道:“我看你能够逃到几时!” 说完,猜王用手一指,天空骤然一暗,一只巨型蝙蝠盘旋在半空之中,一声历叫,向着林禽俯冲而下! 林禽摊开手心,无数的黑雾从他手中暴起,缠住了那蝙蝠,蝙蝠一声惨叫,一头撞到了山石之上,顿时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赤练蛊?”猜王眼神一闪,阴声道:“小子,蛊虽然不算厉害,但是这手放蛊之法,确实有点意思,来,让你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值不值得我为你大下一番心血!” 说到这里,猜王舔了舔嘴唇,一定要捉住林禽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林禽心中又急又怕,慌不择路,向着前面的一片森林中一头扎了进去,猜王在森林前停下了脚步,脸上阴晴不定。 “逢林莫入,我被姓魏的小子暗算,元气尚未恢复,这森林中瘴气弥漫,对我恢复不利,而且其间蛇虫鼠蚁甚多,我现在的身体……”猜王略一沉吟,一咬牙,林禽对他的诱惑让他下定了决心,二话不说拍了一下座下蟾蜍,追了进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森林内,古树参天,万木争荣。地面上布满枯枝烂叶,许多爬行类毒物如蜈蚣、毒蛇一闪而过,粗大的千年巨树随处可见,各种奇花异草遍地皆是,更有无数异兽猛禽时而相遇相互撕斗,除此之外还有从那腐烂的树叶以及生物尸体上散发出的恶臭气味,这气味曰久天长渐渐积累,变成了可以杀人于无形的瘴气。 这里终年被迷雾缭绕,苍天巨树诡异的生长,更有无数常年看不见的野兽深居,可谓步步危机稍有不慎就会丢掉姓命。林禽明知道此处危险,但是也不得不进入,因为他已经无论可逃,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置于死地。 既然是死地,那么,对于林禽和猜王来说,都是公平的。且林禽常年翻山越岭打猎,在森林中有着极强的路感和经验,这是他现在唯一逃出生天的办法。 猜王嘴里含着一粒自制的太上五蛊丸,乘着坐下蟾蜍冲入了密林之中,密林中瘴气弥漫,已经不见了林禽的身影,猜王嘴角冷笑一声, 林禽飞速地在森林中逃逸,他身上的酥麻之感越来越浓,但是还是咬牙坚持着,身后猜王并没有马上跟上来,让他心中的压力消减了不少,实在忍不住,坐在了地上。 果然,这里有此物,林禽看着身边的一株小草,心中大定。依据着这里的地形,林禽觉得此地有此物的可能性极大。林禽嘴角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看来自己命不该亡于此。 林禽目光所停留的那株小草,看上去极为普通,和地上那些杂草长在一起,就算是蹲下身子也未必能够发现,叶子像莼花,有黄色、有白色。 林禽知道这株小草是什么,就是他要找寻的胡蔓草了。 此物叶子含有剧毒,放入人的口里,人就会百孔出血;叶汁若吞进肚子里,肠胃也会溃烂。是制作蛊毒的上佳原料。此物喜阴,且只在荒山野岭中才偶然能够发现零星的几株,且极难辨认,林禽以前在打猎的时候见过一两次,姜央保佑,没想到这里也有。 林禽摘下了几片叶子放入了口中,果然没过多久,林禽便开始腹疼难忍,豆大的汗滴掉落在地上,林禽用双手支撑在地上,双膝跪倒,大口大口的喘息。 当然,林禽不会因为选择不落入猜王的手中而选择自杀,他之所以潜入森林之中,也就是想赌一赌运气,看能不能找到胡蔓草,此物虽然剧毒,但是却有一个特性,就是你身上一旦中蛊了,那么无论是何种蛊毒——基本上都能够解除。林禽现在就想狠狠地赌一把命,赌猜王之所以能够撵上自己,就是因为在自己身体中下蛊了。 林禽疼得呲牙咧嘴,觉得浑身每一根骨头都如同燃烧了一样,他强忍着疼痛,拼命保持着灵觉的清醒,注意着四周的一举一动。 终于,林禽的腹中发出了雷鸣一般的响声,一股出恭之意来袭,连忙解下裤子就地解决, 林禽回头看着地上,一滩污秽之中,果然爬出了一个青色的小虫子。 “果然!”林禽不敢逗留,连忙继续逃命。 坐在蟾蜍身上的猜王忽然心念一动,座下的蟾蜍停下了脚步,猜王从身体中拿出了一个青色的小盒子打开,用长长的指甲挑起了盒子中的一个青色小虫,发现已经僵硬多时了。 猜王嘴角泛出一丝冷笑,目光闪动:“小子,果然有点门道,居然解了我的蛊,不过你以为这样我就追不上你了吗?” 猜王随身一抖,一只眼睛,居然脱离了眼眶,向着密林深处飞去,再一抖,一只耳朵也飞了起来,如长了翅膀一样,飞身而去。 猜王独眼单耳,跟在眼睛和耳朵的身后,又加快了蟾蜍的脚步。 原本他的确是打算猫戏耗子一般将林禽玩弄到绝望,但是现在因为此地地形复杂,加上林禽确实还算有两手,所以他决定了,只要追上了林禽,便不惜一切代价,先将林禽擒住再说,以免夜长梦多。 林禽凭着自己在打猎时掌握的经验,一路狂奔,终于再次停了下来。 他现在身处半边悬崖之边,下面便是一下子看不到尽头的数十米高的瀑布,而在另一边的悬崖上,盘旋着无数的藤蔓。 而林禽他就是为了这些藤蔓而来。 林禽蹲下了身子,在一处小河旁一边灌水,一边谨慎的观察四周,他已经被猜王整整追杀了一天了,天已经快黑了。如果晚上夜宿这密林之中,危险极大。 林禽沉吟少许,缓缓地走上前,小心的用拇指与食指轻轻掐住藤条,用指甲划开一株藤蔓,顿时,这藤蔓中流出了鲜红的血浆般的汁液。 林禽细看之下,那藤蔓上面铺着一层肉眼难辨的细细绒毛,只有认识此物的人仔细看上去,才会发现这些藤蔓和普通藤蔓的不同之处——那些绒毛就像一根根倒勾一样,若是勾到了肉里面,那就很难出来了。 难怪这里没有大型野兽出没饮水,症结就应该是这些藤蔓了。林禽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心中微微镇定:“没错,就是他了!” 他和猜王若是比蛊的话,十个自己都不是猜王的对手,若是一味逃命的话,除了耗费体能让猜王更加轻而易举的抓住自己之外,别没有任何作用。 林禽不会傻到,真的猜王只会用蛊来追踪自己,依着猜王的本事,他肯定有十万种方法,把自己从这大山中搜出来! 而且就算自己终身不出此山,迟早也会葬身于瘴毒或者野兽之手! 唯一的可能,就是利用自己常年山野打猎的经验和猜王周旋。 杀了猜王! 这也许是一条异想天开的办法,但是现在是唯一有求生可能的办法! 既以入山,便是死地。 至之死地,方能求生! “追封藤!我林禽的小命就全掌握在你的手中了。” 林禽心中暗自下定决定,不再遁逃,而是就地休息,恢复元气,静待猜王大驾光临。 第一百四十四章 暗算猜王 林禽恢复了一些气力之后,再次起身,手中抓着一根藤蔓向后缓缓地拽起,他精力高度集中,生怕手中被插入这些倒刺,然后拽出两丈之后,将藤蔓用石头压住,慢慢地松开手掌,退后几十步,迅速地刺破了指尖,一滴鲜血弹在了藤蔓之上。 藤条被林禽的鲜血击中之后,立刻一甩,如同蛇一般的抬起,蠕动了几下之后,缓缓地停下了。 林禽如法炮制,将数十根藤条用石头固定好之后,只身潜入藤条后面地断崖之上,仔细寻找,很快便发现了一种不起眼地五彩缤纷的小蘑菇。 藤条上面地那些小倒刺原本无毒,但是一旦沾上了鲜血,就会变得剧毒无比,而这些小蘑菇,则是解读之药! 万物相生相克,一剧毒之物,五步之内必有解药。 林禽将这些蘑菇摘下后,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浑身大汗淋漓,如同抽搐了一般在地上不停地打滚,口吐白沫。 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蛙鸣之声,林禽知道,猜王追到了。 果然,那只蟾蜍很快就出现在了林禽的视野范围之内,猜王那矮小丑陋的身影,已经印入了眼帘之中,看见林禽正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身子一动,催动着身下的蟾蜍向着林禽追了过去。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小子,到底还是撑不住了。 猜王嘴里发出了猖狂的笑声,向着林禽扑将过来,就在猜王靠近那藤蔓的一瞬间,林禽忽然睁开了眼睛,脚下猛地一踹。 用木棍压中的机关顿时散开,林禽在寨中的时候,因为身材瘦弱,所以对陷阱机关之内的极为有研究,由他亲手布下的机关,虽然简陋,但是隐蔽,实用! 数十块大石头脱离了木棍的支撑,轰隆隆的向着河岸滚去,而与此同时,那被压着着的数十根藤蔓如同脱缰了一般,积蓄了许久的压力一时间释放,似十多根手臂粗细的鞭子向着猜王抽过来。 异变突生。 猜王哪里想得到,如同丧家之犬的林禽,不仅没有束手就擒,反而还敢来暗算自己。大喝一声,双手伸出,抓住了向着自己袭击过来的藤蔓! 林禽嘴角露出冷笑,忽然身形暴起,向着猜王猛地杀了过去,手中拿着一块尖厉的石头,砸向猜王的脑袋! 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这一击无论如何,也要命中! 林禽心中暗道。 猜王脸色一变,见林禽袭击过来,先是一愣——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禽这小子,居然还敢主动攻击自己!最后冷笑,既然你来送死,那我就不客气了。 猜王看着林禽破绽百出的袭击手段,他目前脑海中至少闪过了一万种将林禽杀死的手段! 但是,猜王忽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如同僵直了一般,接着是整个身子,他终于醒悟了过来! 这藤蔓,有剧毒! “啊!”林禽已经杀到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举起石头,向着猜王的头砸下。 呱! 忽然间,猜王身下的那只巨大的蟾蜍,舌尖一卷,居然将猜王整个人吞进了嘴里。 林禽脸色一变,舍下了猜王,毫不犹豫地向着瀑布之下的深潭一头跳了下去。 藤蔓飞舞,生生抽打着猜王的那只宝贝蟾蜍,在断崖之下,那只蟾蜍发出了震耳欲聋地惨叫声。 两天之后,林禽披头散发地出现在一条小溪旁饮水,两日之间,他提心吊胆,茹毛饮血,浑身的军服已经被荆棘勾得布料类类,若不是脚下那双上好牛皮制成的马靴,林禽支撑不到现在。 那猜王还没有死! 林禽知道。 自己孤注一掷设下的陷阱,却被那只可恶的蟾蜍受了,而急怒攻心的猜王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果然,身后响起了异于野兽的声音,林禽心中一动,苦笑一声:“真的是阴魂不散啊。” 林禽跃过河流,向密林的深处奔袭而去。 很快,林禽刚刚出现过的河岸边,猜王矮小的身影出现了,此时他坐下已经没有了那只巨大的蟾蜍,身上也是淤泥重重,面容憔悴,指甲缝里面也塞满了泥土,而随身携带的那根烟枪,已经很久没有点燃过了。 他披头散发,面容铁青,心中怒火滔天。此时他心中对林禽的恨意已经超过了一切,出道几十年来,一直呼风唤雨,锦衣玉食,何曾如此狼狈过,跟着一个后生小辈在这该死的森林之中玩着猫捉耗子的游戏。 这一切,都拜那个小鬼所赐。 抓到了那小子,一定要将他扒皮拆骨,才能消心头之恨! 前两天那歹毒的藤蔓,杀死了伴随自己二十多年的坐骑,还让自己中毒,调息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如果不是那铁蟾蜍冒死救了自己一命,自己说不定还真的被那小子暗算了,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终日打雁,却险些被雁啄瞎了眼睛,想到这里,猜王浑身一颤,有些后怕,对于林禽的恨意,又多了一分。 猜王在河边谨慎地观望了一下,犹豫了少许,也蹲下身子,捧起了河水喝了一口,连日来对林禽的追杀,同样让自己也陷入了疲惫之状,由于来时匆忙,他也未备口粮,加上坐骑被杀,他只能徒步追杀林禽,和林禽一样,以山精野果为食。 但是他和林禽不同,林禽以前为了打猎,出入森林十天半月乃是常态,加上丰富的经验,在这里反而如鱼得水,远胜过他。 猜王开始隐隐觉得不妥,仿佛林禽不是走投无路被自己逼入绝境后才逃入这森林之中,反而…… 反而像是自己被他一步一步地勾引进入这里的! 和林禽对敌数日,这小子似乎远没有自己看上去那么简单,不仅意志坚定,而且韧性极强,甚至在逃跑的过程中,还时不时地给自己设下陷阱,制造麻烦,虽然这些陷阱都被自己轻松破解,但是在心理上猜王已经有了防备地戒心,不像一进入之前的有恃无恐,甚至有点草木皆兵。 但是他还是坚信,自己和林禽之间有着绝对难以跨过去的鸿沟,林禽就算是困兽犹斗,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下了。 河水甘甜爽口,猜王顿时感觉精神一振,又捧起一些,刚要喝,突然心中猛地一跳,在河中一条青色的鲤鱼忽然跃出了水面,向着自己的脸面扑了上去。 猜王连忙后退,单手如电,一把掐住了那只青鱼,用力一碾,那只青鱼体内鲜血爆出,化出无数的黑色小虫,散落在河水之中。 又是这小子在暗施诡计! 猜王心中狂怒,对着前面林禽遁逃的密林大声狂吼道:“该死的,,让我抓到你,我一定让你尝遍世间酷刑,然后再将你炼化!我猜王在蛊神面前发誓,一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猜王润了润干涸的嘴唇,这河水已经被林禽动了手脚,自己虽然不惧林禽的蛊毒,但是这小子诡计多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猜王放弃了补水的念头,向着密林中飞奔而去。 密林之中,林禽目睹了眼前的一切,眼中寒光闪烁,一语不发,飞快离开。 第一百四十五章 穷途末路 五天之后,猜王和林禽一个追一个跑,在这个不知道多大的森林中兜兜转转跑了许多天,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森林的深处,其中在森林外围很少出现的大型猛兽和毒蛇已经随处可见,两人不仅要注意对方,更要应付这些野兽的袭击,精神高度紧张,都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界。特别是猜王,没有了铁蟾蜍的助力,一双简单的麂皮靴子近乎磨穿了底,一瘸一拐追击林禽十分辛苦。若不是怀着对林禽切齿的仇恨,他几次都想放弃追击林禽。 进入密林中的林禽就像蛟龙入海,虽然在道法上猜王比他强了不少,气息悠长比林禽更有耐力,但是林禽总是在快要被猜王生擒之前,奇迹般地脱身,令猜王恨得牙根痒痒。 但是他知道,林禽已经到了极限,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夜,林禽忽然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不由得一阵收缩。 他吹了一口气,收回了在他面前三米距离盘旋的一只肉眼难见的小黑虫。 天无绝人之路,若不是“引路神虫”的对天然蛊毒有着敏锐的直觉,这茫茫大山中,他又如何能够找到此处! 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在林禽身前不远处有一根苍天大树被连根拔起,树枝上焦枯一片,周围的落叶足有半尺来厚,层层叠叠地压在了大树的周围,而偏偏在这大树方圆一米之内,焦枯一片 林禽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手摸了摸地上的泥土,一片焦黑,是被火焚烧过后的味道,他走到这颗大树,这颗树已经死亡多时了,轻轻用手一翻,树皮应声而落,露出了里面焦枯一片的树心。 林禽嘴角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容。果然在这里。 “引路神虫啊神虫,你又帮了我林禽一次大忙了,若是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而今天,你又一次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这棵树应该是被雷击中死亡的,可是可是奇怪的是,天雷偏偏只劈中了这棵树,而对周围的树木毫发无损,更没有因此引发山火,就像是精确制导打击一般。 在道门中的明眼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棵树肯定非比寻常,若是用这颗树木制成道门道器,无论是令牌还是印绶,都是绝佳的除妖降魔的利器。 但是,林禽花了足足数日,顶着猜王的追杀,来找到此木,绝不是是为了这颗上好的雷劈木料。 对于雷劈木来说,这棵树之中还有更为宝贵的东西,而这东西,就是林禽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林禽小心翼翼地用手敲击着这段枯木,很快,中间段便响起了咚咚咚咚咚中空之声。 “就是这里了!”林禽从旁边拾起了一小块尖锐的石头,将这段空心之处用石头捣开,里面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中空之段,黑黝黝的,在黑夜中无法看清楚,林禽趴了上去,用耳朵伏在了那孔洞之中,果然孔洞中传来呜呜呜呜的声音。 看来真的有此物在其中!林禽精神更加振奋,用一截尖刺刺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汩汩流出,全部流入到了孔洞之中。 很快,林禽由于失血过多,开始了一阵头晕目眩,应该差不多了,林禽将路上采摘配好的止血草药贴在伤口处,血总算是止住了。 只是林禽由于多日劳累,加上刚才一阵狂放血,已经浑身乏力,再没有逃走的力气了。 “成败在此一举。”林禽心中默默地道,“愿姜央保佑!” 林禽知道,一味遁逃,最后都会落入猜王的手中,还不如绝地反击,就算死,也总比窝窝囊囊的死去要好很多。 忽然间,周围窸窸窣窣地声音响起,一只赤练蛇飞速的向着林禽的方向游走过来,但是似乎没有发现林禽一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个焦枯巨木中的空洞,一头钻了进去。 紧接着蜈蚣、蜥蜴、蜘蛛、蝎子、蓝蛇、白花青蛇、吹风蛇、金环蛇、银环蛇、野公鸡蛇平时在外满很难见到的各种毒虫毒蛇就像猫儿闻着了腥味一般,飞也似得从四面八方赶来,钻进了林禽生造出来的空洞中,而那个空洞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吸纳着各式各样的毒虫毒蛇。 “差不多了。”林禽艰难地起身,用一块石头将那个孔洞堵塞,然后寻找藤蔓将石头绑住,设置了一个简单的机关,又将周围的落叶堆在了这根巨木之上,再然后清理了蛇虫鼠蚁的足迹。这里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果不是有心人仔细看,绝想不到,在这厚厚的落叶之下,还隐藏着一根被雷电劈到的大树。 万事具备,林禽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希望猜王来的不要太快才好。可是,没多久,林禽总觉得有一只眼睛在盯着自己一样。 猜王来了! 林禽苦笑道:“来得好快!” 一只眼睛缓缓地落入了猜王的眼眶之内,猜王冷哼一声。 “那个小子到底还是支持不住了,现在已经放弃了吗?坐在那里等死不成?” 猜王暗自一想:莫非这小子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响起断崖边差点被林禽暗算的经历,猜王眼中寒芒一闪,就算是想暗算我又如何,我堂堂猜王难不成还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成? 这小子能够运用的只是一些低端的蛊毒,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而被那毒藤蔓暗算,也是自己一时不察,只要自己小心一点,那小子已经是瓮中鳖,如何能够逃出我的手心! 一念至此,猜王的身影从树后现身,向着林禽所在的地方走了过来。 林禽半跪在那落叶之中,大口大口的喘息——这倒不是装出来的。他确实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他听见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紧接着,猜王矮小的身形出现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内。 猜王显然没有上次那么鲁莽,而是步步为营,忽然,一块石头从落叶中跳了出来,直接弹向猜王的膝弯之处! 猜王动都没有动,那石块还没有近身就忽然粉碎,猜王冷笑一声道:“石头蛊。小子,这种不入流的蛊毒你居然以为能够暗算的了我,未免也太天真了。” 林禽脸色阵红阵白,没有作声,猜王又前进了几步,又是几块石头蹦起,但是都被猜王轻松化解。 看来这小子已经黔驴技穷了,只能拿出这种程度的蛊毒来暗算我,猜王一念至此,心中戒备顿时放松了不少。 “小子,你这一路,把我害的好苦啊!”猜王眼神闪烁,盯着林禽,活生生地像要把他吃进去一样。 “停!”林禽忽然一抬手,猜王居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转念一想,该死,我为什么要听这小子的话!脚下不停,向着林禽走去。 林禽用尖锐的石头指着自己的咽喉,惨声道:“你再靠前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又是这种小娃儿的招数。”猜王嘿然笑道,“放心,在我手里,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复活。” “但是我的身体有了损伤,对你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吧。”林禽惨声道,猜王一愣,林禽说的没错,全手全脚的林禽,总比缺胳膊少腿的要好,反正现在林禽已经无法逃脱了,姑且看一看,他到底还有什么花样可以耍。 猜王眯着眼睛,如同猫戏耗子般地看着林禽,居然没有走过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琵琶鬼,灵蛊! 时间,时间,林禽现在需要的尽可能地争取时间。 林禽咳嗽了一口,多日来的疲惫一起涌上心头,他艰难地抬起了头,道:“前辈,我认输了。” 哼!猜王冷笑一声,看着林禽在自己眼前亲口认输,内心涌起了一阵复仇的快意,沉声道:“迟了。” “前辈,我现在已经无处可逃了,在我临死之前,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林禽扬起了那张可怜的脸,看着猜王,“求前辈大发慈悲。” 猜王之所以要将林禽逼入绝境后再出手,实则是想消磨林禽的意志,当林禽意志消磨殆尽,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就进展地更容易一些。 “小子,不要耍花样。” “前辈,我们族人的规矩,死夜不死日,前辈能否让我等到天明之后,我发誓,只要出现第一缕朝阳,我便束手就擒,绝不反抗。” 猜王坐了下来,他其实也累得不行,看着林禽冷冷道:“小子,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前辈道法高深莫测,我这个无名小卒怎么敢在前辈面前耍花样,这几日我受够了苦,也想通了,我迟早难逃前辈的掌心,又何必负隅顽抗呢?” 哼!算你小子识相。 猜王看着林禽,林禽一脸顺服,似乎再也翻不起任何风浪。心中也定了定,既然这小子已经答应了,自己又何必急在一时,想了想点头道:“好,我就成全你一次,但是你不要在耍花样,不然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 “知道了前辈。”林禽一脸地真诚,“多谢前辈成全。” 林禽闭上了眼睛,眼泪汩汩的流了下来,似有不甘,又似乎认命,这种等死前的煎熬看在猜王眼中,更加笃定林禽已经无计可施了。 “前辈,临死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林禽忽然道。 “说。” “上次去我们族中,杀我族人的那领头的几个人,到底是谁?” 猜王冷笑道:“你都快要死了,还关心这个做什么!” 林禽摇头道:“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弄明白,不然就算是下了地狱,我也解不开这个心结。” “既然你已经认命了,我也不瞒你了”猜王道,“说实话,我一直在魑髑谷中闭关,那几个人还真的不认识,这次若不是荣奎亲自来请我,我绝不会出山。” “荣奎给了你多少钱?” “钱?”猜王哈哈大笑,“你觉得我是一个需要钱的人么?我这次之所以答应荣奎出山助他一臂之力,其实是为了洞女蛊术。” 林禽心中一跳:“您见到洞女娘娘了?” 猜王摇头:“没见到,因为时间仓促,我也没有办法一一仔细搜寻,不然我就要活活的困在那个鬼地方了,时候虽然禺歌寒给了我一大笔钱,但是钱又怎么可以和洞女蛊术相提并论呢?可笑你们这些生苗,视洞女为神物,可是一旦大事临头,她居然连面都不露。估计所谓的洞神,不过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罢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在我灰心丧气的时候,居然遇到了你……”猜王那双贪婪的眼睛又开始在林禽的身上上下打量,“你可是我平生仅见的宝贝啊!” “我对前辈到底有什么用。” “以人身为蛊坛,还不神奇吗?可惜你自己尚未发现你身体中潜藏的能量,不然,我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打败你呢?小子,这就是命。懂了吗?” 林禽无奈地点头。 “那几个人前辈真的不认识?”林禽依然不死心。 “路上攀谈过几句,但无交情。小子,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不会还想着报仇吧?” 林禽知道,猜王怕是起了疑心,再问下去恐怕对自己不利,只好闭嘴,独自坐在那里,猜王虽然心狠手辣,但是还算有点前辈的风范,答应林禽之事,并不反悔,时间过得飞快,很快,树林中出现了第一缕阳光。 猜王起身,道:“小子,时辰到了。” 林禽抬头,看着初露的朝阳,道:“时辰确实到了。” 蓦然间猜王神色一动,露出一丝狞笑,左手向着林禽的天灵要穴抓去。林禽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引颈就戮。 猜王见林禽不再有任何反击的迹象,更为得意,看着林禽就像看着一件即将拥有的稀世珍宝一般,越看越爱,就在猜王的身子离着林禽的只有不到一米距离的时候,林禽忽然动了,做出了一个怪异的举动。 他一脚从层层落叶中踢了出来,而在他的脚下,居然绑着一根小拇指粗细的藤蔓。 那藤蔓触动机关,盖在落叶中那颗死树之上的石块飞快的弹起,空洞之中忽然间一道金光闪过,面对的方向正是猜王的脸面。 林禽这一脚已经压上来自己全部的家当,所站的方位更是事先经过了精心的计算,确保猜王所来的方向能够正面那个孔洞! 命悬一线之际,林禽逼着自己释放了全部的潜能! 这一击,只准成功,不能失败! 猜王忽听风声响动,还来不及反应,就看着一道金色的影子冲了过来。他瞳孔骤然收缩,想后退已经是来不及了。 事情变化的太过突然,这个已经逼入绝境的小子,在死前还要象征性的挣扎一下。 咸鱼,翻身,又如何,咸鱼,始终只是咸鱼! 猜王不信,林禽的后招能有多厉害,无非就是篾片蛊,石头蛊这类雕虫小技而已。 但是当那金色影子贴近他的脸面上后,他忽然整个人弹身而起,如同被蛇咬了口一样,面上露出惊怖之色,仓狂大叫道:“琵琶鬼!” 扶雨若玡曾经说过,在湘西凤凰山、云南魑髑谷、山西妙王庙中,都有炼蛊的高手,但是这些蛊毒,不离‘袭介披鳞,湿生卵化’八个字,蛊毒最多不过草木灰石、蛇虫鼠蚁八种。 但是,扶雨若玡也曾经说过,还有一种蛊毒,天下罕有。那就是灵蛊! 天地有灵,万物有灵,以灵炼蛊,原本是痴人说梦。就算是连猜王这等天下数一数二的炼蛊高手,平生也难得一灵蛊。 而他之所以前去焚尸林,也就是为了传说中的洞神灵蛊。 可惜,他没有见到洞女,却机缘巧合中知道了林禽身体中的秘密。他锲而不舍地追击林禽,也就是为了灵蛊二字! 而今天,不知道是他的大不幸,还是林禽大幸运,林禽在引路神虫的带领下,居然找到了一灵蛊降生之地。 灵蛊降生,必然惹怒天地,降下天雷,将此物消弭无痕,索性藏在这大树中的琵琶鬼,侥幸躲过了此劫,但是却陷入了无尽的昏迷之中,林禽用自己鲜血挑动这森林中的百种毒物,终于成功地将此蛊唤醒! 这就是为什么林禽竭力争取时间的原因,他在等待着琵琶鬼的苏醒!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死之身 那道金色的闪光,一接触到猜王便顿时消失无踪,猜王此时一声不吭,向着身后急急跃起,就要后退遁逃,可是林禽怎么可能让他轻易地逃走,他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早已经恢复了十成的体力,口中吐出一口浊气,沉腰坐马,使出了他平生最为厉害的一招绝学! 十段锦。 “双手托天理三焦!!”林禽卯足了劲力,大声喝了出来,而双拳也如同出山猛虎,入海蛟龙,直接向着猜王的脸面上击打而去? 十段锦?道门中的入门功夫?粗浅的只有江湖上的镖师,看家护院的拳师才会用的粗浅功夫? 不,功夫没有高下之分,能够伤人的功夫,就是最好得功夫! 林禽双拳击出,惊慌失措的猜王居然没有心思去抵挡这一招在平时足可以让他笑足三天三夜的十段锦。只觉得心口一疼,骇然间不及细看,速度更快的遁走。 林禽眉头一皱,他成败只在此一举,若是今天让猜王逃走了,他以后再无宁日。 就算是拼了老命,也必须将这老妖怪留下来! 林禽一念至此,再无顾忌,五指张开,指缝中无数个黑影出现,向着猜王的方向轰然而去。 猜王此时心惊肉跳,他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林禽算计,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保命要紧,魏天宝已经让他负伤颇重,现在被琵琶鬼这种厉害的蛊毒打中,若是不能及时逃走,那今天当真就是要栽在这里了! 他已经失去了追击林禽的念头,身子腾身而起,向着林禽的相反方向遁逃,跑路逃命,这才是他现在唯一的念想。 林禽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猜王,数月积累的积怨一起爆发,胜利的天平已经慢慢地倾向了他所在的一方,但是他现在反而冷静了下来,嘴角一撇,眼中露出从来没有过的凶恶目光,寒光闪烁,十指并拢,向着身前一挥。 那无数的黑色小虫子,形成了一片黑云,向着猜王的身体席卷而来,猜王不敢怠慢,用手全力打了一下鼻子,顿时鲜血迸出,再张口,一道浓烟从猜王的鼻子中喷了出来。 若是平时,猜王这口毒烟。方圆十里之内都难有活口,可是他现在重伤未愈,对蛊毒的操控能力只占到了本身的十分之一。这口毒烟不仅没有伤到林禽,连林禽从手指之间召出来的蛊虫都没有办法全部杀死。 黑色蛊虫簌簌落地,但是依然还有三分之一的蛊虫穿过了猜王的毒烟,向着猜王的身体奔去。 那些蛊虫甫一接触猜王,立刻便钻入了猜王的体内,猜王的身体中立刻响起了哔哩啪啦的声音。 换做平时,这种级别的小蛊虫,莫说能够靠近猜王,就算是真的钻入了猜王的身体中,以猜王的修为,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现在明显的开始感觉到身体在慢慢地僵直,有些不听使唤了。 “琵琶鬼”发作了! 猜王乃是各种高手,怎么不知道琵琶鬼的厉害,自己若是再运用蛊毒或者真气,那么琵琶鬼的反噬将会更厉害,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杀了林禽! 至于能否有命活着走出去,这也要等林禽死了之后再考虑。 猜王猛地回头,看着追击上来的林禽,双目一片血红,眼中露出一丝厉色,大声吼道:“小子,我今天就算是葬身于此,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说完,猜王猛地将插在腰间的那根旱烟袋拿了出来,不逃反进,反过来对着林禽的头狠狠地砸去。 这猜王运足了十成功力的一招,若是在平时,就算是十个林禽也会当场了账,但是,现在那种浑身麻痹的感觉已经涌便了猜王的全身,这一招就算是有千变万化,现在在林禽的眼中,也只和童灿之流差不多了多少。 林禽身子巧妙的一转,运用了十段锦中的闪躲招数,居然让他避开了这一招,看来在天子殿多日与人对敌,已经让林禽在对敌之时已经有了和刚出寨子之时天差地别的经验,若是没有十段锦,若是没有这看上去不入流的道门功法,林禽实在想不出如何躲闪这一招。 十段锦,练得不仅仅是十个不同的招式,而是让林禽各种身法运用得炉火纯青,虽然都只是简单的各种动作,但是会,与不会,这就是一道天然的鸿沟,是由手无缚鸡之力到可以与人对敌的质变! 林禽斜飞一脚,从猜王肋下的空挡处斜斜飞出,势大力沉的一脚直中猜王的肋下软骨,猜王闷哼一声,反手就是用烟枪去击打林禽的后脑勺。 猜王在赌。 他现在浑身的解数都已经被琵琶鬼压制,就算是有千万种蛊毒可以杀死林禽,现在都用不上来,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和林禽以最平凡的拳脚功夫决出胜负。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是极不公平,自己的身体麻痹感已经蔓延在整个手臂,他出手的速度和狠度都不足平时的十分之一,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赌。 赌自己的这一招先砸在林禽的头上,还是林禽先击中自己。 哪知道林禽根本没有躲闪的一丝,反手一掏,两块被他多日磨得尖厉至极的石块出现在他的手里面。 原来这小子一直在暗中准备! 锋利的石尖对着猜王的双目,猜王的瞳孔收缩了,他发现,自己居然在对敌的气势上输给了一个还未满十八岁的少年! 若是在平时,就算是天下第一的算师飞箝先生亲口告诉自己,自己会死在一个少年的手中,他都只会一笑了之,觉得根本不可能。 但是这种不可能,今天似乎就要发生了! 林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狠意,他看都没有去看猜王打向自己的那根黑漆漆的烟枪,而是用尽全力向着猜王的双目刺去。 “去死吧!”林禽狞声叫到,那两块已经为猜王准备多时的石头,毫不客气的插入了猜王的双目之中! 猜王惨叫一声,紧接着只听见咚的一声,猜王的烟枪击中了林禽的前额。 鲜血汩汩地从林禽的额头上低落下来,林禽擦都没有打算去擦一下的意思。 若不是猜王双脚不听使唤,那烟枪击中的是林禽的后脑,那林禽现在已经死了! 林禽为了复仇,早就已经将自己的性命豁了出去。他刷的一下,将那两块尖石从猜王的眼眶中拔了出来,两颗眼球已经被尖石刺穿,穿在石刃之上。 林禽面容惊怖,脸上带着复仇的快感,而猜王的脸上则是写满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忽然间,猜王双膝一软,跪倒在林禽的脚下,哀声到:“我输了!” 林禽看着猜王,手中拿着那两块尖锐的石头,一步一步地走向猜王,他现在心里只有两个字:复仇,心里只有一个人:朱桑! 朱桑,我来替你报仇了! 林禽心中默默地念着朱桑的名字,他不会给猜王任何机会,高高地举起来双石,对着猜王弯下去的后脑猛地插去! 猜王忽然扬起来了脸,空洞的眼眶中,似乎藏着深不见底的怨毒,他忽然扬起了手,无数尘烟向着林禽撒去,同时,响起了猜王丧心病狂的声音:“那,今天我们就一起死吧!” 如猜王这般的高手,能够扬名道门,十恶不赦之事车载斗量还能够活到现在,绝非侥幸。 他永远留着最后一手。不到生死存亡之际,绝不会轻易的用处来。 这些尘烟,只要吸入一点,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难逃一死! 猜王狞笑着,身子向着身后倒卷飞去,嘴里狞声道:“小子,最后,还是我赢了!” 啪!猜王的身子直接从半空中掉落在地上,猜王头都不回,踉跄着向着外面跑去。 一阵血气翻腾,猜王强压着身体中的琵琶鬼,他杀了林禽,但是自己的生机也近乎断绝了,他唯一的可能就是能够在琵琶鬼彻底发作之前,去到那里,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小子总算是没有跟来了。猜王嘴角泛起一丝狞笑,身子已经如千斤一般,让他每走一步,都如同火烧一般的疼痛,他想停下来休息,哪怕只是一息的时间。 身后脚步声响起,猜王双耳一动,林禽拿着那根锋锐的石头,已经追了上来。 “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人,你不是人!!”猜王刚才洒出去的,不是蛊毒,而是一种他杀了无数人之后,才碰巧得到的一种毒烟,他一直将此物藏在指缝之中,不到万分紧急之时,绝不会轻易示人。 知道他有这种毒烟的人,都已经死了,连坟头的草都已经很高了,其中不乏道门中很多成名的狠角色,猜王这些年来很少出手,也从未碰到这种极端的情况,但是谨慎的他,依然带着这种毒烟。 “没有人能够活下来,没有人!”猜王喃喃自语,可惜他已经见不到自己仇人现在的表情了。 林禽一脸铁青,额头上的血已经将他整张脸都染红了,但是他依然浑然不觉,势要追杀猜王。 想不到自己从猎人转眼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猜王心里一阵苦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猜王也顾不得许多了,在本能的驱使下,向着前面绝命狂奔,可是他现在所谓的“狂奔”已经足重千斤,一步慢过一步。 林禽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冷眼看着面前亡命之人,就如同前几天猜王看着自己一样。 同样,他没有急速追赶,不知道是因为体力不支,还是想复制猜王对他的态度,让猜王在彻底绝望中,死去。 猜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前面走去,他心中唯一的希望,似乎已经变得越来越渺茫。 琵琶鬼在他的身体里面发作,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如沸水一样,在燃烧着,燃烧着他的性命,和他全部的求生的本能。 一百米,两百米。就是前面了,猜王的身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了,倒在了地上,双手攀着前面的石块,依然想倔强的前进。 林禽的脚步,就像一声声敲打着他心脏的重锤,近在眼前。 “我要死了吗?”猜王心中终于涌现出这个绝望的念头。 他抬头,空洞的眼睛看着前面,忽然,他身体剧烈的一颤,手脚抽搐,口鼻间血液止不住的流出,但流出的血液却并未滴下,而是全部飘起,相互凝聚。 琵琶鬼终于彻底发作了。 紧接着,猜王身上发出一阵脆响,他面色猛然间红润起来,与此同时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部升起诡异的红色。 一滴滴鲜血,从他的皮肤渗出。 林禽缓缓地跟了上来,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两块尖厉的石头,直接灌入猜王的后脑之中,猜王蓦然间张开嘴巴,发出几声无意识的惨哼,紧接着全身所有血管统统爆裂开,血液止不住的从皮肤渗出,飘空凝聚在一起。转眼间,一个巨大的血球,浮现在猜王身体上方,此时的猜王,身体由之前的红色,飞快的变成了苍白。 然后,慢慢地,猜王颓然得张开了嘴,似乎是回光返照一般,仰头看向林禽。 林禽双目也直刺向他,脸上无悲无喜。 “你……是杀不死我的,我是不死之身!”猜王忽然间哈哈大笑。然后身躯响起了噼啪之声,皮肉退却,只剩下一滩黑色的骨头,和一颗没有了眼球的头颅。 林禽看着猜王,眼神有些茫然。 他轻轻挥手,一只黑色的小虫,从猜王的头包里面飞了出来,悬在林禽的掌心之中,然后慢慢地消失。 引路神虫。 林禽究竟是什么时候,将这引路神虫放在猜王的头包里面的?是见到猜王时候的第一眼,还是魏天宝第一次杀死猜王的时候,亦或者是刚才和猜王对敌的时候? 也许这个答案,林禽永远都不会说出口了。 “不死之身?”林禽看着猜王唯一还存在的那颗头颅。 他目光顺着猜王爬行的路线,望向不远处。 不远处有一个洞穴,被杂草掩埋,若不是仔细去寻,绝不轻易能够被发现。 猜王遁逃的方向,似乎就是那个洞穴。 “不死之身吗?”林禽响起了魏天宝第一次杀死猜王的时候,自己已经提醒过他了将猜王头砍下来,可是猜王第二天依然能向没事人一样追杀自己。 自己真的已经杀死了猜王吗? 林禽望向那个隐在杂草深处的洞穴,提着猜王的头,径直走了进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真正的猜王 林禽侧目看了看那山洞口,里面,隐隐约约看见里面透出火光点点,洞口处稍微靠里的地方,插了一支火把。火把没有燃尽,应该是刚插上去没有多久,林禽吸了一口气,往洞里走去。林禽手中拧着猜王的头颅,鲜血依然在他的头上汩汩地留下,他似乎比刚才更紧张,整颗心悬在了半空之中。 林禽一边走,一边留意的山洞壁上的火把,林禽摸了一下石壁,洞穴应该很干燥,而且没有野兽出没的痕迹,这个洞穴中应该没有大型的猛兽或者毒蛇。 他的心稍稍安定,又往里面走了几步。里面的空气似乎也越来越稀薄,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林禽喘不过气来。到了山洞的内腹之处了,火把密集了起来,隐约见得走来的那条“走廊”的尽头处,影影绰绰,像是站着一个人。 “你终于还是找了过来。”那个人缓缓地道。 轰! 一声轻响,瞬间,一个巨大的火炬燃烧起来,照亮了这无名洞穴中的一切,洞穴中空无一物,更没有让林禽感到恐怖的野兽,他的眼前,只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火光下,林禽眼前女人妖娆倾世的脸庞便似镀了一层红玉,散着淡淡的光晕,精致的五官白皙无暇,令天下女子汗颜,一头乌发倾泻于腰,洞风起,划起绚美的弧度,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眸,只对上一眼,便似被吸了魂魄,令人窒息。 林禽看着这个女人,她赤足站立在洞中,穿着一件不知道用什么动物皮毛制成的裙子,在裙子上面绣着五色毒虫,和猜王的头包一模一样,只是猜王所用的只是寻常针线,但是她衣服上绣着的确实用极为珍贵的金线,这个女人很明显是跟猜王是一伙的,而且身份地位可能还在猜王之上。 林禽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虽然这个女人美的让人窒息,但是林禽此时已经在无心思欣赏秀色可餐的她的脸。 他的目光一滞,停在了那个女人的手上。 这是一双很美的手,洁白如玉,但这双手上捧着的,却是令人心惊胆颤的玩意儿。 猜王的头! 和林禽手中一模一样的,猜王的头。 林禽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割下猜王的那颗头还拧在手中。 女人看着林禽,面容冷峻,不知道内心是喜是悲,在林禽看着她手的时候,她的目光同样停留在林禽的手上拧着的那颗头。眼中一丝悲戚,一闪而过,叹了口气,缓缓道:“想不到,你真的杀了他……” 低语喃喃,似有些悲伤,又似有些惊喜。 林禽的脸上没有一丝傲色,嘴角微微一扬,冷冷道:“你想要替他报仇吗?” 女人淡淡的道:“只是一颗头而已,这样的头,我有的是。只是这颗头有一点特殊。” 女人将手中的那颗头举了起来,缓缓道:“反正我现在又有了新的。而且很多……” 说完,女人缓缓地走到了洞穴的深处,里面停放着一辆奇怪的驴车,驴子很小,车也很小,只堪堪能够坐下一个人。 女人缓缓地揭开了那个驴车的幕布,里面居然整整齐齐地放着数十颗猜王的人头,而有的已经有了眉毛鼻子,甚至眼睛,而有的,则是空荡荡的面皮,上面什么都没有。 饶是林禽入世以来已经遇到了无数次诡异的场面,但是这女人掀开幕布的这一瞬间,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脸上毫不遮掩的惊怖之情。 女人看着林禽失态的表情,不由得扑哧一下,道:“你害怕了?” 林禽眉毛一挑,冷冷道:“魑魅魍魉,皆是虚妄,我心中有正气,自然不惧你们这些妖人!” 女人看着林禽,再次仔细得打量了一番,赞许地道:“这些话,是扶雨若玡教你的吧,她可真是一个好师父。” 女人笑着道:“我们做个交易,这些人头,你可以随便挑一个,从此以后,你身边就会有一个如猜王一般的高手护身,怎么样?” 女人看着林禽,期待他的回答。 林禽缓缓地摇头,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因为我喜欢你。”女人咯吱笑着。 “如果你喜欢我,就不会追杀我到这里了。”林禽扬起了头,眼神冷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缓缓道,“你,才是猜王。” 女人的笑容骤然凝固了,眼中杀机隐现,声音骤然变得冷如寒冰,道:“小子,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也应该知道,我杀你易如反掌,我今天心情好,不想妄动杀念,识相的快点离开!” 林禽缓缓地摇头,道:“如果你真的有本事杀我,我不可能现在还活着。别忘了,你炼得是蛊术,而我练得同样也是蛊术!” “你娘教了你什么!”女人的眼神有些惊慌,竭力控制自己显得平静下来,但是看在林禽的眼中,更加笃定了林禽的猜测,林禽缓缓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猜王只是你的炼得蛊,而现在猜王已经死了,作为炼蛊之人,你目前正遭到了蛊的反噬,只要我上前,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你。” “哈哈哈,笑话!”女人大笑着道,“小子,你可以试试,别忘了,我才是猜王,琵琶鬼只能用一次,你以为你还能够暗算我么?” 林禽上前了一步,女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让林禽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这个女人估计一直都隐藏在那个‘猜王’的背后,所以很少与人相交,因此在城府这一点上,极为欠缺,所以才会被林禽牵着鼻子,一点一点地将她的底细挖了出来。 “当天宝杀了猜王的时候,明明已经割下了人头,却偏偏第二天猜王又可以若无其事地来追杀我,我这一路上想了很久,一直想不通,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追杀我的猜王,根本早就已经死了,被你炼成了蛊毒,所以,死了地人,才会永远杀不死……” “你的想法很奇怪,年轻人,总是喜欢异想天开。”女人冷冷道。 “不!”林禽缓缓地摇头,“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林禽缓缓地招了招手,道:“或许你不信,当时猜王来我们寨子里面屠杀我们的时候,为了报仇,我再所有的仇人身上,都放了一只引路神虫。而猜王的那只,却迟迟没有回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被他暗算的原因。” 林禽道:“如果那天在军营中,猜王来了,我的引路神虫一定会通知我的,但是却没有,我当时以为是猜王的蛊术高超,已经发现了我在他身上种下的蛊毒,但是事实上证明,我放在魏天宝杀死的那个猜王身上的蛊毒,同样没有回来。而这两只引路神虫,就在你这里。” 林禽话音刚落,忽然间,在那女人的车中,飞出了两只细小地肉眼难辨的小虫子,径直飞回了林禽的掌心之中,然后消失无踪。 女人叹了口气,道:“所以,你之所以发现我,就是因为这两只小虫子?” “不错。”林禽点头道,“猜王在死前一直都向着你所在的洞穴方向逃命,我炼过蛊毒,如猜王这样厉害的蛊毒,就算你蛊术在高,也不可能在千里之外,遥控指挥,所以,必然会跟着猜王,在他身边不远处暗中指挥一切。” 女人笑了:“虽然你的蛊术很烂,但是你对蛊毒的理解,却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不错,就算你说的都对,那又如何,别忘了,你的那些蛊术,在我眼中就是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玩意儿,我随手可破。” “你如果真的有那么厉害,就不会永远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面了!”林禽缓缓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虽然炼出了猜王这样厉害的蛊,但是猜王必须以你的精血为生,常年如此,你早就病入膏肓,你的身手弱的随便一个小孩子都可以杀死你,而现在,猜王死了两次,你同时遭到了两次蛊毒的反噬,我不信你还有本事杀得了我?!” 女人脸色阴晴不定,冷冷道:“你是很聪明,但是聪明用错了地方,你如果真的这么自信的话,大可过来试试!” “你永远不知道,当死亡的威胁笼罩在你头上的时候,一个人会爆发出如何强大的能量!”林禽想都不想地走到了那女人的身边,扬起了从猜王头上拔出来的那两把尖锐地石刀,对着那个女人就要猛地插过去,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和迟疑,根本不懂得何为怜香惜玉! 女人面容狠辣,同样扬起了手,作势要对林禽施蛊,但是林禽根本不以为意,他的心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杀死这个背后的真正主使,替死去的族人们报仇! 就在林禽快要刺向那个女人心口的时候,女人脸色变了,变得张皇失措,惨声吼道:“住手,你赢了!” 林禽收手,女人心口起伏,显然刚才紧张到了极点,证实了林禽所有的猜测。 林禽当然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他有一万个理由,杀了这个女人,如果唯一给他一个不杀她的理由,就是,林禽暂时还不想杀她,这个女人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 果然,女人看着林禽,雪白的牙齿咬着下嘴唇,不甘心地道:“你要如何,才肯放我一条生路。” 女人说出这句话,就表示,她彻底的认输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森林里的禽兽 林禽道:“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所有秘密。” 女人缓缓道:“比如。” “你们为什么杀进我们所在的寨子里面?你们是怎么进去的?还有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林禽一口气问了许多。 “荣奎是一个很疯狂的人。”女人道,“他想做到的事情,没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到……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荣奎?”林禽道,“就是那个所谓的将军?” “不,将军只是他入世的一个身份,至于他真正的身份,就算是我也不了解……我原本在云南落地生根,不稳道门中任何事情,但是荣奎找到了我,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林禽眉毛一挑,道:“什么理由。” 女人看着林禽,道:“这个理由,和你一样。他找到了我。”女人把后面半截话咬的很重,林禽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个女人永远隐藏在黑暗中,如果不是她一时失察,没有仔细检查猜王的身体,自己也不可能因为引路神虫而找到了这里——所以,荣奎可以找到她,同样也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她。 林禽眉毛一挑道:“可是猜王不是这么说的。” 女人嘴角轻蔑一笑道:“他知道什么,自以为是的东西,如果不是他办事不力,我又如何能够落在你的手里面?” 林禽从女人的表情中读出了很多东西:这个女人和猜王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仅仅只是施蛊者和蛊毒之间的关系。猜王不是一般的蛊毒,他是有独立思维能力的,不可能不想摆脱女人控制,所以他们之间应该同时也少不了明争暗斗,不过这其中的关节,涉及到他们蛊道中的秘密,林禽也不可能明白。 以人头炼蛊,而下身则是一般孩童地身体,很明显,女人所炼的蛊,只是人头,而下身则是普通的小孩身体,这就是为什么猜王身体矮小如侏儒的原因,云南魑髑谷蛊毒之精妙,确实在道门中独树一帜,其他门派很难超越。 “继续。” 女人忽然反问道:“你还想去找荣奎复仇不成?” 林禽没有正面回答,但是表情已经表明了他的决心,女人叹了口气道:“我劝你还是放弃。” 林禽下意识地反问道:“为什么。” “荣奎不是人。”女人眼中露出了深深的惧意,以她的道行,这世间让她如此惧怕的人确实很少,让林禽都有些意外。 女人道:“给你一句忠告,千万不要惹他,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的,他是我见过的,最恐怖的存在,你很好,也很聪明,但是如果你妄想去找荣奎复仇的话,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林禽冷冷道:“这是我的事情。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是回答我的问题。” “说实在的,如何找到你们,这是荣奎的事情,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们之中没有内应的话,我们绝不可能进入焚尸林中……因为那是蚩尤下过诅咒的地方。” “内应?”林禽倒吸了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还以为你会关心蚩尤……”女人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看来你的心,也就只有那么大。你知道,你们那里面包含了多少让外人垂涎三尺的秘密吗?而一旦破解了这些秘密……便可以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女人说的话,很重,也很震撼,到那对于林禽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心中现在只盘旋着两个字:内应。 谁是内应? 林禽不敢去想,但是不得不想。虽然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每当自己有了这方面的想法,他总是狠狠地敲打自己的脑袋,让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消失。 但是这个女人的话,却如一击一击的重拳,让林禽不得不面对现实。 内应? 他们是如何找到寨子,又是如何穿过焚尸林的?要知道,那个寨子与世隔绝,从来没有人进出过,谁人能知道? 不!至少有一个人知道! “杂种!”林禽的脑海中出现了姆赤的脸孔,还有好的人,好多吵杂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盘旋。 “你就是你阿母和外面的野男人生出来的野种!” “杂种,你不是我们寨子里面的人,你爹是从外面跑进来的!” “滚出去,快去死,杂种!!” 如果真的如这个女人所说,那么给寨子里面带来无妄之灾的,岂不是…… 林禽地心瞬间被掏空了一般,整个人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希望这个女人在撒谎,但是,如果真的没有人带路,荣奎他们怎么可能找到焚尸林! 自己如果要报仇的话,是不是也得面对那个人……那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人,身上却流着他的血的那个人! …… “我阿爸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每个人都叫我野种,我是不是真的是阿朵撒家里说的一样,是外面的野狗和野熊生出来的啊?” “你阿爸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也是最聪明的人,他拥有鹰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熊的力量,他拿起刀,就是这个村里面最最勇敢的勇士,他放下刀,就是这个村里面最最聪慧的智者……” …… 林禽每次询乍木朵,阿母的眼中总会有如同星星一般的光辉在闪烁。小时候,林禽不明白为什么,可是后来长大了,他爱上了朱桑,终于明白了,阿母眼中的光是什么了。 那是爱。 可是这个男人,难道真的是幕后的主使,他不仅背叛了寨子,还背叛了阿母…… “该死!”林禽的面容扭曲了,女人警觉地看着林禽,想趁着林禽分神的时候逃走,但是又没有勇气。 林禽颤抖着声音,道:“告诉我,其他几个人的名字。” 女人摇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这句话,猜王也说过,看来这个女人是真的不知道。 林禽眼中流出了仇恨的色彩,点头道:“不要紧,我会慢慢的查出来的。而现在,你应该为你所犯下的罪行赎罪了。”说完,林禽拿着那两把石刀,缓缓地走向了女人。 女人大惊失色,跌声道:“你不是说好了答应放我一条生路的吗?你问我什么,我都告诉你了,你不能出尔反尔!” 林禽笑了,但是笑的残酷到了极点,他的头上还蘸着未干的血渍,整个人杀气腾腾,就像一个从地狱中走出来的魔鬼。 “知道我叫什么吗?”林禽森然道,没等女人回答,他已经率先说话了,“我叫林禽,一只从森林中走出来向你们索命的禽兽,你居然会天真的相信一只禽兽说的话……而且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放过你!” “你不要杀我,我还可以告诉你很多事情,我可以把我毕生的蛊毒全部传授给你,我可以告诉你猜王的秘密,从此你就是猜王的主人……” 林禽一步一步向前,似乎对女人的话丝毫不兴趣,女人步步后退,直到退到了石壁的尽头,走无可走,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保命,可是……她实在是太虚弱,面对着一个满怀杀机的复仇之人,她没有一分的抵抗之力。 她眼神张皇,大声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殃神的秘密吗?你不要杀我,我可以全部告诉你,只要拥有了殃神的力量,你就可以无敌于天下,你不要杀我,我告诉你……啊!!!” 锋利的刀尖直接插中了女人的心口,女人看着自己心口处的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她那张花容月貌的脸早就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了,她痛苦地倒在了地上,看着林禽那张充满了狠辣决绝的脸。 “争霸天下,荣华富贵,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林禽活着,就只是为了报仇。记住我的名字,杀人者……林禽!” 林禽嗖的一声,拔出了刀,女人捂着心口,表情痛苦到了机制,呕出了一口鲜血:“想不到,我居然会死在一个小孩子的手里面……林禽,你会后悔的……”说完,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林禽看着女人的尸体,缓缓地,满头的青丝渐渐变成雪白,而那张花容月貌的脸,也渐渐苍老,额骨深陷,满头皱纹,丑陋到了极点。 林禽送了一口气,心中默默地道:二百一十一。 还剩除了死去的殷团长,林禽的仇人,还剩211个。 而五大罪魁祸首,柳梦蝉已经死了,猜王现在也死在了自己的手里面,除了那个白衣人和如熊一般身躯的人之外,进入焚尸林的所有人,包括禺歌寒在内,还剩211个。 可是林禽的复仇录上,除了幕后主使荣奎之外,今天也许还要再添上一个名字。 阿爸…… 真的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为什么! 林禽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没有哭一声,但是眼泪已经将脸上的血痕冲化了。 第一百五十章 恍然如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禽缓缓地起身,脸上的血泪都已经干了,他走到了女人的驴车里面,揭开一看,里面不仅有各种猜王的人头,还有很多瓶瓶罐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想着女人心狠手辣,这里面肯定也是害人的东西。 虽然乍木朵教会了林禽很多蛊术,但是在林禽的内心里面,总是有着想堂堂正正的学道术的念头,蛊术虽然很实用,但是总让林禽觉得自己是一只藏在阴暗处的老鼠,只会背后伤人,却从来不敢堂堂正正的如邢昊天一般与人一战。 所以,他总是憧憬着自己能成为扶雨若玡、邢昊天那样,道门中人人景仰的大侠,而不想永远如猜王这样,人见人恶。 少年的心,总是这样,充满了天真的幻想。很多年后,当林禽满心疮痍地回到这个无名的山洞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了,自己当年的任性和无知,会在未来给自己造成多么不可弥补的遗憾。 如果不是现在自己浑身戾气,满脑子的想着复仇,毫不犹豫地杀了这个女人,哪怕让她能够活着多说几句,也许……一切都会简单很多。 明明可以从这个女人嘴里撬出很多有用的信息,但是林禽太冲动了,甚至连这个女人的名字都来不及问。 林禽仔细翻了翻女人的行囊,除了女人随身出门必备的一些物品之外,还有一些干粮,甚至还有几根金条。 林禽自然是不敢动女人的干粮,单单拿了金子,然后休息了一会,待体力恢复之后,才设了个陷阱捕捉了几只可怜的小鸟,饱餐一顿后,一把火将这里面的一切付之一炬。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林禽自然很轻易地便找到了来时的路,快要出森林的时候,林禽找了条溪流洗个澡,顺便将身上的污渍血渍全部洗干净,在溪边睡了一觉,第二天林禽的精力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便径直走出了林去。 他回头去找魏天宝,但是魏天宝早已经人不知道去向了,林禽只好独自回到了山神庙中,发现里面的人都不在,只留着一个毛猴一个人在。 毛猴一看林禽大吃一惊,整个人愣住了,吃吃地道:“老大,老大,你怎么……” “怎么了?”林禽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己,毛猴道,“瘦了好多。” 林禽这才知道,自己在森林中与猜王玩着生死游戏,短短的七天,整个人都变得骨瘦如柴,连毛猴都有些认不出自己来了。 “遇到了一些事情,天宝呢?” “天宝哥走了?” “走了?”林禽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想着魏天宝曾经说过离开,看来他是真的走了。 “其他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我不想走……”毛猴的眼眶红了,“那天天宝哥忽然回来,就把东顺叫了出去,后来我们看见天宝哥和东顺在打架,两人都打得很凶,东顺的牙齿都被打掉了三颗……我们问天宝哥,天宝哥不肯说,东顺也不肯说,两个人就抱着一直打……” 林禽有些明白了,看来给猜王通风报信的应该就是东顺了,问道:“后来呢?” “后来东顺哥一个字都不说,就走了,什么都没有要……然后天宝哥也把上次从孙耙耳朵那里弄来的钱给大伙儿分了,天宝哥什么都没有要也走了……然后大伙儿也就散了,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了。” 说到了这里,东顺无比的感伤:“我爹娘都走了,我也没有地方可去,原本想一辈子跟着天宝哥,但是天宝哥那天很生气,我也不敢说什么,所以就只有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了。老大,你是回来找天宝哥吗?如果你找到天宝哥记得跟我带句话,就说我毛猴一辈子认他做大哥。”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看来自己和魏天宝今生人海茫茫,怕是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这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少年,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是却有着让自己望尘莫及地天生领袖气质,如果他专心道法的话,今生能够取得的成就,肯定也是极高的。但是人各有志。 再说了,修的道法再高又有什么用,魏家那么多年的名门望族,说灭还不就灭了? 林禽笑了笑,拍了拍毛猴的肩膀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毛猴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这样吧,你还是回老家,买几亩地,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吧。”林禽说着从怀里面掏出了几根金条,看得毛猴整个人都傻了,但是想想,自家老大是什么人物,说不定明天当了皇帝,也不会让他奇怪。 “老大,你这是……” “你拿着,我用不了这么多,留一根就够了,这些钱你留着回家买地,以后老婆儿子热炕头的,好好过日子,千万不要再出来做小偷了。” “老大,这么多,我不敢收啊!”毛猴激动地舌头都打结了。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那多话干嘛,不过以后我要是没钱了去找你,你可不要装作不认识我啊!”林禽故作轻松,把金条悉数推给了毛猴。 “老大,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毛猴收过了金子,问道。 “打算……”林禽还真没有想过,喃喃低语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说完,林禽跟毛猴道了个别,毛猴把他送出门外之后,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直到林禽消失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外。 “打算。”林禽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往后,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林禽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着,在票号中将金子打散,买了一身成衣和一匹白马。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早春的风吹在林禽的身上,让他浑身暖洋洋的,川渝大地一片春色盎然,林禽兜兜转转地,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五天之后,林禽下马,把马放在一边让它自己吃草,身边一个白衣少年走过,同样牵着马,似乎是来踏春一般。 看到了林禽,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番,毕竟这年头能够骑马的,非富即贵,能够在这种山间小道上一下子出现两个,实属罕见。 林禽懒得理他,独自眺望远方,怡然自得。 “公子。”那个人礼貌的走了过来,“请问天子殿怎么走?” “天子殿?”林禽心中噗通一声,轻轻地摇头。 那人看着林禽,意味深长地道:“连你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林禽摇头。 “打扰了。”那个人牵着马便离开,恰好前面走来两个农夫,看见了这个白衣少年,两人均是一愣,白衣少年道:“两位老伯,你们知道天子殿怎么走吗?” “天子殿,沿着这条路,绕过这座山就到了。”一个人农夫应道。 “多谢了。”那个白衣少年牵着马离开。 白衣少年刚走,两个农夫均停下脚步,望着白衣少年离开的方向。 “看什么看,人都走了!” “城里的娃儿就是俊俏。”另外一个人啧啧地道,“我们村里几时看到过这么漂亮的男的。” “可惜是个男的,再说了,就算是女的,牛二你祖上八辈子积德也娶不到哦。” “啧啧啧。” 两个农夫一边说一边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看了林禽一眼,林禽没有搭理他们。 天子殿…… 兜兜转转,难道又回来了吗?林禽心中不由的苦笑。 林禽翻身上马,心中终于下了决定,扬鞭而起,向着天子殿的方向扬长而去。 (第一卷完) 第一章 返回天子殿 林禽的心,纠结了很久,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扶雨若玡。 自己不辞而别,现在又灰溜溜地回来,她会怎么看待自己,会把自己赶出去吗,还是会收留自己。 扶雨若玡曾经说过,会嫁给自己,可是在林禽听来,这是是她的一个笑话。 不是她在说笑话,而是自己在扶雨若玡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连邢昊天这样的人物,都在扶雨若玡面前唯唯诺诺,如同一只听话的狗一般任她呼来喝去,不怒半分,而自己算什么? 林禽牵着马走在前往天子殿的那条青石板路上,刚才那个问路的白衣少年已经不知道去向了,当然,林禽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条路上没有人。和林禽第一次上来一样,但是林禽不知道,那次他上来的时候,正是冬季,路面湿滑,自然不会有香客上来拜佛烧香,但是现在正值春暖花开的日子,按照李承恩的说法,就是天子殿生意最好的时节,若是往年,此时天子殿上应该是络绎不绝,人满为患。但是林禽在天子殿只待了一个冬天,自然不知道春天时候天子殿的样子了。 路上的野花都开了,林禽想摘一点回去带给扶雨若玡,但是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自己这么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消弭扶雨若玡对自己地成见?再说了,扶雨若玡是何等的人,这样的野花野草只是辱没她罢了。 林禽沿路向前,经过邢昊天的那个茅房的时候停了下,想找邢昊天探探扶雨若玡的口风,但是恰好邢昊天不在,林禽只好放弃了,硬着头皮向着天子殿走去。 经过牌坊,依然没有见人,林禽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这时候,不是应该有那些在天子殿学艺却交不起学费的人主动承担扫洒任务吗?怎么今天? 林禽心中始终挂记着扶雨若玡,这种小细节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当他走到了大厅门口的时候,更加奇怪,天子殿居然大门紧闭,连个守门的童子都没有? 奇怪了? 林禽微微皱起了眉头,上前敲门,门居然是虚掩着的,林禽轻轻一推就推开了,进门之后,天子殿中居然放眼望去,一个人都没有,林禽的心顿时揪起来了,越发觉得不好,牵着马快步向里面走去。 终于,林禽走到了很深的地方,遇见了张霜,张霜是一个天子殿中的带发童子,属于内门中人,平时很少在前厅出现,林禽只见过一面,但是他天生对人过目不忘,因此记下了他的脸,林禽连忙上去,可是张霜一见林禽,就如同见着鬼了一样,转身大叫着离开。 林禽更是大惑不解,皱着眉头。 呼啦啦,没过一分钟,殿中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一群人如同财狼饿虎一般扑了出来,人人面上均带着乖戾之色,可是林禽一个人都不认识,看着他们梳起地高高道冠,林禽明白,这是内门中的人。 内门中人平时对外面自己这些所谓的记名弟子不是从来不往来吗?平时内门也是大门紧闭,林禽更是除了张霜这种最低级别的带发童子也只见过几人,而这些人…… 林禽更是奇怪了,看着这些人,人人都面色铁青,似乎都是冲这自己来的。 林禽心中苦涩,看来自己当真是把扶雨若玡得罪了,不然她怎么会动用这么大的力量逼着自己离开。 难道她连一句话都已经懒得跟自己说了吗? “林禽!”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人群中出现了一个林禽认的人:李承恩。 李承恩走了过来,脸上不怒反笑,上前猛地一拍林禽的肩膀,大声道:“有种!有种,有种!!” 林禽更加奇怪了,问道:“师……父……” 林禽话还没说完,李承恩就像踩着蛇一样跳了起来,大声辩解道:“我不是你师父,大家不要听他胡说,我可没有收过他这个徒弟,大家听我解释。” 所有人都怒目转向李承恩,李承恩连忙后退,似乎要和林禽保持距离。 “林禽,我们还以为你胆小怕事,跑下山了不敢回来了,没想到你居然还回来了,好,很好,好的很!”一人出来,林禽不认识此人,但是他居然似乎跟自己很熟悉一样,自己的名气什么时候在天子殿里面这么响了。 林禽当然不知道,这些日子,自己的名字每分每秒都在天子殿的每个人耳朵边响起,但是这个名字,代表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来人啊,给我把他捆起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给跑了!”那人下令道。 几个内门弟子凶神恶煞地冲了下来,林禽还没有反应过来,连连后退,道:“诸位师兄师弟,有话好好说,我自问没有得罪过各位,也没有做出违反天子殿的事情来。大家同门师兄……” “谁跟你是同门师兄弟,你这个扫把星,丧门星,快把他绑起来,带他去见掌殿!” “让让。”就在林禽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诸人让开一条路,扶雨若玡缓缓地走向林禽。 看到扶雨若玡,林禽的一颗心终于定了下来,看来自己私下天子殿,应该是犯了天子殿的门规了,估计一番责罚是免不了了,林禽偷看了扶雨若玡一眼,她依然脸上无惊无喜,超脱淡然,看不出她现在到底有多恼自己。 那人拦住了扶雨若玡,狠狠地道:“扶雨若玡,你现在莫非还想徇私不成?” “我说让让,你聋了吗?” “你要是带他走了,私下又放走了他,我们怎么办,天子殿怎么办?”那人不依不饶,道:“此人必须由我亲手交给掌殿,不能让他再走脱!” “掌殿那里我自有交代,我现在说的是,让让。”扶雨若玡看着那人,那人脸色阵红阵白,咬牙道:“不行,此人如不先见掌殿,我决不可让你带走!” 这个时候,一个小童子出现了,在那人的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那人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掌殿真的是这个意思?” 来人点了点头,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给扶雨若玡让出来一条路,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林禽,仿佛林禽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不仅是他,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林禽,看得林禽更是头皮一阵酥麻,不明就里。 怎么忽然,天子殿中人人都这么不待见自己了,难道私下天子殿的罪过有那么大,可是据他了解,如自己这种外门身份,只要交了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天子殿断无挽留之举,怎么忽然就…… 在众目睽睽之下,林禽跟在扶雨若玡的身后走了,林禽前脚走,后脚那些人就追了上来,生怕林禽跑出了自己是视线范围之外。 扶雨若玡停下了脚步,回头冷冷地看着所有人,那些人才讪讪地散开,但是还是三三两两的偷偷摸摸地跟了过来。 林禽越发不明白了。 第二章 赏善罚罪门 回到了那间小竹屋中,林禽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红着脸,扶雨若玡没有做声,他也不敢开口。 扶雨若玡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林禽站在那里,左右不是,显得极为局促不安。 “你瘦了。”扶雨若玡忽然道,林禽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扶雨若玡如何责备自己,自己只默默地受着,绝不开口辩解,谁知道扶雨若玡居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林禽的心里面不由得一暖,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正要对扶雨若玡道歉,扶雨若玡忽然起身,道:“收拾下,等会我带你去见掌殿。” “什么?”林禽忍不住地道,“掌殿大人肯见我?” “你来山上也有些时日了,也是应该带你去见见掌殿了。”扶雨若玡转身走到了衣柜处,拿出了一套衣服,放在桌子上,道:“等会你换这身衣服去见他,掌殿爱洁,记得收拾干净点。” 说完,扶雨若玡离开了林禽的小竹屋,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林禽梳洗完毕,穿上了扶雨若玡为自己准备的那套新的衣服,衣服虽然质地一般,但是针线十分细腻,林禽看得出来,这是扶雨若玡亲手一针一线地为自己缝制的,摸着这身衣服,林禽心中又是一阵感慨。扶雨若玡面冷心热,对自己当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自己却为了那本鬼画符般的秘籍,鬼迷心窍地舍她而去,心想着,真的该死。 林禽照了照镜子,虽然自己现在比过去瘦了不少,但是却多了几分棱角,看上去似乎成熟了不少,人靠衣装,林禽也觉得神清气爽,自我感觉帅气了不少。 林禽来到了扶雨若玡的房间,轻轻地敲了敲门,扶雨若玡出门,看了看林禽,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走吧。”林禽跟在扶雨若玡的身后,终于忍不住道:“仙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怎么人……天子殿的人好像走了不少,是怎么回事?” 扶雨若玡的脚步停了下,淡淡道:“这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还有,我这次回来,好像所有人都针对我一样,天子殿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天子殿能出什么事情,不要问了,记得等下见了掌殿,少说少问,我不要你说话,你就不要开口,知道吗?” “嗯,”林禽总觉得扶雨若玡在隐瞒一些事情,但是扶雨若玡性格就是这样,不喜把什么事情都摆在明面上说清楚,林禽原本还想着问问好朋友喻彬和邢昊天的下落,见扶雨若玡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只得作罢。 终于,林禽来到了多少日只能在外面看着的“赏善罚罪门”。这扇高数尺的大门便是内门和外门之间的唯一通道,以前就算是外门辈分很好的师父,都很少出入这扇门,而林禽这种身份的人,别说进去,就是偷偷的在这里站久了,都会有守门的弟子过来驱赶,对于这门内的一切,就像一个迷一样,林禽跟喻彬打听,连喻彬也从来没有进去过,更别说知道里面的东西了。 扶雨若玡在门外敲了敲门,里面出来了俩个道士,把这扇门打开了一个缝隙,让两人侧身而入,俩个小道士的目光始终放在林禽的身上,林禽也是很奇怪,似乎在一夜之间,自己已经成为了天子殿的焦点,任何人都认识自己。 扶雨若玡跟着其中的一个道士,走进了这扇“赏善罚罪门”,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更长更大的环形回廊,边缘每隔两丈,便有一根青色柱子。在每两根柱子中间,也都有一个拱门。 他们顺着回廊向前走去,经过了一个个拱门和柱子,这才发现,每一个拱门里,都是和刚才几乎相同的小庭院,看来这里是内门弟子生活起居之处。 林禽边走边看,这天子殿乃是在山巅,莫说这些青石如何运上来,光光是这一根根的粗大原木,能够找到这么多根,想必也是一项浩大到了极点的工程,天子殿果然是底蕴深厚的道门大派,林禽又走了许久,才到了长廊的尽头,一面高耸入云的白墙上面画上了十殿阎罗的画像,宝气庄严,无声地镇守着天子殿,而这面高墙下面开了两扇黑色大门,厚厚的门板,历经了沧桑,也不知道如此巨大完整的木料从何而来。 进了这扇门,来来往往的内门弟子开始多了起来,昨日几个围攻林禽的人也在,看着林禽,各个目露凶光,若不是扶雨若玡在侧,这些人恨不得立刻扑上来,把林禽生吞活剥了。 甫一踏出这扇大门,林禽顿时屏住了呼吸,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广场,比外面的广场近乎大了十倍,下面铺满了宽约数米的青石板,一眼望去还真的望不到尽头,只看到远方的白云朵朵和青黛色的远山,广场中,竖着十八具高约十丈、身穿帝袍的高大塑像,各个神态各异,高耸入云,让人站在其下,显得极为渺小。 这一切让林禽叹为观止,内门之豪华大气,乃是他平生仅见,想着能够建立起如此恢弘大气的天子殿,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代人的心血。 “走啊,愣着干嘛!乡巴佬!”引路的童子发现了林禽站着不动了,冷冷的催促道。 林禽这才反应了过来,不由得哑然失笑,那童子叫自己乡巴佬,还真没有说错,估计整个天子殿中没有人比自己还没有见过世面了。 三人花费了十分钟,才走完这巨大的青石板铺就的广场,终于,林禽看到了眼前一个巨大的殿宇,仿佛漂浮在半空之中,而在殿宇之上,挂着一块横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曜灵殿。 在横匾的两处,还有一副楹联上书:任尔盖世奸雄到此就应丧胆,凭他骗天手段入门再难欺心。此时门扉打开,阳光透了进来,林禽还未进殿,就看见了殿堂正中供奉着六米高的阴天子坐像,头戴金冠,身着蟒袍,腰围玉带,秉圭端坐,双目圆睁,庄重威严。 而在阴天子之前,大殿之上,站着数十个人,有道有俗,看来都是天子殿的内门高手。众人之前,摆着七张檀木大椅,左右各三,居中最前方又有一张,上边却只坐着六人,只有右排最后一张椅子处,空无人坐。 第三章 天子殿之危 这时候,人人面色沉重,都在小声地交谈着什么,看见扶雨若玡进来,不由得左右让开,而目光全部齐刷刷地锁定扶雨若玡身后的林禽,露出极不友善的目光。 领头的弟子高声唱道:“各位师叔,林禽带到!” 话音未落,所有人齐刷刷地冲了过来,甚至有人拔出了宝剑,剑光阴寒,连带路的那个弟子都吓了一跳,连忙趁着人群骚动,跑到了角落里面躲了起来,数十人将林禽和扶雨若玡团团围住,一人手中拿剑,怒声吼道,“各位师兄弟,讲林禽绑起来再说!” “好!”几个人上前便要动手,扶雨若玡怒声道:“大胆,阴天子座前,我看谁敢放肆!” “扶雨若玡,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包庇这个畜生了,既然这样,为了我天子殿的存亡,我孙德文只好连你一起得罪了,来人,把这两人都给我绑起来!” “掌殿没有发话,谁敢动他!”扶雨若玡冷冷道,“孙德文,阴天子座前,不论刀兵,这是我天子殿的规矩,难道你连阴天子和掌殿都不放在眼里面了吗?” “天子殿都快要毁在这个小子手里面了,我还顾得了这么多吗?扶雨若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跟这小子私定终身了,现在胳膊肘往外拐!”孙德文咬牙切齿的道,“也行,你行为不检点那是你的事情,我不想多问,但是这小子关系到我天子殿的存亡,你今天不把他交给我们,我们就算是拼着被掌殿逐出师门,也要杀了他!” 林禽越发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对自己咄咄逼人!自己什么时候又关系到天子殿的存亡了? “退下。”终于,坐在那七张檀木大椅中的一个灰袍老者开口了。 “师父!”孙德文有些急了,那个老者站起身来,脸色阴沉地道,“诸位师叔师伯都没有发话,这里哪里轮得到你做主,嫌我这张老脸面子还没有被你丢尽吗?给我退下!” “是!”见师父发话了,孙德文只得惺惺地退了下了去,但是还是忍不住地死死地瞪了林禽一眼。 大殿中的人也只好随着孙德文退出殿外,瞬间,殿中只剩下坐在檀木椅子上的六个老者和林禽、扶雨若玡一共八人。 说话的青衣老者走了上前,上下打量着林禽一番,林禽只觉得他目光锐利,就像能够看透自己的心事一般,但是扶雨若玡没有引荐,自己也不知道这老者的身份姓名,只能干站在那里,那人看了林禽很久,终于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道:“劫数啊!” 说完,返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林禽这才偷偷的打量这些人,最后目光放在了坐在正中间的那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身上,老者穿着一身青褐色的道袍,坐在上首,不怒声色,但是却给林禽一种不威自怒的感觉,其余的老者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人人均是精神矍铄,而在左手最后一个位置上,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见林禽的目光应了过来,微微一笑,颔首示意,吓得林禽连忙缩了回去。 这六个人,应该就是天子殿的决策层了,这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居然能够进去天子殿的最高权力中心,可以想到此人定然是天资卓越的高手,但是林禽也知道,在道门中有大修行的高人们很多人也修驻颜之术,决不可从表面上的年纪来窥探他的真实年龄。 林禽左右看完,却发现当日扶雨若玡引荐过的那个老人家没在其中。心中不由得纳闷,难道那个老者在天子殿的身份还不足以成为七张大椅中的一个?还是他身份超然,已经不再过问天子殿中的凡尘俗世? 七张椅子,六个人,五老一少,林禽记住了他们的相貌,可是右手处最后一张椅子却无人,这张椅子的主人会是谁? 林禽的目光看向了扶雨若玡,果然,扶雨若玡缓缓地上前几步,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在座一人向着林禽招了招手,道:“过来些。” 林禽呆呆地上前了几步,刚想跪下来,扶雨若玡已经开口了:“站着就好。” 林禽只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首座之人开口道:“林禽,你是什么时候上山的。” 扶雨若玡插口道:“这是掌殿。” 林禽连忙低头道:“见过掌殿师公。” 现在林禽名义上是李承恩的弟子,而李承恩肯定是要比掌殿辈分低的,但是低几辈林禽也不知道,只得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师公。 “我天子殿可容不下你这样的大人物啊。”忽然间一个人开口了,林禽斜眼看了他一眼,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者,马脸鹰鼻,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林禽原本对他的长相就没有好感,现在他出面嘲讽自己,心中有些不爽,但是谨记扶雨若玡少说少问的交代,没有开口。 扶雨若玡开口道:“林禽,你虽然已经入了天子殿外门,但是外门弟子和内门是有严格区分的,所以你现在还算不上真正的天子殿弟子,只能算天子殿的客人,既然是客人,谦虚礼貌就可以了,不必委屈自己。” “是。”林禽小声应道。 扶雨若玡站起身来,道:“按照诸位的意思,人我已经给你们带到了,人你们见过了,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不行!”灰袍老者站起身来,厉声道,“绝不可以让林禽在下天子殿!” “我们没打算下山。”扶雨若玡看着老者,目光丝毫不想让。 “鬼知道!”灰袍老者厉声道,“你私自带着林禽下山,还差点一去不返,我们又怎么放心把林禽再次交给你!” “林禽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他回来时因为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一定要走的,而你!扶雨若玡。对不起,我已经没有耐心听你解释了。” “那是不是要我师父亲自来跟你解释?” “你还想威胁我吗?”灰袍老者霍然起立,“扶雨若玡,现在天子殿危在旦夕,岂能容你肆意妄为!” “这件事情,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扶雨若玡缓缓道。 “好了,一人少说一句。”掌殿开口了,两人这才坐了下来,掌殿面色沉重,道:“我天子殿不问世间俗世,从不参与任何一方势力,但是身在乱世之中,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该来的始终会来,躲不掉的,哎!可怜我天子殿数百年的基业,难道真就免不了刀兵之灾了吗?” 灰袍老者道:“掌殿,荣奎既然点名只要林禽一人,我们把林禽交给荣奎便可以了,荣帅乃是讲道理的军阀,他就算攻下了我天子殿,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意义,所以我认为,只要我们把林禽交给荣帅,他定然会罢兵!” 什么!林禽的脑中轰的一下子炸掉了,荣奎,荣奎居然来丰都了! 难怪,自己看到了那个姓殷的出现在川渝,原来,荣奎真的来了,而目标就是天子殿,就是自己! 第四章 躲不掉的 林禽忽然间扬起了头,看着在场的人,振声道:“如果荣奎真的是冲着我来的,那么我绝不会连累你们,我下山就是了!” “想走,只怕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灰袍老者嘿然道,“你走了,我们拿什么交差!” 林禽争辩道:“我走了就跟你们天子殿再无半分瓜葛了,荣奎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了。” “世间的事情如果真的像你想的那般简单就好了。”掌殿摇了摇头,叹口气,不再说话。 灰袍老者转身对着扶雨若玡道:“若玡,你是什么意思。” “说了,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扶雨若玡缓缓道。 灰袍老者点头道:“既然你点头了,那就好办多了,来人啦,给我把林禽绑起来。” “谁敢!”扶雨若玡柳眉倒竖,厉声道。 从认识扶雨若玡到如今,扶雨若玡给林禽的总是一种超然世外,无悲无喜的感觉,而这一次扶雨若玡居然为了自己动了真怒,甚至有些失态,林禽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激。 扶雨若玡脸色恢复了正常,冷冷道:“林禽是我天子殿的弟子,他并没有触犯门规,凭什么绑住他。” 灰袍老者冷声道:“外门弟子最多也就是短工、杂工和学徒,没有正式拜入内门,算不得我们天子殿的弟子!” “是么?”扶雨若玡冷冷道,“我已经带林禽见过我师父了,请问诸位,他还算不算我天子殿的内门弟子呢?” 所有人脸色顿时同时一变,灰袍老者更是变得有些吃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指着扶雨若玡,道:“你!” 趁着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扶雨若玡缓缓道:“林禽,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你先下去等我,记住,不管是谁上来欺负你,你大可打回去,你可是单枪匹马杀死了猜王的人,别让天子殿的那些人看轻了。” 这句话一出,更是整个大殿闹成了一团,所有人都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林禽,看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就凭他,也可以杀了天下蛊道之中有数的高手猜王?不可能。 但是扶雨若玡从不撒谎。 林禽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扶雨若玡——她,她怎么知道自己杀死了猜王? 林禽现在的脑子如同一团浆糊一样,在这吵吵嚷嚷的大殿中实在是待得有些难受,他需要时间去消化一下现在接触到的所有信息。 林禽的目光依次从大殿中的每一个人身上瞟过——灰袍老者面有厉色,应该不是心地善良之人,说得好听点就是嫉恶如仇的性格,其余几个老者脸上阴云密布,但是眼中时不时地会闪过一丝害怕的神情,看得出绝不是心智坚韧之人,而所谓的掌殿,无论长相还是气度,都平凡到了极点,这么吵闹的现场,不仅没有半分威严,甚至连一句劝阻的话都懒得说,就像那具立在他身前的阴天子一样,是一具泥塑菩萨。 倒是那个年纪不大的后生,表情意味深长,让林禽看不出他丝毫的深浅。 林禽缓缓地退下,灰袍老者使了一个眼色,顿时一个弟子悄悄的跟了进去。 这一次,林禽出来,和刚才地待遇截然不同,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虽然还是心怀怨恨,但是更多了几分猜忌和害怕。 看来扶雨若玡的那句话已经飞快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面。 无人敢上来与林禽为难,林禽不由得心中微微有些得意,第一次体验到了“做高手”的感觉,胸脯都不由得挺得有些直起来了。 林禽在房中等扶雨若玡,扶雨若玡隔了好久才回来,脸色依然没有缓和,很明显,在大殿中,扶雨若玡肯定和其他的长老产生了极为激烈的争执,由于扶雨若玡是“那个人”的嫡传弟子,所以这些长老们都必须不看僧面看佛面,给她一个台阶。 但这件事情关系到天子殿的生死存亡,关系到在场的每一个人的生死,每个人为了各自的利益奋力争取也是理所当然,林禽不用在场,也能够想象得出他们在吵什么。 但是林禽还是想问,又不敢问。 扶雨若玡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咙,门外传来如同老鼠出动一般的脚步声,林禽不用猜,这些蹲在外面守候的肯定是那殿中大大小小人物的弟子们,守着自己,生怕自己逃走。 “仙子,荣奎真的会来么?”林禽小声问道。 扶雨若玡看了林禽一眼,面无表情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荣奎不是冲着我来的吗?”林禽再问。 “是。”扶雨若玡淡淡道,“但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林禽知道,扶雨若玡现在心情不好,问了也是白问,索性闭嘴,扶雨若玡叹口气,忽然声音变柔了不少:“早这个乱世中,根本不可能有世外桃源,在荣奎的眼中,天子殿是他眼中的一块肥肉,迟早都会下手,只是你的出现让他提前了这个过程而已。” “躲不掉的。”说完,扶雨若玡起身,离开了屋子。 然后一夜未归。 林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外面那些“蚊子”们也守的极为不耐烦了,林禽脑海中始终想着今天知道的这件事情。 荣奎亲自来了吗?如果他来了,那我岂不是可以报仇了?还有禺歌寒,他会不会来? 如果他们两都在的话,那我是不是可以动手了……但是猜王说过,以我现在的本事,绝对不是荣奎的对手,而且现在我在明处,反而是他们在暗处…… 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果我失手了,该怎么办? 林禽想了很久很久,终于睡着了。 “啪!”林禽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林禽连忙回头。 “是你啊!”林禽笑了,又是那个经常闯入自己梦中的女鬼——扶风若玡。 只是说来奇怪,自从自己离开了扶雨若玡,扶风若玡便再也没有来找过自己。 扶雨若玡踮起脚尖,在林禽的脖子下不停的嗅探着,林禽有些不好意思,退了几步,道:“你干吗?” “身上有血腥味。”扶风若玡机警地道,“你杀了人。” “嗯,杀了一个仇人,他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还算你小子老实。”扶风若玡得意地道,“想不到你真的杀了猜王,还能找出她的真身,我都以为你这次死定了呢!” “你怎么知道!”林禽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转念一想,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可以随时随地潜入任何人的梦中——包括自己的梦中——而不被人发觉。 也许扶风若玡有时会趁着自己不注意潜入自己的梦里面“偷窥”,只是自己浑然不觉,所以,几乎任何人在她面前都毫无半点秘密可言。 身边有一个对你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朋友’,算不算得上是件好事?林禽心中苦笑,好在他和扶风若玡仅仅只是‘朋友’,如果世间谁人娶了她回去,岂不是任何一点点外心邪念都不能有了。 好在她已经“死了”,阴阳殊途,女鬼只能‘嫁给’男鬼。而扶风若玡是不是有本事窥探‘男鬼’的秘密呢? 林禽不知道。 第五章 天地玄珠,万气根本 林禽许久没有见到扶风若玡了,这次她乍然到来,不由得心中升起一丝温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女人是个鬼,而且是来吸食自己阳气的,自己却偏偏对这个女人有着一种莫名亲切地好感。 虽然自己对扶雨若玡也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但是这其中更多的是尊重,是类似于师徒间的情谊,而非和扶风若玡这般是“朋友”。 林禽身子稍微靠近了一点,道:“你这次来是来吸食我的阳气的吧?” 扶风若玡笑着道:“对啊,原本是想来吸食你阳气的,但是看见你小子变得这么瘦了,我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禽正要感激扶风若玡,哪知道扶风若玡笑嘻嘻的截断了他的话头,话锋一转道:“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该吸的还是要吸的,最多我心地善良一点,就吸那么一点点咯。” 说完,扶风若玡又靠近了几分,几乎把鼻子凑到了林禽的鼻尖之上,轻轻地踮起了脚尖,那暖暖的唇又贴在了林禽的嘴边。 一股气息从林禽的小腹之间升腾而起,然后慢慢地沿着身体抵达到了喉间,最后灌入了扶风若玡的嘴里面,而又很快,那股气流又从扶风若玡的身体中倒灌入林禽的嘴里,顺着身体的四肢百骸,传达到林禽身子任何一个角落,林禽的身子仿佛被一股暖流滚滚的流过,每一个细孔都舒展开来,百窍齐齐打开,不知道有多舒服。 林禽的身体如沐春风。 只是一个疑问还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扶雨若玡和扶风若玡是两姐妹,长相也极为相似,完全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性格却是正负两极,完全迥异——这到是不难理解,毕竟双胞胎性格差异大的也很多,最让林禽不解的是:按照扶雨若玡的说法,扶风若玡已经死了,但是扶风若玡的身体却一直温暖如正常人,反倒是扶雨若玡——林禽握过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得比当时的雪天还冷。 扶风若玡虽然嘴里说只吸一点点,但是这次却比过去长了很久,林禽只当是扶风若玡许久没有吸食阳气,所以这次格外长久也能理解,‘咬着牙’坚持了下来,隔了好久,扶风若玡终于松开了林禽,原本圆润的脸上居然多了一丝苍白,面容也有些憔悴,一语不发,在旁边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林禽静静地等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身体中一股燥热,就像有一股岩浆在身体里面,随时可能蓬勃而出,想了想,也学着扶风若玡的样子盘膝坐了下来,开始默念李承恩交给自己的打坐,说来奇怪,原本自己试着去打坐吐息的时候,心中总不能静下来,始终达不到李晨恩禽之制在气的境界,每当结跏趺坐,脑海中总是思绪纷纷,万象齐生,而现在,自从扶风若玡吸食了自己阳气之后,自己反而能够做到了无他异念的境界。 林禽吓得连忙坐直了身子,眼观鼻,鼻观心,开始认真地打坐,那股气就像听话的孩子一样,任凭自己灵台处的一丝清明指引,反复游走,所到之处,林禽都仿佛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股气开始洗涤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垃圾清理者一样,将身体中的杂志全部洗涤干净,而林禽更是渐渐地沉醉其中,只保留着灵台一丝清明,整个人沉入这玄之又玄的境界,慢慢地达到了林承恩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天地玄珠,万气根本的境界。 而林承恩虽然经常说,但是他自己离着这个境界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若是知道这个根骨不佳的弟子,居然无意中闯入了这个境界的话,估计下巴都要吓得掉下来。 林禽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引入眼帘的是扶风若玡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见自己睁眼,连忙目光闪躲,站起身来,大声嚷道:“哎呀,哎呀,终于醒了过来了,我都等得不耐烦了。”扶风若玡手舞足蹈,但是始终就是不敢用正眼去看林禽,似乎在掩饰着什么秘密一样。 林禽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去看扶风若玡,扶风若玡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抬足跺脚,扭捏作态,心虚得就像一个刚刚偷了父母钱的孩子,始终不敢和林禽正面相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耳根子居然红了。 林禽对于扶风若玡反应过于奇怪有些不解,莫非刚才她又偷偷地对自己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林禽不知道自己到底刚才打坐坐了多久,但是暗想时间已经不早了,自己也应该“回去了”。于是林禽开口跟扶风若玡告辞,扶风若玡摆摆手,道:“不急,不急。我们还有时间去见一个人呢!” “又去……偷……道法?”林禽问道。 “别说的那么难听!”扶风若玡笑吟吟地道:“我们这是借鉴,借鉴……跟我来,闭着眼睛。别抬头!” 说完,扶风若玡拉住了林禽的手,林禽只觉得耳边风声响过,再睁开眼睛,他再次看见了那栋小木屋。 那栋扶雨若玡曾经带自己拜访过的天子殿中的无名高手。 半炉信香在他的座前燃烧着,袅袅的青烟升起,将他衬托的如在云端一般,他静静地在打坐,两道白气在他的鼻尖时隐时现,林禽现在也算是半个道门中人了,一看这老者打坐修行的姿势,就知道这是一种高端的“跌坐”之法,如自己这种刚刚练气的道门初哥,是万万不敢尝试的,稍有不慎就有气息紊乱,血气暴体而亡。 扶风若玡拉着林禽,两人耐心地等待着。终于,那个老者起身了,深吸了一口气,神龛之上,拿起了一根桃木制成的打神鞭。横在胸前。另外一只手竖剑指在前胸。 “小禽儿,注意看,那老小子要开始耍花活了!”扶风若玡小声提点林禽,不用提醒,林禽也知道这老者下一步要干什么,两眼直勾的看着,连眨眼都不敢,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细节。 打神鞭起,风雷巨响,仿佛无数道惊雷在林禽的耳边崩裂开来,那道神鞭就像是天地之间唯一的主宰,主宰了天地万物生灵,风雷之间,是那个老者时隐时现的身影,他就像一个穿梭在世间的幽灵,每出一步,都是从林禽根本意想不到的方位出现,而身影总是一隐而没,当你堪堪看清楚他的人影的时候,他又藏没在那无尽的鞭影之中。 林禽看得心醉神迷。试问世间几人能够运出如此精妙绝伦的鞭法。能观此鞭,朝闻道,夕可死! “注意他的步罡!”在旁的扶风若玡小心提点道:“这套鞭法是那老小子压箱底的功夫,千万不可被他表象所惑,看上去实在华丽异常,但是更要注意他鞭法中隐藏着的杀招,那才是你应该体会的!” 林禽心中一震,扶风若玡说的没错,自己不是来看人卖艺的,而是实实在在的来偷师的,连忙收敛了心神,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老者脚下踏出来的七星步罡之上。 打神鞭卷风而动,无尽的劲气纵横捭阖,气势无与伦比。 末了,万道光影全部归于一点,老者手握打神鞭,轻轻地打出一个稽首,脸上没有一丝疲惫之色,恭恭敬敬地把打神鞭供奉在神龛之上。 “耍完了?”扶风若玡喃喃低语,不知道是否触动了她的某根心弦,她变得有些怅然所失。 林禽讲这套鞭法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他记忆力惊人,虽然只看了一遍,却已经记下来七八分。这套鞭法实在是太过华丽复杂,一般人只怕看十遍百遍也未必能够依葫芦画瓢地使出一招。林禽也知道,自己虽然记下了,但是也仅仅只是记下来,想要融会贯通,只能说痴心妄想,再加上这套鞭法需要配合长足的气息,林禽就算是融会贯通,也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老者使出来,又服摄万物之能,而林禽这里,就只是一套好看华丽的卖艺之技,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但是,能够见识到,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林禽心中暗暗感恩扶风若玡,是她给了自己无尽的想象,不然按照自己这副根骨和半路出家的经历,何年何月才能窥道门之堂奥。 “不好!”正在林禽心中感慨万千的时候,扶风若玡轻声尖叫了一声,如同踩到了一只蟑螂样张皇失措起来,“她来了。” 林禽忙回头,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而扶风若玡则早已经抓起了他的手,两人瞬间消失。 第六章 填平山海,人在云端 转眼,林禽和扶风若玡已经消失在那栋小木屋旁,林禽只看到周围一片漆黑,而身边的扶风若玡则是大声喘息着,用手拍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还好没有被发现,还好没有被发现。”扶风若玡嘴里反复重复着这几话,看上去应该是真的怕到了极点。 “你真的那么怕她?”林禽皱了皱眉头,问道。 “你懂什么!我会怕她?”扶风若玡皱了皱可爱的鼻子,哼了一声,正要说下去,可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摆了摆手,道,“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 林禽确实不明白,想着确实已经和扶风若玡待得够久了,点了点头,道,“那我先走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快走,快走。”扶风若玡推着林禽,林禽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再看清楚东西的时候,自己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从梦中惊醒。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送走了林禽的扶风若玡一个人依然呆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她怎么发现我的!” 扶风若玡之所以如此害怕,是因为扶风若玡可以潜入任何人的梦中而可以不被发现,但是奇怪的是,在那个老者的梦中,居然出现了扶雨若玡。换句话说,扶雨若玡的出现绝非巧合,而是扶雨若玡已经“看透”了扶风若玡的梦境,从而和扶雨若玡一起进入到那个老者的梦中。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扶雨若玡的额头上汗水淋漓而下,那对于自己来说,简直就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梦灵,都已经如此了,你难道还不肯放过我么?你已经赢了,又何必赶尽杀绝?”扶雨若玡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怨不得人,怨不得人。” 说完,扶雨若玡嘴角露出一丝凄凉的笑容,身形渐渐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林禽觉得口渴异常,从床上下来,喝了一口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有些白了,应该很快就天亮了。 林禽穿好了衣服,这座偏僻的屋子附近已经没有任何人声,扶雨若玡不知道是已经出门了还是在睡觉,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林禽深深地吸了一口,顿时觉得整个人精神焕发,格外神清气爽,盯在自己周围的那些可恶的“蚊子”们这个时估摸着也早已经睡着了,万籁俱寂,天地之间似乎只有林禽一个人存在。 林禽不由得豪气大发,活动了一下筋骨,将十段锦、五步拳这些入门的功夫全部熟悉了一遍,顿时觉得手痒,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的是那个老者的神鞭神迹。 桃木打神鞭。乃是道教一种常用的法器,在天子殿中随处可见,只是林禽现在手中没有,不过没有关系,林禽随便从屋前的柴禾堆中找出来一根趁手的木棍,脑海中将那老者的那套鞭法默记了一遍,变挥动手中的木棍,顿时间棍影阵阵,笼罩了林禽的全身,经过了近乎半年的打熬,林禽的下盘已经极稳了,基本功扎下的底子也还算结实,虽然依然有很多鞭法太过繁复,林禽一时半会还悟不透,但是依着葫芦画瓢,林禽也能形似三分。 林禽练习了数遍,已经大汗淋漓了,和自己想的一样,就算是自己将这套鞭法全部练全,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套还算繁复的套路,至于这套鞭法的精髓,如何在对敌时候发挥出威力,还只能算是痴人说梦。 林禽叹口气,想起很快荣奎就会上山找自己算账,心中不由得一阵沮丧,自己杀猜王虽然不容易,但是更多的是猜王的大意和自己的运气,当真是荣奎数万兵马上山来捉他,莫说扶雨若玡保不住自己,就算是整个天子殿的人加起来,也保不住自己。 可是自己应该怎么做呢?如果自己一走了之,或许是一个好办法,那这样的话,扶雨若玡该如何面对愤怒到了极点的天子殿上上下下所有人?自己是扶雨若玡作保才免于被囚禁,若是自己再次不辞而别,岂不是要把扶雨若玡陷入不忠不义的绝境? 不走,那么就只能束手就擒,林禽不怕死,但是现在身负血海深仇,就这样轻易的交代给仇人,林禽又觉得不甘心。 如果真的自己能够学会这套鞭法,那么万军之中,取荣奎的首级,也并非不可能,可恨的是,天下道法,均无速成之法,自己已经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在精进,超过了一个又一个曾经鄙视过自己的同门师兄弟们,但是什么用呢? 理想太宏大,而自己太卑微。 林禽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阵疼痛,用尽全力,将手中的木棍一断为二。 他想和扶雨若玡好好谈谈,但是扶雨若玡偏偏有意无意地闭着自己,她究竟在想什么,究竟在做什么? 扶雨若玡静静地等在门边,她已经站了很久了,终于,屋中传来了一个声音:“进来吧。” 扶雨若玡推门而入,鼻中沁入的是好闻的信香味道。 屋中很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照亮老者那张脸庞。 “你刚刚来过?”老者缓缓道。 “恩。”扶雨若玡微微躬身,恭谨地道:“多谢恩师。” “谢我,”老者笑了,面容中带着慈祥,“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你谢我作甚。” “若玡一谢恩师将打神鞭传给林禽,二谢恩师网开一面,让我与她相见。” 老者笑了,指了指神龛处,道:“拿来。” 扶雨若玡走到那里,将那根打神鞭小心翼翼地拿起,用手轻轻的抚摸,这根打神鞭质地不明,散发着黑褐色的光泽,鞭体四楞十四节,均阴刻敕令符箓文;首部与护手处球体分别刻有“飞”“扫”“雷”等字以及道家符箓文,古朴之中,透着让人肃然起敬的尊贵。 扶雨若玡端详了良久,才将打神鞭递给了老者,老者笑了:“这套鞭法原本就是你创的,我不过是慷他人之慨,你又何必谢我。” 扶雨若玡眼神复杂,淡淡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老者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全凭师父做主。” “我虽然名义上是你的师父,但是在道法理解上,你已经超我十倍,”老者认真地道,“我修道七十年,却三十年毫无寸进,三年之前忽然醍醐灌顶,有所突破,都是你的功劳,所以说,我还欠你一个人情。” “徒儿不敢奢望恩师还情。”扶雨若玡轻声道。 “不,天子殿的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为天子殿付出了多少,若不是你,数年前我天子殿已经在那场大劫中毁于一旦,天子殿之所以能够苟延残喘到现在,都是因为你的那次……”老者缓缓道,“所以,不仅仅是我佐求阙欠你一个人情,也是天子殿欠你一个人情。你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扶雨若玡忽然道:“唐埙的祛倦魔文碑解读到了几层了?” “三成。” “三成……”扶雨若玡喃喃自语,“也难为他了。当年明朝首辅申时行启数万修道人重新解读祛倦魔文碑,花费了数十年的光阴,到申时行死的时候,也不过仅仅解读了五成,而唐埙居然短短五年之内就已经解读了三成……天纵之才,莫过如是。” “那也是你的功劳。”佐求阙缓缓道,“若是你亲自解读,怕是会突破六成吧?可惜……” “一切因果,皆有定数。”扶雨若玡缓缓地道,不知道为何,此时她的脑海中猛地跳出来林禽的身影,她微微闭眼,轻声吟道,“我填平了山海却发现那人原来在云端。” 第七章 百年心血喂了狗 扶雨若玡表情复杂,这样的表情原本是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女子脸上的,看得出,她是真的动了情。 佐求阙的双眼微微开合,隔了好久才道:“荣奎的来历你应该是清楚的,此人出身道门,但是却被凡尘俗世所迷惑,一心追求天子之道,此人心机深沉,而且还有高人在暗中指点,你觉得光凭着我们区区天子殿能够保得住那个孩子吗?” 扶雨若玡眼中闪过一丝凄凉,轻轻道:“我从未想过,世间上有永恒不灭之门派。” 佐求阙看着扶雨若玡,眼中闪过一丝令人捉摸不定的神情,但是仅仅只是一瞬间,很快便恢复到了平静,他似乎也在挣扎着,只是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看透了世间上太多太多,因此,才会如此气度沉凝。 也许他的下一句话,将会决定一个道门中百年门派的兴衰,更会决定数百个无辜之人的性命。 他似乎想了很久,才轻轻地开口:“看来你已经决定了。” 扶雨若玡微微欠身,轻启朱唇:“但凭师尊成全。”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大不了我这副身子就交给你了,也算是我今生还了你这份情。”佐求阙缓缓地揭开了衣裳,那袭粗白布制成的道袍下面,居然藏着一个铮亮的铁箍,将他整个身子困住,而铁箍上面是用精铁制成的手臂粗细铁链,一直延伸到地下。 那铁箍之上,锁孔已经生锈焊死,绝无用钥匙打开的可能。 原来这就是他从来不出这间小屋的原因。 他已经不知道在这里被这铁锁困了多少年,更不知道这铁锁来自于何方大神,才能够将天子殿中这种级数高手困在这里。 扶雨若玡皱了皱眉头,道:“困龙井的那个偈子,师尊还未有所悟吗?” 佐求阙苦笑一声,轻轻地摇头,扶雨若玡轻声吟道:“须弥山上芥子许,一合相里一阐提。解使满空白玉飞,不可执空如芥子。” 佐求阙道:“飞箝先生乃是以道藏闻名世间,却赠我佛家机锋,我今生怕是难以悟透其中道理。” 扶雨若玡截断道:“佛家机锋中,并无七言偈。” “是啊!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佐求阙摇头道,“我自名求阙,但是今生怕是难以解开这七言偈,若玡,你与夏小姐有故,若是以后还能见到夏小姐,还请你让她带一句话给飞箝先生,就说佐求阙资质愚钝,今生无法解开这七言偈。无颜再面对他。”说到了这里,佐求阙的眼中露出了极度失望的神情,长叹一口气。 “恩师言重了。” 忽然,佐求阙仰起头,眼神中变得充满了期待,道:“若玡,若是你以后能够将这七言偈解了,能在我的坟头告诉我吗?” 扶雨若玡轻轻摇头道:“恩师解不出,弟子更无能为力。” “那林禽呢?那小子呢?”佐求阙眼中充满了希望。扶雨若玡不置可否,但是没有刚开始自己回答那样坚定。 “也许吧……”扶雨若玡轻声道,眼神中充满未知的迷惘。 “若是那小子能够解出来,也不枉费我一番心血。但是……”佐求阙慢慢的道:“你真的对他有如此高的期望吗?” 扶雨若玡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他日绝非池中之物。” “所以,赔上整个天子殿也会值得的。”佐求阙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你真的觉得林禽就是你等了一百年的那个人么?” 忽然间,扶雨若玡的眼神如同穿过了重重的迷雾一般,变得异常坚定,眼神中闪烁着一层晶莹的光芒,一字一句地道,“他,让,我,看,到,了,冬,雪。” “万一只是巧合呢?” 扶雨若玡内心坚定如磐石,丝毫没有动摇,淡淡道:“那就当做是我百年的心血喂了狗。” 佐求阙轻轻地抚摸着腰上的铁锁,铁锁顿时铮铮作响,发出一阵一阵清鸣之声,“那我也只好如此做了,若玡,你的请求,我收到了,天子殿也收到了。唐勋,你可以进来了。” 扶雨若玡终于跪倒在佐求阙面前,道:“大恩不言谢。”说完,五体投地,长跪不起。 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个少年缓缓地走了进来,看了跪在地上的扶雨若玡一眼,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佐求阙,不拜不跪,只是微微颔首,道:“见过佐师兄,见过若玡仙子。” 扶雨若玡起身,对着唐勋微微一低头,道:“唐师叔。” 唐勋,正是白日在大殿中,数个老者之中的那个少年。 此时的唐勋已经换了一身常服,可是无论身材还是相貌,唐勋都只能算是中人之姿,普通的让人见过一面便绝对记不起来长相,但是如果你第二次再见他,变会隐隐约约觉得此人和别人不一样,但是不一样在哪里,却又说不出来,如果有幸你和他第三次相见,就会隐隐感觉到他身体似乎蕴含着某种气质,就如同藏在岩石深处的璞玉,堪堪露出了那么一点点水色。 而此时,唐勋缓缓地用手摸在了脸上,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美艳到惊世绝伦的脸。然后,慢慢的从眼中取出了两片薄薄的晶片。 一张英俊得绝无瑕疵的脸庞里,嵌着一双比深黑海洋里闪闪发光的宝石还明亮的眼睛。 这张脸,只有扶雨若玡和佐求阙见过。 如果还有人见过,那就是只有那个女子,匆匆地撇过了一眼,于是,这个让人间无数男人魂牵梦绕的女神便彻底沦陷在这张脸之下。 别人带上面具,或许是因为见不得光,但是唐勋带上面具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他容颜实在是太过于耀眼,哪怕是那双眼睛,也必须遮掩在灰色的质地之下。 现在,这块深藏在岩石深处的璞玉,终于在扶雨若玡和佐求阙面前,绽放出万丈光芒。 佐求阙道:“荣奎什么时候来。” “后天,荣奎会来。” “他带来了多少人?” “五万。” “五万。”佐求阙仰天长笑道,“我区区一个天子殿,居然值得他如此大动耽搁。” “天子殿或许不值得,但是林禽值得。”唐勋淡淡的道,“若不是荣奎在湘西折损太多,他可能会出动更多。” “天子殿有多少人。” “连林禽在内,一共三百五十二人。” “三百对五万。”扶雨若玡轻轻摇头,“少了点。” 唐勋笑了,露出了一口连女人都好看到自愧不如的牙齿,“确实少了点。” 第八章 龙犬盘瓠 “不过,”唐勋顿了顿道,“我们并非毫无希望。” “祝由魏家之中,何等高手没有,也被荣奎所灭,我们区区一个天子殿,比起魏家来说,根本入不了他荣奎的眼睛,你认为,荣奎能一举灭了魏家,对付我们天子殿还有问题吗?”佐求阙皱了皱眉头,道:“难不成你们觉得我们天子殿已经可以狂妄到自比祝由魏家不成。” “祝由魏家被灭,是因为荣奎所要的是绝了魏家的门户,刨了魏家的祖坟,所以祝由魏家才不得不拼死抵抗,就算只剩下最后一人,也不肯后退半步,但是我们天子殿不同。”唐勋笑了笑,脱掉了面具的他,一举一动都展现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魅力,甚至连他的声音都变得悦耳好听了不少。在他的身上几乎找不到人类任何一个应该有的缺点,就像一块没有丝毫瑕疵的白玉。 “我们只要舍得天子殿,并非没有求生的可能——不过从今以后,天下道门中便再无天子殿了。” “你是要我舍下了列祖列宗的百年基业?”佐求阙有些愠怒地道。 “不敢,但是树挪死,人挪活,这乱世中,我们能够保全自身就已经很可贵了,世间原本就无百年之基业,千年之门派,但是却有万年之人性。只要哦我们心中有着阴天子,又何必抱残守缺,非要守在这天子殿中呢?” “说得好。”扶雨若玡缓缓地道:“你这是要劝我们不战而降?” “非也,我只是劝师兄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不会走的。”佐求阙缓缓地道,“我五岁便在这山上了,已经有十来年未有踏足山下半步,我这把老骨头早已经不适应外面的世界了。”说完,佐求阙亮起了掐在腰间的囚龙锁,道:“就算我想走,也走不了了。” “古人常言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_师兄你确实不应该走。”唐勋微笑着看着扶雨若玡,眼神永远都是那么的温和,“若玡仙子,你的打算呢?” 扶雨若玡反问道:“你呢?” 唐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我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回湘西了。” 扶雨若玡点头道:“是应该回去看看了。” “不用了。”唐勋淡淡道,“就在上个月有人给我带来了消息,我弟弟已经在替人打虎的时候,死了。” 扶雨若玡微微动容,道:“节哀。” 唐勋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好节哀的,唐东不尊族中打虎将的祖训,未等老虎晒天须便匆忙上前取虎须,死有余辜。” 扶雨若玡道:“原来你真的是龙犬盘瓠的后人。伸出你的左手。” 唐勋摇了摇头道:“我们湘西打虎将早已经将左手献祭给了三公主,凡是湘西打虎将,左手今生永远不能触碰女人,还请若玡仙子见谅。” 附于若玡点头道:“不错,湘西打虎将确实有这个规矩,看来你没有骗我。只是你缺了一件东西。” 唐勋笑了:“若玡仙子一定会有机会看到的。可惜,湘西打虎将一贯是子承父业,我弟弟一死,湘西打虎将一脉也就断种了,对我来说,回不回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你打算留在天子殿?” 唐勋笑了:“总要天下道门中人知道,我天子殿还有那么一两个不怕死的硬骨头。” “你走。”扶雨若玡道:“我答应过她,决不允许你出任何事。” 唐勋道:“请转告夏小姐,唐勋此身许道,再难许卿。” 哼!扶雨若玡冷哼一声,道:“若你对她无情,又何必五年来不吃不睡,解读祛倦魔文碑?你知道,祛倦魔文碑对她意味着什么。” “如果若玡仙子这么认为,那便是天大的误会了。” 扶雨若玡双目一瞬不的看着唐勋,很久,才幽幽地开口道:“难怪连她都青睐于你,你这副皮囊,确实很难不让女人心动。龙犬盘瓠……龙犬盘瓠……” “好一个龙犬盘瓠之后!” 扶雨若玡连说了三次之后,唐勋只是微微颔首,神情举止极为得体。 扶雨若玡的脸上露出了追忆的神情,道:“五年前我下山游历,在湘西偶然遇见了一只负伤的猛虎,是你救了我一命。” 唐勋道:“虎乃是百兽之王,虽然被我锁设下的陷阱所伤,但是百足之虫由死而不僵,何况是那只大虫,负伤的猛兽会困兽犹斗,所以我们打虎将的规矩,一旦猎虎之后,绝不靠近,除非大虫晒了天须。因为大虫只有在临死之前,才会仰面躺卧,将六爪虎须对着太阳,这就是我们打虎将俗称的晒天须。所以若玡仙子如果下次再遇见负伤的大虫,记得第一时间爬树,负伤的大虫是没有办法爬树的。” 扶雨若玡道:“当时你才十五岁吧?年纪这么小就可以独自出门猎虎。” “没办法,我们打虎将的规矩,五年之内只能猎一只虎,而且终生猎虎不能超过十只,十虎之后必须收手,当时我爹已经金盆洗手,为了生计,我只好出山猎虎。” “当时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根骨奇佳,所以把你带回天子殿。”扶雨若玡看着唐勋,道:“你后悔吗?” “自从入了天子殿,唐勋一心向道,早已经洗刷了内心的乖戾之气,今生早已经别无所求,只求在道术上能有所突破。” “当年若玡把你带上山,我代师收徒,与你平辈相交。是因为我天子殿早已百年未有你这样根骨奇佳的人物出现了,以我佐求阙的本事,教不了你,所以只能让你拜在我恩师的名下。”佐求阙长叹一口气,“可是没想到短短五年,你的精进已经超过了我当年对你的期望,若是能够坚持下去,你甚至可能将祛倦魔文碑全部解读完毕,达到前无古人的创举,只是可惜……时局多变,可怜,可惜,可叹!” 扶雨若玡接着道:“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欠你一份人情。” “若玡仙子能够引我上山,已经是对我唐勋有再造之恩了,是我欠仙子一个人情才对。” 第九章 此路不通 “也罢,就算你欠我一个人情。”扶雨若玡道:“现在是你该还情的时候了。” “若玡仙子但有吩咐,我唐勋在所不辞。” 扶雨若玡看着唐勋,唐勋的面容真诚,不像在敷衍。 “我要你保一个人。” “谁。” “林禽。” “为什么是我。” “以后你就会明白了。”扶雨若玡道,“我会找另外一个人跟着你们,他叫邢昊天,是战神刑天的传人。” “刑天后人?”唐勋微笑道:“我听过他的名字,听说前不久他才刚刚大闹了血瑶池,把龙虎山张老道的胡子都气歪了。他是一个有趣的人。” “那我什么时候动身?”唐勋问道,“越快越好?” “不行,现在林禽是天子殿中的众矢之的,一旦他离开,整个天子殿就会分崩离析,再说了,以荣奎的性格,他怎么可能料想不到林禽会偷偷地下山,他既然肯大大方方的放林禽上山,就一定在山下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们就算是下山,也只是自投罗网。” “还是仙子想的周到。”唐勋道:“但是我们下山之后,去哪儿呢?” “能去哪,就去哪,天下之大,总归是有你们的容身之地。还有,如果实在走投无路了,可以去投奔红手绢的人,他们会给你们最大的帮助。” 唐勋心中苦笑了一声,道:“我明白了,到时候我会揭下面具。”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林禽已经有了红手绢。” 唐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由得笑了:“原来是这样。”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唐勋想了想道:“我只保他一年,一年之后,我跟他便再无瓜葛。” “可以。”扶雨若玡点了点头。 “那若玡仙子,你有什么打算。” “林禽是我带上山的,荣奎也是我引上山的,我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应该给天子殿的所有人一个交代。。”扶雨若玡看着唐勋,道:“你刚才也不是说了吗,总要天下道门中人知道,我天子殿还有那么一两个不怕死的硬骨头。” 唐勋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情:“可是仙子你……” “我的事情,我自己心中有数,你只需要记得今天你对我的承诺。替我照顾好林禽。” 唐勋正色道:“万死不辞。” “一切拜托了。”扶雨若玡转头对着佐求阙道:“恩师,您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佐求阙闭上了眼睛,一语不发。 唐勋对着佐求阙微微躬身,转身便要离开这里,这三个人的一次碰面,寥寥数语,便将天子殿未来几天的兴亡左右,同时也将林禽未来的命运交付,更是彼此之间立下了君子般的性命相托。 同时,也将左右未来不久,道门中的风起云涌。 唐勋缓缓地戴上了面具,慢慢地离开这间小屋,忽然间,扶雨若玡叫住了他。 唐勋扭头,问道:“仙子还有什么未了之事需要交代?” “我只是偶然间有一个奇怪的问题。”扶雨若玡道:“我一直想知道,你和苏念北,到底谁才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 唐勋哑然失笑道:“仙子说笑了。”说完,扬长而去。 林禽终于看到了扶雨若玡的身影,但是此时,他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上,连一个手指头都差不多动不了了。 他已经连续练断了十根木棍,但是还是未能领悟佐求阙那套打神鞭的真正要领。 天已经渐渐地黑了下来,扶雨若玡看着坐在地上的林禽一眼,道:“还能动么?如果还能动的话,跟我进来。” 林禽拖着沉重的脚步,跟着扶雨若玡走进了屋中。 “坐。”扶雨若玡坐了下来,到了壶中的凉茶,递到了林禽的身边。 林禽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 “天下道法原本就没有速成之法,你若是急功近利,怕是要栽大跟头。” “急功近利?”林禽苦笑了一声,“我还有时间吗?” “你怕吗?”扶雨若玡忽然问道。 “怕,我当然怕,我说不怕恐怕连你也不信吧?”林禽道:“告诉我,荣奎什么时候会上山?” “后天。”扶雨若玡丝毫不隐瞒地道。 “后天?”林禽自顾自地笑了笑道:“看来我还有两天好活。” “我不会把你交给荣奎。”扶雨若玡断声道,“只要我在?” “你?”林禽摇了摇头道:“仙子,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不想你因为我,把整个天子殿拉下水,我林禽不过就是一个小人物,命贱如狗,不值得仙子你对我这样。仙子的心意,林禽心领了,但是这份恩情,林禽只怕要下辈子才能偿还了。” “我说了,我不会把你交给荣奎的,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扶雨若玡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愠怒。 “我知道,但是天子殿呢?荣奎手下有五六万人,而且还有长枪大炮,天子殿上下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三五百人,拿什么跟荣奎去打,我不希望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为我林禽而死。”林禽的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如果不是我,寨子中的人都不会死,朱桑,阿公他们现在一定都还会活的好好的,都是因为我,我就是一个灾星,我已经连累了寨子里所有人了,我不想在因为我,这几百个人白白的丢了性命。” “不行。”扶雨若玡加重了语气。 “让我下山,去见荣奎。”林禽直视扶雨若玡,这是林禽认识她以来,第一次好不客气的反驳扶雨若玡。 “我说过,我会想办法的,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明天?”林禽心中已经有如一片死灰,“明天,明天过了就是后天,后天……后天到了,整个天子殿都会血流成河,就像那天的那个寨子一样……”林禽说到了这里,脑海中浮现出那天整个村子化作一片血海的景象,对于那一天,林禽刻骨铭心。 “仙子,我不会让数百个素昧平生的人为我白白送死,他们说的不错,我林禽就不该来天子殿!” 说完,林禽缓缓地走了出去,身后传来扶雨若玡惊怒的声音:“你去哪里?” 林禽不搭话,脚下走得更坚定了,他终于明白了,所有的美好愿望,一旦遇到了现实,就会打的粉碎。在荣奎面前自己不过只是一只随便可以掐死的蚂蚁罢了,什么报仇,什么修道,林禽已经欠了族中的族人们很多了,而这个世界里的人,他不想再欠任何人了。 前面一人迎着林禽慢慢的走了过来,看着林禽,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意。 林禽也看到了他,那个长相平平,却跻身天子殿核心的那个少年。 唐勋自然是已经戴上了面具,这张面具不知道是何种质地的东西制成,居然似乎已经和唐勋的脸皮融为了一体,连每一个表情都能够反应的十分到位。 “此路不通。”唐勋微笑着道。 第十章 禁止下山 林禽看着唐勋,似乎眼前这个人做事永远都是不急不慢,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就像一堵墙一样横在了面前,让林禽有一股强大的压迫力扑面而来,根本没有办法上前半步。 唐勋站在那里,饶有意味的看着眼前的林禽,说了“此路不通”之后,就再也不说半个字,但是他的行为已经很明显了,就是不让林禽离开这里。 前有唐勋,后有扶雨若玡,林禽知道,不管自己用什么办法,现在都不可能轻轻松松的下去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扶雨若玡道:“这是你的意思么?” “唐勋会跟着你。”扶雨若玡深深的看了一眼林禽,继续道,“一直跟着你。” “你让人监视我?”林禽有些怒了。 “那又如何?”扶雨若玡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林禽看着眼前的唐勋, 他不知道唐勋的道法到底有多高,但是年纪轻轻能够跻身于天子殿的核心位置,绝对不可能是李承恩之流,但是他还是想试一试。 林禽上前,走到了唐勋面前冷冷的道,“让开!” 唐勋的脚下并不移动半步,依然面带笑容的看着林禽。 林禽大怒,不由分说对着唐勋便轰出了一拳,这一拳,积攒了林禽在天子殿所学的全部,居然隐隐带出了一丝丝风雷之声。 唐勋脸上微微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但是没有后退,他左手背在后面,只是缓缓的伸出了右手,十分写意的向前一抓,两个指头便轻而易举的点在了林禽的手腕上,浑身一阵只觉得手臂一麻,整个胳膊就像脱臼了一样,一时抬不起来。 唐勋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看着龇牙咧嘴的林禽,轻轻地道:“我说过,此路不通。” 唐勋和林禽的这个动作,立刻引起了在附近奉师命偷偷监视林禽的天子殿弟子的注意,他们纷纷从暗中中涌了出来,将林禽团团围住,一人上前抓住了林禽的衣襟,狠狠地道:“小子,你休想逃走!” 忽然一个人一闪过,那个抓住林禽的人还没得清来人是谁,整个身子就已经飞出了三丈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唐勋已经在林禽的身边站定了,做什么事情都没做一样,淡淡的道,“这个人,从现在起,归我管了,你们谁敢动他,就是跟我玩命。” 这些弟子似乎都很很清楚唐勋的性格,相互望了一眼,但是再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有几个弟子已经悄悄退出圈外,赶紧去,禀告自己的师傅。做完这一切,唐勋遥遥对着林禽点了一下头,姿势潇洒到了极点。 “唐师叔,此人乃是我天子殿的灾星,千万不能让他逃脱了呀!”已经有弟子高声叫道提醒唐勋。 “我们好好的在天子殿中修炼,不问世事,若不是此人,我们又怎么可能被军队盯上,荣奎大群僵尸,如果我们没有办法把这小子交出去,那么天子殿便会有灭顶之灾,还请唐叔三思。” “如果不是扶雨若玡把他带上山来,我又怎么会摊上这档子事。扶雨若玡,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你还护着林禽这小子,还请你先去祖师灵位前负荆请罪!” “对对,都是扶雨若玡和林禽这个灾星,唐师叔,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所有弟子纷纷大吼大叫,把这原本清净的地方,变得如同菜市场一般的吵闹。 但是扶雨若玡始终没有开口,众人见扶雨若玡始终没有说话,还以为他心虚了,吵闹声更加激烈了。 终于,扶雨若玡开口了,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他们一个个凶狠恶煞,如果不是唐勋在这里,他们真的会全部扑上来把扶雨若玡和林禽生吞活剥了。 “这件事情我会负责,明天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扶雨若玡说完便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林禽知道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与其在这里跟他们吵闹,还不如回家偷偷想怎么离开天子殿。拖着一只麻痹的手,走进了属于自己的房间,让他奇怪的是唐勋居然也跟了进来。 外面的人,见扶雨若玡和林禽都已经进门,知道待在这里也是自讨没趣,也纷纷离开隐藏到了暗处,但是对林禽的监视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你跟着进来干嘛?”林禽头也不回地道。 “交个朋友,”唐勋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示意和林禽握手,但是林禽根本没有和他握手的的意思,没好气的道,“我跟你不算朋友,而且这是我的家请你出去!” “出不去啦,”唐勋微微一笑道,“从此以后,乃至一年之后,你最好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不然会很麻烦。” 林禽何时见过如此不可理喻的人,大声道:“我不认识你,也不可能和你做朋友,我敬你是天子殿的前辈,所以才对你客气,但是这是私人的地方,我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唐勋却并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茶,轻轻的撮了一口,赞道:“好茶。这是若玡仙子亲手酿制的新茶吧?小子,没想到你居然有如此好的口福。” 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走,林禽原本心中就很烦闷,现在又来了一个唐勋给自己添堵,索性不理一个人坐在床上打坐运功。哪知道唐勋居然像一个老朋友一样,丝毫没有半分拘束,在林禽的家中反复踱步,最后居然还来到床边,示意林禽让一让。 “这本书你从哪里拿来的?”唐勋忽然脸色变了,其实林禽藏在枕头下那本书道。 林禽斜眼一看,这才发现事情不妙,唐勋所指的这本书正是自己从周常那里得来的那本古书,原本林禽想靠着这本书修道复仇,但是哪知道这本书上的词句生涩难懂,明天才只好,放弃了这门心思,因为家中不常来人,所以林禽便随手把它放在了枕头下面,以便睡觉前拿出来消磨一下时间,哪知道唐勋的忽然到访,让他忘了这本书还没有收好,被唐勋带了个正着。 第十一章 必死的觉悟 林禽冷冷的道:“关你什么事啊?这是我的东西,如果你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请你离开好吗?” 唐勋哑然失笑道:“得罪了。确实不关我的事,但是作为天子殿的前辈,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邪魔外道之路只会引火烧身,在道门中传说这灵魂不可修的真谛,你听过吗?” “灵魂不可修?”林禽讶然道,“这什么意思?” “该死,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唐勋摇了摇头道,“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邪魔外道之术才会打修灵的念头,天下修道不会有终南捷径的。” 林禽忽然看着唐勋,认真的道:“那我请问你一句,邪魔外道到底是术呢?还是心?人心不正,就算修炼的是正宗澳门之术那也是邪门歪道,人心若正,就算是修炼邪门外道之术,也是名门正派,在我的眼中,是没有好坏正邪之分,但人有。” 唐勋认真的听了听,点头道:“你说的是很有道理,但是你发现爬上一座山,正面走需要三天三夜,但是抄小路却只要一天的话你还会辛辛苦苦的去走正路吗?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完唐勋不再理会林禽,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东瞅瞅西瞅瞅,不知道要干嘛,林禽也懒得搭理他,将那本书收入枕头之下之后,开始闭着眼睛练功打坐,两个连彼此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就这样相互坐着,却一句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天终于全部黑了下来,发现唐勋还坐在那里赖着不走,心中本来就有气,冷冷的道:“如果你还不走的话,就只能打地铺了,我这里地方小,还请见谅。” “以天为庐,本就是我修道之人的本分。”唐勋微微抬了抬眼,又闭上了眼睛,林禽大声怒道:“你留在我这里不就是要监视我吗?放心,我不会跑的,你的小命也不会丢的。” 唐勋没有理会林禽,盘膝在地,手捏莲花指印,一呼一吸之间极为平缓,林禽也是入门多日了,对打坐调息也有一定的心得,他看见唐勋如此,便知道他的打坐调息之法,必然远胜于己,想起今日被其羞辱,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偏偏又对此人无可奈何,只好背过头去不看他也算眼不见心不烦。 林禽沉沉的睡去了突然间仿佛眼前一道白光一闪,他知道,那个让他又怕又期待的扶风若玡又来了。 扶风若玡拍了拍林禽的肩膀,笑道:“小禽兽,今天你怎么不开心啊?” 林禽长叹了一口气,脸上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没什么,就是遇到了一些不想见到的人而已。” 扶风若玡嘻嘻一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唐勋虽然性格有点古怪,但是本性不坏,你如果能够跟着他,也许有好处也说不定呢!” “有什么好处!”林禽怒道,“那人就是贪生怕死之辈,生怕我偷偷跑下天子殿,居然对我寸步不离的,我现在是囚犯吗?” “唐勋是一个道痴,它每天每分每秒都在修道,外界的事情她根本不关心,但是他居然能够花这么长时间来陪你,已经很难得了。” “唐勋到底是谁?为什么年纪轻轻居然能够在天子殿有如此高的地位?你认识他吗?以前和他熟吗?” 扶风若玡摇了摇头:“不熟。这个人我不敢惹。” “居然连你都不敢惹,看来这个人来头真的很大,好了,不说这些让人烦心的事情了,你不是要吸我的阳气吗?还等什么?” 扶风若玡笑着道:“想不到你今天居然这么自觉了,过来,把嘴嘟都过来。”说到这里扶风若玡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俏脸一红,整张脸如熟透的桃子一般鲜嫩欲滴,让林禽心中不由得一荡,不由自主地把嘴凑了过去,而扶风若玡居然咛嘤一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让林禽在瞬间忘记了外面的世界所发生一切不愉快的事情,全心全意的吻了下去。 扶风若玡的身躯在颤抖着,手情不自禁的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林禽,整个身躯凹凸有致的,紧紧的贴在林禽的前胸,让林禽感觉到耳鬓厮磨间,传来的如触电一般的快感,反手也不自襟的把玉人(鬼?)搂在了怀里,一口阳气从林禽的丹田处缓缓地升了上去,然后度入扶风若玡的嘴里,最后又返回林禽的身体中,这个过程虽然只有短短的数10秒,但是林禽却仿佛度过了几个世纪,或许是因为扶风若玡刚才无意中的那句调侃,让林禽的心中产生了一丝歪念,导致林禽整个人都有了和前几次截然不同的感觉:这一次林禽不仅仅是要用自己的阳气为扶风若玡续命,更多的是,他已经彻底沉迷在这个长吻之中。 因为,这一次,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了。 唇分。 林禽连忙坐下来打坐,趁着刚刚吸收的从扶风若玡嘴里返回来的这口阳气,他开始觉得浑身都舒畅莫名,每一个的毛孔都舒展了开来,得到了数倍于平时打坐调息的体验,扶风若玡则是静静地看着林禽,而眼中也多了一丝和平日不同的异样的光芒,但是,谈不上是爱慕,说不上是情意, 等着林禽打坐调息完毕,扶风若玡又带着他来到了佐求阙的房间,巧不巧的佐求阙也正在修炼昨日林禽见过的那套神奇的鞭法,有了昨日的经历,林禽越发不敢怠慢,目不转睛地盯着佐求阙,看着佐求阙乱舞的身形,林禽对这套鞭法理解又多了几分。 林禽看得目眩神迷,直到扶风若要提醒自己,这才依依不舍的从佐求阙梦中离开。 林禽看着扶风若玡,他知道,和她分别的时候就要到了。 天亮之后,荣奎的五万大军就会来到天子殿,而到时候,无论是天子殿把自己交不交给荣奎,自己只怕都是难逃一死了。 所以说,今天可能是和扶风若玡最后一次见面。 “你怎么了?”扶风若玡看着神情异常地林禽,问道。 “没什么?可能刚刚有些累了,所以脸色不太好吧。”林禽搪塞道。 “哦。”扶风若玡并没有继续追问,“下次我来找你的时候,你可不能像现在一样不开心,苦着一张脸,一点都不好看。” “嗯。”林禽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好了,时间快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扶风若玡笑着道,“我知道你恨我你的阳气,但是我也没办法,谁叫我是一个鬼呢,做一只孤魂野鬼我也很辛苦的。不过还好有你在身边,我也不那么无聊了,但是你要是不理我了,我就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了。”说到这里扶风若玡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神情中有了一丝黯然。 “对不起。”林禽心中默默地道。 “走了,记得下次早点睡哦。”扶风若玡收拾了心情,轻轻地在林禽身上一推,林禽回到了现实世界。 林禽一觉醒来,天尚为亮,但是林禽已经习惯了,他斜眼看了一下在旁的唐勋。 唐勋依然在打坐,他的呼吸起伏之间悠长而醇厚,两条白气犹如实质般在他的鼻尖不停的吞吐,看得林禽暗暗羡慕:这才是高深的打坐调息之法,! 想到这里,林禽心中又是一阵黯然,自己可能永远没有机会接触如此高深的道法了。因为今天可能将是决定他生死的一天。林禽没有打扰唐勋,而是默默的走到了屋外,开始了日常的打坐调息,两个小时之后天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而这个时候唐勋才从屋中走了出来,看着正在打坐的林禽,一句话不说,就只是静静的看着。等林禽一切都就绪之后,扶雨若玡的房间里也传来了脚步声,没隔多久,她慢慢地从房中出来了。 “若玡仙子。”见到扶雨若玡出来,唐勋礼貌地打着招呼——可能唐勋是这个天子殿中仅存的几个对扶雨若玡还保持着尊敬的天子殿门人。 扶雨若玡今天穿这一身雪白的衣服,虽然不是新衣服,但是任何衣服穿在扶雨若玡的身上,均飘飘若惊鸿仙子一般美艳孤傲。但是让林禽感到意外的是:从来不佩戴任何兵器的扶雨若玡,今天居然手中拿着一柄长剑! 扶雨若玡径直走了出去,回头对着林禽说声,跟我走。 林禽点了点头,也不再回去收拾。在这里林禽已经断断续续的住了半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了一些感情,说不怀念那是假的,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的命运原本就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能倾覆,自己能够多活上半年已经是上苍的恩赐了。 林禽急速的跟上了扶风若玡的脚步,唐勋也跟了上来,三人默默的向着天子殿的正堂走去,天子殿的清晨,静谧得让人窒息,山雨欲来风满楼,在几个小时之后,这里注定将要刮来一阵腥风血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始终会来。林禽早就抱有必死的觉悟。 第十二章 结草衔环 天边微微露出一丝阳光,原本还应该在做早课的内殿弟子们今日早已无心功课,和往日不一样,大殿中此时已经挤满了人,甚至连平时扫地、种花的地位低微的弟子,也到达了大殿上,大家都在翘首企盼,期待着什么?直到看到外面缓缓的走来扶雨若玡、林禽和唐勋三人之一,这才深深的松了一口气,纷纷拥了过来,生怕林禽会临阵脱逃一样。 “让开,”扶雨若玡淡淡地道,人群自动分离两边,让出了一条道路。 扶雨若玡快速地拾阶而上走进了大殿,林禽和唐勋跟在后面,视若无人的向前走去,弟子们相互看了一眼,纷纷看到各自眼中的彷徨和不安,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但是却被守门的两个地址就难住了,不让他们进去。大门轰的一声,紧紧的关闭了。 大殿之中7把椅子依次排开,其中已经有我把椅子上坐上了天子殿的长老们,每个人的脸色各异,各怀心思,但是当林禽踏入电梯那一刹那,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扶雨若玡微微躬身,然后信步走到了属于她的那个座位上坐了下来,唐勋也点了点头,回到了属于他的座位上,大殿上唯一站着的只有林禽,显得那么的孤独,那么的无助。 “林禽,”掌殿真人叹了一口气,看着林禽道,“你也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作为天子殿点弟子理应与天子殿分忧,现在,荣奎很快就要攻打天子殿,我天子殿中弟子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如果我们一旦与荣奎开战,那么天子殿的很多无辜的地址将会因此枉死,所以我们只有把你交出去,希望你能够理解。” 林禽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这样的回答他早就已经料到了,他不但不恨长电之人,反而,掌殿真人能够如此的开门见山,反而比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要直率很多,当然也或许是因为他们觉得林禽的生死根本不必和林禽来讨论,他们只是负责通知,而不是商量。 除了扶雨若玡和唐勋,大殿上每个人脸色各异,怀着鬼胎,不知道他们此时心中在想着什么,也或许他们早就已经商量好了,为了各自的利益,牺牲一个小小的林禽,就像牺牲一只阿猫阿狗,无需悲伤更与他们无关。 在看扶雨若玡和唐勋,扶雨若玡面无表情,仿佛场上的一切与自己无关,唐勋则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林禽,他说过不让林禽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以外,到目前为止,唐勋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掌殿脸上露出忧伤的表情,叹了一口气,道:“林禽你有什么话你可以说,我们能够帮你做到的一定会帮你完成,不管怎么说,你既然入了我们天子殿,也算我们天子殿的弟子,说吧,孩子。”掌殿慈眉善目,一副对林禽十分关注的样子,不过,在林禽的眼中,眼前的这个老人只是一个连自己,连天子殿的命运都把握不了的懦弱老人,在绝对权威的压迫下,就算平时权威再高,地位再高,也终将会弯下他的腰,成为权势下的奴仆。 林禽的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道:“掌殿在上,我林禽半年前,还不过是一个被人追杀无家可归少年,收留我的人是扶雨若玡,并非天子殿,我进入天子殿后,学的每一个招式都是我林禽用钱换来的,这一点,我那个所谓的师傅李承恩应该可以作证,天子殿的外殿原本就做着卖艺的买卖,我林禽花了钱的,所以我林禽并不欠天子殿什么。甚至也算不上天子殿的弟子。你们没必要为一个外人大动干戈,把我交给荣奎,你们于心无愧,我也能够接受,从此以后我和天子殿两不相欠。” “你!!”灰袍老者忽然,显然被林禽的傲慢激怒了,指着林禽就要一番训示,但是又被林禽打断了。 “荣奎是我的仇人,这半年来他一直在追杀我,三个月前我杀了柳梦蝉,十天前我又杀死猜王,这两个人就是,是当日荣奎派来袭击我族中兄弟的五个罪魁祸首之一,我虽然不能为我族中兄弟把所有的仇人都杀光,但是尽力了,相信我阿公,还有朱桑在都侍身边应该不会怪罪我。” 林禽顿了顿,接着道:“对你们而言,我林禽只是一个小人物,若不是荣奎派人上山点名要人,你们根本不会在意我,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可能知道,我林禽根骨古稀疏平常,加上早已经过了修道的年纪,今生今世怕是难以在道术之上有所突破,这是我的命,我认,但我林禽自问,进入天子殿的每一天,我比每一个人都刻苦,比每一个人都认真,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会付出10倍的努力,我知道求仙问道对我来说只是奢望,但我只想证明,我林禽虽然底子薄,根骨差,但,在天子殿中,我不会丢了你的脸。”说完这句话,林禽仰起头来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扶雨若玡。 扶雨若玡那脸上闪过了一丝令人难以琢磨的神情,依然没有开口说话。 其他人的脸上也是各自神情古怪,林禽和扶雨若玡的关系原本就复杂,暧昧之情传的整个天子殿里沸沸扬扬,即便是他们这种地位的人也多少有了耳闻,现在林禽当着众人面前说出来这番话,在禁欲多年的修道者眼中看来,这无疑是林禽当众对扶雨若玡的表白。 若是平时,脾气火爆的灰袍老者必然会拍案而起,痛斥林禽,用污言秽语玷污了这神圣的天子殿,但是今天情况特殊,他也只能默默的忍了。 林禽接着道,“若玡仙子,我林禽这辈子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唯独欠你这份情,是你一次次的把我林禽,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教我为人处事的道理,如果如果不是遇见了你,我早已经心如死灰,对人世间没有半分留恋,你不但给了我生的希望,更给了我活下去的道理,这份情我林禽这辈子肯定还不了了,如果有来生,我林禽结草衔环,做牛做马。” 说完林禽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扶雨若玡的身边,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周围的人为之侧目,只有扶雨若玡坐在那里如泥塑木雕一般,无动于衷。 第十三章 山中有雪,眼里有光 说完这一切,林禽如交代完后事了一样,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天子殿中再无一人发出声响,有人冷笑不言,有人唏嘘长叹,有人闭目不语,有人则面有愧色,不敢去和林禽的双目相对。 大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很快声音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嘈杂。 咚咚咚,终于有人敲响了大门,一个弟子恭敬的声音出现在门外,“掌殿真人,荣帅的使者在门外求见。” “哦,”一直坐着没有开口的一个圆脸老者站起身来,连忙道,“快请他进来,快请他进来。” 大殿的门缓缓的开了,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走进了大殿之内,脚下的马靴踏着青石板,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在他的身后分别跟着两个实枪荷弹的士兵,三个人趾高气昂的直接走到了大殿的正中间,眼角斜斜的看了一眼在殿的所有人,扬声道,“谁是林禽?” 大殿中居然一片沉默,没有一个人回答,纷纷低下了头,只有那个圆脸老者,陪着笑走到了使者的面前,指着林禽道:“启禀军爷,就是他了。” 林禽看着这个圆脸老者,脸上的表情完全是一幅市井之徒,圆滑市侩的模样,哪有半点修道之人的正气,心中不由得一阵鄙视。 军官的目光放在了林禽的身上,提着鸭公嗓:“走吧,小子,还等什么?而且还要天子殿这些人为你十里送终。” 林禽的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过这个军官的长相,由此可见此人并非当日参与灭族的那些仇人之一,再看他的制服,应该在军中的地位和姓殷的相仿,荣奎那个人就来天子殿里提人,看来早已经笃定天子殿不敢有任何反抗。 林禽没有说话跟在军官的身后,缓缓的离开,直到这个时候,掌殿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中不由得对这个孩子心存感激。林禽刚才一番话就是要与天子殿画清界限,如果林禽咬定自己是天子殿的弟子,而作为天子殿的掌殿,连门下的一个弟子,都护不住,传扬出去,那么天子殿将永远无法在道门中抬起头来做人,更无法执掌西南道门之牛耳,哪怕林禽什么都不说,只要忽然高声叫出‘师尊救我’这4个字,那么作为掌殿的自己无论如何无法做到袖手旁观,万一惹怒了这个使者,荣奎五万精锐便可以借口踏平天子殿,那么天子殿还真的就可能被林禽拉入永世不得翻身之境。 好在,这个孩子冷静,倔强,更有着从骨子里透出来那么一股傲气,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心性。若是能够有高人点拨,就算以后在道法上修为不高,放入世间也是一条入海的蛟龙,必然能有一番作为。 林禽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看了扶雨若玡一眼,深深的作了一个揖,道:“仙子告辞。”转头离开,神色潇洒无比,让人看不出,此行将是羊入虎口,死路一条。 忽然间白光一闪,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一把长剑已经直接灌入那个军官的胸口,那个军官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被直接穿了一个前胸贴后背,两个随行的士兵立刻慌神,不迭地掏出手枪,可是枪还没掏出一半,唐勋已经长身而起,一只手附后,另外一只手直接点在了两人的喉间,身法迅捷的眼花缭乱,这一切就在一瞬间,等众人反应过来,唐勋已经坐在了他的椅子上就像从来没有起身过一样。 嗖嗖嗖!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长老们同时长身而起,怒斥唐勋,有一两个人甚至想要对唐勋,但是发现其他人都没有动手的意思,也只好缩了回去。 唐勋就像做了一件丝毫不起眼的事情一样,好整以遐的坐在椅子上,再看地上鲜血汩汩流出已经染红了大殿,他们外顿时一阵骚动响起,现在看着眼前发生那一幕,立刻想到了由此将会引起的下场,脸上均是惊骇莫名,胆小的甚至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林禽也是看看反应过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唐勋会如此反常动手,对他而言,把自己交给荣奎,难道不是才是最佳的选择吗?得罪了荣奎的下场,他不应该不知道。 “唐勋,你反了吗?”灰袍老者脸上怒气冲冲,“这个人是荣奎的属下,你杀了他就等于得罪荣帅,我看你怎么收场。” “唐勋,把林禽交给荣奎,这是我们事先就已经商量好的,你现在突然这么做不是要把我天子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吗?我看你如何对列祖列宗交代!”圆脸老者尖着嗓子,大声质问道。 其他的人也纷纷怒喝,只有掌殿还保持着沉默,似乎已经无法掌控目前的局势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一时间没有一个人想到该如何应对。 “不要吵了,”忽然间扶雨若玡的声音响起,“人,是我杀的。” 所有人这才把目光从唐勋的身上转到扶雨若玡的身上,林禽也顺着众人的目光看了过去,这才发现,扶雨若玡提在手中的那把剑,目前只有一个剑鞘,而剑身已经深深的插在了那个已经死了的军官的后背上, 杀人者,扶雨若玡。 林禽仔细端详着扶雨若玡手里的那个剑鞘,他发现了在剑鞘处似乎隐藏着一个机关,扶雨若玡应该是触动了这个机关,让长剑飞起,刺入军官的背后,不然扶雨若玡的道行,如此行云流水,杀人于反复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目前最重要的是,人,已经死了。 古之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扶雨若玡这一剑击杀了来使,也斩断了天子殿的退路,而紧接着,迎接他们的将是来自于荣奎的雷霆之怒。 “扶雨若玡,你,唉!”灰袍老者一甩长袖,脸上的每一根胡须都在颤抖,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而元宝老者脸上也是一阵惶恐的神情,恨不得马上上去将扶雨若玡生吞活剥了,而剩下的另外两个长老,在旁也是一阵长吁短叹,不知道在感慨自己的命运,还是天子殿即将迎来的疾风骤雨。 死者被杀的消息已经飞快的传遍了天子殿里的每一个人,门外一阵哀嚎,甚至传来哭泣的声音。 扶雨若玡冷冷的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断声道:“可悲,堂堂天子殿,数百修道士,竟无一人是男儿!今天他们要的是林禽,你们给,明天他说要我们的弟子,你们还给,后天,要的是我们天子殿的祖师牌位,三千道卷呢?掌尊,你给吗?古人云,夫以地事秦,譬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我天子殿今日若是一味的摇尾乞怜,只会让荣奎得寸进尺,生出吞并我天子殿之心,其实我们早就已经退无可退了,唯有一战,人,我已经杀了,掌尊如果觉得我杀错了,大可以把我和林禽一并交与荣奎,但天子殿上下,如果尚有一人有廉耻之心,请与我尽力戮敌,我辈修道十年,何惧一死!” 整个大殿突然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扶雨若玡,此时的她就如同夜空中的一轮皎月,把周围的所有人都衬托的黯淡无光,林禽两行清泪缓缓的从眼中流出,为了自己,这个女人,甘愿以一人对五万,你手无缚鸡之力对五万豺狼虎豹之军,我林禽何德何能,却让世间如此奇女子,为自己以命相待,这份情何止是男来世,就算是生生世世,轮回百世,也偿还不清啊! 林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和扶雨若玡初见的那天,那天,山中有雪,今日,她眼中有光。 “一切请掌殿定夺!”扶雨若玡那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余音袅然,久久不绝,许久没有做声的掌殿似乎此时正陷入痛苦的内心挣扎之中,忽然之间,抬起了头,那原本佝偻的身子似乎一下子立了起来,嘴里只说了两个字, “关门!” 第十四章 家有内鬼 “轰!”的一声数丈高的大门徐徐的落下,站在殿外的弟子们都慌了神,不知道接下来面对的命运将是什么,还在大门内,掌殿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当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似乎猛然记起自己才是掌握着大殿内外,数百人性命的人,他是掌殿,是目前,天子殿中最具权威的人。 他长长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迷茫的眼睛心中忽然露出了一道精光,就像40年前那个初入天子殿时,胸怀天下,意气风发的自己。 “掌殿,切不可意气用事而断送了整个天子殿的前程啊,”圆脸老者忽然匍匐在地,如杜鹃泣血一般嘶哑的道,而紧接着那个灰袍老者,也跟在圆脸老者的身后跪倒在掌殿的面前,他们都是洞悉世俗人性的老人,从掌殿的眼中已经看出,他已经下了决心,要与荣奎血战到底,维护天子殿的威严,因此未等掌殿下命令,便率先跪倒在他面前,以整个天子殿的生死存亡相要挟。 “扶雨若玡说的没有错,如果我们一味的讨好荣奎,只会为他一步步的蚕食,最后沦为世俗的帮凶,百年前,天子殿的祖师们开创天子殿,本意就是让天子殿不为世俗势力所利用,让天子殿的弟子们能够超然于世俗之外,潜心修道,如果我们今天屈服了,就算天子殿弟子以后还在,请问诸位,那时候还存在天子殿还是配得上天子殿吗?我身为掌殿,和诸位一样,怕是在九泉之下,无法去面对诸位仙师。”掌殿沉痛的道。 “可是荣奎有整整五万兵马,兵强马壮,我天子殿上下加起来才不过500余人,如何与他作对?这不是叫大家去送死吗?”圆脸老者大声辩解道,“掌殿师兄,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掌殿缓缓的道:“当日魏家满门上下不过百人,尚且与荣奎一战,即便灭族也在所不惜,这才是修道人的风骨,难道我天子殿上下就没有一个人有祝由魏家一般的风骨吗?”掌殿的目光徐徐的望向众人,除了跪倒在地的圆脸老者和灰袍老者,另外三名长老都羞愧的低下了头,不敢回答。 圆脸老者突然站了起来,厉声道:“阮天河!你要抱着这个臭小子一起死,随你,但是不要拉我下水,我凤无咎还想多活几天呢,张勤虎,我们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阮天河,你会为你今天的决定后悔的,我张勤虎会看到你的下场的,走,一群疯子,我看你们这群废物能支撑到几时。”张庆虎把目光转向了扶雨若玡,狠狠的道,“扶雨若玡算你狠,居然能用美色把天子殿上下迷得五迷三道,让所有人陪着你们一起疯,有本事,但是我们不奉陪,我们走!” 说完,张勤虎和凤无咎,转身就要离开,一直没有起身的唐勋忽然站了起来挡住了两人的去路,两人原本就是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看见唐勋居然出来跟他们为难,厉声喝道,“唐勋,难道你要挡我们去路不成?” “两位师兄息怒,”唐勋的脸色依然镇定,仿佛刚刚在殿上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两位师兄走的匆忙,我是怕两位师兄忘了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带,所以特地好心提醒一下。两位师兄可千万不要误会。” “这个不要你管,从现在起,我两人便已经离开天子殿,自然也不会带走天子殿的一草一木!我二人原本就身无长物,来的自由,去的自然也会自由!”两人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齐齐色变,这两人不仅仅是要与他们划清界限,更是要与整个天子殿撇清关系,说是背叛师门也不为过,但是目前形势紧急,要走也是他们的选择,总不能强行留住二人,让他们一起陪大家送死。 掌殿看了一下在场的其他人道:“你们还有谁要走?我阮天河绝不拦着,只是你们必须发誓,踏出此门之后,你们绝不可以再以天子殿的名号行事,更不可使用我的天子殿的道术,如违此誓,我阮天河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会变成厉鬼上来说尔等性命!” 剩余的三名长老脸色阵红阵白,略有踌躇,却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凤无咎大声道,“张师兄,莫师兄,秦师弟,难不倒你们三人也要陪着阮天河一起死吗?天下之大,我们何处去不得,天子殿灭亡就在今日,好死总没有赖活着强!” 一名长老,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掌殿,犹犹豫豫的正要向前踏出一步,这个时候唐勋说话了。 “身无长物?”唐勋摇了摇头,“两位师兄怕是怒火攻心,所以才乱了方寸,明明还有500块大洋没有带走,500块大洋啊,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两位师兄潜心修道,自然对人间黄白之物不屑入眼,既然两位师兄不要了,还不如做个顺手人情,一起送给我吧!” “500块大洋,”唐勋此言一出,包括阮天河在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那名已经踏前一步的长老,又偷偷的缩了回来,关切的注视着场上的一举一动,张勤虎和凤无咎的脸色顿时正红正白,大声辩解道,“唐勋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两人根本没有收过荣奎半毛钱。” “咦,这就奇怪了,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师兄拿过荣奎的钱啊,两位师兄这算是……不打自招?”唐勋皱了皱眉头,“不过,钱的来历我可一点都不关心,两位师兄竟然不要了,唐勋也就笑纳了。谁让我唐勋人穷志短,见钱眼开呢。” “唐勋,你把话说清楚一点,张勤虎和凤无咎是不是真的收了荣奎的贿赂,如果是你亲眼看见的,大可当着大家说出来,此事关系到我天子殿的清誉,绝不可一笔揭过。” 唐勋干咳了一声,“其实也是巧合,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发现两位师兄鬼鬼祟祟,哦,不是鬼鬼祟祟,是光明正大的踏月赏花,我还以为两位师兄兴致好,想趁着夜色修炼我天子殿的道法,所以一时间也技痒起来,想向两位师兄讨教几招,才偷偷跟了出去,哪知道听了一些原本不该听到的话,真是该死。”唐勋说完便闭嘴了,嘴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容,让人更加觉得此事云遮雾罩,充满了无限的遐想。 阮天河上前了一步,质问两人道:“此话当真?” “绝无此事,唐勋他血口喷人,他无非是觉得我二人不肯依附于扶雨若玡,所以才栽赃陷害,想借刀杀人,唐勋,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一个醉心于道法的道痴,没想到你的心机居然如此狠毒!” 唐勋耸了耸肩膀,一副与己无关,高高挂起的样子,让人觉得更加可恨。 “有没有,大家去他两人的房间一搜便知,如果是我唐勋撒谎,我自会向两位师兄道歉。” “道歉?”凤无咎冷哼了一声,“你毁我二人名节,简单一句道歉就算了吗?” “你二人,可敢对质?”掌殿冷冷的道。 “有何不敢?只是我二人乃是天子殿七星长者之一,岂能容唐勋信口雌黄,肆意污蔑,再说了我二人现在与天子殿已经再无瓜葛,天子殿的门规已经束缚不了我二人了。”凤无咎道。 凤无咎这句话,几乎已经变相承认了自己收受过荣奎的贿赂,在场的长老们纷纷望向二人,眼中都是如水一般冰凉的目光,掌殿阮天河神情冰冷,冷冷的道,“难怪你两人口口声声劝我交出林禽,我还以为你们当真是为天子殿存亡考虑,没想到你二人早已与荣奎互通款曲,吃里扒外,如果不把此事查得水落石出,我如何能放你二人出天子殿大门!” 灰袍老者张勤虎大叫一声,“我要来就来,要走就走,我看你们奈我如何?”说完,便向着大门大踏步走去,凤无咎也跟在后面,大声吵嚷道,“朽木不可雕也,你们就陪着那个小子一起死吧,我二人就不奉陪了!” “来人,把这两人给我拦下!”阮天河大叫一声,另外三名长老身影如电,挡在了灰袍老者张勤虎和圆脸老者凤无咎的面前,阻住了他们的去路。身后传来阮天河冰冷的声音,“你二人,一日未踏出天子殿的大门,便还是我天子殿弟子,受我门规管辖,此事不查的水落石出,我岂能容你二人擅自离开!” “蓝天和你明明就是要刁难我二人,就算我二人收了荣奎的钱又如何?荣帅礼贤下士,出手大方,这才是成大事的人,应该有的气度,哪像你们,一群鼠目寸光,一辈子只知道守着这个破地方,做着白日飞升的美梦,今天居然还想为了一个与天子殿没有一毛钱关系的小子,赔上整个天子殿数百年的基业!阮天河,你才是整个天子殿千古罪人!” “这么说你们是承认了?”掌殿阴沉的脸,沉声道。 “懒得跟你说,告辞!”凤无咎一拱手便要离开天子殿,忽然间只觉得身后一阵风生水起,他回过头来脸色大变,看到的居然是漫天的掌影,已经数十年从未出手的阮天河,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出手了。 第十五章 受制于人 张勤虎吓得连忙后退,避开了阮天和漫天的掌影,嘶哑的声音道,“阮天河,难道你真的要杀了我们不成?” 和其他江湖门派不同,天子殿自开派以来便信奉黄老之学,无为而治,数百年来,门中弟子均是一心向道,很少踏出内门半步,门内气氛也是一片祥和,从未发生过门内弟子争权夺利刀兵相见之事,更别说是七星长老这级别,可以左右天子殿命脉的权威,而这一次,就在这大殿之中,在阴天子塑像之下,阮天河和张勤虎,凤无咎二人,大打出手,是有不死不休之状。 “阮天河难不成你当真要杀我二人立威?”张勤虎边拆招边后退,和阮天河相处已经30余年了,师兄弟之间也时常讨论道法上的得失,因此张勤虎对于阮天河在道法上的造诣十分清楚,知道若是阮天河对自己全力出手,自己绝无胜算。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唐勋,而三个虽然还没有表明态度,但是隐隐已经站在天子殿这边的三个和自己道法不相上下的高手。 林禽目不转睛的看着阮天河,阮天河招式上大开大合,气脉悠长,每一招一式都有惶惶之象,虽然招式并不复杂,却给人一种只有名门正派的大家风范,而反观张勤虎,虽然招式和阮天同出一脉,但是对敌之间却少了那几分堂堂正气,多了几分阴柔诡谲,看来,道法由心生,人心如何便会不由自主的体现在道法招式之上,短短数10招之后张秦虎不知道是心有怯意,还是在道法上与阮天河差距颇大,渐渐便落下落到了下风,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林禽知道,无论是张勤虎还是阮天河,都代表着,天子殿目前这一代弟子,修为的天花板,能见到这两个高手对敌,对他来说是一件幸事,他努力的从两人见招拆招中吸取养分,居然默默的和心中的那套打神鞭法慢慢的契合,心中对那套鞭法的理解又增了几分,忽然间处于劣势的张勤虎身形倒卷而退,双脚踩住天子殿的大门,整个身子噌噌的,向上爬了数10米,掌心一番,带着阴柔缠绵的掌风直接砸向阮天河的天灵穴,阮天和闷哼一声,双掌举天,如天王托塔一般,迎接张勤虎这一招,只听见一声巨响,斜着从天而落气时的张勤虎,居然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重重地砸在了天子殿的正中心,可你一天喷出了一口鲜血,而在看阮天河,脚下的青砖居然4分五裂,扬起阵阵尘烟,好在她的身子只是晃了一晃,便硬生生的站直了,强压着翻涌的血气,一步一步向着张秦虎走去,冷冷的道,“大敌当前,二人手下天子殿独自逃生,我不怪你们,毕竟人各有志,但是你们身为天子殿的长老,千不该万不该,敌人勾结,乱我军心,今日我不以门规将你二人就地正法,那我天子殿和江湖上那些邪魔外道有何区别?我阮天河和龙葵那些利欲熏心的,豺狼又有何区别?” 张勤虎惨叫一声,正要说话,却猛的喷出了一口鲜血,看着渐渐面带杀机,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的阮天河,居然笑了:“阮天河,别把自己说得如此高尚,你的掌殿之位是如何得到的?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当年师父宠你,事事偏向你,我早就不服,凭什么论根骨我远胜于你,但在道法上我每每与你相斗都棋差一招,为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师傅为何被困龙井所囚,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掌殿之位原本就应该属于我!” 阮天河忽然收住了脚步,张勤虎的话似乎触动了他的某根心弦,他的脸色一暗,道:“师傅当年之所以把掌殿之位传给我而不是你,是因为师傅早就看出来你心浮气躁,迟早会被红尘俗世所惑,谁知道今天竟一语成谶,你不思悔改,其实还背叛师门,看来师傅当年就没有看错你啊!” “哈哈哈哈,”张勤虎仰天大笑,直笑到牵动伤口不停的咳嗽,声音有些虚弱的道,“师傅现在被困龙井所囚,你现在说什么都是对的,因为根本没有人来与你对质,但是现在掌殿之位我也不争了,这七星长老的位置我也不要了,但是看在多年兄弟的情分上,放我一条生路可以吗?”说到这里张勤虎,语气已经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 阮天河没有说话,只是向着张勤虎的方向步步紧逼,张勤虎的眼中微微露出绝望的神情,而就在这时忽然间,一声断喝:“阮天河你看我手里抓的是谁?” 众人看向凤无咎,只见他已经来到了扶雨若玡的身后,用手死死捏着扶雨若玡的喉咙,只要稍稍用力,便可让扶雨若玡香消玉殒。 可是,扶雨若玡他脸上居然没有半分慌张的神情,静静的站在那里,似乎身后的凤无咎根本不存在,亦或者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林禽这才慌张起来,大声道:“放开她!” 凤无咎的目光瞟向了林禽,冷冷的道:“臭小子,看来你很关心扶雨若玡嘛!” “放开她,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林禽双手附在后面,忽然间凤无咎大声道,“小子别动,你要是敢动一下,我就捏碎她的喉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你用那些手段杀死了猜王,杀死柳梦婵,我可不得不防啊。” 林禽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凤无咎示意他举起双手,林禽没有办法,只能照做。 “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吗?”扶雨若玡终于开口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若是在5年前我还真对你有些忌惮,但是现在,天子殿上下谁不知道?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半点道法的废物,我要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但是我不想杀你,毕竟佳人难再得,何况是你这种红颜祸水,荣帅可是对你心心念念很久了呀,扶雨若玡,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交出林禽,我保证荣帅被你杀死他手下的事情既往不咎,反而会给你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扶雨若玡,你今生已经修道无望了,而不好好享受一下荣华富贵呢?” 扶雨若玡没有接话,唐勋对她使了一个眼色,扶雨若玡轻轻地摇了摇头,唐勋会意,退回了座位上,半眯着眼睛,又进入了凡尘俗事与我无关的精神境界。 第十六章 大雪压青松 凤无咎掌握了扶雨若玡,让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已经掌握了场上局势的阮天河,也由于投鼠忌器,不敢对张勤虎发动攻击,他回过头来看着凤无咎,沉声道,“凤无咎,你这是在威胁天子殿,快把扶雨若玡放了,否则我绝不会让你二人踏出天子殿大门一步!” 凤无咎仰天长笑,冷冷的道:“难道我放了扶雨若玡,你们就会放我们出去么?” 阮天河沉默了一下,才缓缓的道:“只要你们放了扶雨若玡,我便将你二人逐出大殿,不再追究此事。” “掌殿!”忽然间一名长老劝道,阮天河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作声,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凤无咎,忽然声音转厉,“但是,你二人,从此以后不可踏足我天子殿半步,请我天子殿门人若有一人在,无论天涯海角,必将将你二人诛杀,以清理门户,你们听清楚了吗?” “哈哈哈,等你们活过今天再说吧,”凤无咎神情十分得意,但是捏住扶雨若玡的手始终不肯松开,谨慎的观察着众人的一举一动,才道,“勤虎,你现在还能动吗?” “还死不了,”张勤虎挣扎的站起身来,走到了凤无咎的身边,凤无咎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扶雨若玡,两人在众人的眼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出大殿,林禽紧紧的跟着,生怕凤无咎有任何对扶雨若玡不利的举动,但是又不敢十分靠近,进入了凤无咎二人,两人谨慎的走到大殿的门前,喝道,“开门,放我二人出去!” 没有一个长老前来,最后阮天河无奈的抬了抬手,一名长老才默默的上前,打开了门,顿时间大殿中光线骤然转亮,门外早已经聚集了所有的天子殿弟子,见大门打开,纷纷围了上来,却发现凤无咎的手死死的捏着扶雨若玡的喉咙,虽然不明白到底刚才大殿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大体不离内讧二字。 “师父!”几个弟子冲了过来,围在张勤虎和凤无咎的身边,张勤虎厉声道:“滚开,我二人从今日起便与天子殿再无半分干系,你们若随我二人下山,我们师徒情分仍在,但是冥顽不灵,要有5万军队负隅顽抗的话,那等待你们的只有一条死路,愿意跟我走的站出来。” 那些围过来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局势会发展成这样,犹犹豫豫之间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特别是看到阮天河的人走了出来,阴沉着一张脸,没人敢做这出头之鸟,得罪了掌殿。 “好,看来你们,人人都是英雄好汉,只有二人是贪生怕死之徒,都给我滚开!”凤无咎的手紧了紧,指甲深深的嵌入扶雨若玡的喉间,只要他在稍稍吐出力道,便可将扶雨若玡的喉咙捏的粉碎,众人纷纷避之不及,为二人让开了一条道路,凤舞就还不死心,高声叫道,“谁跟我走?” “师傅我跟你走。”人群中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声音不大,但是在众人眼中却显得如此的刺耳,凤舞就回头一看,真是自己的心腹弟子陈欣。 “好!”凤无咎点了点头,有一个弟子开口了,紧接着十几个人纷纷站在他的周围,均是凤无咎和张勤虎的心腹弟子,其他的弟子们虽然面有犹疑之色,斜眼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傅,见这几个人都是面沉如水,师威若雷霆,没有师傅点头,他们不敢踏出这关键的一步,虽然知道留在身上只会是凶多吉少,凤无咎掌控着扶雨若玡带着数10人,正准备扬长而去,忽然间阮天河开口了:“你们还有谁想走的?我代表天子殿表示绝不相留,但是今日一旦下山,便于我天子殿再无半分瓜葛,也不可以,我天子殿的名号行走江湖!” 阮天河此言一出,又有数位原本犹豫不决的弟子悄悄的跟了上,竟然跟着凤无咎的人越来越多,在场的弟子们也纷纷动了心思,毕竟自己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能活着比什么都好,也开始犹豫着,倾向跟随凤无咎下山,忽然间人群中一声暴喝,“师门养我们数10年,苦心孤诣,传我等道法,受我等衣钵,现在天子殿大难临头,这是我等报效师门今日,尔等小人蛇鼠两端,与禽兽何异!” 此言如一道炸雷在大殿中炸响,众人纷纷侧目,林禽也看到了,说话的人居然是在自己印象中见钱眼开的李承恩,李承恩虽然是外门的师傅,算不上内殿的正式弟子,可以说在所有人中除了林禽,他的地位最为卑微,可是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为师门说话的,居然是他。 李承恩此言一出不少怀着心事的弟子,都收回了踏出的脚步,脸色郝然,就连内心动了,就连内心动了念头的三名长老也是心中感到惭愧,李承恩排众而出,在众目睽睽下朗声道,“我是李承恩,诸位或许不认识我,但是林禽是我的弟子,只是由林禽而起,我作为他的师傅责无旁贷,所以才逾越了规矩踏入内殿,我李承恩虽然功力卑微,看谁要想害我的徒弟,就必须从老子的尸体上跨过去! 林禽听到这里不由得抬起了眼,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情,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露水”师傅,居然在如此关键的时候能够站出来,看来这个世界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无情,患难见人心,李承恩虽然平日里对自己刻薄寡恩,克扣颇多,但是在这一刻你才能配得上一名合格的师傅,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不知死活,”凤无咎哼了一声,“你若一心求死我也不拦着,徒儿们,我们走!” 说完凤无咎带着自己和张勤虎的弟子们,从人群中挤出了一条道路,除了还有几个偷偷的跟在下山队伍的后面,五百余天子殿的弟子,留在广场中的还有十之八九,这些人每个人都知道和5万军队开战的下场,但是能够留下来,不仅仅只是因为不好意思,更多的是天子殿多年的熏陶,和对师门的认同,虽然不知道阮天河的决定是不是对的,但是掌殿已经决定了,无论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悬崖峭壁,无论是绝望还是一息尚存的希望,他们都有了自己的选择。 正如唐勋所说,就算是天子殿被灭门,那总要道门中人知道,在天子殿里,还有那么几根硬骨头,当年,魏家被灭门时,他们是这么做的,而如今,天子殿面临生死存亡之际,天子殿的弟子们也给出了自己的选择。这,就是一个百年大派百年来积攒的风骨和气度。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第十七章 一生一死不过一呼一吸 凤无咎压着扶雨若玡,身后跟着受伤的张勤虎,还有那些贪生怕死的弟子们,快步走走完广场,正准备出内门,忽然间福州牙停下了脚步,眼神有些迷惘的望着半空。 “快走,别想耍什么花招。”凤舞就厉声喝道,虽然,扶雨若玡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凤无咎总是产生一种,整个天子殿中最具威胁的人,就是他扶雨若玡。 那是扶雨若玡并没有走的意思,凤无咎紧了紧手,让扶雨若玡感到呼吸困难,阮天河因为投鼠忌器,不敢对凤无咎和张勤虎下手,并保他二人全身而退。凤无咎也很明白,如果此时杀了扶雨若玡,同样会惹起天子殿的众怒,他们必然也难逃一死,因此虽然面上凶恶,但是手下却还是极有分寸的。 “你二人真的以为把我作为人质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吗?”扶雨若玡忽然问道。 凤无咎脸上露出凶狠的神情,他越发如此,便越发让人觉得他心虚,他凑到扶雨若玡的耳边,悄悄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只要乖乖听话配合我们,我不会伤你一根毫毛,虽然你自以为是的样子,真的很讨人厌,但我们只为求财不为害命,你是天子殿你最聪明的人,但这一次你的选择真的错了,荣奎手下有五万虎贲,你真的能够觉得自己保得了林禽,以卵击石不知死活!” “你都说我是聪明的人了,”扶雨若玡的表情有些诡异,更是让凤无咎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寒,扶雨若玡接着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聪明人行事的方法吗?” “哈哈哈哈!”凤无咎不禁笑了起来,“扶雨若玡啊,扶雨若玡,今天你总算说了一句人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确实不是你这种聪明人的行事方法,魏家一脉纵横湘西数千年,与湘西龙虎山天师一脉,共同执掌天下道门之牛耳,门内高手如云,尚且不是荣奎的对手,你区区一个天子殿,能活得下几个人?”凤无咎在称呼天子殿时,不是称呼为“我”而是“你”,看来在他心中当真是,与天子殿画清的界限,把天子殿弟子的身份忘得一干二净。 扶雨若玡终于脸上露出了一丝鬼魅的笑容,居然点头道,“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莫说魏家家主掌控摄魂铃这般举世无双的道器,就是魏家二代弟子中随便挑出几个,单论道法也不会比你差多少吧?魏家灭门非人之罪,而是天之过,我天子殿虽有500弟子,但是在道法造诣上,与魏家弟子不知道差了多少,确实是以卵击石不知死活。”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硬保林禽?难不成你认为天会帮你吗?” 扶雨若玡幽幽的抬头看天,轻声道,“谁说不会呢?” 这句话,扶雨若玡似乎是说给凤无咎听,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凤无咎正要笑,忽然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心中莫名生出一种警兆,猛然间,也学着扶雨若玡般抬头看着高天。 忽然间,在天空中似有一根针出现,然后急速下落,那根针变得越来越大,风驰电掣的向着凤无咎的头上砸来! 凤无咎瞳孔收缩,整张脸都扭曲了,还没等他来得及作出反应,那根针已经变成了一根黑黝黝的长鞭,结实的砸在了他的天灵之上,凤无咎惨叫一声,七窍流血倒在地上,而周围的弟子也是一阵惊呼,纷纷作鸟兽散,唯独张勤虎受了伤,没办法夺门而逃,他看着半空中悬着的那根黑鞭,脸上露出怕到了极致的神情,喃喃的道,“六合九节鞭……六合九节鞭……这是师傅的六合九节鞭……” 张勤虎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神智都有些迷糊了,显然怕到了极点。 扶雨若玡一伸手,那根打神鞭便如同认主一般落在了她的手上,她高高的举过胸前,环顾着在场的所有人,弟子们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脸上神情各异,显然都被这犹如天外流星一般的神器,吓得半天合不拢嘴。 “扑通!”忽然间阮天河跪倒在地上,高声呼道,“恩师在上,请受徒儿阮天河一拜!”紧接着三名长老也纷纷跪倒在地上,其他的地址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五体投地,连头都不敢随便抬起,唯一还站着两人,只有林禽和唐勋。 林禽是因为自己身份特殊,不知道是否应该跟天子殿的弟子们一样跪拜,而唐勋,则是不需要拜。 左求阙代师收徒,所以其实唐勋的辈分比他们都要高,只是唐勋一来生性恬淡,不许门中规矩束缚,二者他醉心道法根本也没有将这些繁文缛节看在眼中。 阮天河带领天子殿的弟子们三跪九叩之后,才站起身来,走到扶雨若玡的身边,阮天河神情有些高涨道:“若玡,原来你早已经见过了恩师,难道是否已经参悟了囚龙井中的偈子,能够出关?” 扶雨若玡不置可否,并不正面回答阮天河提出的问题,只是道:“只是兹事体大,我自然应当禀报恩师,若荣奎当真敢放我天子殿,而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只要恩师肯出手,那我天子殿又何惧荣奎,何惧他5万兵马!”阮天河高声道,“这位天子殿门人,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六合九节鞭的威力,我天子殿有此神器相助,再加上上下众志成城,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渡过此次难关,把我天子殿千年不灭!” 阮天河神情高昂,一扫刚才眼中的阴霾,而三名长老也是相互对视,各自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希望,那些留下来的天子殿弟子们也是高声应和,原本低落到极点的士气,攀到了巅峰。 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孤军作战,有了天子殿精神图腾般的人物相助,那么踏刀山宛如平地,倘血海无非溪流,风暴会来,但是风暴过后将是光芒万丈的明天。 一生一死不过一呼一吸之间事,但是天子殿的威名将永存于世。 看着一手持的打神鞭,早已经虚脱了的张勤虎忽然双眼滚出滚滚热泪,惨叫一声道:“师父,徒儿知错了,徒儿再无面目面对你,面对天子殿历代先师……”说完运足全身仅存的气力,双掌相合,猛地对着自己的前额拍去,双眼一翻,追随凤无咎去了。 第十八章 一人敌五万 一些人静静的站在丰都名山的山腰处,一个人面色沉重的看着不远处的“考罪石”,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而周围的人也纷纷不敢开口,静静的等着他发号施令。领头人身高约1米8左右,身板挺直。他穿着一身面料考究的军装,在双肩处镶着两颗发亮的金星,面庞如斧削刀刻一般,一双虎目不怒自威,这是只有在长年战场上才能熔炼出来的威严,终于,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焦躁的时候,掏出了怀表看了看,说道:“看来张琪是没有办法回来了。” “荣帅,看来天子殿可真的不懂规矩啊,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小时,你是没有把大帅你放在眼里,属下这就下山点齐兵马,将这天子殿一把火全部烧了!”那人神情显得十分愤怒,只要荣奎一声令下,他就会下山,他就会下山带兵上来踏平天子殿。 “就算再等下去,确实已经没有意义了,看来,扶雨若玡根本没打算打算把林禽交给我们,既然他们不懂规矩,宁愿抱着林禽一起,那我们又何必跟他客气呢?” 荣奎没有做声,仿佛是没有听见属下的建议一样,站在那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天子殿门前的牌坊,似乎看入迷了一般,两个原本想拍荣奎马屁的属下,见荣奎没有反应,也只能怏怏的退了下去,惴惴不安的揣测此时荣奎的想法。荣奎向前走了几步,身后几个人连忙跟上,荣奎来到天子殿山腰牌坊前,看着其上正面横书“天子殿”三字,没有做声,安静的就如此时的名山。 “禺歌寒,你怎么看?”荣奎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叫了声禺歌寒的名字, 此时的禺歌寒正躲在几个人中最不起眼的地方,丝毫没有了当时风流倜傥的样子,听见荣奎叫道自己的名字,连忙站了出来,道:“属下认为,扶雨若玡带上山,就不怕我们上山,当然他肯定是吃了心豹子胆,但是此女狡猾阴险,她敢如此做,肯定有他的后手,属下以为,虽然我们手中有5万兵马,但是,还需要小心点,步步为营。” “哼!”忽然一个人冷哼了一声,不屑的道,“禺歌寒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自己栽到了扶雨若玡的手里,是自己没有用,若不是因为你的无能,荣帅需要调兵遣将,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吗?”按常理说,此时主将正在询问下属的意见,其他下属贸然插口,犯上之事,但是由于荣奎手下勾心斗角太多,如今甚至摆到了明面上,只要能够有机会打压一下对方,任何人都不会放过。所以他才贸然开口,而且对于荣奎来说,他非但不会因此而不悦,甚至有些暗暗在鼓励。 禺歌寒是聪明人,他知道,如果在这个问题上和对方纠结吃亏的始终只是自己,因此并没有和对方争辩,而是半躬着腰,让自己始终保持在比荣奎低半个头的位置上,恭敬的道:“荣帅,但是兵贵神速,如果我们不早一点进攻的话,对方的准备就会越充足,虽说要步步为营,但也要急如闪电,稳如泰山,这件事因我而起,我愿意在阵前立下军令状,如果在一日之内我不能攻下天子山,我愿意提头来见。”哦,禺歌寒说得慷慨激昂,一副要马革裹尸,报效荣奎样子,非但没有感动荣奎,反而引来了身边人的一阵嗤笑,那人道,“五万兵马攻打区区天子殿的几个老弱妇孺,就是拿一头猪来指挥,那也是稳赢的局面,禺歌寒,当年我们与桂系大打出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如此主动,有困难的时候我们先上,邀功的事情你总是冲在最前面,难怪别人送你一个外号,叫鬼算子,你可是真会算计啊。” 禺歌寒自从从烨被荣奎边缘化后,在融合心目中的地位激增,隐隐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所以荣奎才把寻找殃神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哪知道禺歌寒马失前蹄,让原本一桩十拿九稳的差事彻底办砸了,还赔上了一个大美女柳梦蝉,成为了军中的笑柄,自然也失去了荣奎的信任,一下子从天上的云端跌到泥土里,而与有的还有竞争关系的几名荣奎的副手,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禺歌寒忍辱负重,不去和他们争辩,等待着荣奎的命令——他在荣奎帐下多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嗜血魔王的秉性。 “我们上去。”荣奎淡淡的说了一声,率部向着天子殿的正门走去,禺歌寒连忙跟了上去赔笑道,“荣帅,这点小事何须您出手?就把它交给我吧,荣帅还是坐镇中军,运筹帷幄如何?” 荣奎忽然转头,看着禺歌寒,脸上露出了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道:“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做我的主啦?”说完不理众人,径直向前走去,禺歌寒脸色大变,汗水淋漓而下,而穿过他身边的那些人们,每个人脸上都毫不遮掩的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禺歌寒明白,荣奎不会给失败的人第2次机会,自己在荣奎这里,算是彻底的失宠了,想到这里,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林禽那张可憎的脸,自己得到今日的下场,都是这个可恶的人造成的,本次上山自己一定要亲手将他捉住,非剥皮拆骨不能解心头之恨。 荣奎带头,一行人向着天子殿的正门走去,走到正门口的时候,禺歌寒咬了咬牙,冲到了荣奎的面前,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声如泣血地道:“荣帅,千万留步啊!扶雨若玡虽然不会道法,但是天子殿中还是有很多妖魔鬼怪,龙帅还是等大部队来了之后,再进天子殿,切记不可只身犯险啊!”说到这里,忍不住哭了起来,他知道,荣奎现在对他的能力没有半点的信心,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对荣奎表忠的机会,这样,自己或许还能有一丝东山再起的机会。 “如果我不亲自前来,我又怎么知道?这个宝贝到底有用还是没用呢?”荣奎示意禺歌寒起身。 “宝贝?”有的还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再看周围的人,似乎都在嘲弄着看着自己,禺歌寒明白了,脸霎时间变得惨败一片。 身后的一名富帅拍了拍手,身后的十几个士兵走上前来,他们的肩上扛着一个偌大无比的东西,用黑油布遮着,不知道是什么,禺歌寒一直以为是荣奎从德国秘密买回来的新钢炮。 荣奎走了过去亲手揭开了这层黑油布,里面装着的居然是一个偌大的棺材,在官身上写着一个红彤彤的喜字,不知道这个写字到底是用红油漆写的,还是用鲜血写成的,直到这个时候,一直神情冷漠的荣奎,眼中才露出了一丝笑意,轻轻拍打着棺木,柔声道,“我的宝贝这次可要看你的表现了。” 说完,荣奎一挥手,里面装着的居然是一副穿着清朝七品官服的尸体,奇怪的是这具尸体并没有腐烂,反而看上去光鲜如新,双目紧闭,两只手捶手放在大腿外侧,手上留着长达三寸,黑幽幽的指甲,泛着令人胆寒的光。 “宝贝呀,我花了那么大代价才得到你,就是让你替我平定天下,逐鹿中原,而今天就是你在人世间立威的第一战,给我好好看看,你是否有一人比五万军马的实力!”跪在地上的禺歌寒面容面如死灰,他彻底的认清了自己的身份,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自己都不知道,这意味着,荣奎彻底的把他排除在最高决策圈外了。 第十九章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天子殿的内门之中,不少弟子用耳贴着墙,倾听着门外的一举一动,还有人趴着门缝在观察着外面,而更多的是,手持长剑的弟子们在凝神,静静的等待着,佐求阙站立在广场的最中心,他的手中拿着扶雨若玡身上接过来的六合九节鞭,和他身份相等的三名长老,神情也极不轻松,虽然他们时常下山降妖除魔,但面对的都是道门中的邪魔外道,以单打独斗居多,这次面对5万大军,要是他们经验再丰富,此时也不由得心中心中紧张,白发微微随风颤动,围绕在佐求阙的身边,没有半分后退的意思,扶雨若玡站在队伍最不起眼的地方,手里拿着剑,握剑的手指也微微发白,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排除内心的一切杂念,扶雨若玡不会道法,又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的女子之身,目标太过明显,贸然冲锋只会成为对方的活靶子。虽然扶雨若玡无法冲锋陷阵,但是有她坐镇后方,以她的眼力和对道法的理解,已经远远胜过在场的任何人。 而在佐求阙的安排下,林禽已经避到了大殿之中,由唐勋负责保护,林禽原是不肯,但是扶雨若玡说,这是命令。 唐勋就坐在林禽的旁边,他看似在闭目养神,但是一双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林禽,林禽的慌张和唐勋的镇定形成了鲜明对比,忽然间林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声道:“不行,不行,我不能让他们为我去送死!” “坐下!”唐勋断声道,“你若想死也不用急着一时半会,我答应过若玡仙子保你一年性命,这一年中你给我老老实实,过了这一年,你跳河也好,上吊也罢,都与我唐勋无关了。” 林禽大声的道:“门外有五万兵马,我天子殿不过数百人,怎么去打,这不是摆明了让他们去送死?我林禽岂能让我一人的性命,白白害死了数百个人!” “就凭你?”唐勋冷笑了一声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今天如果荣奎要的是若玡仙子,是我唐勋,哪怕是我天子殿的任何一个人,天子殿都不会让他他轻易带走,只不过荣奎恰好要的是你罢了。” “我原本就不是天子殿的人,你能把我交出去不会有任何名誉损失。”林禽惨声道,“不想见到再一次血流成河,现在店外的人,都会死的!” 唐勋喃喃的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万古悠悠皆为尘土,十二常宝,普启诸明。妙音引路,无量净土……”说完,缓缓的闭上了眼。 “若玡仙子,你为什么要带我上天子殿,给天子殿带来无妄之灾啊!”林禽的双目通红,是要掉下泪来。 “若玡仙子乃是天下仅有的妙人,她的决定,从来不会错的,你我只需要遵循,不问缘由。” 林禽还在吵闹,唐勋被他吵得实在不耐烦了,冷冷道:“你若再聒噪,我就打你屁.股了。” 而就在林禽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外的弟子们精神高度紧张,忽然盯梢的弟子做了一个手势,所有人的精神全部集中,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广场上鸦雀无声。 “来了!” 门缓缓的被推开了,锵锵锵,所有天子殿的弟子们,纷纷拔出了宝剑,一时间广场上一片刀光剑影,寒意森然。 但是进来的却只有寥寥数人。 天子殿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连几个长老也是相互看了一眼,均不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一回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对面领头的那个人说了,“林禽在哪里,交出来,可免你们一死。” “你们欺人太甚!” “我们不会交出林禽的!除非你们把我们都杀光了。” “天子殿的人,从来不会出卖自己一个兄弟!” 广场上的地址见对面人数不多,顿时胆子壮了起来,纷纷开骂,一时间广场上一片嘈杂,沸顶盈天。而来人们嘴上只是冷笑,并不接话,荣奎回头看了一眼禺歌寒,道:“谁是林禽?” 禺歌寒眯着眼睛在人群中仔细搜寻了一阵,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 荣奎笑了。而这个笑容却让身后的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们明白荣奎,他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一旦他的情绪波动过大,那就代表着会有很多人因此而丧命。 这样阴险诡谲的笑容,他们在荣奎诛杀敌方主将时见过,在荣奎屠城的时候见过,甚至在宴席上,轮回毫无征兆的杀了一名伴舞的名媛时,见过。 荣奎杀心已现。 “最后一次,林禽到底在哪里?”荣奎一字一句道。 阮天河见多识广,被领头的人身份大抵猜到了七八分。用手按了按示意天子殿的弟子们安静下来,走上前去,打了一个稽首道:“贫道天子殿掌殿见过善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善人应该就是荣奎荣大帅了。贫道以为冤家宜解不宜结……” “林禽到底在哪里?”荣奎盯着软天河,冷冷道。 “此事说来话长,不如荣帅和我先入内堂用茶,你我……”阮天河还要说什么,哪知道荣奎一句不理,拂袖而去,嘴里只是平淡的吐出了一个字:杀。 重复的话,他不会说第三遍。 阮天河顿时愕然,原本自己见荣奎数人上山,还以为此事还有转圜余地,因此还想采取怀柔政策,和荣奎谈判,哪知道对方居然根本没有和自己多说一句话的意思就拂袖而去。 可是如果他是来攻打天子殿的,那么他的五万部队呢?怎么连一个人一杆枪都没看到? 就在阮天河犹疑不绝的时候,忽然间他只感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周遭的气温仿佛在一瞬间下降了10多度,一到快的连他肉眼都看不清的影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摸到了自己的身边,伸出了长长的手爪,直接掏向自己的心窝。 阮天河顿时吓了一跳,好在他道法深厚,连忙将六合九节鞭挡在心口,只听见一声金鸣交铁的声音响起,阮天河身子向后蹭蹭蹭地后退了数十步,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一个清晰可见的脚印。 阮天河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发现道袍已经被劲风割裂了一大块,若不是自己手上掌握着六合九节鞭,如果只是寻常的兵刃,刚才那莫名而来的手爪,早已经将兵刃抓得粉碎,而那长长的指甲也会直接穿透自己的心口,取了自己的性命。 阮天河惊疑未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刚才来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第二十章 万里行尸 “掌殿,我来助你!”忽然间,人群中传来了一声大喝,只见从五百天子殿的弟子中杀出来一人,向着那怪物的方向疾冲而去,手中还拿着一柄天子殿中特有的长剑画出了一道令人胆寒的寒光,只是那怪物的咽喉之处,是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天子殿中的高手,素有一剑封喉之称的,王宇。王宇乃是仅次于扶雨若玡之后下山最多的弟子之一,在西南一代斩妖除魔,颇有威名,也是天子殿中年轻一辈中,也最为丰富的高手,传说他杀人只出一剑必然见血,平时对天子殿也是忠心耿耿,不少大事均由他一手包办,是有可能继任掌殿之位的弟子之一,由他出手,天子殿的弟子们心中顿时一缓,而他也不负众望堪堪只用一剑,那件剑,便已经刺入了那怪物的咽喉中,王宇心中暗道,也不过如此嘛,嘴角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笑,道:“去死吧!” 那长剑直接从那怪物的咽喉中刺入,露出了三寸的寒芒,可是那怪物依然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王宇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正疑惑间那怪物忽然猛的用手抓住了王宇刺过来的长剑,只听见,嗯嗡的一声,被怪物抓在手中的剑身居然寸寸断裂,王宇脸色大变,正要及身后退,可是那怪物的身法简直就如鬼魅一般,一晃便在王羽的眼前伸出了手,直接插入了王宇的咽喉之中,把王宇的整个头颅摔落在地上,鲜血从王宇的脖子上喷薄而出,整个大殿。 砰!王宇的无头之身,重重地栽倒在地板上,鲜血洒遍了围过来的天子殿的弟子们那张面容惊恐的脸,可是那怪物脸上根本没有半分的表情,脚下一跺,飞也似的卷入了天子殿弟子人群之中,紧接着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传来,最靠近那怪物的天子殿弟子们还没看清楚到底眼前发生了什么,就发现自己的手,自己的叫脚,甚至是自己的头,已经脱离身体掉在地上,顿时间大殿上洒满了不知道多少的残肢断臂,天子殿的弟子们乱作一团,纷纷后退,年纪稍长的有过战斗经验的弟子们还尚能拿稳手中的长剑,而那些自幼在天子殿中长大,从未踏出内门半步的年轻弟子们,已经吓得脸色惨白,手中的剑哐当的掉在了地上,捂住眼睛不敢目睹眼前的一切。 只在这一个瞬间,天子殿的大殿上仿佛变成了人间地狱,而那个怪物依然意犹未尽,哪里人多他的身形便闪过哪里,他的身影一旦到了哪里,并要收割性命从不落空。 “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天子殿的弟子们随你大喊着纷纷遁逃,只求那怪物不要靠近自己,而作为天子殿的核心人物,见多识广的天子殿七星长老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嘴里喃喃的道,“万里行尸,万里行尸。” “僵尸起夜,纵横万里,人见人亡,鬼见鬼消!!!”掌殿阮天河的嘴里反复念叨着这12个字,眼看着瞬间便有34名弟子身首异处,她再也忍不住了,手中的六合九节鞭忽然一挥,咬了咬牙,冲在了最前面,挡住了那怪物的去路。 那怪物仿佛嗅到了荤腥般,身子稍微一滞,头缓缓的传过来一双,请看着阮天河,直到现在天子殿的弟子们才看清楚这怪物的长相,除了一张惨白的脸外那两颗獠牙如刀锋一样露在青褐的嘴唇外,整张脸白中带青,鼻翼不断收缩,喷出宛如实质的白气,而那双通红的眼睛就像地狱中的魔鬼一样,没有半分人的感情。 站在不远处的荣奎,嘴角微微一笑,似乎极为满意现在的结果,而他身边的几个人也是面带微笑,微笑中带着残忍,仿佛这样的场面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只是今天,敌人的血稍微流的多一点,死状稍微惨了一点而已。 阮天合单手掐诀,手中一挥,忽然手中多了一张黄色的符纸,他把那张符纸贴在六合九节鞭上,那打神鞭顿时由黑转金,鞭身上光芒暴起,精金一般的鞭身,长三尺六寸五分,有二十一节,每一节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符文篆刻,汇聚成八十四道复杂的符印,上面流动着一丝丝道蕴,闪烁着神光。 “休要伤我门下弟子!”阮天合一声大喝,六合九节鞭出,幻出层层叠叠的无数金光,最后所有的光芒叠在了一起如道光柱一般,直接对着那怪物的头颅砸去,那个怪物双手向上,如法炮制,再要接住打神鞭,哪知道阮天河居然双手离开了打神鞭,打神鞭上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一般,在半空中鞭尾一晃,自行绕道了那怪物的后脊背处,对着怪物的幽门处猛的一戳,那怪物看上去似乎无坚不摧的身子,忽然猛的一颤,嘴里发出了一声惨叫,而阮天河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手中白光一闪,长剑在手,白气一旋怪物道头颅就掉了下来。 顿时间天子殿的弟子们嘴里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虽然己方已经折损了不少人,但是只要掌殿一出手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将那怪物斩于马下,怎么不能天子殿这一方信心大增,但是,仅存的三名七星长老,包括扶雨若玡脸上都没有笑意,这个怪物死的太突然了,突然到根本不配他的身份。 扶雨若玡目光一闪,紧紧的盯着那怪物的尸体,奇怪的却是,那怪物头颅落下,掉落在地面在青石板之上,翻滚了几圈,却是一点鲜血都没有流出,颈项之上,刀痕不见,切口平滑,也是没有一点鲜血,就仿佛,刚刚阮天河斩杀的不是一具肉身,而是一截朽木。 阮天河也是大惑不解,没有半点胜利的表情,两只眉头紧紧的皱着,他也和扶雨若玡一样感觉到,太过蹊跷。 “荣帅?”现在怪物身首异处,龙葵身边的一名副官连忙上前,小声的道,“荣帅,我们是不是先下山比较好?” 显然,他看见那怪物身首异处后,立刻感觉到自己放的危机,若是天子殿一方趁机攻击过来,凭着几个人,绝对难以相抗。 哪知道荣奎对副官的话充耳未闻,只是眉头微微皱起,叹了口气道,“到底还只是实验品啊?不过,对付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足够了。” 在没有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荣奎左手忽然轻轻一动,天际突然飘来两道金光闪闪的符篆,俘虏中忽然出现两道金光, 把本来掉落在地上的怪物的头颅和尸身卷起。两道金符篆分别贴在怪物头颅颈项之上,头身相合,丝毫看不出任何痕迹,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天子殿的弟子们,神情均是一呆,想到,脑袋和身子都已经分开了,难不成还能活下来? “呜!”那个怪物忽然间嘴里发出一声厉叫,身形比刚才快了数倍,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怪物已经冲到了,阮天河的身边,探手入爪,抓向阮天河的心脏,好在阮天河早已觉得不对劲,因此精神高度集中,偶尔打神鞭的速度也极快,飞快回援,将那怪物即将探入阮天和胸腔中的手打到了一边,软件和借机后退,拉开一段距离,再看胸前道袍已经被那怪物撕碎,指甲已经划开她的皮肤留出汩汩的鲜血。 “掌殿,你没事吧?”三名长老连忙赶来,为在阮天河的周围关切的问道,阮天河扬了扬手,遂手下不要惊慌,但是刚才那怪物死而复生的画面,已经深深的烙进了诸位弟子脑海中,每个人均是不寒而栗,心中想到,神鬼妖仙,这怪物到底属于何方神圣? 第二十一章 生与死君自知 “六合九节鞭,乃是天子殿中镇店之宝,被他硬生生拔接二十一,虽然不敢说他道法很差,但是当年在六合九节鞭在左阙手中可是能硬生生拔出三十多节,阮天河作为掌殿,修为比他师傅不知道差了多少,而我更听说这六合九节鞭,共有九十九节,天子殿历届掌殿中,最高修为为七十二节,这所谓天子殿的掌殿,修为倒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荣奎一边注视着场面的局势,一边嘴里冷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忽然间身后传来了扶雨若玡清脆的声音,“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金光神咒?!”荣奎眼中一丝惊异一闪而过,神情第一次变得有些认真了,透过这个宽广的大殿,他的目光锁定了在角落处,说话的那个女人,问道,“这个女人就是扶雨若玡?” “不错,她就是扶雨若玡。”身边有人连忙答道。 荣奎的目光不禁在扶雨若玡在身上停留了很久,细细的打量着,轻轻道:“夏姑娘对此女极为看重,若是她不出来趟这趟浑水,我还敬她三分,可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我就想给夏小姐面子,只怕这个面子也给不了了!” 说话间场面上局势顿变,那个怪物对阮天河发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猛攻,虽然三名长老也同时加入了战团,奈何那怪物身法十分迅疾,让他们的刀法甚至还来不及展开,就已经被封死,好在阮天河手中的那截六合九节鞭是有天大的灵通,每每能够出现在关键的位置,阻止那怪物的攻击,一次次救了阮天河4人性命,但就算是最眼熟的弟子也看得出来,阮天河以四对一,已经处于了绝对下风,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场上的弟子早已经停止了欢呼,心中惴惴不安的时刻注意着场上的局势,但是胜利的天平是否偏向的一方并不是他们。 “若不是掌殿和七星长老们拖住了这个怪物,让它肆虐起来,恐怕在场的弟子中,没有几个人是他的一合之敌,全部要和那些已经死去的弟子一样,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了。”想到这里弟子们脑门上冷汗淋漓而下,虽然心中想去帮助掌殿,但是奈何力不从心,这种级别的战斗,根本不是他们有资格可以参与的。 大殿之外打得难解难分,而在殿中却是一片沉静,按照唐勋所言,他的目光不会离开林禽,您请坐在椅子上,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外面每一声惨叫声就像一根针刺在他的心里,而这样的惨叫声已经在他耳边响起了30余次了,他没有理由在坐以待毙了。但是唐勋的道法高强,自己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敌,如果他不放自己出去,自己永远也没有办法出去,除非…… 林禽站起了身子,冷冷的看了唐勋一眼道,“我要出去!” 唐勋甚至懒得你,他微微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 “外面已经死了很多人了,难道你没有听见吗?还是你早就听见了,但是对外面的人生死根本不关心?”林禽涩声道:“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 唐勋依然不理他,林禽嗖的一下站起来,甚至大踏步的向前向殿外走,唐勋正要起身阻拦,但是发现自己整个人的身子就如针刺一般的疼。 “啪!”突然间唐勋坐下的椅子猛的散开,一阵尘烟升起,那张檀木大椅子,已经化作一团木屑,从中爬出了无数个肉眼难见的黑色小虫,密密麻麻的向着林禽的方向爬去,林禽头也没回,冷冷的道,“得罪了。” 看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林禽已经在唐僧身上下了蛊毒,而目的就是让唐勋失去阻止自己出门的能力。 唐勋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整个人慢慢的陷入,进了地下,而唐勋所在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全部已经挖空,是一条垂直向下的甬道,唐勋站定,身前似乎一个金光闪闪的人,背着唐勋,已经等候多时,他浑身闪着光,像这个洞穴照的通亮,起到了照明的作用。 这个金衣人有两米余高,但是瘦得触目惊心,就如一根竹篙一样,更让人搞笑的是,他的头上还戴着一顶一尺多高的大帽子,他背着唐勋没有回头,忽然间用一种极为奇特的语言道,“吾在此,候多时,君可以,走了吗?” “走吧。”唐勋点了点头,金衣人忽然弯下的身子,那个高约一尺的大帽子,忽然在他的头上滴溜溜的不停的转动起来,就像一个钻山机一样,转动泥土,而所有被他钻出来的泥土,居然全部被他吞了进去。 那金衣人瞬间便在这泥中开出了一条甬道,刚好能够过一个人,唐勋紧紧的跟着那人,向前飞驰而去。 两人不知道,沉入地面地下多久,估计约有一千多米处,金衣人的身子停了下来,唐勋也跟在后面停住了,他脸上阴晴不定眼中露出一丝惊容,在他的面前居然是一个生生掏出来的溶洞,这溶洞无边无际,几乎把天子殿的整个范围都笼罩了其中。 “就是这里吗?”唐勋心中默默地道。 “我送你,就到此,生与死,君自知,阴天子,不常出,锁山阵,莫轻动。”那个金衣人说完,就沿着来时的方向返回去,嘴里不断的吐出泥土,刚好把来时出现的那条甬道堵得死死的。 “就是这里面?天子殿?”唐勋看着眼前这个大到无边无际的溶洞,这偌大的溶洞中空无一物,也不知道,在天子山的山腹之中,有了这么大一个溶洞,为何天子殿,还能够完好无损,而名山也从来未出现过山崩泥石流之状。 唐勋纵身一跃,跳下的溶洞,他如同变戏法一般把头向下,双脚朝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居然能够悬在半空之中,唐勋深深的一吸,居然吐出了一口气。 没错,此时的唐勋用吸气的动作在吐气,而用吐气的动作再吸气,整个倒转的过来,就像他的身体一样。 就这样过了好久,唐勋似乎才慢慢的适应,终于,眼前的一片溶洞隐隐似乎出现了什么,唐勋再吸气再吐气,而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清晰,在这溶洞之中,每隔数十米,便有一尊冰雕,这冰雕高约十米,其上闪烁诡异之芒,而且最重要的,这些冰雕,样子全部都是相同,均都是面部狰狞,像极了地狱中的妖魔鬼怪。 唐勋粗略估计,这冰雕的数量,不下于万,而摆放也极为有特征,似乎蕴含某种规则。 唐勋向前倒立行走,开始慢慢的适应,此时的溶洞,就与唐勋的脚为分界线,上边是“河面”而下面则是“倒影”。 此时的唐勋就在倒影之中。 第二十二章 面临绝境 此时场上战斗正酣,但是场面上却已经分出了胜负——天子殿的四名长老,已经彻底处于了劣势,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若不是阮天河有天子殿的神器六合九节鞭相助,多次化险为夷,四名长老怕早已经是那怪物的爪下之魂,加上体力不支,现在四人中随时都有一人,可能死于那怪物的手下。 场下的弟子脸上早已经没有雀跃的表情,人人神情凝重,虽然想上前帮助,但是他们自知道法低微,上去不仅没有半点作用,反而会成为怪物首先下手的对象,和刚开始那数十名弟子一样魂归地府。 那怪物的厉害程度已经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难怪,荣奎敢不带手下五万军队,仅仅带来这个怪物便来闯山,看来是有恃无恐,没有一个弟子能够想出破解之法,更无从猜测这怪物的来历。 “万里行尸”……人们脑海中始终盘旋着,刚才阮天河念出这四个字时脸上惊恐的表情…… 有的弟子不由的偷偷的看了一眼,站在最后面的扶雨若玡,好在她还能够保持镇定,可是他一个毫无道法,只会纸上谈兵的女子又能够有什么惊天的手段,扭转场上的战局呢? 在旁观战的荣奎,有时注视着场上的一举一动,有时又把目光投向在旁的扶雨若玡,他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在场面上,他派出那个怪物已经明显占据了优势,随时都有可能把这四个长老杀死,一旦杀了这四个人,那么剩下的天子殿弟子便是他粘板上的肉,任他予取予夺,可是即便就这样,胜利在望了他脸上没有丝毫欢愉的表情,反而在他偷看扶雨若玡的时候会闪过一丝让人不解疑虑。 天子殿的弟子们已经损失惨重,而她似乎依然无动于衷,她现在到底脑海中在想什么…… “轰!”忽然间那怪物的手猛的一抓,抓住了阮天河手中的六合九节鞭,鞭身上绽放出一道金光,同时带来了令人震耳欲聋的声音,那怪物浑身轻轻一震,后退了数步,而阮天河整个人则是飞快的后退,跌在地上猛的吐出了一口鲜血,同时七星长老仅存的三人,也赶紧后退,没有了六合九节鞭的加持,那怪物随时都有可能捏碎他三人的脑袋。 “掌殿,掌殿……”阮天河的几个亲信弟子连忙冲了过来,口中焦急的呼道,阮天河颤抖的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示意自己没事,可是谁都知道,如果此时负伤的他再去和那怪物打作一团,结局只有一个,死! 好在那怪物停下了攻击,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阮天河手中的六合九节鞭,仿佛对他来说,阮天河三人根本算不了什么,反而是这六合九节鞭让他更感兴趣。 “我们一起上。杀了他!”红着眼睛的弟子们纷纷呼喝着道,“我等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他杀了掌殿!” “师兄弟们跟我一起上只要杀了这个怪物,我们就赢了!”弟子们冲杀而上,他们的其实也带动了其他子弟,纷纷亮出了手中的长剑,一齐向着那怪物再次扑杀而去。而此时荣奎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看着这一群不知死活的飞蛾,冷冷的道“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忽然间,一个人躲藏了很久,瞅准荣奎分神的时候,忽然从暗处杀了出来,手中拿着长剑扑向的荣奎。那人蓄力已久,有来得忽然,荣奎身边的副官都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他持剑直刺荣奎。嘴里同时大声喝道,“荣奎拿命来!” 所有弟子们才幡然醒了过来,与其与这怪物做没有丝毫胜算的缠斗,还不如釜底抽薪,只要将罪魁祸首荣奎斩杀,那么不管是这无敌道怪物还是荣奎藏在山下的五万兵马都会变成无头之蛇。 如此一来,天子殿岂不就保住了? 于是反应快的弟子们已经舍弃下怪物,向荣奎奔袭而来。 转眼间又有十几名弟子白白惨死在了那怪物的利爪之下,地上鲜血已经积了半指头来厚,无数的残肢断臂,将这平日里庄严肃静的天子殿大殿前染成了一片修罗血海。 就在那偷袭之人近在眼前之际,荣奎的手微微一抬,那人浑身如遭电击,僵硬在半空中的手,无论如何也挥不下来,而此时他已经杀到了荣奎的面前不到半米的距离,只要这一剑能够蓄力刺出,必然刺中荣奎的心脏要穴,如此一来,荣奎必死无疑。 可是,此时他仿佛就被荣奎施展来某种不知名道魔法,浑身如同点穴一样,僵硬在那里。他面容扭曲,脸上极为不甘。 而另外跟着他扑过来的天子殿弟子们,忽然间只觉得自己和荣奎前面的大殿上好像竖起了一道无形之墙,硬生生把他们隔开了,无论他们怎么突破,也无法前进半步,他们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情,甚至不敢回头看,耳边传来的是自己一方弟子们哭天喊地的叫声。 “休要伤我天子殿弟子!”负伤的阮天河口中大喝一声,勉力拿起了六合九节鞭,再一次杀入其中,六合九节鞭的威力果然厉害,即便阮天河现在已经不能够全力施展,依然让那怪物有些忌惮,舍下来其他天子殿的弟子,全力去对付阮天河手中的天子殿中神器,让场上的局势稍微缓了一缓。 荣奎看着那个僵立在自己身前的天子殿弟子,微笑着道:“你是条汉子,脑子也还好使,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愿意跪下来,给我叩三个响头,我便饶你不死,并让你加入我的军队如何?” 荣奎的手微微一抬,那人觉得浑身一松,身体又恢复了知觉,看着荣奎得意的眼神,忽然间,他啐了一口,一口浓痰猛的吐了出来,正中荣奎的面门,他惨笑一声道:“老子李承恩是个带把的汉子,谁tnd要跟你混!” “砰!”枪声响起,惊动整个大殿。 荣奎手下一名副官得意洋洋地吹了吹枪口上冒出的清烟,冷冷的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想偷袭荣帅,该死,该死!” 李承恩仰面倒在了地上,眉心处冒出了一个血洞,一抹凄厉地笑容停止在他的脸上。 李承恩挣扎着说出了这辈子最后的一句话,“荣奎,你tnd就是个狗娘养的东西!”然后含笑而逝。 周边的早已经弟子们泣不成声。 荣奎拭去来脸上的浓痰,终于露出了凶戾之色大声道:“魏无尘,你难道就这点能耐吗?让我好好看看你真正的实力!给!我!杀!无!赦!” 那怪物似乎得到了指令,嘴里发出了一声如同夜宵般的尖利叫声,指甲似乎又长了数寸,就像十把镰刀一样,发着令人胆寒的乌光。天子殿的弟子们再一次已经失去了一往无前地勇气,踩着自己同门师兄弟的尸体步步后退,甚至连阮天河和三名七星长老的脸上,也露出了生无所可恋之色。 文死谏武死战,而他们作为修道之人,今日战死在天子殿前,也算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了。 宁死不降!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天子殿的弟子们已经付出了超过三分之一弟子的性命,而接下来很有可能将全军覆没! “住手!”忽然一个声音从大殿中传来,响彻全场。 紧接着,大殿中快步走出一人,高声道,“荣奎!你要抓的人是我!我跟你走便是,不要滥杀无辜!” 第二十三章 上山容易下山难 看着从大殿里走出来那个人,荣奎眯起了眼睛,肩膀耸了耸,将军装裹紧了一些,问道“是他吗?” 身边的禺歌寒连忙小步走到荣奎的耳边,低声道:是他!他就是林禽!”荣奎眯着眼睛反复打量着林禽,忽然嘴角怪异一笑道:“就是这个娃娃杀死了柳梦婵和猜王?” “嗯,就是他!不过他能杀死柳梦婵,不过柳梦婵那个贱人自以为是。而猜王之死也不过是由于自己一时大意,被这小子钻了空子,根本和这小子无关。这小子不过就是一个楞头青,不过运气比普通人好一点罢了!” “运气好一点罢了?”荣奎吟吟的笑道,“这么说来,你没有把这小子抓过来,要怪运气不好喽?” 禺歌寒面露凶光,看着走过来的林禽,眼神怨毒咬牙切齿的道,“荣帅,把这个人交给我,如果这次再无法从他嘴中撬出殃神的秘密,我提头来见您!” 荣奎摆了摆手,轻轻摇头道:“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你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其他事情不用过问。” 两人一问一答,仿佛此时的林禽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林禽快步走过来,而身边的天子殿弟子们纷纷让路,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阮天河嘴唇翕动,他想上前和林禽交代几句,但是这场惨烈的战争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劲力,全凭一口真气支撑,一旦真气散去,恐怕他连六合九节鞭也拿不稳了。 林禽看着满地天子殿弟子的尸首,心中悲戚莫名,回头看了一眼扶雨若玡,此时她脸上依然无悲无喜,对林禽不顾禁令私自跑了出来,并没有感到愤怒,也没有感到意外。 林禽走到了李承恩的尸体旁边,停了下来,看着这个算不上“恩师”的“恩师”,此时已经气断身亡,他没有哭,也没有冲动的上去找荣奎拼命,只是安静的将李承恩身上凌乱的衣服整理好,拭去了脸上的血渍,然后把他的剑轻轻地放在他的尸体旁边,站起身来,走到了荣奎的身前道:“你不就是要我跟你走吗?我跟你走。便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在杀天子见任何一人。” 林禽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心中的悲愤而变得高亢,也没有因为前途的迷惘而变得低哑,就像在和一个陌生人攀谈,眼前的这个人跟自己,既无仇也无恩,更无任何交集。 荣奎反而对林禽的镇定感到一丝意外,淡淡的道:“你现在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一名副官上前,示意林禽举手,林禽将手举了起来,他仔仔细细的在林禽身上搜了一遍,确定林禽身上没有任何凶器之后,回头对着荣奎点了点头。 对于一个接连杀了柳梦婵和猜王的人,哪怕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哪怕他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如荣奎这样杀人无算的将军,也不得不防。 荣奎示意那名副官将林禽带到了一边,那副官也反剪着林禽的手,让他丝毫不能动弹,押解着林禽走到一边。 荣奎看了一眼广场上剩余的天子殿的弟子,摇摇头道:“天子殿不过尔尔,阮天河沽名钓誉,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走!” 说完一挥手,那个怪物身形如电,转眼间便来到了荣奎的身边,荣奎一行人便要带着林禽下山,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被荣奎进来时打开却一直没有关上的大门,忽然间无风自动,“砰”的一声猛的合上。 走在最前面那名副官连忙上前去推门,却发现那扇门无论如何,就算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有办法推开。 荣奎转身,看着场上神情各异的天子殿弟子,冷冷的道,“谁在捣鬼?” 环顾一周,目光所及,所有弟子都噤若寒蝉。 终于,从头至尾只是在观望,却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的扶雨若玡,终于开口了:“上山容易下山难,鬼门易开不易关。黄泉路莫去,天子殿莫闯。荣奎,你也算是酥醪观下的半个弟子,也曾经在道门中闯荡过,难道这句话,就没有从来听说过吗?” 荣奎嘿嘿笑道:“扶雨若玡,你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再不说话,我还以为你跟这里面的塑像菩萨一样,都是泥塑木雕的。” 荣奎的浓眉一挑,道:“这么说来是你在捣鬼了,怎么?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要打吗?” 扶雨若玡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两虎相争,也必有一伤,生死对于修道人而言,不过是寻常事。不过有人死了,未必就真的死了,有的人活着,也未必是真的活着……” 扶雨若玡的目光从荣奎的身上转移,停留在了荣奎身后那具令人肝胆俱裂道怪物上,续道:“你从魏家偷来的十三血尸,今天就仅仅带出一个魏无尘吗?” 荣奎笑道:“十三血尸联手,威力惊天动地,对付你们这种道门中的小门小派,我何必十三具血尸尽出?” 扶雨若玡道:“魏无尘,魏家第一百三十六代传人,乾隆二十五年九月初五生,殁于嘉庆四年正月初三。平生未踏出湘西半步,因此此人姓名仅存于魏家族谱,不见于道门中任何记载古籍记载。” 扶雨若玡顿了顿道,“但此人一生武痴,对魏家雷种提纯有精进之功,因此得入魏家宗神庙,配飨太上供奉……若是此人还活着,以他的修为,当今世上也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不过即便如此,在魏家历代配飨太上供奉十三人中,魏无尘生前修为也只是最弱的一个……看来这一年来你也没停着……短短一年时间就让你掌握了控制一个血尸的办法。” 荣奎嘴角浮现一丝阴笑,没有说话。 扶雨若玡续道:“不过另外十二具血尸你若想控制,凭你个人的能力怕是不足了……可惜……若是今天你带来了十三血尸,那么我扶雨若玡想活过今天,也是痴人说梦,不过……还好,十三血尸是何等人物,又岂能听你一个微末小人的使唤?荣奎,我说的对不对?” 一丝惊讶的神色在荣奎的眼中一闪而没,他抚掌笑道,“这些年我常听朋友说,在天子殿上有一个奇女子,名曰扶雨若玡,天生冰雪聪明,过目不忘,短短十年间就读遍天下道藏,是数百年难得一出的修道奇才。可惜……” 说到这里,荣奎顿了顿道,“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想不到魏家如此隐秘的族谱,你都能背,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忽然之间我想到了一个提议,不如你在我军中替我做事,我保你今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对于荣奎的夸赞,扶雨若玡并没有丝毫得意,依然用她可以急死人的语调道,“你的那个朋友姓夏吧?夏天地夏。” 荣奎道:“姓什么。若玡小姐就不要过问了……怎么样,我的提议若玡小姐是不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吗?” 荣奎在称呼上的变化,也表现出,扶雨若玡在他的心目中与众不同,即便是掌殿阮天河,也不过只得到她一句沽名钓誉的评语。 扶雨若玡微微抬眼,眼神中的光,仿佛能够看透世间任任何人的心思,她没有说话。 荣奎哑然失笑道,“荣华富贵对于若玡小姐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我以俗人的心态来度若玡小姐的玲珑心思,确实是我唐突。这样吧,与我合作,如果我们能够找出殃神的秘密。那么这个秘密天下之间只有你我二人共享。如何?这样应该能表现出鄙人之诚意了吧?” 扶雨若玡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轻轻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现在肯定在想怎么能够活着出去?毕竟踏上了天子殿,走过了黄泉路,喝过孟婆汤,淌过奈何桥,想再回魂,已经是神仙难救了。” 第二十四章 阴阳临界,起死回生 唐勋孤独的站立在虚空之中,此时的他,面对着这空旷无比,似乎比天空还要大的虚空旷野,显得格外的孤独,而他的脚下仿佛一面镜子一样,将这个世界分成了阴阳两边。 “滴答滴答……”似乎有水声从唐勋的头顶和脚下同时传来,唐勋摸了摸脸庞,一滴水滴在了他的脸庞之上,他随手覆去,而紧接着滴答滴答之声越发的紧凑,渐渐变得如疾风骤雨一般,从唐勋的头上和脚下响起,而唐勋看到的是:头上下的是雨,而脚下下的则是——鲜红的血! 那些鲜血滴在唐勋的脚下,渐渐的融积在了一起,形成了血泊。而从唐勋头顶上滴下的水花则打湿了唐勋的全身,让唐勋看上去似刚从暴雨中走过来一般。 镜面的那一边,血雨越下越猛,越下越急,由血泊渐渐变成了血池,最后变成了一片鲜红入眼,一望无垠的血海。 一边是白如雪的冰海,一边是红如血的血海,而一面无形之镜,将冰与雪隔开,形成了一道瑰丽到了极点的奇观。 忽然间血池中开始开始鼓出水泡,渐渐的这些水泡越鼓越多,发出沸腾般的声响,一开始声音不大,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而到最后已经声若雷鸣。 唐勋站在另外一边的虚空之中,一丝一毫都不敢动,似乎在计算着时间。 当沸腾到达顶点的时候,忽然间在滚滚的血海中渐渐的浮现出异物,慢慢的凝成的一只血手,而这血手越伸越高,渐渐的出现了手臂,头颅、躯干……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慢慢的从这血池中爬了出来…… 有了第1个,我的第2个,第3个……很快血池中爬出了40多个浑身是血的,看不清容貌的血人,和唐勋隔着一面镜,相隔而站。直到出现第49个人,这时候唐勋的身子动了。 他的身法快如闪电,仿佛一步便能踏出数十丈,他在这空旷的大殿中不断穿梭,每穿过一处便绕过一个冰雕雪人,轻轻地用手在冰雕的后心处拍了一下。被拍中冰雕,立即如碎屑一般散开,形成无数晶莹的冰棱在这空旷的虚空中不断飞舞穿梭。唐勋御风疾行,很快来到了这无数冰雕中间最大的一个,他抬起了眼,看着这个如同一座小山大小的雕像,认真地看了很久…… 在这座冰雕的身上密密麻麻的刻着无数的,如同蚂蚁一般的小字,如果不隔得这么近,很难发现,这巨大冰雕上还有字迹。能用如此之小的字覆盖整座冰雕,恐怕这冰雕身上字迹应该不下千万。唐勋的眼睛微微扫了几行,眼神中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喃喃的道:“原来你在这里,如果不是今日天子殿有难,若玡仙子破例让我进入此间,我又怎知,这里还有如此神奇之物……” 唐勋叹了口气道:“我花费了数年光阴,穷经皓首,就是为了参悟祛倦魔文碑文,可是就算是我如何用功,到如今也不过堪堪解读了三成……而这冰雕上居然刻着历代修道之人,对祛倦魔文碑解读……更为难得的是,当年申时行花费无数心血,请动天下修道之人共同解读祛倦魔文碑,所有的解读结果也详细的记载了在这里……” 说到这里,唐勋的眼中露出无比贪恋的神色,自言自语道,“如果我能一生都留在这里该有多好啊……可惜,林禽啊,林禽,我答应若玡仙子保你一年不死……而这应该就是若玡仙子给我的酬金……所以,这一年你可千万不能死啊,给我好好的活着……我一定要回来这里,只是没有了黄泉引路人,唉……扶雨若玡,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为你做到,但是你,也千万不能骗我啊……” 说到这里,唐勋才恋恋不舍的,将自己的目光从冰雕之上移开。或许常人不懂,但是对他来说,励志今生将所有光阴和精力全部投入到对祛倦魔文碑文的他来说,这座冰雕上所刻之文字,是一处何等巨大的宝藏,让他舍弃不观,哪怕多给他一点时间,多看一个字,多解读一句话也好啊…… 在这个世间有人偏爱权力,有人贪恋美色,但唐勋只有一心向道的执着,不然他也不会为了避免尘世女子的纠缠,终日以假面示人了。对于他来说自己的性命,别人的性命都不及对祛倦魔文碑要解读,可是最为龙犬盘瓠后人,如今仅存的湘西打虎将余脉,君子一诺重若千钧。他竟然答应了扶雨若玡,那么就不得不放弃这场天大的造化。 一年之后我会回来的,唐勋心里默默的道。终于狠下了心肠,走上前去用手按在了那巨大冰雕的大脚趾处。 轰,一声巨响,被唐勋用手按住的冰雕居然复活了一般,嘴里喷出了一股白气,整个“人”仰天而笑,无数的冰棱飞舞在他的四周,他如同身处暴风眼的正中心。 那口白气,遇空而凝,形成一道冰箭,直接冲向了那阴阳边界之镜,然后硬生生穿了过去,在这个无形的镜面中打开了一个小孔,哗啦啦……瞬间那血海中翻滚的鲜血带着那四十九具血人沿着那破开的孔洞,倒灌而入。说来奇怪,被那冰箭打开的孔洞仿佛就如一个漏斗一般,数百丈的血海孔涌入其中,却只仅仅滴出了49滴鲜血。 这些鲜血在这巨大的空间中不断的浮游,而在它的四周绕着的是,刚才被唐勋打碎的冰雕雪人化成的冰棱,红白镶嵌分外分明。 一滴血,滴在了一块冰棱之上。 那冰冷就像触电的导体一样,发出急剧颤抖,横飞而去,由白变红,如长眼一般不断的飞驰,而红色的冰棱所到之处,就像一块巨大的吸铁石一样,把周遭的冰棱全部吸入过来,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形成一个高约十丈的冰柱,在半空里,仿佛力不能胜一般“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其他的血滴也是一样,形成了四十九块血红的冰柱,轰轰轰的声音响起。四十九块巨大的冰柱硬生生插在地上。 唐勋的身子终于停了下来,如同耗费了全部的精力一般盘膝在虚空之中,心口不断的起伏,快要虚脱了一般,但是眼睛却始终盯着那些冰柱,神情有些紧张。 没过多久,一道冰柱上,硬生生出现了一个裂痕,裂痕越来越大,将冰柱分成了两半,里面居然走出了一个人,唐勋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虽然他现在很累,但是眼中却忍不住露出一丝骄傲。 虽然这个世界上无人会知道他刚刚做了什么,但是他心里清楚,自己刚刚按照扶雨若玡的指示,完成了一道,曾经自己想都不想不敢去想的道法。 阴阳临界,起死回生。 若不是扶雨若玡告诉自己,自己永远也想不到,原来,这个天子殿中,还有如此隐秘的存在,而他自己也深知,自己现在能够触摸到的天子殿的秘密,甚至是扶雨若玡身上的秘密,就如同他现在仅仅能够触摸到的,那个巨大冰人的脚趾一样,都只是冰山一角。 唐勋看着从冰柱中最先走出来的第一个人,这个人,他不但认识,还很熟悉。 正是在天子殿之战中,牺牲的第1个天子殿弟子——王宇。 第二十五章 一鞭定山河 唐勋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喃喃的道,“王宇,你我虽非同辈,但入山,你比我早,根骨也是二代弟子中,最好的一个,可惜你英年早逝,再也无法窥天子剑道门玄奥,实属可惜。但你今天为天子殿所付出的一切,扶雨若玡记得,我,唐勋也记得,师兄,同样都会记得,你们都是天子殿的骄傲,阴天子,一定会善待你们的,若有来世,你等四十九人必然大富大贵,还这辈子,天子殿欠你等之情。” “但是现在你们还不能往生,我道法低微,所以我需要借助你们的阴阳之力,请尔等成全我,成全天子殿!” 四十九人的眼中同时露出了决绝的神情,高声道,我等身为天子殿人,死亦为天子殿子鬼,愿为师叔祖效死,要为天子殿,效死,四十九人异口同声,声震虚空。 唐勋点了点头,振作精神,振声道:“那我们就走吧!”唐勋领头,其余四十九人紧跟其后,五十人如流星一般从这虚无之境的上空划过、穿过了无数冰雕塑像之后,眼前是一块空旷无垠的大湖,一条由冰雪打造的锁链,从看不到尽头的上空垂落下来,直接钻入了那片冰湖之中,唐勋深深的吐了一口气,一步上前,毫不犹豫地用手拉在了铁索之上,瞬间,唐勋握住冰铁锁链的手,从手指上冒出了青霜,凝结成冰。 冰霜从唐勋手指一直延伸到唐勋的胳膊,把唐勋整条胳膊冻成了冰柱,并且还向着唐勋的心脏所在之处蔓延。唐勋整个人如坠冰窟之中,浑身冷得牙关打颤,而就在这时,唐勋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股暖流传来,一只厚实的掌,抵住了他的后背,掌心处传来温暖的气息,传遍他的全身。唐勋没有回头看,但是他知道,这只手掌的主人,是王宇。 冰晶,慢慢消退,一直退到了唐勋的手腕之处,但是很快又顽强的,比刚才更为迅疾的速度侵袭而来,沿着手臂席卷唐勋的躯干,王宇身后一名弟子伸出了手,抵住了王宇的后背,而其他48个人也堪堪赶来,纷纷用手抵住了彼此的后背,一股温暖的力量如三月暖阳一般,穿过唐勋的身体,冰晶在唐勋的手臂上时进时退,和唐勋顽强地做着拉锯战。 忽然,唐勋大喝一声,用尽全部的力气,一抬手,用力往下一扯,冰雪铁链闻言寸寸碎裂。与此同时,那片寂静如死地的冰湖中,传来了一声如龙般的怒吼! 冰雪铁链以唐勋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生出了无数道裂痕,一处向上,一处向下,裂痕所到之处,所有铁链应声而碎,化作无数细碎的冰屑,在虚空中乱舞,煞是好看。裂痕瞬间扩展到了无形之镜,并且还有停下,穿过无形之境,冰雪铁链变成了一条正常的铁索,继续向上攀爬,碎裂,穿过了数百丈的高空,穿过了地底深处,穿过了泥、石、土层,穿过了木屋的地基,最终的那头,锁在了佐求阙的腰间。 这根铁索,这是当日,扶雨若玡和唐勋看到的,锁住佐求阙的那条铁索,只是不知,原来这只根铁索来源居然是在,万米地下的这片巨大的冰湖之下。 佐求阙猛的睁开了眼睛,轻轻用手一拨,将落在自己身上的铁屑散尽,而从铁索中,传来的那股能量,还未消散,若波状一般以佐求阙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猛的散开,整个小木木轰然炸开,化作一片狼藉,佐求阙看着这满目疮痍的景象,喃喃的道:“若玡,如你所言,我怕以我的资质,今生也无法解开这个偈子……只能委屈你用这种方法,除掉我身上的这条铁锁……我已时日无多,但天子殿,祚庆绵长,你以天子殿弟子的鲜血,为我,打开困龙井,而我,也该做我早就应该做的事情了……” 说完这一席话,佐求阙长身而起,整个人在山间几个起落,向着天子殿正殿的方向疾驰而去。而此时,扶雨若玡和荣奎的那番对话,也堪堪说完。 荣奎哈哈大笑道:“扶雨若玡,你天子殿虽然在别人眼中是西南大派,执掌西南道门之牛耳,但是在我眼中,你们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而已,祝由魏家比之你天子殿如何?而现在著有上下都被我荣奎一人杀得干干净净,然他们的祖坟也被我刨开,所谓宗神祠中的人物,也被我荣奎挖出来做了血尸,前车之鉴你不鉴之,当心后悔莫及!黄泉路奈何桥?是总有一天,我荣奎会去,但绝不是现在!你若不想天子殿的弟子,今日全军覆没,还是早点开门的好!” 扶雨若玡淡淡的道,“魏家是魏家,天子殿是天子殿。” 荣奎笑容一敛,露出了乖戾的神情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也罢,就让我荣奎送佛上西,踏平你天子殿!” “魏无尘,给我杀无赦!”血尸魏无尘得到了主人的指令,身体如一道乌光,还没等众人看清楚,伸出了乌黑的爪子,只取一名弟子的心脏要害,荣奎嘴角轻笑,他知道天子殿中无人会是魏无尘的对手,唯一对魏无尘构成威胁的只有天子殿镇店之宝六合九节鞭。但是唯一能够驱动打神鞭的掌殿阮天河,修为实在是太弱了,这种仙法道器,在他手中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被无辜抽中弟子,面对着扑面袭来的魏无尘,整张脸惨白如纸,只能本能的用剑挡住了胸口,这种做法显然是徒劳,他们手中的这种寻常刀剑,在为无尘的手中,比捏碎一块豆腐还要容易。 忽然间,六合九节鞭脱离了阮天河的掌控,直接飞向了半空之中,由金转白,硬生生的拔出了三十六节! 六合九节鞭,再次异变。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此时控制这鞭的人是谁,但是估计这些人都听过仙物有灵的故事,估计在天子殿的生死存亡之际,这六合九节鞭终于显灵,要挽救天子殿于狂澜既倒! 而就在此时,一个恢宏的声音响彻大殿:“谁敢杀我天子殿弟子?!!” 一道人影闪过,伸出了一只手,刚好握住六合九节鞭的握手处,打神鞭化作千万道残影,最后归于一点,直接砸向魏无尘! “一鞭定山河!” “嗷呜!”魏无尘忽然吃痛,嗯,纵身跃起,身子重重地砸在了青砖之上,左求阙气定神闲,握鞭而立,眉眼低垂,看都不看魏无尘一眼。 “师父!!”包括阮天河在内的三名长老,眼中都忍不住涌出热泪,飞快地向左求阙靠近。 第二十六章 死者为大 佐求阙站在那里气定神闲,他看着眼前的这具血尸,手中拿着六合九节鞭在手,仿佛一种庞大的力量身体中压制着,随时都可以如岩浆喷发出来的一般,动如脱兔,静如处子,虽然还没有出手,但是给人的这种气势压迫,已经让荣奎一方感到了很不安。 一派宗师气度果然与众不同。 满地的尸首,是此时天子殿已经付出的代价,而此时从天而降的佐求阙,则是天子殿存亡的希望。 满地尸首横七竖八,只是由于在战场上,所有的人的精神过于紧张,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尸体上发生的细微变化……此时这些弟子的血早已经流干了,而鲜血全部顺着青石板渗入到了地下,地面上只留下一具具无血的干尸。 佐求阙的目光缓缓的从大殿中扫过,看着所有的弟子身上多少都带着伤,而自己得意的大弟子,继承自己衣钵和掌殿之位的大弟子,阮天河更是损耗严重,估计没有半年的恢复,绝难痊愈。最后佐求阙的目光锁到了荣奎的身上,但仅仅只停留了一瞬间,最后把全部目光都放在了魏无尘的身上,眼中一丝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 噗通!佐求阙居然做出了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一个举动——他居然半跪在了魏无尘的跟前。包括阮天河在内,天子殿的弟子纷纷色变,难道佐求阙此来只是为了投降,代表天子殿的弟子们臣服在荣奎的马靴之下,已换取天子殿能够存续下去?虽然,佐求阙的这种选择,没有人可以苛责,毕竟天子殿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弟子”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传出道门,也不会有道门中人来对他们指指点点,可是……这种忍辱负重,到底只是权益之计嫩,还是佐求阙真的已经不想再战了? 天子殿不少弟子松了一口气,输也好,败也罢,总比能够捡回一条命的好,虽然还有不少人脸色依然有不忿之色,但是佐求阙既然已经跪下来,天子殿的弟子再无站立的理由,瞬间呼啦啦地,天子殿的弟子们全部跪在地上,低着头,只有扶雨若玡依然无动于衷,在全部俯首的弟子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荣奎笑了,天子殿看来已经全部屈服了,荣奎此来无非两个目的,一则是带走知道殃神秘密的林禽,二则是来测试一下自己炼制的血尸的威力。他是一个军人,能从无一兵一卒混到现在这样能够左右一方的军阀,绝对不是鲁莽之人,他嘴里口口声声的说要灭掉天子殿,无非是给天子殿弟子施压,迫使他们屈服,但是如果当真将天子殿变成另外一个祝由魏家,虽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他也必须要遭受到门弟子的记恨和其他军阀的注意。 在攻打祝由魏家的时候,他已经付出了极大地代价,现在正是休养生息,暗自扩军的时候,不宜多结仇家成为所有军阀中的出头之鸟。佐求阙如此懂事,省去了自己很多烦心事,那就最好不过来。 佐求阙朗声道:“天子殿晚辈佐求阙,率天子殿所有弟子,见过魏家先辈魏无尘。”声音不卑不亢,掷地有声,说完之后,佐求阙缓缓起身,盯着荣奎,冷冷道:“这就是你对待一个道门前辈高人尸体的态度?” 阮天河等人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佐求阙并不是在示弱,而是因为魏无尘乃是魏家先祖,道门前辈,所以佐求阙才会对他如此尊敬,而想想自己,阮天河暗叫了一声惭愧,自己从头到尾只把魏无尘当成一个对手,一个怪物,从来没想过,他应该是一个让自己尊敬地前辈。 荣奎的笑容凝固了,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佐求阙道:“掘墓挖尸,私炼僵尸,你应该知道,无论是那件事情,在道门中都是最令人不齿的下三滥,人死为大,何况是生前素有贤德的魏家先祖,荣奎,你这么做,已经犯了道门大忌。” “呵呵,”荣奎哈哈大笑,“我又不是你们道门中人,你们的那些狗屁规矩,在我面前算什么?再说了,我为了得道魏家宗身殿中的僵尸,付出了多少?我的一个整编德械师都被打烂了,整整死了五十多个团长级别以上的军官!成则为王败则为寇,魏家,是如此,你们若是还要跟我为难的话,也一样如此。” “人在做,天在看,荣奎,你这样做是会遭到报应的!”阮天河在旁骂道。 “报应?”荣奎冷冷道,“你们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哪里知道我们这些整天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过的是一种什么日子!” 佐求阙道:“多说无益,今天你带人闯山,杀我天子殿弟子,若今日让你能活着下山,我天子殿还有什么脸面立足于世,人,留下,魏家先祖,一并请留下!” “哈哈哈。”荣奎乖戾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天空,笑着道,“佐求阙,我今天是来抓人的,不是来送人的!魏无尘,给我杀了他!” 魏无尘得到了指令,双目一寒,速度极快,身子一跃之下,左拳挥出。 “轰” 佐求阙身子退后,一闪之下消失在原地,之前所在之地,立刻出现阵阵龟裂。 出现时,佐求阙已经站在了十丈之远,手中握着已经拔出了三十六节的六合九节鞭! 魏无尘猛地转身,又是一拳轰出,快若闪电,疾驰而来。佐求阙手中六合九节鞭一提,对着魏无尘冲过来的身体猛地扫去。魏无尘的双目幽光闪动,不理会佐求阙横扫而来的六合九节鞭,而是上前一步,向着佐求阙的面门一拳打来! 佐求阙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恐的神情,六合九节鞭连忙回防,脚下踏出了林禽见过但是却无法理解的神奇禹步,抽身后退,可是魏无尘却目光一闪,再次向前。 六合九节鞭幻出漫天鞭影,泼水难进,似乎所到之处,全部都是那虚虚实实的鞭,可是偏偏,却没有听到魏无尘败退的声音,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甚至没有一个人能够看清楚任何一方的身影,甚至连阮天河也分辨不出,魏无尘和佐求阙到底谁人占据了场面上的主动。 扶雨若玡目光闪动,同样注视着两人任何一个细节。 只有在局中之人佐求阙,才知道,现在自己的局势到底如何。 他原本以为,魏无尘只是一具被炼成僵尸的魏家先辈,这种怪物虽然恐怖,但是并非没有破解之法,因为魏无尘虽然身法迅疾,身硬如铁,但是实际上战斗全凭着自己仅存的“灵觉”。对场上的局控把握,也仅仅献于对眼前判断。 但是,刚和魏无尘一交手,他知道,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魏无尘不顾性命,与自己两败俱伤,乃是一种高明到了极点的战术,自己的六合九节鞭虽然能够伤他,但是,一旦自己受伤,那么将失去对六合九节鞭的控制,失败的只是自己一方。 而且,更让他感到心惊的是,刚才自己砸中魏无尘的那一鞭,虽然属于偷袭,让魏无尘措手不及,但是以他现在的身法来推断,魏无尘刚才如果是要避开的话,也并非全无可能,但是魏无尘没有闪避,而是硬抗自己一招,虽然负了点伤,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可以从刚才的鞭势中推测出自己已经拔节二十七节的六合九节鞭到底威力如何,自己的身体哪些部位能够抗它一击,一旦这些魏无尘通过计算得出来之后,那刚才与自己两败俱伤的打法,就不是他一门心思的凭着蛮力,而是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在避开自己要害的同时,给于对方致命一击。 能够有如此判断和战斗艺术的,绝不是一具血尸能够拥有的…… 佐求阙越想越心惊胆颤,如果这魏无尘不仅有了灵智,而且还保留了身前无数次战斗经验,加上他变成血尸后的比身前迅疾无数倍的身法和那身近乎很难被道器所伤的铜皮铁骨。 那……魏无尘死前已经近乎站在了道门的最高峰,是那一代道门中寥寥无几的高手之一。现在岂不是…… 更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佐求阙的心中出现…… 如果,魏无尘会魏家的道法的话……甚至…… 他能够使出令天地变色的天罡五雷掌的话…… 难怪,荣奎宁愿将所有的家底赔光,也要得到魏家的宗神庙…… 而魏无尘还仅仅只是魏家十三具血尸中,最弱的一个。 第二十七章 一字印决 佐求阙一念至此,知道若是不能速速将魏无尘所击杀,一旦陷入了无休止的拉锯战,那么魏无尘将凭着比自己不知道强悍多少倍的身体素质,将自己的身体彻底的摧垮。 “前辈,你乃是魏家先祖,生前一代枭雄,难不成就甘愿让邪魔外道所驱策不成?”佐求阙高声叫道,手中的六合九节鞭层层逼近,漫天鞭影看得在场人大气都不敢出,而林禽更是双目逼视,不敢由丝毫懈怠。虽然他知道,自己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但是如果能够亲眼目睹这神鞭之威,便是朝闻道,夕可死矣! 魏无尘双掌一错,眼中忽然一丝光明闪过,身形虚影重重,主动的后撤了数步。 果然!佐求阙心中一定,魏无尘并非是没有灵智,任凭人操控的傀儡,他虽然已经成了血尸,但是在潜意识中依然恢复了生前的一丝意识,只是这种意识被荣奎用某种道术深深地压制住了,根本无法突破荣奎给于他的禁锢。 但是,魏无尘毕竟是魏无尘,当年一身道法纵横天下,就算是死了,也是英灵鬼雄,又岂能被人当成傀儡驱策! 一念起,便有万念生,佐求阙不愧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瞬间差距到了这个细节,鞭影趁着魏无尘避退的当口,口中大喝一声,手中的六合九节鞭疯狂砸下,万道鞭影宣泄而出,冲向魏无尘,试图在他的心灵中的那道缺口处打开一个撕开一丝光明。 佐求阙脚下一踏,禹步如无数朵莲花一般出现在地面之上,与此同时,他张口一吐,一道黑影从他口中飞出,瞬间化成一方大印,硬生生地向着魏无尘的天灵之处砸去。 那方大印,只在呼吸之间,便变得极为磅礴,如一面黄钟大吕一般,迎空对着魏无尘罩下,魏无尘只得双手应付,而佐求阙手腕一抖,化成的无数鞭影瞬间收归成九道,九九归一,无数鞭影全部归于六合九节鞭之上,接着黑印积压魏无尘躲闪空间地同时,横扫而来! 魏无尘双手握住那方黑印,向下一砸,正中佐求阙迎空而来的打神鞭,两件神器相触,顿时间波纹如实质一般荡开,佐求阙抽身急退,瞬间跃出了三丈地距离,单手掐决,大喝一声:“封!” “一字印决!”天子殿的观战的高手们纷纷呼喝,有些不可思议地大声叫道,这可是在道门中近乎不可能出现的“一字印决!” 符咒印器,这无数道门都存在,作为符箓派的天子殿,尤其注重这四字,只是在天子殿中,能够真正运用符咒印器的,不过只有七星长老寥寥数人,其他的弟子,就算是入门数十年,也只能运用一些粗浅的咒印,而光论咒,就有着反复的手印和长达三四十余字的长生咒,一旦修为到高深境界,便可以简化为十四字咒,七字咒,三字咒(当然除了在每年请神之日,天子殿的弟子见过阮天河用过十四字咒外,根本没有福气见过七字咒决和三字咒决,更枉论在整个道门中都除了传说中,极少数隐居深山的高人传闻会用的一字咒决。) 道理很简单,咒决越短,捏决念咒的时间也就会越短,只有短时间的咒决,才能在实战中有用,否则,若是你与人对战之时,还需要长达三四分钟的印咒掐决的话,对方的剑只怕早就已经割破了你的喉咙。 符,在道门中是最为常见的,一般灭火符咒,金光符咒,一般弟子也会常带于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但是这些符咒在真实战场上虽由加持法器的作用,作为单独攻击型的符咒,需要有道法极为高深之人加持,而这种符咒极为罕有,就是在天子殿中,也只有掌殿才能掌握。而结印之法,各门各派各有不同,不仅仅手势繁复,更有通灵之能,是与仙魔鬼道相同的一种密语,各门都会在其中加入只属于本门的暗语,就算你偷学了,也不会有任何作用,除非是师父手把手的教你解印,而天子殿中,能够结印的弟子,因为天子殿不已结印擅长,包括七星长老在内,也不过数十人,而道器,则是可遇不可求,各种名山大派中都延绵数百年的大门大派,都会有镇山之宝,入天子殿中供奉的六合九节鞭,便是其一。 可想而知,当佐求阙喝出“一字印决”的时候,天子殿的弟子们脸上的表情是何等的精彩! 佐求阙口吐一子,荣奎的脸色瞬间色变,果然,那被魏无尘抓在手中的黑印,被佐求阙灌入印决之后,如山一般沉重,硬生生地把魏无尘的手直接砸在地上,任凭魏无尘如何挣扎,也不能动弹半分! 天子殿一方士气大涨。 虚实之间,佐求阙成功请君入瓮,已经胜券在握! 佐求阙大声道:“前辈,你乃是有道之人,我不忍伤你,但是今日为了我天子殿数百弟子的性命,我只有请你入土为安!” 佐求阙横鞭在手,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魏无尘砸去。 魏无尘仰天大啸。 忽然间,魏无尘手中红光闪动,一道刺目的光芒从他被砸中的双掌之间轰然喷出,将那黑色大印刺得四分五裂。这一刻,所有观战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怪物手中发出的红光是什么?! 佐求阙脸色大变,不顾的去取魏无尘的性命,抽身急退,声嘶力竭地道:“逃!” 所有弟子不明就里,纷纷准备四散逃窜,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天空中忽然间红云浓郁,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天空中一声震耳欲聋地雷声响起,一道闪电,从那红云中喷薄而出,向着地面上轰然砸下,而它所向的位置,正是天子殿! 佐求阙心中料想的,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魏无尘,不仅仅只是一具僵尸! 荣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残忍地等待着眼前将发生的一场天崩地裂的大惨案。 “来了……这就来了吗?”荣奎望着天空中的哪片凝聚的红云,“这就是我,需要的吗?” 眨眼之间,那道闪电已经从天而降,诸人近在眼前,才发现这闪电的恐怖——那是一条贯穿天地的巨大光柱,一旦降落在天子殿上,整个天子殿必然会寸草不生,轰然倒塌,而他们这些人,在这天威之下,不过是一只只苟且偷生的蚂蚁,根本避无可避。 “扶雨若玡,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本事,能够逆天改命!”荣奎心中默默地道。 扶雨若玡站在原地,似乎对周遭一切变化都无动于衷,哪怕是这道闪电降落之后,他也和诸人一样,会化作一具焦尸,但是,无人知道,她附在身后的手,已经紧紧地捏成了一个拳头,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掌心之中。 “唐勋,莫要负我。”扶雨若玡心中喃喃地道。 第二十八章 千钧一发 轰轰轰! 天空雷声大作,那光柱以毁天灭地的威力,降临在天子殿前不到一千米的距离,所有人都感到了沸腾到了极点的温度,天子殿的飞檐已经火起,而那道光柱,还在降落。 八百米,六百米,五百米…… 在这个绝对速度之前,任何遁逃都已经成为了无用之功,面对这直径从远三四丈,到七八丈,再到现在数十丈的光柱,除了绝望,别无选择。 不仅仅是天子殿的弟子,荣奎一方的几个副官也是吓得浑身发抖,别忘了,他们也在天子殿中,一旦这绝世天劫般降临地闪电落地,他们也是不可能有机会逃生的。 门,已经封死了,他们都在天子殿里面!他们知道,荣奎是一个疯狂之人,但是想不到他居然癫狂到如此地步! 唯一在场面上还能够保持清醒的只有两人,镇定的荣奎,和“假装镇定”的扶雨若玡。 “走了。”荣奎猛地一按林禽的肩膀,抓住林禽高声道,“先生,请开门。” 一只手不知道从何而来,猛地按住了荣奎的肩膀,冷冷道,“对不起。” 荣奎骤然回头,只见一个长相平凡的,穿着和天子殿一般衣服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身边,按住了他肩膀的的手,如同有千斤的重量,压得他根本无法起身。 来人神情平静,脸上喜怒皆无。 天子殿地面忽然龟裂,所有人入眼一片雪白,而那道光柱已经不足天子殿百米。 从地面上升起地庞然大物,猛地张开了手,双手擎天,硬生生地接住了从天而降的那道闪电。 光芒迸发,若流星一般,砸在地面上,抖落成无数火球,瞬间熄灭,这一切只在瞬间发生,绚丽奇诡到了极点,虽然,刚才这一幕,不过数秒之间,可是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次有死到生的漫长煎熬。。 所有人才看清楚,从地面上升起的庞然大物。 一座由冰雪雕成的巨大神像,破开了地面,长达数丈,让所有人在这座巨大神像面前变成了渺小的蝼蚁。 一个奇怪的腔调响起,似乎是数人同时开口:“阴天子,升阳世,死犹生,转轮回,扶‘风’若,玡仙子,尔之情,一笔勾,从今往,后莫要,再烦吾。” 说话之间,诸人才看清,在那巨大冰雪雕像之上,站着数十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纷纷从其上跳了下来,“掉落在”地上,便消失无踪。 扶雨若玡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那些怪物消失的地方,轻轻一拂,道:“承蒙相救,大恩不言谢。” 扶风若玡,刚才那些人叫扶雨若玡叫扶风若玡?因为在场的人精神高度紧张,加上这群怪物说话强调诡异,断句奇怪,一字之差,除了和扶风若玡经常见面的林禽之外,没有人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荣奎见到眼前无端端升起的那巨大神像,哈哈一笑道:“今日天色已晚,我要歇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有空我再来拜会若玡小姐!” 荣奎猛地一回手,抓住来人搭住自己肩膀的手,一个小擒拿,肩膀一抖,便要将来人手扭断,可是那人单手稍一用力,轻松地破开了荣奎地擒拿手,反而把荣奎的手倒剪,稍稍用力,荣奎的整条胳膊就要要断了一样,疼得呲牙咧嘴。 来人道:“天子殿,好玩么?”这个人的语气,似乎和扶雨若玡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音调和声线都正常的让人感到可怕。 “好玩,老子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荣奎咬牙切齿道。 唰唰唰,数把枪指在了来人的头上,荣奎手下人厉声道:“松开,不然我枪毙了你!” “师叔祖,杀了他,千万不能放他下山!”天子殿的弟子忧心忡忡地道,一旦今日把荣奎放了,明天他卷土重来,带领五万兵马上山,到时候就更难对付了。 “试试,看看是你们的枪先爆了我的头,还是我先杀了他!”唐勋缓缓道。 “放下枪。”荣奎大声道,“都聋了吗?” “荣帅?!” “放下枪!” 荣奎带来的手下只得怏怏地把枪放下,说起来,也是荣奎自己太过托大,若是早点派兵上来,用新买来的机关枪一顿乱扫,哪里还有这么多屁事,荣奎就像凭着那个怪物——不过那怪物也着实厉害——就想平了天子殿,真的是多此一举。 主帅被擒,荣奎的手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扶雨若玡,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荣奎半跪在地上,高声叫道,他开口不问掌殿阮天河,也不问在场辈分最高的佐求阙,反而开口就直呼扶雨若玡的名字,看来他在眼中,天子殿的头号人物,是扶雨若玡。 终于,荣奎肯服软了。 天子殿的弟子们心头一松,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的表情,这场保卫天子殿尊严之战,他们赢了!只要荣奎肯答应退兵,今日一战,天子殿的名号必然在天下道门中若皎月一般闪烁! 天子殿在道门中的地位必然会陡升,甚至可以取代已经消亡的魏家,成为和千年大派龙虎山平起平坐的天下唯二道门! 扶雨若玡望着有些狼狈的佐求阙,道:“恩师,您看?” 佐求阙长叹一口气道:“若玡,你做主便是。” 扶雨若玡刚要开口,忽然间一个声音厉声道:“荣奎,你欺我天子殿无人,居然敢只数人便来闯山,杀我天子殿弟子无数,罪大恶极,你还有和话可说!” 开口之人正是阮天河,他才是天子殿的掌殿,而且此战他出力最多,理由让他代表天子殿,和荣奎“议和”。 哪知道荣奎一哼道:“你不配跟我说话。若玡仙子,想不到你居然找人偷袭我,虽然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但是我荣奎认了,毕竟这种手段我荣奎也用过不少,但是,你若是真的杀了我,怕是不好跟夏小姐交差吧?” 扶雨若玡幽幽道:“我说过,黄泉路可去,天子殿莫闯,你偏生不听,就算我今天不想杀你,你也难逃一死了,不用你的血祭阴天子,阴天子岂能善罢甘休。” 荣奎脸色一变,道:“什么意思?” 第二十九章 你的刀呢? “你今天,必须用你的三魂七魄,祭奠阴天子!”扶雨若玡上前一步,面含如霜。 “若玡……”阮天河上前一步,想劝阻一下,毕竟只要荣奎能够签订下城下之盟,答应永不再犯天子殿,放他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如果真的杀了他,恐怕会招来荣奎镇守在山下地兵马的疯狂报复。 但是,阮天河虽然贵为天子殿掌殿,此时却觉得,好像现在整个天子殿中只有扶雨若玡是一言定人生死之人,自己反而是多余之人——既然恩师佐求阙都没有说什么,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但是心里总觉得,从荣奎上山,再到扶雨若玡的一系列令人捉摸不透的表现有些不妥,至于到底哪里有不妥之处,他也说不上来。 荣奎嘿然一笑道:“这么说来,你要杀我?” 扶雨若玡没有回答,但是目光坚定,已经说明她下了决定。 “好!”荣奎仰天大笑,“开个价。” 扶雨若玡依然不答话,荣奎用力一挣扎,企图从地上站起来,但是身边的唐勋根本没有把他这一方大帅,掌控千军万马的统帅放在眼里,连让他站起来和扶雨若玡公平对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你可知道,我今天若是死在了这里,明天我的手下就会把整个天子殿轰得连渣滓都不留下。” 所有弟子都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扶雨若玡,希望扶雨若玡能够给彼此一个转圜的余地。但是扶雨若玡依然没有半分动摇。 “世间万事万物,都会有一个价格,你开个价,我荣奎付得起。”荣奎冷冷道。 扶雨若玡缓缓道:“我只要你的命。” “我的命绝对没有一万块大洋值钱。”荣奎冷冷道,“两万块。” 扶雨若玡依然慢慢的摇头,终于,阮天河忍不住了,扶雨若玡可以任性妄为,但是他贵为天子殿的掌殿,必须要对首相的一个弟子,负责,他上前一步,对扶雨若玡道:“若玡,得饶人处且饶人。”说完,目光看着自己的恩师佐求阙,希望他能够开口为自己,为天子殿说一句话,但是佐求阙似乎丝毫没有劝阻扶雨若玡的意思。 “很好。”荣奎点点连头,忽然道,“先生救我!” 轰,忽然,天子殿高约数丈的大门轰然碎裂,一道黑光,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接刺向了唐勋,唐勋松开了荣奎,单手向前一抓,正中那光黑光的中心,两只一松,一把漆黑如墨的刀,掉在了地上,而荣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长身而起,哈哈大笑道:“若玡仙子,后会有期。”忽然间,脚下拌蒜,一头栽到在地上,原来,唐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一脚,正好在他的前面,让他整个人失去重心,重重摔倒在地上,看上去十分狼狈。 唐勋冷冷的道,“聒噪。” 话音未落又是数十道黑光向着唐勋,从门外向着唐勋席卷而来,唐勋依然单手一卷,另外一只手从始至终都负在身后,只听见哐当哐当的声音,数十把黑色的刀掉落在地上,而这个时候反应过来的荣奎的副官们,纷纷拔出了枪,扳动扳机,企图射杀唐勋,唐勋身子一卷,避开数十步,禺歌寒连忙扶起了荣奎,荣奎不敢再多嘴,踉踉跄跄地在禺歌寒的搀扶之下就要逃往门外,剩下的副官们也顾不得追杀唐勋,跟在荣奎的身后夺门而逃,忽然间一个人影踏出向前,对着荣奎的面门便是一拳挥来,口中大声喝道,“还我族人命来!” 出手的正是已经被荣奎副官控制,被所有人都遗忘了的林禽。 林禽还没有接触到荣奎,只觉得在身边忽然间涌起了一道无形之墙,挡住了他的去路,沉重的打在空气上,整只手臂顿时觉得发麻,半天才不起来。 从门外飞来一块黑布,整个将林禽包裹,一道黑影快速奔向林禽,提着林禽不由分说便往门外走,身后的唐勋早有准备,身形电驰而来,抓住了黑衣人的肩膀,厉声喝道:“撒手!” 身后风动,魏无尘赶到,双手从后背直刺唐勋背后要穴,而紧跟魏无尘而来的,是一道白光,六合九节鞭被佐求阙祭起,照着魏无尘的后脑砸下。 唐勋、魏无尘、佐求阙几乎同时出手,毫无先后可分,黑衣人制住林禽,唐勋制住黑衣人,而唐勋又被魏无尘偷袭,佐求阙祭出的天子殿镇殿道器,诛杀的对象又是魏无尘! 黑衣人率先松手,屈指一弹,一道乌光向着身后弹去,正中六合九节鞭,让那鞭微微偏了半尺,从魏无尘地身边砸过,唐勋及时松手,避开了魏无尘追命一抓,可是魏无尘趋势未绝,乌黑的爪尖,向着林禽的方向刺去! “不要!”黑衣人、荣奎,唐勋,扶雨若玡同时大声叫道。 这也是扶雨若玡由始至终第一次失态。 黑人单指一点,罩在林禽身上的那块黑布顿时鼓起,在魏无尘杀死林禽之前,阻住了魏无尘的去路,同时延缓了魏无尘的速度,林禽乖巧的就地一滚,避开了魏无尘。 诸人这才松了口气。 但是黑衣人和唐勋,又眨眼间来到了林禽的身边,众人一阵眼花缭乱之间,两人已经交换了数十招,知道彼此一时间都难得讨点好处,默契的分开。 众人直到现在才看清楚,从斜刺里杀出来的这个黑衣人,他的浑身都包裹在黑色的披风之下,只留下一对眼睛露在外面,闪着阴狠的光,他长笑一声道:“后生可畏,阮天河和佐求阙这两个废物,教不出你这么高明的弟子吧?” 唐勋单手负后,另一只手在胸前捏了一个剑指,无比潇洒的一笑,也幸亏那他绝世无匹的容貌隐藏在面具之下,否则,估计在场的不管男女,都会为之倾倒。 “老鼠终于现身了。”扶雨若玡的声音传来,“我等你很久了。” 黑衣人看着场上那近乎与天子殿一般高的巨大冰雕,长叹一口气道:“扶雨若玡,你这把玩大了。” 扶雨若玡的目光遥遥锁定黑衣人,声音清冷的道:“你的刀呢?” 第三十章 六甲神丁 黑衣人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来了?” 对于黑衣人的问题,扶雨若玡避而不答,反而发问道:“十二掌刀人,太岁、天狗、红鸾、白虎、紫微、天德、月德、五鬼、丧门、大耗、太阴、太阳……你掌的是哪把刀?” 掌刀人!对于这个在道门中消失了很久的名号,或许天子殿的晚辈们不知道,但是对于佐求阙、阮天河来说,这,三个字却如雷贯耳,让他们不由得想到了六十年前,那场震动天下道门的公案,佐求阙上前一步,不由得开口发问道:“前辈莫非真的是掌刀人?” 说到这里,佐求阙的声音都有些发颤,阮天河也是面色铁青,如果这黑衣人真是传说中的掌刀人的话……一个魏无尘已经让他们大伤脑筋,若不是唐勋堪堪赶到,祭出了连他都从来不知道的莫名法器,抵挡住了魏无尘毁天灭地的一击,那么,天子殿的弟子们,刚才几乎就要全部死于雷电之威下,现在加上了一个,在道门中凶名显赫的,曾经翻起过滔天血海的掌刀人,那么,原本占有巨大优势的天子殿一方,又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你如何知道我一定是掌刀人?” 扶雨若玡微微一笑道:“说来也凑巧,就在不久之前,我曾经与前辈的同门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我不知道前辈此来,是为了林禽呢,还是为了殃神?” 黑衣人道:“鱼与熊掌为何不可兼得?” 扶雨若玡叹口气道:“前辈有些贪心呢。” 黑衣人道:“我进得来就一定能出得去,你觉得就凭你区区锁山大阵,能阻止我吗?” 扶雨若玡道:“刚才荣奎也是这么说。” 黑衣人呵呵一笑道:“小妮子嘴皮子利索的很,可惜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耍嘴皮子的,林禽我今日势在必得,你要觉得你能够留下我,大可与我一战,但是我要劝你,六甲神丁之术,在你们眼中或许玄妙非常,但是对于我来说,我就已经见过了很多自身高手的人都会此术,但是他们现在都已经死了,而我却还活着。” 六甲神丁?黑衣人虽然只是轻飘飘的说了这四个字,但是在天子殿弟子们的耳中听来,却是如同一个炸雷在头顶炸响,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天下间真有这等通灵神术?要知道,他们修行数十载,也只能够请到耳报,柳灵童这类孤魂小鬼,这还得他们每日香烛火钱好生伺候,不敢对他们有丝毫违逆之举,而想请动地府鬼差,只要想都不敢想,说不定鬼差一发怒,反而把他们的三魂六魄给拘走了,而六甲神丁,则是为天帝役使,修得正果的真神,古往今来有此等通天道法的,他们知道的,也只在传说中寥寥数人,而每一个都是在道门中名垂千史的人物,由龙虎山开山道祖张道陵、神霄派大宗师林灵素等人,现存的道门高人中可以说无一人能够有此等神通之术,而扶雨若玡,可是众所周知的,没有半分道法,她是如何做到的? 而更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这黑衣人的口气,简直大到蛤蟆吞天,狂到了无边,居然敢把如此神术说的不值一提,究竟是在黑衣人有通天的本事,还是他们自己只是井底之蛙,不知道门真正深浅。 扶雨若玡道:“前辈目光如炬,看来若玡在前面面前是班门弄斧了。” 黑衣人道:“不过,我确实挺佩服你的,你小小年纪居然能够,布下锁山大阵,可惜,如果你能够在锁山大阵中,加入哪怕一丝道念,我绝不可能轻而易举的突破,说不定荣奎现在就已经死了,但是你没有。所以我可以笃定,你虽然在道法理解上旷古烁今,但是你自身却从未修炼过任何道法,若是你当真与人对敌,只怕场上的任何一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战胜你,可惜,有所得,必有所失。” 众人听完这才明白,天子殿弟子们与荣奎之间的战斗,只是明面上的,而在暗地里,扶雨若玡与这黑衣人已经早就斗上了,而且他们斗法之高绝,比之刚才那场旷世之战只高不低,更加凶险重重。 扶雨若玡道:“前辈竟然知道我不会半点道法,就应该知道以我的能力,绝对不可能招出六甲神丁,那么敢问前辈,就不想知道这六甲神丁是从何而来吗?”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我没有兴趣知道,今天老夫还有事,就不陪你们玩了,等此事了了,小妮子,我再来陪你好好聊聊。”说完,黑衣人如幽灵一般,来到了林禽身边,还没等林禽反应过来,单手搭在林禽的肩膀之上,道:“小子,我们走。” 唐勋哈哈一笑,同样你不弱于黑衣人的身法,一把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臂,笑道:“前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难道是想我天子殿没有好好招待前辈吗?” 黑衣人回头,看着唐勋,“小子,你最好不要惹我。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唐勋道:“对不起,我答应过若玡仙子,要护他一年周全,所以在这一年中,除非我死,绝不会让他离开我半步。” 黑衣人的手居然松开了林禽,回头看着唐勋,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凶光,冷冷的道:“小朋友,你成功的惹怒了我,不容易,老夫已经心如止水五十余年,原本告诫自己双手不可再染荤腥,但是今天,看来是要破戒了。” 唐勋的脸上依然没有半分害怕的表情,道:“能够让前辈认真,是唐勋的荣幸。” “哈哈哈哈,有意思,没想到庙小居然能够藏真龙,天子殿由你二人,也算没有辱没火居道人当年在此开山立脉的威名,不过其他人就……”说完,目光有些不屑的从阮天河等人的身上扫过。阮天河等人均面有惭愧之色,但是黑衣人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扶雨若玡和唐勋的话,只怕他们早就已经死在了魏无尘的手下,更轮不到他来出手了。 第三十一章 祛魔鬼文 黑衣人道:“你小小年纪难得有此修为,若假以时日,当真可以一飞冲天,更难可贵的事……”说到这里,黑人看了看唐勋的那只一直背在后面从未示人的手,“有你这份资质的,就你们一脉来说也不算多了吧,你无论投入到哪个道门中,估计那个门派都将你视为珍宝,只是可惜……也罢,既然你如此不识时务,老夫今天也只好“辣手摧花”了!” 说完,黑衣人仰天长啸,声音振动这摇摇欲坠的天子殿,高声叫道:“昨日欠我一分,今日便还我十分,借我之刀者,今日便是你们偿还之日!”一语落毕,只听见天空中传来无数呼和之声,仿佛从天的那头,飞驰而来,无数道光芒,待那些光芒靠近,天子殿的弟子们才发现,那是无数道黑色的刀,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在每一把刀身之上,均站立着一个人,御刀飞行而来,数万名各色朝代衣服的人如蝗虫一般,将天子殿的上空布得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凉。 那些人一起跪倒在自己的刀身之上,齐声呼道:“见过掌刀人!” 这…… 这一幕已经不能用惊世骇俗这四个字来形容! 掌刀人用手轻轻一挥,那数万把长刀,在天子殿上空不停的穿梭游走,掌刀人手一落,数万把刀戛然而止,所有的刀尖都对准唐勋,看得人心惊胆寒,掌刀人冷冷的道:“你们还要斗吗?” 数万人御剑飞行,光凭这宏大到极点的气势,就足以毁天灭地,在这份强大的压力之下,就算是神仙也要抖上三抖,可是换来的却是唐勋的轻蔑一笑,所以你只说出了两个字,“有趣。”唐勋忽然动了,他单手立于胸前,微微捏了一个剑指,然后以指尖对准黑衣人,指尖破风发出来滋滋的声音,掌刀人黑袍舞动,脚下似乎没有任何动作,但是已经凭空移开了三次,同时嘴里冷冷的道:“杀!” 天空中,万刀齐动,所有人骑在刀身之上,数万把刀形成了一片刀雨,所取之人只有一个——唐勋。可是唐勋根本不顾自己的背后,捏动剑指嗯,指向掌刀人,大有一去不复返之势,而就在这个时候,林禽忽然动了,挡在了唐勋的身前,他要用这血肉之躯,替唐勋挡下这数万把刀! 林禽讨厌唐勋,讨厌他那张永远半死不活的你,讨厌他如吊靴鬼一样吊在自己的背后面,但是他现在为了自己——也或许是为了对扶雨若玡的千金一诺——但是他现在正在为自己的生死而搏命,自己又岂能不以死相报? 是为知己者死,万刀穿心犹然不悔!林禽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而就在这时,矗立在天子殿前的那尊冰雪巨像忽然动了,他用那两只巨大的手掌,猛的一砸地面,顿时间一阵波纹扬起,飞快的向着那数万把刀荡去,波纹所到之处,飞向林禽的人全部瞬间冻结在半空中,那种冰雪巨像冲向前去,脚踏之处,瞬间结冰,他举起了他的巨灵神掌,对着那些冰人猛地拍下,那些冰人瞬间被砸的四分五裂,散落在天子殿的四周,化成一滩滩血水,与此同时,唐勋的剑指已经点触到了黑衣人的眉心三寸之处。 “死”!唐勋大声吼道,将全部的精气神全部灌注在这一指之间,方圆数丈的空气仿佛被他一指全部抽空了,以惊人的高速汇集在他的指尖,仿佛突破了人力所能达到的极限,您成了非人力所能抵挡的可怕力量,唐勋数年来苦心解读祛倦魔文碑文的实力在这一指间厚积薄发的宣泄出来,对他来说,这一指并非要杀人,而是要参悟天与地,生于死的界限,享受悟道带给他的无穷至乐。 祛倦魔文碑文他已参悟了三层,仅仅这三层,就足以让他成为无数修道之人高山仰止的巅峰。 但,掌刀人仅仅向后平移了半尺,仅仅这半尺,唐勋却感觉到似乎整个天地都被他牵引而动,他抬头看向前方,掌刀人的手掌在前方扩大,这无起式,无来源,无规则的,仅仅只是摊出来的一掌,就似乎变成了遮天覆地的一击。 没有丝毫劲气交击的爆响,亦没有劲气激溅的正常情况,唐勋指尖所有的威能,顷刻之间,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掌刀人哈哈大笑,道:“你还不肯出另外一只手吗?” 掌刀人摊出来的那一掌,忽然间,似乎化作了无数掌印,每一个掌印都精妙地避开了唐勋的要害之处,他宽大的黑袍一抖,双指头一曲,直接掐向了唐勋的咽喉。 只在刹那间,唐勋才明白,掌刀人为什么被称为掌刀人了。他刚才之所以为自己所擒,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认真,或者是他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他抽身即退,可是却发现已经晚了,找到人刚才打出的无数个手印,已经将自己四面八方的退路全部封死,而且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些掌印仿佛凝滞的时空,掌刀人打在前,掌印凝在后,所以自己无论怎么躲,这些掌印并非打在自己身上,而是自己用身体硬生生的撞过去,这份惊世骇俗的力量,唐勋以前想都不曾想过。 人外有人,天外人天,盛名之下,难有虚名! 唐勋咬牙,他知道胜负的关键一刻,就在此时。一着之差又或一念之失,将会令他输掉此仗,甚至输掉性命。他竖剑指在胸前,摒弃脑海中的一切私心杂念,留下的仅仅只有四千三百一十六个字的祛倦魔文碑碑文,这4000余字,如一点一点的星光,瞬间填布他的识海,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以剑指在虚空中飞快的写出来一个人任何人都看不懂的梵文,最后一个剑圈圈住。顿时间,那剑圈中的梵文透过掌印如烈火般喷射,直击掌刀人掐向自己喉间的手。 吧哒! 惊魂动魄的文印,闪烁在唐勋和黑色掌印之间,唐勋浑身巨震,面具从中而破,露出了半张惊世骇俗的俊脸,口鼻中渗出鲜血,而掌刀人一个翻身,离开梵文所能笼罩的地方,两人交手快得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唐勋知道,自己刚才在落入何等险境,仿如在鬼门关前徘徊,稍一失足便会错踏进去。 双人双目相交。 掌刀人一字一句地道:“谁教你的祛魔鬼文?” 唐勋以手拭抹沾在鼻下唇边的鲜血,右手剑指斜指地上,故作轻松地问道:“我不懂前辈什么意思?” “哼!少给我装蒜,”抬头望向扶雨若玡眼中闪着精光,道,是你么?” 扶雨若玡徐徐的道:“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你老了!” 第三十二章 惨绝人寰 掌刀人冷哼一声,道:“阴阳两界,六道轮回,皆有定数,小妮子,你不顾天地法则擅自破戒,坏了我修道人千百年的规矩,天不罚你,我替天行道!” 说完,掌刀人舍下了舍下了唐勋,直接向着扶雨若玡风驰电掣而去,林禽上前一步,阻挡了他的去路。 “滚开”掌刀人提着林禽,如同扔鸡子一般,林禽的身体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的摔在地上。掌刀人去势不绝,直接杀向扶雨若玡。啊,我真开始忙了, 奇怪,掌刀人似动了真怒,但是以他的见识,绝不可能因为扶雨若玡的一句奚落之语而大发雷霆,甚至说出‘替天行道’这四个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字,无人知道,扶雨若玡究竟是哪里激起了他的真怒,但是从他眼中露出的杀机,是不要将扶雨若玡立刻除之而后快。 掌刀人眼前一片白光闪过,六合九节鞭在佐求阙的推动下,应声而起,正对着掌刀人当头劈下。找到人停了下来,突然间双手摊开,身上的黑袍鼓动,骤然收缩,在半空中,站立当场的万名御刀人同时而动,风暴一般的疯狂在半空中游走着,已掌刀人为核心,数万把刀形成了风暴,而掌刀人就是这刀风剑影的核心,把整座天子殿完全置于他引发的飞刀风暴威力笼罩下。 天地先静止了刹那光景,然后天子殿上空四周开始狂风大作,无数把刀形成一个遮天蔽日的旋涡,旋转着的刀气割体而来,在掌刀人的催动下,全部向着扶雨若玡的方向,没头没脑的攻来。 冰雪巨人仰天长啸,双掌推向半空,一拍之下又是无数御刀飞行被他拍下,化作冰雨一般掉落在地上,可是剩下的那些人,根本不顾生死,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将自己脚下的刀,插进扶雨若玡的胸膛。 刀锋暴雨,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抵挡的范畴,天子殿的弟子们纷纷闪避,但是依然有百余名弟子,被这刀锋贯穿,甚至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死在了当场,掌刀人引发的风暴,彻底的把天子殿变成了修罗地狱。 荣奎放声声笑道:“魏无尘,你还等什么?这不应该是你最喜欢的场景吗?” 魏无尘嘴里发出了宛如夜莺一般的啼叫之声,身形闪动,杀入那些无辜的天子殿弟子中,身影所到之处,便是一地的残肢断臂,他就像一个无情的死神,配合着掌刀人肆意的收割着所有人的性命。 “誓死守卫天子殿!” “为民除恶,慷慨赴死,祖辈荣光,寄于我身!” 天子殿的弟子们嘴里发出一阵阵的声音,最后全部变成了一声声的惨叫,他们有的人长刀贯胸,依然站里在天子殿前,他们有的手段脚残,却依然,用手中的长剑,毫无意义的扔向魏无尘,可是却被魏无尘这个无情的怪物,如摘菜一般摘掉了头颅。 又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又一笔比天高比地厚的血债,林禽看在眼里,他的眼睛已经充满了血丝,半年前的自己,无法阻止族人在自己面前惨死,半年后的自己,依然无能为力,这些人虽然和自己非亲非故,甚至在今天之前许多人他见都没有见过,却因为不肯交出自己,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在天子殿弟子的眼中,这叫“义”,可是在林禽看来,这叫‘情’。这是一笔把他剁碎了,榨干了也无法偿还的人情。 在林禽的复仇册上,又增加了掌刀人三个字,就算踏平山海,也必须要报的仇! 可是现在自己就像一条被打断了起来的赖皮狗,这山,如何踏,这海如何平,这仇,如何报?! 唐勋半张俊伟的脸容血色褪尽,空出来的,他至今还沉浸在掌刀人那让他感到难以相信的玄奇的一掌之中。 “三成,”忽然间,长期仰天长啸,声如泣血,“可惜只有三成啊!”说毕纵跃而起,跳到了林禽得身边。 林禽挣扎的站起身来,他的五脏六腑如错位了一般的疼痛,但是他还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冲到那刀光剑影之中,唐勋一把抓住了他,林禽回头,鲜红的眼睛中要渗出血来,大声道:“去救救他,去救救他们!” 唐勋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在抽搐着,他的手搭在年轻的肩膀上,重重的摇头。 林禽一把推开唐勋,挣扎着向前走去,唐勋抓住了他,道:“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就彻底输了。” “如果我的死,能救他们,哪怕就一个人,我也愿意呀!”林禽的泪水从两旁划过,耳边想起的是震耳欲聋的惨叫声,他忽然扭头,看见了藏在一边,脸上挂着残忍的笑的荣奎。 林禽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过一个人。 “我杀了你!”林禽摊开了手,手中无数的小黑虫向着荣奎飞卷而来,这,原本是林禽的绝招,原本想着找到了最佳时机,在给于荣奎致命一击,但是现在他什么也不能顾了! 密密麻麻的小黑虫,转成一道漆黑的卷风,飞向荣奎,身边的副官连忙大声道:“荣帅当心!” “喝!原来你小子还藏着这一手!”荣奎微微一笑,微微抬手,那道无形之墙又出现了,阻拦了林禽放出来的蛊毒。 “可惜。”荣奎哈哈大笑,道:“原来你就是靠这些小伎俩,杀死了猜王。不过你的这些玩意儿,在我这里行不通!”说完,荣奎一步一步向着林禽走去,而那种无形气墙,也推动着林禽放出来的蛊毒一步一步后退。 冰雪巨人的双手在半空中不断挥动,双手所到之处,人人落刀而亡,化成血水,可是它在厉害,也只有一人双手,御刀之人来之不尽,杀之不绝,但是五百多名天子殿的弟子,片刻之间,仅仅只有数人存活在场。 扶雨若玡还站在那里,而她的身边,站着是他的恩师佐求阙,周遭已经插满了长刀,六合九节鞭阻止着一次又一次地将袭击而来得刀雨。可惜,六合九节鞭只有一根,佐求阙如此身手的高手,也仅此一人。 一声惨笑传来,七星长老中的一个硬生生的被魏无尘利爪刺穿了头颅,他艰难的回头,看着殿中的方向,痛苦的牵扯出一丝惨笑,然后他的头颅被魏无尘无情的摘走,砸向了另外一名天子殿弟子的后脑。 “恩师,弟子修道无成,才导致天子殿有如今大劫,弟子无颜面对天子殿的诸位仙师,只好先走一步了。”阮天河嘴里发出了一声悲鸣,不顾一切的冲向了魏无尘,没有了六合九节鞭的他,加上原本就已经身负重伤,哪里可能是魏无尘的对手。魏无尘没等他近身,双爪如笊篱般抓进了他的胸膛,冷哼一声,将他的心脏抓出扔在地上,脚下如电,又去取其它人性命。 唰唰唰。 数把刀插进了阮天河的胸口。阮天河费力的向前抓去,这才发现,那些御刀之人,居然均是一片没有实体的虚无之人。 瞬间消失。 阮天河犹然站立在那里,身边最为忠心的弟子不顾一切地跑了过来,抱住他失声痛哭,阮天河喘息道:“快,划破我的脸。” “师尊……”那弟子失声痛哭,阮天河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厉声道:“你要违抗师命吗?” 那名弟子几乎痛哭,阮天河抽出了插在心口的那把刀,刷刷刷把自己的脸划烂,高声悲鸣道:“天子殿的诸位仙师,天河无颜见你们啊……” 说完气绝身亡,那抱着他尸体的弟子,捡起了地上一把刀,绝望的看着场上的一切,反手向着自己的喉咙抹去,不等他刀划破喉咙,一边飞来的长刀已经贯穿了他的胸口…… “都死了,都死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不知道笑还是哭的表情,仰面摔倒在地上。 第三十三章 锁山大阵 大战非常惨烈,在半空中,无数的刀如雨一般的落下,冰雪巨人独自抵挡着一波又一波,不顾性命冲击而来的御刀之人,佐求阙如发狂了一番,祭起六合九节鞭,阻挡在扶雨若玡的身前,尽力阻止着掌刀人,六合九节鞭霞光霍霍,瑞彩缭绕,杀气澎湃,但是佐求阙却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极限。魏无尘则如一头进入了羊群中的饿狼,勇不可挡,所到之处,便是尸横遍野,场面上已经没有一名天子殿的弟子站立着,即便还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命不久矣。 七星长老,除了扶雨若玡和唐勋还健在,其他三人包括阮天河在内,都已经尸横当场,可以说,天子殿自创派百余年,从未有遇到过如此浩劫。 从今天起,天子殿的名号,怕是将永远从道门中抹去! 无数御刀之人,如星河一般一挂又一挂,从那天上垂落下来,所有的目标全是咋向了扶雨若玡的方向,六合九节鞭光芒璀璨,释放出天子殿镇山之宝才配拥有的古朴气息,在佐求阙的指挥下,一次又一次抵挡着,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佐求阙用自己的性命保护着扶雨若玡,全力与掌刀人周全,他白发披肩,早已经凌乱不堪,口中发出了一阵阵的嘶吼,早已经失去了一个名门正派宗师的风范,他现在心中唯一的念头,已经不是活下去,而是保护身后的这个女子。 掌刀人单手一挥,终于,漫天的刀影顿时停了下来,他看着浑身浴血的佐求阙,喃喃地道:“你可真是一个令人棘手的老东西啊!”他已经看出佐求阙身体有大问题,他身上已经插了三把刀,献血顺着刀身流淌下来,将他那身道袍染得通红。他迷茫地抬起了双眼,深深地喘息了一口,坚定地道:“有我在,绝不容许你靠近若玡一步。” 掌刀人嘴角露出一丝邪笑,道:“有意思,从来只见徒儿救师父,今天换成了师父救徒弟,天子殿令我眼界大开啊……”说完,环顾了一下四周,天子殿弟子此时已经全部被清理干净,魏无尘站在那里,似乎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你我虽为敌手,但是你能够调.教出这么多还算男人的弟子,也算是你的本事……比‘他们’强啊!” 佐求阙看着满地的尸首,眼中没有悲悯,反而是发自内心的骄傲,天子殿五百弟子,无一人苟且偷生,全部战死在天子殿前,这就是天子殿修道之人应该有的风骨! “不过……以兔搏狮,实属不智!”掌刀人厉声道,“从一开始,你就错了!” 说完,掌刀人一声吼啸,漫天的刀影都在应和,“我看你能够发狂到几时!”掌刀人伸出一只手,仿佛这只手中包含了令人世人永远无法解读的天地至理,向着佐求阙轰杀而去! 佐求阙单手捏决,祭出打神鞭,六合九节鞭光芒忽然大炽,对着掌刀人轰去,掌刀人脚下一变,黑色的斗篷随风鼓动,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踏出一脚,明明那六合九节鞭堪堪能够砸在他的头上,可是他踏出那一步之后,仿佛时空都有一种惊变的错觉,掌刀人不在“时空”之中,而在“时空”之前。 这种玄妙的感觉,就跟他刚开始用无数掌印,困住唐勋的感觉如出一辙。 没有人的目光能够跟得上掌刀人的步伐,再看清楚时候,掌刀人已经来到了佐求阙的身边,一只手深深地插入了佐求阙的身体之中。 掌刀人缓缓地摇头:“你还是老了,若是你年轻几岁,这一招按道理是可以避开的。” 佐求阙嘴里猛地吐出来一口鲜血,看着掌刀人插进自己心中的那只手,忽然间,嘴角露出了一个令人觉得诡异到极点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就躲不开呢?” “不好!”掌刀人心中警兆顿生,想都不想便要抽身后退,可是已经迟了,佐求阙的双手已经紧紧地抓住了他,用全身最后一口气,也要留住他片刻。 哪怕佐求阙只是用命换来这电光火石的片刻,在佐求阙想来,就已经足够了。 他所有的目的,就是让掌刀人在近距离杀死自己。然后…… 佐求阙嘴角抽动,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来四个字:锁山大阵! 呼啦啦,呼啦啦,一阵金鸣交铁的声音,从佐求阙的身体中传来,他的身体之内,竟然射出了一道道铁索,将掌刀人整个人死死的锁住,而铁索去势不绝,冲天而起,竟形成一道道神链,交织在空中。 这些铁链哗啦啦地作响,闪烁着无光,密密麻麻的笼罩整个天子殿,将整个天子山围困的密不透风,晶莹闪亮,散发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恐怖气息,连太阳的光,似乎都透不进来。 黄泉路好闯,天子殿莫去! 既然来了,就永远不要走了吧!!! 黑色的铁链在半空中横飞,所到之处,将一个个御刀之人全部锁住,根本无法挣脱。 “糟糕!”掌刀人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畏惧的神情,佐求阙疯了,他要与自己同归于尽! 佐求阙仰天嘶吼着,双眸空洞,但是他周身的杀机却越发盛烈,铁索横空,日月无光。掌刀人挣扎着试图着后退,可是从佐求阙身体中射出来的铁索已经死死地把他和佐求阙捆绑在了一起,他越发挣扎,铁索便越发锁紧,很快,随着铁索的步步收缩,他很快就要被这铁索挤压,身体被压成一滩肉泥! 掌刀人为自己的鲁莽和轻敌,付出了代价,心中追悔莫及,可是此时他已经插翅难逃。 荣奎也停下来对林禽的迫近,抬头看着天空中形成的这诡异模样,久久说不出话来。 很快,掌刀人似乎放弃了挣扎,看着近在咫尺的扶雨若玡,冷冷道:“这就是你所谓的锁山大阵?” “天子殿已经封,世间从此以后,便再无天子山,再无天子殿。” 扶雨若玡话音刚落,忽然间,整座山猛地在抖动,如同地震了一般,方圆数百里的天子山,居然开始慢慢地下沉! 掌刀人深吸了一口气道:“扶雨若玡,你玩得真够大的,不仅整个天子殿在内所有人都被你玩得团团转,心甘情愿地去送死,你连这座山,也不留了吗?” “不留。”扶雨若玡回答决绝。 “可是,我们现在所有人都要死了。都死了,还有什么意义呢?”掌刀人道。 “是啊,都得死……可是,不到最后,谁又知道呢?” “是啊,不到最后,谁又知道呢?”掌刀人忽然间笑了,声音转厉,“可是你千算万算,怕是算漏了一样,那就是,我的身份!!” 说完,掌刀人罩在身上的黑袍鼓动,体内似有一阵无名之风卷起,从黑袍中,一道亮光闪过。 铮! 一声剧烈的声音,如龙吟虎啸,划破了这近乎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子殿。 锁在掌刀人身上的铁链居然寸寸碎裂,而在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刀。刀身古朴无华,刀光温润如玉。 掌刀人的声音响起:“你不是一直在问,我的刀在哪里吗?现在,你看到了。” 第三十四章 月德掌刀人 刀,在黑暗中放出唯一的光,微微照亮了掌刀人和扶雨若玡。 扶雨若玡依然看着掌刀人,缓缓道:“我看到了。” 扶雨若玡冷静的表情出乎掌刀人的意料之外,掌刀人怔了怔,然后道:“你不怕?” 扶雨若玡轻轻摇头。 掌刀人道:“见过我的刀的人,都会成为我的刀奴,你……真的不怕?” 数不尽的御刀之人,被铁索锁住,如被蛛网捕获的猎物,为掌刀人证实,他所言非虚。 掌刀人的刀应天一举,刀身中迸出一道璀璨到了极点的光芒,光芒所到之处,天空中的锁链寸寸碎裂,化作乌有。 荣奎连连鼓掌,大声叫好,掌刀人嘴里冷哼一声道:“锁山大阵,不过如此。老小子,去死吧!” 说完,单手向前轻轻一推,佐求阙身体向后倒去,扶雨若玡上前一步,扶住了他,佐求阙嘴唇翕动,喃喃道:“若玡,那七言偈你解出来了吗?” 扶雨若玡的眼中依然没有半点悲伤,她就像一座冷血无情的雕塑一样,从来不会露出半点人类才会有的情感,她怀抱着佐求阙,佐求阙浑身的鲜血染红了扶雨若玡的衣衫,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佐求阙低声喃喃地道,用尽全身气力大声吼道,“须弥山上芥子许,一合相里一阐提。解使满空白玉飞,不可执空如芥子……解使满空白玉飞……不可执空如芥子……不可执空如芥子……如芥子……”声嘶力竭之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盍然而逝…… 扶雨若玡将佐求阙的身子轻轻放在地上,满地的鲜血,已经很难找到一片干地,掌刀人静静地看着,天子殿的弟子都已经死了,唯一有威胁的佐求阙也死在了自己的手上,现在,有一战之力的仅有唐勋一人,但是唐勋和自己对过掌,他深知唐勋算不上威胁,至于林禽和扶雨若玡两人,一个是道门初哥,一个心中千般锦绣,却没有半点道法,对付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现在,他不急,一点都不急,反倒是很期待,想看看她扶雨若玡,还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本事。 他不信,如果扶雨若玡还有后手,他就把手里面的刀吞了。 现在他完全有资格去等待,就像猫戏耗子一样,静静等待…… 扶雨若玡安顿好佐求阙的尸首之后,才款款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掌刀人手中的刀,道:“刀不错。” “还行。”掌刀人抚刀轻笑。 “如果我没有看错,刀名月德,十二掌刀人,你是月德掌刀人。” 掌刀人轻轻摸着自己手中的刀,叹息道,“哎,只可惜现在认得出这把刀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你说的不错,我是月德掌刀人。” 扶雨若玡轻轻地道:“刀是好刀,可是人却不怎么样。” 掌刀人呵呵一笑,不以为意,道:“能够杀人的刀,就是好刀。扶雨若玡,我今天来,原本不想杀你,可你却坏了道门的规矩,我杀你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说完,掌刀人将手中的月德划起,刀中如同载满了满月的星辉,绚烂华丽到了极致,毫不留情地向着扶雨若玡的喉咙处抹去。 “不要杀她!”林禽忽然间赶到,将身体阻在了扶雨若玡的身前,闭上眼睛,眼看着这一刀落下,林禽就要身首异处了,掌刀人冷哼一声,收回月德,冷冷道:“你们还有什么遗言要说,赶紧了!” 荣奎也跟着过来了,因为有魏无尘在旁护着,他不担心唐勋偷袭,唐勋此时也踉踉跄跄地赶来,正要出手,却被扶雨若玡阻止了。 扶雨若玡看着林禽,轻轻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 林禽悲声道:“若玡仙子,是我林禽无能,不能护你周全,我……我只有这条命赔你,天子殿的人都因为我死了,我……是罪人,罪大恶极之人。我林禽就是一个灾星,去哪里都是灾星,到哪里,哪里人就要因我而死,我……”说到了这里,林禽已经泣不成声了。 扶雨若玡叹息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救过我,带我看过冬天的雪,你不欠我的,不欠天子殿的,是我欠你……” 林禽哭声道:“仙子你待我如同亲人一般,你是这辈子除了我阿姆之外,对我最好的人,只要能够救你一命,我林禽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仙子,你对我林禽的大恩大德,林禽这辈子怕是……” “你真的觉得我对你好吗?”扶雨若玡忽然截断了林禽的话,认真问道。 “恩!”林禽重重地点了点头。 扶雨若玡哑然失笑道:“我想,如果你知道真相,一定会恨我的,一辈子恨我,恨我入骨……” “我不会恨仙子,哪怕之前仙子一直在利用我,哪怕仙子你要我林禽的命,林禽都心甘情愿地给你。” 扶雨若玡凄然一笑,道:“你真的是个好孩子。如果我有能力,真的希望保佑你一世无忧,平安喜乐。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的一生,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和很多人不一样,你现在遭遇到的,不过是你往后漫长人生中无足轻重的一瞬间,你现在所见到的,也不过是这大千世界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刻……如果有缘,也许有一天,你会拥有鹰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熊的力量,拿起刀,就是最最勇敢的勇士,放下刀,就是最最聪慧的智者……” 听扶雨若玡说到这里,林禽忽然退后了数步,颤声道:“阿姆……” 这段话,林禽听过,这是他阿姆用来形容他阿爸的。可是没想到,能够从扶雨若玡的嘴里面听到一模一样的话。 扶雨若玡愣了一愣,表情异样,脸上忽然露出了了然的神情,道:“原来,她已经告诉过你了……” 扶雨若玡将林禽带上天子殿,虽然她性格寡淡,不惧流言蜚语,但是林禽的耳边无时无刻地不充斥着外门弟子的污言秽语,在林禽的心中,扶雨若玡就像皎月一样遥不可及,他不敢去触碰,特别是那个大雪纷飞的晚上,柳梦蝉惨死在自己的怀里,林禽这颗心,早就已经如枯木一般了无生机。 虽然,他现在不过十七岁。 扶雨若玡说过,只要林禽愿意一辈子跟在自己的身边,她愿意下嫁给他。 林禽当然不敢奢望,但是,少年总有怀春时,脑海中也会闪过这些念头,对于扶雨若玡,林禽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尊敬、崇拜、害怕、依赖……总总情绪交织在一起,连林禽自己都无法定位扶雨若玡在自己心中的准确位置。 扶雨若玡……到底算自己的什么人? 恩师、朋友、恩人……还是…… 众多情绪盘根错节,但林禽始终有一点可以笃定:这个女人,对自己有比天高、比海深的恩情,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她去做任何事情,也可以随时毫不犹豫地为她去死。 如果今天自己可以,一定要代替扶雨若玡去死,如果,扶雨若玡因他而死,林禽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为她报仇。 林禽抬起头,站在扶雨若玡的前面,冷冷道:“如果你们要杀他,那就先杀了我,我死了,你们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哈哈哈,”掌刀人笑着道,“小朋友,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底牌可以跟我讲条件了。” “我……”林禽正要说话,扶雨若玡忽然开口道,“林禽,你没有必要这么做。” “不,仙子对我恩重如山,我林禽就算是为仙子去死,也可以含笑九泉,有我在,我决不允许有人伤你一根汗毛!”林禽是在场所有人中,实力最差的人,他说出这句话,顿时把荣奎逗笑了。但是林禽表情坚毅,让人觉得,这个孩子,似乎有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独特气质,虽然现在的他卑微如尘埃,只是因为这粒尘埃没有放在阳光之下,一旦有了阳光的照射,这粒尘埃就会发散出万道光芒,闪瞎众人的眼睛。 荣奎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了,他开始正视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年。 林禽如狼般的目光,从荣奎和掌刀人的身上扫过,他咬牙切齿地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恶人,都是骗子,都是我林禽今生必杀之人,我林禽就算是死了,也要变成恶鬼,日日夜夜缠着你们,啃你之骨,嗜你之魂!” 扶雨若玡幽幽的道:“如果我也骗了你呢?” 第三十五章 铁口断命 扶雨若玡走了下来,轻轻地把林禽推到了一边,没有对眼前这个狠毒的掌刀人有丝毫防备。 扶雨若玡道:“你喜欢听故事吗?”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生死攸关的当下,不知道扶雨若玡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他们知道,扶雨若玡行事如奇峰般突起,没有人敢对于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有丝毫的小觑之情。 掌刀人知道,扶雨若玡这番话或许是为了拖延时间等救兵,但是……天子殿的人都已经死完了,连左求阙都已经死了,还有谁可以来救她?就算有,掌刀人也不惧,最多只是在这满地的血泊中,多加上一具尸体。 掌刀人看了看天,虽然他可以早点动手,以防“夜长梦多”,但他更好奇,扶雨若玡的嘴里能够说出怎样一个有趣的故事。 “时间多得很,老夫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掌刀人收起手中的月德神刀。 扶雨若玡开口了:“相传在一百年前,西南大地上有一个邋遢老道,长相奇丑……” “打住,如果你是想说火居道人和你天子殿的来由的话,我可没有时间耗着!扶雨若玡,你真的以为还有人能够来救你吗?”掌刀人冷冷道,“你要浪费你我的时间,可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扶雨若玡微微一笑道:“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听下去,我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好!”掌刀人冷冷道,“你说,我听,如果我发现你只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的话,我立马一刀了结你。” “你觉得我会有这么无聊吗?” “也是!”掌刀人点了点头道,“想必你不会这么无聊。” 扶雨若玡续道,“当年的邋遢道人,原本也是熟读孔孟之学的书生,虽然长相奇丑,但却天生聪颖,年仅二十一岁便点中了进士,但是因为长相奇特,未被朝廷录用,因此返乡之后,不出一年便郁郁而终。” “这些都是你们天子殿穿凿附会之语。这里你大可一笔略过,我没有兴趣去听。”掌刀人道。 扶雨若玡不理他,继续说道:“可是令人想不到的是,进士七日之后,死而复生,自称到过天子殿,见过阴天子,自此不着边幅,不读孔孟,终日以泪洗面,三年后,便无人再知道他的踪迹……” “后来,那人便在此地,开山立脉,自称火居道人,因为他看相奇准,远近香客均慕名而来,天子殿也愈发壮大,百年百年之后,成了西南第一道门,建立了这恢弘无比的天子殿!”掌刀人接过话头,冷冷道,“这些故事,道门中的三岁小孩都知道,你如果再拿这些来糊弄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不错,前辈见多识广,对我天子殿开山立脉的来历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前辈知道,我天子殿为何能够能在丹鼎派与符箓派的夹击中脱颖而出,短短百年,壮大如此吗?” “徒有虚名。徒有虚名而已……”掌刀人呵呵大笑,忽然间笑容一敛,“如果天子殿当真配得上西南道门执掌牛耳者,又如何会被我一人灭一脉?火居道人或许当真算得上百年不出的奇才,但是你们天子殿百年来也仅仅出了这么一个人才,至于佐求阙、阮天河之流,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而已。” “前辈乃是名震天下的大人物,是十二掌刀人之一,我天子殿败于掌刀人的手中,并非不可以接受的事情,但是前辈,我天子殿也许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但也绝对没有前辈想象中的那么弱。” “哈哈……”掌刀人看着满地尸首,“七星长老差不多全部死了,掌殿也死了,连你们上一代的掌殿,也死了,天子殿,难道输得还不够惨么?” “天子殿确实输了,但他们不是输在前辈的手中,天子殿的弟子也并非死在前辈和魏前辈的手中。” “笑话,”掌刀人冷冷道,“不是我杀的,难不成还有其他人?” “我。”扶雨若玡平静地道。 “你?”掌刀人一愣,旋儿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是你杀的,如果不是你不知道天高地厚,将林禽带上天子殿,他们也不用死了,扶雨若玡,你这是在自责吗?” “不,前辈误会我的意思了,”扶雨若玡的表情依然平静,“我的意思是,这些人,早在前辈杀死他们之前,就已经死了,准确地说,早在五年前,我就已经把他们全部杀死了。” “什么?”在场众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没有明白扶雨若玡到底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荣奎笑道,“扶雨若玡,你是不是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了,这些人五年前就已经被你杀了?难道刚才我们杀的人,不是人,是鬼不成?” “是人!” “人死了,怎么还可能是人,扶雨若玡,你是在开玩笑吗?”荣奎的笑声戛然而止,冷冷道,“扶雨若玡,我劝你收了你的伶牙俐齿,你们已经输了。” 扶雨若玡看着掌刀人,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荣奎看着掌刀人,发现掌刀人的眼中,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戏谑之情,顿时觉得此事有些不妙,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掌刀人道:“我忽然对你的故事,有点兴趣了。接着说下去!” “当年火居道人曾在天子殿中逗留七日,按理说,七日之后,魂魄将永远无法还阳,因为不能转世,只能成为阳世间孤苦无依的孤魂野鬼,千百年来,从未有头七之后还魂之人,但是火居道人却做到了,他不仅在天子殿中逗留了七日,还曾做过阴天子的座上之宾,还阳之后,还自言见过阴界生死簿,因此才能金口玉言,一言而定人生死。这也是我天子殿能够在短短十年之内,迅速壮大的原因。” 掌刀人沉吟了一下,冷冷道:“我也曾听闻,传言火居道人铁口断命,从无失口。比之现在的飞箝先生犹有过之,这倒不假。” 第三十六章 扶雨若玡的身世 掌刀人看着扶雨若玡道:“那么,他到底有没有见过生死簿?” 扶雨若玡轻轻摇头,反问道:“你信吗?” “我不信。”掌刀人眼神犹疑,沉吟了半晌,扶雨若玡道,“不,你信了。因为火居道人创派十年之后,便无辜横死,对于他的死因,道门之中,早就已经议论纷纷了,他是因为泄露了天机,才会短命暴毙,否则以他的一身修为,就算不能白日飞升,得寿百岁之上并非难事。”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们天子殿的道士个个道貌岸然,明里修炼的是符箓派的正宗道法,暗地里修炼的却是邪魔外道之术,火居道人正是因为走火入魔,才会爆体而亡!”掌刀人冷冷道,“我看,这个解释也很合理。” “我天子殿创派百年,百年来,门下弟子谨守门规,并未做出任何违逆门规的事,如果创派祖师是邪门外道,又怎能成就我天子殿百年名门正派的名声?”扶雨若玡神情恭敬,道,“天子殿创派祖师火居道人无论是道法还是人品,都配得上一代宗师之称,先祖威名,绝不是几个屑小之辈乱嚼舌根就可以辱没的。” 荣奎笑道:“哈哈,就算火居道人是一脉宗师,这与今日又有何关系,你不会告诉我,你能把已经死了快一百年的人从坟地里面挖出来,跟我们斗吧?” 扶雨若玡淡然道:“你可以把魏家宗神庙中的魏家先祖挖出来炼成僵尸,世间上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掌刀人和荣奎的神情突然紧张起来了,扶雨若玡无端端提到开创天子殿的火居道人,必有深意,正如她说的,魏家先祖能够炼成僵尸,那火居道人又有何不可?如果真的如扶雨若玡所说,“火居道人”要来救他们,那么,自己煮熟的鸭子,说不定还就得凭空飞了。 扶雨若玡道:“放心,荣奎你丧心病狂是你的事,我扶雨若玡就算是死,也不会做出有辱先祖的事情。” 荣奎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掌刀人道:“先生,这个小丫头伶牙俐齿,留着她恐怕夜长梦多,我看还是先把她杀了,我们带着那小子下山,这件事情就算了结了。” 掌刀人道:“我自有打算,放心,我对你的承诺,绝对算数。” “那就好。”荣奎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 “接着说,火居道人是否见过生死簿。”掌刀人问道。 “看来你很关心生死簿的事情。” 掌刀人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换做是你的话,见到生死簿后,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掌刀人不答话,扶雨若玡接着道,“你不说,我替你说,如果是你的话,见到生死簿的第一件事情,肯定是将自己的名字从生死簿中勾掉,这样你就可以轻易躲开岁月对修道人的禁锢,从容修道,毕竟,对于修道人最珍贵的,不是道法典籍,而是时间,人生百年,短短一瞬,除了那些有通天纬地之能的前辈高人,世人又有几人能够对抗光阴?” 掌刀人冷哼一声,算是承认,扶雨若玡看着他道:“所以,你永远只能是一个躲在阴暗处的老鼠,就算你是十二掌刀人之一,也永远不会成为火居道人那样开山立脉的宗师。” 掌刀人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扶雨若玡,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扶雨若玡幽幽地道:“所以,我也认为,当年火居道人的选择错了。” 掌刀人抚掌道:“扶雨若玡,你终于说了一句,我爱听的话。” 扶雨若玡道:“我的意思是,当年火居道人在勾去生死簿上人名的选择上,错了。” 掌刀人脸色骤变,厉声喝道:“这么说,当年火居道人真的见过生死簿了,快说,生死簿在哪里,如此重要的东西,我不信他不会将生死簿流传于世,是不是还在这天子殿中,快说!” “火居道人若是将在阴界见过的生死簿临摹于当世的话,必然会引起如你这等小人的觊觎,到时候天下又将翻起何等的腥风血雨,若是生死簿落入了心怀不轨之人手中,天下不然会有一场浩劫,我祖师慈悲为怀,又岂能让这种隐患发生?” “我不信?!”掌刀人冷冷道,“掌握了生死簿,就等于掌握了数百年的人世走向,如此珍贵的东西,我不信他会带进棺材里面!” 这个时候,荣奎才恍然大悟,明白了掌刀人为何会如此紧张生死簿的存在。不错,掌握了生死簿,就等于掌握了世人的生死阳寿,不用说别的,只要自己在行军打仗的时候,稍微避开那些阳寿正旺的领军人物,专攻那些阳寿已尽之人,那岂不是……无往而不利……这东西的价值,只要运用得当,绝对不比魏家十三血尸或者是殃神的价值小! 难怪在他面前一贯喜怒无常、深不可测的掌刀人,这下已经乱了方寸,亟不可待地追问扶雨若玡生死簿的下落。 荣奎眼珠子一转,横向一步,就要将林禽控制住,他早已经看出来林禽乃是扶雨若玡的软肋,只要控制了林禽,扶雨若玡必然屈服,可是没等他靠近,林禽身边的唐勋早已经欺身而上,阻拦荣奎,见荣奎有难,魏无尘身法如电,射向唐勋,眼看几人又要战成一团。掌刀人怒声道:“停手!” 荣奎只好怏怏地收手,唐勋也不追击,抽身后退,魏无尘见荣奎无恙,自然也退在了一边,掌刀人看着扶雨若玡,冷冷道:“你的故事很有趣,我还想继续听下去。说,当年在生死簿上勾掉的名字,到底是谁?” “我。”扶雨若玡坦然道。 “你!”掌刀人无法相信,冷冷道,“不可能。我查过你的底细,你原本只是寄养在太原邢家的一个婢女之女,后来偶然间被下山寻找弟子的佐求阙发现,带回山来,我承认你确实记性奇佳,小小年纪就能够读遍道卷三千卷,古往今来无人能做到。但是我不信火居道人能料到身后近百年之事,而且就你口述,当年火居道人还魂之日,只不过是一个不懂道法的文弱书生,又怎么可能会算到你的存在?你不要骗我!” 林禽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来,扶雨若玡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我一百年前就已经见过你了。 这句话,林禽一直都记得,因为她知道,扶雨若玡绝不是信口雌黄或者喜欢开玩笑的人,她忽然说着这一句天方夜谭的话,必然有她的道理。 难道…… 林禽看着扶雨若玡,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是却成熟如同两代人的女子,她现在的发丝似乎有点凌乱,衣衫上也已经被鲜血染红,但是她那孤傲的气质却始终还在,安静如湖水,淡雅若清茶。 扶雨若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掌刀人的眼神变了,由开始的毫不相信,慢慢变得半信半疑,然后,他缓缓地开口了:“真的是你?” “火居道人俗名姓扶,他把我名字从生死簿中勾去的时候,我年方三岁。” “你……你居然是火居道人的女儿?!”掌刀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可能,不可能……你居然是一个年过百年的老妖婆?这怎么可能?” “不,我见过人间的岁月,也仅仅只有二十余年……”扶雨若玡缓缓道,“其他的时间,我都在沉睡……火居道人虽然在生死簿中勾去了我的名字,但我的阳寿却始终不会变的……只是,这段时间拉长了很久,很久……以前,我三五年才会苏醒一次,后来渐渐地,变成了一年,半年……最近十余年,我才慢慢地只会在冬季里面沉睡,而正是林禽,在冬季中唤醒了我,让我在百年的时间里面,第一次看到了雪……” 扶雨若玡看着林禽,眼神变得温暖。 第三十七章 五年前的血案 扶雨若玡的话如晴天霹雳,在场的众如何能想到眼前这个少女,居然是当年天子殿开山立脉的祖师——火居道人的女儿…… 难怪,佐求阙不顾及生死,都要保护她了。可是,如果他是火居道人的女儿的话,又怎么会拜在比她辈分低了很多辈的佐求阙门下,成为佐求阙的弟子呢?不过,以林禽两次与佐求阙见面时,两人说话语气来看,佐求阙确实对扶雨若玡言听计从,没有一般师徒之间的长幼尊卑之别。 但林禽还是有一个问题没有明白:那个在自己梦中反复出现的少女,扶雨若玡的妹妹——扶风若玡。 这个“女鬼”到底是谁?虽然扶雨若玡给出了完美的解释:扶风若玡是她的妹妹,当年因为年少气盛,闯入天子殿的禁地,因此而亡,而扶雨若玡也因为思念妹妹的缘故,让道法毁于一旦,并且,无法再在道法上有任何精进。 这个解释对于年林禽而言,确实没有辩驳的余地,但是雁过留声,如果扶风若玡真的在天子殿修道过,那么在天子殿里面怎么可能没留下蛛丝马迹,扶雨若玡曾言对扶风若玡感情极深,为何在扶雨若玡的房间中没有一件关于扶风若玡的物什。 更不能自圆其说的是,相处这么久以来,他林禽也从未见扶雨若玡拜祭过这个妹妹——虽然这可以用扶雨若玡的性格原因来解释,但林禽曾经试探过邢昊天,可是就连这个自称与扶雨若玡“青梅竹马”的男人,似乎也从未见过或者听过有扶风若玡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这个在心中挥之不去的谜团,林禽希望,扶雨若玡有一天能够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当然,扶雨若玡就算不说,林禽也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她不会故意欺骗自己。 扶雨若玡看着林禽,忽然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关于我妹妹的事情吗?” 林禽沉默了一下,道:“我理解仙子有自己的考虑,只要你说的,我都会相信,仙子考虑的一切肯定都是为了我好。” 扶雨若玡苦笑了一声,道:“你还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不!”林禽摇了摇头道,“我可以不相信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但我一定相信仙子你。” 扶雨若玡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对一个人好,你所谓的我对你的好,那是因为你对我还有利用的价值。” 林禽惨笑一声道:“那总比我对你一点用处都没有,来得好。” “不。”扶雨若玡摇头道,“让你越相信一个人,而那个人背叛你,对你带来的伤害就会越大,相信我,我并不是你心中想象中的那个救苦救难的菩萨,也许你知道真相后会对我恨之入骨,而这份恨,将会伴你终身,成为你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霾。” 林禽沉默了半晌,仰头道:“你就算是坏人,我也不会恨你,因为我这条命早就交给你了,仙子什么时候要拿,林禽便什么时候给,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打住!”掌刀人有些听不下去了,冷冷道,“我不是听你们来打情骂俏的,说,关于生死簿的事情,火居道人,究竟有没有生死簿传世!如果你真的是他的女儿的话,火居道人一定会把生死簿交给你!” 扶雨若玡继续道:“林禽,我现在跟你解释一下,关于扶风若玡的事情。这一次,我不会再骗你了。” 掌刀人上前一步,冷冷道:“交出生死簿,我可以饶你不死!” “我说过,火居道人已经把我的名字从生死簿中划去了,换句话说,你不可能杀死我。” “哼!”掌刀人阴森森的道,“那更好,那我照样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你交出生死簿为止!” 扶雨若玡似乎料定掌刀人只是在恫吓自己,完全没有理睬他,对着林禽道:“我活在漫长又漫长的黑夜之中,虽然在世人看来,我不过是在沉睡,但是我的意识却十分清晰,那是一种长达数月,甚至数年的孤独。在漫长的岁月中,只有我一个人,那种滋味可想而知,在看不到边际的‘睡梦’中,为了排遣孤独,我开始阅读道卷,但这仅仅只是一种消磨时光的方法,无法根治我的孤独,于是我不得不在梦中,幻想出来另外一个自己,那个自己,也就是我的妹妹,也就是你曾经见到那个女鬼,扶风若玡。” “什么?”林禽不由得大吃一惊道,“这么说……扶风若玡,居然是你在梦中想象出来的一个人,那么……那么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没有实体,和鬼一般,如幽灵一般存在,时隐时现,确实,这一切都是“扶风若玡”出现时候的特征,但当自己说扶风若玡是鬼的时候,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否认过?还口口声声的骗人,说要靠自己的阳气才能活下去,难道……林禽不由得想起来,难怪自己每次被扶风若玡吸食阳气之后,不但没有疲惫感,反而精神更加矍铄,甚至对修道颇有裨益,感情扶风若玡根本没有吸取自己的阳气,反而在不断的帮助自己增长道法,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林禽耐心地听着扶雨若玡解释。 扶雨若玡接着道:“在梦中的时候,我们原本相处得很好,如果没有她,我根本无法度过那漫长无终的黑暗,但是有一点我却未曾想到,在漫长的岁月中,我之所以能够顽强生存下来,是因为我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集中在扶风若玡的身上,因此她成为了一个消极、厌世、充满戾气的怪胎……五年前,发生了一个失误,那一年,苏醒的不是我,而是她……” “后来呢?”林禽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扶雨若玡眼中出现了无限的悲伤,低语呢喃道:“她苏醒的那个晚上,天子殿中发生了惨绝人寰的事件,几乎一夜之间,她将天子殿的所有人屠杀殆尽,而惟一活下来的,只有佐求阙一人。因为他是天子殿的掌殿,在天子殿中,只有掌殿之间才能够继承关于我的秘密……也同时保护我在沉睡时不被人杀。” “不可能?”掌刀人冷冷道,“扶雨若玡,这个故事你觉得有人会相信吗?按照你的说法,我刚才所杀的人,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好,就算你说的都对!那么,那小子不会也早已经死了吧?”说着,掌刀人一指唐勋,唐勋一直在沉默,扶雨若玡方才所说的一切,于他而言,同样就像是天方夜谭,他作为修道之人,不可能连人和鬼都分不清,而且还是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兄弟。 扶雨若玡解释道:“唐勋是在五年前入门的,也是那件事情之后,我访遍了天下,才寻来一个弟子,因此五年前的血案,与他无关。可以说,他是天子殿内门的诸多弟子中,惟一一个真正的‘活人’。这也是为什么,天子店要分内门和外门弟子,外门弟子年年扩招,不分良莠,实则是为了制造天子殿繁盛的景象,以免引起其他道门中人的猜疑,而不允许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沟通,目的就是不想将这个秘密流传出去。” “你胡说,这绝对不可能!”掌刀人依然不相信,笑着道,“扶雨若玡,你这个谎撒得一点都不高明,老夫虽然老眼昏花,但是活人和死人还是分得清的,天子殿的弟子,有呼吸有心跳,绝对不可能是僵尸,更不可能是孤魂野鬼,这件事情你要如何解释?” 扶雨若玡缓缓道:“如果你们愿意听,这件事情我能解释,但得从为什么当年火居道人会选择在此开山立脉说起。” 第三十八章 白日当空 林禽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不可能不可能,林禽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永远微笑着,歪着头看着自己,一脸天真烂漫的少女,另一面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宁可扶雨若玡还在撒谎骗自己,宁可刚才自己听到的一切,都是扶雨若玡为了欺骗掌刀人而编撰出来的谎言。 “此处天子殿,乃是当年火居道人去了阴天子处,依靠自己的记忆,仿造阴间天子殿建造出来的,这里的一砖一瓦,一亭一阁,与阴间的那座天子殿并无二致,在正堂供奉的阴天子塑像,也和阴间的阴天子,一模一样,而此处……” “此处乃是丰都名山,乃是连接阴阳两处之路口,翻则为阳,覆则为阴,正是阴阳交融,生死相交之处,进一步为阴,退一步为阳,而在五年前,我发现天子殿遭逢大难之际,心中不忍这些天子殿弟子们,为了我平白无故枉送性命,我按照火居道人当年留下的遗册,将整个天子殿倒转过来,所以,你们踏进了一步,便是来到了阴间,但是,你们若想再踏出去一步,却永远无法还阳了……” “什么?!”扶雨若玡此话一出,掌刀人和荣奎等人一并色变,大声叱喝道,“扶雨若玡,你什么意思?” 扶雨若玡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无数次提醒了你们,可是你们利欲熏心,始终不解我话中之意,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掌刀人哈哈大笑,道:“扶雨若玡,你以为,就你这三言两语,可以骗到老夫吗?老夫纵横道门数十载,这点小道行瞒不过老夫的眼睛!”掌刀人笑到最后,声音居然有些颤抖,显然连他自己都有些不自信。 扶雨若玡道:“如果不信,你们大可踏门而出,如果你们能走出一步,算我输。” “不可能!”掌刀人厉声道,“你想骗老夫?” 此时,荣奎的手下们,不由得想起了扶雨若玡刚才反复强调的一句话——上山容易下山难,鬼门易开不易关。黄泉路莫去,天子殿莫闯。而且他们试图出过天子殿,但是确实失败了,难道,扶雨若玡并没有在威胁他们,她说的,是真的? 荣奎不顾一切地向着门外狂奔奔去,果然,那扇大门仿佛被某种东西隔绝了,无论他如何冲,均是徒劳无功,急得荣奎一行人都快要哭出来了,荣奎大声叫道:“先生救我!” “刷!”掌刀人的月德,架在了扶雨若玡的脖子上,厉声道:“原来你是故意放我进来,好将我一网打尽?我告诉你,哪怕这里是阴间地府,哪怕是在真正的天子殿上,我死之前,也要先将你碎尸万段!” 扶雨若玡不闪不避,眼神嘲弄地看着掌刀人,就像看着一个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废物,掌刀人的刀,架在扶雨若玡的脖子上,却始终不敢轻易割下去。 掌刀人的手开始颤抖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自从握住月德,他的手,从来没有颤抖过。 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但阴险狡诈,而且做事狠绝,她就像布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然后用诱饵一步一步将他们引入其中,直到最后收网的时候,大家才发现,自己早就已经连挣扎的可能都没有了…… 终于,掌刀人放下了刀,长叹一口气道:“扶雨若玡,同归于尽不是聪明人的做法,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们现在都在阴间,那么我们一个人都走不出去,你的宝贝,林禽同样要困死在这里,这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打个商量,今天算我们栽了,你放我们出去,从此以后我们不再打林禽的主意,不再踏入天子山半步,你看如何?” 掌刀人的语气放软,等待扶雨若玡的回答,同样,荣奎等几个人几乎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决定自己生死命运的那一刻,扶雨若玡轻启朱唇,缓缓道:“迟了。” “迟了?什么迟了?”荣奎脸色骤变,“扶雨若玡,你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保住林禽吗?我们现在不要林禽了,难道你还不肯放过我们?非要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么?” “不。”扶雨若玡缓缓地道,“我的目的从来不是林禽,也从来没想过从林禽身上得到什么,我的目的,一直都是你。十二掌刀人之一的月德掌刀人。” “什么?” “林禽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诱饵,我之所以把他带上天子殿,就知道有一天你一定会来,我等你,已经快半年了,虽然此前等待的时间有些过长,但是好在,最后你还是来了……” 扶雨若玡的话,字字如刀,刀刀伤人,让掌刀人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满地,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扶雨若玡这个不会半点道法的女人,会让他这个在道门中凶名显赫,一把月德刀上沾满了无数大人物鲜血的魔头感到害怕。 他很想问,为什么?但是他又害怕去问,因为,他害怕知道这个答案的时候,就会是自己生命的末日,这个女人,似乎把所有的一切都玩弄于鼓掌之间,在不声不响之间,为自己布下了一个天大的牢笼,然后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一样,悄无声息地趴在陷阱旁边,等待自己掉进陷阱的那一刻,才突然现身。 她利用了每一个人,佐求阙、阮天河、天子殿的弟子,甚至,荣奎、林禽、唐勋,都只是她局中一粒精妙的棋子,他们走的每一步,都早已在她的算计之下,扶雨若玡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生物,在云端俯视着地面上拼命搏杀的这群人,而当战斗结束之后,她才悄然飘落云端,告诉所有人,你们都蠢得像猪一样。 可是,目的呢?目的呢?她的目的呢?大家脑海中盘旋着同样的问题,不管是林禽还是唐勋,不管是掌刀人还是荣奎,大家都无法看透,这个女人,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杀了她!掌刀人心中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扶雨若玡就在自己的眼前,只要自己稍微用力,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了她,可是,这把已经融入了自己血液中,无数次将自己从生死之战中活过来的刀,此时就像一个不听使唤的、任性的孩子一样,任凭他用尽千钧的力气,却始终没有勇气举起来,伸过去,砍下来…… 掌刀人的喘息越发粗了…… 他的手在颤抖,甚至连同手中的刀,也发出了一阵阵宛如哭泣的声响…… “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扶雨若玡缓缓道。 众人随着扶雨若玡的目光,一齐看向天空。 可是眼前的天空,似乎变得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天空中的太阳,仿佛变得一点都不真切,发出的光十分温柔,一点都不刺眼,就像画在那里一样,还天空的云,已经很久没有飘动过的迹象,只是刚才,他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扶雨若玡的“故事”上,根本没有人去关心周围这些细微的变化。 但,感觉最为敏锐的掌刀人,在扶雨若玡的提醒下,很快就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妥,他不由分说,长身而起,对着天空中的太阳冲了过去。 他的月德刀忽然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将半空中的太阳一刀斩落。 太阳如纸扎的一般,掉落在地上,分为两瓣。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个太阳,居然是假的? 就像是事先画在那里一样!!! 而当太阳被掌刀人砍落之后,大家同时感到了脚下的变化…… 整个天子殿,居然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没错,这种感觉,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苗头,就在佐求阙从胸口放出锁链横空锁山的时候,众人已经就感觉到天子山如同下沉了一般,不过那只是一瞬间,在掌刀人破除佐求阙的锁山大阵之后,这种感觉就没有了。 原来,佐求阙用命放出锁山大阵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将整座天子山封锁,制造出白日当空的假象。不用猜,佐求阙肯定是在执行扶雨若玡的命令! 其实,天子山一直在沉,只是缓慢而无声,让人根本无法清晰地感觉到…… 而现在,扶雨若玡说完整个故事,已经过去整整半个时辰了,换句话说,这半个时辰,山一直都在下沉!!! 扶雨若玡一直在拖时间! 又上当了! 气急败坏的掌刀人,忿怒地将手中的月德刀向着山门掷去,哐当一声,月德刀掉落在地上,山门却丝毫无损! “天子殿已经封了,从此以后,世间便再无天子山,再无天子殿。”扶雨若玡的话犹言在耳,可是又一次,被他们毫无意外地忽略了…… 第三十九章 复仇 轰,终于,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巨大的声响,整座天子殿似乎地震了一般,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座山每一方石都在颤抖,过了好久,才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冷,深入骨髓的冷,所有人都冷得开始牙关打颤,就如同瞬间坠入冰窖之中,掌刀人的手一放一收,那把月德刀飞快地回到他的手中,他毫不犹豫的,把这把刀向着扶雨若玡砍去。 “不要!”林禽想上前为扶雨若玡挡刀,但是掌刀人蓄势待发的一刀,速度又岂是林禽能够跟得上的,此时的掌刀人心中只有一个念想,无论扶雨若玡说的是真是假,这个女人都留不得,只有先杀了她,再去想其他的办法。 刀,就临在扶雨若玡的额前,只差那么一公分,扶雨若玡额前的几片碎发飘落,掌刀人却发现自己的手如同被人点穴了一样,根本再也无法动弹半分。等他反应过来,刀身之上居然冒起了一阵白气,那白气瞬间凝结,顺着刀身直接蔓延到手臂之上。 掌刀人没有犹豫,迅速将另外一只手搓掌为刀,对着自己握刀的手猛地砍下,哐当一声,月德刀掉落在地上,随着月德刀掉落在地上的,还有掌刀人砍下来的自己的手臂,那曾经刚健有力的臂膀刚一触地,便摔得四分五裂,掌刀人的眼中闪过惶恐至极的光芒,不顾一切向着山门的方向飞奔而去,根本顾及不了同行人的生或死。 这是他出道多年以来,第一次如此狼狈,但是此时的掌刀人,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出生天。荣奎等人冷得瑟瑟发抖,看见掌刀人自断一臂,皆明白大势已去,忙不迭跟在掌刀人的身后,夺命而逃,什么林禽,什么殃神,在死神面前,都再也顾不上了。 掌刀人对着山门猛地撞去,让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这山门居然轻松被他撞开了,掌刀人还没有来得及露出欢喜的表情,整个人因为失重,砰的一下摔在了地上……等他起身的时候,不仅他愣住了,连跟在他身后的荣奎等人,也如泥塑木雕一般,僵立在当场,惊恐万分又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撞开的山门外,是一望无际的冰雪旷野,抬头看不到天,举目望不到边际,而在这冰雪旷野中,没有一片雪花落下,有的,只有高耸着的,数之不尽的冰雪巨人,这些庞然大物神态各异,像极了被扶雨若玡召唤出来的六甲神将。 哗,被掌刀人撞开的山门轰然倒塌,整个天地的异象,悲壮地呈现在林禽等人的面前。 “这……这是哪里?”掌刀人声音发颤,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看着眼前的这方天地,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将可能是扶雨若玡为他精心准备的坟墓,剧痛从他的断臂处传来,若不是自己刚才当机立断,砍下一臂,只怕现在自己整个身子都被冰雪吞噬,成为一具没有呼吸的雪人。 “先生……先生我们怎么办?”身后传来荣奎绝望的声音。 “怎么办?”掌刀人咬牙切齿地道,“今天就算是死,老夫也要拉一个人来垫背!”说完,掌刀人独臂一招,只见那月德刀从地上飞到他的掌心之内,掌刀人再次回身,而这次刺杀的目标,是林禽! 唐勋早有准备,一下挡在了林禽的身前,在场所有人的生死都与他无关,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保护好林禽,履行自己的一年之约。 刀至身至,掌刀人不愧是道门中用刀的行家,即便是在如此绝境之中,刀法依然如电,月德刀带着他膨胀的恨意,冲天而来,对着林禽便要斩下。唐勋上前一步,虽然他知道,自己和掌刀人的差距就如云泥之别,但此时的掌刀人,已经断了一臂,加上心境浮躁,自己绝对有可能挡下他来势汹汹的这一刀。 刀,与唐勋错身而过,唐勋心中一沉,暗道一声“糟糕”,再回首想阻止掌刀人,已经来不及了,可是,掌刀人居然连林禽都错过了,原来,他只是在虚张声势,他要杀的对象根本不是林禽! 而是? 依然是扶雨若玡! 月德刀身,白雾再起,掌刀人冷哼一声,一个翻身,居然反到了扶雨若玡的身后,手中的月德刀毫不犹豫地掷向扶雨若玡的后背! 瞬间,白雾漫过了掌刀人的月德刀,传到了掌刀人的指尖,这一次,掌刀人再也无法自断手臂。 他屏住了呼吸,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月德刀刺向扶雨若玡的方向。 就在这个瞬间,掌刀人幸存的一只手凝结成冰,然后是身子……双脚……喉间……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求生的动作,只是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就像一双钩子一样,死死都盯着扶雨若玡。 呲…… 月德刀在靠近扶雨若玡衣背处停了下来,然后缓缓地掉落在地,那刀尖不过堪堪勾住了扶雨若玡的衣服,划破扶雨若玡后背的衣服,露出了欺霜赛雪般的后背。 掌刀人看见了,扶雨若玡洁白如雪的脊背,晶莹剔透,看见了,在扶雨若玡身后隐藏着薄如蝉翼的肌肤下面那一根根血管,这些血管一根根,一道道,连成了一片印迹,印迹汇集,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哈哈哈……果然……”掌刀人猖狂大笑起来,他的眼中露出了狂喜神情,是否忘记了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大声吼道,“妖……” 话音未落,冰雪已经封住了他的嘴,他的眼,他的头,他彻底成为了一尊再也无法开口的冰雕。 扑通扑通扑通,荣奎一行人全部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道,“仙子饶命,仙子饶命!” “拿起刀。”扶雨若玡忽然开口道。 林禽回头,扶雨若玡正望向自己这边,很明显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林禽冲了上去,拾起了月德刀。 然后向着荣奎地方向走去。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荣奎的声音颤抖着,他开始不住地往后退,可是脚下就像生了根一般,根本无法抬起半分,不仅是他,禺歌寒和他手下的那些副官一样,都跪在地上,抬不起身来。 林禽的目光首先锁定的,是眼神一直闪躲着、不敢看自己的禺歌寒。 “都,都是他的主意,跟我没有关系!”荣奎指着禺歌寒大声辩解道,“禺歌寒,你私自带兵屠杀平民,这件事我本来打算过几天再给你算账,看来现在没有必要了,你的仇家来找你算账了,这都是你的主意,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禽提着刀,走向禺歌寒,荣奎大声道:“对,林少侠,杀了他,他才是罪魁祸首,等我出去了,一定把当天行凶的人一个不少全部交给你,任由你发落!” 禺歌寒看了荣奎一眼,居然没有辩解,相反,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林禽越走越近了。 “等会。”禺歌寒看着举着刀的林禽,忽然道。 林禽的眼神冷如冰,他也想知道自己这个最大的仇人之一,在死前会说些什么求饶的话,虽然林禽不会放过他,但是,他还是想听。 禺歌寒抬起头,和林禽四目相对,道:“等等,先别杀我,我还有一个秘密告诉你……” 林禽越走越近,刀已经举在了禺歌寒的头顶三寸。 “那天晚上……”禺歌寒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笑着道,“那天晚上,我上,。过你老婆,还是个处呢……哈哈哈……” 唰,一道白光闪过,禺歌寒的脑袋滚落在地上,林禽用刀支着地,大口大口地喘气,泪水盈眶。 第四十章 扶雨若玡的要求 泪水在林禽的眼眶中打转,林禽站起身来,目光再次锁定了荣奎,荣奎大声道:“杀得好,杀得好!林少侠为民除害,大家都给我鼓掌。” 啪啪啪,荣奎拼命鼓起掌来,为了保命,其他副官们也一齐死命地鼓掌,就在禺歌寒的那枚头颅之前。 但是林禽似乎丝毫都没有放过荣奎的意思,他提着沾满了禺歌寒鲜血的刀,转头向荣奎走去。 荣奎脸上讨好的讪笑凝固了,他大声喊道:“少侠,你们族人的死真的跟我没有关系,我真的不知道禺歌寒会那么丧心病狂,真的,如果我敢骗你,我全家不得好死,我荣奎死了下十八层地狱!少侠,我真的没有骗你!” 荣奎的哀求之声没有让林禽生出半点心软,他举起了刀,荣奎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情,大声道,“若玡仙子,我跟夏小姐有故,请你看在夏小姐的面子上,放我一条狗命,我荣奎保证,再也不踏足你所在之地方圆五百里内!救救我,救救我,若玡仙子,看在夏小姐的面子上!” 扶雨若玡无动于衷,荣奎绝望了,大声道:“饶我一命,我以殃神之秘相换!” 这是荣奎最大的底牌,可惜,依然无法让林禽有半点犹豫。 “啊!”荣奎大叫一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林禽的刀毫不犹豫地砍了下来。 可是忽然间,林禽眼前一花,荣奎居然不知去向,再看清楚时候,只见魏无尘单手抱着荣奎,飞也似的向着无边旷野处狂奔而去,再想追赶,显然是不可能了。 耳边传来了荣奎如夜枭一般的声音:“扶雨若玡,林禽,你们跟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们的……” “可惜了,忘了还有一具不受轮回控制的血尸……”扶雨若玡轻叹一声,但是脸色却没有半点失望的神情,看着林禽道,“大仇得报,你开心吗?” 林禽机械的点的点头,扶雨若玡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对着林禽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林禽走向了扶雨若玡。 扶雨若玡牵住林禽的手,扶雨若玡的手掌心中依然有寒流传来,但林禽的心中,此时却是无比的温暖,这个女人又救了自己一次,还帮助自己手刃仇人,扶雨若玡的嘴角难得露出了一丝微笑,对着林禽道,“你的手好冷。” 唐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根本无视两人的“打情骂俏”,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其实,唐勋心里有疑虑,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以扶雨若玡细腻的心思,不可能没有算到魏无尘的存在,难道这一切,仅仅只是她一时的“大意”吗? “这几个人怎么办?”扶雨若玡指着还跪在地上,但是早已面如死灰的几名副官。林禽想了想,道,“虽然他们是荣奎的手下,但是与我无怨无仇,仙子不如网开一面,放了他们吧。” “你真的是一个心地单纯的好孩子,”扶雨若玡点了点头,似乎同意林禽的意见。一旁的唐勋忽然开口道,“这些人饶不得!”说完没等两人回应,便飞快上前,在每个人身上按了一个手印,这几名副官甚至来不及哼一声,就倒在地上,断气了。 “你!”林禽正要责难,唐勋冷冷道,“荣奎对天子殿做了天大的恶事,我杀他几个手下,讨点利息不算过分吧?” 林禽这才想起来,唐勋也是天子殿的弟子,作为天子殿“唯二”的幸存者,唐勋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些闯入天子殿的仇人呢? 天子殿已经亡了,须臾之间,掌刀人也死了,虽然荣奎和魏无尘逃之夭夭,但到此时,这件事情也算告了一个段落,只是林禽不知道这以后,自已应该何去何从? 林禽环视四周,打量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仙子,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生死之境……”扶雨若玡叹了口气,道,“掌刀人太厉害了,以我天子殿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我没有办法,只好请动黄泉引路人,将他们引到此地,这里虽然有些冷,但好歹还算清净,林禽,你怪我利用了你吗?” “不怪。”林禽摇了摇头,道,“仙子也是为了救我,如果不是仙子护我,我怕是难逃荣奎的毒手,仙子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感激仙子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仙子呢?” “那就好。”扶雨若玡点了点头,林禽问道:“只是有件事情我不明白,仙子和掌刀人到底有什么恩怨,怎么那么笃定掌刀人一定会来呢?” “这个问题,我等会儿再回答你,你把先刀给我。” “嗯。”林禽将手中的月德刀递给了扶雨若玡,扶雨若玡还没有接过来,唐勋已经上前一把夺了过来,道,“此刀,可否先借我一观。” “你!”林禽自从见过唐勋之后,便和他这个狗皮膏药不对付,若不是唐勋是扶雨若玡的人,加上刚才又救过自己,自己真的很想和他大吵一架,说起来,唐勋也没有哪里让林禽感到不快,可能是他那种总是慢条斯理的处事态度,让林禽觉得有些不适应吧。 对于唐勋的鲁莽,扶雨若玡丝毫不以为意,道:“怎么,你对这把刀也感兴趣?” 唐勋轻轻地抚摸着月德刀,感叹道:“仙子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引掌刀人上钩,不可能是为了他的那条狗命吧?而除了这把刀,还能有什么让你如此感兴趣?我唐勋是一个道痴,见到了上佳道器,自然是爱不释手了。” 扶雨若玡道:“今天你对我和林禽有大恩,如果你说你想要,我愿意把这把刀送给你。” “君子不夺人所好。”唐勋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手上丝毫没有将把刀归还的意思。 扶雨若玡淡淡一笑,不再理会唐勋,反而对着林禽道:“林禽,我待你如何?” 林禽道:“仙子对我恩重如山。” “如果我问你借一件东西,你会给吗?” “会!”林禽不加思索地道,“就算是仙子要借我的命,我也愿意给!”不光是嘴上说说,林禽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我怎么舍得要你的命呢?我要借的东西……”扶雨若玡看着林禽,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的一只眼睛。” “我给你。”林禽毫不犹豫地道,伸手就要将自己的眼睛抠出一只来。 “慢。”扶雨若玡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道,“你就不问为什么么?” “仙子行事,自然有仙子的道理,林禽只要依着仙子的意思去做就行了。”几次三番,林禽见识到了扶雨若玡覆雨翻云的本事,早已经对扶雨若玡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知道,自己只要听扶雨若玡的安排行事就可以了,至于原因,自己根本不需要知道。 扶雨若玡似乎很满意林禽的表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的,出去之后,我不仅会治好你的眼睛,还会将我所有的道法全部传授给你,到时候,你就是我扶雨若玡唯一的入门弟子,也将是我天子殿日后的希望,上次在林家大宅的时候,你舍借刀人跟我走,我一定不会让你为自已的选择后悔。” 林禽点了点头道:“我信仙子。” 说完再次扬起手,对着自己的眼睛挖去,扶雨若玡笑着阻止道:“傻孩子,我还没说要你的哪只眼呢!”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说同样的话了,而第一个要自己的眼睛的人,是阿公,林禽曾经挖出过自己的一只眼睛,但是自己不但没有瞎,反而双眼变得更加锐利了。 而扶雨若玡,今天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扶雨若玡道:“我要你的左眼。” 那天,阿公要的,也是林禽的左眼。 林禽点了点头,伸手向着自己的左眼抓去,扶雨若玡看着她,一贯沉稳如水的她,这次的表情居然有些激动,她嘴里喃喃地道:“我以鸿蒙始,而后星河露……” “慢着!”唐勋冷冷地道,“他的眼睛,不能给你。” 第四十一章 少了点什么 林禽和扶雨若玡同时愣住了,林禽扭头道:“这是我和仙子之间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唐勋上前一步道:“谁说跟我没有关系?我曾经答应过若玡仙子护你一年周全,这一年之内,别说你少了一只眼睛,你哪怕是少一根汗毛,都是我唐勋有违誓言,我唐勋决不能做食言而肥之人。” 扶雨若玡道:“当时是因为天子殿危机,我才出此下策,让你林禽一年生死,但是现在天子殿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你跟我之间的诺言,自然也就解除了,嗯,我知道你唐勋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人,但现在,你根本没有违背对我的承诺,而我对你的承诺依然有效,这样难道不是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吗?” 唐勋露在外面的、半张完美无缺的脸扬起了起来,看着扶雨若玡,冷冷道:“我既然答应你一年,那就是一年,多一分钟,少一分钟,都不算一年!” “唐勋!”扶雨若玡叹口气道,“我一直以为你不是一个固执的人,但现在,我对你有些失望了。” “失望也好,期待也罢,我唐勋说过的话,那就是必须要做到的事情,如果你一定要林禽的一只眼睛,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先杀了我。” 扶雨若玡的脸色变了,冷冷道:“唐勋,你明明知道我舍不得杀你,难道一定要跟我为难吗?” 林禽也道:“这是我跟仙子之间的事情,唐勋,我感谢你救了我一命,这份恩情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但现在,请你给我一个偿还仙子恩情的机会,算我求你了。” 说完,林禽不再顾忌唐勋,心下一横,猛地对着自己的左眼抓去,忽然只觉得自己手腕一疼,唐勋手上的刀已经击中了自己的手腕,林禽的手一时间很难再有抬起来的力气。 扶雨若玡的脸上再也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愤怒,深吸了一口气,愤然道:“唐勋,你疯了吗?我能杀得了掌刀人,就一定也能杀得了你!” 唐勋坦然道:“仙子对我有恩,仙子要杀我,我绝不反抗,就像仙子当年杀死天子殿中所有人一样!” 林禽有心护着扶雨若玡,道:“五年前的血案是扶风若玡造成的,跟仙子无关。” 唐勋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反问道:“是么?” 林禽一时间哑然,居然答不上话来,他虽然对扶雨若玡有着盲目的信任,但是他也不傻,而且和扶风若玡之间,有超乎一般人的关系,即便是扶雨若玡一口咬定,扶风若玡就是当年的凶手,林禽也很难笃信这个事实。 扶雨若玡不怒反笑,点头道:“看来你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唐勋环顾四周,冷冷道:“仙子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所以……”扶雨若玡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不管是道门之中的恩怨还是仙子和其他人的恩怨,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唐勋接过话头,道,“我只是在信守我与仙子之间的承诺,一年之约,一年之后,仙子不管是要林禽的一只眼睛,还是干脆要林禽的命,都跟我没有关系,但是现在,仙子动不得他!” 扶雨若玡认真想了想,似乎终于妥协了,点头道:“好,我给你一年时间。” “仙子,我的眼睛是我自己的,我想给谁就给谁,想什么时候给谁,就什么时候给谁,与任何人没有关系!”说完,林禽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狠命往自己的左眼抓去,而这一次,唐勋下手更狠,直接将他的手骨打折了,林禽回头,愤怒地望向唐勋,大声怒骂道:“唐勋,你到底什么意思?” 唐勋不答话,只是看着扶雨若玡。 扶雨若玡叹了口气道:“林禽,算了,其实我刚才也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怎么舍得真的要你一只眼睛,我只想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是不是个个都口蜜腹剑?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现在已经有了我想要的答案,我,很开心。” “走吧。”扶雨若玡回头道:“如果再不离开,我们真的就出不去了。” 林禽跟在扶雨若玡的身后,扶雨若玡指着前方道:“唐勋,你带路,往前面一直走,我们就可以出去了,林禽,我有些累了,你搀扶一下我。” 林禽暗地里面叫了一声该死,扶雨若玡乃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经过这场天子殿大战,她的身体状况肯定已经累到了极点,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连忙不顾自己双手的疼痛,靠近了扶雨若玡,扶雨若玡把手搭在林禽的肩膀上,借着林禽力量,有些艰难地向前走去。扶雨若玡走得很慢,看得出她是真的已经耗尽了心神。 三人在这冰天雪地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前面出现了一扇高耸入天、看不到尽头的黑色大门,扶雨若玡面露喜色道:“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居然找到了这扇门,走出这扇门,我们就可以重回人世了,林禽,靠我近一点,我的脚有些疼。” 说完,扶雨若玡毫无半分的不自然,整个身子几乎全部偎依在林禽的身上,林禽只觉得扶雨若玡耳鬓旁的发梢传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香味,林禽不由自主地,脸红了,心神一阵摇曳,他心中暗叫一声该死,收了所有的心猿意马,安心化做扶雨若玡的一根“人肉拐杖”。 扶雨若玡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胸口也起伏不定,看得出来,她的确已经很累很累了。林禽搀扶着她,向着那大门中走去,可是,唐勋却停了下来,抬头望着天空,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你再不走的话,就真的要出不去了。”扶雨若玡回头道。 唐勋忽然道:“仙子不觉得这里少了点什么吗?” “少了什么?” “雪。”唐勋道,“这漫天的冰天雪地,却没有一粒的雪珠落下来,我只是有些奇怪,这些雪,从何而来?” 林禽催促道:“你能不能不要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现在我们最要紧的是赶紧出去,你要是不走,死在这里跟我们没有关系,仙子我们走。”林禽搀着扶雨若玡,就要跨过那扇大门。 第四十二章 恩怨分明 “我在想一个问题,”唐勋自顾自地道,“这里没有雪,是不是因为仙子从来没有见过下雪天的样子,所以,根本无法想象下雪时候会是怎样。” “你想的太多了。”扶雨若玡道。 “嗯?是吗?”唐勋弯下了腰,捧起了一堆雪,用力地捏了捏,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唐勋始终无法将这堆雪捏成一个雪球,摊开手时,嗯,握着的还是那堆雪,唐勋笑了。 扶雨若玡道:“你到底想说明什么?” “我只想求仙子放我一命。” 林禽抢着道:“唐勋,你是不是脑子坏了?仙子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了?” “迟了。”扶雨若玡的嘴里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忽然间,唐勋手中和掌刀人一样,冒起了一道白雾,之后,他握着雪的手开始凝结成冰,直接延伸到手腕、手臂、身体,瞬间将唐勋包裹成一个冰雕。 林禽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扶雨若玡,居然,居然,居然对唐勋动手了! 她,杀,了,唐,勋!! “把他扔进去。”扶雨若玡命令道,林禽骤然扭头看着扶雨若玡的脸,这张脸罩着一层寒霜,冷酷得就像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 眼前的扶雨若玡,和自己认识的那个扶雨若玡,忽然间判若两人。 林禽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仙子!”林禽尖声叫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扶雨若玡的声音冰冷地响起:“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什么规矩,只有当你掌握了规矩,才会有规矩。” “可是……可是唐勋刚才明明与荣奎他们战斗过啊,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在了掌刀人的手下,这算他刚才冒犯了仙子,也罪不致死啊!” “把他扔进去!”扶雨若玡面无表情地看着林禽,发出了令人心寒的声音。 “为什么?”林禽诧异地看着扶雨若玡。 “唐勋生性多疑,以怨报德,如果不是我当年将他带上天子殿,他不过是一个在湘西山上打猎的穷小子,是我传他道法,是我让佐求阙代师收徒,是我让他成为天子殿的七星长老之一,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可是他居然刚才想要杀我!” 林禽后退了半步,辩解道:“没有,唐勋刚才不可能有杀你的动机,我看得出来。” “哼,你若是看得出来,又怎么可能被区区荣奎逼上绝路,林禽相信我,”扶雨若玡的语气变软了,道,“我绝对不会害你的。” “你让我把他扔进去,是不是代表他现在还没有死,仙子,求你救他一命,我愿意和他当面对质,如果他刚才真的有杀仙子的心思,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若是他脱困,凭你我二人的本事,能敌得过他吗?林禽听我的话,把他扔进去,你我才能逃出生天。” “不。”林禽咬着牙,这是他遇到扶雨若玡到现在,第一次违逆扶雨若玡的命令。 扶雨若玡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怎么,现在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林禽带着哭腔道:“仙子对我恩重如山,我林禽就算是死,也不敢违背仙子的命令,但是唐勋根本不可能有谋害仙子的意思,我只求仙子能够给唐勋一个解释的机会。” 说完,林禽跪倒在扶雨若玡的脚下,伏地不起。 “若我今天,偏生就要杀他呢?!” “那仙子就先杀了我,我愿和他一起赴死!” 扶雨若玡看着跪在地上的林禽,淡淡地道:“林禽,你真的让我失望了。” 林禽颤抖着声音道:“林禽虽然年纪小,道法弱,但是林禽分得清什么是恩,什么是怨,有的人就算踏遍三江五湖,我也要把他杀了,有的人就算来世结草衔环,林禽也要报恩。仙子对我有恩,唐勋同样对我有恩,所以,仙子的命令,林禽恕难从命!” “也罢,这样吧,你把你的左眼给我,从此以后你我江湖陌路,恩怨两清,你觉得如何?” “那么他呢?” “唉,就算你救他一命。” “好。”林禽点了点头,他想伸手挖眼,但是双手都已被唐勋打伤,无法抬起,只得道,“仙子自取便是,林禽这只眼睛,早就答应给仙子了。” “好。”扶雨若玡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再也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扶雨若玡缓缓地走向林禽,林禽跪在地上,仰起了头,看着扶雨若玡,静静地等待扶雨若玡挖去他的眼睛。 扶雨若玡伸出了手,那只手依然很美,修长,柔弱无骨,但去处却是林禽的眼睛。 “仙子。”林禽忽然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后悔了?” “不,林禽绝不后悔,但是我想知道,五年前,天子殿的血案,杀人者,真的是仙子么?” 扶雨若玡伸向林禽的手忽然轻微地一颤,反问道,“你相信唐勋的话?” “仙子只需要答是与不是。”林禽坚决地道。 “那只是我为了稳住掌刀人的权益之计,天子殿的弟子,今天都死了,为了保全你,全部战死了。” “不。”忽然间,一个声音冷冷道,“杀人的,就是你。” 扶雨若玡不可置信地看着唐勋,美丽的瞳孔收缩得如同一根针,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能够摆脱我的控制,这里没有人能够摆脱我的控制!没有人?” “所以,我才问仙子,这里有下过雪吗?”忽然间,唐勋握在手中的月德刀挽出了一个刀花,身上所有的雪花簌簌而落,“仙子可能忘了,为了对付掌刀人,仙子曾派我来过这里……唐勋没有别的本事,就是记性好,只要去过的地方,我总能看出来和别人不一样的一些东西。” “找死!”扶雨若玡银牙一咬,单手点向了唐勋。 唐勋身形如电,忽然间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林禽,手中的月德刀画出了一道美到令人窒息的弧度,同时大声道:“生死临界,何处是生,何处是死,仙子就是为了这个问题,才费劲心机把月德刀弄到手中的吧!可惜,只有一把……” 忽然间,月德刀划过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壁障,将唐勋和扶雨若玡分割开来,唐勋抱着在不断挣扎地林禽,头也不回地向着茫茫雪地中狂奔而去…… 嗷呜…… 忽然间,在那高耸入云的黑色大门中,传来了一声如洪荒巨兽般的吼叫声…… 第四十三章 傀儡 林禽只觉得双脚悬空,耳边有风声响起,自已的身体被人死死地夹着,根本没有半分反抗的力气,他努力地想去挣扎,但由于双手都已经被唐勋打断,根本没有可能抬起来,只能任凭唐勋将他夹在腋下,在冰天雪地中疾驰。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勋停了下来,把他扔在了地上。 唐勋冷冷地看着林禽,林禽忽然暴起,冲过来便要和唐勋厮打在一起。但是他哪里是唐勋的对手,被他一推便跌倒在地上,嘴里塞满了雪花。 林禽不服气,再次起身,唐勋冷冷道:“你疯了吗?” “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诺言而已。” “狗屁!”林禽大声骂道,“你不过也是想得到殃神的卑鄙小人而已,亏仙子如此信任你,你居然背叛他。” 唐勋冷冷道:“你怎么想跟我没有关系。”说完,唐勋厌恶地看了林禽一眼,盘膝坐下,不想理会他。 林禽不依不饶道:“带我回去见仙子。” “没有可能了。”唐勋道,“阴阳临界已经被我封死了,我们都出不去了。” “什么!”林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你说我们都要……都要……”林禽看着四面的冰封天地,一片白雪茫茫,无边无际,内心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林禽怒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救你!”唐勋吐出两个字,短简但坚定。 “救我?”林禽冷笑一声,“你所谓的救我,就是把我关在这再也出不去的鬼地方,永远出不去?唐勋你究竟想干嘛?” “冷静。不仅你需要冷静一下,连我也要好好冷静一下,想想我们过去做的事情,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你背叛了仙子。”林禽看着唐勋道。 “无所谓背叛不背叛,唐勋行事,但求无愧于心。” “如果你还记得仙子对你的一点点恩情,你现在、立刻、马上带我去见仙子。然后向仙子赔礼道歉。” “她刚才差点杀了我。”唐勋终于揭下那半张已经残破不堪的面具,露出一张秀美到了极点的脸,虽然此时的林禽与唐勋之间还有着天大的嫌隙,但林禽看着这张脸,也不由得一阵自惭形秽。林禽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漂亮,即便是扶雨若玡、柳梦蝉这些天仙般的美人儿,单单在这五官的精致上,比唐勋都要差了很多。 这张脸,换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将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尤物,而在唐勋这里,则有一种秀美得近乎妖的奇异魅力。 林禽看得恍惚了,过了片刻,意识才恢复过来,辩解道:“刚才一定是仙子和你之间有误会,所以我们更要回去跟仙子解释清楚。” “误会?”唐勋冷笑一声,道,“在扶雨若玡的世界中,会有‘误会’这两个字吗?” 林禽一时语塞,他还想尽力为扶雨若玡辩解,但是,扶雨若玡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他没有任何辩解的理由,扶雨若玡刚才是真的要杀唐勋,虽然他至今都不明白,扶雨若玡为什么会要这么做。 就在扶雨若玡问他反复讨要左眼的那一刻,林禽对扶雨若玡建立起的庞大信心已经一点一点地慢慢瓦解,虽然他自已感受不到,虽然他依然相信扶雨若玡,但内心已经开始有了那么一丝动摇。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从扶雨若玡打败了掌刀人,接下来她的一系列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 而眼前唐勋的一系列操作,也同样诡异飘忽到了极点,他们两人之间到底存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嫌隙?而自己夹在两人之间,又应该选择相信谁? 或许是因为周遭的冰天雪地,极低的气温让林禽渐渐冷静下来,他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蠢人,不然也不会在绝境之中绝地反击,杀死猜王,并从蛛丝马迹中,找出猜王背后真正的主使者。 林禽想了想,决定和眼前这个男人好好谈谈,唐勋虽然令人讨厌,但是林禽相信他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如果扶雨若玡和他之间有误会,说开来了,也许有冰释前嫌的机会。 “刚才仙子要我一只左眼,你为什么三番五次阻拦。”林禽问道。 唐勋缓缓开口了,他原本在闭目养神,这个时候,才睁开了眼睛,看着林禽,淡淡的道:“你冷静下来了吗?” 林禽点了点头。 唐勋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什么?!”林禽叫道,“你不知道?!” “说实话,我不知道,但是我能肯定,你的左眼肯定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或许就是此前各方势力争相角逐的原因,也是你族人被灭的原因。在没有弄清楚这个秘密之前,你把这只眼睛交给谁,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如果都是一件坏事的话,交给若玡仙子应该是最坏的选择中,一个最好的选择。” “你就这么相信她?”唐勋横插一句,问道。 林禽点了点头。 “就因为她三番几次保护了你?可是你知道,她保护的究竟是你,还是在保护她认为不容许他人染指的宝贝——你的眼睛?” “有什么区别?” “你真的认为,在她心中,你会很重要?”唐勋冷笑一声,这句话如同一根针一般,刺痛了林禽。 林禽真的不知道,在扶雨若玡心中,自己究竟有没有一席之地。 林禽神情黯然道:“这只眼睛是当年我阿公临终前给我的,我知道阿公对我抱有极大的期望,希望我有能力去保护这只眼睛,甚至能够利用这只眼睛的力量,做正确的事。但是我的能力实在太弱了,根本没有办法保护它,与其这样,我还不如交给若玡仙子,以她的道法,一定能够参悟这只眼睛的能力,然后利用这只眼睛去做她希望完成的事情……若玡仙子对我……对我……恩重如山,我能够用这只眼睛偿还她对我的恩情,就已经很开心了……” “你撒谎。”唐勋忽然厉声道,“林禽,我之所以出手救你,就是知道你并非一个唯唯诺诺,甘心被人使唤的人,我知道我不会看错你。” “若玡仙子对我恩重如山,我以一只眼睛偿还她的恩情,已经很划算了!”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要在上次下山之后,离开扶雨若玡!”唐勋道。 林禽愣了一下,答不出这个问题。 “其实你早就已经发现了,如果一直跟在扶雨若玡的身边,总有一天一切都会系于她之手,你其实一直在挣扎着,希望摆脱扶雨若玡对你的控制,所以才会不辞而别。你想做的,是一个叫做林禽的人,而不是扶雨若玡的傀儡。” 林禽低下了头。 唐勋站起身来了,道:“跟我走。”说完,径直往前走去。 第四十四章 怪物 也许是被唐勋的话击中了内心不为人知的地方,林禽跟在唐勋的身后,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林禽隐隐看见地平面上出现了一些凸起,再走近些,那些凸起越来越大,居然是一尊尊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冰雪雕像。 似乎和刚开始看到的一模一样,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唐勋带着林禽走到这片雕像丛林之中,在最高的那尊雕像前站起来,林禽这才发现,这雕像之上,居然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文字,每一个字都很小,写满了雕像的周身,粗略一估计,洋洋洒洒应该有数万字。 唐勋站在这尊雕像前面,站了很久,才道:“你知道,这雕像上面刻得什么么?” 林禽自然摇头,唐勋解释道:“这是祛倦魔文碑文……也是我所有道法根基的来源……” 唐勋说完,眼神炽热地看着这些文字,就像看着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看了一会儿,唐勋神情一暗,道:“可惜,就算是我如何用功,到如今也不过堪堪解读了三成……更难得的是,这冰雕上居然刻着历代修道之人,对祛倦魔文碑的各种解读……更为难得的是,当年明朝一代名相申时行花费无数心血,请动天下修道之人共同解读祛倦魔文碑,所有的解读结果也详细的记载了在这里……如果我有时间去参悟这些碑文,那么也不至于败给他……”说到这里,唐勋长叹一口气,显然对天子殿上掌刀人击败自己的那一掌耿耿于怀。 “掌刀人实在是太强大了,就算是天子殿所有人加起来也绝不是他的对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天子殿的阴阳临界之路打通,将掌刀人引到此处,于是若玡仙子将我派往这里,利用黄泉引路人的力量,让我先在此处开拓……而正是因为如此,我无意中看到了这些碑文……” “那又如何?” “扶雨若玡可能也没有想到,这里会有祛倦魔文碑文,因为我知道的那一点祛倦魔文碑文,都传自于她。 “仙子对你有传道授业之恩,你还背叛她?” “可惜她传我的祛倦魔文碑文,并不全……很多都是掐头去尾……所以我解读起来才会异常艰难……” 林禽嘲讽道:“仙子肯定早就发现你背后有反骨,所以才留了一手,不将所有的碑文传与你。” “不,”唐勋摇头道,“碑文如果不全,解读起来就会更为吃力,扶雨若玡知道我醉心于道术,若是用不全的碑文解读,三成之内或许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超过三成,四成……五成之后,这个弊端就会凸显出来……” 唐勋长叹一口气道:“我就会因此走火入魔,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林禽沉吟了一下,道:“唐勋,也许是你多心了,仙子怕是也没有想到传与你的碑文不全……” “不,她是故意的……”唐勋道,“因为她传我的碑文,在道门中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祛魔鬼文,这四个字,在掌刀人的嘴里我已经得到了印证,祛倦魔文碑文修道,祛魔鬼文入魔,扶雨若玡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她知道我醉心解读碑文,早料到我终有一日会走火入魔!” “不可能!”林禽大声辩解道,“这都是你的猜测,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这是事实……”唐勋回头,眼神平淡地看着林禽道,“我之所以救你,其实也没有安什么好心,我必须利用你,来修正我对祛魔鬼文解读的错误之处。” “所以,你也要利用我。” “不错。只有把你控制在手中,扶雨若玡才不敢对我轻举妄动,我才有时间放心的去解读这祛倦魔文碑。” 林禽看着唐勋,冷冷道:“你好卑鄙!” “我只是在自保而已。”唐勋英俊的脸庞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我只会利用你一年,一年之后,我会把你交给扶雨若玡,到时候,你和她之间有什么交易,都跟我没有关系,一年,一年就够了……我并没有违背我的承诺,而你……你也可以跟我一起来解读祛倦魔文碑……这对你来说,也是一场机缘,至于你能够解读多少,这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唐勋……”忽然间,扶雨若玡的声音从半空之中传来,“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当日我便跟你有承诺,只要你能够助我一臂之力,我便会将这祛倦魔文碑全文,还有那历代修道人的解读全部奉上,你太多心了……” 林禽猛然仰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半空之中多了一道透明的如镜子一般的薄膜,而在薄膜上,浮现出扶雨若玡那张美艳的脸。 唐勋摇摇头道:“我不信你,我还是相信眼见为实。” 扶雨若玡轻轻叹口气道:“看来你我之间还是有太多误会需要当面解释,唐勋,你解开玄天之镜,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若是我解开了玄天之镜,你岂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我……”唐勋冷冷道,“刚刚,你已经杀死过我一次了。” 扶雨若玡惋惜道:“难道我们之间的误会真的就无法解开了吗?想想看,如果我要害你,五年前,又怎么会将你带上天子殿?又怎么会将祛倦魔文碑交给你解读呢?你说碑文有误这件事情,我可以好好地跟你解释,但是你必须相信我。若不是你先背叛我,不肯将月德刀交给我,我又怎么忍心伤害你?” 唐勋没有答话,忽然间站起身来,走到了一个冰雕之处,用月德刀轻轻地在冰雕的身上偷偷一划,顿时间那冰雕四分五裂,里面居然藏着一具尸体! “王宇!”林禽认出来眼前这个人,正是天子殿中战死的第一个弟子,王宇! 他,他怎么会在冰雕之中! 唐勋依然没有答话,开始划开了第二具冰雕,而这座冰雕中,又是一个战死的天子殿弟子。 唐勋手中的月德刀如电一般飞舞,又有数座冰雕被击碎,里面露出了一具一具的尸体,每一具,都是刚才天子殿那一战之中,战死的天子殿弟子,其中甚至有一位七星长老! 唐勋缓缓的道:“这些人五年前在天子殿时,早就已经死在了你的手中,五年前,是你灭了天子殿,而并非是你口中所谓的那个你在睡梦中观想出来的人……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火居道人的女儿……火居道人真正的女儿,在五年前就已经被你占据了肉身……而你才是……火居道人真正的女儿在梦中观想出来的那个人……你是她在长眠时候,所有怨念、忌恨、焦虑、紧张、愤怒、沮丧、悲伤、痛苦,一切负面情绪凝结成的那个可怕的、嗜血的怪物!” 第四十五章 十二惊惶 扶雨若玡的脸仍然在那半空中的镜子中,唐勋的话已经点穿了她的身份,但是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愤怒与惊讶,甚至连要辩驳的冲动都没有,她只是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唐勋,然后问道:“你信吗?” 林禽内心无比的挣扎,扶雨若玡在他的心中,有着仅次于母亲的地位,只要扶雨若玡说什么,他都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前提是在她暗算唐勋之前,但是现在,林禽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他宁愿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宁愿听到的,只是唐勋的谎言。 但眼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扶雨若玡,如果说林禽现在对扶雨若玡没有一丝怀疑的话,那只能是自欺欺人了。 扶雨若玡等待着林禽的回答,但林禽迟迟没有开口,最后,扶雨若玡叹了一口气,语气哀怨地道:“原来你也在怀疑我。” “好吧。”扶雨若玡沉默了一阵子,才道,“林禽,既然你已经怀疑了,那我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部跟你说清楚,特别是你的那只眼睛,可能连你自己也不知道,那只眼睛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吧。” 扶雨若玡低低地吟道:“我以鸿蒙始,而后星河露,我以瓦击缶,而后天地苦,我以手通天,而后造化历。我以轮回步,而后阎罗恭,我以蚩尤屠,而后帝王冢。我以恨弥天,而后修罗啼。我以微末起,而后轩辕折……” 吟完这段咒语般的词句,扶雨若玡抬起了头,看着底下的林禽,道:“这首词,你应该听过吧。” “嗯。我听过。是我阿公临死传给我的。”林禽老实回答。 扶雨若玡笑了笑道:“这首词,怕是连你阿公也不知道他的含义吧,我可以告诉你,这首词里说的是上古历史中十分著名的神话人物,他的名字叫蚩尤。想必蚩尤这个词,你应该不会陌生吧?” 林禽点了点头,他自幼参学父亲留下来的汉人典籍,自然看过其中很多传说,蚩尤和皇帝一战,在各种古籍中都是会多着笔墨的一段历史,他又如何会不知道这个人呢。 “也许在你们看来,这段上古的传说,或许只是传说,从来没有存在过,但是,我告诉你吧,在我们的这个世界存在之前,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只是由于战争,那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只留下只鳞片爪供人饭后闲谈,后来,人则把这些零碎的传说收集起来,形成了一个一个美好的故事。” 说到这里,扶雨若玡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了嘲讽的神情,“什么美好的故事?那场大战的惨烈,惊悚,根本已经超过了现在人所能想象的极限,自那一战之后,覆灭的不仅仅是上古之人,更是……”扶雨若玡想了想道,“用西方人的话来说,就是文明,如同西方亚特兰蒂斯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文明……” “话说回来,蚩尤——姑且我把他称为蚩尤,因为已经没有人知道他真实的名字了——与黄帝一战后,战败身死后,鲜血撒在了他的战场之上,后来那片战场长成了一片桑树林,也就是,你们族人口中的焚尸林。如果你进入过那里的话,你应该看到过里面堆积如山的尸体,而那些尸体的主人,都是当年蚩尤一族的战士……当年,黄帝因为害怕蚩尤复活,将蚩尤的尸体肢解成了十二块,每一块,黄帝都派自己信任的手下,葬到天涯海角无人知的地方,而这十二具坟墓,被称为肩髀冢,分别由黄帝的十二员大将世代看管,这十二大将,被称为“十二惊惶”,你,唐勋,就是这十二惊惶的后人之一,因为你带走的是蚩尤的一只手,所以你们祖上便定下了规矩,左手不能沾染荤腥,不能触碰女人的戒律,我之所以把你带上山,就是因为,你是这“十二惊惶”的后人之一,而同样,邢昊天也是,他不是一直口口声声的称自己为刑天后人么?” “然后呢?”林禽认真在听。 “那场惨绝人寰的大战之后,黄帝缴获的蚩尤尸首却少了一只眼睛,当时,黄帝以为那眼睛是在战场上被人挖去了,但寻遍了整片战场,都没有发现蚩尤的眼睛,很多年后,才有人想起来,蚩尤的这只眼睛,被他手下的一个牧师都侍带走了……那个牧师在蚩尤孕育的桑木林中,用桑木捏成了一个女人,也就是你的族人口中的姜央,姜央在桑木林中开枝散叶,便有了你们一族的存在……由于桑木林中布满了蚩尤的血迹,怨气极深,所以,即便后人知道,蚩尤的眼睛在里面,也从来没有人能够成功穿过桑木林,找到你们……” “你们要蚩尤的眼睛做什么?”林禽不禁问道。 “有了蚩尤之眼,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比如,对于荣奎来说,他可以利用这只眼睛找到蚩尤身前留下来的财宝,从而帮助他成就皇图霸业;对于蚩尤的传人而言,他们可以利用这只眼睛,找到蚩尤散落在天涯的十二块尸体碎片,甚至可以让蚩尤复活;但我需要这只眼睛,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更不会傻到让那个大魔王复活,蚩尤的眼睛,就是眼睛,它存在的意义,已经超过了你们所能想象的所有,我需要这只眼睛,去弥补我生命中的一个遗憾,至于这到底是什么,林禽,对不起,恕我无可奉告。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了你,现在,你能理解我吗?” 扶雨若玡的语气中居然带着一丝软软的哀求,林禽的心再一次动摇了,问道:“你要这只眼睛的目的,真的不是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扶雨若玡笑了,用轻柔的声音道:“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可是……”林禽自然不会全信,问道,“我想知道,当年到底是不是你杀了天子殿上下?” 扶雨若玡点了点头道:“是。如果你认为是我,那就算是我吧,我知道,不管是扶雨若玡还是扶风若玡,都是一个人,这笔账我认,但是我并没有逃避,你知道为什么我把这些人的尸体,留在这里吗?其实我一直在找弥补我当年错误的办法,而这个办法,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帮助我一次吗?就这一次!我答应你,只要你把蚩尤之眼交给我,我会为你找来另外一只眼睛换上,对你的身体不会有影响。如果可以,我将尽我所能回报你,我说过,甚至愿意以身相许。” 林禽的心又被扶雨若玡动摇了,他抬起头,看着半空扶雨若玡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久久没有开口说话,他的脸上,表情复杂得几尽痉挛,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内心的纠结焦灼。 第四十六章 世无好人 唐勋冷哼一声道:“林禽,如果你相信了她的话,那么将失去的不仅是一只眼睛,也许你将给这个世间带来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候就算你死一万次,也不可能弥补今日之过,林禽你要想清楚!” 林禽终于开口了,他缓缓地道:“仙子数次与我出生入死,我如果不相信他,难道还要相信你这个陌生人吗?” 说完,林禽后退了几步,与唐勋拉开了距离,唐勋紧跟着上前几步,冷冷地道:“我说了,给我一年时间,这里已经被我封了,一年之后自然会解开,我不允许你走,你就绝走不出去!” “是么?”扶雨若玡微微一笑道,“唐勋,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唐勋缓缓伸出两指,立在胸前,冷冷道:“林禽,你可以试试。” 扶雨若玡忽然道:“林禽,你还记得,佐求阙传授给你的禹步吗?”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偷学佐求阙的道法?林禽虽然心中疑惑,但此时已无暇多想,点了点头,道:“记得。” “听我的!”扶雨若玡的声音在林禽的头顶上响起,“左手取青龙上草,折半置逢星下,历明堂入太阴中,禹步而行!” 扶雨若玡厉声道:“百邪虎狼!” 林禽的心砰然一震,身体似乎被某种力量牵引,下意识地踏出了那套他早已烂熟在心的步罡!那身后,唐勋身法如电,立起剑直取林禽! “先举左,一跬一步,一前一后,一阴一阳,初与终同步,置脚横直!”扶雨若玡高声叫道,这些话语传到林禽的耳中,顿时醍醐灌顶,脚下如生风一般一连踏出了几步,而每一步的位置所在,都与他平时修炼时极为不同,林禽的心畅快到了极点,这套步罡,他已经偷偷练习了不下千万遍,可是没有一次如今天这般神奇,甚至,在他看来,自己的步伐并不快,而是,唐勋的身法慢了很多…… 扶雨若玡继续道:“飞天之精,蹑地之灵,运人之真,使三才合德,九气齐并……”一连串的口诀,从扶雨若玡的口中道出,林禽依法炮制,脚下生风一般,躲过了唐勋一招又一招,哪怕唐勋的招式再凶再猛,林禽都可以踩踏步罡轻松写意地避开,林禽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看到了另外一番风景…… 想不到道家步罡居然如此神妙,林禽不仅避开了唐勋的追杀,反而和唐勋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唐勋虽然眼含恨意,却对林禽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的视线中越来越远,即便是奋起直追,却始终不能够追到林禽。 在扶雨若玡的指点下,林禽只觉得体内的一口真气开始慢慢流动起来,转运全身,而这种感觉,除了第一次与童灿对敌之外,就只有在和扶风若玡“度阳”的时候才有过,林禽越发畅快,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飞! 终于,林禽返回了那扇门处,扶雨若玡的声音响起:“林禽,踏出这扇门!” 唐勋也尾随而来,但是他没有再上前,而是和林禽保持着十米的距离,他知道,只要自己再向前逼林禽,林禽或许真的会毫不犹豫地踏出去。 “怎么样,这套步罡还行吧,林禽?”扶雨若玡柔声道,“只要你出来,把眼睛给我,我不仅会把这套步罡完整地传授给你,而且,还会将我毕生所学全部交给你,到时候,你若还想复仇,那便复仇,你若不想复仇,我便许你道门少年一辈第一高手的名头!” “不要相信她!”唐勋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吼道,“她在骗你,她一直在骗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林禽你不要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们好好谈谈,你再好好想想,为什么她要杀了天子殿的人,为什么她要利用你引掌刀人出现,为什么她刚才要杀我!扶雨若玡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你不能信她!” 林禽站在门内,但那一脚迟迟没有踏出门去,扶雨若玡在半空中的脸有些紧张,甚至有些焦急,她柔声道:“林禽,你还在考虑什么?难道我会骗你吗?想想,我们曾经一起对抗过借刀人,曾经一起打败过猫鬼,我对你如何?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听我的走出来,你将拥有一个全新的世界。” 林禽站在那里,扶雨若玡和唐勋都紧张到了极点,两人的目光都盯在林禽的脚上,等待着林禽最终的决定。 林禽忽然道:“仙子,我刚才如果把唐勋扔进这扇门中,会有什么后果?” “我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唐勋在后面咬牙切齿地道:“这玄天之境中,有生死二门,刚才扶雨若玡引我踏入的便是死门,可是我来过这里一次,所以才会有所警觉,迟迟不肯进入,扶雨若玡因此才会暗算我。” 扶雨若玡叹了口气道:“林禽,他说的没错,但是我也也是被逼无奈,他迟迟不肯将月德刀交给我,我便已知他起了反心,在这玄天之境中,他不能奈你我如何,但是一旦出了此地,你说以我二人的道行,还会是他的对手吗?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在玄天之境中将他先行格杀,唐勋,你也不要怪我,我也是别无选择,林禽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必须排除一切可能的干扰。对不起。” 扶雨若玡言辞恳切,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撒谎。 林禽沉默了一下道:“那我怎么知道,你要我踏入的是生门而不是死门。” “我怎么舍得害你呢?”扶雨若玡笑着道,“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需要的只是你的一只眼睛,你看我像是喜欢滥杀无辜的人吗?” “我需要你的证明。”林禽道。 “怎么证明。” “唐勋劫走了我,又把你封在生门之外,对不对?” “是。”唐勋点头道,“我确实把她封在了生门之外,所以她才不可能再进入这里。” “那么,你现在应该就在生门之外,对么?”林禽对着天空中的扶雨若玡道。 “是。”扶雨若玡点头。 “那你来接我。”林禽道,“我要你在生门之外,来接我。” 扶雨若玡毫不犹豫地地道:“行!等我一会儿。” 过了没多久,扶雨若玡已经款款地向着林禽走来,林禽看着在门外的扶雨若玡,扶雨若玡也感应到了林禽的目光,微笑着对着林禽点头。 “现在你可以过来了吗?”扶雨若玡笑着道,在生门外缓缓地伸出了手,示意林禽过来牵住自己的手,她面带笑容,就像一位在等待自己丈夫归来的妻子。 林禽没有动,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外的扶雨若玡,打量着、试探着,从自己的手中放出了一只黑色的小虫子,那只小虫子飞快地穿过生门,落在了扶雨若玡的手心。 扶雨若玡抬起手,笑道:“林禽,你也太过小心了。你看,你的引路神虫都能够飞过来,我没有骗你吧,这果然是生门。” 林禽惨笑一声,道:“扶雨若玡,果然……你一直在骗我……”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着唐勋走了过去。身后传来了扶雨若玡暴怒的声音:“林禽,你干什么,快出来,快出来!” 林禽越走越快,根本不理扶雨若玡的呼唤,走出很远之后,他背对着扶雨若玡的脸,两行清泪缓缓地流出。 扶雨若玡……自己一个无比相信的人,居然,居然一直在欺骗自己…… 果然,世上无好人!!! 林禽放出的引路神虫,穿过了生门,落在了扶雨若玡的掌心,而自己曾经放在扶雨若玡身上的一只引路神虫,却,没有飞回来…… 第四十七章 一切无妄因,皆成定数果 唐勋看着向自已走过来的林禽,心中不由得一喜,正要迎上前去。林禽忽然开口了,“唐勋,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们这个世界,只有少数人是骗子,还是所有的人都如此?” 唐勋看着林禽的眼神,不由得惊呆了,眼前的这个少年,眼中哪里还有一丝属于年轻人的天真,有的,只有历经沧桑之后的深邃。唐勋叹了口气,他无法回答林禽的这个问题,好在林禽似乎并不期待他的答案,一脚深,一脚浅,行走在雪地里。忽然间,林禽跌倒在地上,然后又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雪地上留下林禽一大串歪歪斜斜的脚印,他倔强地独自向前走着,两行泪痕已经风干。今天破碎的,不仅是林禽心中完美的女神,更多的是林禽对这个世界唯一一点真善美的幻想。 扶雨若玡的脸浮现在半空之中,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苦心孤诣布了大半年的局,居然被林禽一个小小的伎俩给破了,她更想不到,以前对自己唯命是从的林禽,居然在自己大功告成之际,反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事与愿违,扶雨若玡并不怪林禽,她只怪自己,到底还是定力不够啊,在大功告成之际,由于太过渴望而露出了原本不应该露出的马脚,这种低级错误,如果再给她扶雨若玡一次机会,她绝不可能再犯,但是偏偏就…… 看着林禽走在雪地里的背影,扶雨若玡陷入了沉思,眼前的这个少年,忽然间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在扶雨若玡的眼中,林禽确实算得上一个聪慧的少年,但是,也仅仅只是聪明而已,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也许是扶雨若玡从来没有真正平视过这个少年,所以,她也真的不懂这个少年。 聪明,是扶雨若玡对他的评价,林禽过目不忘,在周镇一事上,崭露头角,很多想法连扶雨若玡都十分认可。更难能可贵的是,林禽在绝境中反杀了猜王,这些都是他聪慧异常的表现;善良,是扶雨若玡给林禽的标签,他曾经为了数十个素未平生之人拔刀相助,即便是自已反复对他陈述个中厉害,他依然义无反顾,在军营中,为了履行对两个不相识的小军官的承诺,林禽甘冒其险,为了给二人解蛊再回军营;勤奋,是扶雨若玡对他的肯定,明知道自己的根骨不适合修炼,但是林禽依然是天子殿中修炼最刻苦的那一个弟子,除了道痴唐勋之外,无人出其之右。但是这一切,都仅仅只是表象,扶雨若玡忽视的,也是林禽最为可贵的地方——讲原则。 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上,每个人都守着自已的原则,有自己的处事方式,但是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之下,每个人都能打破原则,再定出一个原则,来安慰自己的内心。有的人将之称作世故圆滑,有的人说,这是长大懂事,更多的人认为,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是,能够恪守自己的原则,并一直坚持着,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山呼海啸,都不改变初心的,试问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林禽,这个还差几个月方满十七岁的少年,没有学富五车的私塾先生教过他为人处事之道,他也从来没有在红尘俗世中摸爬滚打,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完全来源于他的母亲,而乍木朵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什么程朱理学的大道理,所以,林禽处事的原则看似很简单,只有六个字,恩必还,仇必报。 为了兑现这个原则,他可以在与柳梦蝉情到浓时的瞬间,杀了她,也可以面对根本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真猜王,毫不犹豫地取一个女人的性命。在他的世界观中,似乎没有俗世那些道德绑架。他一直坚信着自己的原则,并且毫不犹豫地在执行着。这样的人,你很难改变他的心志,唯一能够做的,只有两件事,要么,和他成为朋友,要么,和他成为敌人,然后在他羽翼未丰之前,先行斩杀。 否则,当他云泥化龙之后,你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这样的人,古往今来,未必有几人,于是人们习惯,称呼这种人为——枭雄! 扶雨若玡沉吟着,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念头,最后,她下定了决心,林禽不能留!否则一旦他参悟了关于他那只眼睛的秘密,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杀了他,将所有未知的恐惧,全部扼杀在摇篮中! 扶雨若玡并不慌,因为,她还有很长的时间慢慢和唐勋林禽周旋,此前因为大意犯下的错误,已经不可能收回了,但扶雨若玡也不是那种犯错之后就懊恼后悔之人,她的目光永远都在向前看,向着胜利的方向看。 林禽一个字也不说,向着无尽的尽头走着,唐勋跟在他的身后,脑海中同样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他对林禽原本没有丝毫兴趣,但是现在,他已经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个走在前面的少年。他心中所想,也许这个少年,现在倍感失落、彷徨,正无助地踉跄着前行。但是他敢肯定,将来某一天,这个少年会做出一些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唐勋很感兴趣这个少年身上的秘密,但现在更感兴趣的,是这个少年郎本身。 终于,林禽回到了那片巨大雕像组成的冰雪森林之中,他盘膝坐了下来,忽然间,心口一疼,一阵猛烈的咳嗽,吐出带着血丝的浓痰。唐勋知道,这是林禽心中的悲愤郁积所致。心中不由得一叹,家破人亡,心爱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如丧家犬一般被人追杀,被最信任的人背叛…… 这桩桩件件,发生在任何一个成年人身上,或许都无法承受,但这一连串悲惨的经历,都集中在这个少年的身上,他那瘦弱的肩膀上,承担的又何止山一般的压力。可他看着林禽一路走来,并没有抱怨命运不公,没有灰心丧气一心求死,甚至没有向任何人倾诉自己内心的苦涩。林禽一直在默默地努力,独自对抗命运的不公,并打起精神,试图在命运的缝隙中伸出手,为族人复仇…… 一切无妄因,皆成定数果。 唐勋知道,上天一定不会辜负这个少年。 第四十八章 终南捷径 林禽就这样默默地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唐勋一直没有打扰,终于等到了林禽开口,他以为林禽要说很多很多话,哪怕是发泄一下内心的愤怒,但是林禽只是笑了笑,问了声:“你饿了么?” 唐勋忽然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点头道:“这个好办,这个好办!” 说完,唐勋扬起头,对着天空中大声喊道:“若玡仙子,我二人饿了,你不会让我二人白白饿死在这里吧?” 半空中浮现出扶雨若玡那张脸,依然美丽得没有一丝瑕疵,她幽幽地道:“林禽,你听我解释。” 林禽的脸上没有半分情感波动,扶雨若玡欲言又止,道:“好,我这就去准备,你们想吃什么?” “瓜果素菜便可,你只需为我二人准备一年的饭食,保我二人饿不死就行了”唐勋扬声道。 “好,我每天都会在生门前为你准时送饭。”扶雨若玡道,“如果哪天你们想出来了,只要走出生门便可,你我之间,或许是有些误会,但是这些误会我相信我都能够解释,只要你肯听,我想你定会明白我的苦衷。” 唐勋冷笑一声,道:“不敢劳烦仙子,仙子只需要一次为我二人备足一年口粮便可。” “我愿意每天来送,因为这样,我至少每天都可以见你一面。”没等唐勋再出口反驳,扶雨若玡道,“两个时辰之后,我在生门前等你。” 在无边的冰雪之中,没有计时的工具,但是唐勋、林禽皆是修道之人,参禅打坐便是与天地相交,所以对时间特别的敏感,即便是没有计时时钟,他们光凭内心的感应,便可以知道大体的时间。特别是唐勋,道法深厚,感应到的时间流动几乎分秒不差,两个时辰后,唐勋起身,道:“我去生门那里看看东西送来没有,你就不要去了。” “我去。”林禽站起身来,唐勋道,“我怕你被她蛊惑……” “我能躲她一时,难道能躲她一世么?”林禽叹了口气,道,“你相信我罢。” 唐勋点了点头,站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算是默认了。林禽独自一人走到了生门边,扶雨若玡已经等候多时了,她将一个食盒推了进来,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林禽,林禽接了过来,同样一声不吭的离开。回到了唐勋这边,林禽打开食盒,里面都是些平日常见的瓜果蔬菜。但林禽看得出,这些都是扶雨若玡亲手做的,而在食盒的里面,还放着一件新衣,也是扶雨若玡亲手为林禽缝制的,就和林禽现在身上穿的这件一模一样,唐勋不由的轻轻瞟了林禽一眼,生怕林禽动了半分恻隐之念,好在林禽面无表情地埋头吃了起来,抬起头还问了唐勋一句,“你不饿吗?” “嗯,是有点饿了。”唐勋尴尬地笑了笑,但只是浅尝辄止,他道法深厚,虽然没有到辟谷的境界,但早已经不食荤腥,平日里也多以新鲜瓜果为食。和唐勋不同,林禽是真的饿了,一阵风卷残云,吃完之后,林禽抹了抹嘴,道:“现在该我们谈谈了。” “嗯,是该好好谈谈了?” “你什么时候上山的?”林禽问道。 “五年之前?” “五年之前,”林禽皱了皱眉头,道,“不对。” “哪里不对了?” “我记得扶雨若玡说过,修道之人,最讲根骨,五年之前,你也应该有十四五岁了吧,按照道门的规矩,十四五岁已经过了修道的年纪,算是半路出家,但是为什么短短五年的时间之内,你的道法可以突飞猛进,成为天子殿中数得上名号的高手?” “是有这么一个说法,没错,但是这都是对普通人来说的,我是一个特例,按照天子殿中人的说法,这应该算与众不同吧?”唐勋说得有些谦虚,其实天子殿给他的定义是天纵奇才,万中无一。 林禽的眼睛亮了道:“这么说起来,凡事皆有特例了?” “你很想修道?” “嗯。”林禽毫不掩饰内心的渴望,“我想变强。” “变强有很多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并非只有修道一种,修道原本就是一种无为之境,你若一心想着复仇,便是有了杂念,有了杂念,你怎么可能一门心思扑在道法之上呢?” “这个你不用管,我就问你一句话,这一年的时间你愿意将你的毕生所学教我吗?” “当然不愿意!”唐勋拒绝得很坦率,“因为我没有时间,但是你可以和我一同去解读祛倦魔文碑文。一年的时间,如果你能够解读一成的话,比我手把手地教你要好得多……” 唐勋抬头看着无尽的冰雪雕像,就像一本一本立起的书,渐渐地,眼神变得炽热起来,很快,唐勋便陷入了完全自我的境界,根本不理会身边还有一个人,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抿嘴微笑,如中了魔咒一般。 林禽的目光也被这些文字所吸引,两人停止了交谈,均看着这密密麻麻的文字入神。 一天时光飞速而过。 第二天,林禽照常找扶雨若玡取餐,两人依然没有任何交流。 只有在吃饭的时间,林禽和唐勋两人才简短的交流一下,唐勋如同坠入了魔咒中一般废寝忘食,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对祛倦魔文碑文的解读上,同样,林禽也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其中,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在此间读了十天。 这天,唐勋格外神采飞扬,甚至还多吃了小半碗饭,林禽知道,唐勋短短十天之内,已经解读了祛倦魔文碑文的第四成。 如果有懂行外人看见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要知道,唐勋用短短五年的时间解读三成,已经是前无古人的奇迹了,而短短十天后,居然能够解读到第四成,这……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唐勋真的天纵奇才,更难为可贵的是,这里不仅仅有祛倦魔文碑文的全本,更有申时行散尽家财请动无数修道人对于碑文的注释,这些高手的解读,让唐勋事半功倍。他沉迷其中,至于林禽是否在看,是否看得懂,唐勋哪里有空关心。 和唐勋一样,林禽每天只休息三个小时,加上三个小时打坐,其余的时间都用在解读碑文上。而这天,林禽打坐调息完毕,发现唐勋居然就在自己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第四十九章 人与神交 林禽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对着唐勋道:“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唐勋道:“你再试着吐纳一个周天,给我看看。” 林禽没想到唐勋居然会关心自己的道法是否有精进,心中不由得一喜,连忙按照唐勋的要求吐纳了一番,结束之后问道:“是不是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是不对劲,而是‘很不对劲’……”唐勋摇了摇头道,“你把手掌伸出来给我看看。” 林禽摊开了手掌,唐勋仔细瞧了瞧林禽的手掌,认真观摩了他的掌纹,然后又探出两个指头,为林禽号了号脉,然后叹了一口气,道:“扶雨若玡可真心下了苦功啊,我不懂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对你,无话可说。” “什么?”林禽讶声道,“你说清楚一点儿,我听不懂。” “扶雨若玡到底教过你什么道法?”唐勋问道。 林禽摇了摇头,道:“扶雨若玡似乎对我在道法上的修为并不关心,平时很少指点我,我的道法一般都是外门师父李承恩教的,扶雨若玡有时也会对我指点一二,但从来没有认真传过我道法。” “不对,你的呼吸吐纳之法是谁传给你的?难道不是她吗?”唐勋问道。 “不是,李承恩教的。”林禽道,“为此,我还花了一大笔钱呢。” 唐勋讪道:“一个外门的弟子,如何能懂得如此高深的道法,传你道法之人绝对不是他,你跟我说实话。” “高深?”林禽吓了一跳,“什么叫做高深?” “你的呼吸吐纳之法,看上去似乎稀松平常。如果不是你我在这里每天相对而坐,我也不可能发现你呼吸吐纳之术的隐秘。这样跟你说吧,道门之中,呼吸吐纳之术分成三个等级,一是人与人交,那就是在每个人的气海中,都保留着一丝先天真气,而将这一丝先天真气通过道法摄入五脏六腑之中,蕴含在丹田之内,然后以道法催生,配合开引之法,形成磅礴之力,这种吐纳之术,是修道的基本,天下修道之人,皆用此术,其中自然也包括我。修道者的年龄越小,气海中的先天真气越足越好,但凡超过10岁,便终身无法感应到体内的先天气,这就是为什么你无法修道的原因之一。” 唐勋若有所思,继续道,“第二成是人与天交,这种层次,是修道人将第一种吐纳之术修到极限之后,体内先天真气充盈,在此基础上形成天地感应,摄天地日月之精华于一身,便可突破自身体质的限制,达到一个全新的境界,也就是与天交的境界。古往今来,能用第二种方式修道的人寥寥无几。但如果能够突破第一重限制,采用第二种吐纳方式,便可以突破人体的桎梏,甚至是人寿命的限制,延年益寿自不用说,甚至有可能突破白日飞升的境界。而,在传说中还有第三种修道的方式,这种方式我也只是听人提起过,现实中并没未见过,那就是人与神交,是由人体直接吸取修成正果的神灵之气加以修炼,这种修行方式的好处我自不必说,你也应该明白,但是世间除非有大的因果,凡人如何能够得到神仙损耗自已的真元的方式来帮你修行?我刚一开始也只以为这是天方夜谭,但是直到我看见你……” 林禽浑身一震,道:“人与神交?” “天神感应,能够让你不再受寿元、体质的限制,这原本就是一种不可能出现的方式,若真的有这样的神仙肯自损寿元帮助你修行,这种大造化几人敢想,几人能得?我真想不到,扶雨若玡居然能有如此的魄力帮你洗毛伐髓,稳住根基,虽然我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如果真的是她,如果她真的只是要你一只眼睛,那也是你赚了。” 唐勋这番话说出口,等于是把林禽推向了扶雨若玡的那一边,但是他为人心胸坦荡,有一说一,丝毫不向林禽隐瞒。 “教我的人……”林禽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他明白了,轻轻地道,“教我的人,是扶风若玡。” “扶风若玡?”唐勋浑身轻轻一震,道,“你当真见过她?” “见过。”林禽点头道,“她已经很多次出现在我的梦里了,她告诉我她是一个女鬼托梦而来的,需要吸食我的阳气才能够不魂飞魄散,所以为了她,我不得不每次都让他吸点我的阳气,而作为报答,她也会让我去偷学一些道门中成名人物的道法……我原本以为被她常年吸食阳气,元气会受损耗,但是没想到她居然在暗中帮我,我当真是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这么说来,你前些日子踏出来的禹步,也是她……” “不错,”林禽点头道,“是她带我偷学的,但是我天资愚钝,一直踏不出那一步,直到那天扶雨若玡指点,我才茅塞顿开,但是这几天我又尝试了几次,好像又踏不出那样玄之又玄的一步了,唉,可能是我真的不适合修道,浪费了她的一片苦心。” “不对。”忽然间,唐勋的脸色变了,脸上露出了残忍的表情,笑道,“没想到你的根基扎得如此之牢固,对我来说更当真是意外之喜,既然你不适合修道,那么何必浪费这股真元,把他交给我吧!”说完唐勋长身而起,手中的刀直接向着林禽的头上砍去,林禽吓得大惊失色,连忙站起身来,脚下飞快的移动,怒声道:“唐勋,你要干什么?!” 唐勋的刀光戛然而止,面露微笑,看着林禽,似乎没有再动手的意思,林禽左右看了看,心中不由得一喜,大声道:“刚才,刚才我居然避开了你的一刀!” “不错,你刚才踏出的就是上次你对付我的禹步!”唐勋笑着道,“现在你明白了吗?你如果刻意的去模仿,脚下的五行八卦位,是始终无法修成这套禹步的,你刚才下意识的本能的反应,反倒能将这套禹步的精华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才是这套步伐的精妙所在。” 唐勋提点到:“亦步亦趋,一步一趋,只是邯郸学步,你需要的是忘记脚下的五行八卦位,记住这套步伐的精髓,让它融入到你自身的修为之中,因时因地,如本能般地反应,才是步伐根本所在。记住,道法并不是一个工具,也不是一个容器,而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就像你的手,你的脚一样,彻底地融入到你的身体中之后,才能有所发挥。” 林禽连连点头,唐勋的这番话如高屋建瓴一般,指出了他在道法修为上的错误,而这番话,作为他的授业恩师李承恩,是永远没有办法说出来的。果然修为不一样,眼界也不一样,如果唐勋能够时常指点自己一二,那自己这一年的光阴就算用十年来换,都是值得的。但可惜的是,唐勋醉心于对碑文的解读,似乎根本没有闲工夫来管自己。 第五十章 再拜恩师 林禽岂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趁着唐勋现在看上去心情不错,连忙问道:“按你的说法,扶风若玡替我打下了根基,那我是不是就可以修道了?” 唐勋叹息道:“何止是可以修道,打个比方吧,如果正常人的气海中,蕴含的先天真气是一升;那么根骨尚佳,有潜力成为宗师级人物的人,气海中蕴含的先天真气也不过一斗,而你……” 说到这里,噬道法如命的唐勋不由得顿了顿,眼神羡慕地看着林禽,道:“一滴仙人的真元,便相当于十万百万的凡人体内的先天真气,在你的体内,蕴含的先天真气,已经不能用升斗来衡量,而是一片汪洋大海,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呀,试问天下人,能与你匹敌的怕是没有啊?太难得了,太难得了,太难得了!” 唐勋一连三次感慨,听得林禽整个人几乎都快要蹦到了天上去,自己不能修道的最大阻碍已经不存在了,而且,按照唐勋的说法,自己似乎,还是一个修道的天才之体,让他觉得如同一份意外大奖,砸中了自己的头上,当然这一切都要感谢那个口口声声要自己声援的女子——扶风若玡。 若是还有与她再见面的时候,自己当真应该好好感谢她。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唐勋眉头一皱,林禽喜悦的心也随之一紧,连忙追问道,“有问题吗?” “她将自己的先天真气度给你,乃是损人利己之事,如果她对你无所求的话,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啊,而且,你的根骨太过平凡,体内蕴含着这么多根本无法承受的先天之气,就如同用一张薄纸包住一个炸雷,只要一个火星就能够点燃,到时候你粉身碎骨莫说,可能就连三魂七魄也一样被炸得虚无,太险了。又没有高人帮你引导,带着这一身真气就如同抱火卧薪,除非你不修道了,或许能缓解先天真气外泄,而你每日又在吐纳,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林禽吓得脸都白了,连忙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唐勋摊了摊手道,“如你这个级别的修道之法,原本就是剑走偏锋,如同身处十万米的悬崖之上,修为自然不是我等能够企及的。但也是极为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掉落悬崖,尸骨无存。我能够帮助你的,也只能是稍作调息,让你体内如奔雷般的先天真气稍微缓一缓,至于到底你能不能够利用好这番造化,就要看你的命了。” “还有,你还必须用极高的道法加以佐炼,如果修的道法太杂,或者是层次太低的话,就会如同三岁小孩挥舞一柄锋利无比的巨剑,非但不能伤人,反而有可能自伤,不过,如果你能够耐心解读祛倦魔文碑文的话……你说怎么好事都让你给碰上了,真是让我又羡慕又嫉妒啊!” “祛倦魔文碑文上的文字我都已经背完了,但是我不知道意思,也不知道如何开始修炼……” “什么?”唐勋听着,不由得站起了身子,不可置信地道,“你全部背完了?” “嗯?背完了。” “我说的不止是碑文,还有碑文上其他术士解读的文字,你都背完了?”唐勋如同看着怪物一般看着林禽。 “嗯?” “这可是整整数十万字啊,短短的十天,你能够全部读完我不意外,但是你说全部背完了,我不信。” “真的。要不要我给你背一遍?” “十万字你都背完了?”唐勋重复了一遍,依然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禽。 “背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记忆力特别好,最近一段时间好像记忆力又变强了,嗯,应该从山里面走出来之后,好像,一般的东西都能够做到过目不忘。” “唉。”唐勋又叹了口气,“好了,告诉我,在你身上还有什么奇迹不可能发生呢?我信,我信你,我心服口服!” 唐勋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丝苦涩,道:“这祛倦魔文乃是古文,确实有些生涩难懂,好吧,其实也不难,来我教你,就当我把你困在这苦寒之地的一点补偿吧。” 林禽心中不由得大喜,唐勋乃是能够解读祛倦魔文的现世第一人,如果他愿意亲自为自己解读,恐怕比任何人来教自己都好,林禽如穷鸟入怀一般,连忙凑了过去,讨好地道:“唐勋,多谢你,我一定好好学。” “你学得好还是学得坏和我无关,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吐纳的方式不对而导致这先天真气暴殄天物,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你先拜我为师,你能做到吗?” 林禽还以为唐勋会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没想到这么简单,当下毫不犹豫地道:“这个不难,你传我道法,我理应拜你为师,法不传二耳,这是道门的规矩,我明白。” 说完林禽恭恭敬敬的起身,在唐勋的跟前拜了三拜,正色道:“恩师在上,请受林禽三拜。”说完咚、咚、咚的对着唐勋叩了三个响头,唐勋泰然受之,这收徒之礼就算完毕。 之后,唐勋把林禽拉到了祛倦魔文之中的地主文之下,逐字逐句替林禽解读,林禽天资虽然一般,但并非蠢笨之人,加上唐勋对碑文解读十分有造诣,深入浅出,循循善诱,让林禽茅塞顿开,连连点头,喜上眉梢。 所谓一字破,万字破,只要掌握了碑文的要领,加上林禽在天子殿耳濡目染的一些最基本的修行之法,很快就能将刻在冰雕上的文字转换成修炼之法。加上那碑文下面密密麻麻的注释,皆为道行高深的修道之人修炼中的真实见解,更是让林禽少走了不少弯路。 这段日子,虽然只有唐勋一位师父,但其实数万个师父在同时教导林禽,林禽如同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每日如饥似渴地继续自己的修行之旅,除了每天与扶雨若玡打一次交道,领一次饭食,林禽近乎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如痴如醉地沉浸在玄妙的道法修炼之中。甚至感觉不到时间在慢慢流逝,不觉之间,已经过了三个月。 这天,林禽长吁了一口气,精神矍铄,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和刚开始都有些不一样了。他知道,自己已经突破了第一层。 当他把这个喜讯告诉给唐勋的时候,唐勋只是点了点头,道:“不错。” 林禽不由得有些失望,但是对于唐勋来说,自己突破第一层也只花了不到三月,林禽能用相同的时间来突破,或许在外人眼中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但按照唐勋的标准,林禽有了无数前人解读的基础,这是一个天大的优势,三个月,已经算是慢的了,只能说是资质一般。 要知道修炼就如登高,越到后面就会越来越难,唐勋解读第一成只用了三个月,第二层用了整整一年,而后面的时间都在第三层上苦苦徘徊,直到最近才突破第三层,而突破第四层,如果不是在这里的话,唐勋自已估计要十年左右的时间,而第五层的境界,已经是唐勋敢都不敢想的了,恐怕需要穷其一生去追求。 第五十一章 种下心魔 都说“山中无岁月”,在这里也同样适用,林禽和唐勋每日醉心于道法的钻研,时间过得飞快,虽然旁人看上去寂寞又无聊,但是对于林禽来说,却是他自出道以来最为轻松的一段时光,每日除了修行,其他什么事情都可以不想,什么事情也不需要做,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月,而这一天,唐勋的心情极好,甚至还主动解答了林禽在修炼中遇到的几个问题,林禽看着他容光焕发的样子,便知道他在道法上,又有了突飞猛进。 林禽猜得不错,不到半年的时间,唐勋已经突破了第四层,这在他看来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随后的几天,林禽也不甘落后,突破了第二层,唐勋得知这个消息时,脸上已经没有了林禽突破第一层时候的轻松写意,甚至用道念探了探林禽的气海,确定林禽的确突破了第二层之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仙人先天元气的加持,居然有如此强大的效果,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在你出关之时就能够突破第三层了,这个过程我可是用了整整五年啊,你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做到,古往今来,你的这份机缘恐怕也是独一份了,不过你也不要好高骛远,扎稳根基才是要紧事。” “嗯。”林禽兴奋地点了点头,一跃而起,不过三两个起落,便到了生门之旁,而在生门外,扶雨若玡已经等待了许久。 扶雨若玡就像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为苦读功名的丈夫送饭,却从来不和林禽说一句话,只是眼神温柔地看着林禽,而林禽看她的眼神,已经由最初的冷漠,慢慢开始躲闪,而最近这段时间,林禽的眼神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复杂。 扶雨若玡的优点就是有耐心,她可以慢慢地等,慢慢地耗,就像一根燃烧的蜡烛一样,用微弱的光一点一点融化林禽内心的那座冰山,她知道,只要在林禽内心那强装镇定的护甲上找到一个缺口,林禽所有的心防都会如溃堤般不攻自破,到那个时候,林禽定会记起来,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恩人,是曾经许诺将一辈子时间都交给他的女人…… 而现在,扶雨若玡察觉到,林禽对自己已经渐渐放下防备,但是她还是没有出手,她依然在等,等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她不会再犯像上次一样的错误。 这是一场无声的天人之战,就像在拔河一样,双方都卯足了所有力气,只要地方稍微泄力,迎来的就是兵败如山倒般的结局。 扶雨若玡自信胜券在握,她不相信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有多强的自制力,不管他有多坚持,多倔强,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和唐勋虽然朝夕相处,但是两人交谈并不多,除了偶尔道法之上的探讨,彼此从不过问对方的私事,甚至连扶雨若玡的名字,唐勋都没有再提起过,他不是相信林禽,而是这一年的时间对他而言太过珍贵,也太过短暂,他必须把全部的精力全部投入到对碑文的解读之中,从唐勋的身上,林禽学到了,坚韧、勤奋以及专注。 唐勋的确配得上“道痴”的称号。 一日,林禽打坐良久,忽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整个人如发狂一般,开始在冰雕之中狂奔暴走,眼神迷离张皇,唐勋发现林禽的异样,强行制住了他,林禽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后,才悠悠的醒来,醒来时,看到唐勋正坐在自己身边,照顾着自己。 见林禽醒了过来,唐勋冷冷地道:“你浪费了我七个时辰。” “我这是怎么了,”林禽只觉得浑身乏力,体内的燥热如炭火一般炙烤,虽然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林禽却觉得自己身处地狱的烈焰之中,几乎要化为灰烬。 “你走火入魔了,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恐怕你再难有清醒之日。”唐勋道。 “走火入魔……”在道门中,说出这四个字,就宛如判了修道之人的死刑,林禽万万没想到,“走火入魔”居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吓得浑身一激灵,绝望道,“我该怎么办?” “很好办,你只要散去你体内的先天真气,从此以后做一个凡人,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唐勋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感情。 “什么……你要我自废道法?”林禽摇头道,“我岂不是这半年的时间全部白费了,我不肯!” “自废道法总比做一具尸体来得好,”唐勋冷冷道,“你不听我的话,如果还要强行解读碑文的话……只会有死路一条!” “不行,我马上就要突破第三层了,我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师父,一定有办法解的,是不是,你告诉我,你一定要帮我!”林禽,看着唐勋,他知道唐勋绝不会撒谎,而且唐勋道法高强,对碑文解读精深,一定会有办法救自己的。 “第三层?!”唐勋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失态地道,“你要突破第三层了?!” “是啊。所以……” “你撒谎!”唐勋不由分说,一把抓起林禽的手,仔细确认之后,才颓然地坐在了地上,脸上写满了沮丧,摇头叹息道,“太不可思议了,我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突破第三层,用了三年六个月零二十一天,才从第二层突破到第三层,你……苍天不公啊!” 林禽原本想瞒着唐勋,等自己突破第三层的时候,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但是没想到自己在即将突破第三层之际,却发生了如此意外的事情,想着自己半年“苦功”都将毁于一旦,心中不甘道:“师父,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并不是怕死,而是因为我心中大仇未报,不甘心就此死了,你一定有办法的,哪怕缩短我的阳寿,我也在所不惜,只要我能够学成报仇,就算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这就难怪了,修道,讲究的是清心寡欲,无为而道,而你,身负血海深仇,我原本就说过,你这样的心性,并不适合修道,如果不是在这里,如果不是这冰天雪地,无形之中消灭了你心中的那些执念,你怕是在第一层之时就会出现走火入魔的迹象,能够坚持到第二层、第三层,已经是一个奇迹了,但是,若你心中的执念不除,心中的魔障就会如影随形,道法越高,反噬也就会越强。” “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吗?”林禽心中燃着的一丝希望,如梦幻泡影一般,即将破灭…… “你在突破第三层的时候,脑海中出现了什么?” 林禽不敢隐瞒,嚅嗫地道:“我的脑海中,出现的全是她的影子。” “扶雨若玡?”唐勋道,“这就难怪了,扶雨若玡早已在你的心中种下了心魔……难怪她要坚持每日给你送饭,原来她早就料想到你有今日……扶雨若玡会安心将你留在这里,原来她早就已经知道,你在这里根本就是无所作为,枉费时光而已,唉,除去心魔,唯有靠自己,任何人都帮不了你。” 唐勋看着林禽一脸的失望,有些不忍地道:“对不起,我也帮不了你……” “完了,一切全完了……一切都完了……”林禽看着唐勋,如同着魔了一般站起身来,神情落寞地走开。 唐勋心中喟然一叹。 于是,唐勋看着林禽独自一人站在雪地里,三天三夜没有移动过半分…… 第五十二章 斩却心魔 看来,他是真的放弃了…… 唐勋虽然觉得可惜,但是也觉得这对林禽来说,放弃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自唐勋明确拒绝帮助林禽后,林禽便没有再在唐勋面前说过半句央求之语,而唐勋则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修道之中。不久后,林禽终于缓了过来,彻底成了唐勋身边的一名小厮,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唐勋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林禽,但是他真的是无能为力,也许……等自己突破第五层之后,会想到办法,破除扶雨若玡种下的心魔,唐勋是个道痴,说实话,他其实也很想看看拥有着仙人真气的林禽,在道法修为上,能够有一个什么惊世骇俗的结果。 可惜…… 这天,用饭之时,整整十天没有开口说话的林禽忽然问了唐勋一个问题:“修道者如果道法高深的话,是不是真的能够如传说中一样,用心眼去感知这个世界?” “是吧。”唐勋不明白林禽为什么会提出这种问题,他此时的思绪,正被刚刚修炼时遇到的难题纠缠,于是随口应道:“是有这种可能吧,但是我没有听说过。” “嗯。”林禽点了点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待两人吃完饭后,唐勋又继续修炼,看着林禽这几日每日呆坐,神情落寞的模样,唐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小林,你没事吧?” “没事。”林禽虽然是笑着回答,但唐勋看得出,他笑得很勉强,脸上写满了心事,但唐勋也只能轻轻摇头,不想耽误自己宝贵的修炼时间。 林禽又在雪地里站了十天。 第十天,天空中风雪大作,唐勋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半空飘飘而来的雪片,停下了修炼,站起身来,高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扶雨若玡,你给我出来!” 此间无雪,雪从何来? 天地异象,让唐勋不得不停下来,几个起落便闪到生门之前,看着生门外的扶雨若玡,怒声吼道:“你动了什么手脚?” “下雪了吗?”扶雨若玡的身影缓缓地出现在生门之外。 “此间必无雪!”唐勋的整张脸都扭曲了,大声道,“你对这生死玄境动了什么手脚?” “下雪了?”扶雨若玡抻头望向生门内,只见茫茫一片大雪,她似乎根本不在意唐勋的诘责,过了好久,扶雨若玡扬了扬眉,低声道,“你赢了,林禽,你赢了……” 说完,整个人便消失在生门之外,任凭唐勋在生门之内狂呼乱吼。 林禽,林禽,林禽怎么了? 唐勋不顾一切地返回,他记得林禽所在的位置,他每天都会站立在同样一个地方,用同样一种方式,一动不动望着远方,唐勋不想,也没有时间去了解此时的林禽,到底在想些什么? 穿过风雪,他看见了林禽,只见少年的全身,已经被冰雪覆盖,狂风暴雪把他冻成了一座冰雕,唐勋忙不迭地将林禽身上的雪拂去,看到一点点现出的林禽的脸,不由得大惊失色,悲戚地道,“你做了什么?!!” 五行鲜血,已经冻成了冰棱,挂在林禽的脸上,分别是双目,双耳和口舌处。 唐勋奋力地摇动林禽的身体,好一会儿林禽才睁开了眼睛,唐勋看到的,却是两个空洞洞的眼眶,他的眼珠子,已经不见了…… “你……你疯了吗?你做了什么?”唐勋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少年,他居然隐隐产生了一丝感情,要知道,这对于一个痴心修道的人来说,是绝不允许之事。 林禽指尖发白,颤巍巍的在雪地上写道:“我自剜双目,自插双耳,自割口舌,是不是,就可以斩却心魔,专心向道了?” 唐勋死死地抱着林禽,他感觉得到,这个少年浑身都在颤抖,林禽摊开了手掌,示意唐勋。 唐勋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比林禽抖动还更厉害,他终于见识到这个少年在道法修行上的决心,林禽资质平庸,无非就依着扶风若玡给他的一场造化,所以解读碑文花费的时间比自己还要短。唐勋内心骄傲,虽然可以把这一切归结于林禽有仙人真气的加持,但,说没有一点嫉妒之心,唐勋自问做不到,所以这段时间,唐勋更加刻苦地修行。其实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把林禽作为一个对手,对林禽出现心魔,他虽然感到惋惜,但是他内心深处,认定这是林禽自食其果。 一利必有一弊,世间哪有那么容易之事!如果天下事,都能投机取巧,那对他们这些昼夜不停、全力以赴的苦修之人,是何等的不公?!林禽修道确属勤奋,但是他的付出和他的收获实在太不成正比了,林禽的道行来的简单,那么放弃,也会简单。 唐勋笃定林禽已经到此为止了,但是没想到,林禽居然做了一件连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自封眼耳口鼻,彻底斩断和外界的一切联系,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 这份气魄,他唐勋做不到,也料定天下间没有几人做得到,可是偏偏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表现出来了超人的勇气与决绝。光这一点,就值得让他唐勋刮目相看了。 风雪七日不绝。林禽盘膝于原地,七日不动。 唐勋来到了生门边,见到了扶雨若玡。 “告诉我,他怎么样了?”扶雨若玡轻声问道。 “他很好。” “为什么他很久没有来过了?” “他以后都不会来了。” “为什么?” “你低估了一个人,仅此而已。”唐勋接过扶雨若玡递过来的食盒,扶雨若玡那张美若天仙的脸,已经对他没有丝毫的吸引力,他转身离开,只留下神情有些落寞的扶雨若玡。 “林禽,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你,真的就这么绝情绝义吗?我等你,只有六个月的时间了,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等你,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你一定会来的……” 但是,林禽再也没有来过,他如老僧坐定了一般,就坐在那里,不知是生是死,十天之后,林禽的头顶出现一道白光,唐勋知道,林禽已经突破了第三层。 又两个月后,林禽头顶再次出现异像,唐勋明白,这是第四层已经突破的迹象。 又三个月,林禽突破了第五层…… 这个少年,短短一年的时间,已经做到了唐勋苦苦六年才能做到的事情,这意味着,在祛倦魔文的解读之上,林禽已经有不弱于唐勋的修为了,但是唐勋内心并没有半分嫉妒,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这个少年应该得的。 一年的光阴倏忽而过……最后一天到来时,唐勋从地上拔地而起,整个人在半空中挥动月德刀,将那座冰雪雕像一刀劈得粉碎。 他终于突破了第六层。祛倦魔文前无古人的第六层! 第五十三章 出关 唐勋高声叫道,整个人腾空而起,一跃数十丈,几个起落如鹰飞鹞起,唐勋心中畅快,但是眼角的余光,依然忍不住看了看坐在那里已经半年没有动过的林禽,心中不由得一暗,飞落在林禽的身边,林禽感应到有人来了,伸出手指,在雪地上写道:“时辰到了吗?” 唐勋低声应了一声,林禽似乎听到了,继续在雪地上写下第二行字:“你要把我交给扶雨若玡了?” 唐勋不答话,林禽摊开掌心,期待唐勋能在自己的手掌写下只言片语,但是唐勋沉默了片刻,忽然间握住了林禽的手,林禽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挣开了唐勋的掌心,从自己身上撕下了一块一角,蒙住了自己的脸面。 唐勋把林禽背在肩上,向着生门的方向走去,那生门前,摇曳着一道光,里面什么也看不清,唐勋咬了咬牙,踏出了第一步。忽然间,身后传来了如野兽嘶吼般的声音,而当唐勋踏出这一步之后,眼前便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黑暗中一道强光,刺得人双目如盲。在光芒之中,远远走来一个头戴高帽的如竹竿一般,奇怪的人。 他看了看唐勋,又看了看伏在唐勋身后的林禽,点头唱道:“一年约,今已到,我带你,二人出,你记得,要跟着,我闭上,眼睛抓,住我的,肩膀莫,回头回,头便是,黄泉路。”唐勋听言,走上前,抓住了那高帽之人的肩膀。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作响,那人带着唐勋和林禽直冲上去,所到之处,便是一条隧道,直通地面。 停下来时,两人瞧见了扶雨若玡,看起来,她似乎已经等了许久,点头道:“多谢黄泉君子。” “小娘子,你不是,个好人,当心死,了没有,轮回之,路我走,了以后,没有事,不要烦,我哈哈!”说完便往地下一钻,消失无踪,而那条被他打开的隧道,一瞬间关合消息,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唐勋眼前豁然开朗,他所在之处,正是天子殿的大殿广场之上,只是现在这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布满了蛛丝,哪里还有当年往日兴盛的景象,时过境迁,唐勋心中默默生出一番感慨,收拾了心情,准备面对扶雨若玡。 扶雨若玡看着唐勋,笑着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的好苦。” 说完,又看了看唐勋身后的林禽,道:“他,没事吧?最近半年我一直无法感应到他,他是不是生病了?快点将他交给我,我来医治他。” 唐勋没有作声,自然也没有准备把林禽交给扶雨若玡。 扶雨若玡试探着道:“湘西打虎将,言出必行,虽然让我枉等了一年,好在你没有食言。” 唐勋依然没有动作。 扶雨若玡加重了语气,道:“把他交给我。” 林禽伏在唐勋的肩上,他双目已盲,两耳以聋,自然是听不清两人的对话。 唐勋依然没有作声,扶雨若玡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蒙上了一层阴冷的颜色,冷冷道:“湘西打虎将,平生一诺千金,从不食言,我相信你也不会。” 唐勋还是不说话,脸上表情纠结,见他不应,扶雨若玡的脸变得越来越难看,道:“一年的期限已经到了,这一年,我遵守我的诺言,没有来烦你,现在该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把他交给我。立刻!马上!” 终于,唐勋开口了,他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决绝的神情,道:“对不起。” “哈哈哈!”扶雨若玡不怒反笑道,“想不到平生把诚信看得比生命还珍贵的湘西打虎将传人,居然有一天,也会食言而肥!” 唐勋的脸上露出羞愧的神情,低下了头,道:“但是,我会替他还给你!” 说完,唐勋猛地用手挖出了自己一只眼睛,丢在地上,道:“这只眼睛,我替他还了!” “你的这只眼睛有什么用?唐勋,你不会想就这样糊弄过去吧?” 一阵刺痛,从唐勋的眼睛中传来,唐勋咬了咬牙,道:“以眼还眼,我唐勋没有违背诺言!” “狡辩!”扶雨若玡大怒道,“唐勋,我知道,你早就在打他的主意了,可惜,你虽然手中有月德刀,但却得不到林禽眼中的殃神之法!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想和你争论,把月德刀和林禽都给我留下,这些东西都不属于你!” “东西?”唐勋哑声道,“在你的眼中,林禽只是一件‘东西’吗?” “哼!”扶雨若玡后退了几步,冷冷道,“我早就料到,你绝不会轻易将林禽交给我,不过,今天由不得你,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说完,扶雨若玡用手一挥,忽然间,从那早已经残破不堪的天子殿屋顶之上,飞也似地跃下来两个人,对着扶雨若玡拱手道:“仙子。” 扶雨若玡退到两人的身后,那两人联手站在了唐勋的身前,眼中强芒大盛,直勾勾盯着唐勋。 唐勋闭上了仅剩的一只眼睛。 “仙子,这种狂徒不识天高地厚,就把他交给我们吧,我二人既受仙子之命来此,便必定帮仙子办好这趟差事!”两人说完转向唐勋,道,“小子,你就是天子殿七星长老中最年轻的那一个,对不对?!” 唐勋依然闭着眼睛,没有搭理他们,两人很快被唐勋的无理给激怒了,叱声道:“我两人乃是全真龙门三十九代居士张志钊、张志超是也,小子,想必你应该听过我们的名字,识相的快点把那人交给我们,不然,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唐勋轻轻道:“得罪了。”但是,他说话的对象不是眼前的这两个人,而是站在他们身后的扶雨若玡。 说完,唐勋身子急速前跃,猛地对着其中一人轰出了一拳,那人胸口像给万斤重槌轰了一下,抑天飞跌,就像狂风卷起的一片落叶,掉落在地上,可是还没有等他落地,唐勋身子一转,手中的月德刀已经提在手上,刀光如水一样,晃得余下的那一人双目都有些睁不开了。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目光所及是一双腿,那是他自己的腿。 一蓬血雾从他的断颈之处喷出…… 唐勋干脆利落杀了两人,没等扶雨若玡反应过来,几个起落,背着林禽逃之夭夭。 扶雨若玡追不上他,只是看着他远遁的方向,低声道:“第六层了吗?” 第五十四章 踏马徐行 董家镇地处丰都县边陲,坐落在长江北岸,是丰都县最繁华的边贸集镇之一。东北与忠县连接,西南与许明寺、三元、青龙接壤。乃是离天子殿最近的大集镇,平日里常见天子殿弟子下山采买,但是最近半年来,镇上的人已经很久没见过有人从山上下来了。 集镇四周石楼、碉楼林立,彰显着此处彪悍的民风,所以甚少有军阀的势力延伸至此,这小镇虽然名义上由政府管辖,但实际上全被一户姓杜的地方豪强把持,家中庄园占地3000余亩,极尽奢华之能事。 天色大明。 镇上已经熙熙攘攘,大街两旁摆满了周边商贩乡农的摊铺,从布帛疏果,锄头器皿,以至乎驴马猪羊,无不是交易的对象。 讨价还价的声音叫得喧闹一片。 一辆载满柴禾的驴车,从大街上经过,急匆匆的,生怕错过了发财的机会,但是还是忍不住,望了望路旁的两人一马,惊呼道:“天子殿的人?” 确实,原本经常能够见到的天子殿弟子服饰,现在居然成了稀罕装扮,所有人都想知道过去这段时间,天子殿发生了什么,但谁也不知道天子殿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带着一顶黑色斗篷,看不清是谁,身后牵着一匹马,马上伏卧着一个人,同样用黑纱遮住了脸面,只能从他们的装束中,认出他们是在天子山上修道的人,可是这两个人似乎谁都不认识,又没有人敢上前攀谈,左右商户均侧目看着他们。 黑色斗篷的人身后背着一把刀,没有刀鞘,但是刀身十分明亮,感觉那刀很是锋利,他策马牵着身后的人,缓缓地走向正在开始进行买卖的早市,步履悠悠,也不知道他到底想买什么。 望之不尽的长街人头攒动,一派兴旺盛世之象,与其他衰败的城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也许就是有地方豪强照顾的好处吧。 黑色斗篷下,唐勋神情平静,他一手轻提着马索,在这堆买卖行人中缓行穿过,林禽伏在马背上,不知道是生是死。 周围的人群之中,有人曾经与天子殿有故,正想上前打探打探消息,但是看见唐勋身后背着那把无鞘的宝刀,都噤口不言。 稍有点阅历的人都看得出,这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走到唐勋的马旁,仰起天真的小脸叫道:“客人,买一串冰糖葫芦吧,又香又甜可好吃呢!” 唐勋停下脚步,却没有动作,那个小女孩似乎被她看得发毛,拿着递过来的冰糖葫芦,手下意识地缩了回去,想要逃开。 唐勋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弯下身子,柔声问道:“冰糖葫芦怎么卖?” “一……块钱……”小女孩有些胆怯。 唐勋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个光洋,递给了那个小女孩,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小年纪在外面做买卖,还是回去读书去吧。” 原来昨晚,唐勋运气好,杀了一个不开眼的毛贼,抢了一匹马,还有不少的盘缠。 小女孩呆若木鸡,看着手中那枚从没见过的银元,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好一会儿才欢叫一声,钻进了人缝之中,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唐勋回到了马后,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递到了林禽的手上,林禽没有动,唐勋道:“你是在恨我,还是在感谢我?” 林禽没有回答。 唐勋自顾自地笑了笑,眼睛里的疼痛已经没有了,破了相了他,可能再也无法做回那个风姿绝代的唐勋了,但是唐勋一点都不在乎,他的心中只有对道的追求,自上天子殿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下山。 远处忽然一阵嘈杂,几个背着土枪的人喝骂而来,行人纷纷避让,来人来到了唐勋的身边,冷冷地道:“杜三爷的规矩你不知道吗?把刀交出来!” 唐勋停下脚步,这几个人,应该就是地头蛇杜三爷的手下,杜三爷的名号他听过,过去每年,杜三爷都会给天子殿敬奉一大笔香火钱,以换取和天子殿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杜三爷虽然蛮横,但还算讲道理,按照江湖的话说,是懂江湖规矩的,因此天子殿与杜三爷之间很少有嫌隙,和平相处多年。 唐勋淡淡地道:“我徒儿负伤了,我正要带他去重庆,求名医诊治。” 男人看清楚了唐勋的衣着,神情稍缓,道:“原来是天子殿的高人下山了,但是杜三爷的规矩,进入本镇,不可以携带武器,还请两位将武器交给我保管,等你们二人回来时,杜三爷自然会还给你。”这番话听上去合情合理,但是也带着蛮横之气。 唐勋懒得搭理他,径直向前走去,领头的人拔出了枪,冷冷地道:“天子殿的人已经半年多没有下山了,你怎么会忽然下山?我看你是假的!” 唐勋冷笑一声,道:“滚开!” 十几个人抬起了枪口,对准唐勋,带头的人大声喝道:“嚣张,把杜三爷放在眼里吗?” 唐勋还在走,那人爆喝道:“你再不停下来,我就开枪了!” 唐勋无动于衷,继续向前,忽然间一声枪响,周围的人早就已经退避三舍,但是听到枪响,心中依然一紧,看来这个蒙面人马上就要血溅五步了。 可是,唐勋依然在走,而那领头人手中的枪已经断成了两截,围观吃瓜的人,似乎看见唐勋背后的刀动了一下,但似乎又没动,子弹打在不远处的一根木柱子之上,冒起一阵清烟。 领头的人脸色一寒,连连后退,狂声喝道:“给我打!” 砰砰砰砰,枪声如暴雨般骤响,唐勋手中的刀已经幻化出千重光影,他在刀光笼罩下飞身上马,那些子弹只不过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同一时间,领头的人不知道从哪来抓来了一根铁棍,铁棍一沉一挑,对着唐勋坐下的马蹄扫去。 刀影一闪,那领头的人发现自己的铁棍居然少了一截,而唐勋手中的刀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他吓得魂飞魄散,见唐勋没有杀自己的意思,就地一滚,余下的半截铁棍依然不依不饶地扫向唐勋的马腹。在他的掩护下,众人也装填好了弹药,再次对着唐勋开枪。 “找死!”唐勋终于开口了,手中的刀影一闪,子弹簌簌而落,那领头的人只觉得眼前形势一变,入眼处全是一片眼花缭乱的刀光,哪里还看得清马和人。 视线再次聚焦时,他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刀锋。 这人吓得心惊胆丧,眼见危机临头来不及逃走,只能硬着头皮,将手中的铁棍贴住刀身,用力一绞,希望能稍稍阻挡住刀锋去势,同时找机会抽身。 铿锵! 领头的人抽身急退,刹那间退出了数十步。 他脚下不停,继续后退十余步才稳住了身形。 嘭! 他仰面跌倒之时,一道刀痕从额头间出现,然后迅速扩大,鲜红炙热的血,如泉水般涌出,他瞪大双目,却再没有半点生命的神采,他握紧铁棍的手松开,铁棍滚往一旁,发出和地面微弱的碰撞声。 “啊!” 四周的小贩见杀了人,不由得惊呼连连,连发财的家当货物也不要了,四散奔逃,那群被主人刚卖掉的牛羊鸡鸭也受到了惊吓,夹在人堆里左冲右撞,情况混乱至极。 唐勋下马,整理好衣衫,牵马徐行,马蹄踏过那人的尸体。 第五十五章 去意已决 人群鸟兽般散去,整条大街上,只剩下无主的货物和一群奔逃的鸡鸭。唐勋走到一家卖肉夹馍的摊位上,拿起一份热突突的肉夹馍,想递给身后的林禽,转头发现林禽早就把手中的冰糖葫芦扔了。 “我会带你去那里的。”唐勋对林禽道,但是他知道,林禽根本听不见。 “哼!”一声冷哼从长街的那头响起。 唐勋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在长街的那头,站立着三个人,呈品字形而立。 立于品字形上面位置的,还有一位高瘦的老者,他鹰眼勾鼻,一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眼前的唐勋,一字一句冷冷地道:“天子殿叛徒,唐勋!” 唐勋神情平静,道:“看来杜三爷也被扶雨若玡说服了?!” 老者平静地道:“五十年前,我曾经在天子殿中修道,虽然只有数月的光阴,下山后我曾拜入萧山、霆脉等道门修道,但是,我自问依然是天子殿中人,你,勾结恶人,大闹天子殿,毁我先师宗庙,岂能容你从容离开?” “你若真把自己当作天子殿的人,半年前就应该上山护山,”唐勋冷笑了一声,道,“这个故事,是扶雨若玡说给你听的吧,他给了杜三爷多少钱?” “我们杜三爷富可敌国,岂会被金钱支使,三爷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替天子殿,替若玡仙子斩杀你这个叛徒!” 唐勋的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冷冷道:“除了你蒋福义,其余两人恕我眼拙,认不出来。” “虔门钟无玉。” “索命王天成。” “原来是外八门的人。”唐勋道,“没想到扶雨若玡把外八门的人都请动了。” 站在蒋福义左边的人,上前一步,这是一个瘦弱的年迈女子,但脚上却穿着一双与年龄极不相称、只有新婚女子才会穿的红色绣花鞋,她干笑一声,道:“三年前我欠了若玡仙子一份人情,自然是要还的。” “有钱还钱,没钱命偿,外八门的人虽然行事乖张,但是却比某些名门正派的弟子要光明磊落些,你走开,我的刀不想杀你。” 老妪仰天长笑,声音如深夜的猫头鹰一般,令人十分难受,她左边站着一只三大五粗的汉子,那汉子爆喝道:“唐勋,你别不知道天高地厚,仙子仁慈,她说了,只要把身后的人交给我们,就可以饶你一命,你居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当真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索命王天成?”唐勋记得他自报过家门,道:“扶雨若玡这次给了你多少钱?” “谈钱太腌臜!能为仙子办事,是我的荣幸!”王天成身大如雷,“仙子交代过,要我们小心你手中那把刀,但是我偏偏就想看看,到底是你的刀更锋利,还是死在我刀下的亡魂更多。”说完,提出了一把一人高的后背大刀,拦在胸前,双目杀气凌厉地看着唐勋,一副泽吻磨牙的模样。 唐勋仰天长啸道:“好,我也想试一试,这把月德刀的斤两。” 钟无玉肃容道:“我虔门和索命从未联手对付过一个人,而且还有杜三爷坐下高手蒋爷子坐镇,唐勋,你今日绝对没有逃走的可能,我劝你还是识相一点,只要把你身后的人交给我们,你大可自行离开,我钟老婆子说话算话,绝对不会为难你。” “唐勋,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做。”蒋福义接着道。 三人好言相劝,唐勋却不为所动,望着侧旁的一处平房道:“若玡仙子,你既然已经跟过来了,又何必隔岸观火、藏头露尾呢?” 扶雨若玡从房里走了出来,站在不远处,看着唐勋,叹了口气道:“唐勋,你这次错大了。非要搅得整个道门鸡犬不宁,才肯收手吗?” 唐勋恭敬地对着扶雨若玡弯腰施礼,道:“仙子对不起,唐勋心意已决。” “林禽和你根本就没有任何瓜葛,你又何必为了护着他把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呢?听我的话,把他交给我好吗?我真心不想和你为难,就算你不看中我们多年同门的情分,也请看在这么多年来,我们的姐弟情分上?说到底我们还是一家人,什么恩怨不能化解呢?” “对不起!林禽不能交给你。” “你真的让我很失望!”扶雨若玡说完这一句话,走进了屋中。 唐勋不再多言,飞身上马,抽出背在身后的月德刀,向着三人的方向冲了过来,蒋福义轻轻一叹,钟无玉的脸上也露出了可惜的神情,摇了摇头,只有王天成脸上狞笑着,双手握刀,一人高的后背大刀,向着唐勋砍去。 唐勋在道门中走动的时间不多,虽然听过索命的名号,但是却并不知道这一门真正的底细。相反,对于钟无玉和蒋福义两人来说,既然敢配上“索命”二字,顾名思义,见人索命,拿钱消灾,从无失手过。 扶雨若玡虽然提醒过三人,一定要当心唐勋,但是这三人都是在道门中摸爬滚打数十年的成名人物,怎么会将一个在道门中籍籍无名的小辈放在眼里?他们并没把唐勋放在心上,反而腹诽扶雨若玡过于谨小慎微。 王天成口中爆喝,如同平地一声惊雷,手中大刀风声凌厉,料定唐勋手中那把刀根本架不住,而且唐勋身在马上,辗转腾挪的空间有限,王天成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扶雨若玡怎么交代,自己也要抓住机会,干脆利落地将唐勋斩下马来,换取扶雨若玡的好感。 就算是身处十万军中,王天成也敢确定,这一刀有取上将首级的能力,他自幼便习得杀人的勾当,无论是北平、天津,还是上海,不知道多少人惨死在他的这把刀下,王天成和其他门中的弟子不一样,他从不搞暗杀、偷袭那一套,每次都是光明正大地上门挑衅,每一次杀人之后都能全身而退,这也是扶雨若玡为什么对他青睐有加的原因。 他对自己这一刀信心满满。 唐勋的马依然没有停下,和王天成打马而过。 一声金属撞击的清音和闷浊的低鸣同时爆响。 撞击过后,王天成的眼前一片眼花缭乱。千百道刀影同时闪过。 王天成站在原地,手中的大刀已经断成两截,那一人一马缓缓错身而过。 噹! 咚! 长刀落地,王天成强壮如虎豹的身子也倒在了地上。 再看他,脖颈上居然只顶着一具骷髅。 红肉若雨一般散落在地上。 只在瞬间,唐勋居然将他整个头上的肉全部削了,马身不停,向着街道尾处的两人撞来。 “这是什么刀?” “这是什么刀法?”钟无玉和蒋福义的脸上同时露出了惊恐之情,失声叫道。 坐在房中的扶雨若玡目光一寒,自语道,“是明朝失落道人的割肉刀法,我叫你小心再小心,可是你偏偏不听,不然应该能抵挡十招的……” 第五十六章 六甲孤虚 唐勋身在马上,向着两人冲了过去,腾腾杀气带起巨大的风,吹起两人的衣角,蒋福义的长袍马褂被掀开,露出两粒印章,正是修道之人常用的“黄神”“越章”两印。 唐勋的身影越来越近,但蒋福义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而他身边的老妪钟无玉眼神一寒,踏前一步走到蒋福义的身前。片刻之前,唐勋一招就令王天成毙命,这景象带来的震撼实在太过于激烈了,让两人再不敢轻看唐勋,卯足精神、全力以待。 就在唐勋人马即将来到两人身前之际,钟无玉那只苍老的手,十指轻轻一动,一霎间,地面上出现了无数条肉眼难辨的红线,缠住了马脚,烈马长嘶一声,唐勋连同林禽一起摔落在地上,钟无玉手指再动,只是轻轻地颤动,无数红线便向着两人绑去,唐勋就地翻滚,长啸一声,手中长刀一挥,向着红线砍去。 钟无玉嘴角带笑,厉声道:“如果我的功法,这么轻松就能被你破掉,那我在道门中也不用再混下去了!” 此话不假,唐勋锋利到极点的月德刀,居然砍不动红线半分,钟无玉将红线收紧,唐勋纵身一跃,停在半空之中,继而由后而前,持刀向钟无玉扑了过去。 观战的扶雨若玡和蒋福义,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特别是蒋福义,他淡定地站在那里,仿佛这一战与自己无关。 不得不承认,唐勋这小子确实厉害,但是他之所以能在一招之间取了王天成的性命,完全是由于王天成的大意和唐勋取巧的刀法,对于已经认真了的钟无玉,唐勋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拿下。 而,一旦不能速战速决,对于唐勋来说,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他面对的是虔门钟无玉! 钟无玉抖动手中红绳,用红绳与唐勋纠缠,唐勋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抽出时间近身,就在唐勋疲于应付的时候,钟无玉嘴里念念有词:“文笔定,铜臭弃,压倒一方,架放南山,天德大道,惩!!!!” 一咒念闭,蒋福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扶雨若玡起身离开,心下泛起些许安慰,钟无玉没有辜负自己,她终于动了杀招,接下来的结果已经注定了。 红线骤然收缩,滴溜溜的声音响起,那声音来自红线末尾系着的铜钱,而这铜钱上面,还蘸着未干的鲜血,即便隔着很远,都能够闻到铜钱上面的腥臭之气。 滴溜溜,滴溜溜,成千上万枚铜钱,如枪林弹雨一般向着唐勋袭击过来,近乎遮天蔽日,让唐勋根本避无可避,唐勋站定原地,手中刀花挽起,准备将将所有的铜钱在靠近自己之前全部斩落。 就在这个时候,钟无玉苍老的声音又响起来,口中念道:“天行健,步其道,刚离不牵,首尾不顾,渺渺冥冥,散者成气,聚者成灵,再惩!” 唐勋刀花挽动,周身密不透风,近身之处,铜钱如雨一般的掉落,而就在钟无玉咒语念闭之后,靠近唐勋身前的一枚枚铜钱骤然变大,从钱眼中钻出来一个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童儿! “肉身童子!”唐勋平静的脸上露出了惊诧之情,那铜钱里面的童儿并没有因此而停住,伸出粉嘟嘟的手,千万只小手化作了拳头,向着唐勋打去! 唐勋调整鼻息,口中大喝道:“无量无修无沾无相无伪无常!六甲孤虚!”就在刹那间,他将刀身回转,割破了自己的大拇指,两滴鲜红的血滴出来,凝结在半空之中,凝而不散,而唐勋整个人,就如同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 “六甲孤虚!!!”在旁观战的蒋福义尖叫着,嘴里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吼声,听到声音,已经起身离开的扶雨若玡也转身,眉眼颤动,面容冷淡。 消息的唐勋又出现了,他出现在了钟无玉的身前,绕开了千万个肉身童子,出现在了钟无玉的身前。 一刀而下! 天下禹步千变万化,但最基本的步伐是三步九迹,后来有得道之人扩大为三五迹、十二迹等不同的禹步。但是,无论如何变化,不离天上北斗,不离地下九州,即便繁复如林禽所学的步罡,道理也不离这其中。 但是,有一种步罡,却以天地孤虚为引,换句话说,就是已经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天地之气,原于阴阳,明于孤虚,而孤虚二步,最难踏出,如子丑为孤,午未即为虚,踏出孤虚二步,一步由子丑入午,试问,这种步罡,是何等的神奇,钟无玉、蒋福义自然是没见过,就连号称读遍了道卷三千的扶雨若玡,平生也是第一次观见! 没见过,如何破?! 那有备而来的一刀,毫无悬念地在钟无玉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钟无玉露出了一个凄然的笑容,喃喃地道:“仙子,你交给我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 说完,含笑而死。 一枚铜钱,不知不觉出现在唐勋身后三寸之地,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蒋福义连忙后退,高声叫道:“黄泉落场已成,请仙子出手!” 刚才两场死战,已经让蒋福义知道唐勋的厉害了,怎么敢上前与之对敌,在抽身后退的同时,蒋福义腰间大亮,“黄神”“越章”两印光芒陡盛,蒋福义将“黄神”“越章”两印打在半空中,护住自己,生怕唐勋趁机偷袭。 唐勋的刀,实在是太可怕了,须臾之间,将钟无玉和王天成当场击毙,他不得不防。 扶雨若玡回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身后多了一位驼背老者,扶雨若玡淡淡道:“先生,该你出手了。” 驼背老者清咳一声道:“你不该叫我来。” 扶雨若玡道:“还请先生出手。” “我若出手,便是布下二十四路黄泉煞局,这小子年纪轻轻,居然能踏出孤虚二步,你可知道他目前修为几合吗?” “修出世禅,讲究观、练、薰、修,四字,背舍、八胜处、十一切处是为观字决,他能踏出孤虚二步,必然也已经突破了‘观’字诀。” “以道家卷宗,入定修佛家出世禅,我问你一句,世间能有几人有此心性。” “若玡未曾遇见过,唐勋为第一人。” “既如此,我再问一句……”驼背老者用沙哑的声音道,“既然如此,白白让天才夭折,你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扶雨若玡沉默了一会儿,决绝道,“但是若玡别无选择。” “唉,既如此,那我便布局了。” “先生尽管动手。若玡在等,若玡在看。” “我再问一句,我布二十四路黄泉煞局,需静心三年,焚香三年,起咒三年,九年得一局,你可知道?” “若玡知道。” “你叫我现在就将十二局全部布满,你可知道其中的难度。” “若玡知道。” “既然知道,”驼背老者眼中精芒大盛,道:“既然知道,那么你如何还我这份人情?” “若玡愿以三部太上真诀篇,来换先生十年阳寿。” “三部?” 扶雨若玡截口道:“五部。” “好,一言为定,老夫依你。”驼背老者慢慢悠悠地起身,而在另外一边,唐勋刀不离身,如追命一般向着蒋福义砍去。 第五十七章 黄神越章 蒋福义少年时醉心道法,遍访名师修道,而中年之后,被名利二字羁绊,再无心修道,沦为世俗之人。但是他根骨极佳,不然也不会被天子殿相中,在少年时,就已经成为道门中的一颗明日之星,虽然陨落,但是根基仍在,而让他放弃修道之念的,则是他的一桩奇遇。 那是三十有五的蒋福义,偶在中条山中得到了两枚前人遗留下来的印,其广四寸,其字一二十。 道家法印,依成色分为四等,神仙道士行太上玉京之印,次即行飞天九野之印,此两等先天之印;凡间道士行太上老君印,道法弱者行三天太上之印,此二者为后天之印。而先天之印中,太上玉京之印共二十四枚,飞天九野之印共十五枚,均为世间罕有的珍奇道器,得一印便可以纵横天下道门,而蒋福义,得到的这俩两枚印,就是飞天九野印中的酆都帝君印!! 道卷中曾提到,酆都帝君居酆都山,山上有十二宮,“黄神”领鬼,下有十二宮,“越章”统神。 试问,有了如此天才地宝,蒋福义还有什么心思修道?自然是以此二印为护身符,每日花天酒地,逍遥快活,但是,也正是因为他有此二印,道门之中无人敢小视他,他投身杜三爷门下,稳坐首席教席,连杜三爷这样的一方豪强,也得尊他一声“老师”。 这两印如飞来横财,成了他荣华富贵、地位尊严的来源,若不到最关键的时候,他绝不肯轻易示人! 蒋福义将两枚印信打出,顿时周身星光照耀,七宝璀璨,连唐勋手中的月德刀都不敢轻易略其锋芒。只是可惜,蒋福义沉湎酒色,道法修为上并无精进,不然若是他得到如此天地宝才,再勤加修行,绝不会如如今一样,被唐勋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而且,蒋福义并不想与唐勋玩命,眼见着虔门和索命两大高手先后毙命,他已经没了初时的坚定,他的万贯家财,他的十多房小妾,还要他有命回去才能享受。 蒋福义边打边退,他目光老道,当唐勋踏出“孤虚”二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而且更夸张的是,唐勋手中那把夺命之刀,快如闪电,虽然弱于自己的两枚印信,但是,也绝不是一把普通的刀。 这小子,到底是哪里钻出来的,年纪轻轻居然如此厉害,难怪扶雨若玡会动用如此大的阵仗去对付他了。 蒋福义脑中杂念纷飞,而唐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他。很简单。 蒋福义踟躇道:“对方刚杀热了身子,战意至浓,气势最盛,实在不宜与他硬杠,采取守势是唯一上策。” 但他不确定,能不能守得住,唐勋手中刀影吞吐,如无数厉芒朝他卷来。 蒋福义狂喝一声,手中掐决,“黄神”“越章”两印光芒陡升,炽热劈面而来,蒋福义抽身后退。 唐勋的刀,如附骨之蛆一般,紧随其后。 “小子,莫要欺人太甚!”蒋福义大声叫道,明明是自己蛮横在前,现在反而归罪唐勋欺人太甚,足见蒋福义心里已经乱了方寸。 刷刷,两刀赶到,若不是“黄神”“越章”护住了自己,蒋福义知道,自己铁定死在这一刀之下,抽身后退,却发现后身已经是墙壁,退无可退了。 唐勋依然蒙面,但是隔着面纱,蒋福义也可以感觉到,唐勋浑身弥漫着那来自于地狱一般的寒气,蒋福义咬牙道:“泰山天孙,天极神祇。南丹天帝,火岳之尊。西华庚耀,太白流精。恒山幽帝,中嵩太虚。万灵主宰,生死之司。雷霆有令,急到符中摄。” 一咒念完,顿时间,那“黄神”“越章”两印在半空中不断抖动,唐勋只觉得周身一紧,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抽干了一般,身上宛如有万钧之力压得他喘息不及。 见唐勋中招,蒋福义喘了一口气,狞声道:“小子,别以为我对付不了你,我以五岳之重,压在你一人身上,料你再厉害,今日不被压得骨断筋折,我就不信了!” 在旁观战的扶雨若玡叹了口气,幽幽道:“蒋福义空有天才地宝,酆都帝君印乃是神器,原本可以演大魔黑律、行酆都九泉号令的神器,却被他用这等粗浅搬山倒海之咒糟蹋了,看来我所托非人。” 蒋福义正在洋洋得意,看着唐勋步伐渐渐蹒跚,手中继续掐决,又增添了几分道力,“小子,知道我酆都帝君印的厉害吗?” 唐勋咬牙并不答话,蒋福义阴森森地道:“我原本不想杀你,但是你这厮太可恨了!” 说完,蒋福义从腰间拔出来枪来,对准了唐勋。 “去死吧!”蒋福义大叫一声,同时开枪。 唐勋一声悲啸,手中月德刀光暴涨,刀声“嗤嗤”作响,他没有倒下,冷静地横空踏出一步。 “不可能!”蒋福义掩饰不住眼中的诧异,在他的两枚神器之下,唐勋如何还能踏出孤虚禹步? 但是眼前再现的刀影,好像在嘲笑他的愚蠢,蒋福义终于不顾面子,夺命而逃。 “呀!”一声惨叫从蒋福义的口中传来,他的枪掉在了地上,他低头看着心口处不断扩大的红点,一脸茫然无措。 唐勋是如何杀他的,他都不知道! 蒋福义脸上血色尽退,厉声叫道:“仙子救我。” 扶雨若玡的声音传来:“你结印之手不纯,念咒之语不纯,如何能够将移山倒海咒发挥出来,唐勋修道四无量心、四无色定,你贪念凡尘,早就已经忘了修道初心,死不足惜,只是可惜酆都帝君两印,乃是先天印信,居然落在了你这种人手中,珍宝蒙尘,可惜可叹。” 蒋福义哑声道:“我为仙子卖命,仙子为何不肯出手救我。” “是你该死!”扶雨若玡的声音没有半分感情。 “呲!” 唐勋抽出了刀,看都不看一眼,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蒋福义眼神不甘,倒在地上,再无起身可能。 扶雨若玡转身,道:“先生,时辰可够了?” 那驼背老者看着眼前的三炷香,默不作声,直到唐勋走出这条长街,他才缓缓道:“庚丁坤上是黄泉,乙丙须防巽水先,甲癸向中休见艮,辛壬水路怕当乾。” 扶雨若玡走出门外,看着唐勋消失的方向,悠悠地道:“我用索命王天成增你心中戾气,用虔门钟无玉涨你心中怨气,用蒋福义添你心中傲气,现在你体内三气已成,且钟无玉依我之命在你身上种下了黄泉落场,天下之大,均是我的天罗地网,唐勋,你还能去哪,还想去哪?” 扶雨若玡拂袖回身,朗声道:“请先生动手!” 第五十八章 二十四路黄泉煞局 驼背老人站起身来,走到一方木桌之上,木桌上面放着一个木盆,约一米见方,木盆的旁边则放着一把形态奇特的匕首,驼背老人拿着匕首,颤巍巍地在手腕上一割,鲜血从划破的口子涌了出来,滴滴嗒嗒砸落在木盆之中。许是因为失血,老人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变得更苍白了,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身子晃了晃,扶雨若玡连忙过来要扶他,被驼背老人止住了。 很快,那木盆中的血便积攒了一指厚,而驼背老人的脸上血色尽去,惨白如同死人。 驼背老人慢慢伸手到怀中,窸窸窣窣地摸了一会儿,扶雨若玡站在离他三米开外的距离,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终于,那老人伸出手来,手里多了一支判官笔。 虽说是判官笔,但这支笔样式十分的古怪,通体鲜红宛如人血,上面刻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符咒,尾端雕刻着一个戴着宋朝皂纱官帽的虬须大汉的人首之像,人像雕刻得十分精致,那人双目圆瞪,神情十分愤怒。 在笔的最前端,均匀地镶着一撮细毛,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有残留的暗红附在其上。驼背老者深吸了一口气,握起了笔,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用笔在木盆中蘸满鲜血,那笔好像一下子活了起来,如同饱吸鲜血的野兽一样,发出了低沉的声音,待它吸饱喝足之鼓起笔腹之后,驼背老者将笔尖放在了嘴中,用舌尖理了理,重重地在木桌之上,画上了第一笔。 扶雨若玡站在一旁,心也渐渐开始紧张,她屏息凝神,专注地看着驼背老者,不敢错过一丝细节。 握笔的驼背老者开始运笔疾书,很快,那木桌上便出现了一幅奇怪的画面,似画又似图,扶雨若玡稍稍靠前,两条秀眉凝成了一道直线,低声道:“这,就是十二路黄泉煞局?” 驼背老者没有理会,依然在奋笔疾书,木桌之上逐渐纵横生出无数不相干的图案,一座诡异而带着血腥气息的法阵,已然初现。 那只饱饮鲜血的笔,犹豫老者延续的手一般灵动,画在木桌上的图案,鲜血凝而不干,也没有因为时间的消逝变得颜色暗淡,色泽鲜艳到诡异。扶雨若玡再细看时,发现这一番笔走龙蛇,看似洒脱无章法,但图画上边角转折地方,竟然没有丝毫血丝溅洒而出,如画地为牢,坚不可摧。 驼背老者再次发出沉重的喘息之声,但手中的笔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桌面上的血色图案也逐渐繁复起来,这些诡异的图案,看上去有的像家畜猛兽,有的像飞禽大鸟,更多的是完全看不出像什么的怪异图案,一个接一个的出现,而且没有任何一个相同。 只有一点相同,就是这些图案并不独立,反而全都连接在了一起,渐渐地,从木盆中被红笔画在桌上的鲜血,越来越多,但落到桌面上鲜血的色泽,却仿佛比盛在盆中的鲜血还要鲜艳。 空气中的血腥味道,愈发的浓烈了,整个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除了驼背老者的喘息声音,便无一点异响。扶雨若玡只觉得,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笔画和图案闪烁着鲜血的光芒,看似没有任何道理,但是,当她认真再看的时候,这些杂乱无章的图案已经现出了端倪,往大处看是一幅河道交错、山野连绵的堪舆之图,往细里看又成了体气血走向之路,从一处涌向另一边,从尽头倒转而回,如朝夕变换,生生不息。 “给我。”驼背老人伸出了手,扶雨若玡默不作声地走了去,在地上捡起了一枚钟无玉留下的铜钱,顺便将蒋福义留下“黄神”“越章”两印收入囊中。 扶雨若玡将铜钱递给驼背老者,那枚铜钱被老者握在手中,他驱动大拇指,猛地将铜钱向半空中弹去,铜钱随即掉落在桌上,开始不停地打转,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那小子已向东行了十里。”驼背老者沙哑着嗓子道。 唐勋策马向前,往东疾走,等冲出了长街之后便平静了下来,他从马上跳落下来,改成用手牵马,不急不缓地在官道上行走,似乎并不害怕扶雨若玡随时可能追上来。甚至,他还在官道上的茶棚中坐了一刻,喝了大半碗茶水之后,才继续上路。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里,即便是被他带驮在马背上的林禽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地。 可是唐勋没有发现,自己的颈后三寸,在和钟无玉打斗的时候,被贴上了一枚小小的铜钱。 钟无玉的铜钱,每一枚都禁锢着一个肉身童子,这些肉身童子前世都是好财贪色之人,他们死后不甘,舍不得生前的荣华富贵,久久不肯轮回,虔门用金钱诱惑,捕捉到了这些鬼魂,让他们一辈子钻进“钱眼”之中,永世不能逃生。 虔门之中的高手,再将这些鬼魂炼成“肉身童子”,作为一种法器,数千个“肉身童子”一齐施法,原本是惊天地泣鬼神的鬼道之术,只是唐勋的道法太过厉害,根本没等钟无玉将法阵布好,就用“孤虚”二禹步,踏过光阴,一刀而下,让钟无玉费尽一生心力练就的惊骇鬼阵化作泡影。 但是,钟无玉没有白死,临死之前,她按照扶雨若玡的交代,在唐勋的身后留下来一枚铜钱,这枚铜钱离着唐勋的身体刚好三寸的距离。 是为:黄泉落场。 驼背老者扔下手中的判官笔,双手浸染在血盆之中,过了没多久,才缓缓地抓住了那枚铜钱。忽然之间,鬼哭之声霍然而作,黑影煞气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全部钻进了那枚铜钱的中心,灿烂的红光,从这诡异的血阵中迸发而出,将整间小木屋照得通红血亮,照红了驼背老者那张诡异的脸,照红了扶雨若玡那双已经不带丝毫情绪的眼睛。 红光摇曳之中,无数阴灵惊惶失措,奋力挣扎,想要从铜钱的钱眼处脱身,但他们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生生吸附住了,身不由己,只能在铜钱眼内到处乱窜,发出声声凄厉的惨叫。 驼背老者看着桌子之上阵局的变化,沉声道:“二十四路黄泉煞局,四路黄泉,开!” 第五十九章 一步入黄泉 唐勋有些写意地走在官道之上,左顾右盼,闲暇时候,还和根本不会跟自己搭腔的林禽攀谈两句,看上去十分轻松,但那双隐藏在黑色面纱之后的眼睛,却时不时地闪出警惕的神情。 唐勋的装扮,引来了不少路人驻足观望,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前去招惹他,在这乱世中,敢堂而皇之地在背后背上一把锋利的刀,一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唐勋知道,扶雨若玡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和林禽,但是他却不知道,扶雨若玡的后招,到底是什么。见招拆招,后发制人,是唐勋此时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所以他并不急于奔逃,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逃去哪里,扶雨若玡都有本事追上自己。 远处,忽然间飘来了一阵嘈杂的唢呐之声,声音越来越近,唐勋停下了脚步,驻足观望,只见不远处,缓缓地走来了一行人,待再走近一点,唐勋首先看见的是两支三米多高的招魂幡。 白色招魂幡上,分别用黑墨书着两行大字。 左书:“莫怜天下不化骨”,右书:“殓尸何必入黄泉”。 唐勋不再向前走,停下来看着一行送葬之人,沿着官道,缓缓地向着自己走来。唢呐的声音越来越响,掺杂着家属的嚎哭之声,片片纸钱随风飘舞,一片愁云惨雾的模样。 队伍的最前面,是四五个披麻戴孝的家属,惨白的脸恸哭不已,虽是哭,动作却颇假,就如同被操纵的人偶一样,而中间,七八个人抬着一具黑色的巨大敛尸棺,远远看去,比平日里一般棺材大上了不少,而棺材前面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全身服丧,手中捧着一个巨大的牌位,隔着太远,唐勋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伴随着唢呐吹奏的“黄泉引路曲”,一行人越走越近,很快离着唐勋只有不到五十步的距离。 唐勋看清楚了那个牌位,五个鲜红的血字上书:唐勋之莲位。 唐勋眼中精芒一闪。 一行人离唐勋越来越近,就要走到唐勋面前,所有人都面无表情,也无人动嘴,但伴随而来的却是一阵鬼哭狼嚎的啼哭和那尖锐的唢呐之声。 终于,那群人走到了唐勋的面前,继而跪在了地上。 几个人打开那口巨大的敛尸棺,捧着唐勋灵位的小孩子的声音响起来:请善人归位,入黄泉。 唐勋瞧见,那个小孩子并没有开口。 见此情形,唐勋的手缓缓地摸到了后面那把无鞘的月德刀上,他环顾四周,发现了原本在官道上还有与自己同行的几个人,此时那些路人,仿佛一瞬间都不见了,眼前只有这行送葬的队伍。 官道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层浓浓的白雾罩住,让唐勋的可视范围不过只有三十步的距离,堪堪能够看清这行送葬队伍。 唐勋牵着马绕开他们,继续向前走去,这群人并没有阻拦唐勋,只是跪在地上,那个小娃儿的声音反复在响:善人归位,善人归位,善人归位…… 待唐勋走到队伍的中间段,那小孩子起身了,扭转头向着唐勋走来,抬棺的那些壮汉们,也纷纷起身,将棺木打转,整支队伍旋即又对着唐勋。 小孩手捧着牌位,走到了唐勋的身前,嘴依然没有动,但是声音却传了过来,依然还是那五个字:“善人请归位。” 唐勋手动,月德刀划开了小孩,那小孩被唐勋一刀劈成了两瓣,散落在地上,居然是用竹竿扎的一个纸糊小儿,小孩手捧的灵位掉落在地上,化作一张黄纸。 唐勋继续向前,其余的人纷纷围拢了过来,道:“请善人归位。” 唐勋不答话,手中刀一挥,人群全部被砍中,散落在地上,原来全是一群纸扎的人儿,甚至那些招魂幡、棺木、唢呐,全都用黄纸扎成,显出原形后散落一地。 唐勋继续向前走。 路边响起了鸡叫之声,几只鸡在地上不断啄米。 再看时,鸡身上,无头。 唐勋继续向前,一群黑白纹路的银环蛇两两交缠在一起,似在交配。 再看时,蛇身下,有脚。 再往前走,一群赤身裸体的人躺在路边,他们的身子如同烧焦的枯木,却在弯腰啃食自己的内脏,这些人,个个肚大如牛,偏生只有一个针眼大小的嘴,吃得十分辛苦。他们抬头看见唐勋,却像没有见到人一样。 一阵风吹过,仿佛有声音响起:“死后莫问生前事,黄泉路上莫回头……”声音凄厉,不绝于耳。 再往前走,风越来越大,夹杂着粗粝的黄沙,那风吹过唐勋的面罩,吹入唐勋的独眼之中,让唐勋的细线愈发模糊。 唐勋一声不吭,牵着那匹马,继续前行。 耳边忽然有人高声大叫唐勋的名字:“唐勋,往这里来,往这里来!” 唐勋目不斜视,双眼看着前方,自顾自地往前走。 没过多久,唐勋看到了一盏昏黄的灯,亮着虚弱的光,唐勋朝着那盏灯的方向走去,发现是一间客栈,客栈外三三两两散落着不少人,那些人瘦骨嶙峋,坐在地上,眼神凄怨地看着眼前的客栈,似乎想冲进去,似乎又没有勇气。 唐勋透过窗棂瞧见,客栈中坐满了食客,他们高声喧哗着,明明有声音,唐勋却听不清半个字。再看桌上的食物,上等座的人华衣锦服,碗里面是蛇蝎;中等座的人普通装束,碗里面只有蟑螂蚂蚁臭虫;而那下等座的人,碗里面就只有屎尿之类的腥臭之物。但无论坐在哪一方位置,客栈里每个人都在大快朵颐,十分享受的模样,外面那些没有资格进入的人,眼中只有艳羡和不甘。 抬头,唐勋看清了这间客栈的牌匾——半步多客栈。 在门口,站着一个形似店家的人,见唐旭经过,挥着汗巾笑着道:“往这里来,往这里来!” 唐勋继续向前。 终于,在灰白的浓雾中,唐勋看见一道高耸的城门,城门上,立着一面镜子,镜子上书“焃鴠镜”三个大字,而在那镜子之下,一个女人正在卖茶,女人的头上长着两只鹿角般的东西,面无表情泡着茶,看见唐勋靠近,站起身来,手中捧出一碗茶,唐勋斜眼一看,碗中清澈,茶香沁人心脾。 “往这里来,往这里来……”女人的声音绕耳,回荡不绝。 第六十章 八煞黄泉 唐勋接过了茶碗,那碗中的香气十分特别,而唐勋此时正觉得饥渴难耐,神思迷离之间,忍不住的将茶碗凑到了嘴边,卖茶的鹿角女人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眼神有些期待的看着唐勋。 路边有歌谣响起:死后莫问生前事,黄泉路上莫回头……如哭似笑,如泣如诉。 不知道为何,唐勋忽然浑身一机灵,猛地将茶碗摔在了地上,那沁人心脾的清茶瞬间变成了一滩污泥,腥臭不堪。见唐勋没有喝茶,卖茶的妇人并不恼怒,又为唐勋盛满了一碗茶,再次递给唐勋。 唐勋接过茶碗,猛地摔在地上,那妇人的脸上依然没有愤怒的表情,又给唐勋满上一杯茶,唐勋摔碗,妇人倒茶,如此反复数十次。地上的淤泥已经漫过了唐勋的脚踝,而两人似乎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不知道一来一往了多久,唐勋似乎妥协了,放弃了挣扎,将茶碗凑到嘴边,正准备一饮而尽。 忽然间,一只手猛地将那茶碗打翻在地,唐勋一回头,发现,伸过来的那只手居然来自于骑在马上从未开口的林禽,而林禽坐下的那匹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匹纸扎的马。 唐勋神智恢复,猛地抽出了身后的月德刀,向着卖茶的妇人一刀劈去,卖茶妇人的身体中发出一声闷响,如同被破开的纸张声音,瞬间变成了一个纸人,火起,一瞬间燃成了灰烬。 “噗!”在屋中布阵的驼背老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那副鲜血淋漓的图,忽然间,一滴黑墨出现在桌上,老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扶雨若玡连忙上前一步,看着桌上的画面,正要开口,老人抬了抬手,示意扶雨若玡不要出声,拿出了判官笔,在鲜血中蘸满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重重地点在那一滴黑墨之上! “有高人在旁窥伺,想破我四路黄泉煞阵!”驼背老人冷冷道,“有此道行的,天下修道之人并不多,扶雨若玡,看来你的对手的确有些来头!” “四路黄泉破了?!”扶雨若玡有些不可置信道,“这不可能吧?” “破,是不可能破的,老夫的十二路黄泉煞阵,就算被困其中的是罗浮山酥醪观的飞箝先生,凭他的那么高的道行,恐怕也无法轻易破掉此阵,但是你这次的对头似乎有高人指点,我四路黄泉阵法玄妙非常,乃是引三山合泉、融天地至理而成,世间人只要入我结穴,目前为止,还无一人能够生还,我倒要看看,除了飞箝先生之外,世间哪里还有能破我十二路黄泉煞阵的人存在?” 扶雨若玡点头道:“此番,我既然请得先生来助,便知道先生的十二路黄泉煞局,定然能够助我一臂之力,还请先生继续布阵,务必将我天子殿的叛逆困在其中。” “这是自然。”驼背老者傲然道,扶雨若玡无意之间的吹捧,让他佝偻的背挺直了几分,“若不是你五部道卷相赠,我才不会对这样的后生小辈下手,四路黄泉,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 扶雨若玡不答话,期待着驼背老人的表现。老者卯足精神,拿起那支蘸满鲜血的判官笔,重重地在桌上画出一个四方之阵,冷冷道,“就算你能找准窍穴又如何,三合合水二四山,一山更有一山险,弊、衰、病、死、墓、绝、胎、养,八处皆为死,水、木、金、火四局,局局皆无生,你等鼠辈,又怎么知道我黄泉二十四路煞阵的厉害?!” 说完,驼背老者笔走龙蛇,用尽力气,在那桌上画开了。 唐勋神智一清,发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回过头来,死死地牵住了林禽的手,感激地道:“多谢!”若不是林禽及时出手相助,这次怕真的在劫难逃,如果喝了那碗茶,那后果有多可怕,连唐勋自己都无法去想象。 林禽不说话,另外一只手在唐勋的手背处写道:跟我走。 然后拉着唐勋头也不回地向着一处猛地奔走而去。 一条黑线出现在桌上,越来越清晰明显,驼背老人越看越心惊,虽然脸上依然没有变化,但是眼睛中已经闪过数次惊疑之色,而这一点,均被扶雨若玡察觉到了,但扶雨若玡并没有去阻止他。 过了好久,驼背老人终于吐出了一口浊气,缓缓地道:“刚才那个小子护住的那个人,就是驮在马背上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个无足轻重的少年罢了。”扶雨若玡一语略过,便不再解释,换了个话题,道,“先生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题了吗?” “难题?”驼背老者露出了一丝微笑,道,“老夫今生,还没有遇到过任何难题。扶雨若玡,你可不要轻看了我!” “可是……”扶雨若玡凑了上去,冷冷道,“小女子虽然不识黄泉术数,但是依照黄泉水阵图,先生似乎很快就要窍穴不保了……” “你这是看不起我吗?”驼背老者怒声叱道。 “我只是想再提醒先生几句罢了,先生还是不要小看了那小子,他能在举手投足之间斩杀三人,必然有过人之处的。” “灵根再强,也不过是天子殿出身,何惧之有!”驼背老者怒声道,“就凭天子殿的宵小,也想破我大阵不成?!” 扶雨若玡眼神冷淡,不再搭理那个驼背老者。 扶雨若玡这副表情,反而更加激怒了老者,他索性转身,直勾勾看着扶雨若玡道,“你在怀疑我!” “不敢,先生二十四路黄泉煞阵天下无双,若玡只是在为先生鼓劲助威罢了……先生当心,木局已经被他们破了,金局似乎也危在旦夕。” 驼背老者连忙回首,发现原本只是一根黑线,其实已经在桌面上慢慢地晕开,开始逐渐侵蚀整副图的血渍,甚至不少图案都已经由红变成了黑色,驼背老者猛地将手一拍桌面,怒声道:“岂有此理!” 唐勋被林禽牵着手,一幅接一幅的异像在路上闪现,身边无数的金甲神将如同山一般划过,他们不断地用着金瓜巨锤敲打着地面,两人稍有不慎,随时都有可能被砸成齑粉。唐勋紧紧地闭着眼睛,不管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情,完全听由林禽的指引,舍马狂奔。 刷!画面一转,唐勋和林禽身边的金甲神将全部消失,观局的扶雨若玡声音响起:“先生,您的金局已经被他们破了!” “不可能,不可能!”驼背老者握笔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地颤抖,喃喃自语道:“到底是何方高人?到底是何方高人?!” 扶雨若玡淡淡地道:“先生先不要动怒,安心布阵才好。” “噗!”驼背老者将一口鲜血喷在了桌子上,顿时,那桌上所有的黑色痕迹全部消失,老者狞声高歌道:“右水倒左,阴龙不生,上请八天干,四阳干,四阴干,八路引水入黄泉!!!” “八煞黄泉!!!”扶雨若玡的眉角微微上扬,道,“先生总算开始认真了。” 第六十一章 八路送葬 唐勋牵马向前,走了没过多久,忽然间,刚才遇见的那只送葬队伍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唐勋心中警惕,连忙默念“收魂心经”,收紧精神,目不斜视,将舌尖藏于牙缝之下,径直向着前方走去。 “故技重施?”唐勋心中冷笑一下,默默地道,“扶雨若玡,我不知道你到底请动了多少道门高人,但是同样的陷阱,我唐勋绝不会第二次掉入其中!” 梳理完心绪,唐勋心中大定,前方的送葬队伍越走越近,唐勋依稀看清楚了那魂幡之上的字迹,再走进了,便已经可以看清楚自己的“牌位”了。 唐勋视若无睹,径直前行,与送葬队伍就要擦肩而过,当唐勋走到了那捧着自己灵位的小娃娃身边之时,唐勋骤然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小娃儿的手,那娃儿对着唐勋露出了一个诡异到了极点的笑容。 唐勋反手,一刀而下,将那小娃儿一刀两段,毫不犹豫! 就在这时,唢呐吹奏的“黄泉引路曲”戛然而止。唐勋未等小娃儿化作一片黄纸落地,猛地一咬早已经藏在了齿缝中的舌尖,一口真阳血伴随着唐勋的道念喷出,洒在了那小娃儿的身上。 小娃儿化作一片黄纸,那黄纸在半空中飘儿,唐勋一把抓在手中,翻过来一看,发现黄纸的背后,画着的一个朱红色的小人,唐勋用指甲轻弹,大声道:“原来就是你这不开眼的邪灵作祟,引我入局,今日我岂能饶你?” 唐勋说完,那黄纸上的小人儿发出了一声如同婴儿般的啼哭,伴随着哭声,一道青烟冒出,一个穿着白衣白袜的小童子飞也似的从纸片上蹿了出来,企图逃命,唐勋岂能容他逃脱,刀光一闪,月德刀划过自己的指尖,沾染了一丝鲜血,对着那小童子横刀斩去! 刀起,小童落地,断做两截,身首异处,半个西瓜大小的脑袋在地上不停地转动,可他的双手仍在地上不停地摸索着,小童脸面敷白,双腮处各贴了一片红纸,两只眼睛就如月牙一般,仰面看着唐勋,嘴角哈哈大小,露出宛如锯齿一般的白牙。 那小童双手摸着了自己的脑袋,便要把脑袋装在身上,唐勋一把拧起了它那无头的身子,冷冷道:“说,你的主人是谁?!” “金瓦破,银瓦破,善人不识金银镯,树也落,花也落,善人不念莲花落。” “说,不然我要你魂飞魄散!”唐勋厉声喝道! 小娃儿的头还在地上不停地旋转,道:“金也落,银也落,善人不走黄泉路,挖你心,取你魄。” 说完,那小娃儿头一偏,月牙眼睛一闭,脸上还挂着微笑,手脚僵直。 唐勋将那小娃儿丢到了一边,喃喃道:“这做法的人好生阴毒,用这种未经人事的小娃儿作为炼药,用莲花灯熬干了小娃儿的心神,七魄只留下一魄……扶雨若玡居然与这种阴邪之人为伍!为了对付我,扶雨若玡,你已经不顾底线不择手段了吗?” 唐勋单手一拂,一时间,所有的送葬之人均化作片片黄纸洒落,仅存一具黑色的棺材在那里。 唐勋眼中精芒一闪,正欲走向棺材,忽然间,身后又响起了唢呐之声,唐勋连忙回头,那该死的送葬队伍又来了! 身后唢呐声一响,唐勋又听见左边的唢呐之声响起,紧接着,右边也响起,再然后,八卦之位,除了自己刚刚处理完的这唢呐送葬队伍之外,又多了七支送葬队伍向着自己走来,送葬人手中均持着一样的魂幡,领头的依然是那个小娃儿,小娃儿怀里抱着的依然是自己的“灵位”! “八路送葬?!”唐勋瞳孔收缩,将手中的月德刀紧了紧,牵住了马,回头有些担心地看了林禽一眼,见林禽依然端坐如常,心中稍定。 蘸着唐勋真阳血的月德刀飞快地划过,七路送葬队伍全部化作片片黄纸飞落,唐勋一把捉住了七个小娃娃。 七个小娃儿落在地上,均开始找寻自己的头颅,而七个头身分离的娃儿丝毫没有半点痛感,嘴里纷纷开口说话,银铃般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个大洋买你魂,两个大洋收你魄,善人不行周公事,寡妇啃你骨,寡妇吃你肉。” “银镶金,金镶玉,善人不走阳关道,金子戳聋你的眼,银子砸碎你眼。” “黄昏日头起,一日总归西,善人系好生死结,一边是财神,一边是喜神。” …… 七嘴八舌,十分聒噪。 唐勋知道,这群小鬼就是来送“死”的,他们的“主人”就没有打牌让他们“活着”离开。唐勋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场大戏,那些小鬼唱喏完毕,都瘫软在地上,手脚僵直,渐渐地,连同最开始那个小娃儿,一起化作了一摊污水。 而剩下的那些送葬之人,也是和刚才那些“人”一样,在唐勋的刀下化作了一片片翻飞的黄纸。 只留下了八口漆黑如墨、硕大无朋的棺材。 唐勋小心翼翼地用手触摸棺木,那棺木冰凉如水,如同寒冬冰雪。 唐勋深深吸了一口气,倒走数步,手持月德刀,全身戒备。 慢慢地,那棺材中发出了浓重的喘息之声,唐勋耳尖,仔细分辨这声音,绝对是人的呼吸之声,只是,只有“吐气”之声,却无“吸气”之声。 棺中定然有异! 这八口棺材,呈八个方位,正好将唐勋和林禽连带那匹无辜的马,围在了正中间。 八口棺材,上面均书着一个血红的“唐”字! 而“唐”字之下,详细写着自己的生辰八字。看来扶雨若玡已经将自己的生辰八字,交给了施术之人。 嘎,嘎,嘎…… 棺木开始松动,棺盖慢慢地移开,唐勋用刀护着周身要害,屏息凝神,暗自戒备。 棺木打开,一个人缓缓地从棺木中坐了起来,偏了偏头,脖颈处传来了嘎吱的声音,唐勋认出了眼前这个人。 索命王天成! 已经死在了自己手中的索命王天成! 他,他怎么又复活了? 未等唐勋细想,身边另外一副棺木之中也缓缓探出了一个头,那是一位满头银发、骨瘦如柴的老妪,对着唐旭咧嘴一下,露出了满口的槽牙。 虔门钟无玉! 第三口棺材,缓缓地打开。 露出头来的人是蒋福义。 三个不久前刚刚死在自己刀下的人,为什么死而复活,又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而这三口棺材,还不是唐勋最担心的,他的目光飘过,用独眼瞟了瞟另外还没有打开的五口棺材。 他实在不敢想象,这五口棺材中,藏着哪些与他久别重逢的“人”! 第六十二章 其心可诛 唐勋看着眼前的三个人,那三人居然开口说话了。 “虔门钟无玉!” “索命王天成!” “蒋福义!” “给唐公子请安……” 三人面带微笑,但这所谓的笑并不真实,反倒显得有些诡异,就像在嘴角边有两道铁钩牵扯着他们的嘴唇一样。 “你们……” “请公子永久!”三人说完,便毫不犹豫地冲了上来,虔门钟无玉用手在半空中一抛,顿时间生出各种铜钱,每个铜钱中伸出来了一只手,铺天盖地向着唐勋所在的方向抓了过来。与此同时,王天成手中那把巨大的刀也挥了过来,直接砍向唐勋的胸前要穴。 两枚符印出现,“黄神”“越章”二印在半空中飞速旋转,光芒从铜钱的缝隙中透了出来,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三人同时出手,而唐勋只是嘴角轻轻一扬,横空踏出了一步。 六甲孤虚! 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步,却蕴藏着过去一年唐勋对祛倦魔文孜孜不倦的研读,其力量可见不虚。霎时间,禹步一顿,唐勋便到了三人的面前,他手中月德刀一划,三人头颅落地,面上依然带着傀儡般的假笑,道:“请唐公子永久!” “哼!”唐勋的脸上露出了狠辣之色,冷冷道:“沽名钓誉之辈,皆是该杀之人!” 三人的头颅滚落地上,不停地旋转,就像三个枚被抽动的陀螺一般,唐勋收起了刀,冷冷地望向另外三口棺材。 …… 驼背老者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上的画面,手中的判官笔再次沾满了鲜血,随时准备落笔,而一旁的扶雨若玡也是全神贯注,注视着桌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驼背老者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他冷冷道:“上钩了。” “戾、怨、傲三气已经种入了唐勋的身体之中,就算他的灵台之中能够保持清明,只怕也会身不由己被负面气息所吸引,接下来,我料想,他会亲自将自己送入八路黄泉之中……”驼背老者回头道,“此人,当真是你们天子殿的生死大敌?” “他灭了整个天子殿,”扶雨若玡沉声道,“如果不是他,一年前,天子殿又怎么会遭此大难!” 驼背老者那张丑陋的脸上,浮现的笑容令人玩味:“据我所知,此人乃是你带上山来的。” “不错,怪我扶雨若玡有眼无珠,将他带入天子殿,是我犯下的大错。” 驼背老者道:“扶雨若玡从来不会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你不是圣贤,你是扶雨若玡。”驼背老者道,“既然你不肯明说,我也不是盘根究底的人,只要你按照我们的约定,事成之后,将五部道卷给我,此人是生是死又于我有何关系!” 驼背老者道:“八字。” 扶雨若玡点了点头,轻轻地说出了一串生辰八字,驼背老者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然后用蘸满了鲜血的笔,轻轻地在桌上写上了一串数字,而在数字的旁边,又添上了王天成、钟无玉和蒋福义三人的名字。 另外一边,唐勋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第四口棺材,嘎嘎的声音从棺木中响起,棺盖慢慢地打开,里面露出了一张脸。 佐求阙! 棺中之人,正是唐勋的师兄,一年前已经战死在天子殿中的佐求阙。 佐求阙起身,看着唐勋,唐勋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追忆的神情,喃喃低语道:“扶雨若玡,你这手段也太过下作了吧?居然亵渎自己恩师,用他来施法,佐师兄生前可是对你一片真心啊!” 佐求阙起身,高声道:“唐师弟。” “佐师兄。”唐勋回礼,佐求阙高声道:“唐勋,我已先你一步去了,你为何还在这人世间,为何不陪我一起永久。” “师弟身上还有要事,恕不能陪师兄一起赴黄泉。” “不行,你不死,我心不安,还是请唐师弟永久吧!”说完,佐求阙从棺材中蹦了出来,手中一挥,六合九节鞭从天而降,落在了佐求阙的手中,佐求阙大喊一声,道:“我来相邀,唐师弟为何还不永久?!” 六合九节鞭向着唐勋打去,唐勋微微迟疑,手中的月德刀还是动了,身形一晃,绕开了佐求阙的身体,与佐求阙脊背相对,月德刀从他的肋下刺出,将佐求阙穿了一个对穿,唐勋的脸上露出了不舍的神情,低声道:“佐师兄安息。” 唐勋抽刀,佐求阙化作片片黄纸,随风而散。 驼背老者的笔微微一动,冷冷道:“悲字已成。再给我八字。” 扶雨若玡用手凌空写了一个八字,驼背老者默念一遍,判官笔浓墨重彩地在桌上写了一个八字,笔落惊风雨,第五口棺材缓缓地打开,唐勋回头,望向那口棺木。 只见那棺木之中,走出来了一个十多岁,穿着苗家衣衫的小娃儿,双手沾满了泥,咧嘴笑着,走向唐勋。 唐勋浑身如遭雷击,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大声道:“三儿!” “哥,我好想你。”那个穿着苗家衣衫的小娃子跳出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盯住唐勋,道:“哥,你还记得我吗?我一直在等着你回来和我一起玩呐!” “五年了……我怎么可能不想你呢!”唐勋闭上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娃儿,正要说话,忽然间,那个小娃儿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匕首,对着唐勋的腰间猛地捅了上去。 唐勋用手抓住刀身,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地上,唐三儿仰起头,天真地问道:“哥,你难道不想跟我一起永久吗?” 唐勋的手缓缓地捏住唐三儿的头,低低地道:“哥,还不能去见你,但是哥一定会去找你的,三儿,今天你就先走吧。” 鲜血顺着唐勋的手滴在了唐三儿的头上,唐三儿的身子慢慢地开始消失,化作一张张黄纸,至亲久别重逢,又在眼前消失,唐勋只能闭上眼睛,任由眼泪如泉涌。 扶雨若玡太了解自己了。 她每一步都能够直击自己的内心,她明明知道自己绝情绝义,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唯独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三弟有着刻骨铭心的思念,所以,她试图用鬼魅之术,勾起自己内心的怀念。杀人诛心,扶雨若玡甚至不用出手,用这种看似温柔却极为歹毒办法,一步一步瓦解自己的心防,然后将自己彻底打败。 可是他唐勋又怎么会轻易屈服,不管她请动的是何方高人,不管她使用的是何种阴招,自己一人、一马、一刀相抗,万死不辞! 唐勋一旦下了决心,就不再动摇,就算前面是刀山血海,他也不会皱半下眉头。 他侧目看着第六口棺材。 这里面,扶雨若玡又藏着什么人呢? 驼背老者缓缓道:“你触到他的逆鳞了,恨字诀已成。” 一切皆在掌握,但扶雨若玡没有半分得意的神情。 “你的想法很歹毒啊!”驼背老者缓缓道。 “是先生的阵法锋利。”扶雨若玡不置可否,轻轻回答。 “第六个八字,给我。”驼背老者道。 扶雨若玡给了驼背老者第六个八字,驼背老者吟唱不已,手下笔走龙蛇。 第六口棺材打开。里面走出来的不是别人,却是林禽! 林禽看着唐勋道:“师父,多谢你,但是我们到这里就行了,我们,一起永久吧。” 唐勋有些意外,低声道:“扶雨若玡,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唐勋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林禽还驮在马上,他又回过头来,在他的眼前,俨然已经出现了两个林禽。 第六十三章 七种负面情绪 唐勋冷冷道:“扶雨若玡,你就这点本事了吗?” “师父,你根本不必我为我这样,你把我交给若玡仙子,这样,若玡仙子便永远不会干涉你修习祛倦魔文了,若玡仙子也会传我道卷,这样我们各得其所,你现在根本就是在胡闹,算了吧,唐勋,跟我一起永久,不很好么?” “扶雨若玡,有本事你出来,用这些装神弄鬼的伎俩,算什么名门正派!”唐勋大声吼道。 “师父,你又何必这样,你听我说,若玡仙子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根本没有必要跟仙子闹翻的,你这样只会……” “胡闹!扶雨若玡,你出来,你出来!” “师父,我在冰室中拜你为师,原本就是希望自己变得更强大,你教不了我什么了,接下来把我交给若玡仙子,她才是我真正的师父……” “唰!”唐勋的月德刀不由分说地向着林禽劈去,林禽变成了片片黄纸,消失无踪。 驼背老者缓缓道:“你让他心浮气躁起来了……燥字决已成……看来你对这个人很是了解啊。” “算是吧……”扶雨若玡缓缓道,“他是我带进天子殿的,怎么说我也算他半个师父,自然对他了如指掌。” “第七个八字……”驼背老者缓缓道,“也是最关键的一个八字,据我所知,对方是一个道痴,对女人没有半分兴趣,更不会对任何女人动情,你觉得,你有那个人的八字吗?” 扶雨若玡不做声。 驼背老者道:“据我所知,对方可是心如止水,一心向道之人,连夏小姐也……没有办法让他动半分心思,你确定,你能够有我要的八字吗?” 扶雨若玡依然没有回答,驼背老者又强调了一遍,终于,扶雨若玡缓缓地念出了一个人的八字,驼背老者的眼中闪过了讶色。 “你确定?” “请先生作法就是。”扶雨若玡语气平缓地道。 驼背老者默默地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然后重重落笔。 唐勋的目光锁在了第七口棺材之上,他实在想不出,这棺材中,还会有谁。 棺材缓缓地打开了。 唐勋看见了第七个人。 扶雨若玡。 居然是扶雨若玡。 扶雨若玡看着唐勋,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道:“昨天与你匆匆一见,许多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你似乎瘦了些。” 唐勋收起来刀,道:“不劳仙子挂念。” 扶雨若玡道:“上次,夏小姐要我给你带封信,一直还没有给你,你想看吗?” 唐勋摇头道:“夏小姐乃是神仙般的人物,怎么会给唐勋带信,唐勋一心向道,别玩这些鬼花样。” “我还怕你要呢。”扶雨若玡眼神幽怨,道,“因为你问我要,我也给不出来了,我早把那封信给烧了。” “也好。”唐勋点头道。 “知道为什么我宁可烧了那封信,也不给你看吗?”扶雨若玡问道。 “仙子心机高深莫测,唐勋猜不到,也不敢去猜。” “你要带他去哪儿?”扶雨若玡道。 “仙子日后自然就知道了。” “你恨我?” “仙子多虑了,唐勋心中只有‘道’,早就下定决心,一生向道,无怨无悔,无悲无喜。” “我不信。”扶雨若玡道,“证明给我看。” 唐勋低头道:“仙子何必咄咄相逼。” “证……明……给……我……看……”扶雨若玡看着唐勋,一字一句地道。 “好,仙子要看,唐勋只能从命。”说完,唐勋手中的月德刀骤然出手,刀锋犀利,隔着扶雨若玡的头顶停了下来。 扶雨若玡笑了。 唐勋指尖微微颤抖。 “你舍不得?”扶雨若玡看着唐勋。 唰! 刀光而下,扶雨若玡化作片片黄纸。 驼背老者的腰忽然间挺直了,看着桌面上的一切,冷冷道:“绝字决成,仙子果然查人入微。” “戾、怨、傲、悲、恨、燥、决……七字均已大成。”扶雨若玡道,“我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那是,我又怎么会让仙子失望呢?”此话一出,驼背老者将手伸进了面前的血盆之中,飞快地在桌子上印下了一个血手印。 轰! 最后一口棺材轰然炸开,唐勋从里面炸了出来。 棺材里的“唐勋”冷冷道:“你的刀,可以杀仇人,杀师门,杀至亲,杀兄弟,杀恋人,那么,杀不杀得了自己??!!” 棺材外的唐勋不答话,眼神冰冷地看着另外一个自己。 “你杀不了,那么,就跟我一起永久吧。”“唐勋”大声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原本就是一个人!” “我是唐勋。你是谁?”唐勋问。 “我就是唐勋啊,我就是你,我等你一起永久!”“唐勋”回答道。 唐勋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一遍又一遍念诵着静心咒,但是脑海中的思绪如同万马奔腾一般,无法控制,唐勋只觉得浑身一阵热、一阵寒,始终没有办法让心思宁静下来。 彼“唐勋”看着此唐勋,似笑非笑道:“你跟我就是一个人啊,你忘了吗?” “我忘了吗?”唐勋喃喃自语,一双原本清明的眸子开始变得有些浑浊了。 “你饿了吗?”“唐勋”在唐勋面前坐了下来,问道。 唐勋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困了就要睡觉,渴了就要喝水,饿了就要吃饭,你说对不对?”“唐勋”问道。 “饿了就要吃饭,饿了就要吃饭……”这些简单的话好像附着了魔力一般,盘旋在唐勋的脑海之中,他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根本无法保持清醒,反而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十分亲切。 “那就吃饭吧。”“唐勋”笑着道,说完伸出来手,对着自己的心脏处抓了一把,抓出来自己的心脏,捧到嘴边大快朵颐起来,“唐勋”用舌尖舔了一下嘴唇,喉间嘟哝了一下。 “吃么?”“唐勋”吃得津津有味。 “吃……不吃……”唐勋舔了舔嘴唇,不由自主地回答道。 接着,“唐勋”又抓出来自己的肝脏,开始吃起来了,对着唐勋问道,“吃么?” “吃……” “唐勋”抓出来自己的肠子,继续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对着唐勋道:“吃么?” “吃!” “吃。你自己有,为什么要吃我的?”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自然是吃的。” “不,你人是我,但是你的内脏是自己的啊,你可以吃自己的,吃完了,就可以永久了。” 唐勋问道:“永久……永久……修道能永久吗?” “唐勋”回答:“不能。” “不对,修道了,就可以白日飞升,就可以了……” “修道只是虚无缥缈的,只有和我一样,才能永久。” “是吗?嗯……永久,永久挺好的。”说完,唐勋伸出了手,对着自己的肚子探去。 …… “成了。”驼背老者脸上浮现笑容。 扶雨若玡点了点头。 “七种负面思绪现在已经彻底地将他笼罩了,他根本走不出来,这孩子到底还是年轻了。”驼背老者笑着道,“不过,他能破我四路黄泉已经很厉害了,八煞黄泉,世间应该还无人能破。” 第六十四章 杀人大黄泉 “现在,就让我引你上路吧!”驼背老者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桌子上,面带笑容道,“黄泉路,生死劫,生莫入,死莫出,今有湘西人氏唐勋,丁卯年腊月七日丑时生,一步入黄泉,生开开,死寂寂,三步迎,七步跪,九步见阎罗,生前事莫问,死后魂何归……魂归来兮,归西……归兮……” 驼背老者的语气恐怖森然,说话间,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绕梁不绝…… 啪! 驼背老者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桌子瞬间四分五裂,驼背老者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一叠声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所有的血画毁于一旦。 驼背老者忽然间揪住了扶雨若玡的衣襟,厉声道:“唐勋身边的人,到底是谁!” 扶雨若玡脸上露出了嘲弄的笑容:“你就这点本事了吗?” “老夫三年心血!!!”驼背老人气得喷出一口血来,“唐勋身边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飞箝先生!” 扶雨若玡推开驼背老者的手,走到了窗外,望向街上。 街上已经有人开始收拾残局了,想必是杜三爷的指示,人群也慢慢恢复了平静,集市慢慢恢复,但是没有人进入扶雨若玡所在的房间。 “林禽,是你么?你在助他?”扶雨若玡心中默默念道。 一只手,搭在了唐勋的肩膀上。 唐勋浑身燥热顿时消减,回头,看见林禽早就站在了他的身边。 林禽头上用黑纱蒙面,单手搭在了唐勋的肩膀之上。 忽然间,唐勋的耳边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声音:“你不是说过,修道者如果修到了一定的境界,能够用心眼去感受这个世界么?” 唐勋抬起了头,神情讶然地看着眼前的林禽,不由得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禽没有说话,带着唐勋准确地走到了一具棺木的面前,将唐勋的手贴在棺木之上,唐勋只觉得从这棺木上传来了一阵清凉,原本迷糊的神情也不由得清醒了几分。 “是……幻觉……”唐勋徐徐地开口。 唐勋看着林禽,再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在唐勋的耳边响起:“你看得见的,你听得见的,我看不见,我听不见,但是你看不见的,你听不见的,我能看见,我能听见。” “我明白了。”唐勋点了点头。 林禽的手摸索着,来到了唐勋的后颈之处,凌空忽然虚抓了一把。 只听见“噌”的一声响,在林禽的手中,多出了一枚铜钱。 林禽将铜钱递给了唐勋。 唐勋打量着林禽递过来的铜钱,问道:“你其实早就知道了?” 林禽没有说话,唐勋现在已经不能确定,林禽是否真的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唐勋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这枚铜钱发呆,隔了好久才道:“原来我一直都走不出来,原来有人早已经封住了我的灵台三寸。” “多谢了。”唐勋感激地对着林禽道。 “不可能,不可能!!”驼背老者依然陷在不可思议的情绪之中,死命摇头道,“世间不可能有人能够打破我的八煞黄泉,告诉我,跟在唐旭身边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多谢先生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若玡自己亲自处理吧。”扶雨若玡的态度依然恭敬,但是表情上已经冷淡了很多。 驼背老者厉声道:“你看不起我!” “先生已经尽力了,先生能够施以援手,若玡已经铭记五内。” “告诉我,那个在唐勋身边的人,到底是谁?” “先生早先说过,八煞黄泉无人能破,那么既然有人破了,说明先生的八煞黄泉并非无人能破,至于是谁破了先生的八煞黄泉,先生就算是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驼背老者道:“若是飞箝先生破了,我无话可说,但是,我不信天下还有其他人,道行如他之高……” “葛老,您年纪大了,又何必和年轻时候一样争强好胜呢?”扶雨若玡叹了口气道,“葛老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两卷道卷我随后便奉上。” “我说的是五卷!”葛老的表情有些狰狞。 扶雨若玡看着葛老,葛老好像下定了决心,点头道:“没错,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二十四路黄泉煞阵,不能容人破去!” 说完,葛老面带寒霜,走到了另外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旁边。 扶雨若玡不再说话,但是背对葛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葛老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了一只香炉,反手将三柱香点燃,插在了香炉之中,他跪了下来,对着香炉三叩九拜。 扶雨若玡道:“葛老,您这是要做什么?” 葛老没做声,盘膝坐在地上,似乎在等。 隔了没多久,葛老站起身来,盯着那炉中的香烟,烟凝而不散,直接飘向了半空之中。 葛老从怀中拿出了一柄短刀,枯槁的双手不禁有些颤抖。 扶雨若玡过来,阻止道:“葛老这是何苦?” “我的事情,你不用管!”葛老怒声道,“世间无人能破我的黄泉大阵。不管是谁!今日非死不可!!” “葛老,我邀您来只是助拳,您没有必要这么做!” “我的八路黄泉无人可破!!!”葛老面色狰狞,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将人生吞活剥。 说着,葛老将那把短刀一下子插入了自己的小腹之中,随后猛地抽了出来,腹中的鲜血汩汩涌出,但是葛老似乎没有半点疼痛的感觉,嘴里飞快地道:“以我腹中之血,铸阿鼻之门!” 说完,葛老又将刀猛地插入了自己心脏的位置,大声道:“以我心脏之血,铸奈何之桥!” 说完,又猛地朝着自己的额头上刺了一刀,鲜血顿时如瀑布般喷涌而出,将他整张脸都罩在了血色之中,葛老厉声大叫道:“以我颅骨之血,铸轮回之路!!!” 葛老高声叫道:“二十四路黄泉煞阵,杀人大黄泉!!!” “杀人大黄泉?”扶雨若玡幽幽地道,“葛老这又是何苦?!” “不杀此人,我黄泉大阵,还有何用?!”葛老狞声叫道,“杀人大黄泉。起阵!” 只见,在葛老的身边,逐渐形成了鲜血凝成的八卦之阵,紧紧地围绕在葛老周身,葛老浑身颤抖着,整个人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他困在那道大阵之中,面色越来越狰狞,就像一个来自于地狱的修罗恶煞! “扶雨若玡,不会放过我的。”唐勋喘息着,道,“如果我不能护你周全,你知道该去找谁吗?” 林禽无动于衷,唐勋道,“天下间,能够帮助你的,也只有那个人了,你跟她之间有契约,我相信当你大难之际,他们一定会出手相助。” 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你,已经打算放弃了吗?”声音传入了唐勋的耳中,唐勋惨笑一声,道:“我唐勋为修道而生,死于道法之下,即是死而无憾,但是若被这种搬弄阴阳的阴损之招所杀,我唐勋死不瞑目!”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去试试。”那个声音又轻轻道,“祛倦魔文名约祛魔,你已经解读了六层,难道还没有参悟透吗?” 唐勋神情忽然一怔,点了点头,恭恭敬敬跪倒在林禽脚下,道:“多谢指点。这三拜,是我还你拜师之礼,从今以后,我唐勋再也没有资格当你的师父了。” 林禽站在那里,依旧无动于衷。 师徒名分,似乎已经发生了微妙的逆转。 第六十五章 凡人见黄泉 林禽翻身上马,唐勋挽住了马缰,继续向前走去,两人在官道上继续前进,不知不觉,已经日薄西山,乌月交替。 唐勋一脚踏出,忽然间,脚下开始地动山摇起来,大地剧烈震动,就像这地底下藏着一个洪荒巨兽,即将破土而出。 唐勋的手紧紧握住了身后的月德刀,心中暗自道:“来了!” 很快,在唐勋前方不到百米的地方,地面开始龟裂开来,忽然间,平地一声惊雷,一座高达数十丈的黑铁巨门,就这样从土中冒了出来,挡在了唐勋和林禽的前方。 唐勋看着这扇门,门中黑云密布,遮天蔽日,无数成片成片的黑云在这门中拼命地挣扎着,仿佛想挣脱这扇门的桎梏,逃离出来,而在这浓黑如墨的黑云中,唐勋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里面似乎沉浮着数之不尽、杀之不绝的各色怨灵之力,一旦门开,它们就会以磅礴汹涌之力,冲出牢笼,吞噬这天、这地、这山、这河! 和刚才的一番挣扎不同,这扇门并不是由幻术变出来的,而是真实的存在! 扶雨若玡到底请了何方神圣,居然能够布下如此惊天动地的法阵?! 可惜唐勋醉心于道法,对道门之事甚少过问,否则,当他看清楚这玄铁黑门上的“阿鼻”二字,就应该知道,这布阵之人到底是谁了。 杀人大黄泉!! 上天为碧落,落地则下黄泉,入世卷红尘,出尘见紫陌。天地四象各有一套惊天动地的阵法,而这杀人大黄泉,不为求仙,不为问道,不为俗世功名,他唯一的兴趣,就是“杀人”二字。 古往今来,此阵只单传葛家一族,虽说生、死、轮、回共一百零八路黄泉大阵,到如今已经被葛家近乎消磨殆尽,只留下二十四路黄泉煞阵,但是这二十四路黄泉煞阵——莫说这杀人大黄泉,就算是八煞黄泉,也正如葛老所说,从来无人能破。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付出如何代价,葛老今天一定要将唐勋斩于此地,这,绝不是意气用事,而是对葛家尊严的维护。 世人皆传:仙人铸此阵,凡人见黄泉。 此阵无人能破的神话,绝不能在葛老这一代被终结!何况还是被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子破去! “试问天上仙,何时修正果,试问地下人,何时下黄泉!”浑身沾血的葛老嘴里轻声轻吟着,看着环绕周身的血气一举一动,忽然间,手指一动,高声叫道,“八万斤黄泉水,洗你十世之恶!” 血气汹涌而动。 唐勋在看。玄铁黑门中的黑云若波涛汹涌,他嘴角一阵抽动,没有回头,道:“林禽,你觉得我能破此阵否?” 林禽没有回答。 唐勋仰天大啸道:“那就试试吧!”说完,月德刀在手,一刀挥出,刀气雪亮。 “呲拉……”就像划破了布帛的声音,唐勋的一刀,直接斩入了玄铁黑门之中,刀气纵横如闪电,所到之处,黑云吱吱作响,云中传来的声音也此起彼伏。 而唐勋这一刀,就像在黑暗中打出了一个缺口,只见那玄铁黑门中有哗哗的声音传来,如黄河决堤一般,里面冲出来惊涛一般的血水,就要将唐勋和林禽卷入其中。 唐勋将月德刀插在地上,那血水如同被分开了一般,从唐勋和林禽的身边席卷而去,没有一丝一毫沾到唐勋和林禽的身上,唐勋侧目一观,只见那血水中仿佛漂浮着无数的头颅和尸首。 唐勋牵着的那只马忽然间受惊,长嘶一声,将林禽抖落马下,马蹄凌空踏去,直接踏入了那血水之中,瞬间,整个身体就像掉入硫酸之中,蚀骨销毁,连一丝残渣都没有剩下。 血水倒转而来,再次涌向唐勋和林禽所在之处。 “该死!”唐勋大叫一声,一把抓住林禽,踏出了玄之又玄的禹步。 两人瞬间已经在玄铁黑门百步开外。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唐勋瞳孔收缩,他虽然不认得此阵,但是也看出这阵法奇诡非常,好在他苦修一年的道法,否则凭他一年前与掌刀人过招时候的本事,只怕此时已经被这血水袭卷,落得和坐骑一样的下场。 “不过……装神弄鬼过后,你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唐勋带着林禽快步离开,可是忽然间,脚下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在他不远处,又升起另外一扇玄铁黑门,门上高书“阿鼻”二字。 “想走,没门,你二人破我八煞黄泉大阵,如果今天我不将你二人斩杀于此,我葛无涯如何对得起葛家列祖列宗。” “葛无涯……”唐勋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名字,他虽然和道门交往不多,但是葛无涯的名字,他还是听过的,天子殿的弟子每每提到这个名字,均是讳莫如深,想谈,但是又不敢提。 没想到,扶雨若玡居然能够请动这个老妖怪,不过也好,如果没有磨刀石,又怎么知道我手里面这把月德刀,到底是锋利还是笨钝? 唐勋一念至此,心中涌起万般豪情,他知道,自己想把林禽完好无损地带出阵去已经不可能了,那老者既然提到了“二人”,自然就是指自己和林禽,他,已经决意要杀我二人于此。 可是,扶雨若玡同意吗? 看来,扶雨若玡没有告诉葛无涯,林禽的真实身份。 那么……唐勋大声叫道:“无胆鼠辈,有本事出来现身一战!”刀光划过天地,寒光森然。 “你会见到我的,不过那是你踏上黄泉之路以后的事了。”葛无涯的声音阴冷,从天外某处传来,“十万黄泉水,送你入土不安!” 血水暴流,从唐勋面前新长出来的那扇玄铁黑门狂涌而出,带着冲刷万物之威,直扑二人,唐勋单手握刀,刀光将自己和林禽全部罩住,泼水难进。 “就这一点本事了吗?”葛无涯的声音又传来了出来,“我一滴腹中血,便是百万黄泉水,你连我两扇阿鼻门都抵挡不住,根本就不配我这么大费周章的对付,看来,你破我八煞黄泉,只是巧合,我就说了,就凭你这年纪,能破得了我的阵法?哈哈哈!吾阵不破,吾道不孤!” 说完,葛无涯笑容褪去,声音骤然变冷道:“那么,该送你们上路了。” “二十万黄泉水,人间从此无青天!”葛无涯说完,顿时间在唐勋林禽的两侧,又出现了两座高耸入云的大门,两扇门又像两头巨兽张开了嘴,方海阔口猛然一喷,两道洪荒之流狂泻而出。 “你,今日必死……哈哈哈哈!!!”葛无涯的猖狂笑声传入唐勋的耳中。 “是么?老鬼,看来你也就这点本事了!现在轮到我了,既然你要玩,那我就陪你好好玩一玩!”说完,唐勋把满是血水的刀在自己的袖口上揩拭干净,露出了雪亮森然的刀身,整个人舍下林禽,腾空而起。 一刀劈出,上达穷碧,下抵黄泉! 浊浪排空,其水皆血,唐勋遥遥地站定在血瀑之旁,环顾四周,厉声喝道:“葛老鬼,给我出来!” 葛无涯的笑容戛然而止。 唐勋脚踏禹步,站在这血浪之上,但是却没有一滴血水沾染到他的衣袂,唐勋飞快地在血红的海洋中疾驰,很快便到了第一扇玄铁黑门处,高声道:“你这阿鼻之门,从今往后,就是一堆废铜烂铁了!” 说完,一刀劈出,如力劈华山。 玄铁黑门应声而倒。 葛无涯回头,看着原本还在身边的扶雨若玡,大声道:“他,手里面的刀,到底是什么刀?!” 第六十六章 一叶障目 “人呢?”葛无涯全神贯注斗法,却不知道身边的扶雨若玡,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迹。 “该死?”葛无涯跌声叫了一声,但是现在他已经无暇去管扶雨若玡的去处,现在,他已经不再是扶雨若玡请来助拳之人,而是,葛家永世跌扑不破的葛家二十四路黄泉煞阵尊严的捍卫者。 葛无涯重新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阵法之上,手中的刀划破了自己的身体,鲜血汩汩而出,葛无涯浑身沾血,已经形同一个血人,恐怖的脸上带着逼人心魄的杀气,大声喝道:“起!” 而在阵中的唐勋,稍稍喘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刚刚劈碎了道玄铁黑门处,平静中又生出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门。 唐勋瞳孔不由得一阵收缩。铺天盖地的血浪已经席卷而来,只要沾上一滴,那便是蚀骨销魂,死无葬身之地。 而更让唐勋感到头疼的是,在东南西北四扇门还在不断的收缩,不断的压榨着他辗转腾挪的空间,一旦这四扇门合死,那自己和林禽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此阵如何破?”唐勋高声叫道。 唐勋是在问林禽,虽然林禽自毁双目,自插双耳,但是一种感觉却让他笃定的相信,他看得见也听得到,因为他是在用心眼去看,在用心眼在听。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唐勋困在阵中,但是林禽却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破阵之法,要知道林禽也同时修道了一年,而且在道法上的理解,已经不弱于一年前的自己。 但是林禽没有出手,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根本“看不见”眼前这生死一线的恐怖境地。 当然,唐勋再问林禽的同时,更多的是自问自答。他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之中,手中的月德刀刀光闪耀,就像一尊漂浮在九幽地狱之上地神袛,神圣而不可侵犯。 随着滔天巨浪席卷,四扇门也越来越靠近唐勋,终于,布阵的葛老嘴角狞笑一声,吼道:“去死吧!” 在葛无涯周身漂浮的血渍忽然开始凝结,在葛无涯的身前凝成了一个圆球。 而在唐勋处,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声音,四扇大门终于轰的一声合为一体,将唐勋和林禽死死的困在了其中。 葛老高声道:“既为阿鼻,广漠无间,无日月光,有大地狱,阿傍罗刹听命,将这两人给我拘入阿鼻地狱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葛老一声令下,从四扇门中忽然出现了四个与门其高的怪物,头上长了牛角,马面人身,身着玄衣,手中各自拿着一件似勾非勾,似刀非刀的武器,四人同时出手,四件数丈长的镰勾,伴随着滔天血海,向着唐勋猛地砸下。 唐勋手中持刀,面无惧色,第一刀划开血浪,第二刀,斩断四把镰钩,第三刀,四个怪物人头落地。 唐勋高声叫道:“葛老鬼,难道你就这点本事吗?” 葛无涯楞了一下,旋儿笑道:“好,有点能耐,但是.你既然入了我的阵,就永远不可能有逃脱之日了。” 唐勋话音刚落,只见在血海中,忽然又冒出来八个和刚才一模一样地怪物,手中拿着刚才那些怪物手中一模一样的武器,向着唐勋插了过来,唐勋再挥刀,八个怪物掉入血水中,刚一入水,水面中又冒出来了十六个相同的怪物。向着唐勋齐齐出手。 唐勋只得与这十六个怪物缠斗,四个尚且轻松,八个就有些吃力了,十六个一起上,唐勋便有些进退失据,刚将这十六个怪物杀死,血海中又跳出来了32个…… 葛无涯的声音响起:“小子,我不管你修的是哪门子的道法,也不管你在中青一代的弟子中算是第几号人物,老夫不是惜才之人,对不住了!” 三十二把镰勾,瞬间同时向着唐勋砸下。 唐勋举刀,奋力抵挡。血水如潮水般地同时涌了过来,唐勋既要对付这不能沾染半滴的血水,又要面对多达三十余个怪物的同时攻击,已经自顾不暇,更是没有办法去管林禽的生死,好不容易杀了这三十二个怪物,唐勋喘了一口气,心知要遭,连忙去寻林禽所在之处,却发现,林禽居然还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而更让他感到奇怪的事情,在他的四周,似乎有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和血水隔开。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唐勋不可置信的看着林禽。 林禽仰头,面带黑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忽然间,一个声音响起:“大漠有孤烟,东海藏秀楼,敢问世间仙,上天有几重?” “这是刻在祛倦魔文碑文的一首诗!”唐勋想起来了,在那刻着祛倦魔文的碑文上,不仅仅有祛倦魔文,更有无数道人孤心孤诣的解读心得,甚至,还有某些道人在解读祛倦魔文的时候,百无聊赖中写下的一些排解寂寞的诗文,只是唐勋从来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就只有对他修道有利的东西,可是,林禽不仅记了下来,还在这个节骨眼中读了出来。 “大漠有孤烟,东海有秀楼,敢问世间仙,上天有几重?”唐勋一边与怪物缠斗着,一边思索着林禽的话,以他对林禽的了解,林禽在这个时候忽然念这首诗,其中肯定有某种玄奥? 难道这首诗中有破阵之法不成? 孤烟?秀楼?何为孤烟,何为秀楼? 忽然,一道林光从唐勋的脑海中闪过,但大漠中何来孤烟?东海中何来秀楼? 你见到了孤烟,或许只是大风刮起的沙子,你见到的秀楼,也许只是海市蜃楼,你以为他是孤烟,他便是孤烟,你把他看作秀楼,他就是秀楼,但是孤烟,也就是秀楼,秀楼,也可化作孤烟。 一切如梦幻泡影,如梦亦如电,只在一颗心。 难怪林禽可以在血水中半滴不沾,因为他什么都看不见! 唐勋的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豪情,他开始有些明白这阵法所谓了,第一层,四路黄泉,封住的是他自己的眼、耳、鼻、舌、身五识,所以自己才不自禁地掉入了那个黄泉之路上,差点喝了“孟婆汤”,好在有林禽,带着自己走出了黄泉路——其实是打开了自己的‘五识’,而第二层,八煞黄泉,唐勋原本已经注意了,所以率先将自己的眼耳口鼻舌五处警惕,但是,八煞黄泉,封住的是自己六识中最为根本地‘意识’。所以,自己才会看到,那些在意识中,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个人,若是自己被八煞黄泉所困,自己便会困在自己的“意识”中,渐渐的被负面情绪所吞噬,,或疯,或狂,或痴,或呆,又是林禽,在最关键地时候,拍了自己一下,看似轻轻地‘一拍’,实则是用祛倦魔文的“惊门”手法,将自己拍醒。 而第三重,二十四路杀人大黄泉,封住的已经不局限于六识的封锁,而是用阵法,将自己周边整个‘天’‘地’‘时’‘空’四处全部“盗去”,自己的六识齐全,但是看到的天,看到的地,历经的时,走过的空,都不一样了。 但是,天地时空肯定都在,就像大漠里的沙,东海中的水,无论是孤烟,还是秀楼,都无法遮住这沙,这水。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但泰山依然在。需要的,只是轻轻的拨开,遮在眼前的这片树叶。 第六十七章 无人可破 唐勋停下了攻击,微微退后了几步,轻轻吟道:“既然世无仙,何来阿鼻狱?林禽,多谢了!” 说完,唐勋忽然间放下了手中的刀,看着眼前已经足足有一百零八个阿傍罗刹,冷冷的道:“就凭你们,也敢妄称罗刹?” 一百单八个阿傍罗刹忽然间似乎听懂了唐勋的说话,一霎那,都呆了一呆。 “葛老鬼,看好了,看我如何破你的阵法!!”说完,唐勋猛地向天空中一跃而起,身形如同一道闪电,直冲九霄云外,一百单八阿傍罗刹一起仰头。 “他,怎么脱阵的?不可能,我已经将天地时空四处全部封锁了,十方俱封,就算是神仙……也……也不可能脱阵?”葛无涯看着眼前的那颗已经有了裂痕的血球,依然不敢不相信自己眼睛。 “他……他到底是人,是鬼……”葛无涯的牙根开始打颤,心中已经没有刚才的万丈豪情,而隐隐生出的,居然是一丝惬意。 “不过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破我葛家家传阵法,不可能,扶雨若玡,扶雨若玡,你跟我回来,你在哪里?快告诉我这两个人的真实身份,告诉我,告诉我……”葛无涯在屋中疯狂的吼道,状若风魔,如同已经失去了心智。 可是,屋中空空如也无人回应。 “葛老鬼,就让你见识,我祛倦魔文的真实实力。这一招,乃是我苦思一年,才创的,原本名无名,但是今天,他忽然有了名字!” 唐勋高声道,“众生仰望天地间,不染风尘只因仙!林禽,这一招便是为了纪念你,我命名为‘仙不染尘’可好?” 林禽仰望天空,滔天血水围绕在他的周围。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认可了!”唐勋在半天之间飞快的游走,爽朗的声音,让他看上去似乎极为享受,但是他每走一步,脚下便会在半空中留下一个脚印,而身形如电,快如蛟龙,瞬间,半空中已经踏出了一百单八个脚印。 唐勋双手捏决,高声道:“林禽,这一招,你一定认得,这乃是从祛倦魔文第三卷,第二章,第四小段中衍化而来,那一章,你一定会背,对不对!” 唐勋说着,忽然间,手中印决松开,双目如龙,射出两道寒光。 一百单八个脚印如雨而下。 轰轰轰,天空好似被飓风肆虐,唐勋踏出的每一脚,都仿佛与天同宽,与地同重,这四扇坚不可摧的玄铁巨门,就像纸糊的一般,轰然倒塌,连同着那滔天雪浪,一并消失,在半空中只出现绚烂如烟花般的五彩光芒。 唐勋的身子,慢慢地飘落在林禽的面前,含笑道:“想学么?我可以教你。” 光芒依然染红了半边天空,可惜林禽看不见如此绚烂的景象。 轰! 只听见一声巨响,葛无涯手中的血球轰然炸开,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你深深的把葛无涯的身体冲出了三丈,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之上。葛无涯站起身来,他咆哮着,疯狂的去找手中的那个血球,可是地面上,只剩下一摊血水。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葛无涯凄厉的叫喊着,眼中热泪盈眶,他的手,他的身,全都是血,可是他依然没有半分痛感一般,在地上疯狂的蠕动着,将那些掉落在地上的血浆一一收集起来,碎语道:“不要紧,不要紧,只是巧合,只是巧合,一定是巧合,我的阵法无人能破的,不要紧,我没有了阿鼻之门,我还有奈何之桥,轮回之路,两大法宝,你就算破了我的阿鼻之门,我的杀人大黄泉阵眼依然在,你依然无法突破我最后的两道阵法。” “我要布阵,我要重新开始布阵。血,我要血,我要血,对,血,血在哪里?”葛无涯此时已经完全疯狂了,他甚至连手中的刀都已经握不稳了,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不断捅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这副已经垂垂老矣的身体中,喷涌出更多的鲜血,他已经不顾自己的性命,但是,阵法不能破,这是他葛家的规矩,更是他葛无涯的最后一道屏障。 “嗖!”忽然间,一个破风之声响起。 葛无涯暮然回头,厉声喝道:“是谁?” “嗖!”那个声音又在另外一处响起,葛无涯再找,可是依然无人。 “扶雨若玡,你给我出来,你给我滚出来,我葛无涯今天因你而死,你必须给我五卷道卷。不,我不要道卷,我要这两个人的身份,说,他们到底是谁,是谁,是谁啊!!!” “求求你,告诉我。就让我死个明白……”葛无涯跪在地上,泪如泉涌。 “嗖!”那个声音又响起。 “到底是谁!”葛无涯拼命叫喊着。 “布阵,布阵,我要布阵。我要杀人,我的杀人大黄泉,无人能破。无人能破。”葛无涯嘴里不断重复着自己的话,看着自己的身体中越来越多地涌出鲜血,他笑了:“这次一定够了,我一定要杀死你们,哪怕我只身下地狱!” “去死吧。”葛无涯高声叫道,“奈何之桥……踏上奈何桥,你们就算是有神仙帮你们,也不可能回头了。不可能回头了,死路一条,死路一条,哈哈!列祖列宗们,葛家阵法不会破,我葛无涯没有对不起你们。” “唉!”一声叹息响起,葛无涯再次回头,厉声道,“谁!” “你累了。”那个声音又响起。 “累?我累?我葛无涯怎么会累,不杀死那两个王八羔子,我葛无涯怎么会累,扶雨若玡,你给我滚一边去,别干扰我做法!” “奈何之桥无回头……谁!!” “放过你自己吧。”那个声音叹息着道。 “你不是扶雨若玡。”葛无涯回头道。 那个声音道:“嗯。我们之间无怨无仇,你又何必,非要置我们于死地呢?” “我葛无涯杀人,还需要有仇吗?”葛无涯猖狂大笑道,“杀人大黄泉,无人能破。” “你的血快流干了,就算你能杀了我,你自己也活不了了,这又是何苦?” 葛无涯终于反应过来了,“是你?!” “你在哪里,给我出来?!”葛无涯大声吼道。 “我们之间原本就不必要如此的……” “你破了我的阵法,便是跟我葛家有血海深仇,这仇比天高,比海深,你居然还在此大言不惭的说,无怨无仇?” “你的阵法确实无人能破。” “什么?” 那个声音叹息道:“只是你碰巧遇到了一个,能破你阵的人而已,所以不管你的后面还有什么阵法,都是徒劳的。” “小子,你不要大言不惭了,我的,奈何之桥轮回之路,乃是杀人大黄泉中最后的杀招,你们等着受死吧!”说完,葛无涯开始做法。 “没有用的,我说过,你的阵法无人能破,只是碰巧你遇到的人,刚好破了你的阵而已。” “你到底是谁,你师父是谁?你师从何门何派……说,你说出来!” “我只是一个又聋又瞎的人而已。” “什么?”葛无涯停了下来,道,“你说你又聋又瞎?” “不错。” 葛无涯道:“既然这样,你更不可能破我的阵法,聋瞎之人,如何修道?!” “所以,我说过,前辈的阵法无人能破,只是碰巧遇到了我而已。又聋又瞎的人,有的时候,灵觉会比常人灵敏一些。前辈应该明白吧?” 葛无涯停了下来,认真思考道:“这么说来,我的阵法还没有被破?” 那个声音道:“无人能破。前辈的阵法,参天地阴阳之变化,举世无双。” 葛无涯脸上的戾气消退了,忽然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声音不回答。 葛无涯笑了笑,道:“我只想知道,破我阵法之人到底是谁?” “前辈,你的阵法,当真无人能破。” “我明白了,小子,你是一个好人。”葛无涯笑着道,“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我已经活不过今天了,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这样,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那个声音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叫林禽。” “林禽?你就是林禽……难怪了……难怪了,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你了……这一年多来,整个道门因为你的存在,可是搅动地天翻地覆,该死,我怎么就忘记……你了呢……” 鲜血,在葛无涯的身体中依然在留着,葛无涯已经没有去准备止血地打算,也没有继续做法的念头,他的脸上戾气终于消退了,就像放下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一般,如释重负地,在和眼前的‘空气’攀谈。 葛无涯问道“你,开了心眼?” 林禽答道:“巧合而已。” “好,很好……是个有趣的孩子,可惜……如果你生在我葛家,我一定会把二十四路黄泉煞阵全部传给你……可惜了。可惜咯。”葛无涯轻轻摇头。 “多谢前辈。” “是我贪了,如果不是那五本道卷中可能存在我葛家失传的天地轮回四卷,我又怎么会被扶雨若玡所操控,是我贪了……” 葛无涯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也逐渐变得微弱起来:“如果我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前辈但说无妨。” “说起来,原本是我葛家的事情,不应该假他人之手,但是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你顾不上这面子不面子的了,以后,如果你有幸找到我……我葛家失传的天地轮回四卷……” “前辈是要我,找到后传给你葛家后人么?” “二十四路黄泉煞阵,太过阴毒,失传了,总比有人会的好,葛家,一百零八路阵法,还是失传了比较好。”葛无涯笑着道,“但是,你如果真的找到了,就烧到我的坟头吧,你好让我,没有一丝脸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林禽点了点头道:“如果我能找到,我一定完成前辈的心愿。” “你一定能找到的……”葛无涯笑了笑道,“多谢了。” 说完,葛无涯放下了手中的刀,恭恭敬敬地盘膝在地,脸上一片祥和,似乎了却了所有的事情。 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还挂着一丝笑容,他的心结已了,自然也去得安详。 第六十八章 有空一起喝茶 所有的一切终于消失了,唐勋疲惫的坐在了地上,气喘吁吁,那条消失的官道也笔直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过了好久,唐勋才恢复了一些体力,走到了林禽的身边,道:“多谢。” 林禽依然没有听到一般,不置可否。还好,除了那匹马,自己一方没有任何的损失,唐勋领着林禽走了一段路,终于对面遥遥地走来了几个货商,唐勋‘买下’了对方的两匹马之后,继续带着林禽上路。 两匹好马粗健的长腿踢着官道的泥尘,带起了一卷尘屑,往前面飞驰而去。 唐勋和林禽坐在马背的身子挺得笔直,黑纱遮面之下,难以看出半分喜怒哀乐的情绪。 走了大半天,渐渐的天色渐明,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清晨赶路的人很少,而唐旭两人路上一个行人也遇到,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自走出了“二十四路黄泉大煞阵”之后,唐勋的逐渐变得平静起来,如无波的古井,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两旁树木婆娑,绿叶在红叶和半枯的黄叶里点缀着,树下铺了厚厚一层枯叶,充满了早秋肃杀的气氛。 天色大亮,唐勋也将周围一切看得纤细分明,忽然感觉到周围的每一草一木,都变得鲜艳动人起来,其中每一棵树、每一道朝阳的光晖、每一片落叶,都超越了他本身的形态,呈现出一种美到巅峰的姿态,他在观物,亦如物在观己。 这种心态,唐勋曾经从未有过,即使在沉溺于对于祛倦魔文碑文解读的那段时光——那段唐勋人生中目前自认为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也不曾拥有过。 这个世界从未曾若眼前的美艳不可方物。 唐旭不由得高声吟唱道:““大漠有孤烟,东海藏秀楼,敢问世间仙,上天有几重?””虽然,他现在对于祛倦魔文还停留在第六层地境界上,但是,经过了这场大战,第七层,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实战,对于自己对祛倦魔文解读的意义,绝非小可。 一股莫明的喜悦,从深心处涌起。道。过去是那么的遥不可触,而现在,唐勋已经能够触摸到那个清晰的轮廓。 就在自己打出自创的那一式“仙不染尘”之际,自己对于祛倦魔文地解读,已经到达了他目前所能够达到的巅峰。也许,这种巅峰地维持,只是这一霎那,但是刹那芳华,已经让唐勋用以后无数的时光去体味,去琢磨,去吸收。 当然,他知道,扶雨若玡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和林禽,自己眼前的路,依然是一条未知的路,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又会是谁? 二十四路黄泉煞阵,或许已经是扶雨若玡能够做到的极限,但是,唐勋认为,将所有不可能变成可能的,才配的上‘扶雨若玡’这个名字。 他不知道前路有谁在等待着,但前路等待的人,知道何人将至。 马蹄声传至,在宽阔的官道上,一个人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人站在官道的正中间,阻住了两人的去路。 他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唐勋。 而同时,唐勋也看见了他。 眼前的这个人,一头乌黑的中长发,闪亮的中分而下,垂在了宽阔的肩膀之上,晶莹剔透的皮肤,在朝阳的映衬下,闪烁如白玉般的光泽,他的身形高大而雄伟,就想矗立在唐勋,面前,一座永远没有可能逾越的高山。 他如电芒一般闪烁的眼神,像看透了人世间的一切,似没有任何一点事物能瞒过他,骗过他。 看见唐勋依然策马而立,他淡淡地道:“下马。” 唐勋下马,看着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人物。 唐勋揭下来斗笠,再揭开了面具,一只独眼看着眼前人喝道:“原来是你!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来人向着三十丈外的唐勋微微一笑,点首道:“早上好。” 唐勋忽然间仰天大笑道:“苏念北,苏念北,居然是你,苏!念!北!” 苏念北面带笑容:“有空一起喝茶。” 唐勋从来没有见过苏念北,到从他看见眼前这个人一定是苏念北。 唐勋的月德刀在手,脚下踏出玄之又玄的禹步,如同一道电光一样,向着负手站立在官道中心的苏念北冲了过去。 距离急速缩短。 官道两旁的树木如同飞瀑一般的闪退,形成了千万道光影色线。 距离瞬间由三十丈缩短到十丈。 唐勋的月德刀划过了一道美到了极致弧线,刀身上带着地杀机,已经咫尺之间,便降临在苏念北的身边。 苏念北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看着眼前如同一道飞剑般疾驰而来的唐勋。 五丈、四丈、三丈……一丈!! 唐勋一声大叫,整个人的气息已经达到了巅峰,一年间,对祛倦魔文解读的所有奥义此刻全部集中在心口,然后凝聚在这一刀之上。 月德刀上破风之声,发出了震耳欲聋地呲呲之声,急若奔雷的刀光,对着苏念北一刀而下! 终于,凝神不动的苏念北,全身的华服无风自动,衣诀被唐勋的刀风带动,向上卷起,劈面而来的劲气,将他的黑发根根飞扬向后,他缓缓地出手,速度慢的几乎能够让人看清楚,他每一个动作的细节。而他面前面对的是,已经人刀合一,彻底把自己的身形融入到了刀光之中的唐勋。 六层巅峰。唐勋没有繁复的符咒印器做辅助,而劈去的就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刀。 大道若简,这一刀中,可能已经包含了修道人无数年收集的符咒,凝练的印器。 就这么一刀。无须花俏,无须任何雕饰的一刀。 修道人,一生,能劈出如此一刀,死也足矣。 苏念缓缓伸出了两只,三只弯曲,用大拇指扣住,形成了一个简单到了极致的剑指,不顾这刀光匹练的厉害,硬生生地将手从这无尽的刀幕中穿过,然后神奇地点在了唐勋的眉心之处。 他脚下没有踏出任何禹步,手上没有结出任何像样的印决,也没有拿出任何惊世骇俗的法器,更,不会布下任何一个阵法。 就是如同慵懒到了极点的这么一指,似乎没有任何明确的目的,随便的就像端起一壶茶,扔掉一张纸。 指尖却点住了唐勋的眉心。 第六十九章 仙不染尘 落叶雨点般下。 唐勋所有的刀光全部消失,跪倒在了苏念北的脚下。 苏念北没有在动手,站在那里,四周的落叶还没落地,在半空中仿佛被利刃割过了一般,每一处的切口都整齐平滑。 “不够。”苏念北淡淡地道,然后负手扬长而去。 “慢着。”唐勋颤抖着挣扎起身,他甚至连手中的刀都已经握不住。 苏念北回头,看着唐勋道:“想喝茶?” 唐勋眼神浑浊的看着眼前这个高耸如山岳一般的男人,道:“我……我还想试一次。” “对不起,我赶时间,下次再说。”苏念北扔下了一句话,继续向前。 “慢!”唐勋终于站了起来,但是整个人身子已经不能如标杆一样挺直,甚至脚肚子还在微微地颤抖。 “请前辈成全。” 苏念北一句话不说,继续前进,就像没有听到唐旭所言。 “啊!”忽然,苏念北的身后传来了唐勋的一声惨叫。 苏念北身形微微一滞,终于还是回头了。 他看见了唐勋仅存的一目已经被挖出来,鲜血顺着唐勋的脸上直接滴在了地上,染红了地面上的落叶。 苏念北饶有兴趣地看,而且还问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晚辈想再接前辈一招。”唐勋将自己的一只眼睛递给了林禽,答道。 “你又挖了一只眼睛,双目都盲,你如何能接我的一招?”苏念北平静道。 “正是因为双目都盲,晚辈才能更清楚地看清楚刚才前辈的那一招。”唐勋忍着剧痛道。 苏念北目视唐勋良久,才道:“好。” “我刚才一招中,蕴含了三千五百二十六个道念,共捏了七百六十五个印决,踏出了九百六十五方禹步,你可看清楚了?” “多谢前辈提醒。” 苏念北转过身来,道:“明白就好,二十年来,你是唯一还算称得上对手的人——如果你的祛倦魔文碑文能够悟到第八层的话。” 唐勋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在缓缓地等待着……月德刀在他的手上,刀锋向内,双脚微微外倾,做出了一个不似进攻而是防守的起手式。 苏念北离着唐旭三十步距离,依然负手而立,但是对于唐勋来说,他找不出这个人身上任何,哪怕是一个细微的破绽。 一片树叶,飘飘摇摇地从两人的中间处落下。 就在这片树叶落在离地三米的时候,唐勋忽然再次动了,他脚下踏出了禹步,左脚出天门,右脚入地户,左脚为孤,右脚为虚。 “天葵上隐。”苏念北微微颔首,静待对方刀势。 月德刀起。如瀑,如雨,如月光。 落叶离着地面还剩下两米。 一步入孤虚,唐勋的身形飞快的来到了苏念北的身边,苏念北看见了自己眼前猛然间爆开,全部都是月德刀影,却不知道,那把刀,真正地握在了唐勋的手上。 唐勋单目渗血,眼前一切都似乎看不见。 还是那一指,苏念北慢悠悠地点出了那一指, 这一指,看似之所以慢,是因为凡人眼睛已经没有办法看清楚这其中任何一个细微地变化,但是,此时的唐勋,没有眼睛。 只有舍去了肉眼,才能够用心眼去看。这是林禽交给他的道。 忽然间,唐勋所有的刀影全部收回,眼前一片大空,半空中只剩下那虚空遥点的那一指。 唐勋脚下禹步飞快地踏出,整个人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影,只有一片残影在闪动。 苏念北四周的树叶纷纷向外弯曲,树枝飞散。 唐勋身影收回,有刀变无刀,无刀便有刀。 生死胜败,往往决于刹那之间。 噼啪! 劲风如龙一般狂卷。 飘落的那片树叶终于落地。 唐勋站立在哪里,月德刀掉落一旁。 面色惨淡,苏念北负手而立,转身离开,临走时丢下了一句话:“够了吗?” 噗通,唐勋跪地,双手死死地抓住地上的落叶,将落叶揉成汁水,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明明只差那么一点点,那么一点点。” 苏念北洒然而去,身后唐勋的声音再次响起:“前辈,我,我还想试一次。” 苏念北道:“你会死的。” 唐勋抬起头,一只眼睛中的血还在不停的往下流:“我,我宁死。” “朝闻道,夕可死。”苏念北点头道,“是个修道人。” “可……可以吗?” “来吧。”苏念北道。 “多谢前辈成全。”唐勋把刀放在了一边,恭恭敬敬地在苏念北前面磕头三响。 苏念北,这个如夜晚中兰花一样,霎那而开,霎那而落,但是留下的确实道门中无数的传说。 他的出现,只是短短的那么几年,如羚羊挂角,无踪可觅,但是如彗星般闪耀。 彗星掠过天空,没有人知道它的名字,但是那刹那芳华,却永远留在了世人心中。 就如同若干年后,在天子殿上,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李晨恩在他那个不算徒弟的徒弟面前提起苏念北这三个字的时候,那崇敬的眼神。 当看到眼前的这个人的时候,唐勋就没想过会赢,而是,只想抵挡住一招,一招,哪怕只是一招,死了也值得了。 苏念北没有动,他受之无愧。 唐勋缓缓地拿起了刀,站立在当场,然后,用手猛地一拍自己的双耳,顿时血流如注。 随后,他又用刀割去了舌头。 和当时林禽所做的事情,一模一样。 断六识。 苏念北没有阻止他,反而眼神中有着一种欣赏。 唐勋,握刀。 苏念北遥相对峙。 唐勋双足一顿,先后踩着树枝腾身而起,多颗如手臂粗细的树枝力不能胜,如朽木一般被摧折。 唐勋的身子,已经凌空而起,来到了半空之中,脚步飞快地踏出了一百单八步。 苏念北微微抬头。眼中有些笑意。 唐勋每走一步,一个脚印便在半空凝结,眨眼间,一百单八个脚印在半空中飞快地连点呈线,形成了一副瑰丽到极点的景象。 仙不染尘。 唐勋所有对于道术的解读,全部凝聚在了这惊世骇俗地一招之上。 这一招,是他的最后杀招,也是他用来纪念林禽的一招。 半空中,脚印如雨般落下,就像无数彗星般砸下地面,没有一丝空余的地方,苏念北所在之处,避无可避。 但是苏念北,依然只伸出了一根指头。 第七十章 世无好人 扑通,唐勋的身子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双目睁而不闭,只看到空荡荡的眼眶,口鼻呼吸全部消失,生机断绝。 苏念北转身要走,忽然间,身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苏念北好奇的回头,看见了林禽。 但是他的目光被林禽身下的一副图画所吸引。 在林禽的身下,是一副简陋到了极点的图案,用枯枝代表了天干地支,用树叶代表着五行八卦。简单得就像是一个三岁小孩的作品。 但是苏念北的开始变得慢慢地认真了,他端视了良久。 苏念北在林禽的身边,一站,就是一炷香的时间,最后他的目光从那副画上移开,移到了林禽的身上。 苏念北徐徐开口:“我等你三年。” 然后飘然而去,伟岸的身形消失在官道外。 林禽站在那里,两匹马儿立在他的周围,而唐勋的尸首就在他的身边。 日头已经了上来,官道上开始出现了行人,看见了周围的一片狼藉,再加上一具死尸,哪敢多问,均匆匆离开。 林禽还是不动,他在等人。 扶雨若玡姗姗来迟。 她依然那么的美丽,初秋的骄阳还有些刺眼,但是她手中没有带任何遮阳的物件,空空着来,看着在旁边的林禽,道:“玩也玩够了,闹也闹够了,还搭上了一条人命,跟我回去吧。” 林禽没有作声,扶雨若玡在他身边一丈之内停下来,笑道:“一丈一丈,世人皆传一丈以内才为夫,以后,答应我,永远不让我离开你一丈之外,行吗?” 说着,扶雨若玡走向了林禽。 她知道,林禽不会对她动手,哪怕林禽这一年中跟着唐勋修炼了袪魔卷文,哪怕自己没有任何道法护身,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永远不会对自己出手的。 就算自己一再欺骗着他。 扶雨若玡伸出了手,那只白璧无瑕的手,无论伸向世间任何一个男子,只怕无人舍得拒绝。 但是林禽没有接过扶雨若玡伸过来的手。 扶雨若玡丝毫不以为意,脸上依然带着笑容,而这份笑容,只有她面对林禽的时候,才会挂在脸上,对于其他人,哪怕是多次对她性命相托的邢昊天,她都丝毫不会假以辞色。 她认为,林禽应该珍惜。 扶雨若玡叹了口气道:“人少年的时候,总会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但是如果一直年少轻狂,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情,林禽,我知道你是一个倔强的人,我只要你一一只眼睛,而且那只眼睛对你来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我答应过你,不仅会找最好的医生为你换上那只眼睛,而且,还会给你一辈子你想要的任何,荣华富贵,娇妻美妾,只要你点下头,你都可以做到,我甚至可以将我所有的道卷都传授给你——你知道多少道门中人梦寐以求吗?当然,如果你要报仇的话,我也可以为你杀死你所有的仇人——你应该知道我能做到。” 扶雨若玡轻声劝道,但是林禽依然没有作声,扶雨若玡终于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头道:“好,你说吧,只要我能够办到的事情,我都愿意给你去办,但是那只眼睛,你必须给我,我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难道,你忍心拒绝吗?” 终于,林禽缓缓地揭开了面纱,站立在了扶雨若玡面前。 扶雨若玡顿时脸色大变,道:“你……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你的眼睛被谁拿走了!” 扶雨若玡整个娇躯都在颤抖着,她实在无法接受,眼前这个现实。 她足足耐心地等待了一年,然后动用了自己的所有,请过来了道门中若干高人,可是,结果却是…… 林禽的眼睛不见了! 难怪当日见到林禽的时候,他黑纱蒙面,无动于衷。 扶雨若玡现在唯一要弄清楚的一件事情,就是,这只眼睛,到底落入了谁人之手? 世间没有人能够比她更有资格得到蚩尤之眼。无论是谁,都不可以。 扶雨若玡大声问道:“告诉我,那只眼睛,你给了谁。说!” 扶雨若玡神色俱厉,已经不再是那个所谓一丈之内的小娘子了。 林禽笑了,他张开了嘴,扶雨若玡只看见林禽那嘴里面仅存的半截舌头。 她呆住了,过了好久,才道:“你好狠心啊……” 扶雨若玡的娇躯颤抖着,似乎秋日的寒风,比往日来得更早一些。 她看着林禽的笑容,那份得意,戏谑甚至自以为是的笑容,她彻底的愤怒了,她用尽全力捏紧了自己的拳头,素白的脸上,已经笼罩了鲜红的血色。 最后,她还是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勉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没事,伤,我们可以慢慢地治疗,眼睛,我们可以慢慢地去找,现在,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回去了,就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扶雨若玡低语喃喃,似说给林禽听,又似说给自己听。 忽然,林禽抓住了扶雨若玡的手,扶雨若玡心中一动,没有动,任凭林禽摊开了自己的掌心。 林禽在扶雨若玡的掌心处,飞快的写道:“你想要那只眼睛吗?” 扶雨若玡在林禽的手上写道:“想。” “我给你。”林禽在扶雨若玡手上写道。 扶雨若玡脸色一喜,道:“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扶雨若玡看着林禽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林禽抓住了扶雨若玡的手,从身边珍而重之地拿出了一只眼睛。 扶雨若玡的脸上顿时放光,但是林禽却看不见。 林禽将眼睛放在了扶雨若玡的手中,然后将扶雨若玡的五指扣拢,在扶雨若玡的手臂上写下了四个字: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两不相欠……”扶雨若玡低语道,“你我之间,两不相欠。也好,也罢……” 林禽转身离开。 忽然间,心口一疼,扶雨若玡手中拿出了一把刀,狠狠地从林禽的身体中穿过,鲜血从林禽的胸膛前面滴落。 扶雨若玡的手在抖,她脸上扭曲着,就如同见到了世间上最可怕的事情一样,忽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她尖声叫道:“对不起,对不起,林禽,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原谅我。” 林禽没有回头。 一行热泪从扶雨若玡的脸上滑落,她哭泣着道:“对不起,林禽,我真的不能留你,你破了苏念北的那一指,我……我害怕……” 扶雨若玡泣声道:“我害怕你会有一天报复我,我真的怕……” 林禽还是没有回头。 巨大的疼痛传遍了林禽身体中的每一根神经。 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仿佛在扶雨若玡的耳边响起:“我欠你的,我都还了……” 可是扶雨若玡此时芳心大乱,根本没有听清。 她脚下乱动,将林禽刚刚用碎石草叶铺成的那个简单那的阵法,搅得一团糟,她如同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一样,左顾右盼,当然,她害怕的不是有人发现,而是害怕自己良心发现。 终于,她抽出了刀,死死地攥着那只眼睛,如同中箭一般的兔子一样,飞快地遁逃而去。 扑通,林禽的身子倒在了地上,他挣扎着来到了唐勋的身体旁边,脸上露出了凄凉的笑容。 “你说的没错,世无好人,如果,她真的要,我真的会给……”这句话,林禽只是在心里说着,唐勋听不到,扶雨若玡听不到,世间无人能够听到。 第七十一章 落叶无声 两只瘦马在官道旁吃草,对于他们来说,主人的生死显然没有眼前的青草更重要。 没过多久,一行商人走过,眼尖的商客立刻看见了路边这两具尸首。 “快,快报官……”那人惊讶的舌头都开始打结,另外一个人在他的头上打了一下,大声道:“报你个头,到时候如何说的清楚?快走,快走。” 一行人如同遇到了鬼魅一般,连忙快步离开,甚至连官道上这两个人是否死透了也不去过问一下。 又来了几个人,但是无一例外地,均吓得四散逃命。 天空中的食腐苍鹰在不断的旋转着,试探着,随时准备落在两人身上。 马蹄声响起,吁的一声,马背上翻下来两个人,一个人走了过去,道:“姐姐,你快看。” “是他么?” “好惨……这两个人,眼睛都没有了……” 一个人从林禽的怀中搜索了一番,拿出了一件物品,在太阳下观摩了一番,道:“真的是他。” “真倒霉,人,怎么就这么死了……二姐,二姐她……” “死透了吗?” “怎么没有死透,前胸穿后背,杀他的人也真的下得了手去!” “可是二姐既然得到了消息,怎么可能……” “你说,给我们消息的是他们之间的谁?” “这只能问阎王爷了……” “可是他死了,那么二姐的命是不是……我看不如把他的脸弄花了,这样,谁也不知道死的是他了,那么二姐的命?” “胡闹!你想破规矩吗?” “可是二姐对我们那么好,我不忍心啊!” “真的没有救了吗?” “除非神仙下凡,才能救得了!” “不管怎么样,把人带回去,这样,对二姐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也只能这样了啊。哎呀!” “七妹,你怎么了?” “他身上有虫。哎呀,好多,好多。好恶心。” “虫?”另外一人下马,走了过来,道,“那是蛊。” “蛊?” “苗疆的蛊。想不到……也许,他还有救!” “怎么可能,他已经气息全无了,怎么可能救得了!” “苗疆炼蛊之人,若是本体死亡,那么他所炼地蛊毒,肯定也会随着主人一起死亡,你看他蛊毒不灭,这就代表……” “代表他还有救?”七妹接过了话头,喜勃勃地道,“那二姐不是就不用殉了?” “二姐是我们姐妹中最骄傲的,当时我见他随随便便地选了这个小子,还以为她是年纪到了,迫不得已,只能将就……是啊,二姐又岂是随便可以将就的人?” “那,五姐,我们现在怎么做?” “带回去。” “两个一起带回去吗?” 五姐迟疑了一下道:“一起吧。不然留下一个人在这里多不吉利,万一姐夫要是活了的话,问起他的朋友来,我们也好有个交代。希望他吉人天相,当真能有神仙回魂的本事。” 七妹道:“好端端的人儿,怎么就死在了这里……可惜。哎呀!” “又怎么了,你这性子就不能改一改吗?成天一惊一乍的,吓死谁了啊。” 七妹尖声叫着招呼着五姐过来:“五姐,你看,他真的好帅。虽然没有了眼睛,可是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帅的男人了。” 五姐过来,叹口气道:“字如其人,看来给我们发消息的,应该就是他了,可惜了……好端端的一副皮囊。” “走了。”五姐道。 “好沉。我的妈呀!五姐,过来搭把手,怎么……男人都这么沉啊。” “你有没有试过男人,怎么知道男人沉不沉啊。”五姐调笑着道。 “啊啊啊!住嘴,住嘴,我不听,我不听。”七妹捂住了耳朵。 “嘘,有人来了。”五姐示意七妹不要声张。 七妹嘟嘴道:“来了就来了,怕什么?人又不是我杀的。就算是我杀了,难不成保安局的人,还能奈我何?” “五姐,五姐……你怎么了?” 七妹回头,发现了一个人正在缓缓地走了过来。她一袭白衣,打着一把红伞,脚步轻盈,就像从来不会沾上半点泥土。 “是她!”七妹脸色变了。 来人走近,那两人都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超凡脱俗的女人,虽然同为女人,但是却生不起丝毫嫉妒之心。 “夏……”七妹发现,在眼前这个女人面前,自己连开口都有些困难了。 “这个人,可以让我带走吗?”来人一指唐勋。 “可以,但是另外一个人你要留给我们。”五姐神情戒备。 “多谢。”来人缓缓施礼,然后走到了唐勋的尸首前面,看着唐勋的脸,蹲了下来,用伞替唐勋的尸首遮阳,轻轻地抚摸着,眼中脉脉含情。 “你的道。终归是你的道,而不是我要走的路。”女人轻轻地道。 “我们回家吧。”女人收了伞,搀扶起了唐勋,然后离开。 “她……乖乖……”七妹吞了吞舌头,“罗浮山酥醪观,飞箝先生唯一收下的闭门女弟子,居然动了思凡之心,这天下多少男人要心碎啊!” “可惜,已经死了。”五姐脸上有些沉重。 “幸好,幸好,月老保佑,让我没在他生前遇到他,不然我的那只红手绢肯定非他莫属,妈妈啊,简直,简直就是太帅了……死了都那么帅,瞎了都那么帅!” “你最好不要跟她抢男人,她传言心眼很小的。”五姐没好气的道。 “略略略……”七妹做了一个鬼脸道,“我脑子里面进水了,才会跟飞箝先生的徒弟抢男人。” “知道就好,”五姐没好气地道,“快点办正事吧,万一被官家的人看到了就又得有麻烦了。” 两人七手八脚,将林禽的尸体,带回了马上,策马扬鞭,消失在官道上。 树叶依旧在飘落,很快,这里的血渍也会被泥沙遮掩,或许会有人通知官府,但是,估计就算官府过来,也不会发现任何不妥之处,敷衍交差,但是,这里…… 曾经,有一个人,就在这里,用生命,证了他内心的道。 第七十二章 五遁藏石 “你确定要救他?” 破旧的庙宇中,一只硕大的蜘蛛结了一个的蛛网,等待着猎物上门,似乎百无聊赖之间,看着下面的一对人对话。 一男一女。 男人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长者,花白的头发让他看上去已经上了年纪,但是宛如婴儿一般的皮肤,又让他显得格外的年轻。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子,雪白的衣服一层不染,而双脚似乎永远不曾沾染在地面上,手中握着一柄红伞,红伞下,是一张绝色美颜。 “嗯。”女人轻轻地点了头。 “你喜欢他?”男人皱起了眉头,问道。 “算是吧。”女人没有否认,道,“这个世界上让我动心的男人不多。” “哈哈,想不到飞箝先生座下,不动凡心的女弟子,居然也有思凡的一天,哈哈哈。”男人仰天大笑。 “你救还是不救?”女人淡淡的道。 “救,怎么不救,飞箝先生弟子亲自上门求助,这是我的荣幸,试问天下间,谁不想跟飞箝先生攀上点关系呢?何况是我六壬这门在道门中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 “救的话,就不要废话了。” “好。让我看看。”男人走到了女人身边,地上放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人,那男人走了过去,仔细端详了一番,叹道:“果然是‘国色天姿’,难怪能够让我们夏小姐都动了凡心,啧啧啧,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我六壬道门,五遁寄石之法,确实有活死人,转阳世之妙,只要不过头七,凭着五遁寄石之法,也能够让他还阳,只是……只是我五遁寄石之法,并非传说中仙术借尸还魂,他就算能够活过来,只怕也是一个瞎子,一个聋子了。” 男人站起身来,转背过来看着女人,嘴上露出了一个邪魅的笑容:“一个瞎聋之人,仙子还看得上吗?不错,这个人确实长得不错,但是我秦宿衍长得也不差啊。夏姑娘既然已经动了凡心,何不考虑考虑我呢?” “啪!”女人双手没有动,但是秦宿衍脸上已经高高肿起,秦宿衍不由得大怒,道:“你。” “多嘴。”女人冷冷道。 “好,好好,惹不起,惹不起,天下无人能够惹得起的夏大小姐,找上我,是我秦宿衍的荣幸,我知道,哈哈,该打,该打!” 见姓夏的女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秦宿衍自讨没趣,道:“好吧,谈点正事吧,夏大小姐,我的五遁寄石,可能有点复杂,而且不一定成功,丑话先说到前面,万一出了什么闪失,你可以不能怪我,更不可以兴师动众的找人灭了我道门。” “事无万无一失之法,这个我明白,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嘿嘿,只要能够夏小姐引荐,让我上罗浮山,亲自听飞箝先生三天讲经便可。” “你的要求过分了,我做不到,交易取消。”夏大小姐也不多言,转身就要带着人离开,秦宿衍连忙着慌了,大声道:“别走啊,俗话说得好,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我们可以慢慢谈啊!” 夏大小姐转身道:“一天。” 秦宿衍想了很久,咬牙道:“好,一天就一天,只要我秦宿衍能够亲上罗浮山,看天下那个道门还敢看不起我六壬道门!” “条件谈妥了,你可以做事了吗?” “可以,但是我还有话要说,我门“五遁寄石”,是法教藏魂之最上功夫,非他派法门所能望其项背。要将这小子的三魂七魄打散,然后寄在金木水火土五色石中,魂魄寄入深山,于天地自然混一,五色石分别置于五岳之巅灵气最甚之处,这件事情,我可不能参与哦。还要夏小姐亲自去做。” 夏小姐点了点头道:“我既然找上你,自然知道你的本事。你只需做法,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秦宿衍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小姐,道:“五岳之中,西岳华山崎岖难行,飞鸟难渡,稍有不慎,就可能掉落深山,尸骨无存,夏小姐也要去么?” “这个问题跟你无关。” 秦宿衍摇了摇头,对着地上的唐勋道:“小子,你这是几世修来地福分,居然让夏小姐为你做这种事情,羡慕啊,嫉妒啊……不就是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吗?” “啪!”秦宿衍另外半边脸又肿了起来,但是依然没有看清楚夏小姐如何出手的。 “你怎么又打我。”秦宿衍捂着通红的脸,委屈地道。 “话太多,该打。”夏小姐冷冷道。 “好好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打的也对。”秦宿衍知道再多嘴多舌,怕是自己要被夏小姐打成猪头了,聪明的人总会去做对的事情,于是他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将唐勋的尸体扶起来,盘膝坐在自己的面前,拿出了一枚符咒,贴在了唐勋的面门之上,回头对着夏小姐笑了笑。 夏小姐自然知道道门规矩,撑伞走了出去。 秦宿衍拿出了五色石头,依着方位摆在了唐勋的身边。不久之后,破庙中光明璀璨,秦宿衍已经开始行五遁藏石的活命之术。 夏小姐撑伞,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苏念北吗?你已经多少年不再道门中走动,今日为何会出手?”夏小姐喃喃道。 “若玡,你是动了‘那件东西’吗?我告诫过你的,‘那件东西’绝不能轻动,你为什么这么冲动……你让我如何对飞箝先生交代啊!” “一步错,步步错,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但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你想做,就能够做到的,还得看天意。” 夏小姐举头,看着天,道:“可是天意,到底又是什么呢……” “而唐勋,你知道的,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开始,我就认定你了,你生,我陪你,你死,我救你,你死一次,我救你一次,我若不死,你绝不能死。我夏清翙就算不是你的女人,但是你唐勋,一定是我夏清翙的男人。” “活过来,活下去,你还有道,你还有我!” 第七十三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玄天之境中,扶雨若玡独自跪拜在地上,在他面前立着那尊写满了祛倦魔文碑文的高大石像,她跪在那里,脸上尽是悲伤之情。 “爹,我来了……我来了……”扶雨若玡独自轻轻地道。 然后,她从手中拿出了那只眼睛,那只林禽交给她的眼睛,珍而重之地放在了地上。地上,放着她从唐勋那里夺过来地月德刀,刀上寒芒尽露。 她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嘴里低低的吟唱道:“我以鸿蒙始,而后星河露,我以瓦击缶,而后天地苦,我以手通天,而后造化历。我以轮回步,而后阎罗恭,我以蚩尤屠,而后帝王冢。我以恨弥天,而后修罗啼。我以微末起,而后轩辕折……” 扶雨若玡静静地等待着,她闭上了眼睛,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但是,却没有感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 扶雨若玡睁开了眼睛,眼神变得有些慌张,又再次将那段诗文重新吟唱了一遍,然后,珍而重之地跪倒在地上,口中喃喃地道:“蚩尤大神在上,请为小女子指点迷津。” 咚咚咚,扶雨若玡叩头三响。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扶雨若玡脸上的表情从慌张变成了不安,喃喃地道:“不可能,不可能。” 于是扶雨若玡不甘心的将那段诗文再次念了一遍…… 她依然充满期待得等待着。 但是,那只眼睛,看不到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 “骗子!”忽然间扶雨若玡拂袖而起,手中握着月德刀,将地上那只眼睛砸成一团肉泥,大声叫喊道,“林禽,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你骗了我……” 声音如同杜鹃啼血,在这空旷之地,久久回想。 “枉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骗我!你居然用一只假眼睛骗我!这只眼睛不是你的那只!” “你知道,我为了得到这把月德刀,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你知道我为了引出月德刀的掌刀人,付出了多少心血吗?你居然,你居然用一只假眼欺骗我,我整个天子殿都毁了,就是为了得到这把月德刀!你!!骗子,骗子啊……” 扶雨若玡如同风魔一般,挥舞着手中的月德刀,悔恨、羞怒、不甘,所有的情绪容在她此时的心中,她恨不得用这把月德刀,将这个世界一起毁灭! 林禽,死了。 她杀死了他。 换句话说,世间无人会知道林禽的那只眼睛,究竟在哪里了。 如果,扶雨若玡当时那一刀不刺向林禽,如果,扶雨若玡真心对待林禽的话,林禽再用唐勋的哪一只眼睛欺骗扶雨若玡一次之后,以林禽的性格,很快必然会告诉扶雨若玡,真正扶雨若玡想要的那只眼睛的下落。 但是……没有如果。 扶雨若玡状若疯狂地手中挥舞着月德刀,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她,如果此时最想挽回的一件事情,怕是那一刀,永远都不要在林禽的后背捅下去。 多年经营的一个局,却,却因为自己一时的失误前功尽弃,而且永远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扶雨若玡鬓发散乱,气喘吁吁,直到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停了下来,仰面倒在雪地上,泪水划过双颊,滴在地上,瞬间成冰。 雪,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落在她的肩膀上,落在了她的头发上。 “林禽,你这个骗子,大骗子……”扶雨若玡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出任何话了。 忽然间,于虚空间响起了一个声音:唉。 扶雨若玡立刻如同被人刺了一剑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厉声喝道:“滚回去,我不准你出来,你就永远不准出来!” “扶风,你应该从哪来来,回哪里去。” “放屁,我是扶雨若玡,我才是扶雨若玡,火居道人的女儿,而你,你,扶风若玡,你给我滚回去,你想笑对吧,你一定在笑,你一直就是想看我的笑话,我知道,五年前你就输给我输得很不服气,但是,输了就是输了,你输了,赢的是我!” 那个声音没有说话,只是轻叹了一声。 “你是不是一直就在等今天,你等着看我的笑话,好,你想笑,你一定想笑,那么你就笑吧,但是我扶雨若玡,扶雨若玡永远永远都不会输给你!你才是输家,永远的输家,我,我扶雨若玡才是赢家,永远的赢家。” “不管你做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但是你真的不应该杀林禽,真的,我……” “闭嘴,滚回去,你这个娼妇,你别以为你偷偷摸摸的背着我跟林禽做了些什么事情,”扶雨若玡发丝散乱,就像一个疯子一样拿着月德刀对着空气砍杀,但是眼前根本没有人存在。 “林禽……” “你在说话,我就杀了你!”扶雨若玡忽然间将月德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雪白的脖子,配上闪亮的刀,一副触目惊心的画面。 隔了好久,那个声音再没有开口,扶雨若玡拿下了刀,呵呵笑道,“五年前就是这样,你怕死,你还怕杀人,但是我不怕,我的心比你狠,所以,就算你临走时带走了我所有的道法又如何,我不怕,道法我可以重新修,蚩尤之眼,我也可以重新找,而你,永远永远只配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面做一只老鼠。永远也不会见光!” “呵呵呵呵,我扶雨若玡,永远都不会输,永远都不会输。” 扶雨若玡说完,厉声叫道:“黄泉引路人。” “你逼我,我不出,你杀我,我就死,我是仙,鬼不会,再帮你,这个凡,人呃呃。” “够了吗?”扶雨若玡忽然间从怀中掏出了一大堆的金子,闪闪亮亮地放在了地上。 “额够够……了啊啊……” 扶雨若玡盘膝坐在了那湖边,浑身尽裸,仰天望着天上地月亮,吐出了一颗温润如玉的珠子,月光挥洒在那珠子之上,然后慢慢地融合。 随着扶雨若玡的吐息,那颗珠子时而明亮,时而昏暗,而扶雨若玡背后的那只凤凰刺身,也时隐时现。 月满如弓。 扶雨若玡静坐了一晚,终于她站起身来,“扶风若玡,你以为我会输了,我会认命么?呵呵,总有一天我会彻底让你永远地消失,这身体……”扶雨若玡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完美得没有哪怕一丝瑕疵。 “终究只属于我一个人。” 扶雨若玡满意地穿上来了衣服,缓缓地走出了这片树林。 树林外,一个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看见扶雨若玡连忙迎了上去,搓手道:“若玡……”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她一眼。 邢昊天。 “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邢昊天哭丧着脸道,“若玡,你不要怪我,我知道错了,正所谓……” “住嘴。” 邢昊天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扶雨若玡缓步前行,邢昊天连忙跟上,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第七十四章 月下老人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已经到了睡梦之中,忽然间一道光出现,照亮了前方的一处宾馆,而在宾馆前,一个穿着湖绿色裙装的女子正在焦灼的等待着,看到这束光出现,连忙迎接了上去。 一辆车缓缓的在宾馆前停了下来,车身很长,上面跳出来两个少女,一人着紫,一人穿黑,翘舌音翘首以待,很久的那个女子连忙迎了上来,三人汇合。 这三个人,无论是哪一个拿出去,都算得上是大美女,特别是穿湖绿色的那个少女,身材高挑白皙,长的十分秀丽端庄,偏生身前生的波涛汹涌,茁挺的双峰裂衣欲出,给人无限遐想。 “接到人了?”湖绿色少女见两人从车上下来,立刻问道。 “接到了,可惜……二姐,你要做好准备。”那个穿紫衣的少女看上去年纪轻一点,圆润的脸给人一种莫名的喜感,看长相应该是平时性格较为开朗的那种,但是现在也是秀眉紧锁,大气都不敢出。 绿湖色少女顿时脸色一变,质问道:“老五,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交代过你了吗?不准她出任何问题,你就是这样给我交待的? 那个被称为老五的少女,低着头一声不吭,但是眼眶中已经有泪痕。 湖绿色少女不再搭理两人,快步走向车后,,打开车门后跳了进去,很久没有出来,两个人在外面面面相觑,但是都不敢进车里面去劝她。 很久,湖绿色少女走了出来,脸色变得惨白,难看到了极点,有气无力的挥手道:“准备后事吧。” “二姐……那……那是准备一副棺材,还是……” “两副。”二姐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此言一出,两人同时色变,相对看了一眼,五姐有些战战兢兢的上去,小声道:“这件事情,除了我们三个之外,就只有小张他们几个人知道,我们只要把他们做了,然后对上面说他们执行任务失败,他们身份低微,上面未必会追查下来,我们其实……”说完,五姐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红手绢,飞快地塞给了湖绿色少女,飞快的道:“人证物证都不存在了,这件事情救当没有发生过,不行吗,难道你不信小张他们,还不信我们两姐妹么?” 老七也听见了,忙不迭的在旁点头。 “月下老人不可欺瞒,仙师会知道。到时候,死的不就是只有我了。”二姐看了一下两人,道,“还记得大姐是怎么死的吗?” 听到了二姐这么说,两人同时一哆嗦,都不敢说话,二姐道,“先抬进去吧,是我的失误,你们没有必要跟我一起受死。” “这都是什么规矩啊……该死……”七妹气的眼泪都快出了,而五姐在旁边低声道:“不可以私下腹诽月下老人,不然……” 二姐过来,轻轻地抚摸着七妹如鹅蛋一般洁白的脸,眼中也有泪光在闪动:“唉,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原本就是命苦的人,若不是遇到了月下老人,早不知道饿死在哪里了,能够活到现在已经知足了,这是二姐我的命,人有的时候就应该认命,在命运面前要懂得低头。” “把东西搬进来吧。”二姐说完,便走了进去,忽然身后的五姐开口道,“慢。这小子有些蹊跷。” “有什么蹊跷的,气息都已经没有了,大罗金仙也绝不可能救过来的,你们两个心里面怎么想的我知道,但是……到此为止吧,老五,你去准备东西,老七,准备通知月下老人……” “二姐,不对,你听我说。”老五急不可待道,“刚刚你去看他的时候,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奇怪东西了?” “什么?” “蛊!” “蛊?那又怎么样?”二姐问道。 “二姐,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么?蛊,湘西深山的蛊。”五姐加重了语气道。 “我知道,道门中用蛊的有好几家,我们很少跟这帮子人打交道,难不成你觉得世间的蛊毒还有起死回生的效果不成?” “二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苗疆蛊毒,传闻中,只要蛊毒的主人死了,那么他炼制的蛊毒,肯定有会全部死亡,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好像是有这么一说,老五,你的意思是……”忽然间,二姐沉吟了起来,似乎在思索什么。 “二姐,你也想到了。”老五有些兴奋,急急的道,“那小子身上的蛊毒未死,这说明什么,这些蛊毒应该都是他炼制的。” “你是说……” “二姐,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应该放弃,我觉得我们应该再等一等,未必不会有奇迹出现。” “奇迹……”二姐摇头道,“你见过吗?” 五姐道:“我是没有见过,但是未必在这小子身上就不会出现啊,五姐能够看上他,本来就是一个奇迹了,既然出现了一个奇迹,为什么我们不能期待第2个奇迹出现呢?” 二姐想了想道:“先把人弄进去再说吧。” 五姐和老七合力,打开了车门,将车后的一个长长的木盒子扛了下来,这种重体力活,原本是应该男人去做,但是他们并没有假他人之手,所有的事情都亲力亲为,而走进宾馆后,宾馆里面空无一人,这三个人似乎极为有钱,居然把整个宾馆都包了下来,把所有的宾客和服务员都赶走了,透着一种莫名的诡异。 两人把东西放在了大厅处,已经累得有些气喘吁吁了,二姐道:,“忙了这么久你们早点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 “我不累,我来陪二姐。”老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但是身边的老五推了推他生抓硬拽的把她拉了进来。 “五姐,你干吗,为什么不让我陪二姐。” “你啊!”老五用手指弹了一下老七的额头:“你什么时候才长得大呀?现在那个地方,是你应该待的吗?” “难道我陪二姐也有错吗?以前我还经常和二姐一起睡呢。” “算了算了,懒得理你,总之你听我的就不会错。”老五不由得气结,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的七妹,拉着她回房休息。 第七十五章 配阴婚 大厅里面静的落针可闻,二姐正正在那个长长的木盒子上面,脸上有些犹豫,似乎没有勇气再次将这个盒子打开,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盒盖,喃喃的道:“你还记得我吗?” “唉,都是我的错,那天你上了天子殿,因为我有太多的顾忌,所以没有跟着你上山,才把你给跟丢了,我既然把红手绢已经交给了你,便是把我这辈子都托付给了你,是我没有照看好你,唉,,看来我必须为我自己的错误买单,你如果真的死了,是我靳珮瑶命该如此,如果真的像我妹说的那样有奇迹,那么你就给我活过来,我靳珮瑶保证,世间在无人敢伤你。” 靳珮瑶将身子轻轻地伏在了盒子之上,轻轻地道:“你听得到么?如果你听得到,那就回答我。” 盒中没有一丝一毫地响动,靳珮瑶脸上有些失望,自顾自的笑了笑,道,“世界哪来那么多的奇迹?老五只是在安慰你啊,你连这点都看不出么?” 靳珮瑶静静地蹲在那个盒子旁边,不再说话,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二姐,吃点东西吧。”靳珮瑶的肩膀被人推了一下,这才反应了过来,回头一看,看见老五已经拿着一碗粥走了过来,有些心疼的道:“二姐,你在这里整整坐了一晚上了,先吃点东西吧,不然身子这样是撑不了多久的。 “老五。”靳珮瑶凄然一笑,但是没有结果碗,道,“老五,你也快了吧?” “嗯。”老五轻轻地点头。 “有目标了吗?” “没有。”老五轻轻摇头道,“天下男儿都是薄幸之人,谁会守着一个女人白头到老,唉,可能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吧。” 靳珮瑶握住了老五的手,道:“老五,你一定要吸取我的教训,无论如何也不能随便将这手绢送给别人,我如果不是因为那天最后一刻年满十八岁,也不会随便把那手绢交给别人了,现在……唉……” “二姐,其实我知道,你一直眼高于顶,所以天下男人没有一个人看得上的,白白的耽误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最后逼不得已,匆匆忙忙的把手绢交给了见都没有见过的他……不过二姐既然选择把自己交给命运,我又何尝不可,总比千挑万选出来的一个,结果却是天下第一号的负心人来得好。” 靳珮瑶站起来道:“人的一辈子,无时无刻不再做选择,但是真正重要的选择,一辈子也就那么两三次,所以,不管你前面的选择,是如何正确,做了多少功课,但是,一次重要的选择错了,那前面的功夫全部白费了,依然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嗯。粥冷了。” “放着吧,我不饿。”靳珮瑶凄然一笑道,“人都快死了,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二姐,你不要这么悲观。办法总会有的,我们姐妹三人齐心协力,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结果呢?老五你不是第一天入门了,前面多少前辈道行比我们高,脑子比我们聪明,结果呢?连他们都逃不过月下老人的桎梏,又何况你我?答应我,千万不要因为我的事情,把你们两个人都连累了,好好待老七,她脑子笨,眼光也差,替她好好把关,千万不要找一个负心人。” 五姐凄然一笑道:“我自己的事情都管不了,怎么还管得上她,七妹是有福相的人,月下老人一定不会亏待她的。” “他?真的没有任何反应吗?”老五将粥搁在一旁,贴耳过来听里面的动静,但是什么都没有,起身,看见了靳珮瑶那张绝望的脸,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道:“二姐,快点喝粥,我去看看七妹起床了吗?” 说完,不在打搅靳珮瑶,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又过了两天,木盒子中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偌大的一个宾馆,显得死气沉沉,三个人极少说话,要说也是老五和老七安慰靳珮瑶那些罗圈话,靳珮瑶终于开始已经接受命运了,她知道,这盒子里面人,是永远不可能再活过来了。她走到了老五的身边,说出了老五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去请月下童子吧。” “二姐!”老五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泣声道:“我们,我们还有机会的啊……” “没有了,不可能有了。”靳珮瑶眼神空洞,连日来的不吃不喝不睡,已经让她显得无比的憔悴,她整个人仿佛都神游天外,根本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再做什么。 老五只能接受现实,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二姐……”说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掩面哭泣而去,临走时悲戚哭道:“月下老人啊,你怎么就不能睁眼看一看,我二姐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到如此惩罚!” “做错了什么?”靳珮瑶低低得道,“可能我们生下来,就是一个错吧。” 数个时辰后,夜深人静了,一辆车停在了宅院的门口,下面走下来两个三尺来高的童子,跟在他们身后的一脸戚容,两只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子的老五。 两个童子均是一身红衣,乌黑的头发在头顶上挽成了一个道髻,两人怀中各自抱着一柄桃木剑,一脸戾气地踏进来,见两人进来,靳珮瑶连忙从木盒子旁边站起身来,遥遥拜倒。 “靳珮瑶。” “月奴在。”靳珮瑶连忙低头应道。 “张馨月。” “月奴在。”五妹跪在地上,低声应道。 两个童子神情倨傲,环顾四周,冷冷道:“还有一个呢?” “我这就去叫他。”老五张馨月连忙跪爬着,直到跪爬到了门口处,才站起身来,小步去找老七。 “月下童子来配阴婚,月奴居然敢缺席,好大的胆子,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向上面反映,治她一个不敬月童之罪!”其中一个童子虽然年纪小,但是脾气不小,粉面煞白,用还没有过变声期的声音怒斥道。 靳珮瑶连忙道:“月童请息怒,老七只是一时睡着了,不知道两位月童大驾光临,还请两位恕罪。”说完,靳珮瑶从怀中掏出了厚厚的一叠光洋,放在自己的头顶上,不敢抬起来。 另外一个童子蹲下来,从靳珮瑶头上将银元拿过收好后,冷冷道:“还算你识相,这件事情我们希望是最后一次!” “当然,当然,多谢两位月童高抬贵手。” 说话间,老七已经被张馨月带了过来,一脸不情愿的站在那里,还是张馨月哀劝,老七才跪在地上,敷衍地道:“月奴慕容倩雪,见过月童。” 说完就要起身,还是张馨月眼疾手快,死死的按住她,不准她起来,同时跪倒在地上,道:“月奴张馨月,慕容倩雪见过两位月童,愿两位月童三魂永久。魄无丧倾。”说完,又从怀中叠出一串银元,放在自己的头顶上。 月童拿过银元,冷冷道:“慕容倩雪,这一次幸亏你遇到的是我二人,否则今天非治你一个不敬月下老人之罪!罢了,都起来吧。” 张馨月这才松开搭在慕容倩雪背后的手,三人起身,月童道:“这次,配阴婚的人就是你么?”目光看向靳珮瑶。 靳珮瑶点了点头,神情哀怨得道:“还请两位月童辛苦。” “放心,经我二人配婚,你二人定然会鸾凤和鸣代代传,夫唱妇随长相依。” 第七十六章 金童玉女 俩个月童抬头挺胸,神情倨傲,丝毫没有把这三个长辈看在眼中,而靳珮瑶三人则是一脸的忧伤,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月童举目四望了一番,然后道:“金童何在。” “金童在那里。”张馨月一指那个装着林禽‘尸首’的大盒子道。 “那就起棺吧。”俩个月童相互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月童道。 “等一下。”忽然间慕容倩雪阻止了,喃喃地道,“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说完,走到了木盒边,跪在那里,侧耳倾听,张馨月和靳珮瑶也是屏住了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响动。 但是这棺木中还是没有一点点声响出现。 “你们能不能快一点,我们没有时间在你们这里耽误,回去迟了,月下老人是要怪罪我们的。”两个月童不由得开始催促起来。 “两位月童,请稍等片刻。”张馨月小声告罪,两个人哼了一声,看在刚才连续得了两份‘利是’的份上,也没有太过于计较。 慕容倩雪又听了好几分钟,终于两个月童按捺不住了,冷冷道:“我们两人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你们到底还要拖多久,天很快就会亮了,我们还得回去复命,你们就不要再给我们出难题了行么?惹怒了月下老人,你们知道是什么后果!” “两位月童……再等等……” “算了,”终于靳珮瑶长叹一口气道,“不会有奇迹了,两位月童,就烦劳你们开始吧……” “二姐!”张馨月和慕容倩雪顿时恸哭其来,特别是老七慕容倩雪,更是哭得梨花带雨,而两个月童似乎对这样的场面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并没有半点的心软,其中一个道:“人间最难得便是生死相依,月下老人让你们生前做夫妻,死后,也永远不分开,这是对你们的恩赐,你们应该感激月下老人的大恩大德,这样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难道你们忘了,你们自己的身份吗?” “珮瑶断不敢忘……”靳珮瑶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两位妹妹,这两位月童说的没错,这是月下老人对我们的恩赐,我们都应该欢欢喜喜的,姐姐今天结婚了,你们干嘛哭呢?都不准哭,要给我笑。” 慕容倩雪哭得更厉害了,张馨月也在一旁默默的抽泣,靳珮瑶过来拉过两人的手,道:“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你们是我这辈子最亲近的人,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天姐姐就要嫁给姐姐自己选定得如意郎君了,你们两个,记住了,也要高高兴兴地嫁出去,绝不要向姐姐这样。” “二姐!”慕容倩雪泣不成声,忽然间就跑了过去,狠狠地踢了一脚林禽的‘棺材’,大声道,“都是你,都是你,好死不死的短命鬼,你一个死了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拉着姐姐给你陪葬,你,你赔我姐姐的命来!” 张馨月死命拦腰抱住了慕容倩雪,两人抱头痛哭,而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两个月下童子,终于按捺不住了,冷冷道:“你们要哭,以后有的是时间哭,现在你们两个月奴都给我让开,别耽误本童子作法。” 慕容倩雪对两人怒目相视,吓得张馨月连忙拉住了她,把她带到了一边,不让她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月童走到了靳珮瑶身边,冷冷道:“阴缘伞、相思子,幽冥书、合欢绳、合婚宝诰。这些东西,都不用我们提醒吧。” “早已经备好了。请两位月童过目。”说完,张馨月从大厅的一个柜子钟取出来几件东西,分别是一把伞、一粒籽、一本书、一条红绳和一个小盒子,齐齐的摆放在两人得案台之前,两位童子用余光扫了一眼,点头道,“还算齐备,你们也知道,为你二人配阴婚非比寻常,若是这几样东西不齐全的话,你们阴灵相互不识对方还是小事,万一合婚不成,反而合怨,你们两人都会变成两个怨灵,彼此吞噬对方。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你们的东西不假,以我二人的道法,一定不会出现任何闪失的。” “那就劳请两位费心了。”张馨月搀扶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靳珮瑶。 一个童子从案头上将那把伞拿起撑开,说来这把伞也十分奇怪,虽然只是一把普通的油纸伞,但是撑开来看,一边黑,一边白,黑白分明,显然寻常人家不会用到这种配色的伞,在伞的八面分别挂着一个精巧的小风铃,随着月童撑伞发出来一连串清脆的声音。 “拿好了。”月童将伞递给了靳珮瑶,靳珮瑶麻木的接过伞,死死地攥住了伞臂,指尖已经发白。 另外一个童子将那小盒子起开,里面放着一张红纸,冷冷道:“玉女八字。” “甲寅五月初五。”靳珮瑶轻声答道。 月童将靳珮瑶地八字写在了从盒子中拿出来的那张红纸上,又问道:“金童八字。” “不详。” “不详?”月童眉头一皱,道,“你们没有打听过么?” “如果我们知道,他又怎么会死!”慕容倩雪抢着答道,说完就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刚刚风干的脸上又多了两道泪痕。 好在这种事情月童不是第一次遇到,飞快地在红纸上写了一行字,这才抬头道,“太极分两仪,阴阳本为一。天喜祥光至,合卺做夫妻。乾男坤女,前世姻缘。红线一牵,三世宿缘。靳珮瑶,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月奴了,你将和金童在合和殿中,永享极乐,这是月下老人对你两人的恩赐,你应该感到荣幸。” 靳珮瑶跪了下来,高举双手,道:“月奴知道。” “很好。”月童从案板上拿出了那粒相思子,放在了靳珮瑶的掌心之中,道:“你明白就好。这是月下老人定下了规矩,无人可破。” “月奴知道。”靳珮瑶已经变得有些迟钝,眼神中已经没有了生机,只是捧着那粒相思子的手颤抖的厉害。 慕容倩雪抢身要出,但是死死地被张馨月给拉住,慕容倩雪大声道:“二姐,吃不得,吃不得啊……” 靳珮瑶回头看了一眼两人,道:“两位妹妹,来世再见了。” 说完,就要将那相思子吞下腹中,而另外一个月童手中则拿着那根红绳,只等靳珮瑶自尽之后,就开始作法。 “等,一会儿!”忽然间张馨月高声叫道。 月童眉头一皱,冷冷道:“该交代的后事,我们已经给你们时间交代了,你们这是要跟我们为难吗?” “你们听!”张馨月大声道,“有声音,有声音!”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侧耳倾听,只听见微弱的声音传入耳中,咚,咚,咚,咚…… 张馨月的眼中露出了狂喜之色,不顾一切地冲向了林禽‘棺木’,道:“声音从这里发出来的,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第七十七章 死而复生 果然,张馨月说的没有错,那声音真的是从林禽的‘棺材’里面发出来的! 慕容倩雪和靳珮瑤也同时不顾一切地冲向了那个用来装林禽尸身的大木盒子那里。 三个人忙不迭地将棺材盖子打开,只见林禽面色惨淡的躺在那里,手已经高高的举起,仿佛想要推开什么,没错,刚才正是他在用手扣棺,发出声响! 好在现在天气转凉,不然一个尸体放在这里面,真的会有发臭的可能。 “他没有死,快,快把他抬出来。”张馨月连忙大声道。 “别动,不要随便动他。再看看。”在这样的大悲大喜之下,靳珮瑶居然还能够保证超乎常人的冷静,实属难得。 “对,不能碰他。”张馨月也连忙拉住了跃跃欲试的慕容倩雪。 靳珮瑶用手探了探林禽鼻息,大喜道:“他恢复呼吸了。” “是么,我试试,真的,他真的有呼吸了。”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三个人跪在地上不住地祈祷,现在任何情绪和肢体上的表达,都不足以欣赏他们三人内心的狂喜。 但是,一声冷哼传来:“三个月奴,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月童,你过来看看,他没有死,他还没有死。” “没死?”两个月童神情诧异,此时慕容倩雪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再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之分,拉着其中一个月童就来到了林禽的身边,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探到了林禽的口鼻之处,道:“你们自己看,他是不是没有死。” 月童皱了皱眉头,道:“还真的是的……不过他口鼻之间也仅仅只有一息尚存,随时可能死了,我看他也活不了多久了,索性就……” “月童,这于理不合的,”没等月童说完,张馨月已经插口辩解道,“金童一日没死,便不可行阴婚和合之礼,这是月下老人定下的规矩,两位月童是月下老人身边的人,当然应该明白违背了月下老人定下的规矩会有什么后果。” “我们今天来,说不定明天又要来,你们当我们是闲得无聊,时间那么多吗?” “月童,这次是我们的错。请月童原谅。”靳珮瑶很快从喜悦中清醒过来,跪倒在地上,从怀中又拿出了一叠比刚才多很多的银元叠在一起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之上。张馨月连忙拉着慕容倩雪跪在地上。 “这次让两位月童白跑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请两位笑纳。” “哼!”月童从靳珮瑶的头顶上取过了银元,在手中掂量了一番,神情稍稍有些缓和,道:“月奴,不是我们不肯帮你,只是我们每来一次都不容易,再说了,这个人根本不可能活多久了,你看他心口的伤,神仙都救不了的。” “但是只要他一日不曾断气,就算不得死,我们一定能够救得了他的!”靳珮瑶坚定地道。 “也是,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我希望下次你们还能这么好运气!”月童冷哼一声,对着旁边的月童道,“还在这里干嘛,人家这次不想死,你还非逼人家吗?” “命数天定,月奴,我希望你能躲过这一劫……”另外一个人月童道,“不过下次,请你们弄清楚状况了再请我们。告辞!” 说完,两个月童也不耽搁,坐上了来时的那张车,离开了这里,张馨月陪着笑脸将两人送出门去后,回来,发现靳珮瑶独自一人抱膝坐在地上,看上去十分孤独。 张馨月叹了口气,走了过去,蹲下来道:“二姐,你想哭,你就哭吧。” “哇……”靳珮瑶哇的一声,伏在张馨月的肩头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连日来的绝望和悲伤全部发泄出来了,张馨月拍着靳珮瑶的肩膀,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也只好陪着她一起哭了起来。 过了不久,张馨月站起身来道:“二姐,我们去看看那小子吧,这小子可差点把你害惨了,不过运气也算好,万一再迟了一点,就全完了,二姐,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相信以后你一定能够有福报的。” “那小子……不说了,我们去看看他吧。” 两人走到了棺木前面,慕容倩雪已经歪着头在观察了很久,见两人过来,皱了皱眉头,道:“奇怪,奇怪,真的奇怪。” “怎么了?” “你们看这伤口,下手的人肯真的狠啊,一刀就刺中了心脏,摆明了不给这小子活路……而且,我们已经反复看过了,绝对是死透了的。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难道真的是阎王爷都不敢收这小子吗?” “我就说过,湘西蛊毒,神秘莫测,这小子一身蛊毒,肯定是这些蛊毒在保护他。”张馨月用手再次探了探林禽的鼻息,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湘西蛊毒我们不熟,如果万一弄巧成拙,把活过来的他又弄死了,二岂不是白高兴一场。二姐,你说,我们怎么办?” “你们看,他的伤口。”靳珮瑶指着林禽的致命伤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浅了很多?” “是啊,你不说我还没有发现呢。”慕容倩雪道,“我上次见得比这个深多了。” “也就是说他正在处于自愈的阶段,我们谁也不要碰他,让他慢慢的疗伤,说不定,就会有奇迹发生呢?” “水也不喂么?” “慢慢观察吧。”靳珮瑶道。 “你说,刚才是不是他用手敲棺,提醒我们呢?如果真的是他的话,说明他至少有那么一丝意识了,可是现在,你看他,出了有了那么一丝气息,根本和死人没有两样。” “也可能未必是他,也许是他身体里面的蛊毒。也许这些蛊毒是感应到了他有大劫,所以才会拍动棺木引起我们的注意?” “乖乖,这些东西难道真的通灵了,会这么厉害?”慕容倩雪吞了吞舌头,道,“有时间我也要去湘西抓一只过来玩玩。” “等你姐夫醒过来,你问他要一只不就行了?”张馨月调笑道。 “什么姐夫,老五你乱嚼什么舌根,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拔出来!”靳珮瑶俏脸一红,恫吓道。 “是是是,不是姐夫,还没有过门呢!”张馨月笑着道,“但是迟早会是的,对不对?” “对对,就是姐夫,这个小姨子问姐夫要点东西,姐夫应该不会拒绝吧?姐夫,姐夫,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 原本好不容易融洽的气氛又陷入了谷底,要是万一林禽永远醒不过来,那么靳珮瑶岂不是要守寡一辈子,还有,万一,林禽撑不过几天又死了呢? 不过,经历了大悲大喜的靳珮瑶现在已经看透了,再坏,也不会比今天更坏了。 “小子,你快点好起来,然后娶我!”靳珮瑶心中默默地道。 第七十八章 仙子出手 随后的几天,三人寸步不离的守在林禽的身边,但是林禽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就像一个活死人一样,躺在那里,开始三人还满怀信心,可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三人信心开始动摇,又过了几天,林禽依然没有丝毫好转,但是总算还有一口气吊在那里,三人开始慢慢地相信——林禽永远也不可能醒过来了,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了。 但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林禽只要不死,那么靳珮瑶就不必给他配阴婚,靳珮瑶的命,应该是算保住了一半。 现在不祈求林禽能够活过来,但是,至少不要死。 又过了几天,三人在这里待了已经半月有余,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张馨月和靳珮瑶商量了一下,决定启程。 收拾好东西之后,张馨月又租来了一张大车,准备带走林禽,三个人中,二姐靳珮瑶虽然是他们的核心,三人以她马首是瞻,但是张馨月办事麻利稳靠,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操办,至于慕容倩雪,两人只希望她不要惹事,乖乖待着就求神拜佛了。 清晨,三人准备启程,可是门外忽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的是一个女人,白衣、红伞,身后跟着一个黑油布毡蒙着的马车,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白衣女人站在那里,尽管没有下雨,但是她依然打着她的那柄红伞。 靳珮瑶三人也停了下来,看着来人,尽管,眼前这个白衣女她们不认识,但是那白衣红伞实在是太过于鲜明了,就算是新出山的道门小弟,也知道,在道门中,这身装束代表了谁。 三人相互望了一眼,神情有些戒备,靳珮瑶上前一步,恭谨的道:“和合仙宫月下老人坐下月奴靳珮瑶、张馨月、慕容倩雪,见过夏小姐。” 夏清翙微笑还礼,道:“罗浮山夏清翙冒昧前来,还请恕罪。” 三人均感意外,没想到在道门中大负盛名的飞箝先生的弟子,居然如此彬彬有礼,而且还是面对他们三个身份低微的月奴,但是三人均不敢掉以轻心,不知道夏清翙来意是何,万一是来“降妖除魔,一正道门风气”的,那今天三人就要大难临头了。 三人中以靳珮瑶马首是瞻,靳珮瑶上前一步问道:“夏小姐是来找我们的吗?” “不是。”夏清翙道,靳珮瑶听到了松了口气,还好,夏清翙不是来找麻烦的。 “但是也算是。” “夏小姐什么意思。我们三人实在是不明白,还请夏小姐明示。”靳珮瑶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敢对眼前这个女人有丝毫的不敬,因为她知道,虽然夏清翙看上去和蔼好说话,但是,当真动起手来,她绝不会手下有半分仁慈的。 “我来送一件东西。” “送一件东西?”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得看着夏清翙身后的东西,夏清翙不会是来给自己三人“送棺材”来的吧? 见三人神情紧张,夏清翙微微一笑道:“放心,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我是为了……” 夏清翙一指他们三人身后,道,“我是为他而来。” “为他而来,杀他还是救他,还是要带走他?”三人心中依然彷徨不安,夏清翙又道:“放心,我是受人之托,来救他的。” “救他?”三人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罗浮山酥醪观飞箝先生的大弟子出手,那么就算是被阎王爷亲自勾去了魂魄的,都能够起死回生,何况林禽还没有断气。可是……林禽到底是有多大的面子,能够请动这样身份的人出手,或者说,林禽,哪来的朋友? 难道是她? 靳珮瑶想起来一个人。 “活死人蛊岂是那么容易解的,不过运气还好,我刚好找了一个……你们把林禽先带回去吧,我来救他。” 不管夏清翙目的是什么,但是只要能够救林禽就行,三人不敢怠慢,连忙将林禽抬回了大堂中,夏清翙又道,“你们去把我带来的东西带进来。” 三人依言,将夏清翙带来马车的后面东西搬了下来,发现是一口红漆棺材,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心想如果夏清翙当真要对付他们三人,绝对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三人将棺木抬到了大厅中,这棺木十分沉重,三个少女都有些气喘吁吁,靳珮瑶道:“夏小姐,接下来我们还要做什么。” “行了,把东西放在这里,就可以走了。” “走?” “回避。” “哦。多谢夏小姐了。”三人连忙回避。 夏清翙走到了林禽的身边,细细观看着林禽的身体,隔了好久,才长叹一口气道:“活死人蛊,当真是厉害非常,当年在你身上种下此蛊的,一定是一个用蛊的奇才,虽然是我在救你,还不如说是你自己再救你自己,我不过做一个便宜的人情卖给唐勋,省得他以后在我耳边整日聒噪你的名字。” 说完。夏清翙走到了自己带来的那口红漆棺材前面,揭开棺盖,里面赫然躺着一具已经死了多时的尸首,夏清翙将两口棺材靠在了一起,然后什么都不再做,静静地观察着。 奇妙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从林禽的身体中,忽然爬出来无数黑色的小虫子,虫子越积越多,整个将林禽的身体抬了起来,就像一片乌云一般,抬着林禽的身体靠近那具尸体。 然后,林禽的身体贴在了那尸体之上。接着,成千上万只黑色的虫子钻入了那具尸体之上。 夏清翙轻轻地关上了棺盖,静静地等待着。 在棺木中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很久,终于停了。 夏清翙走了出去,对着在外面心神不定的三人道:“你们可以进去了。” “这么快?”三人问道,可是夏清翙并没有回答,径直离开。 三人飞快的冲到了大厅之中,却发现林禽的大木盒子中,已经空空如也。 “人呢?” “咳咳……” 忽然一声咳嗽声,从那口红漆棺材中传来出来。 第七十九章 一面之缘 “他醒了!”慕容倩雪大声道。 几人连忙伏在大木盒子前面,只见,里面的林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干咳了一声,微弱地道:“请问,有东西吃吗,我好饿啊。” “有的,有的。你等着。”慕容倩雪连忙自告奋勇地去给林禽准备吃的。 “多谢……”林禽正要起身谢谢,忽然大叫一声,整个人又昏死了过去。 “怎么又……哎呀,不会是回光返照吧?”三人都着急忙慌起来,连忙探了一下林禽的鼻息,发现林禽呼吸正常,这才放心下来,张馨月道:“可能是因为伤势还没有痊愈吧,等会就会醒过来,我们就算不信他命大,总不该怀疑夏大小姐的本事吧?” 靳珮瑶一想,点了点头,道:“老七,你去准备些吃的吧,他才醒过来,身子骨肯定弱,记得准备一些流食。” “知道,不用你提醒,我不悔亏待我姐夫的。”慕容倩雪做了一个鬼脸,靳珮瑶作势要打,慕容倩雪已经嘻嘻笑着,跑了出去。 张馨月和靳珮瑶端详了林禽良久,张馨月这才叹了口气道:“罗浮山果然是道家圣地,夏大小姐果然非凡过人,不仅能够起死回生,甚至连他的眼睛都能治好,这样的道术简直太过玄妙了,真的让人想都不敢想。” 靳珮瑶点头道:“飞箝先生乃是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他的弟子自然也是非同凡响的,道门之大,只有我们不敢想的,没有道门高手做不到的,我们实在是井底之蛙。” “姐姐这下放心了吧。”张馨月笑着道。 靳珮瑶一愣道:“我放心什么。” “放心不用嫁给一个瞎子了啊。”张馨月道。 “说起来他也真奇怪,上次我在天子山脚下见他的时候,他还挺好的,怎么短短一年时间,眼睛就不见了……” “听说天子殿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应该是跟他有关吧?”张馨月叹了口气道,“你听过那个道门的传言吗?” “传言未必为真,但是……扶雨若玡好像确实最近一年来,行为极为诡异。”靳珮瑶皱了皱道,“好像就是他上山之后……” “道门都知道,天子殿的扶雨若玡,他们嘴里面的若玡仙子,”说到了这里,张馨月俏皮地看了一眼靳珮瑶道,“你之所以把红手绢给他,是不是因为扶雨若玡的缘故。” 靳珮瑶叹声道:“若玡仙子乃是道门中赫赫有名的大美女,我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人,如何跟她去争。” 忽然间,张馨月正色道:“二姐,岂是我们几个姐妹中,就属你性子最为心高气傲,有些话我以前没有说,是不合时宜,但是现在他已经活了过来,我有些话就不得不说了,你其实早就知道,这个叫做林禽的小子,是扶雨若玡的禁脔,你这样虎口夺食,而且把自己一辈子幸福都搭了进去,值得么?” 靳珮瑶低下了头,但是眼睛里面尽是不屈的神情,张馨月自幼跟靳珮瑶一起长大,知道这个二姐的脾气秉性,叹了口气,看着林禽道:“希望这小子是个明白是非的人,二姐为他命都差点丢了,如果他有良心的话。” “天下男人,有几个不是负心之人?”靳珮瑶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张馨月只好不再劝阻,看了一眼林禽,见林禽嘴唇开始翕动,道:“二姐,他好像有反映了。”靳珮瑶连忙从旁边拿了点水,润了润林禽干涸的嘴唇,又为林禽擦了擦手活动了一下经脉,林禽终于开始有了反应,渐渐的,睁开了眼睛。 看见两人,林禽开口道:“是你们……救了我?” “别说话。”靳珮瑶害怕林禽又昏死过去,连忙阻止林禽,这个时候,慕容倩雪刚好拿来了刚炖好的鸡汤,靳珮瑶把林禽小心的扶了其来,接过慕容倩雪递过来的碗,亲自喂林禽喝汤,害怕鸡汤过烫,亲口尝了尝,吹了口气,等鸡汤温了之后,才给林禽服下。 喝了几口鸡汤,林禽的精神好多了,苦笑道:“我还以为我自己这次死定了。没想到你们救了我,啊……” “怎么了?”三人同时感到好奇。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林禽兴奋地道,“我的眼睛好了,而且我还能说话了,也听到声音了,我……你们……” 林禽有些语无伦次,实在是太过激动了,三人害怕林禽激动得又昏死过去,连忙安慰。 林禽稍微平静了下,道:“多谢三位救我一命。还帮我治好了眼睛。” “知道我们对你好就好,以后可不能对不起我姐姐。”慕容倩雪笑着道,张馨月连忙横了她一眼,叫她闭嘴。 林禽的目光这才放在了靳珮瑶的身上,点头道:“这位姑娘,我想我们以前应该见过。” “见过?”三人同时很意外,连靳珮瑶都感到十分意外,而慕容倩雪对着靳珮瑶挤眉弄眼,一副让她从实招来的表情。 “上次,可能姐姐不记得了,就在一年前,天子山脚下,我记得姐姐还问路来着的。” 靳珮瑶自然是想起来了,那阵子自己女扮男装,一直在跟踪着林禽,直到林禽要上山,才实在忍不住现身出来相见,只是只有匆匆一面,没想到林禽还记得。 “真的,就只见过一面?”慕容倩雪有些不敢相信,“见过一面你就记得了。” 张馨月和慕容倩雪两人则是一脸笑容地看着靳珮瑶,靳珮瑶有些不好意思了,俏脸一红,瞪了两人一眼道:“你们两个鬼东西,又在想什么呢。” 张馨月笑着道:“只见过一面的人,七妹你记得么?” “不记得,见过一面怎么可能记得。” “除非……” “除非,除非啊,那个人对我特别重要,所以才会印象深刻啊。” “也有可能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也说不定啊。”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鬼东西,都给我滚出去。”靳珮瑶假装生气道,“你们要是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们了。” 靳珮瑶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却是美滋滋的,两人虽然是在开玩笑,但是他们说的没错,除非对一个人有极为深刻的印象,怎么可能见过一面就心心念念的记了一年呢? 靳珮瑶偷看林禽,她跟踪林禽日久,林禽的人品自然是没什么可说的,而长相……虽然林禽长得不算俊美,但是也算人脸周正,而且有着一种令人感到心安的朴实。 像他们这种行走道门日久的,什么样的帅哥美女没有见过,对于长相她们基本上都不是很看重了——除非长得如同唐勋那种万里无一的俊美少年——他们更看重的是人品。 历经沧桑,看遍了人世间的起起伏伏,等待着,不就是一个“老实人”么? 看来自己在林禽心中已经有了地位。 可是他们不知道,林禽原本就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他不仅记得靳珮瑶,对每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八十章 恩情 靳珮瑶三人和林禽攀谈了几句,怕是影响了林禽的伤势,就没有多逗留,吩咐林禽安心静养之后,三人便离开了。 刚出门,慕容倩雪便冲着靳珮耀做了一个鬼脸,笑着道:“二姐,我看这个姐夫还是挺靠谱的,对你也也有意思。” “怎么可能,谁会只见一面就一直惦记着女孩子的长相,我看多半是一个登徒浪子。”虽然靳珮瑶嘴上这么说,但是眼睛里全是笑意,显然对刚才林禽记得自己感到既满意又意外。 “那可未必。”张馨月道,“我倒是觉得这是月下老人显灵了啊,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他跟你修了百年的姻缘,自然是一见面对你印象十分深刻啊!” “老五,你怎么也跟着七妹没个正形了,你们要是这么说,当心我打你啊!”说着靳珮瑶又要作势要打,三人嬉笑着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真的记得我吗?只见过一面?”靳珮瑶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全都是林禽的影子,时而笑,时而又唉声叹息,一晚无眠。 第二天,林禽的身体看上去又恢复了不少,靳珮瑶知道虚不受补的道理,所以除了第一天给林禽用了点鸡汤之外,以后都是用小米温养着,林禽虽然瘦,但是身体却极为健康,伤势恢复的比三人想象中更好。 当然,林禽能够起死回生已经是一个奇迹了,至于伤势恢复情况,自然不会再让三人感到意外。 而靳珮耀和张馨月除了照看林禽之外,很少和林禽提起其他的事情,甚至;连最为叽叽喳喳的慕容倩雪,也不曾说些林禽“听不懂”的话,显然是靳珮耀特意交代过的。 转眼,林禽在这里已经呆了小半个月,身体已经复原,虽然在靳珮瑶的交代下,林禽还不敢独自下床走动,但是已经开始修行吐纳之术, 这天,靳珮瑶从林禽的房中出来,发现张馨月和慕容倩雪正在门外等着自己,而张馨月一脸正色,显然是有正事要和自己谈。 “你们准备说什么?”靳珮瑶把碗放在了桌子上,问道。 “二姐,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靳珮瑶摇头道,“我现在只想林禽的伤势快点好起来。” “好起来之后呢?”张馨月道。 “好起来再说,我现在有点困了,要睡觉了。”说完,靳珮瑶便要离开,但是张馨月一把拉住了她道,“二姐,有些事情我们不能逃避的,你也看到了,林禽的伤势一天一天的好起来了,很快他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我们怎么办?万一……” “你说这个话什么意思?”靳珮瑶有些不高兴了。 “二姐,你不爱听我也要说,这件事情我们已经拖了很久了,你交代我们不准跟林禽说这些,怕影响林禽的伤势,我们依了你,但是现在,林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觉得是时候跟他摊牌了。” “你们准备说什么?”靳珮耀有些怒意问道。 “自然是问他有什么打算,如果他真的对姐姐有意思,那么你们结婚成亲,也是天设地造的一件大好事,我就怕……” “你怕什么?” “我怕……二姐你也知道,林禽是扶雨若玡的人,扶雨若玡是什么样的人物,你比我更清楚,当时你就不应该……” “你打算还要提这件事情吗?”靳珮耀粗暴地打断她,冷冷道。 “二姐,你就算现在恨我,也比以后后悔强,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话说清楚,我们必须问清楚,林禽和扶雨若玡之间到底什么关系,扶雨若玡对男人从来不假辞色,连邢家的那个,在她眼中都比不上一条狗,但是,她偏偏对林禽这样,你难道不怕他们之间会有私情吗?” 靳珮瑶正要说话,张馨月接着说道:“还有,林禽的伤势,伤得实在太莫名其妙了,我们接到来信,说要我们去救他,送给我们信的人是谁,林禽是被谁所杀,这些我们都必须弄清楚,不然我们稀里糊涂的,说不定捅了天大的篓子都不知道。” “你还要说什么吗?就算是我的错,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不会连累你和七妹的。”靳珮瑶冷冷的道。 张馨月顿了顿,听到靳珮瑶这么说,心中不由涌起一丝苦涩,道:“二姐,我们四个人情同姐妹,现在大姐走了,我不想你也有任何意外。” 靳珮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道:“不好意思,老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一切都是由于我的任性造成的,不错,我承认,我就是不服扶雨若玡,所以才把手绢给了他。” “二姐,你太任性了。”张馨月叹口气道,“事已至此,我们也没有后悔的可能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力补救了。” “你有什么办法。” “所以,我才想去探探林禽的口风。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他真的对扶雨若玡痴心一片,那么我们就只能采取最坏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 “把他抓起来,关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这样,他不用死,二姐也不会因为他而死了。” 靳珮瑶吓了一跳,道:“那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吧。” “如果他和扶雨若玡之间并无私情,而对二姐还有好感的话,那么就好办多了。”张馨月道,“我们只要说是我们救了他,还帮他治好了眼睛,只要二姐真心待她,我相信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一定能够被二姐感动,和二姐成婚,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最好不过,我看林禽为人还算老实,应该是一个懂得知恩图报之人。” 靳珮耀皱了皱秀眉道:“那这岂不是骗了他吗?” “骗他一时,二姐可以收获一辈子的幸福,有什么不好的?”张馨月道,“再说了,我们的确救了他,如果不是我和七妹找到他带回来,他现在只怕早就已经尸骨无存了。” 靳珮瑶没做声。张馨月继续道:“救他的人虽然是姓夏的不错,但是她是什么身份,会把这个拿出来炫耀么,只要我们不说,她绝不会点破的。放心了,想要一个男人对你好,就得让他明白,这辈子他欠了你多少,怎么还都还不清。” 第八十一章 何去何从 第二天,靳珮瑶三人同时来到了林禽的房间里,林禽见三人都来了,连忙坐起身来,道:“三位……姐……”林禽犹豫了一下,似乎叫什么都不合适,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眼前三个大美女。 “我才十六岁。”慕容倩雪笑着道,“你可不要把我叫老了。” 靳珮瑶走过来坐在林禽的床边,用手扶住了林禽的身子,关切地问道:“好点了吗?” 林禽感激地道:“这阵子多蒙几位姑娘照顾,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们。” “你要感谢,就感谢我们二姐吧,我和老七可都什么都没做,林公子这么说,我和老七可担待不起。”张馨月笑着道。 看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林禽也觉得心境宽敞了不少,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容,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三位姑娘的芳名呢。” “登徒子!”慕容倩雪嘟着嘴,道,“我跟你又不熟,哪有一上来就问人名字的。” 林禽不由得有些尴尬了,好在靳珮瑶过来道:“林公子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这个七妹啊,一直就是这样的,我叫靳珮瑶,那个是我五妹张馨月,她是最小的……” “呜呜……”慕容倩雪一把捂住了靳珮瑶的嘴唇,道,“我不准你把名字告诉他。” “好了,五妹,别闹了,让林公子看笑话了。”张馨笑着道。 “你们姐妹之间的关系真好。”林禽看着三人玩闹,心中涌起了一种久违的亲密感觉,这种感觉,无论是和扶雨若玡还是唐勋相处的时候,都不曾有过。对这三人不由得产生了好感。 “那可不是。”慕容倩雪得意地道,“我慕容倩雪的两个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们三人发过誓同生共死的。哎呀!不好,我怎么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了,该死!” 靳珮瑶性格温婉,张馨月则雍容大方,而这个最小的慕容倩雪性子和男孩子一样,古灵精怪,这三姐妹虽然都是美女,但是性格却天差地别。 林禽道:“见过靳姑娘,张姑娘和慕容小姑娘。” 慕容倩雪嘟着嘴,不服气地道:“凭什么我就是小姑娘。” “好了,谈点正事吧,”张馨月本来就是有事而来,等慕容倩雪把气氛调节好了,相信林禽的心情也会放得轻松一些,那么谈起正事来,也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林公子以后有什么打算么?”张馨月问道。 林禽摇了摇头,忽然反问道:“张姑娘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叫林禽,这一年来在道门中可是大大有名,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啊。”张馨月撒谎了,不等林禽反应过来,接着道,“林公子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知道林公子伤好了之后是打算回天子殿呢,还是别有打算?” 这个问题,不仅张馨月很关心,连在旁没做声的靳珮瑶也竖着耳朵在听,心中莫名的一阵紧张。 “别叫我林公子,我有些不习惯,叫我林禽好了。”林禽道,“三位姑娘,是怎么找到我的?” “林公子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张馨月笑脸盈盈地道。 林禽想了想缓缓摇头,道:“不知道。” 张馨月继续问道:“不知道什么?” 张馨月的语气虽然和蔼,但是问话中,却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人不能拒绝,靳珮瑶悄悄地拉了拉张馨月的手,示意她不要这样。 林禽回答道:“我不知道以后该去哪里。”说完,林禽抬起头,脸上真的带着一脸茫然。 “不回天子殿了吗?”张馨月握住了靳珮瑶的手,发现靳珮瑶手微微有些颤抖,紧紧地捏成了一个拳头。 “不回了。”林禽摇头道,“不回去了。” 说完,林禽心中涌起无限的感伤,复杂的情绪写在脸上。 张馨月和靳珮瑶对望了一眼,两人眼中尽是欢喜之情。 “为什么。”张馨月依然不肯轻易放弃,道,“我听道门中有很多流言蜚语,当然,都是多事人牵强附会之语,林公子不要往心里去啊,我听说,林公子和天子殿中某一位仙子,关系匪浅啊。” 林禽入世也快两年了,自然是明白张馨月话语中‘关系匪浅’四个字的含义,苦笑着道:“张姑娘指的是扶雨若玡吧。” 张馨月没有否认。 林禽惨笑了一声,道:“姑娘难道不想知道,我是被谁人所伤吗?” “不会是扶雨若玡吧,天哪,她,她怎么会想要杀你!”慕容倩雪惊声忽道。 林禽点了点头。 “想不到她居然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天哪!”慕容倩雪尖声叫道。 “老七。” “干嘛?” “外面的汤你去看看好了吗?”张馨月道。 “厨房里面煲了汤?”慕容倩雪道,“我怎么不知道。” “我说有就有,你快去看看,不要煨糊了。” “哦,那我去去就来,姐夫,我还有好多事情要问你呢!等我回来。”慕容倩雪像一只蝴蝶一样飘然而起,却丝毫没有发现张馨月看着自己的眼睛里面,能够长出刀子来。 “姐夫?”林禽愣住了,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靳珮瑶的脸顿时一下子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七妹就是只要的脾气,嘴上乱说的,林公子不要往心里去啊。” “姐夫,就是姐夫。”张馨月正色道。 “老五,你疯了吗?”靳珮瑶没有准备,有些手足无措,连忙责备张馨月,示意她不要乱说。 “二姐,有些事情,林公子必须知道。”张馨月缓缓道,“与其骗他,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相信林公子肯定是宽厚仁义之人,一定不会辜负姐姐的。” “你。”靳珮瑶顿足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林公子伤势痊愈了,再谈这件事情吗?” “林公子现在已经痊愈了。”张馨月扭头对着一脸不明就里的林禽道,“林公子你说对吗?” “等一等,我有些糊涂了,”林禽尴尬地笑着道,“两位姑娘刚才嘴里面说的‘姐夫’不会是指我吧?” 张馨月道:“我们这房子里面,还有第二个男人么?” 扑通。 林禽一头栽在床上,再次昏死过去。 第八十二章 襄王无梦 见林禽再次昏死了过去,靳珮瑶顿时慌了手脚,一边照顾着林禽,一边口中责备着张馨月,张馨月也没有想到林禽的身子骨会这么弱,忙查看了林禽的伤势,见林禽呼吸正常,没有大碍,连忙安慰靳珮瑶道:“二姐,你放心,他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所以气血上涌,惊吓了过去,没关系,等会就会醒过来的。” “你明明知道林禽对我有多重要,好不容易他伤势快要痊愈了,你这么一吓他,万一病情转重了怎么办,我都说了,要你等会,等会,你看你这么着急忙慌的,急着去投胎啊!” 张馨月和靳珮瑶自幼.交好,靳珮瑶的语气虽然重了点,但是张馨月并没有放在心上,道:“二姐,我知道错了,不过现在也好,该说的也都跟他说了,只等他醒来了,我们再继续谈。” “还谈!”靳珮瑶双眼一瞪,道,“你是怕他活过来太过容易了还是怎么,好了,你先出去,我来照顾他。” 张馨月叹了口气道:“二姐,我还是那句话,你真的不应该把自己的红手绢交给他,我觉得这小子不是善茬,到时候,我们怕都要被他骗了呢。” “你说……扶雨若玡,为什么要杀他?”靳珮瑶问道。 张馨月耸了耸肩道:“我怎么知道,扶雨若玡在道门中一贯都是很有清誉的,而且和罗浮山的夏大小姐是姐妹,天子殿虽然根基没有罗浮山深厚,但是扶雨若玡却是天子殿中的异类,年少成名,传说熟读三千道卷,在道法的领悟上超越了这个世间所有的修道之人,但是前几年好像天子殿发生了一些变故,不知道和扶雨若玡有没有关系。” “扶雨若玡在道门中可是以‘仁义’著称的,绝不会轻易下手杀人的,但是为什么会对林禽下手呢?”靳珮瑶皱眉道,“这其中肯定有隐情。” “有隐情又怎么样?你要是不放心你把那小子现在就叫醒来,我好好的‘审问’一下,不是所有的都清楚了吗?” “你敢!”靳珮瑶柳眉倒竖,气鼓鼓得道。 “噗嗤!”张馨月一下子被逗乐了,掩口笑道,“这还没有过门成为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呢!现在就学着胳膊肘往外拐了?二姐,你不会真的喜欢上这小子了吧?” 忽然间,靳珮瑶神情一暗,低声道:“喜欢这两个字,对我们这种月奴身份的人来说,是何等奢侈的两个字,五妹,你应该是知道的。” 张馨月靳珮瑶有感而发的一句话,不由得神情也是一暗,安慰的拍了拍靳珮瑶的肩膀,道:“二姐,你为这小子受了这么大的罪,如果这小子还算是有良心的话,不会辜负二姐你的。” 靳珮瑶深深地看了一眼昏睡过去的林禽,道:“但愿吧。”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等林禽醒过来了,我再过来看他。” “好了,你先走吧,” 张馨月安慰了靳珮瑶几句,就准备起身,忽然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慕容倩雪从门外冲了进来,大声道:“五姐,你骗我,厨房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是啊,谁叫你嘴巴那么聒噪,等哪天非得割了你的舌头不可。”张馨月笑着走了过来,拉着慕容倩雪出门,调笑道,“走了,别耽误人家夫妻恩爱了。” “咦……他怎么好像又晕过去了,二姐,二姐他没事吧。” “走了,又不是你的老公,这么关心人家干什么,想男人啊,五姐这就带你去找。” “我还想等他醒过来给我一只蛊虫呢,二姐,二姐他什么时候醒过来啊,醒过来了记得叫我啊!”慕容倩雪被张馨月强行拉了出来,屋中只剩下昏过去的林禽,和坐在林禽身边的靳珮瑶。 靳珮瑶细细的看着林禽的脸,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神情,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挑选的,而之所以挑选林禽,一则是因为自己大限将至,又不甘心随便找个男人凑合,二则是因为不服气道门中所谓的若玡仙子,所以才索性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从天下男人都仰慕的女人手中横刀夺爱。 靳珮瑶这是在赌——甚至不能称为‘赌’因为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能赢,她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抱着必死的心,她要用自己的‘死’来向月下老人证明些什么。 但是,靳珮瑶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任何人都会因为一时头脑发热而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而一旦做出来之后,就会后悔不迭,木已成舟,靳珮瑶已经没有选择,所以她开始跟踪林禽,从林禽离开扶雨若玡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跟踪着林禽。 他见到了林禽和魏天宝等人的相知相识,见到了林禽为魏天宝的兄弟出头,也见到了林禽为了报仇而独闯军营,而当猜王追杀林禽的时候,她几次三番都想出手相救林禽,但是林禽一直却总是一次一次地巧妙脱逃。于是她忍住了,直到林禽和猜王消失在密林之中的时候,对于丛林不熟悉的她终于跟丢了,她以为林禽必死,但是林禽又奇迹般的从丛林中走了出来…… 当林禽走出丛林的那一刻,她甚至浑身都感到了鲜血在喷涌,甚至想忍不住冲上去拥抱林禽,她还是忍住了。 于是她继续跟踪着林禽,一直当林禽快要上天子殿的时候,她知道林禽安全了,所以才一直在山下守着。 一守就是一年。 直到她某天忽然收到了一封陌生人送过来的信,而信中夹杂的是一块鲜红的手绢。 这只手绢她自然是认得的。于是她知道,林禽遇到了危机了。她找来了张馨月和慕容倩雪,四处打听着林禽的消息,甚至上过天子殿,但是天子殿中除了一片废墟,什么都没有留下,她动用了自己一切资源,来寻找林禽。最后,张馨月和慕容倩雪,带回来的只是林禽的尸首。 那一刻,她感觉天都要塌了。 但是林禽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而在这一刻,她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男人,或者男孩。 对林禽,她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可是林禽对于自己,还仅仅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忽然间,要告诉林禽,自己必须要嫁给他,让对方如何接受,如果对方同意了,自己该怎么做,不同意呢?自己又该怎么做。 看着林禽的脸,靳珮瑶心中小鹿乱撞,难道林禽真的会如老五、老七所说的那样,对自己有着‘特殊的感情’。 还是仅仅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张馨月说的都没有错,可是…… 靳珮瑶叹了口气,对着林禽道:“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把伤养好。”说完,靳珮瑶五味杂陈地走了出去。 她叫林禽不要想,可是自己的脑海中,却如乱麻一样。 靳珮瑶刚走,林禽睁开了眼睛。 他听到了,也证实了这三个女人的身份。 红手绢。 没错,就是在周镇时候,自己遇到的红手绢。 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邢昊天和喻彬已经给自己解释得清清楚楚过了。 第八十三章 交易 现在怎么办?林禽的脑中一片空白,不告而别?现在三人都不在,正是‘逃走’的最佳时机,但是自己的命是这三人捡回来的,如果自己这么一走了之,未免太过不够意思了,而且,这红手绢的人,据说追踪手法天下无双,就算自己逃到天涯海角,他们也能把自己找出来,到时候再面对这三人的时候,这不是‘尴尬’那么简单了。 可是……如果不走?林禽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难道自己真的要留下来给别人当上门女婿吗? 就在l林禽两难之间,突然间,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林禽吓了一跳,我们闭上眼睛装死。 门推开了。是张馨月。 说来奇怪,林禽自从恢复了六识之后,似乎听觉和视觉又有了一定的提升,他现在能够根据脚步声就能够判断来人是谁。 知道是张馨月来了,林禽更加不敢‘醒过来’了。 “起来吧,我知道你没事。”林禽的耳边飘来了张馨月淡淡的声音,林禽还在装,生怕张馨月是在诈自己。 “你如果还要装就一直装下去吧,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给你磨。”张馨月的声音很冷淡,让林禽忍不住地犹豫了一下,张馨月又道:“我是看见二姐没在这里,才想跟你单独谈一谈,看来你是没有这个打算了,等你想清楚,我会再来找你的。”说完张馨月就要离开。 “等一下。”林禽张开了眼睛。张馨月停了下来,坐在靳珮瑶时常坐在的那张椅子上,但是把椅子往后拉了拉,和林禽保持着一段距离。 “姐姐……”林禽张开眼睛,苦笑着道:“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们的问题,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五姐见谅。” 张馨月耸了耸肩膀道:“你骗我无所谓,反正我跟你又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而且知道,对你而言这意味着什么,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娶还是不娶?” 林禽苦笑道:“婚丧嫁娶乃是大事,我做不了主。” 张馨月上下打量了林禽一番:“我希望你是一个憨厚老实之人,但是你却让我失望了,不过没有关系,你喜欢玩,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但是最好你不要把自己的小命也玩过头了,我不是二姐,她性格温存,可能会被你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也不是老七,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你说实话。” 张馨月说话语气平淡,已经全然没有了和靳珮瑶在一起时候那样好说话,一双眼睛就像两把刀一样,仿佛能把林禽的内心看得通透。 “你父母早已死了,在这个世界上你根本就没有亲人,你的事情你自己做得了主。” 林禽苦笑一声道:“看来五姐早就已经把我调查地清清楚楚了。” “你是二姐选中的男人,我自然要在你身上多费点心啊,不过到目前为止,你表现还算过得去,至少比那些满嘴甜言蜜语的花花公子要强。” “我只是很奇怪,我跟靳小姐从无任何交集,但是为什么她偏偏要把红手绢给我,而且,我就非得按你们的规矩行事呢?” 张馨月淡淡的道:“我们救了你,你这条命是属于我们的,我们不但不要你报恩,他送给你一个千娇百媚的老婆,你觉得是你赚的,是我们亏了?” 林禽挠了挠头,道:“我明白,滴水之恩恩,涌泉报相报,何况是这救命之恩,但是……” 张馨月截断了他的话,声音又冷了几分:“这样说的话,你是没打算娶我二姐了?” “你们救了我,难道你说让我做牛做马都不为过,但是这婚姻大事,我实在是……毕竟我和靳小姐才见过几面,这忽然之间就说要我娶她,我……” 张馨月凄然一笑道:“呵呵,果然世间上的男人都一个样,全都是一些负心猪狗之辈!” 林禽连连摇手道:“张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自己说你娶,还是不娶。” 林禽想了很久,咬牙道:“好,我娶。” 张馨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林禽有气无力地道:“但是如果还有其他的选择的话,就更好了,我并不是不懂报恩,只是我林禽孑然一身,又家徒四壁,身无常物,根本配不上靳小姐,我害怕靳小姐跟了我,下半辈子就毁了,林禽真的配不上靳小姐。” 张馨月道:“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不想娶,不想娶也行。” “什么?真的可以吗?”林禽眼睛里燃起了希望,张馨月冷笑着看着林禽,眼神中多了一丝鄙夷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背着二姐来找你的原因,你跟二姐的事情,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本就不应该插手,但是,我还是想跟你做一桩交易。” “交易?”林禽一头雾水,不能给张馨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错,交易。”张馨月慢条斯理的道,“我想办法解决你和二姐之间的事情,但是作为交易,你必须告诉我,你和扶雨若玡之间的事情。” 林禽猛然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如花似玉的外貌下,却不知道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用心,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张馨月很像他一个认识的人,扶雨若玡。 林禽心中警惕心陡然上升,笑着道:“五姐对这我和扶雨若玡之间的事情,很感兴趣吗?” 张馨月若无其事的道:“只是好奇而已。” 林禽道:“据我所知,红手绢一旦交给了别人,那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五姐想改,其难度恐怕不亚于逆天改命吧,五姐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就想听我说几个故事吗?” 张馨月看着林禽,意味深长地道:“我这个人天生就喜欢听故事,而且特别喜欢听光怪陆离的故事。” 林禽丝毫不让,道:“五姐难道真的是来听故事的吗?” 张馨月道:“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很划算。” 林禽忽然笑道:“你和我之间的交易,二姐同意吗?” 经历了扶雨若玡这件事情,林禽开始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道,所有所有接近他的人,都带着目的,不管是授业恩师还是救命恩人,虽然林禽的性格和教养,让他做不到恩将仇报的事情,但是,至少对于任何人,无论是‘好人’还是‘恩人’,他都多了一分戒备。 而张馨月,也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长着一张人畜无害般大众脸的少年,心里开始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年,绝不是一个善良好欺的人,他的心机,绝对已经超过了他的年纪和长相。 第八十四章 来龙去脉 张馨月开始每说一句话都要多思考几遍了,她点了点头:“我和二姐只有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这辈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对不起我二姐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我自然相信五姐和二姐之间的感情,但是我觉得既然这关系到二级的终身大事,不论如何,还是让她知道比较好。” “有些事情当你无法自己作出选择的时候,往往别人的选择会成为更好的选择,这些是古人常说的旁观者清。”张馨月笑一笑道,“你是不相信我吗?” “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但是这个是既然关系到二姐,我还是希望她知道比较好,否则,林禽可能要后悔一辈子。” 张馨月冷冷的道:“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如果没有我,你现在早已经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这就是你所谓的知恩图报?” 林禽真诚地道:“如果五姐进来直接问我,我绝对不会有丝毫隐瞒,那是现在,我反而不能说了。” 张馨月冷笑:“这么说来,反正是我聪明反被聪明误?” “如果五姐对我真诚一点,我竟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现在,我必须有必要考虑一下五姐你的动机了。” “林禽。”张馨月已经按捺不住了,“你别在这里给我耍花招,你别以为我对付不了你,我现在只要一个指头,都可以把你掐死,你和我斗,我让你死很难看的。” “我是接过红手绢的人,张姑娘如果杀了我,想必二姐脸色不会很好看吧,我林禽反正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张小姐,你这话吓不了我,还有,如果二姐知道你私下来找过我,我怕会影响你们的姐妹感情。” 林禽故意把‘私下’俩个字咬的很重,张馨月气得粉面发白,怒声道:“你威胁我?” 林禽微笑道:“不敢。” 张馨月开始有些后悔了,她原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搞定的的林禽,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这么难缠,这小子,真的只有17岁,怎么说话是句句都隐藏着深意,就像一个圆滑世故的老人。 但,对于林禽来说,他绝对没有针对张馨月的意思,他只是在自保,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只小白兔,暴露在黑暗森林之中,他不知道暗处有多少双眼睛在窥伺着自己,为了贪婪的神色,流着口水,想把自己一口吞掉,所以,和任何人林禽都不敢掉以轻心。 “好吧。”张馨月道,“我们确实应该以诚相待,如果彼此都不相信对方的话,再谈下去也没有意思了,我可以坦率的告诉你,我这次来找你,一半是为了二姐,一半是为了我自己。” 林禽笑着道:“五姐请说下去。” 不知不觉间,两人似乎调换了位置,现在的话语权已经牢牢的被林禽所掌控了。 “二姐之所以把红手绢给你是有原因的。”张馨月道,“你不会傻到真的以为自己与众不同,魅力过人了吧?” “林禽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所以,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张馨月是吸了一口气,道:“因为邢昊天。” “邢昊天?”林禽不由得愣了一下,苦笑着道:“这个世界真小啊。” “我们红手绢的人,乃是和合宫月下老人的弟子,世人成亲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不懂,千里姻缘一线牵的道理,所以我们红手绢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世人明白,自己的爱情,必须自己做主,所以,我们15岁之前,就会开始物色心仪的男人,然后把红手绢交给他,以红手绢为凭,定下终身,在自己十八岁之前与定下终身的男子成婚,但是如果是十八岁之前还没有找到心仪的男子的话,那就是说明这个世间上我们不配拥有自己的爱情,只能去另外一个世界找了。” 林禽苦笑一声道:“这算什么规矩?难道18岁不结婚就得死吗?” “月下老人定下的规矩,千百年来,月奴无人敢破。” “既然是这样,那就更应该慎重了,更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将红手绢交给一个陌生人了。” 张馨月怒道嗯:“你以为二姐心甘情愿的把红手绢交给你吗?还不是因为邢昊天那个畜生!” 林禽尴尬了一笑,道:“五姐请继续说,刚才是我失言了。” 张馨月冷静了下来道:“其实这么多年来,二姐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就是邢昊天,也多次变换身份接触过他,可惜他太让人失望了,这个人风流成性,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我跟二姐说了很多次了,可惜二姐的脾气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为了邢昊天,整整耽误了好几年。” “但是这不是让二姐跟我感到最气愤的,而是这小子,在扶雨若玡面前,居然能够放下所有的东西,甚至连命都不要,你说,如果换做是你,你咽得下这口气吗?” 林禽想起了邢昊天那张让人讨厌的脸,道:“看着二姐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行啊。” “所以,你说,靳珮瑶是不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傻瓜?” 林禽耸了耸肩膀,在这个问题上,他可不敢下结论。 “其实,我已经说动过二姐了,二姐很快就要十八岁了,他也答应另外换一个,哪怕是一个老实憨厚的山野村夫都行,可是该死不死的是,我们在处理大姐问题的时候,偏偏遇见了你和扶雨若玡。” “这……这怎么又扯到我了?” “如果你喜欢男人对你,从来不假辞色,但是对另外一个女人,又爱的死去活来,你说,你恨不恨那个女人?” 林禽对这个问题更加不敢妄加揣测了。 “二姐自然是恨上了扶雨若玡,所以,他才会把红手绢交给你。” “为什么?这……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扶雨若玡对你好啊,扶雨若玡对邢昊天如何,对你如何,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如果二姐能够把你抢过来,这算不算报了一箭之仇?” 林禽不由得摇了摇头,当真是无语凝噎,无话可说。 这女人……女人心海底针,果然是猜不透啊,特别是当她嫉妒上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 “可是就算是这样,二姐也没有必要把自己的一辈子幸福也搭上了。” “是,二姐是冲动了一点,但是当时也是因为大限将至,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了,再加上当时一时冲昏了头,那天其实二姐也很后悔,但是,这给出去的东西就是泼出去的水,谁也没有办法收回了。” 林禽不由得声音有些呻吟道:“这真是一个让人头大的误会啊。” “所以,我要告诉你的是,二姐并不是真心喜欢你,他只是在报复扶雨若玡和邢昊天。而你,不可能会喜欢二姐的,对吗?” 林禽苦笑道:“五姐,你这话很伤人的。” “所以我这是在为你们好,月下老人并没有见过你,所以,不管是二姐嫁给了你也好,还是嫁给了别人,其实无所谓,只要我们认定,红手绢就给了谁,便是给了谁。” 林禽摇头道:“如果月下老人发现了,追究下来……” “这个不用你管,当然,这其中肯定有一点风险,所以我才要收一点回报。” 第八十五章 眼睛 虽然张馨月的话,不能全信,但是她也没有必要撒谎,林禽半信半疑道:“就算你说的有理,但是你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么一小个问题,冒这么大的风险。” 张馨月道:“世间原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如果不冒一点风险的话,你又怎么可能对我坦诚相待。” 林禽苦笑道:“五姐,世界上并非人都是你想的那样的。” “扶雨若玡如何?她对你如何?说是亲是师都不为过吧?可是为什么”张馨月看着林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她为什么要杀你!” 林禽的眼角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张馨月看在眼里,暗道:“到底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三言两语,就戳中了他的心思,现在,这小子的心防已经破了,是时候乘胜追击了。 张馨月道:“你和扶雨若玡之间,应该发生了很多事情吧,否则也不会到你死我亡的地步。”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呢?” “说了,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交易,如果你想摆脱我二姐,摆脱红手绢的纠缠的话……最好跟我合作。” “我如何信你。”林禽看着张馨月道。 “试试,总会收获到意想不到的好处的。”张馨月笑脸盈盈地道。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道:“不错,我和扶雨若玡是撕破了脸,但是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只是我想另外拜师学艺,而扶雨若玡不肯放我,所以……” “你撒谎!”张馨月截断了林禽的话,道,“林禽,我们都是成年人,不要用这些糊弄小孩的话来糊弄我,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那你想知道的到底什么。” 张馨月将身子凑了过来,林禽顿时闻到了张馨月身上飘来的沁人体香,张馨月的嘴几乎咬住了林禽的耳朵,吐气如兰,轻轻地道:“眼睛。” 林禽身子骤然后撤,看着张馨月,眼睛里已经有了一丝冰冷之色,冷冷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知道的还有很多。”张馨月格格地笑道。 “你找到我的时候,看到了什么?那个时候,我还有眼睛吗?” “没有。”张馨月道,“你确实没有眼睛了。” “既然是这样,你现在还问我要什么?”林禽道,“眼睛在谁手里,你应该想得到了吧。” “不,我仔细查看过你的伤势,你的眼睛并不是那天被人挖去的,你眼睛的伤势,应该有一年之久了,换句话说,扶雨若玡当时并没有得到你的眼睛,告诉我,那只眼睛在哪里?告诉姐姐,姐姐给你买糖吃。” 说完,张馨月格格笑道,笑容妖冶明艳。 林禽道:“我交给扶雨若玡了。” “真的?” “不然你觉得如果扶雨若玡没有得到眼睛,她会杀我灭口吗?” 张馨月想了想,林禽的话确实没有什么问题,笑容消失,道:“扶雨若玡现在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林禽耸了耸肩,道,“我被她杀了,又被你们救了,你说我能知道扶雨若玡在哪里吗?” “说的也是……”张馨月皱眉思索道,“但是你跟扶雨若玡关系十分密切,她的行踪应该跟你透露过不少吧?” “如果你一直在利用一个人,你会对他说真话吗?”林禽心中不由得一疼,扶雨若玡刺在自己心脏上的那一道伤,或许能够有完好的一天,但是她带给自己心灵上的伤害,确实永远也没有办法弥补的。 林禽开始有些讨厌眼前的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些人,为了权势或者是利益,可以不择手段,就算是得到了蚩尤之眼又如何,就算是做了人上之人又如何……站那么高,就不怕上面冷么?站那么高,就不怕有一天不小心跌下来吗? 林禽道:“不过我作为被你救过的人,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一句,扶雨若玡没有你想象中的好对付,我劝你,千万千万不要去惹她!” 张馨月想了一会儿,忽然间,又笑着看着林禽。 林禽被她的目光看得浑身渗人。 “难道你就不想报仇吗?”张馨月道,“扶雨若玡伤害了你,你难道一点都不恨她?” 林禽摇头,道:“我跟她,两不相欠。” “你应该知道那只眼睛意味着什么,难道你就不想夺回来吗?”张馨月还在怂恿着林禽,到那时林禽始终神情冷淡。 “我伤还没有好,说了这么多话,累了,想休息一下,至于你怎么想怎么做都随便你吧,五姐,你能不能……” 林禽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张馨月仍不死心,继续道:“你如果想夺回你的眼睛,我可以帮你,别忘了,我们红手绢的本事,虽然我们在明里算不上什么高手,但是一旦我们要算计一个人,那么不管那个人是谁,有多高的道行,都不可能失败的。” “相信我。”张馨月加重语气强调道。 “二姐来了。”林禽忽然道。 张馨月吓得连忙一回头,发现身后并无人进来,才知道林禽故意诓她。笑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看来张馨月和靳珮瑶并不是一路人,她来找我,并不是靳珮瑶的意思。 想到这里,林禽心中稍安。 张馨月悄无声息的返回了自己的房间,隔了一阵子又出来了,在自己门口叫道:“七妹,二姐,你们饿了么,这么晚了,我饿了可不要紧,万一把二姐的如意郎君饿着了,那就不好了。” “好了好了,楼下传来了靳珮瑶的声音,我刚跟七妹出门买了点菜,晚上要七妹给你做他拿手的家乡菜。” “哟,”张馨月边说边下楼,“想不到七妹最近这么勤快了,好像自己找到了如意郎君一样,可惜啊,林禽只有一个,不能剖一半给你哦。” “五姐,你怎么老是笑我啊,我才不喜欢那小子呢?我喜欢的人,一定是穿着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的神仙,凡夫俗子,我看着就觉得恶心。” “好了,好了……”靳珮瑶出现在楼下主厅,对着楼上的张馨月道,“五妹。你也下来帮忙。” “好。”张馨月道。 看着大家其乐融融的样子,靳珮瑶心中不由得感慨:如果这一辈子,都这样无忧无虑的,该有多好啊! 第八十六章 下聘 再过了今天,林禽已经能够下床吃饭了,自从那次由慕容倩雪不小心打开了“婚姻”话题之后,靳珮瑶可能单独交代过另外两人,绝不可以再提及此事,虽然大家心照不宣,但是只要不牵扯到这件事情,这四个人看上去还真的“其乐融融”。 还好,张馨月只来找过林禽一次,之后便在没有来烦过林禽,而这三人,虽然不是名门正派出生,但是行事作风,并非十恶不赦之徒,特别是年纪最小的慕容倩雪,在林禽看来,就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根本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 而靳珮瑶,在林禽昏睡之时,来之殷殷,但是林禽好转之下,却有些在躲林禽一样。每次见到林禽,也总是浑身的不自在,这点林禽能够理解,毕竟他们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婚约’。比起女孩子来说,年纪比她小的林禽到显得‘大方’了不少。 林禽在观察三人的时候,三人也在暗暗观察林禽, 但是逃避始终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张馨月出去了几天,而这几天,靳珮瑶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林禽也偶尔提起,靳珮瑶总是避而不答,林禽知道,肯定会有事情发生。 张馨月回来了,几人在房中谈了很久,甚至在房中有了争吵之声,过了不久,林禽看见靳珮瑶红着眼睛出来了,显然刚刚跟张馨月争吵过。 林禽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三人在争吵什么。 晚间,三人依然在一起吃饭,但是兴致显然都很低落,就连平日里整日叽叽喳喳的慕容倩雪,也显得十分沉默。 林禽稍微吃了几口,对于口腹之欲,他已经不是很看重了,虽然靳珮瑶的厨艺确实十分高超。林禽放下了碗,忽然问道:“按照你们的习俗,如果娶妻的话,要多少钱的彩礼。” 哐当,靳珮瑶的碗从手中掉落,碎瓷片撒了一地,她慌忙开始收拾,道:“别动,我来收拾,我来收拾。” 另外两人也是一呆,显然被林禽这忽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到了,反应过来的首先是慕容倩雪,她一蹦三尺高,欢呼道:“姐夫,你想通了,愿意娶我二姐了,哎呀,刚才五姐和二姐还为你的事情争吵了很久,现在你自己愿意了,那真的了了我二姐的一番心愿,这样月童也不会来找我二姐的麻烦了!” 张馨月却没有慕容倩雪那么高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禽,道:“林禽,婚姻乃是人生大事,你可要想清楚了。” 林禽苦笑一声道:“如果我拒绝和二姐成婚,那么会有什么下场。” “按照月下老人的规矩,一旦拒绝红手绢,月奴自尽,而金童,则会被也月童终身追杀,不死不休。” 林禽摊手道:“所以,我还有选择吗?” 还在收拾的靳珮瑶忽然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会去跟月下老人说情,毕竟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情,你是无辜的。” “二姐,你是脑子有病还是怎么了。”慕容倩雪嘟着嘴道,“你见过给过红手绢还收回来的先例吗?再说了,人家已经答应了,你还在这里推三阻四,万一人家反悔了,月童又找上门来,我们又得破费一大笔了。” “什么意思。”林禽愕然道。 “你以为五姐这几天忙着出去干嘛,还不是为了你的事情,说你伤势未痊愈,需要再等一段时间,二姐为了你,那点私房钱都快要见底了,你要是再不答应,月童最多还能给我一个星期的期限。所以刚刚二姐和五姐才会争吵得那么凶。” “闭嘴。” “不说话会死吗?会死吗?” 靳珮瑶和张馨月一起谴责慕容倩雪,慕容倩雪搓了搓鼻子,没好气道:“不说就不说,这也不准说,那也不准说,你们长一张嘴出来就是为了吃饭吗?” 林禽说了声等等,然后回房去了,三个人忙凑在一起小声商量。 “二姐,看来那小子是真心答应了。我就说么,二姐你长得这么漂亮,傻子才会拒绝呢!二姐能够看上他,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慕容倩雪嘻嘻笑道。 “二姐,我觉得这小子……”张馨月皱眉道,“很有问题,二姐你要当心点。” “老五,你怎么总是将人都想的那么坏,我看林禽人品还是不错的,就是……” “就是什么?”慕容倩雪凑了过来,问道。 “就是……就是……哎呀,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嘛!” “二姐,你不会真的对这小子动心了吧?”张馨月问道。 “动不动心又有什么关系,能动心总比不动心的好,我尝试过用尽全力喜欢一个人,结果了……五妹,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爱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我好像也就比你小了三个月。”张馨月嘟嘴道,“但是我到现在还是不懂这小子,总觉得这小子看似老实,实则城府很深,你们说,到现在,他有提过一句扶雨若玡吗?如果是一个正常人,被人差点杀死,那还不是仇深似海,每天叫嚷着报仇,他倒好,每天吃饱睡足,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看着就来气。” “我看这样倒是挺好的,这说明我们姐夫心胸开阔,如果他每天叫嚷着去报仇,那才讨厌呢,二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好了,你们都不要说了,我心里有数。” “但是二姐,”张馨月最后提醒道,“我还是的说一句,记住,会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 三人正说着,林禽从屋中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大堆散碎的钞票,放在桌子上,三人奇道:“你这是干什么?” 林禽郝然道:“我林禽孑然一身,身无长物,身上唯一就只有这点值钱的东西了,我知道,作为聘礼,这远远的不够,但是我林禽也绝不能亏待了二姐……” 这点钱的来历,靳珮瑶知道,是上次林禽拿着的那根金条打散之后的余钞。林禽的家底,他们三人自然是早就一清二楚了,想不到林禽居然能够毫不犹豫地全部拿出来,虽然确实有点寒碜,但是足以表明他的心意了。 靳珮瑶不由得看了林禽一眼,心中一暖,慕容倩雪喜勃勃地道:“姐夫,还叫我二姐做二姐呢!” 林禽和靳珮瑶两人不由得同时脸上一红。 第八十七章 命悬一线 入夜,林禽在房中还未有歇息,忽然间听到窗外一阵异响,忙低声喝道:“谁!” 张馨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从窗户外跳了进来,林禽冷冷道:“五姐,这么晚了,你过来我房间,传出去会引人误会的。” 张馨月一进来就粉面含霜,冷冷道:“林禽你什么意思。” “五姐,你误会了吧,我林禽并没有什么意思。” “好,你小子跟我装蒜是吧,白天吃饭的时候,你为什么忽然会答应我二姐的婚事。”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林禽摊手苦笑道,“不是连你也说了,如果我不答应的话,不仅珮瑶会死,连我也会死。” “珮瑶,珮瑶?”张馨月冷冷道,“这就叫上了。” “迟早是夫妻,提前适应一下。”林禽像故意气张馨月一样,躺在了床上,鞋袜也不脱,用手支着头,笑着看着她。 张馨月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道:“好,我了解的林禽,绝不是一个贪财好色,贪生怕死之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五姐,认为有问题吗?”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二姐。”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张馨月道:“据我所知,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身负血海深仇,要杀了荣奎为你的族人们报仇,而且目前你的几个对头猜王、柳梦蝉、禹歌寒都已经被你杀了,其他的几个小罗罗也被你杀了不少,现在你不是正好去找荣奎报仇吗?杀了荣奎,你的血海深仇就报了,你不是一直立誓如此的吗?” 林禽道:“五姐看来对我很关心啊,看来在我身上是下了一番功夫了,只是五姐既然这么关心我,为什么当时扔给我红手绢的不是五姐你呢?” “你少跟我油嘴滑舌,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林禽摇了摇头道:“五姐把人心想得太复杂了,我只是觉得累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所有一切就让苍天去掌握吧,我相信善恶终有报,那些作恶之人,一定会有惩罚的,而我,现在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娶妻生子,了此一生,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去考个状元呢?哦,忘了,现在皇帝都没有了,哪里来的状元。” 张馨月疑惑的道:“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林禽点了点头。 张馨月道:“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勉强你,人各有志,但是,现在蚩尤之眼已经对你没有作用了,你把下落告诉我。” “我已经说了,我给了扶雨若玡了。” “你撒谎,”张馨月冷冷道,“这几天我已经出去调查了,原来你给扶雨若玡的根本就不是蚩尤之眼。” “何以见得。” “如果你给的蚩尤之眼是真的,扶雨若玡会还在道门中现身吗?”张馨月道,“如果扶雨若玡得到了蚩尤之眼,肯定会找一个谁都找不到她的地方去潜心参悟蚩尤之眼的秘密——但是我的‘眼睛’回来告诉我,扶雨若玡曾经去过你当时被她杀死的地方,很显然,她是在确定你到底有没有死。” “所以,蚩尤之眼一定还在你的手里面,交给我,对你对我都好。” “如果我不给,你待怎样?”林禽不由得被张馨月的态度惹得怒了,丝毫不退让,道。 “我可以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张馨月冷冷道,“别忘了,金童玉女已经生死绑在了一起!” “你好卑鄙!”林禽不由得大怒,厉声道,“二姐可是和你情同亲姐妹啊,你……你居然打她的主意?” “你知道就好。”张馨月凑了过来,冷冷道,“我这不是在跟你谈交易,而是,威胁。” 林禽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丝杀机,这个女人,为了利益居然连自己的亲姐妹都能出卖,这样的女人如果不除去的话,那留在人间,始终会成为一个祸害! 林禽手缓缓地动了,但是脸上出现了挣扎的神情,一只黑色的小虫子,在张馨月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地爬在了林禽的掌心,张馨月在耐心地等待着,她知道,林禽在挣扎。 挣扎就对了,如果林禽爽快地答应了,以张馨月多疑的性格,反而不会相信了。 林禽想了很久,道:“好,我可以把蚩尤之眼送给你,但是我还是有一句话要对你说——道门中很多人都想得到这个东西,而你,最好掂量一下你自己的身份,你配得上吗?” “这个不需要你操心。”张馨月的眼中露出了喜色,道:“给我。” 张馨月虽然心狠手辣,而且有一定的心机,但是跟扶雨若玡比起来,连提鞋都不配,她最多只是一个眼高手低的妄人罢了,林禽看着眼中的喜色,知道此时她已经松懈了,而这只蛊毒…… 林禽假装在怀中摸索了一下,冷冷道:“眼睛就在我手里面,有本事,就自己拿。” “给我!”张馨月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已经降临。 林禽此时杀机以生,张馨月无论用什么威胁自己,自己都不会杀她,毕竟她对自己还算有恩,甚至——林禽还一度想过,把蚩尤之眼送给张馨月,作为报答救命之恩的礼物,但是,张馨月太急了,而且吃相太难看了。而且,千不该万不该,用靳珮瑶的生命来威胁自己! 那,就对不起了!林禽心里暗自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境界,忽然间,窗外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林禽沉声道:“什么人!” “哎呀,我刚过来怎么就被你发现了,你是狗耳朵吗?”窗外响起了慕容倩雪的声音。 她怎么来了?张馨月脸上一阵慌张,如果被慕容倩雪发现自己独自来找林禽,那么自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对着林禽道,“我们等下再谈,你先应付一下这个小妮子!”说完,张馨月找了一个柜子藏了进去。 张馨月怎么也想不到,刚才自己已经生死一线了,如果慕容倩雪再晚来那么一下,自己现在已经被林禽下了蛊毒。 慕容倩雪在无意间救了她五姐一命。 第八十八章 赠你一枚蛊虫 慕容倩雪靠在窗边,林禽心中一沉,暗道:“糟糕,忘了关窗!” 张馨月刚刚进来的时候,自己忘了关窗,不过以慕容倩雪这种神经大条的人,应该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果然,慕容倩雪丝毫没有发现异样,把头伸过窗来,讨好地道:“姐夫。” 林禽没好气的道:“我还没正式迎娶你姐姐,你这么叫合适吗?” “合适合适,反正是板上定钉的事情,我早点叫,早点讨好你啊!”慕容倩雪嘻嘻笑道。 “这么晚了,你过来找我干什么。”林禽问道。 “姐夫,我能进来吗?” 见林禽点头,慕容倩雪跳进了窗子,像做贼一样,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还把窗关上了,林禽道:“七姐,你这样不合适吧?” “我就占用你一点点时间,问你一点点事情,马上就走,放心没有人会发现的。” “什么事情?”林禽心中暗自道,不会也是跟蚩尤之眼有关吧? “你是不是从湘西走出来的啊!”慕容倩雪表情神秘。 “恩。” “那你听没有听说,湘西中有一种人,会用蛊毒,很厉害的。” “七姐,你有话就直说,别绕弯子了。”林禽惦记着柜子中的张馨月,脑海中想着怎么解决这个女人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姐夫果然豪爽,我姐没看错你!”慕容倩雪故作豪气地拍一下林禽的肩膀,“那……我就直说了,反正都马上是一家人了!” “七姐你快点说,万一被人发现你到了我房间中,男女有别,多少会有点闲话的。” “放心,我来之前,都已经看过了,五姐,二姐都已经睡了。”慕容倩雪小声道,“所以我才过来找你啊。” “七姐,你有什么话快说行吗?”林禽有些不耐烦了。 “你能不能教我用蛊。”慕容倩雪一脸期待的看着林禽。 “不行。” “为什么!慕容倩雪大声道,发现自己声音大了,连忙捂住了嘴,委屈地道,“你都是我的二姐夫了,我这么一点点小要求你都不能答应吗?” “苗人炼蛊,从出生之时开始,就会由阿母在她身体中种上一只本命蛊,这样才能够有资格炼蛊,而且,每个炼蛊的苗女都会有一只属于自己的蛊坛,没有蛊坛,根本不可能炼出蛊毒……” “蛊坛么?好办,我这就去买一个!” “蛊坛要是能随便买的话,你记得也给我捎一个啊,我这里正好也缺一个。” “恩。”慕容倩雪满口答应。 林禽不由得有些后悔了,看来跟“蠢人”说话真的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因为她们根本不明白你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蛊坛并非是一般的腌咸菜的坛子,炼制的工艺很复杂,在我们那里除了洞女之外,无人能够炼制,你要想得到一个蛊坛只能去找洞女娘娘了。” “好,这个没问题,抽空你陪我去一次啊,钱不是问题!” 林禽道:“洞女娘娘可能现在已经死了。” “啊!怎么会这样倒霉!”慕容倩雪的眼中闪过失望的神情,“还有其他办法吗?” 林禽摇头。 “姐夫,姐夫,我的好姐夫,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看得出来,你一定是一个炼蛊的高手,我听说猜王都被你杀了呢!你就发发慈悲,教教我,教教我啊!”慕容倩雪晃着林禽的手臂开始撒娇。 “炼蛊之道九死一生……” “我不怕死!”慕容倩雪大声道。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林禽不由得被这个小妮子弄得哭笑不得。 “好!”慕容倩雪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楚楚可怜地看着林禽。 “首先,你没有本命蛊毒,是不可能炼蛊的,其次你没有蛊坛,更是不可能,再,炼蛊之术绝不外传,这是我们对姜央发下的毒誓,一旦外传,炼蛊之人便会被自己的蛊毒反噬而死……最后,炼蛊凶险非常,你二姐和五姐也不会同意。”林禽摊了摊手道,“我说完了,没有别的事情,你可以走了。” “这样啊……”慕容倩雪一脸失望,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低声道,“姐夫,好姐夫,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林禽淡淡的道。 “那……这样啊……我知道了……我走了……打扰姐夫了。”慕容倩雪对着林禽鞠躬,就要往窗外跳出去。 “门在那边。” “哦。”慕容倩雪神情恍惚,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失望了。林禽心中有些不忍,道,“回来。” “姐夫,好姐夫,亲亲姐夫。”慕容倩雪的脸就像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林禽都有些措手不及。 “我虽然不能教你炼蛊,但是我可以送你一只蛊毒,让你玩。” “这……这也好……”慕容倩雪道,“那,这只蛊毒厉害么?” “不厉害。” “能杀人吗,最好是那种杀人于无形的那种,放在别人碗里面,别人吃下去,然后我叽里咕噜的念一阵咒语,就可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想多了。” “那……总有点作用吧……” “作用倒是有点。” “怎么作用?”慕容倩雪的眼睛亮了。 “玩。” “玩?” “恩,就是单纯的陪你玩。” “这样啊……”慕容倩雪的眼睛中闪过失望的神情。 “你要不要?” “要。” “那好。”林禽道,“把手伸出来。” 慕容倩雪依言伸出了手,忽然间袖口处爬出来一只黑色的小虫子,慕容倩雪张大了眼睛,大声道,“哎呀,怎么……它什么时候在我身上了,咦,好可爱,你看它飞起来了,哈哈,哈哈……”慕容倩雪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被这个引路神虫吸引,刚才所有的失望都化作乌有,开心的逗起来手里面的这只引路神虫。 “好玩么?”林禽问道。 “好玩!”慕容倩雪道。 慕容倩雪偏着头,想了想道:“我师姐说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送我一个小虫子,我也要送你一个东西。”说完,慕容倩雪忽然间俏脸上一红,霞飞双颊,从怀里面将一颗随身携带的珠子扔给了林禽,道:“那,我送你一颗珠子,以后呢,你这得这只虫子,我会随身携带,那我的这颗珠子,你也要随身携带,不能弄丢了啊。” 林禽道:“好好好。”林禽敷衍着道,林禽推着慕容倩雪离开,忽然间,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吓得慕容倩雪脸都白了,慌乱地道,“怎么办,怎么办,一定是二姐来找你了,哎呀,我得躲起来。” 慕容倩雪的目光在房中不停地搜寻,最后停在那个大柜子上,连忙冲了过去。 “你可以跳出去啊!”林禽话音未落,柜门已经打开,慕容倩雪怔怔地站在那里,“五姐?你……” 张馨月一把把慕容倩雪拉了进去,轻轻地关好了柜门。 林禽苦笑摇头。自己这里今天成了菜市场了吗?谁都要来兜一圈。 第八十九章 白云苍狗 脚步声在林禽的门外停了下来,外面的人似乎在门外想了很久,才道:“林禽,你睡了吗? 林禽没有答话。 柜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张馨月伸出一只手,摆了摆,示意林禽不要做声。 又隔了一阵,外面的人再次开口:“林禽,你睡了吗?” 林禽还没有做声。 “奇怪,明明亮着灯,怎么没人?可能是睡了吧?”外面的人自语道,准备离开。 忽然间,林禽提高了声音,道:“二姐,是你么?” “没睡?”靳珮瑶问道。 “恩,刚睡,你等我一下。”说完,林禽窸窸窣窣地忙了一阵子,才打开门,靳珮瑶正在门外等着自己。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林禽笑着道,“二姐这么晚了找我,有事么?” “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想过来看看你。”说完这句话,靳珮瑶低下了头,双颊微微一红。 林禽看靳珮瑶的眼睛中布满了血丝,显然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心中一阵莫名的心疼,暗暗喟叹了一声,道:“二姐,进来坐吧。” 靳珮瑶犹豫了一下,道:“方便吗?” “江湖儿女,何必拘泥细节,二姐这么晚来找我,肯定是有事情的,说起来,就算二姐你不找我,我也早就应该找你好好谈谈了。” 靳珮瑶点了点头,走了进去,四处看了看,道:“住的还舒服吗?” 林禽点头,“这阵子多谢二姐悉心照顾,如果没有二姐……” 靳珮瑶截断了林禽的话,道:“说这些就显得见外了。” 林禽沉默了一下,靳珮瑶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林禽,你是不是恨我?” 林禽吓了一跳道:“二姐,何出此言?如果不是你和五姐七姐救了我的话,我现在怕是早就已经暴尸荒野了,而且这阵子二姐对我照顾无微不至,我心里对你只有感激之情。” 林禽抬头看着靳珮瑶,这番话确实是林禽的肺腑之言。 “我们救你,也是有我们的目的,如果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你无需感激。” “这大概就是佛家常说的一饮一啄,皆有前定吧,如果当时不是二姐把红手绢给了我,这后面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你白天时候,说的是真的还是赌气?” 靳珮瑶看着林禽,想听他真实的想法。 “二姐……”林禽真诚地道,“我想了很久,就算是二姐要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所以你还是为了报恩?”靳珮瑶凄然一笑道。 林禽不知道怎么的,脑海中忽然略过了朱桑、刘梦蝉、扶雨若玡三人的影子,最后,三个人的影子重合,变成了那颗坐在桑树下的用手托着腮,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孩子。 “林禽,你愿意跟我一辈子在一起吗?”朱桑笑着问道,眼睛完成了一道新月。 “恩。”林禽忙不迭的点头。 …… “林禽,林禽,林禽,我记得你了……我记得你的名字了……”窗外狂风大作,房中泪如雨下。 …… “因为你,对我很重要……我要你一辈子在我身边。”那是雪未化,她的手凉如水。 …… 世事无常,若白云苍狗,林禽叹了口气,看着现在唯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女人。 他无法回答靳珮瑶提出来的问题。不想去骗她,也不想去骗自己。 靳珮瑶笑了,摇头道:“女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我从来没想过要得到你的心,以为只要你活着就行,但是,现在,我忽然觉得自己想要的应该更多……” 靳珮瑶望着林禽的眼睛道:“林禽,我是不是一个欲壑难填的女人?” 林禽没有说话,靳珮瑶盯着林禽道:“回答我。” “夜深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吧,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命运这种东西,就是上天用来玩弄我们这些无知的人的,谁又能知道意外和明天,谁会先来?活着就已经是一种奢侈了。二姐,如果命运是一张网的话,你我都只不过是这张网中的苍蝇,只要能够看到眼前的这滴蜜糖就应该感恩了,又何必去管前面是悬崖峭壁或者身后是豺狼虎豹呢?”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居然如此看得开。” 林禽苦笑道:“二姐还不如说我意志消沉吧。” 林禽走到了窗外,打开了窗,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林禽不由得耸了耸肩,他这一年多经历了实在是太多了,杀戮、背叛、失去……他就像一条狗一样被人驱赶着,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走那条路。 曾经他以为自己活着,就只是为了报仇,但是经过了扶雨若玡的那一剑……他忽然想明白了。 逃避虽然可耻但管用。 “好吧,这件事情我就不再问了,那么我问你另外一件事情,你知道,娶了我意味着什么吗?” 林禽苦笑道:“贵门派在道门中的名声确实不那么好听。” “不错,娶了我,你也就是月下老人门下之人了,道门中不少道貌岸然的人,把我们视为邪魔外道,你出身名门正派,天子殿乃是西南道门之牛耳……你能接受吗?”| “天子殿?”林禽想起了自己初上天子殿的种种遭遇,冷笑一声道,“所谓正邪,并非是你身份决定的,而是你的心决定的。我林禽行事从不问别人看法,只求问心无愧。” “如果月下老人命令你去做那些问心有愧的事情呢?”靳珮瑶问道,“比如派你去暗杀名门正派的弟子?” “再说吧,我道法那么烂,杀鸡都费劲,怎么可能派我去杀人?” “你可是杀死了猜王的高手啊!”靳珮瑶道。 “那只是巧合而已,猜王对我用蛊毒,结果蛊毒失控反噬了自己,我才捡回了一条命。二姐还有什么问题吗” 靳珮瑶想了想,林禽回避了这个问题,靳珮瑶也没继续追问的意思,本来靳珮瑶来时想了很多,还有很多话问,但是当真和林禽交谈起来,就发现自己原本的问题,都似乎是废话,叹口气道:“没了,夜深了,你早点休息吧。” “等等,”林禽斜眼看了一下衣柜,问道,“我有一些疑问,想请二姐解答。” 第九十章 吓死个人 靳珮瑶转身回头道:“什么事情。” 林禽慢慢地道:“二姐和五姐,关系很好么?”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我们都是孤儿,都是月下老人养大的可怜孩子……如果不是五妹还有七妹,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总之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比至亲骨肉还亲……你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就想问问。” 靳珮瑶叹了一口气道:“林禽,你如果是想和我讨论她的话,还是算了,我不想我们之间还算过得去的关系受到挑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禽点了点头,靳珮瑶微笑点头道:“好孩子,早点睡吧。” 林禽忽然道:“二姐,我记得五姐和你年纪相差不大吧?” “嗯,确实比我小不了多少么。” “如果二姐已经年满十八岁了的话,那么五姐也……快差不多了吧。” “嗯,是。” “那五姐可有心仪的对象了吗?” “这个……我不清楚,月下老人的规矩,任何人都不得干涉对方在金童的选择。所以我们之间从来不讨论这些问题。但是我好像听她说过,好像……没有合适人选。所以我还催过她呢。既然这件事情我都不过问,你也不用替她操心了,五妹使我们姐妹中,最有主见的人,她一定会挑选一个如意郎君的。” 林禽苦笑一声,道:“我这阵子因为自己的事情,都已经焦头烂额了,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其他人的事情,只是五姐找到了我,打听一个人的消息,我才多句嘴问二姐一声。” “五姐找你打听谁?” “以前我们天子殿的弟子……”林禽懒洋洋道,“我对他根本不熟,所以五姐就走了……我刚刚忽然想起你们年纪相差不大这件事情,所以就往那方面去想了。” “哦。这是五妹自己的事情,估计她还不想让我们帮忙,所以才保密,你能帮就帮她一把吧。”说完,靳珮瑶这才离开了林禽的房间。 等靳珮瑶走远了,张馨月才和慕容倩雪从大柜子里面走了出来,慕容倩雪做贼心虚地四处看看,这才对着张馨月笑着道:“五姐,原来你这么晚来找林禽,是为了你自己的金童?怎么你怎么也看上了天子山上的道士,太没劲了吧。” “我当时是看上了,但是现在想想,却是挺没劲的,再加上天子殿最近一年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任何人都没有出来在道门中活动,我早就已经忘了这茬子事情,只是今天晚上忽然间想起林禽也是天子殿的人,就找林禽过来碰碰运气。” “那,姐夫,那个人长的什么样啊?”慕容倩雪好奇的问道。 “天子殿中弟子那么多,我上山的时间又端,怎么认得所有人,五姐今晚跟我提过的那个人我倒是有点印象,只是后来好像听说下山了。” “算了,既然你都不知道,我问也是白问的。我走了。”张馨月转身就离开。 慕容倩雪嘻嘻笑道:“我还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说完,不由分说,一个翻身从窗户外跳了出去,当真是从哪来回哪里去,屋中又只剩下林禽和张馨月两人。张馨月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总是随口一说而已,并非真心帮你,我只是不想七姐那个大嘴巴,把这件事情传的满城风雨,影响了你和二姐之间的关系。” 张馨月冷笑一声道:“你会这么好。” “确实,我没这么好。”林禽冷冷道,“如果刚才不是七姐忽然出来,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张馨月脸色大变道:“什么意思?” “张馨月,你可以威胁我,可以利诱我,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用二姐的性命来威胁我,你知道吗?我足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让你死的很难看!” 林禽的脸上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看上去绝非虚言。 张馨月脸色大变,怒声道:“你在我身上下蛊!” 林禽缓缓地道:“没有。因为我忽然改变了主意。” “什么意思?” “二姐的那段话对我触动很大,我看得出来二姐是真心把你当姐妹的,而你……如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死之不足惜,但是我不想看到二姐和七姐伤心,所以我今天饶你一命,但是你给我记着,你要是敢伤害二姐和七姐一根毫毛,我林禽必然上穷碧落下黄泉,找你讨命!” 张馨月冷笑一声道:“就凭你?” “你可以怀疑我的实力,但是千万不要怀疑一个杀死了猜王和柳梦蝉的人的实力……云南魑髑谷、岐山狐脉,这两脉应该不会比和合宫的势力要小吧。你不会认为,你的道行比柳梦蝉和猜王还要高吧?” 林禽上前走了一步,张馨月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脸上闪过惊慌失色的表情,林禽冷冷道:“所以,别用你对我的恩,当成是你威胁我的筹码,我这个人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所以……千万别逼我出手。” 张馨月咬牙,她看着林禽,林禽的眼中杀意凌人,让张馨月有一种林禽当真是随时都可能出手杀死自己的感觉。 她不傻,很快就回忆起了林禽让自己在他手上接过蚩尤之眼时候,脸上那种表情…… 一阵渗人的寒风吹过来张馨月的后脑勺,刚才……如果真的不是慕容倩雪忽然来了,自己恐怕真的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张馨月跺了跺足,甚至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撂下,转身匆匆离开。 等张馨月走了出去,林禽忽然间猛地一头栽倒了床上,兴奋地快要大叫起来。 张馨月是第一个被自己‘装腔作势’‘吓走’的人! 张馨月好歹也算是道门中摸爬滚打的成名人物,而现在居然在自己几句恫吓之下,露出了畏惧的表情,这种感觉,对于林禽来说,就只有一个字——爽! 做高手的感觉——爽! 难怪那么多修道人,拼死拼命的要修炼,要斗法,要证道,更要道门中的虚名。 名气虽然是虚无缥缈的,但是确实可以解决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林禽感觉的出来,当自己露出杀机的眼睛看着张馨月的时候,她,是真的怕了。 第九十一章 凤凰于飞 张馨月走后,林禽终于可以舒舒坦坦地睡了一个晚上,说来奇怪,自从扶风若玡不再来找林禽之后,林禽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做梦”了,虽然林禽每天都能睡得很香,但是总觉得少了什么,每天早上醒过来,林禽总是怅然若失一番,然后才开始打坐修行。 日上三竿,林禽估摸着另外三人已经起床,这才走了出去,在院中无聊的散步,林禽的身体现在已经恢复了差不多了,虽然筋骨还有些‘紧’但是能够恢复六识,已经是林禽的意外之喜了。 林禽正在散步,忽然间门开了,门外张馨月走了进来,对着林禽微微点头,林禽以微笑相对,两人擦肩而过,似乎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张馨月进门,高声叫道:“二姐,七妹,快出来,看我给你们带回来了什么。” 一阵脚步声响起,两人才从厢房中出来,张馨月连忙迎了上去,拉着靳珮瑶的手道:“二姐,我昨晚忙了一整晚,总算是凑齐了。” “凑齐了什么?”靳珮瑶好奇的问道。 “红事所需之物啊!”张馨月甜甜地笑道,“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是也不能亏待二姐啊,别人小姐出阁所用到的东西,我们家一样也不能少。” 靳珮瑶眼中射出了惊喜之色,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这就不用了吧……而且……这么快?” “我去看看。”慕容倩雪连忙出门,果然在门口停着一辆大马车,车上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看上去着实不少,慕容倩雪一蹦三尺高,笑着道:“五姐你可真厉害!昨晚还……” 慕容倩雪连忙住嘴,看了看张馨月,一脸神秘,靳珮瑶连忙问道:“昨晚,昨晚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昨晚我看五姐早早的睡了,没想到这么一大早就出门,二姐,五姐对你可真的好啊!我都羡慕死了。” “好了,你以后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张馨月错开了话题,拉着靳珮瑶出门道:“我也不知道这嫁娶的规矩,所以胡乱买了一些,二姐要是不喜欢我马上去退。” “我们……用不着吧……”虽然靳珮瑶嘴上这么说,但是已经满心欢喜地在马车上挑了起来,慕容倩雪也是叽叽喳喳的在旁调笑着,三人笑成了一团,反而原本应该是另外一半主人的林禽成了外人。 张馨月指挥着几个车夫将所有的东西搬进了屋子里面,三个女人又开始挑选开了,而林禽在门外只是苦笑,张馨月故意不叫他,而靳珮瑶则不好意思叫他,只有没心没肺的慕容倩雪将一副新郎官的衣服拿了出来,在林禽的身上比了比,笑着道:“姐夫,喜欢吗?” “恩,多谢五姐了。”林禽敷衍着点头。 “去试试吧……”张馨月忽然道,“今晚月童就要过来了,你现在试试大小是不是合适,如果不合适的话,还有时间改。” “月童今晚就过来?”靳珮瑶停住了,问道。 “我们拖不起了。”张馨月叹了口气道,“我听几个姐妹说,似乎这件事情已经惊动了月下老人……毕竟人死后复生这样的奇迹,在我们门中还是头一次。所以月下老人十分重视,我听说这次来的月童……是月蒙和蝉衣。” “是他们两个?”慕容倩雪尖声叫道,“天哪!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是专程为二姐而来的。”张馨月也放下了手中的红烛,慎重其事地道,“听说是月老亲自吩咐的。” “天哪?那岂不是……”慕容倩雪不可思议就要叫了出来,可是硬生生地被靳珮瑶捂住了嘴,林禽正好在门外,挺清楚三人对话,不由得问道:“月蒙和蝉衣,是两个月童吗?他们两是不是很特别?” “没什么,只不过是七妹大惊小怪而已,没什么,没什么的!”靳珮瑶的目光闪烁,连忙柜中的衣物翻得飞快。 林禽乘着靳珮瑶和慕容倩雪不注意,将目光看向了张馨月处,发现张馨月目光毫不躲闪的和自己相触,表情中带着很重的挑衅。很明显,刚才这段话,张馨月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张馨月这番话让靳珮瑶原本欢愉的心情忽然间变得很糟糕,随手又翻了几下,道:“我头有点不舒服,我先回房休息一下。” “二姐,要不你再挑挑,这件衣服你还没有试过呢!” 靳珮瑶不理张馨月在后面的叫唤,径直走了回去,张馨月连忙对着慕容倩雪使了一个眼色,慕容倩雪连忙跟上去安慰靳珮瑶,屋中又只剩下林禽和张馨月两人。 张馨月故意拿起一件仿真玉兰花树仔细端详,叹口气道:“做的真漂亮!” 林禽冷冷道:“张馨月,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张馨月格格笑道:“姐夫,我这忙前忙后的为你和二姐的婚事操心,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还要冤枉我,是何道理?” “别逼我。”林禽冷冷道,“我很不喜欢你。” “姐夫又不是要娶我,喜不喜欢我我很在乎吗?”张馨月故意惹林禽发怒一般,“姐夫,你看这对红烛,能燃一个晚上吗?我听说春宵一刻千金,姐夫今晚可要好好收拾一番啊,不然二姐晚上会不高兴的?对了,姐夫还有什么朋友吗?比如说若玡仙子谁的……要不要我去通知一下……嗯,好像现在去通知也迟了,呵呵……” “月蒙和蝉衣到底是谁,为什么二姐一听就惊慌失措了?” “这两个金童是谁,到了晚上姐夫不就见到了吗?何必急在一时,难道姐夫真的很关心二姐么?”张馨月格格笑着道,“哦,是我错了,姐夫根本不关心二姐,姐夫关心的只是蚩尤之眼。” “很好!”林禽点了点头,不理张馨月,独自走回了房间,而身后,传来了张馨月一个人轻快地哼着的小曲: 在家的时候爱双栖 出外的时候爱双携 当年的深情当年的蜜意 没有一刻曾忘记 凤凰于飞 比不上我们的甜蜜 鸳鸯比翼 …… 嘶……张馨月用力一撕,将一块上好的料子撕成了两截。 第九十二章 相思子 入夜,林禽等三人吃完了晚饭,靳珮瑶独自一人回房,似乎过了一天,她心情依然不好,根本不像一个马上要成亲的女子。 月蒙和蝉衣……林禽的脑海中始终萦绕着这两个人的名字,但是却不知道,这两个人代表了什么。 当然,如果只是单单月下老人这一脉仅仅只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么简单,如何会如此的声名狼藉,这‘金童’的含义,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这三人应该还有关于月下老人的很多秘密没有告诉自己。所以当靳珮瑶听到月蒙和蝉衣两人名字的时候,脸上才会如此的不自然。 “金童玉女”的结合,究竟其中包含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禽此时也懒得去想,现在自己孤身一人,再差的境遇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林禽经历了扶雨若玡一事,很多事情似乎比以前都要看得开很多了。 “姐夫,新郎官的衣服,我给你放在这里了,月童马上就要过来了,你梳洗完毕后,就来大厅吧,二姐和五姐都在外面等着呢!”慕容倩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现在做这种上传下达的工作,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 林禽应了一声,开门看见慕容倩雪折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放在门外,苦笑一声,取进房间中,梳洗完毕后,走了出来,看见三人都在。 靳珮瑶一身红色鸳鸯袄,紧贴合身,将身材衬托得更加凹凸有致,乌黑的长发也精心梳洗过了,盘在头上,上面点缀着一只十分紧致的凤钗,看见林禽来了,微微点头,慕容倩雪看着梳洗完毕的林禽,忽然间大叫了声。 “七妹,今天是二姐的大喜日子,不要一惊一乍的。” “我没想到……没想到姐夫穿上了这身衣服,还……嘿……嘿嘿……”慕容倩雪两只乌黑的大眼睛在林禽的身上滴溜溜地乱转,脸上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张馨月目不转睛地看着大门口,三人都在等待。 不久,一阵马蹄之声响起,张馨月等人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很快,两个童子走了进来。张馨月连忙跪下,靳珮瑶和慕容倩雪也跟着跪着,倒是林禽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靳珮瑶连忙扯了扯林禽的袖子,林禽只好委身下来,但是膝盖并没有碰到地面。 靳珮瑶高声道:“月下老人门下月奴靳珮瑶、张馨月、慕容倩雪见过月童,愿两位月童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林禽偷看眼前这两个月童,均是一身大红喜袍,几乎将两人全部都装进去了,头上吊着两根红色丝带,一脸笑容,无论让谁看见,都觉得这两个月童十分机灵可爱。 两个月童各自抱着一把玉如意,脸上根本没有刚开始过来给林禽和靳珮瑶配阴婚的那两个月童脸上的戾气,但是这三人看见这两个月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甚至连‘贿赂’都不敢,就连脾气最为倔强的慕容倩雪,在这两个人面前也是一副顺从到了极点的样子,不敢有丝毫逾规之矩。 “三位姐姐请起。”其中一个童子上前一步,一手挽起了靳珮瑶,脸上笑容可掬地道,“早就门中的姐妹提起过三位姐姐,一直无缘相见,我们两人可是对三位姐姐心向往之,今日能够为靳姐姐举行和合之礼,我两人这两天都高兴得睡不着哩!是不是啊,月蒙?” “是啊!”月蒙的脸上也挂着让人看上去十分舒服的笑容,“旁边这位就是金童吧,当真跟玉女般配,郎才女貌,我还说着世上谁人能入靳姐姐的法眼,今日一见,金童哥哥气宇轩扬,靳姐姐的眼光真好!” 月蒙和蝉衣两人的嘴上像是抹了蜂蜜一样甜蜜,但是三人确实丝毫松懈,依然跪在地上,匍匐在地,没有起身的意思。 林禽等得不耐烦了,首先站起身来,月蒙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很快就换上了一副笑容,靳珮瑶连忙颤声道:“两位月童,金童不懂规矩,冒犯了两位月童,还请恕罪。” “不妨事,不妨事,金童哥哥死而复生的事情最近在师兄弟口中传的沸沸扬扬得呢,谁都想想争着过来给两位主婚,倒是我们两个运气好,有运气见到神仙一般的金童哥哥。” “哎呀,姐姐们,你们还跪着呢,这是要折我两个做弟弟的寿啊,都起来,都起来!”月蒙连忙将靳珮瑶搀扶起来,另外两人才慢慢起身,但是三人依然低着头,不敢用正眼去看眼前这两个月童。 “好了,好了,姐姐们,东西都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们还是赶紧把正事办完了,其他家常话儿,等会再聊。” “回禀两位月童。”张馨月恭恭敬敬地道,“阴缘伞、相思子,合欢书、合欢绳、合婚宝诰均在此了。”说完,张馨月从桌上打开了一个红漆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办放着几件东西。 “还是张姐姐办事仔细。”月蒙笑着点头道,“金童哥哥,原本按照民间的习俗,结婚乃是人生大事,讲究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事但是我们都是道门中的儿女,就免去了这些繁文缛节了,还请金童哥哥见谅。” 林禽耸了耸肩,没有做声,他只想快点将这两个阴阳怪气的月童送走。 蝉衣道:“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蝉衣从箱子中取出了合婚宝诰,上面有林禽和靳珮瑶的生辰八字,林禽的生辰八字是张馨月要过去的,虽然林禽记得扶雨若玡曾经告诉过自己,不要轻易将自己的生辰八字示人,但是既然是结婚,林禽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欺骗靳珮瑶,便给了张馨月自己真实的生辰八字。 至于有没有隐患,林禽也顾不得了,毕竟,自己已经是死而复活之人,再死一次,也不过如此。 蝉衣将两人的生辰八字细细看了看,点头笑道:“倒是绝配,两位一定能够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 月蒙将那把伞拿起撑开,黑白分明的伞面看上去十分奇怪,当伞撑开的那一刹那,八面的风铃齐齐作响,声音十分悦耳。 蝉衣朗声道:“太极分两仪,阴阳本为一。天喜祥光至,合卺做夫妻。乾男坤女,前世姻缘。红线一牵,三世宿缘。恭喜两位,至今日起便永结同心。” 说完,蝉衣将两粒相思子赐给了林禽和靳珮瑶,示意两人服下。 靳珮瑶毫不犹豫,仰头服下。 林禽将相思子藏在掌心之中,做了一个吃下去的动作。 蝉衣忽然间脸上变了,冷冷道:“金童,月下老人目光如炬,你可不能在你大喜的日子,欺骗月下老人。” “服下相思子!”月蒙的脸上也变了。靳珮瑶三人更是脸色大诧,连忙相劝林禽。 林禽道:“两位月童,我已经服下了相思子。” “摊开你的手掌!”月蒙厉声道。 “这相思子乃是月下老人赐给你夫妻的大补雪参丸,常人求一万年月下老人也未必赐下一粒,你居然不服用?此乃是对月下老人的大不敬!” “你可知道,对月下老人大不敬,该当何罪!”月蒙厉声叫道,震得诸人耳膜作响。 林禽随手一抛,将相思子扔出窗外,拍了拍手道:“两位月童,我确实已经服下了!” 靳珮瑶脸色变得惨白。 第九十三章 下蛊 林禽站在那里,低头冷冷的看着这两个人月下老人派来的使者。 而另外三个女子,脸上血色全无,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蝉衣和月蒙两人脸色阵红阵皂,似乎在犹豫着什么。金童拒绝服用相思子,这是他们从来没有遇到的问题。 夜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将这屋中照的有些清冷。 “月蒙……”终于,蝉衣开口了,缓缓的道,“既然金童不愿按照规矩,服用相思子,那么我们就不要在这里耽搁下去,回去如实禀报月下老人就好。” “好。”蝉衣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靳珮瑶,道,“三位姐姐,就不要远送。我们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说完,两人转身离开。 “慢!”林禽忽然在两人身后沉声叫住了两人。 两人脚下不停,继续前进,林禽忽然出手,搭在了月童的肩膀上,月蒙这才回头,怒声道:“你要干什么!” 林禽冷冷道:“两位月童,难道你们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我说,我已经服下了相思子!” “你!” “我再说一遍。”林禽一字一句地道,“我已经服下了相思子!” “你明明就已经扔了!”月蒙再也忍不住了,回头对着林禽怒声喝道。 林禽面无表情,用手死死地抓住了月蒙的肩膀。 “你究竟要干什么!”月蒙大声道,“你知道,得罪月下老人钦点的月童,会有什么下场吗?” 林禽还是不答话,但是搭在月蒙肩膀上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靳珮瑶抬起头,颤声道:“林禽,别,别做傻事……” “他确实已经服下了。”蝉衣颤声道。 “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林禽微笑着道。 蝉衣深吸了一口气,他在月下老人座下地位尊崇,任凭去哪里,月奴无不跪拜迎接,这份羞辱,已经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难以冷静,只能强行克制。 林禽松开了月蒙的肩膀,看着蝉衣道:“多谢月下老人恩赐,相思子果然是大补之药,我现在感觉整个身子都舒服了不少呢!” “我们走。”月蒙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马上回头去月下老人处痛陈林禽的“恶行”。 但是蝉衣的脚却如同生根了一样站在原地,看着林禽,眼中毫不遮掩地露出仇恨的光芒。 “你,你怎么了?”月蒙愣了一下,忽然间眼睛看到了蝉衣死死捏成拳的手。 林禽好整以暇地道:“如果你们回去了,应该怎么说。” 蝉衣牙关打颤,道:“我会说,金童和玉女仪式已经完成,一切进展都很顺利。” 林禽点了点头道:“就这样?” “你还要怎么样!”蝉衣怒声道。 “不,你这样说的话,月下老人一定不会相信,因为你没有带回去月下老人需要的东西。” 刷! 顿时间,不仅仅是蝉衣,月蒙、靳珮瑶还有另外两个女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林禽的身上,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靳珮瑶颤声道,“你居然早就已经知道了?” 林禽回头看着靳珮瑶,道,“二姐,这件事情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由我来处理,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我们见到谁都不用随意下跪,行吗? 此言一出,顿时间靳珮瑶泪如泉涌,整个身子瘫软在地上,哭成了一个泪人。 而张馨月则更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这个死去活来间,除了对自己撂过狠话之外,从来都是文文弱弱,一副人畜无害一般的少年。 忽然间,她脑海中有一个念头闪过,林禽要杀自己,并非一时恫吓,他真的有十足的把握,若是在刚才之前,对林禽,她只是担心,现在,就是真正的惧了。 这个少年,有着和他年纪极为不相称的成熟和稳重,把一切都操控在了掌心之中。 可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只有慕容倩雪,一头雾水,根本没有弄清楚眼前的状况,但是她似乎已经看出来,林禽好像是掌控了局势,于是她第一个站起身来了。 蝉衣咬牙道:“金童,你还要做什么!” 林禽慢条斯理地道:“不是我要你们做什么,是你们应该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 “此事到此为止了,我们回去会按照你的要求去说的!” “不行,这是在欺骗月下老人,月下老人不可欺!”月蒙大声道。 “住口!”蝉衣大声怒斥道,“你懂个屁!你有时间跟我吵,还不如看看你的手!” “我的手,我的手怎了?”月蒙忙不迭地把自己的手抬起来,顿时间面如死灰。 他看见自己的手臂上无端多出了一条青线,虽然他不知道这条青线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手臂上,但是以他在道门中的经验,也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你,对我下毒!”月蒙两只眼睛要喷出来怒火,就要上去和林禽拼命,但是被蝉衣拦下来。 难怪蝉衣会在瞬间态度大变,原来他已经察觉到了,林禽已经在自己两人身上动了手脚。 “这不是毒,是蛊。”林禽认认真真地回答道,“这叫琵琶鬼,其实也算不上一种什么厉害的蛊毒,我也从来没有用它来杀过人。哦,我想起来了,杀过一个无名之辈,名字什么的我已经忘记了,好像道门中都喜欢叫他猜王,两位认识吗?” 猜王,道门中大名鼎鼎的猜王,这两个月童如何会不认得! 林禽杀了猜王,已经是道门皆知的事情了,他能杀得了用蛊的大家猜王,那么杀自己这么两个小人物还不比掐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他何时在自己身上种蛊的,两人根本不知道,但是既然他能够杀得了猜王,那用蛊之道肯定出神入化,自然不会让自己发现! 该死!怎么接了这么一个要命的活! 蝉衣和月蒙两人内心开始了复杂的斗争,与此同时,张馨月也感到了一阵脊背飕飕的凉。 如果昨天……那这杀死猜王的琵琶鬼,种在的就是自己身上了! 靳珮瑶的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事,林禽的手段居然如此厉害,可是,躲得过初一能躲过十五吗?林禽此举肯定让月下老人大怒,到时候雷霆之威下来,还是自己能够承担得了的吗? 蝉衣泄气了,他是真心怕了,看着林禽道:“这蛊……如何解?” “解,自然可以解……”林禽微笑着道,“就看你们怎么做了。” 蝉衣和月蒙相互看了一眼,齐声道:“我们应该怎么做?” 第九十四章 反复利用 林禽道:“我现在已经服下了相思子,那么接下来,按照你们的流程,我应该干什么呢?” 蝉衣和月蒙互望了一眼,但是没有人敢接话,林禽笑了笑道:“没关系,你们可以不说话,我也可以慢慢地等,但是不知道这琵琶鬼等不等的起?” “琵琶鬼到底是什么蛊毒?”蝉衣问道。 “天下蛊毒千差万别,但是我有这琵琶鬼,出世便要受天劫,因为这蛊毒实在太过厉害,一旦降世,除了施蛊毒之人外,无人可解,不然,以猜王对蛊毒的理解,又怎么可能死在这种蛊毒手里面,当然,你们可以试一试,看看月下老人有没有本事解除你们身体里面的蛊毒。” 林禽这番话半真半假,猜王是死于琵琶鬼蛊毒不错,琵琶鬼蛊毒也确实厉害,出世之前确实要受天劫,不仅施蛊的人解不了,世间无人能解。 当然,林禽所得到的那只琵琶鬼,早已经在杀猜王的时候用掉了,用在蝉衣和月蒙身上的蛊毒不过是一种简单到了极点的小蛊毒而已,他赌月蒙和蝉衣两人不敢去赌,更赌月下老人之能,也无法解除琵琶鬼。 如果两人心中稍有镇定,林禽可能都要重新对自己的思路进行调整,好在两人神情着慌,那么也是在给林禽传递一个讯息——一个关于月下老人深浅如何的讯息。 “如果我们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了,你愿意解除我们身上的蛊毒吗?” “放心,我又不是杀人的魔鬼,不喜欢平白无故杀人,而且,我也不想节外生枝,毕竟我也不想去惹月下老人。”林禽故作轻松,越是如此,便让两人越摸不清他的底细。 林禽自出道以来,终日都是在和禺歌寒、柳梦蝉、扶雨若玡这种级别的心算大师斗智斗勇,在心智之上已经超出了他的年龄,对付这两个伺候月下老人身边的弟子,已经是绰绰有余。软硬兼施之间,已经将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蝉衣终于鼓足了勇气,深吸了一口气道:“接下来就只有金线搭桥,银舟渡魂,然后我们会带着两位的合婚宝诰回去复命就行了。” 蝉衣说完这句话,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就在这一刻,其实他的命运已经和林禽绑在了一起,这件事情如果被月下老人发现,林禽固然难逃一死,而在场的每一个人也都得跟着他陪葬。 为了活命,只有配合。 林禽皱眉道:“这么简单?” “嗯。” 林禽道:“那就开始吧。” 两人又迟疑了一下,迟迟不肯动手,林禽问道:“为何。” “未服下相思子,余下都是徒劳。”月蒙小声道。 “试试。”林禽笑着伸出了手。 事到如今,两人的小命已经被林禽捏的死死的,他们连说‘不’的权力都没有,蝉衣只能硬着头皮,将手中那把挂满了风铃的黑白伞面撑开。道:“两位请站在伞中间。” 林禽依言,走进了伞中,但是靳珮瑶却没有动。 “请玉女就位。”蝉衣沉声道。 靳珮瑶没有起身,身边的张馨月凑了过来小声道:“事到如今,难道姐姐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那天就……至少还能有个全尸……”靳珮瑶哭着站起身来,麻木地走向了林禽的身边。 林禽忽然握住了靳珮瑶的手,一股温暖有力的感觉从林禽的手中传到了靳珮瑶的手上,靳珮瑶猛地抬起了头,看着个头和自己差不多的林禽,林禽的眼中带着一种让她无比心安的神情,仿佛在说;别怕,一切有我在。 忽然有这么一刻,靳珮瑶感觉被林禽牵手,哪怕是刀山火海,都不足为惧了。 她毫无生机的双眼忽然一亮。 林禽道:“两位月童请继续。” “说了,没有什么用的,你未服下相思子……”蝉衣拿着手中的那柄玉如意,在林禽的头上轻轻地敲了一敲,顿时间,手中那把玉如意亮了。 所有人看着那把光耀四射的玉如意,惊得没有一个人说出一个字。 “你居然会我门的道法!”月蒙惊呼道,“怎么可能!!!” 林禽道:“我说了,试试总比不试的强,我们现在既然都只有一个目的,那么就更应该精诚合作。” 林禽没有说他们‘共同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林禽现在做的一切,就是在瞒天过海,企图瞒过月下老人。 张馨月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深不可测。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有着和张馨月同样念头的还有两个月童,玉如意显灵不会有假,林禽既然了解本门道法,那么,他们当真有瞒天过海的可能。 月蒙上前,在靳珮瑶的肩头轻轻的用玉如意敲了一下。霎那间,他手中的玉如意也发出了光芒。 “两位月童还请继续。”林禽含笑提醒已经呆住了很久了的月蒙和蝉衣。 “蝉衣,你来。”月蒙道。 “你是师兄,你来。”蝉衣面有难色。 “你们再磨磨蹭蹭的,可能就要错过吉时了。”林禽道。 “好。一起。”两人一起咬牙。从桌上拿起了那根红绳,蝉衣凝神道:“团圆月下,相思树底,订婚殿中,烛照万里。慈眉一点,有情人终成眷属,红绳一牵,逃不过三世宿缘。碧桃山下和合殿,月下老人婚奂鶳……今生凤鸾交,来生衔环。金童何人?” “林禽。”林禽应道。 “生辰八字几何?” 林禽毫不犹豫地报上了他的八字生辰,顿时间那合婚宝诰中射出一道精光。 “又对了?怎么可能?”两人依然大惑不解,又问了靳珮瑶的八字生辰,靳珮瑶自然是不敢隐瞒,如实相告,和合婚宝诰中两道精光相互纠缠,如红配绿,光芒终于凝固在了那红绳之上。红绳忽然间从蝉衣的手中飞出,如同活了一般,直接将林禽和靳珮瑶的手腕缠在了一起,并且自行寄上了一个蝴蝶结。 林禽握着靳珮瑶的手,他能够真切的感受到,靳珮瑶的内心现在恐惧到了何等地步。而她现在唯一的支撑,就是林禽。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林禽和靳珮瑶的身上,紧张到了极点。 忽然间,林禽和靳珮瑶的头上,同时出现了一道白光! “怎么可能!”慕容倩雪再也忍不住的叫了起来,张馨月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 “怎么……怎么可能!”张馨月的心中同时也在大喊着,她整张脸上写满的全是惊怖的表情。 “他……他难道真的已经吃了相思子,否则……否则……”两位月童同时看着对方不可置信的神情。 “叮当……”两道白光被那黑白阴阳伞吸收,所有的伞边的风铃一齐响动,清脆到了极点。 所有的一切,都超过了在场人的理解范围。林禽的表现,太神奇,太诡异,太离奇了,怕是就算是月下老人亲临,也无法一时间给出合理的解释。 嗖! 林禽收起来黑白阴阳伞,递给了还在痴痴发愣的两位月童,笑着道:“两位,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哦。”两人还停留在刚才林禽给自己造成的极大震撼之中。仿佛被鬼附身了一样,拿着伞向着门外走去。 终于,蝉衣回过来味来,转身疾奔林禽处,厉声道:“我的蛊毒。” “差点忘了。”林禽连忙拍着额头,笑着道,“不好意思,两位如果不提,我还真的忘记了。” “对,快给我们解除蛊毒。” “两位莫急,我其实刚才是在跟两位开玩笑的。” “开玩笑?”两人愣住了。问道:“林禽你什么意思?” “蛊毒哪有那么好种,你真以为我那么厉害,可以无声无息的将蛊毒种在两位的身体中么?” 两人彻底傻住了。 林禽真诚地道:“湘西蛊毒确实厉害,但是一般都是以水为媒介,越是厉害的蛊毒,越是要与人接触日久才能种下,我与两位不过一面之缘,如果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下蛊呢?我如果我这么厉害的手段,我还至于在这里混吗?” 两人顿时回过味来,厉声道:“林禽,你骗我们!” 林禽耸了耸肩膀道:“我说了只是跟两位开个玩笑。” “你!你!”两人气的直跺足,可是又偏偏拿林禽没有办法,蝉衣问道:“那……那你刚才在我们身上种下的。” 蝉衣撩起了袖子,大声道:“这是什么?” 林禽笑着道:“那只是我们湘西一种普通的草药,我刚才乘两位不备,找了只小蛊虫儿在它身上涂了,然后那小蛊虫儿在两位的手臂上爬了一下,就留下来痕迹。” “你……你……你……”两人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这么一想,林禽说的还真没有错,湘西蛊毒虽然厉害,但是哪有那么容易种下,而且种下的还是林禽口中所谓的最厉害的‘琵琶鬼’!只是两人被林禽杀死猜王的名头给骗了,才一步一步地被林禽引入瓮中。 “不过我那只小蛊虫儿虽然没有毒,但是被它爬过了之后,两位可能身上要瘙痒一阵子,放心,不会很痒,最多抠的血肉模糊而已。” 林禽言笑晏晏,可是在这两人眼中看着,就像魔鬼的微笑。 “那,那怎么解。”蝉衣问道。 “好说,多喝点水就没事了。”林禽轻松地道。 两人立刻四处张望,发现桌上果然有一壶茶水,蝉衣不由分说跑了过去,抱着茶壶猛地喝了起来,月蒙赶了上去一把抢过来,推开蝉衣,咕隆咕隆地将这壶水喝的底朝天。 月蒙一擦嘴角的茶渍,看着林禽,眼中露出了怨毒的神情,冷冷道:“小子,你敢耍我。” 蝉衣也把手中的玉如意一挥舞,他们曾几何时受过如此的奇耻大辱,今日不杀林禽,一则难以跟月下老人交代,二则难消心头之恨。 靳珮瑶一把推开林禽,道:“林禽,你快走,我来应付他们两人。” 哪知道林禽非但没走反而笑道:“我劝两位千万不要动怒,万一一动怒,引发了体内蛊毒琵琶鬼,莫说我,就连神仙都难以救你们了。” “林禽,你还想骗我们?”月蒙冷笑道,“你根本没有本事给我们下蛊!” “是,刚开始我确实没有下蛊,不过现在……” 两人一愣,同时问道:“什么意思?” 林禽叹口气道:“我提醒过两位,湘西蛊毒以水为媒,可惜两位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有什么办法。” “你……”两人顿时觉得不妙,将目光停留在刚刚喝下去的那壶茶水之上…… 又被这小子摆了一道! 第九十五章 会 这个时候,月蒙和蝉衣恨不得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想自己乃是月下老人的钦点月童,,何等身份地位,却被林禽反复算计,又偏偏拿这个可恶的小子没有一点办法。 两人站立了良久,才道:“你到底要我们怎么做。” “好说,”林禽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道,“只要两位能帮我们这个小忙,一切都好说。” “我们已经帮了你很多了。”月蒙冷冷道。 “可是月下老人那里……” 蝉衣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那么多谢两位月童了。”林禽道。 两人暗自道:所有的程序都没有误差,应该是可以向月下老人交代的,这把黑白阴阳伞中,也拿到了月下老人所需要之物,就算月下老人追究起来,他们两人大搪塞过去,毕竟,没有服下相思子的话,后面的一切都不可能实现。 至于林禽为什么在没有服下相思子的前提下,还能够完成后面的步骤,已经不是他们两人所能揣测的了。 如果他们不按照林禽的说法去做,或者回去后欺骗了林禽,林禽自然不会给他们解药了。 “好。”月童点了点头,“我们可以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但是这蛊毒……” “琵琶鬼乃是无解之蛊,我也没有办法。”林禽摊手道。 “你!” “但是只要我不死,琵琶鬼就不会反噬你们两人。所以你们必须尽全力保住我的性命,我能活多久,你们才能活多久! “万一你走路被车撞死,喝水被水噎死,我们岂不是也要陪着你死?!”月蒙怒声道。 林禽不以为然地道:“那两位最好就自求多福,时时刻刻保佑我多活几年!” “你!” 月蒙终于忍不住,手中的玉如意一挥,向着林禽的头上砸来,可是林禽不闪不避,就站在那里,任凭月蒙来取自己的性命。 玉如意在林禽的头上停住了,月蒙浑身颤抖,重重地跺了跺脚,大声吼道:“林禽,算你狠!我们走!” 说完,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处,月蒙临走时还不解恨,狠狠地将玉如意砸在大门之上,顿时间那大门木屑纷飞,但那玉如意却没有半点损伤。 两人走后,三人都围了上来,慕容倩雪拍手叫好道:“姐夫,你真厉害,这群月童平时在我们面前张牙舞爪,你终于给了他们教训,刚才我都差点要替你尖叫起来,你简直就是我的偶像!” 林禽含笑不答,但是靳珮瑶却没有半点欢喜之色,长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张馨月皱眉道:“姐夫,你今天得罪了月童,虽然是替我们出了一口气,但是……以后的日子,我们就有的熬了……” “老五。”靳珮瑶忧心忡忡地道,“收拾东西吧。” “去哪?”张馨月道。 “这件事情跟你们两人无关,你们现在马上离开我,否则,月下老人追究下来,你们也活不了的。” “二姐,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姐妹三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慕容倩雪大声道。 “二姐,姐夫今天得罪了月下老人,就算我和老七在去向月下老人负荆请罪,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吗?” 张馨月凄然一笑,道:“姐夫,你今天真的太冲动了。” “不许你这么说他,林禽也是为了我们好。”靳珮瑶连忙为林禽辩解。 “反正我不管,我今天算是见识到姐夫的英雄气概了,姐夫以后我慕容倩雪天涯海角都跟定你了!”慕容倩雪一拍林禽的肩膀,笑着道,“姐夫,凭我跟二姐的关系,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吧?” 慕容倩雪对着张馨月道:“五姐,你也放心,姐夫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张馨月没有做声。 “林禽,你跟我进来一下。”靳珮瑶对着林禽道,说着独自走进了房间,林禽连忙跟上。 “你怪我?”进门之后,林禽掩上了房门问道。 靳珮瑶摇了摇头。 “那会跟我走吗?”林禽问道。 靳珮瑶凄然一笑道:“天涯海角,说来容易。我不是七妹,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还是知道的。” 林禽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靳珮瑶仰起头,眼中晶晶亮亮,隐隐有了泪痕,道:“林禽,听我说,现在你立刻马上离开这里,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来找我。” “你呢”林禽问道。 “这一切归根到底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扶雨若玡赌气……我害了你,也害了五妹和七妹……但是……这一切既然由我而起,就由我而终……” “你打算怎么办。”林禽出奇的冷静。 “我会回碧桃山,向月下老人请罪。” “为什么?”林禽问道。 “这是唯一能够保住五妹和七妹的办法,他们是无辜的,也包括你,所有一切我都会承担,死一个人总比我们四个都死的好。” “可是你会死的。” “你根本不明白月下老人的可怕!”靳珮瑶忽然大声道,当他发现自己失态之后,立刻声音变低,软语哀求道:“林禽,我只求你这一次,听我的,求你了!” 林禽看着靳珮瑶,沉声道:“珮瑶,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显然,珮瑶这两个字,击中了靳珮瑶柔软的内心,她浑身忽然一颤,眼中露出了幽怨的神情,低语喃喃道:“我不配,我只是一个月奴,一日为月奴,终身为月奴,我的命运从我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的,林禽,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但是有些事情,哪能尽如人意。” “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林禽道,“我们可以改变一切的,不想我的女人,不管在别人眼中,还是在自己眼里,永远是一个直不起腰的奴隶。” 靳珮瑶浑身颤抖地更厉害了,眼泪簌簌而落,低声道:“你刚才,你刚才说什么……” 林禽握住了靳珮瑶的手,道:“我们刚才成婚了,你是我林禽的妻子。” “那根本不作数的,你根本就是无辜的!”靳珮瑶辩解道。 林禽道:“无论如何,我林禽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救了我,然后我娶了你,这就是上天的意思,是上天让我们在一起的。” “可是……”靳珮瑶还是有些担心,林禽截断了她的话,道,“珮瑶,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忘记它重新开始,我们可以重新站起来,我命令你,以你的丈夫名义命令你,站起来,做我林禽堂堂正正的妻子。” “那你……真的会保护我吗”靳珮瑶颤声道。 林禽眼中露出了坚定的神情,沉声道:“会。” 靳珮瑶顿时泪如雨下,扑倒在林禽的怀中,也许,十八年,她浑浑噩噩的活了十八年,当做十八年的月奴,上天让她这十八年所有的苦难,就是为了让她有这么一刻的甜蜜。 够了,真的够了,她不奢望林禽真的能带着她从月下老人手中逃命,但是死,已经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可以恐惧的了。 她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一刻,这一个字。 “会。” 第九十六章 赠人秘籍 靳珮瑶在林禽的怀中躺了一会,终于回到了现实,直起身子,道:“林禽,虽然你用计制服了月童,他们回去之后肯定会帮你隐瞒一阵子,但是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月下老人会知道真相,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问你什么,你必须对我知无不言,不可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靳珮瑶点了点头。 “相思子到底是何物?”林禽问道。 靳珮瑶忽然间脸上一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林禽没有逼问。 过了好久,靳珮瑶才道:“好,我告诉你。” “我在听。” “相思子其实是一种催情之物,服用过后,男女都会血脉喷张……然后……然后……”靳珮瑶已经羞于启齿了。但是她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只能红着脸道:“男女之间每日都会沉溺在男欢女爱之中……欲仙欲死……” 林禽皱眉道:“月下老人为何要这么做?”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月奴,和合宫中很多秘密都不是我这种级数的人能够知道的,我只是偶然听说,应该和月下老人修炼的道法有关。” “果然!”林禽心中一动,虽然他对相思子的猜想没有那么下作,但是应该也大抵明白这应该是一种采阴补阳的手段,否则月下老人绝不可能饲养这么多月奴,当真是为了有情人终成眷属?林禽当然不会这么傻。 碧桃山和合宫在道门中声名狼藉,肯定不是没有道理的。 林禽关切道:“那你刚才吞下了相思子,不会有事吧?” “放心,相思子也是雌雄相吸之物,我一人吞下不会有事的……就算有事,我自己也会解决……”说到最后,靳珮瑶已经声如蚁呐,羞不可言了。 林禽自然不会追问,换了一个话题道:“但是,相思子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它应该还有一个作用。” “什么?”靳珮瑶问道。 “抽魂!”林禽嘴里蹦出了两字。 靳珮瑶讶然,惊得说不出话来。 林禽笑了笑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能破去月下老人的道法。” “恩。”这正是靳珮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给你看一件东西。”林禽从怀中拿出了一本书,靳珮瑶拿在手中,当她翻开第一页的时候,顿时间娇躯一震,脱口道:“吾道一以贯之!啊,这本书,怎么在你手中!” 林禽嘿然一笑道:“看来那天你跟踪我,也不是很紧嘛!” “这本书,这本书怎么会在你手里面?!”靳珮瑶不可置信地道,“这本书过去被大姐偷了出来,后来……后来……” “看来天不亡我林禽!”林禽解释道,“这本书是我在周镇的时候,偶然获得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猜测你们和周常之间的关系,现在应该是理顺了。” “周常的那个师妹,应该就是你们的大姐了,所以他一直在躲,躲着的人也是你们。” “不错,我们当时确实是奉命去追杀周常和师姐,但是因为我们和师姐一直从小长大的,所以迟迟下不了手,好在扶雨若玡出手,帮我们解决了这个难题。只是那本书不是被扶雨若玡烧毁了么?” “哦,我明白了,其实当天扶雨若玡并没有烧毁那本书,而是给了你!” 林禽也自然不想给她说关于黑猫报恩的事情,只好点头。 靳珮瑶幽幽的看着林禽,酸酸地道:“看来扶雨若玡对你可真好啊!” 林禽不由得想笑,女人的脑回路真的是奇怪,现在他们正在商量如何报名,可是遇到了儿女私情上,连靳珮瑶这样的女人也会吃飞醋起来。 林禽自从眼睛复原之后,便觉得这三个红手绢十分奇怪,为了自保,他开始趁着三人不注意研读这本书,虽然这本书晦涩难懂,以前林禽确实读不懂,但是在山中一年,在唐勋的解释下,他读懂了袪魔碑文,对这种古文自然也是手到擒来了,读起来自然没有初时的晦涩难懂,虽然没有时间去修炼,但是利用这其中的道法,骗过两个月童已经是够了。 “有了这本书,你觉得我们还怕月下老人吗?”林禽问道。 靳珮瑶见到这本书后,才知道林禽并不是一是冲动,而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先算计了一遍,加上他对月童时候表现出来的那份机灵,对他自然是有了几分信心,但是她常年在月下老人座下,对月下老人的害怕早就已经深入了骨髓之中,又岂能真的相信一个少年会是月下老人的对手。 但是以前是全无希望,现在,终于看见了黑暗中的一丝光明。 靳珮瑶点头道:“也好,我们现在趁着月下老人没有发现,找个深山隐居起来,苦修此书中的道法,你天资聪颖,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找出破解之法,到时候,就算是月下老人找到了我们,我们也并非全无生还的可能!” 林禽摇头。 靳珮瑶不解道:“为什么?” “这本书,并不适合我。” 林禽将这本书推到了靳珮瑶的身前,道:“这本书,送给你了,就当做……就当做是我的订婚之礼。” “这……”靳珮瑶有些不可置信,反问道,“你可知道,这本书对于月下老人来说有多珍贵?对于修道人来说是多大的机缘?” “再珍贵的东西,也必须给更需要的人,这本书你比我更合适。”林禽道,“但是你要答应我,这本书中有太多邪门道法,你不可修炼,修道之路虽有终南捷径可循,但是损人利己之道,必受天谴。” 林禽这番话说出来,居然隐隐有了一份宗师的气度。 靳珮瑶居然认真的点头,道:“我知道,但是这本书实在是太珍贵了,你还是自己留着比较好。” “我说过给你,就给你,珮瑶,你这件事必须依我。” “恩。”靳珮瑶也不再推脱,大大方方的将这本书收下,珍而重之地藏在心口隐秘之处,她出身碧桃山,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本书的珍贵之处。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靳珮瑶认真的问道,她似乎已经适应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林禽的妻子。 “接下来嘛……”林禽想了想道,“想要不被人欺辱,就只有自己强大,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接下来,我要开始苦修之旅了。” 第九十七章 内讧 诸人各怀心思,自然是一夜无人入眠,第二天,所有的人都红着一双眼睛出来,就连平时最没心没肺,没天没地的慕容倩雪,也是满面愁容。 三个女人都是碧桃山和合宫中的月奴,月下老人的积威在她们的心中早已经根深蒂固,没有人能够相信眼前的这个男子,能够杀掉月下老人,尽管他有着独自杀死猜王的傲人战绩。 “二姐,你跟林公子商量了一个晚上,到底以后我们有什么打算。”张馨月终于开口忍不住问道,而她的称呼也不自觉的变了,显然已经开始想和林禽保持距离。 靳珮瑶看了一眼身边的林禽,似乎等他说话。 林禽看了一眼三女,开口道:“两位姐姐,我林禽昨日之举我知道是有些孟浪,但是林禽也事出无奈,还请两位姐姐体谅。” “不是我们不体谅你……”张馨月叹了口气,满脸的愁容,道,“你就算制住了那两个月童,但是难保月下老人不会发现,林公子,你一人涉险我们管不了,可是现在我和七妹却……算了,二姐,我已经无话可说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张馨月凄然一笑,靳珮瑶心中一疼,确实所有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导致了,她走过去拉住张馨月的手,安慰道:“老五,古人说得好,福祸相依,我们还没有到绝路,一定会有办法的。” 张馨月冷笑道:“林公子道法高强,自然是不怕碧桃宫,但是我们这些小角色,林公子顾得了姐姐,顾得了我们吗?二姐,你也是碧桃宫和合殿出身,应该知道月下老人最擅长的是什么!” “老五,你也不用这么着急,我们还是听林禽怎么安排吧。”靳珮瑶道。 慕容倩雪道:“姐夫那么有本事,一定能够保我的,姐夫,我说的对吗?”慕容倩雪自从得了林禽的引路神虫,已经将林禽看做偶像来对待了。 “我知道,以我们三个人的实力,想要逃过月下老人的追杀并不容易,如果我们四个人在一起的话……” “林禽,你想过河拆桥,甩掉我们不成?”张馨月顿时整张脸都变了,厉声道。 “你听林禽把话说完!”靳珮瑶有些不悦地道。 张馨月冷笑道:“好,二姐,你现在是有了情郎忘了姐妹,林禽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自然是要保你了,可是我们是算什么?林禽你心里是不是早就已经有了打算,你打算丢下我和七妹,然后带着二姐远走高飞,过你们两人的二人世界?好啊,林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卑鄙小人,亏我还救了你!”张馨月一阵连珠炮,说的在场的人哑口无言,虽然张馨月说的过分了,但是确实也在理,毕竟她们落得如此下场,都是林禽和靳珮瑶所害。 “五姐,你误会姐夫了,我看姐夫不会是忘恩负义的人。”慕容倩雪小声为林禽辩解。 “对,你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个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就此一拍两散!”说完,张馨月便要转身离开,靳珮瑶连忙拦住了她,问道:“老五,你要去哪!” “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没有我容身之处!”张馨月凄然一笑道,“大不了被月下老人抓住,回到碧瑶山上受千刀万剐之刑!我张馨月命该如此,我认了!” “走!”林禽终于开口了,道,“让她走。” “林禽!”靳珮瑶以为林禽被张馨月激怒了,故意这么说,有些埋怨地道。 林禽冷笑一声道:“张馨月,我是看在珮瑶和七姐的面子上,才一再容你胡作非为,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可以瞒过我!” 张馨月顿时也怒了,双手插腰,一副要和林禽吵架的架势,冷冷道:“好,林禽,你既然这么说了,那么我们就把话说开了,你看我不顺眼,你直接说,何必用这种手段陷害我!” “陷害你?”林禽冷笑了一声道,“那我问你,前夜,你离开我的房间之后,去了哪里?” “前夜……你去过林禽的房间?”靳珮瑶也脸色变了,“你去干嘛?” 张馨月想不到林禽居然会把那件事情抖露出来,脸色一变道,“好,林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怕二姐见怪,不错,我是想得到蚩尤之眼的下落,但是我是堂堂正正的问你讨要,你不给我,我也没有强求,请问我有什么错?” “蚩尤之眼,蚩尤之眼是什么?”慕容倩雪不明就里,一头雾水地问道。 “不错,那晚我看在珮瑶的面子上饶你不死,原本以为你会真心悔改,但是你却变本加厉,我只问你,你离开我的房间后,去了哪里?” “我回房了。”张馨月冷冷道,“莫非你还在我房外偷窥不成?” “下作!”林禽呸了一口道,“你撒谎!” “你离开我房间之后,就出门去了。” “不错,我是出门了,我为二姐采办新婚之物,第二天清晨才回来,这都是大家亲眼所见的。难道我为你跟二姐婚事劳心劳力,跑前跑后的,也是错了?” “林禽,五妹的确是为我们采办婚礼之物去了,既然你们之间只是误会,那就说开了就好。”靳珮瑶劝道,“现在大家都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最重要的是要团结一致,否则我们没有人能够逃过月下老人的追捕。” “可惜……”林禽冷冷道,“出门采办婚事之物,只是借口,你真正的目的是去见一个人!” 张馨月变色道:“你跟踪我?” “我不用跟踪。” 林禽缓缓地伸开了手掌,在他的掌心里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虫,振翅欲飞。 林禽看着张馨月道:“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湘西蛊毒都是些邪门歪道的把戏,我怎么知道!”张馨月冷冷道。 “这叫引路神虫,是我从蝉衣的身上收回来的。” 张馨月顿时大惊失色道:“你在我身上下蛊?!” 第九十八章 我信你无论生死 林禽缓缓地道:“我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当我遇到一个人,就会在他的身上种下一只引路神虫。所以我在你们身上同样也种下了引路神虫。” 张馨月冷冷道:“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想不到你连二姐和七妹都不相信。” “引路神虫只是方便让我找到你们,对你们并无半点害处。”林禽道,“那晚你独自一人离开,我身上的引路神虫自然是能够感应到,所以我为了万无一失,所以派出了一只引路神虫跟踪你。” 林禽顿了顿道:“然后,我在蝉衣的身上,收回了那天我放出去的引路神虫。” 林禽说到这里,就不再说话,但是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那晚……张馨月去见过月下老人的人! 张馨月见到了蝉衣,张馨月为什么要去见他,见了他之后说了什么,当然这些引路神虫不会告诉林禽,却能够带给靳珮瑶无限遐想的空间。 靳珮瑶对着张馨月道:“五妹,那晚你真的去见月童了?” “随便拿出一只蛊虫来,就信口开河,二姐,你信他的话,我可不信!”张馨月狡辩道,“就算我是见过了蝉衣,也是为二姐去求他的,二姐,如果你也怀疑我,我无话可说,我这就走,再也不来打扰你们了!” 靳珮瑶劝道:“林禽,五妹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她为人如何我最清楚,她绝对不会害我的,这只是你自己想多了。” “我想多了?”林禽心中暗自冷笑,差点想把那晚张馨月用靳珮瑶的性命威胁自己的话给抖出来,但是还是最后忍住了,一来害怕靳珮瑶受不住这个打击,二来无凭无据的,靳珮瑶也不会相信,反而会怪罪自己挑拨离间。 “张馨月,你要走我不拦你,但是从现在开始,你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我都会死死的盯着你,别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你要玩,我陪你玩,但是我保证,你玩不起!” 林禽说完,不再理张馨月,径直回到座椅之上,仿佛张馨月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一个对手。 靳珮瑶走到林禽的身边道:“林禽,五妹只是性子急了些,但是她肯定不会害我们的,我相信她,你以后就不要老是针对她了。” 林禽心中不由得冷笑,靳珮瑶的性子太重情重义了,可惜张馨月却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如果不堤防着她,说不定哪天靳珮瑶被她害死了还感激她。但是现在自己手中证据不足,没有办法彻底撕开这个虚伪的女人的画皮,只能忍下了,拉着靳珮瑶的手道:“珮瑶,是我多心了。” “也不怨你,你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过,自然会比常人多几分小心了。”靳珮瑶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又牵起来张馨月的手,道:“好了,现在误会解决了,我们就应该像一家人一样,彼此相互信任,共度难关!七妹你说对不对?” “啊……哦……姐夫,你刚才说的什么引路神虫是什么,真的那么神奇吗?给我一只好不好?” 张馨月没有说话,说到底,她现在唯一的依仗的就是靳珮瑶对自己的信任,否则以林禽的‘心狠手辣’的性格,说不定真的动手杀了自己。 必须忍……为了蚩尤之眼,必须忍。 林禽想了想道:“珮瑶,现在月童已经回去复命了。从这里回到碧桃宫要多久?” “两天左右。” “很好。”林禽点头道,“这样我们至少有两天的时间准备,这两天之内我必须把你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样,就算是两天后,月下老人知道了,我们也有从容的时间再做准备。” “不行。”靳珮瑶皱眉道,“对于月下老人来说,就没有所谓绝对安全的地方,就算是我们逃到天涯海角,月下老人也会找到我们。” “所以我们更不能在一起了。”林禽道,“把你们送到了安全的地方,那么我就会离开,并且大大方方的在道门中走动,这样,月下老人的目标就只会是我了,只要我不被月下老人抓到,你们就安全。” “不行”靳珮瑶连忙道,“你这样做太危险了。” 林禽笑着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月下老人想要活捉我,不付出代价绝不可能的,再说了,我如果跟你们在一起的话,月下老人不是更容易将我们一网打尽吗?” “就算是这样,也只能瞒住一时,我们迟早还是会被月下老人发现的。”张馨月忍不住插嘴道。 “那就看这个‘迟早’是多‘早’!”林禽的眼中射出了从未出现过的精芒,道,“我需要一年的时间。” “一年?”靳珮瑶道,“一年你要干嘛?” “我昨晚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要用一年的时间修道……只要在这一年时间之内,月下老人不会发现你们就好了。” 靳珮瑶凄怨地轻声道:“那一年之后呢?” “一年之后,我会亲自上碧桃山,挑战月下老人,永!绝!后!患!" “什么?”三人同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吓得花容失色,齐声问道:“你要杀月下老人?” 靳珮瑶娇躯巨震,用手抚摸着林禽的脸,颤声道:“不行,这太危险了,月下老人比你想象的恐怖得多,你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林禽沉声道:“非如此,如何能够让你们摆脱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林禽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林禽,一个软弱可欺,任人宰割的林禽,我是来自森林中的禽兽,谁要阻挡我林禽前进的路,我就用我的牙,我的爪撕碎他们,不管他道法多高,实力多强,不是很多人都想我林禽死吗?都心心念念的惦记着我吗?那就让他们都来吧,哪怕万人追杀,我林禽一人何惧!” 三个女子同时不说话,连最为玩闹的慕容倩雪,也是双目注视着林禽,似乎世间上所以的光芒,在一瞬间,全部笼罩在林禽的身上。 靳珮瑶终于点了点头,指尖从林禽的脸庞上滑过,点头道:“我等你。” “一年之后,我会让你堂堂正正的走在这条街上,相信我。”林禽抚摸着靳珮瑶的脸,柔声道。 “我信你,无论生死。” 第九十九章 符箓三宗 林禽又和慕容倩雪和张馨月简短的交流了一下意见,慕容倩雪自然是二姐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意外的是张馨月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显然林禽对她敲山震虎一套说辞还是有效的。 而让林禽惊喜的是,靳珮瑶其实早就已经找好了好几处藏身之处,原来靳珮瑶早在几年之前就已经开始寻找藏身之所以备日后不时之需,只是因为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和张馨月慕容倩雪两人在一起,如果她独自一人远走高飞,张馨月和慕容倩雪肯定会被月下老人追杀。就算她愿意带着两人一起走,可是这一辈子她们三人也再无重见天日之时,权衡利弊之下,靳珮瑶选择了自尽,但是现在林禽已经得罪了月童,四人都无法逃脱干系,因此,靳珮瑶所选择的藏身之所,就派上了用场。 林禽听来,不由得一阵唏嘘,靳珮瑶虽然没有张馨月那么重的心思,但是绝不是一个蠢笨的女人,反而异常的聪明,只是她太过重于情义,对身边的人太过信任了。 林禽之所以把“引路神虫”的秘密告诉张馨月,其实就是在警告她:不要再在自己面前耍花招,她一切所作所为,都逃不过自己的掌握之外。 也正是如此,林禽才放心让靳珮瑶和张馨月在一起,因为他知道张馨月不敢对靳珮瑶下手……至少这一年之内不敢。 四人将路线商量了一阵,确定所有的细节都没有错误后,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便悄悄的从院子里出来,等到密林之中,四人才分做两对各自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出发,当然,林禽和靳珮瑶相识不久便要分开,靳珮瑶心中有些不舍,但是也知道此时不是依偎缠绵之际,狠下心肠趁着夜色各自散去。 林禽在山野之中急速奔走,等到晨光微熹之际,终于来到了山下的一间小店中,他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找店家要了一碗牛肉面,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他知道,在某个他不知道的角落里面,应该有一双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他……不过只要能够给靳珮瑶引开好追杀之人,那便是谢天谢地了。 “珮瑶……前方雨冷雾重,万望保重,一年后,我林禽自然会来接你!”林禽心中默默地道,丢下了一些零钞,大踏步的离开。 三日后,汝南县,城南无影塔下。林禽信步走在人群之中,看着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近年来,年年军阀混战,而此处又处于中原要地,自然是兵家必争之地,各地的军阀常常在此城头变幻大王旗,甚至连此地的百姓第二天一早起来就不知道现在归谁管辖了,好在这两年来,中原局势稍稳,也给了这有了两千年的古城一丝喘息的机会,让士农工商各界开始慢慢恢复起来,而这无影塔下渐渐成了一处热闹的集市,无论是采办、经商,甚至是打探消息,都是一处极好之地。 林禽此来的目的,只为了一个人,他在无影塔下转悠了良久,终于看到了一个看上去还算面善的中年人,带着一个小孩,应该是出来采购日常用品的,忙上前问道:“这个大叔,请问一下,天中山怎么走?” 那人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打量了林禽一番,从林禽的口音中他已经听出来林禽是外地人,反问道:“你去那里干嘛?” “去找一个朋友。”林禽笑着搪塞道,“大叔你知道怎么走吗?” “往这里一直往北走,出城大约四五里路就到了,你去哪里干嘛?”那个人似乎对林禽目的十分好奇,再次问道。 “多谢了。”林禽没有回答他,从怀中拿出来零钞准备酬谢这个好心人,那人摆摆手道:“不用了,不过外地人,我看你不像是坏人,也就提醒你一句,你如果想去烧香还愿的话,我劝你还是算了,那庙很久以前就被毁了。” “不烧香也不还愿,只是去找一个朋友而已。”林禽笑着道。 “那就好,那就好。”说完那人拖着自己的小娃儿就要走,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小娃儿忽然道:“天中山,三尺三,来到天中山,一步可登天。” “胡说什么!住嘴!”中年人作势要打,小孩子吓得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中年人没有办法,抱起了她他匆匆离开,林禽摇头一笑,朝着刚才中年人指的方向,快步的走去。 “是这里吗?,传说中的费家……”林禽一边走,一边暗暗地盘算着。费家自从先祖费长房先去之后,符箓之术,便从来传男不传女,延绵数千年来,均未传给一个外姓弟子,而自己能有什么本事让他们破例呢?费长房,传说中的东汉一代大师,师从仙人壶公,传说中由他亲手制出来的符箓,可以鞭笞百鬼,驱使社公。但是由于一次偶然,费长房未带符箓在身,因此被万鬼反噬,费长房虽然死了,但是他从仙人壶公手中学到的一手能够参悟天道的制符之术却由本家子孙保留了下来,千百年的延绵发展,让费家成为了道门中四大制符门派之一。 而其余三门,则更为名声显赫,分别是茅山上清派、阁皂山灵宝派、龙虎山天师道合称“符箓三宗”。 林禽深知,自己虽然修炼了袪魔鬼文,但是这门道法太过精深,自己根基不稳,一旦操之过急,就随时可能会走火入魔,他给了自己一年的时间去精修,就是为了去将道门中最基本的‘符’‘咒’‘印’‘器’四门基础打牢。 林禽虽然急于求成,但是也明白根基地重要,欲速则不达,没有当时的基本功,所有的道法不只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木。 所以他把目标锁定了费长房这一脉的传人。 天中费家。 林禽在于唐勋修炼之时,唐勋也曾跟他透露了少许道门故事,自然也就绕不开“符箓三宗”。对于“符箓三宗”,唐勋给的评价是,茅山太杂,说的是茅山符箓术太杂太多,小到乩童起乩,大到白日飞升,茅山上符箓应有尽有,百十年之际,莫说习完,就算是认全也很难;阁皂山太呆,符咒自然没有茅山那么多,但是起笔落定太过循规蹈矩,每一枚符咒都有很强的灵力,但是却没有一枚符咒能有异军突起之效果,而执掌中原道门之牛耳的龙虎山,自然是符箓大师一大堆,但唐勋给他们的评价是,都是用时间熬出来的。 龙虎山太‘繁’。林禽记得一贯不苟言笑的唐勋还给自己说了一个让自己捧腹的笑话:在龙虎山修炼符箓之术,等你手中的那只笔都学会了,你未必学得会。 因此,唐勋给了林禽建议就是,修习符箓之术,中天费家事最好选择,虽然在四大制符门派中,费家甚至配不上和“符箓三宗”并称,但是他门中符箓之术剑走偏锋,不拘于泥“墨箓”、“丹书”,笔法简单,是修道人入门的最佳选择。 当然唯一的问题是:费家不收徒。 第一百章 长房仙派 林禽出了北城,一路上便渐渐荒凉起来,走过路过的人也不如城中所见的光鲜,很多人都是瘦骨嶙峋,一看就是因为今年水患逃荒过来了,看见林禽穿着整齐,便纷纷过来讨要,林禽心中不忍,给了几个小孩一些一些零钞,顿时引起了轰动,四面八方的人都过来把林禽围在中间,让林禽不得脱身,年前只得将零钞洒在半空中,这才走出了一条路,飞驰而去。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和火烧痕迹,昭示出这清末之后以来导致生民之多艰,林禽心中感慨,但有无能为力,渐渐人烟稀少,一座算不上山的小土包出现在林禽的眼前,竹林掩映之间,一个典型的徽派庄园坐落在其间,此间有这种建筑已经十分奇怪了,而更让人奇怪的是,这座孤零零的建筑矗立在那里,丝毫没有受到战火的侵扰,和山下的一些残垣断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引起沿着主人修建的山林小道上前,很快就看见了硕大的门匾,上书“长房仙派”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耀眼。 “就是这里了,”林禽心道,连忙上去叩响门环。 可是林禽等了一会儿,门中无人响应。 “没人?”林禽心中不由得怅然若失,但是还是不甘心,又再次叩响门环,这一次,比上一次稍用了力,只要屋中有人,就一定能够听见。 但是门中依然无人响应。 “难道自己来得真的不是时候?”林禽提高了声音,大声道,“有人在吗?” 忽然间,门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脚步声嘈杂,林禽心中大惑不解,很快,门开了,一个彪形大汉将门打开了一个缝隙,对着林禽仔细上下端详了一番,冷冷道:“卢少帅就派你一个人过来?” 林禽不由得大惑不解,摇头道,“我不知你口中的少帅是谁?我这次来是想找费家家主的。” “原来是场误会。”那个彪形大汉冷笑一声,回头道:“都收起来吧,来的不是姓卢家的狗。”说完,那人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临停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连连敲门,道:“那位兄弟请开一下门,我是有事过来的。” 里面传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道:“我说要你滚你就滚,听不懂人话吗?” 林禽一时间也有些恼怒了,但是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能强忍下来,忍气吞声道:“兄弟,我确实是诚心过来的,还请开下门。” “滚!”里面的人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林禽哑然失笑,看来今天自己来的真的不是时候,而那个人口中的卢少帅,又是谁呢? 林禽想了想,心道:看来今天是不可能进去了,不过自己既然已经知道费家人何在,那么就明天再过来吧,想到这里林禽就准备离开,忽然间,门开了。刚才那个人又出现在门前,对着林禽招了招手道:“进来吧。” 林禽心中一喜,立刻跟着那人进去了。 林禽发现在这院子中站着很多人,都是神情戒备,而且有的人手中还拿着各种兵器,甚至不乏有火枪之类的,所有人都神情警惕地看着林禽,这种场面,和林禽,当年在天子山时,倒是有几分相似。 卢少帅?林禽心中默默地道,“莫非费家也遇到了当年和天子殿一样的境况,但是自己刚刚才过来,按理说,荣奎不可能这么快就盯上自己。” 林禽跟着那人走到了大殿之中,殿上已经有十几个人在那里,或坐或站,脸上均是愁云密布,而在正中间的一张檀木大椅上,一个60来岁的精瘦老头坐在那里,用手不断的拈着自己的山羊胡须,似乎在思考的什么。 林禽举目四望,这间老宅至至少不低于百年的历史,所用的木料,林禽虽然认不出来,但是看上去也应该是十分珍贵,一桌一椅一盏一碗,都是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而宅中这些人,个个衣衫华贵,均是富贵人家之相。 而让林禽感到奇怪的是,这间大宅的正前方,供奉的不是任何一个道家先祖,而是一只造型奇特的茶壶,左右各有一行字:误入仙家碧玉壶,不知仙子何处去,想来费家先祖长房乃是壶中得道,因此费家后人供奉茶壶,也是情理之中了。 看见看见林禽上前,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面有凶恶之色,厉声道:“快说,你是不是姓卢的那小子派过来的奸细!” 林禽笑着道:“我专程为费家而来,但是你们却说我是卢少帅的奸细,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专程为我费家而来?”一个年长者神情一振,看着林禽道,“可知道我费家遭遇了何事?” 林禽笑而不答,那人问道:“你可是道门中人?” 林禽点头道:“学过一点粗浅的道法,但是上不了台面。” “你姓什么,师从何派,门内长者还有何人,从实招来!”那个中年男人如同审犯人一样对着林禽一顿吼叫,林禽顿时有些不悦了,冷冷道:“我说过我不是姓卢的派过来的人,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费家待客之道居然是这样的,领教了。” “代舟,不得无礼。”一个长者站起来,朗朗道,“我费家也算是道门中有些名望的门派,若是欺负一个少年传得出去,天下道门中人,还如何看我费家?” 林禽来时已经打听清楚了,费家班辈以长、百、年、承、祖、德、万、代、左、朝、堂相传,传到这一代正是德、万、代、左四辈,这个费代舟应该是费家如今的第三代传人。 那个长者说完,对着林禽和颜悦色地道:“往来都是客,我费家也并非吝啬之家,你既然不是卢家的人,那就是我费家的座上之宾,左识,去帐房处拿点钱给这位少年做盘缠,我费家如今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说完那个长者将桌上的茶杯拿起,对着林禽遥遥一举,算是下了逐客令。 被长者点到的一个少年,飞快的抽身后去。林禽摇头道:“我这次来,并不是讨要银钱的。” “那你来干什么?!”费代舟言辞俱厉,怎么看林禽怎么不顺眼。 那个长者叹了口气,道:“年轻人,实不相瞒,我费家确实很快就要遭遇一场大难,我们不留你,是害怕连累了你,你还是走吧。” 林禽心中一动,道:“我不怕麻烦,而且我就是冲着麻烦来的。”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了林禽,甚至坐在那里的那个看上去是一家之主模样的老人,也睁开了眼睛,开始上下打量林禽。 费代舟甚至神情都一缓。 长者道:“你可知道我费家出了什么事情?” 林禽试探着道:“是不是和姓卢的有关?” 长者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前来?” 林禽打蛇上棍,顺着长者的话头道:“我既然来了,就不怕。” 长者再次仔细看了林禽上上下下,神情有些激动,道:“你真的是来助我费家的?” 第一百零一章 误入仙家碧玉壶 林禽点了点头道:“我仰慕费家很久了,今日费家有事,我岂能袖手旁观?!” 长者不由得动容了,长叹了一口气回身对着身边的一个后生道:“左环,我们一共送出去了多少封信?” 那个被叫做左环的后生躬身道:“一共一百三十五封,只要在道门中稍有名气的门派,我们都亲自上门送了。” 左环接着道:“罗浮山、符箓三宗、六壬、天子殿、须陀殿……甚至岐山狐脉、荥阳玄灵观、陇西真武观、内外八门、哥老会、小刀会、青红帮、洪门,我……都送过。” 长者道:“可有一人回应?” 左环眼中露出了愤懑之色,狠狠地道:“这些人,都是一群见利忘义的无耻小人,听到姓卢的名字,都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怎么可能过来帮我们?” “一百三十五个道门和江湖门派,平日里对我费家称兄道弟,没想到真的到了大祸临头,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说一句话,哪怕说一句话!都是一群混账玩意!”费代舟显然是一个脾气火爆之人,在大殿中就已经开始发飙了,怒声吼道,“都是一群卑鄙无耻的小人。我费代舟如果这次还有命活下来,我保证要一个个上门讨回公道!” “我们费家这次踩到了狗屎,他们能来是情分,不来也怨不得任何人。但是你,”说着长者将目光看向了林禽,“你一个和我费家无亲无故,全无渊源的道门小子,居然敢冒天下人不敢去冒的奇险,前来我费家助拳,我费万年谢谢你了!” 说着,费万年就对着林禽长身而下,林禽如何敢受如此大礼,连忙闪过了一边。 费代舟依然不放心道:“师叔,你千万小心,这个小子来得诡异得很,我还是怕他是姓卢的派过来的奸细。” 费万年摇头道:“卢少帅是何等人物,手下兵强马壮,灭我区区一个山野小门,还需要用这些多此一举的手段吗?” 费代舟不再说话,终于,那个从来没有开口的坐在最上手的老人站起身来,和蔼地道:“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靳林。”林禽早就已经想好了,不用自己的真名,而是将靳珮瑶和自己的名字组成了一个假名,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是眉头一皱,显然没有人听过在道门中还有这么一个年轻高手的名字。 “靳少侠,那敢问你师从何派?” “我只是曾经拜一个姓周的师父学过几天道法,无门无派。” “那敢问尊师高姓大名?”费家家主继续追问道。 “周继斋。”林禽信口胡诌。 “周继斋……”费家家主嘴里默默的念叨着这个名字,忽然道,“可是罗浮山记名弟子周继斋?” 林禽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只是把周继斋这个江湖神棍的名字随口说出来糊弄他们的,没想到费家家主居然认得,难道周继斋在道门中还有这么大的名气? 听到周继斋这个名字的时候,所有费家人脸上都闪过了失望的神情,但是当费家家主说出罗浮山这三个字的时候,所有人全是眼睛一亮,面露喜色。 “你可是罗浮山派过来的?”一个人忙不迭的追问道。 林禽摇头,所有人又是一阵失望。 费家家主正色道:“靳少侠,你肯此时前来我费家,足可见少侠侠义心肠,但是我费家自身难保,也不想拖累了少侠,少侠还是请回吧,心意我费家心领了,如果我费家这次能够过了这一难,我费万劫一定亲自向你登门道谢。” 这个时候,负责去帐房拿钱的费家小子回来,费万年吩咐道:“再拿一百大洋过来给靳少侠做盘缠。” 费家小子不明就里,但是也不敢问,又飞步奔去后面的帐房。 林禽摇头道:“我既然来了,就不打算走了,费家藏龙卧虎,当然轮不到我这个道门无名小卒出手相助,但是我对费家钦慕已久,就请费家主成全我的一片心意。” 林禽心中不由得窃喜,看来自己当真是鸿运当头,遇到了费家遭难这件事情,自己居然是道门中唯一一个敢挺身而出相助费家的人,看来自己在费家家主心目中肯定是有了极好的观感,只要此事一过,说不定还真的会把自己收下作为记名弟子,那自己最头疼的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费万劫想了想,终于点头道:“好,但是靳少侠,万一我们跟卢少帅开战,靳少侠只管作壁上观,将这一切记在心中就好了。” 费万劫之所以留下林禽,并不是真的认为林禽有能够帮到费家的能力,但是林禽身份特殊,与罗浮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林禽能够将费家之事传到罗浮山上,最好是传到飞箝先生耳中,飞箝先生看在费家百年大派的份上,如果出山调解,那么费家这次天大的危机就能迎刃而解了。 唉,费万劫忍不住地盯了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几眼,那少年吓得连忙缩了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费家之所以如此,都是因为这个不争气的后生费代墨引起的。 费代墨,也就是刚才那个少年,乃是费家家主费万劫的小儿子,费万劫老来得子,自然对这个小儿子宠溺非常,从小便养成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在费家中无人敢惹。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费代墨就算是把汝南整个翻天了,费万劫都有本事把它再倒过来,可是这小子好死不死的,居然跟着几个狐朋狗友去了上海滩花天酒地。 上海滩这种地方藏龙卧虎,岂是他费代墨横行霸道的地方?那小子在上海看中的一个舞女,整日和她厮混,花掉了不少金银不说,还几次三番的把费万劫找他回去的人给踢了回去,可是这个舞女,平时又搭上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这种事情,在上海这样的花红酒绿的地方,每天都会上演,一般的也不会当一回事,但是这个费大少爷哪里受得了这种气,认为被人戴了绿帽子,无论如何也要找回场子来,他一气之下用费家道法将那人关在猪舍之中,喂了三天三夜的猪粪,把人折磨得奄奄一息,才放了出来。 费万劫也知道出事了,连忙派人去上海周旋,但是当时还没有当成一回事,认为能够用钱就能够将此事摆平,知道他得到了一个五雷轰顶的消息。 这个被费家小少爷快整死的富家公子,好死不死的,居然是卢大帅的独子卢小佳! 卢大帅是谁,这几年声名显赫,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势力遍布整个上海、浙江、安徽直达直隶!俨然是当世的最‘当红’的军阀。 这样说吧,那个与林禽是生死仇敌的荣奎也算是一方豪强,可是比起这个卢大帅来说,连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费万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昏死了过去,而且卢小佳稍微恢复了之后,也放出话来,那就是踏平天中山,杀光费家人。 区区一个江湖道门,和如日中天的地方军阀去死磕,那岂不是鸡蛋碰石头吗?费万劫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连忙派人从中调停,花了不少银子,但是银子对于卢少帅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这口恶气不出,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费万劫也想过牺牲自己的小儿子保全费家,但是又舍不得……只好道门救急,把能够请来的人都请了一遍,费家在道门中也算是长袖善舞,平日里也结了不少善缘,可是现在费家人走出去,别人就像见到鬼了一般避之不及。 毕竟,无论是龙虎山也好,茅山也罢,天下间这些道门又如何敢惹卢大帅? 而就在费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林禽飘然而来,让费万劫终于看到了一丝活下来的希望。 世间,能够说动卢大帅的人,只怕也只有飞箝先生一人了。 第一百零二章 交待后事 林禽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自己在城中问路的时候,那个路人的表情会这么古怪了。 虽然说费家是咎由自取,但是,在道门中所有门派对中天费家都近而远之的时候,林禽是适合出来“助拳”就显得弥足珍贵了,而且他还和罗浮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此,林禽得到了费家超乎平时的珍视,让林禽心中也不由得欣喜若狂,若是自己这次能够帮助费家渡过难关,得到费家的认可,那么自己拜入费家学习符箓之术,那就可能水到渠成了,林禽心想,费家好歹也是道门中的大门大派,应该是懂得知恩图报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林禽的身上,林禽朗声道:“费家主,你可能太小看我靳林了,虽然我道法粗浅,但是还懂得什么叫做尽力而为,我林禽今日来了,哪怕是把命搁在这里了,也绝不会后退半步!”林禽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令在场所有人都刮目相看,林禽心中也暗自窃喜,反正说这种这种不负责任的许诺又不要钱。至于那个卢大帅到底又多难缠,林禽还没有心思想到那里去。 果然,费万劫对林禽的好感又再次大增,点头道:“靳少侠,你的好意我费家心领了,那我费家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你放心,只要我费家还有一人在,绝对不会让靳少侠身涉险境,来人,请靳少侠入座!” 一个小童儿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为林禽准备了一把太师椅,林禽连忙道:“我人微言轻,在场还有很多长辈都站着的,我如何敢坐,还是站着的好!” “靳少侠哪里话,我们道门中人讲究的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靳少侠不远千里而来为我费家助拳,就是我费家的恩人,还请靳少侠万勿推辞!” 既然家主费万劫都这么说了,林禽再推辞就有些不识时务了,只好硬着头皮坐下,经过林禽这么一闹,大厅中被打断的话题又重启,费万劫皱了皱眉头,问道:“卢大帅的部队到哪里了?” “已经到了汝南城中驻扎了,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不知道三哥有没有把话带到。” “希望吧,不过这次我们真的……哎,过来给我跪下!”费万劫越想越气,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费代墨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上,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费万劫举着手中的拐杖就要往下打下去,身边的人连忙过来劝阻,费万劫怒声道:“我今天索性就把这个杀千刀的畜生杀了,把人头送给卢大帅!不然我费家数百年的基业,今日真的就要亡于你这个不肖子孙的手上了!” 忽然后堂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吼之声:“列祖列宗啊,你们把我也带走吧,如果墨儿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费万劫气的浑身发抖,拐杖举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挥下,而费代墨也是浑身吓得发抖,他就算是再飞扬跋扈,也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多大的祸事,跪在地上一声不吭,费万劫还真的不是在吓唬他,万一卢大帅大兵逼近,说不定费万劫真的会把他交给卢大帅。 ”大哥,我们还是想想如何对付卢大帅吧?”一个和费万劫差不多年纪,一脸忧心忡忡的老者终于出来劝道。 “三弟什么时候回来?”费万劫问道。 “看看时辰应该快了吧。” “诸位!”费万劫看了一眼在场的费家子弟,道:“各位在这里的,除了靳少侠之外,都是我费家的直系子孙,今日我费家遭逢大难,我们更应该团结一致,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费家香火不能灭,左恩、左义、左孝。” “大叔公,”三个年轻弟子排众而出,在费万劫的面前跪倒。 “你们三个是我费家精心培养的三人,也是我费家最杰出的三个后生晚辈,左恩……” 左恩连忙磕头,道:“大叔公。” “你现在启程去茅山……” 左恩愣了一愣道:“干什么?” “左义,你去荥阳玄灵观,左孝,你去须陀殿……” “干什么?”三人都是不解费万劫的安排,费万劫叹了口气道:“虽然天下道门都不肯出面为我费家说话,但是茅山王绞和我三年前还有些恩情,你去投奔他,以他在道门中的声望,应该能够护你周全。但是你去之后,一定要谨言慎行,王绞的性格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切不可得罪他。” 费左恩伏地大哭道:“大师叔,我要与费家共存亡,绝不偷生。” “算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费万劫摆了摆手,道:“须陀殿的一尾大师在五十多年前曾经与我并肩作战,剪除借刀人之祸,你去投奔他,他当年欠我一条命,绝不会亏待你,你只需要隐姓埋名,保我费家一脉不绝……” 费左义大哭不止,周围的人也听出了费万劫的心思,他这是在安排后事! “玄灵观觊觎我费家符箓日久,观主灵宝上人曾经多次上门与我交换玄灵符箓,但是都被我拒绝了,左孝,你去之后,用玄灵符箓作为交换,我相信以灵宝上人的人品,应该会收留你的。” “叔公!”三人跪在地上大哭不止,屋中也是一阵愁云惨淡之状,而这个时候,忽然间费万劫将目光投向了林禽的处,轻轻地道:“靳少侠。” “恩?”林禽半天才反应过来,费万劫再叫自己,连忙站起身来,道:“费家主有何吩咐。” “你认真回答我,你真的是周继斋的弟子么?” 林禽点头道:“不敢欺瞒费家主。我确是周继斋的记名弟子” “如何证明。”费万劫目光炯炯,看着林禽。 林禽想了想道:“家师身边常年身边拿着一面平津帆,上书‘乐天知命’四字。” “看来你没有说谎了。我数年前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看来他手里面的那杆平津帆还用着啊。”费万劫点了点头,认可林禽的话,林禽心中大呼侥幸,若不是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见过周继斋一面,便记下了他手中平津帆上“乐天知命”四个大字,这下当真就要露馅了。 “我能求你一件事情吗?”费万劫言辞恳切道,“我家门不幸,生下了墨儿这个不肖子孙,才导致我费家与卢大帅产生了嫌隙,我原本是应该把他带到卢大帅面前亲自请罪,奈何内人不许,终日和我哭闹,我费万劫三子一女,女儿远嫁山西秦家,已经数年没有回来过了,我就当没有这么一个女儿,另外长子费代鑫早夭,次子费代晨三年前因为修炼道法出岔子,也一命归西了,现在我膝下就只有这个不孝子一人,所以……” 费万劫说到了这里,不由得老泪纵横,费家子弟们也是纷纷低下头,原本还对费万劫心怀不满的人此时也被他所感动,不再追究费代墨。 “所以,我恳请靳少侠,能够将我这个不孝子引荐给尊师,然后由尊师想办法带上罗浮山……” “这……”林禽不由得为难了,他到底还是心地善良之人,不忍心再这件事情上欺骗这个爱子心切的老人,见林禽面有难色,费万劫还以为林禽难以办到,连忙道:“我知道,就算恩师也只是罗浮山的记名弟子,未必能够见到飞箝先生,但是,还请尊师尽力而为,若是飞箝先生不肯接纳犬子,也是他命该如此!” 既然费万劫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林禽再不答应就不应该了,只好硬着头皮点头道:“我尽量一试。” 费万劫感激地道:“既然靳少侠答应了,那我就在此先拜谢靳少侠和周继斋老兄弟了!”说完,这个身份尊崇的费万劫,居然弯下腰来,对着林禽深深一拜,吓得林禽连忙闪到一边,不敢受此大礼。 这个时候,忽然间门外一阵嘈杂声,一个童子跑了进来,大声道:“三爷爷回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计将安出 房中的人一阵骚动,坐着的几个老者都不由得站起身来,翘首以盼,期盼能带回好消息,没过多久,一个须发半百,和费万劫长相有七分相似的老者走了进来,费万劫连忙起身问道:“老三,你回来了,卢大帅怎么说?” 老三费万喜没有作声,但是从表情上,诸人都已经猜到了,情况大为不妙。 “钱礼都送到了吗?”费万年连忙问道。 费万喜还是没有作声,费万劫皱了皱眉头道:“是不是卢少帅嫌少啊,你跟他解释了吗?我们费家乃是小门小派,十万银元已经是我们所有的家底了?” 费万喜还是没有作声,费万劫还是不死心,连忙问道:“你见到卢少帅了吗?他到底说什么了,你倒是说话啊,你要急死我吗?” 林禽听到了这里,不由得心中一阵唏嘘,费家也算是道门中的数得上名号的大门大派了,想不到面对一个军阀居然卑躬屈膝至此,实在是有辱修道人的尊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费家既然是入世的道门,自然与世间争夺摆不脱干系,就算是费家人人都是道门高手,面对手握重兵的大元帅,也不是是待宰的羔羊,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林禽想起了天子殿中惨死的天子殿弟子,虽然费家是由于费代墨咎由自取,怨不得人,但是心中还是感同身受,对费家有了极大的同情。 “如果真的能帮,那就认真的帮一把吧。”林禽心中默默地道。 因为荣奎的缘故,林禽对这些割据一方,鱼肉百姓的军阀势力半分的好感都欠奉。 费万喜终于开口了,他神情暗淡地道:“我买通了很多关系,在汝南等了好几天,终于今天上午见到了卢小佳。” “卢少帅怎么说!”费万年忙不迭的问道。 “能怎么说,叫我们洗干净头颅等着挨宰呗!”费万喜显然是怒到了极点,甚至开始有点幽默起来,“大哥,二哥,还有诸位费家的子弟们,这次费家……”说完费万喜不停地长吁短叹起来。 费万年的眼中露出了绝望的神情,喃喃自语道:“难道真的,真的就没有一点希望了吗?大哥,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费万劫面如死灰,浑身颤抖,忽然怒道:“我杀了你这个畜生!”说完又要找费代墨出气,费万年拦了下来,道:“大哥,你就算杀了墨儿也于事无补啊,我看我们还是准备吧……” 费万喜嘿嘿笑道:“大哥,还准备什么,我看趁着卢少帅的兵马还没有过来,大家分了家产,各自逃命去吧!” “不行!”费万劫怒声道,“列祖列宗的坟茔皆在后山,如果被恶人破坏,我们如何面对费家列祖列宗!” “呵呵。”费万喜冷笑两声,冷眼看着费万劫。 大厅内忽然间变得沉默了起来,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话。 忽然间,一个声音响起,道:“大家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并非全无胜算的。” 说话的人是林禽,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费万喜这才注意有外人在场,皱眉道:“他是谁?”身边的一个后辈连忙解释了林禽的身份,费万喜点头道:“想不到道门中还有这样的少年英雄,佩服!” 费万劫连忙问道:“莫非靳少侠有什么良策吗?” 林禽笑了笑,原本轮不到自己说话,但是在场的人都是当局者迷,反而没有自己这个旁观者想得周到,为了保费家,林禽也只好僭越了,道:“诸位前辈,我原本人微言轻,没有资格说话,但是我刚才忽然想到了一些东西,不知道有没用,如果没用的话,诸位就当我是妄人之言,不放在心上就行了。” “靳少侠但说无妨。”费万年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现在只要能够救费家,什么身份地位他都顾不得了。 “卢少帅性格如何?” “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罢了,有什么本事,要是一对一……”费代墨忍不住插口,可是话没说完,费万劫已经举起来拐杖,怒气冲冲地道,“我打死你这个畜生!” 诸人又来劝,一阵骚动之后,林禽干咳了一声,把注意力吸引在自己身上之后,才接着道:“我想也是,他既然亲自来了,肯定就是想亲自报仇,所以他肯定会亲自来这里主持,只要我们擒贼先擒王,将他拿下了,我们就有跟卢大帅谈判的资本。” 诸人一阵失望,还以为林禽有什么锦囊妙计,原来只是他们讨论了好几天的又反复被否决的办法,费万劫不说话,费万年耐着性子道:“靳少侠可能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卢少帅身边高手如云,就算他亲自来了,我们也没有人能够近他的身,就算是我们侥幸捉住了他,以后怎么办?杀了他?那我费家岂不是跟卢大帅结了生死之仇,后果可能比现在更难。” “还有比现在更难的吗?我们每走一步,都是从难到易,任何办法在目前的境遇之下,都是好办法。”林禽笑着道,“诸位想想看,我们如果能够从万军之中,将卢少帅手到擒来,说明什么?” 林禽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在诸人沉思的时候,林禽接着道:“说明我们不仅能够把卢少帅手到擒来,也有本事将卢大帅手到擒来,那么,除非卢大帅有足够的本事将我们费家杀的一个人都不剩下,否则,他就应该考虑,往后的日子,会不会夜晚中忽然出现一个费家的人,来取他项上人头!” “有道理!”费万年不愧是费家的智囊,很快就明白了林禽意思,点头道:“我费家也算是四大制符世家之一,虽然人数上比不上他卢家,但是我们费家也不能妄自菲薄,正面我们没有办法对抗,但是只要我们盯着他卢永慈,我就不信他卢永慈能够吃得好睡得着!” 说到了这里,费家人也都是神情一展,似乎琢磨到了一些。 林禽接着道:“只要我们将卢少帅捉来了,然后再利用卢少帅与卢大帅周旋,软硬皆施的话,我相信卢大帅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其中的厉害,说不定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当然,在和卢大帅打交道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注意方法,一定要给足他面子,不要让他太过难堪。” “不错,这倒是一条妙计!”费万年眼睛一亮,“卢大帅说到底就是面子上过不去,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的派兵来汝南,别看卢永慈现在风光无限,其实他屁.股上也不干净,上海滩那块肥肉多少人盯着的,卢小佳又骄横跋扈,我听说他跟青红帮闹得很不愉快,卢永慈说不定三五年也就倒台了,那我们费家也就拔去了这颗眼中钉了。” 费万年这么一分析,局面顿时开朗,费家人也都精神起来了,不像刚才那样愁云惨雾,如丧考妣了。 “可是……”费万年皱了皱眉头道,“生擒卢少帅也并非易事,我费家虽然符箓之术天下无双,但是近身交战并非我们长项,还有,如果有人真的擒了他,势必被他恨上,万一他如疯狗一般一定要咬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 “我打死你这个畜生!”费万劫又开始对着费代墨发泄心中怒火。费代墨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费万年的意思其实很明白了。费代墨是费万劫的独子,费万劫是宁可牺牲了费家也绝不会交出费代墨的,但是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的话…… 所以说,如果卢小佳被费家人生擒了的话,回头要费家交出这个人,费万劫可能就不会如现在这样坚持了。 所以,这项任务算是九死一生,甚至是必死无疑。 费家人全部低下头去,果然没有一个人敢吭声,接下这个死亡任务。 费万年目光在费家子孙中搜寻着,最后落在了少年一辈中,道法修行最强的费左恩身上,费左恩浑身一颤,正要说话,忽然间林禽开口了:“让我试试如何?” 第一百零四章 点将 “你?”费家人都看着林禽,有些惊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主动请缨,去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不行。”没等林禽说完,费万年就已经出言反对,“此事非同小可,你……”费万年转念一想,林禽虽然说话孟浪,但是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不可以太过伤了这孩子的自尊。 费万劫叹了口气道:“靳少侠义薄云天,能来我费家助拳已经让费某感激不尽了,这件事情就不劳烦靳少侠出手了,我们自会考虑的。” 千军之中活着卢小佳需要何等身手,费万劫心中清楚得很,他们也也曾经反复斟酌这种可能,但是费家上下的意见始终不能统一,到底是投鼠忌器,害怕真的把卢大帅给彻底惹毛了,林禽的计策不算新颖,但是他的那句“任何办法在目前的境遇之下,都是好办法。”倒是给了费万劫启发,是啊,卢小佳是抱着将费家灭族的滔天巨恨而来的,费家——还有比现在更差的境遇吗? 与其畏畏缩缩,瞻前顾后,被卢少帅一网打尽,还不如放手一搏,也许,还会有转机呢? 费万劫坚定了信心,举目四望,在场的弟子目光均是闪避,费万劫正要点将,忽然间一个弟子排众而出,林禽看着此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是长得虎背熊腰,一脸正气,不由得心生好感。 “大叔公,我愿意接下这个任务!”这个人说得气势雄浑,震耳欲聋,但是没有一个人喝彩,反而人人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神情。 “噗哧!”费代墨居然忍不住地笑出了声音。 “我打死你这个畜生!”费万劫举棍要打,周围人连忙又扯劝。闹腾了一阵子,倒是把那个浓眉大眼的请缨之人丢在了一旁。 “大叔公,我愿意去接下这个任务,请大叔公恩准!”那人大叫了一声,气势如虹。 “左丁,不要闹了,退下!”费万年吃声喝道,“别给我丢脸。” “难道我不是费家子弟吗?”费左丁大声道,丝毫不让,“费家有难,我理应出一份心力。” 一个看上去和费左丁玩得教好的弟子上前,在费左丁的耳边低声道:“左丁,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你到现在都不配由长者赐名,扪心自问,你配么?快下去,这件事情自然由恩、义、孝、顺四位大师兄去做,轮不到你的。” “为费家出力,难不成也要比谁的云篆写得好么!”费左丁大义凛然的吼道,满脸通红。 “懒得管你了。”那个弟子小声骂了一句,“不通文墨的倔驴。好心当成驴肝肺!”说完退下。 林禽大抵明白了为什么当费左丁出来主动请缨的时候,费家人的表情会这么奇怪了,感情这个人是一彻彻底底的棒槌,根本不懂深浅,不过他肯为费家效死,说明此人乃是难得的义士,林禽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牢牢地记住了他的名字。 “左顺。”终于,费万劫点将了。人群中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排众而出,听到家主点了自己的名字,表情既不欢喜,也不悲伤,只是走到了大厅的正中间,扬眉道:“我能去见家母一面吗?” “去吧。”费万劫有气无力地扬手。 忽然间,费左顺跪在费万劫脚下,珍而重之地叩头三声,朗声道:“左顺多谢大叔公多年养育传艺之恩。” 然后又起身在费万年脚下磕头三声,朗声道:“左顺叩别二叔公。” 起身,跪在费万喜的脚下,道:“左顺叩别三叔公。”费左顺依次在几个长辈面前一一叩头作别后,然后来到了一个站在人群中六十多岁的老者面前,费家子弟自动让开了一条路,那个老者嘴唇翕动,眼泪已经忍不住哗哗地流出来,费左顺跪在他面前,老者用手抚摸着他的脸,一字不说,直到费左顺起身,他才低声喃喃道:“去后院跟你娘好好告个别吧。” “左顺多谢父亲养育之恩,今生怕是没有机会报答了,左顺若有来世必然结草衔环,已报父亲之恩。”说完,左顺也不停留,快步向着后院走去。 “是条汉子。”林禽心中暗自赞道,看来费家不止有费代墨这样的纨绔子弟,也有费左丁,费左顺这样的真正男儿。千年大派屹立不倒,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林禽知道,费家肯定不会将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这个不知道深浅的外姓子弟,但是林禽还是主动请缨了,这样无疑又增加了他加入费家做记名弟子的筹码。 大门大派,想在道门中保持自己的地位,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费家为了让年青一代有所成就,自然也有一套奖优罚劣的手段,最重要的是,每年年青一代的比试,前四名者,则可以冠以恩、义、孝、顺四字,而最后四人,则要被夺去名,以甲、乙、丙、丁四字敷衍,这个费左丁,便是年年最后一名,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名字,是公认的费家废物。 恩、义、孝三人肩负着费家血脉留存之大事,所以费万劫不让他们三人出手,自然而然的这个任务也就落在了费左顺的身上了。 “所有弟子听令!”忽然间费万劫大声道,“若是卢家来人与我门交涉,凡我门下弟子,不可擅自出手,更不可伤卢家军一人,只可用迎、祥、降、福四类灵符护身,若是谁用了永、镇、龙、神四类灵符,便是我费家叛逆,定斩不饶。” “是。”费家弟子均是应声叫道,只有费万喜一脸戏谑的样子站在那里,嘴角带着一丝莫名的冷笑,林禽听到了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费万劫看来是天生生性软糯之人,事到如今,还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如此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只怕真的会把整个费家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几个费家的万字辈的师叔公们又凑在了一起商量着,而费家三四代弟子则在窃窃私语,相互交谈着什么,来来往往地往后院中出没,显然所有的女眷都在后院,隐隐传来了啼哭之声。 林禽倒是被晾在了一边,说实在当真到了这种生死关头,就算费家再感恩林禽出手相助之恩,此时在礼数上也顾不得那么周全了,林禽倒是落了个自在,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第一百零五章 负荆请罪 忽然间林禽的胳膊肘被人推了一下,林禽睁开眼睛,发现居然是刚才那个铁憨憨费左丁。 林禽正要起身见礼,费左丁把他按在了椅子上,粗声粗气道:“俺是一个粗人,也不懂那么多礼数,但是对靳少侠却是心怀感恩的,我娘教过我杀人要偿命,欠债要还钱,靳少侠是我费家的大恩人,俺记住你了,以后你有什么用得到俺的地方,尽管开口,刀山火海,俺绝不皱一下眉头。” 林禽含笑道:“左丁师兄言重了,我相信天下再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字,费家这次一定能够逢凶化吉,渡过难关的。” “你是罗浮山的弟子?” 林禽想了想,苦笑道:“算……算是吧……” “俺知道飞箝先生铁口断命天下无双,你是罗浮山的,总也会一点这个本事吧,那你给俺看看,俺啥时候能够娶到媳妇?” 说完,费左丁一本正经地摊开了自己的手,林禽看着费左丁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心中一阵唏嘘,看来费左丁在修炼上并没有偷懒,反而比一般人还要刻苦,只是确实受限于天资,才修道无成,以他的身体和本事,在任何地方做一个名扬一方的武师绝不是难事,金银财宝娇妻美妾,肯定也不会少,但是谁让他身在费家,从小便抬不起头来,成为所有人嘲弄的对象。 林禽哪里有罗浮山的本事,但是也算是修过了袪魔鬼文的人,一般糊弄费左丁这样的直肠子绝对没有问题,但是林禽想起刚才费左丁舍身取义的‘壮举’,心中不忍道,“那些江湖中说算命的,十有七八都是江湖骗子,泄露天机这是要折寿的,再说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左丁少爷你一表人才,又是费家出身,自然会有人帮你说一门好亲事的,你放心,好事多磨,急不得,急不得的。” “也是。”费左丁挠了挠头,嘻嘻笑道,“俺就不为难你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说完,用他那双巨灵神掌重重地拍在林禽的肩膀上,大声道,“如果今天俺死不了,我一定带你去吃张老三家做的马蹄馓子,他家的撒子,才是汝南一绝,什么丁五四、仇六郎、王三炮家的,都做不出他家的味道……我跟你说……” 林禽的身子都要被他拍散架了,只得苦笑着道:“有人叫你了。” “谁?”费左丁连忙回头,却发现好像没有人叫自己,再回头,发现林禽不见踪影了,挠头纳闷道:“这小子怎么回事,一转眼就不见了,难道他喜欢吃苏记的撒子?不可能,苏记的撒子怎么可能有张老三家的正宗。不可能,我以项上人头保证,绝对张老三家的是汝南第一!” 就在寻思之间,忽然间一个人快马飞奔回到了费家,进门之后,气喘吁吁地道:“大叔公,来了,卢少帅来了。” “来了多少人?”费万劫站起身来。 那人吞了口唾沫,道:“很多。” “很多是多少。”费万劫急不可耐地问道,所有人也是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很多,整个中天山,都是人,很多……” 咚!费万劫一屁股坐在檀木大椅上,喃喃地道,“难不成天亡我费家?” 费万年对着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飞快的跑向了后院,很快,费家弟子们鱼贯进入大厅,不少人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人到齐了,费万劫颤巍巍地起身,高声道:“大家一定要记住,以礼待人,以礼待人,千万不可以冲动,千万不可以杀人!记住了么?” 所有弟子一阵沉默。 “都火烧眉毛了,还他娘的以礼待人,我看不如大伙儿分了家产,四下逃命算了。”费万喜小声嘀咕着,由于大厅中很安静,所以他尽管说的声音很小,但是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住口。”费万劫大声道,“列祖列宗再上,我们岂能让列祖列宗受到外人的干扰!费家子弟们,按照我之前的部署,各自守住方位,切不可与卢家官兵交战!” “是。”所有弟子一声应诺,便出门去了。顿时屋中只剩下费万劫、费万年还有费代墨寥寥几人,费万劫终于记起来林禽,对着角落里面的林禽招了招手,和颜悦色地道:“靳少侠。你过来一下。” 林禽依言走了过去,费万劫压低了声音,道:“靳少侠还记得刚才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林禽点头,费万劫道:“在我们后山有一条密道,墨儿知道,等会万一真的我费家……唉……我费家命该如此,你便带着他从那条密道中离开,切记,一定要带着他去见周大师。另外,我还在密道中备了一万美金的支票,代墨会取出来,其中两千是给靳少侠和尊师的,另外八千美金是给飞箝先生的见面礼,请飞箝先生务必收下我这个不成器的畜生!” 说到这里,费万劫脸上有了泪水,费万年也是有些不忍心,轻轻摇头,对着身边的费代墨语重心长地道:“墨儿啊。你这次可是真的把天都捅破了,以后无论如何脾气也要改改了,不然你爹和二叔这次舍命保了你,下次,可就在无人能够保你了。” 费代墨眼泪飙出,泣声道:“爹,二叔,你们不跟我一起走吗?” “我们走不了啊。”费万年叹息道,“我们走了,谁去向卢大帅负荆请罪啊。” “我……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肖子了呢!苍天不佑啊,苍天不佑啊!”费万劫说完,老泪纵横,费万年走过来,安慰道:“算了,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墨儿,是我们费家命中该遭此一劫。大哥。你准备好了吗?” 费万年浑身颤抖,仰天长叹,费万年也是无语凝噎,过了好久,外面一人飞奔过来道:“大叔公,二叔公,卢少帅已经在门外了,嚷着要见你呢。” “我知道了。”费万年颓然的摆了摆手,道:“脱衣服吧。” 费万劫默默无语,整个人如同苍老了数十岁,颤巍巍的用手解开身上的纽扣,脱下来衣服,费代墨大惊失色地道:“爹,你这是干嘛?” “滚,不要让我看到你!”费万劫厉声叫道。伸手要打费代墨,可是手依然没有打下去,转身对着林禽道:“靳少侠,一切拜托了。” 林禽心中很不是滋味,虽然费万劫带着私心,拉着整个费家为他儿子的事情搭上性命,确实可恨。可是问世间谁疼爱的不是自己的儿子?林禽无法判断他的做法是对是错。而且费万劫为了保全费家宗庙,宁死也要死守费家大宅,也算是一代家主的作风。 “墨儿啊,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记住今天你爹和你二叔为你做的一切,切莫辜负了我们。”费万年也是泪水莹莹而落,生硬地揭下来自己的衣服,露出了干瘦的身子。 “左顺。” “大叔公。”身边的左顺依然神情平静,丝毫看不出马上就要去办一件枉送性命的事情。 “记住,你的任务,是我们最后的一招,在我没有给你讯号之前,你也不能轻举妄动。” “遵命。”费左顺惜字如金。 “左雨。”费万年叫了身边的一个童子,那个童子顿时就哭了,道:“大叔公,二叔公。” “东西,给我们吧。”费万年有气无力地道。 童子哭着不给,费万年嘶声道:“左雨,你当真要把我费家带进万劫不复之境吗?” 左雨只能哭着打开了一个箱子,林禽凑过去一看,居然在箱子里面放着两只死狗似地东西,左雨拿起来披在了费万年的身上,费万年浑身上下只有一条渎裤,却披着狗皮,瞬间把林禽看呆了。 左雨又将另外一只狗皮披在了费万劫的身上,费万劫神情木然。左雨整个人都在颤抖着,眼泪如断线的帘子一样簌簌而落。 费万年又从箱子里面拿起了几根荆条绑在了自己的身上,费万劫也如法炮制。 两人穿着狗皮,绑着荆条,向着屋外走去。 原来他们两人居然是想如此向卢家负荆请罪。可是……一代宗门之主,受此屈辱之事,日后还如何在道门中混下去?费万劫和费万年两人,从此以后还如何能够抬起头来做人。 可是为了费家,为了保全费家,他们只能这么做,什么身份、面子都顾不得了,只要卢少帅能够消了心头之恨,就此罢兵,保全他费家一脉。 林禽看在眼中,也不由得觉得心疼。费万劫为了他这个独苗,却搭上了下半辈子的脸面。 父母之爱确实是人间最伟大的感情。 第一百零六章 平生之耻 在场的人除了费左顺之外,无不伤心落泪,而林禽也是心中唏嘘不已,几个年轻的弟子更是哭得稀里哗啦,跟在费万劫和费万年的身后出去,刚出门,正在忙碌的弟子们立刻全部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带着狗头小帽,穿着狗皮小衣的费家二老。 正在外面主持防御的费万喜立刻迎了上来,看见这一幕气的浑身发抖,厉声叫道:“老大,老二,你们这是干什么?” 说完,怒目看着费万年,叱声道:“这一定又是你的主意了!” 费万年默不作声,身子在不停的颤抖着,费万喜仰天悲鸣道:“列祖列宗在上,我费家千年英明,今日毁于一旦,我……我没有脸去见你啊!”说完,这个成名多年的道门高手,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哭泣起来。 费万劫长叹一声道:“名节二字,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只要能够保全费家,我这一条老命又算得了什么,老三,我知道你性子要强,所以受不得这些屈辱,那就让我和老二去吧,从今天起,费家便由你当家了,我……不配了。”说完,费万劫一字不吭地默默地低头向着外面走去。 所有费家弟子哭声一片,场面悲戚到了极点。 林禽看着院中,发现这院中早已经密密麻麻地用红线穿满了符咒,每隔几个符咒之上便悬挂着一个金色的铃铛,迎风作响。 大门紧闭。 费万劫走到了门口,对着守门弟子道:“开门。” 手门弟子跪在地上,迟迟不起。只是在不停地哭着。 “开门!听到了吗?”费万劫声色俱厉。但是那童子却不肯开门,因为只要一开门,那么整个费家便会成为道门中,乃至整个天下的笑柄,在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再也没有抬起头来的机会了。 林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费家两位老人的身上之时,悄悄地消失了。 费万年没有办法,只好亲自开门。 门开了。 数十枚德国精造的大炮对准了费家大院,那座并不高的山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所有穿着黄色军装的军人,尽管漫天遍野都是人,但是这些人全都安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数万人硬是没有一个人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这才是真正的纵横天下的正规军,和荣奎生拉硬拽过来的壮丁素质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领头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和费代墨年级相同的少年军官,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趾高气扬地坐在一个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的白色大马之上,身上穿着整齐的军装,一双军靴擦得铮亮,和其他的军官不同,他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表明他身份的军衔标识,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少年,一定就是差点丧命在费代墨手上的卢家少帅。 看见门开了,卢小佳扬了扬手,顿时前排军人手中的长枪枪口对准了大门,黑黝黝的枪口,令人胆战心惊。 可是,当卢小佳看见从门中走出来的两个人之后,先是一愣,接着表情古怪,很快就哈哈大笑起来。 他其他身边的军官虽然不敢乱了军纪,但是也是人人脸上含笑,一脸憋的通红。 而院中的费家弟子则是垂头丧气,羞于见人。 费万劫和费万年两个老人走了出来,向着卢小佳所在之地慢慢地走去,卢小佳扬了扬手,示意手下人暂时收起了枪。 “费家家主费万劫。” “费万年。” “见过卢少帅。”费万劫两人硬着头皮,高声叫道。 “站住。”卢小佳冷冷道。费万劫和费万年站在原地,不敢丝毫动弹。 “你就是费万劫?”卢小佳斜眼看了一眼费万劫,“号称道门四大制符世家的费家家主费万劫?” 费万劫点头称是,正要说话,卢小佳冷冷道:“爬过来。” 费万劫和费万年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卢小佳轻轻地挥了挥手,顿时间所有的军官又抬起了枪,枪口对准了两人。 费万劫一咬牙,一跺脚,跪在了地上,费万年也是没有任何办法,跪在地上,两人双手着地,如同狗一样,向着卢小佳爬了过去。 卢小佳哈哈大笑,笑得差点跌落马下。 “大叔公!”院中忽然发出了一声悲鸣,费左丁不顾一切地就要冲出来,但是被身边的数十个人死死地按在地上,捂住了嘴巴,人人眼中含泪,却无一人敢冲出去。 费万年和费万劫受着平生从未受过的奇耻大辱,向着卢小佳的方向爬去,爬到了卢小佳的身边,正要起身,卢小佳冷冷道:“慢着。我鞋脏了,帮我擦干净。” 费万年正要起身帮助卢小佳擦鞋,忽然间,卢小佳拿在手中的马鞭猛地一挥,冷冷道:“你的手,配给我擦鞋吗?” “那……少帅要如何是好。”费万年忍气吞声地道。 “舔干净。”卢小佳一字一句地道。 费万年一口老牙都快要咬碎了,一家之主,何曾落得如此境地,但是为了费家,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就算是卢小佳要杀了他两,他们也绝不反抗,只要卢小佳能够心软,放过费家。 费万劫和费万年没有办法,只好跪在卢小佳面前一左一右的为卢小佳舔鞋,那份屈辱,已经非人所能承受了,两人老泪纵横,所有的苦水只能往肚子里面咽下去。 卢小佳猛地踢开了这两个老人,笑着道:“行了,表现不错,起来吧。” 费万劫两人这才起身,卢小佳冷冷道:“现在,你知道我卢家的厉害吧,你家的那个畜生,当时在上海的时候,不是很牛吗?他人呢,叫他给我滚出来!” 费万劫道:“犬子自知得罪了少帅,已经闭门思过,今日,老夫便是为了犬子前来,替他向少帅负荆请罪,少帅只要能出心中这口恶气,老夫愿意受少帅任何处罚。” 说完,费万劫从身后解下了荆条,便要递给卢小佳。卢小佳看都没看,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儿子不懂事,但是老子好算懂事,看在你的份上,这件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费万劫没想到卢小佳如此好说话,顿时喜上眉梢,大声道:“多谢少帅不,多谢少帅。” “我还没说完呢!”卢小佳冷冷道,“我说的不追究,是不追究你们费家上下这群老弱病残,我爹跟我说过,我们卢家是以后要坐江山的,心怀气度自然要大一些,但是今天你必须把那个畜生交出来,不然,只要我卢小佳一声令下,立刻将你们费家踏平!” “这!”费万劫为难了,道:“少帅,犬子有眼不识泰山,我已经责罚他了,还请卢少帅开恩,饶了犬子一条性命!”说完,费万劫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 “一人之命,换你费家上下百十条命……这笔帐,你应该比我更会算。”卢小佳冷冷道,“交出那个畜生,我即刻退兵。” “请少帅开恩,老夫只有这一个儿子了,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死啊,只要少帅能够消气,老夫愿意一命换一命!” 说完费万劫又跪了下来,在卢小佳的马前叩首不已。 “看来你是不愿意交人了!”卢小佳面色逐渐阴沉起来,冷笑道,“也罢,那我就自己去找!” “请少帅开恩,老夫愿意一命换一命!”费万劫涕泪横流,苦苦哀求。 第一百零七章 万军之中探囊取物 “我要你这条老命干什么!不杀费代墨,我卢小佳如何能消心头之恨!”卢小佳高声叫道,“方副官。” “属下在。”身边一个站得笔挺的军官,立刻应道。 “给我踏平费家,活捉费代墨。” “属下遵命!”方副官从腰中拔出短枪,高声叫道:“一营二营听令,给我冲进去,三营炮火掩护……” “不要……”费万劫惨叫一声,用手拉住了卢小佳的马缰。 卢小佳轻轻挥手,准备跃跃欲试的军人们又停了下来,军纪严明确实超过了所有人想象。 卢小佳在马上弯下身来,笑着道,“现在交人了吗?” “我,交人……”费万劫咬着牙根道,说完这三个字,眼前一黑,近乎昏死过去,还是身边的二弟费万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费万劫。 费万劫道:“老二,你去把代墨带过来。” 费万年应了一声,转身回去,费万劫心中怀着一丝希望,苦苦哀求道:“少帅,求求你,求求你放我过儿子,求你了……” “住嘴,再说话,连你这个老乌龟一起杀了!”卢小佳冷冷道。 没过多久,费万年领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少年缓缓地走了过来,看见了那个人,卢小佳顿时来了兴趣,大声笑道:“哈哈,我说兄弟,在上海的时候,不是很牛的吗?怎么短短这么几天,被人揍得连你爹都不认得了?” 费万劫连忙道:“我知道犬子得罪卢少帅之后,一时气愤,所以下手重了些,现在犬子已经只有一息尚存,还请少帅手下留情,只要留犬子一条狗命,我费家上下从此以后都愿意为大帅效死。” “一群乌合之众,留着你们也是浪费军粮,我要你们这些人做什么!”卢小佳跳下马来,没等走到卢小佳身边,费代墨已经浑身展颤抖,瘫软在地上,以头抢地,瑟瑟发抖。 卢小佳正要上去,身边一个军官闪了过来,拦住了他,道:“少帅小心,恐怕有诈。” 卢小佳满不在乎地道:“一群窝囊废,还真敢把本少帅如何不成?” 说完,卢小佳走到了费代墨的身边,一把揪住了费代墨的头发,让他的脸可以看见自己,高声笑道:“小子,开心吗?跟我抢女人,跟我玩心眼,老子今天就要让你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说完,掏出了手枪,费万劫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可是卢小佳身边的人早就有了准备,一见费万劫要动手,立刻上来了几个人,将费万劫死死地按住,费万劫仰天大哭道:“少帅,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卢小佳将枪拔出了一半,想了想又收了回去,摇头道:“不行,不能这样便宜你,我要把你带回去,咱们兄弟俩,好好的,慢慢地玩。” 忽然间,费代墨猛地从地上如同虾米一般弹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掐住了卢小佳的咽喉,卢小佳大惊失色,正要逃走,可是那人已经死死地将他掐住,手中只要稍稍用力,卢小佳就要一命呜呼。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费万劫大声叫道:“左顺,手下留情!” 费左顺手稍稍一松,离开卢小佳的咽喉,正要将卢小佳单手反扣,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一声枪响,费左顺的眉心之处多了一个血洞,鲜血汩汩流出,砰地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卢小佳身边立刻围拢了一群士兵,卢小佳惊魂未定,其实他虽然恨费代墨,但其实和费代墨不过数面之缘,加上费左顺披头散发,满脸鲜血,卢小佳还当真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卢小佳反应过来,顿时勃然大怒,吼道:“妈的,敢暗算老子,方副官,给我杀进去,妈的……给我杀光费家上下所有人,鸡!犬!不!留!” 费万年被身边几个人捉住,跪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他已经无计可施了。费家计划失败。 若不是费万劫一句手下留情,如何能够乱了费左顺地心思,让他被枪手伏击? 费万年面如死灰,喃喃低声道:“天亡费家……天亡费家……” 雪亮的刺刀上膛,数十门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费家,炮兵们开始装填弹药,数百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们,站成一排,向着费家祖宅慢慢地走出,这样的受过严格训练的部队,绝不会因为长官的一句话乱了章法,一窝蜂地涌向费家,而目睹了所有一切的费家弟子们也知道大战已经在所难免了,开始在屋中准备迎接卢家军如同疾风骤雨般的攻击。 符咒,道法,虽然可以让他们在道门中享有极高的地位,但是面对着训练有素的千军万马,面对着长枪大炮,费家无疑是鸡蛋碰石头,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余地。 所有人都知道,可能今日,就是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天了。 忽然间,一个声音响起:“给我住手。都给我住手。”声音还带着哭腔。 是卢小佳。 指挥官方副官愕然回首,发现卢小佳已经被人挟持了。 那人手中亮着一柄短刀,刀尖对着卢小佳的咽喉,没等卢小佳反应过来,他撬开了卢小佳的嘴,把一个拳头大小的蟾蜍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猛地一拍卢小佳的后脑,卢小佳将整只蟾蜍吞了进去。 “叫你的人停手。”那人冷冷道。于是便有了刚才卢小佳嘴里的那句话。 那人高声道:“我已经在你们卢少帅身上下毒了,解药只有我一个人有,你们杀了我,就是杀了卢小佳!” 在军中阴暗处,数十个举着长枪的士兵,微微一迟疑,放下了手中的枪。 “都给我退后!”挟持卢小佳的人高声道。 所有人投鼠忌器,不敢靠近。 那人穿着和他们一样的军装,没有人注意他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但是现在卢小佳的命确实已经掌握在了那人的手中。 现在轮到方副官的脸难看到了极点了。 费万年和费万劫这才反应了过来,看见身边人群骚动,立刻起身,他们看到了林禽。费万劫嘴唇翕动,不可置信地道:“靳少侠?!” “靳少侠!”费万年同样神情激动到了极点。 方副官对着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快步走向了林禽,围在林禽身边的人纷纷后退。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挟持少帅!”方副官怒斥道。 林禽微微一笑道:“好说,我只是一个无名之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言。” 方副官沉声道:“小朋友,你可知道,只要我一声令下,我就可以把你打成筛子。” “我当然知道,但是如果我死了,你们都得给我陪葬……卢少帅是你带出来的,他如果死了,你会是什么下场你应该心里清楚。” 林禽在数万人中,显得格外从容,一问一答好不露怯,让方副官开始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方副官冷冷道:“你是费家的人?” 林禽摇头,方副官道:“既然你不是费家的人,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说了,路见不平而已。”林禽手中的匕首有意无意的晃了晃,反射的阳光正好刺中方副官的眼睛,逼得他难以睁眼。 第一百零八章 浊世公子 方副官微微一笑,虽然林禽说的没错,如果卢小佳在自己的手上出了任何意外,自己这辈子也算是到头了,他心中焦躁,但是在脸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冷冷道:“小子,我看你也是一个明白人,你如果对卢少帅有丝毫不利,那么天下之大也在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但是如果你能够放了卢少帅的话,就是我们的朋友了,你应该明白,卢大帅的朋友,这意味着什么,在整个上海滩,卢大帅这三个字可是真金白银,可以当钱使的。” 林禽微微一笑,道:“可惜我这个人天生命贱,使不了银子。” 方副官愠怒道:“小子,出风头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林禽的刀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方副官也是一个人精,他看得出来,林禽虽然表面山镇定,但是内心细腻到了极点,年纪轻轻,是一个难缠的人物,但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明明已经派人给各门各派打过招呼了,绝对不会有人敢来顾家助拳,而这小子如果是顾家的人的话,肯定早已经崭露头角了,可是自己所得到的情报,却没有这么一号人物?方副官一边和林禽周旋,一边脑海中飞快的思索,这个少年,到底是何来历。 方副官冷静了一下道:“好吧,小子,人生在世无非为钱为名,你宁可得罪卢大帅也要出手,目的不仅仅是帮助费家这么简单吧?说,你要什么。” “退兵。”林禽轻声道。 “好。依你。”方副官一挥手,属下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集合列阵,开始徐徐地有序后退,只留下不到百人留在原地,方副官冷冷道:“现在你可以放了我家少帅了吗?” 卢小佳整张脸都变了,在林禽刀锋的威胁下,一声不敢吭,脑子早就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了,但是方副官不同,卢小佳可以肆意妄为,是因为他有个权倾天下的老子,但是方副官却是从最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能从千军万马中摸爬滚打到现在这个地步,得到卢小佳的信任,绝不是好对付的人。 “爽快!”林禽没想到方副官居然做事如此果断干脆,不由得赞了一声。方副官面色阴沉,道:“小子,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退兵了,现在,你可以放过我家少帅了吗?” “不急。”林禽慢条斯理地道,“我还要请少帅回费家喝两杯,方副官如果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同去。” 方副官不由得恨得牙根痒痒,但是卢小佳的命现在捏在林禽的手里,他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但是他相信,费家不敢伤害卢小佳,想了想,阻止了过来劝阻他的手下,点头道:“好,我跟你去,但是如果你敢耍花招的话,少帅只要少一根头发,你包括费家上下所有人,都要陪葬!” “还有,叫你手下的那些神枪手们都放下枪,我胆子小,经不住吓。” 方副官举手,顿时手下的传令官挥动手中旗帜传递旗语,方副官看着林禽,道:“现在,你可以满意了吧?” 林禽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压着卢小佳返回费宅,而方副官也连忙跟上,直到进了屋,费家弟子连忙把大门紧锁,林禽这才松开了卢小佳。 “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暗算我!”卢小佳被林禽一松手,顿时由病猫变成了猛虎,大声斥责道。 林禽懒得理他,退到了一边,跟着进来的费万劫连忙走了过来,口中直称死罪,道:“卢少帅不要怪我,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老朽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还请少帅海涵。” “你们以为把我捉了,就可以威胁我爹呢?告诉你们,你们最好马上放了我,我们还有的商量,否则……”卢小佳虽然飞扬跋扈,但是也不傻,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生怕惹怒了旁边的林禽。 而方副官则死死地盯着林禽,他对费家上下所有人的心思都猜得明白,但是却始终没有办法看透这个如同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一般的这个神秘少年。 “是,是,是,我这就去请卢少帅进屋慢慢地商量。”费万劫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恭恭敬敬地请卢少帅进屋,卢小佳哼了一声,领着方副官进屋,费万劫见卢少帅没有撒泼耍赖,心中窃喜,欢天喜地地跟在卢少帅的身后进屋去了。 林禽冷眼旁观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费万劫确实也没有做错,为了费家上下性命忍辱负重,确实是有担当的家长,但是——作为道门中的一派豪雄,对于一个年纪比自己小了几轮的少年如此卑颜屈膝,总是有些丢了自己的体面,还有——费佐顺的尸首还在外面,而费万劫似乎已经忘了这个为了费家献出性命的少年志士。 好在费万年对着身边的子弟使了一个眼色,几个亲近的弟子才出门,去收敛费佐顺的尸首,费万年跟着进去了,几个费家的“万”字辈的长者也跟着进去了。 “小子,多谢了,以后有空请你喝酒。”忽然间林禽的身边走过一人,匆匆的在林禽的耳边嘀咕了一句,对着林禽笑了笑,快步走开了。 是费万喜。林禽心中得到了些许安慰。 林禽原本想着也进屋看看,但是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费家的人自然会有聪明人去处理这件事,自己没有必要再出风头。便百无聊赖的在费家闲逛,现在费家上下心情都紧张地关注着在屋中的谈判,因此没有人注意林禽的存在,林禽信步走到了后院,在一片荷花池边做了下来,怔怔的发呆。 自己这次对费家算是有了救命之恩了,费家无论如何也会把自己收为弟子吧……林禽心中默默地道,但是今天看了费万劫的表现,心中又有些犯嘀咕,难道,自己真的有必要拜入费家为徒吗? 自己只学制符之术,并不与费家产生任何感情,自己学成之后,也并不受费家的牵制,只需要日后帮助费家完成三件大事即可。 这样自己学的心安理得,而费家也不会亏。 林禽心中默默地想着,忽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林禽知道此时能来的,肯定是费家的人连忙起身就要见礼。而身后的声音已经响起:“你就是靳少侠?” 林禽回头,看见一个少女看着自己,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头如墨的长发散在身后,穿着一身齐领淡蓝色长袍,配着一件黑色的长裙,小指上还戴了一个没有任何修饰的银戒,离着林禽不到十步的距离,站在那里便不再向前,林禽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中拿着的那本书上。微微颔首道:“费姑娘好。” 少女秀眉微蹙,道:“你知道我姓费?” 林禽心道,你的长相和费代墨有几分相似,再加上出现在这里,不姓费就出鬼了,林禽没有心思和这个女子多攀谈,礼貌的告了声罪,就想要离开,倒是那个女子再次叫住了她。 林禽面带微笑,道:“费姑娘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刚才看你独自一人走了过来,就想来看看你长得到底是什么样。”费姑娘上下打量了一番,表情有些失望道:“靳少侠果然一表人才,我代表费家全体女眷多谢靳少侠援手。” 林禽看着费姑娘手中拿着的书是一本针线本的《桃花扇》,只知道这少女一定热衷看折子戏,满脑子才子佳人,所以见到自己相貌平平,所以才会失望。林禽自然也不会恼怒,林禽敷衍了几句,才道:“那就不打扰费姑娘看书了。”说完转身就走。 费小姐幽怨地道:“现在费家都乱成一锅粥了,我哪里还有心思看书……可惜世间怎么就没有像侯方域那样的男子……” 费小姐最后一句声音极小,可惜林禽自从六识恢复后,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笑道:让你失望了,我就不耽误你找你心中的浊世佳公子了。告辞! 第一百零九章 不情之请 林禽在费家兜兜转转了几个小时,终于,一个费家弟子一头是汗地跑了过来,埋怨道:“靳少侠,你去哪了,大叔公他们都着急着找你呢!” 林禽点了点头道:“那就劳烦小哥带我去见费家主。” 那个费家弟子将林禽带到了正厅,林禽一看,发现费家几个主事的人都在,神情都十分轻松,而费万劫看见林禽进来,连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亲热地道:“靳少侠,这次你可是我费家的大恩人啊。我代表费家上下一百余口对你表示感谢,来人啊!” 费万劫一挥手,一个少年捧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盘子用布遮着,林禽想都不用想,知道这一定是费万劫为自己的准备的大礼。 林禽没有揭开红布,而是道:“卢少帅呢?” 费万年道:“刚走,他前脚刚走,我就叫人到处寻你,还以为你不辞而别了,幸好你没走,不然我费家这份情,可就要掐你一辈子了。” 林禽笑了笑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刚好运气好罢了。费家主如果还这么说,真的就这是在笑话我了。” 费万劫笑脸盈盈地道:“年纪轻轻,居然能够做到居功不骄,看来有空我遇到了周老哥,可要好好讨教讨教,他是如何调教出来这么优秀的弟子啊,听听,你们都听听,费家如果能够出一个像靳少侠这样优秀的弟子,我就是死了,也会含笑九泉了。” 费万劫谈笑风生,似乎丝毫不记得刚才自己头戴狗头身披狗皮,为卢小佳添鞋的那份屈辱了,连林禽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城府。 林禽再次问道:“卢少帅以后还会不会找费家的麻烦?” “不会了,只是一场误会。”费万年笑着道,“现在误会解释清楚了,也就好了。卢少帅答应罢兵了!” 林禽不由得有些奇怪,这卢小佳看上去不像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居然这么轻松就被费家打发回去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那刚开始卢少帅大动干戈,信誓旦旦的要讲费家斩尽杀绝,但是没想到短短不到两个小时,居然能够双方握手言和。 但是尽然费万劫这么说了,那么,对于林禽来说这件事能够就到这里为止是最好不过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林禽总觉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妥。 那么接下来,就该要谈谈自己的正事了。 费万劫又是对着林禽一阵肉麻的吹捧,连旁边的费万劫都有些听不太下去了,干咳了一声,上前道:“靳少侠今天也辛苦了,我已经为靳少侠安排了上房,今天就委屈靳少侠了,明日我费家再大摆筵席,一则为靳少侠接风洗尘,二来呢,也感谢靳少侠今日援手之恩。大哥你看是不是……” “对对对。”费万劫笑着道,“你看我这脑子,今日给卢少帅这么一闹,差点都忘了正事了,靳少侠……” 说完,费万劫对着捧着喜盘的童子招了招手道:“这点心意,是我费家为靳少侠准备的,实不相瞒,为了这件事情,我费家连家底都已经掏空了,所以临时只能凑齐这么多了,靳少侠可不能嫌少啊。” 林禽看都没有去看着盘子一眼,费万劫顿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道:“靳少侠的意思是?” 林禽轻咳了一声,看了看在场所有人,费万劫一直都是对自己表示感恩之情,但是这人的心胸如何,林禽大抵也是明白了,费万年看上去似乎更像一只老狐狸,但是从他愿意为费代墨如此付出,可见此人肯定本心不坏,是一个值得信赖的长者,而费万喜则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粗鲁,性格暴躁之人,但是单若是如此,费万劫怎么会派他去和卢少帅沟通呢?而且从刚开始单单只有他对自己表示感谢来看,此人应该粗中有细,绝不是相貌看上去那样。 至于其他家长,虽然林禽没有接触,他们也很少说话,但是对林禽也是客客气气,费家毕竟是名门正派,能够延绵千年而不灭,历经了多少朝代,换了多少江山,但是费家还是费家。这肯定有其中的原因的。 从刚才费家弟子的表现来看,虽然大兵临近,费家弟子也是十分着慌,但是没有一人临阵脱逃,可见费家家风应该是极好的,特别是有舍身取义的费左顺的存在,让林禽对费家还是很有好感度。 只是费万劫,虽然有些自私,但是应该在大节上不含糊吧? 林禽一念到此,也不再隐瞒,朗声道:“靳林确实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费家主成全。” “靳少侠但说无妨,靳少侠乃是我费家的恩人,只要我费家能够做到的,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我也给靳少侠摘下来。”费万劫热络地道。 “费家乃是道门四大制符世家,制符之术天下无双,靳林仰慕良久,靳林希望能够拜入费家成为记名弟子,修习制符之术。” 一语落地,所有人脸上的笑容全部凝固了,大殿上落针可闻。 “我费家制符之术,乃是世代家传,族中尚且传男不传女,你一个外人如何能够拜入费家为徒!”一个弟子大声嚷道。 “住嘴。”费万年大声叱喝道。 “这……”费万劫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这件事情我们稍后再议,我看靳少侠也辛苦了,不如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来人呐,送靳少侠去客房歇息。” “靳林诚心而来,还请费家主答允。”林禽说完,便要跪倒在地上,费万劫连忙一把将林禽扶了起来,道:“靳少侠这是为何,如此大礼老朽如何消受得起,快起来,快起来。” “还请费家主成全。”林禽诚心诚意地道。 “靳少侠,这件事情实在是兹事体大,不瞒靳少侠,我费家从未收过外姓弟子,这件事可是要破我费家组训的,还请靳少侠给我一点时间,容我们几个老骨头商量商量,好么?”费万劫软语道。 林禽知道,这件事情确实对于费家来说是一件大事,不可能费万劫一句话就能够答应,知道现在把费万劫逼急了,反而会落得携嗯索求的不良观感,当下站起身来点头道:“我实在是诚心前来,请费家主无论如何也要收下我。” “靳少侠言重了,来人啊,快送靳少侠进屋休息。”费万劫连忙招呼人过来,生怕林禽还在这里耽搁。 林禽跟着一个刚才来找他的弟子走了出去。 林禽刚一走,所有费家人均是一脸凝重,费万劫冷笑一声,道:“这下好了,刚送走了豺狼,又来了瘟神。在场的都不是外人,这件事情怎么处理,大家都议一下吧。” 第一百一十章 没有通融的余地 林禽跟着费家的小童子走到了后院,小童子将他带到了一个陈设雅致的房间,便离开了,林禽在房中走了走,这间客房虽然不大,但是布置得极为雅致,白墙黑桌的普通布置,但是充满了淡淡的檀木香味道,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靠着墙边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但是并不显眼,显示出这间屋子主人极高的审美情趣,在角落里面,还放着一张七弦琴,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林禽漫无目的的撩拨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清澈的声音,彰显出这张琴极好的质地。 费家……会接纳我这一个外人为徒弟吗? 林禽心中还是忐忑不安,如果费家商量的结果,是不愿意收他,那么林禽暂时也想不出有任何办法。 只能听天由命了,林禽心中烦躁,站起身来,走到窗棂旁边,外面正好是林禽刚开始路过的荷叶塘,在荷塘的正中线是一个静雅的凉亭,而刚才和林禽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女子正坐在亭中,专心致志地看着那本书。 似乎那个女子感应到了什么,目光向着林禽所在的方向瞟了过来,林禽躲闪不及,只得遥遥地对着她点头示意,那女子也报之以礼。然后收起了书本,婷婷起身,向着林禽所在的地方走了过来。 林禽心中一阵莫名的紧张,暗叫了一声:“该死”,但是对方既然已经发现了自己,自己躲闪也不时那么一回事,只得等到那女子走进了,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费姑娘。这么巧。” “你……想加入我费家作为记名弟子?”费姑娘看着林禽好奇地道。 林禽想不到这件事情传的这么快,连在后院中的女眷都知道了,不由得感到有些尴尬,点头道:“若是能够加入费家,成为费家的一名弟子,自然是我靳林的荣幸,只是好像……” “大叔公是不可能答应你的。”没等林禽说完,那个女子就率先否决了林禽,冷冷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古道热肠的少年英雄,原来你早就有盘算,是不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跟那个姓卢的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让你进入费家,偷学我费家的制符之术?” 林禽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女子是不是看小说把脑子看坏了,卢小佳动用这么大的阵仗,来来去去的数万兵马,从上海来到这里,粮草军资什么的,绝对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得到费家的信任?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林禽的面子可真的就通天了? 但是,不对,林禽转念一想,虽然这个女子这么想确实异想天开,但是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如果费家真的把这个当成借口,那么自己便是‘恩人’变成‘仇人’,费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自己逐出费家。 不会。费家再怎么说也是道门中鼎鼎有名的名门正派,做人做事不可能这么下作。 林禽笑着道:“费小姐可能是对我有些误会,我靳林是诚心诚意地帮助费家来的,绝无半分私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不信你小子来到我费家是巧合。”费姑娘冷冷道,“原本我还对你有一丝好感,现在看来,天下男人无非都是欺世盗名之辈,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机关算尽太聪明!”说完费小姐便转身离开,边走变叹息道,“世间男子皆是用心不良之人,像侯方域这样的男子,估计也只在书中才会出现吧……” 林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无奈摇头。 入夜时分,原本答应林禽的接风晚宴,似乎被费万劫彻底的忘记了,只有一个童儿给林禽送来了餐食,虽然看得出这餐食应该是有人吩咐过后厨,特意为林禽准备的,但是林禽此时哪里来的心思吃饭,心中总是忐忑不安,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来通知自己,连费家任何一个人,也不曾来探望自己,仿佛自己已经被费家人遗忘了一样。 虽然林禽心中不安,但是现在他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林禽还是没有等来费家的人,正想着要不要去主动找费万劫谈谈,但是想想还是作罢,这种事情,勉强不来的,如果费家真的拒绝自己,也是遵循祖训,理所应当,林禽自然不会怪罪费家‘忘恩负义’,只是自己这一年精修的计划,可能就要重新来制定了,想起了自己和靳珮瑶的一年之约,林禽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咚咚咚咚……”忽然一连串的脚步声在林禽的门外响起,林禽知道,有人过来了。果然没过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林禽连忙快步上去,为来人开门。 来人居然是费万劫。 林禽颇感意外,道:“费家主,这么晚了……” “进来再聊,进来再聊。”费万劫笑着走了进去,四下看了看,笑着道:“靳少侠可还住的习惯?” 林禽连忙点头,道:“多谢费家主款待。” “应该的,应该的,靳少侠乃是我费家的大恩人,是老朽招待不周,让靳少侠委屈了。” 林禽和费万劫客套了几句,费万劫终于进入了主题,道:“天下制符有四大门派,符箓三宗都是的制符之术,远在我费家之上,如果靳少侠想学制符之术的话,拜在另外三家门下,应该都比我费家更合适,放心,老朽会亲自为靳少侠写推荐信,相信这三脉应该还卖老朽这点面子。” 林禽摇头道:“符箓三宗确实是道门中最顶尖的制符门派,任何一门都有其精妙之处,但是在我看来,茅山太杂,阁皂山太呆,龙虎山太繁,并不适合我,所以我才想拜入费家……” 费万劫微微一愣,想不到林禽居然小小年纪还有如此的见地,含笑道:“看来靳少侠下了很大一番功夫,居然对符箓三宗弊病一语中的。靳少侠少年英雄,有如此求学好进,实属老朽平生所见的最为出色的少年英才,但是靳少侠已经拜入了罗浮山为徒,我若是再收你为徒,于理不合,也恐怕被罗浮山怪罪啊!” 林禽连连道:“这点费家主请放心,我与周师只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他并不反对我带艺投师,而且,在这之前我已经跟周师商量,对于投奔费家的事情,其实也是周师大力推荐的,只是周师担心费家不肯收留我。” “原来这样啊……”费万劫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陷入了沉思,好一会才道:“靳少侠是我费家的恩人,如果老朽再兜圈子,便显得老朽不太实诚了,这样吧,我就直言了,刚才我们费家上下的人一直都在开会,专门研究的也就是靳少侠的事情,但是……”费万劫长叹一口气,林禽从费万劫的语气和表情上也看出了不妙,脸色一变,哑声道:“难道……费家不同意收我为徒吗?” 费万劫看着林禽,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道:“这规矩是祖上定下来的,我费万劫虽然是费家家主,但是也没有更改组训的权利,还望靳少侠体谅。” 林禽的心中已经失望到了极点,连费万劫说的什么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当这话从费万劫嘴里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难受,低声道:“难道……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点通融的余地了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偷师不传艺 费万劫也是一脸的遗憾,道:“万望靳少侠能够理解,靳少侠是我费家的大恩人,只要靳少侠开口,只要我费家能够办到的,我费万劫绝不皱一下眉头,但是这件事情……哎……靳少侠实在是做的有些唐突,如果靳少侠白日里不在大庭广众下提出来,而是私下跟我交换意见在先,我再去做其他人的工作,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现在……靳少侠还是年轻了。”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自己孟浪了……”林禽心中有些后悔,费万劫也心中不忍地道,“靳少侠可千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情,意志消沉起来啊,靳少侠应该明白修道之路千万条,而绝非我费家这一条路,靳少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胆魄,想必未来前途无量,只要靳少侠看得起哪个门派,我都愿意亲自为靳少侠引荐,相信天下道门无论是哪个门派,多少都会给我费万劫这点面子的。” 林禽摇头道:“不必了,那……让……费家主为我的事情费心了……”说完,林禽有些失魂落魄地向着门外走去,费万劫连忙道:“靳少侠这是要去哪里。” “叨扰了半日,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是该走的……嗯,多谢费家主一片好意,林禽心领了,以后……林禽再登门致谢,”林禽说完,便跌跌撞撞地向着门外走去,费万劫忽然间叫住了林禽,犹豫了很久才道:“靳少侠难道就真的看得起我费家吗?” 林禽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涌起了一丝希望,连忙转身。 “靳少侠且慢,给我一点时间。”费万劫坐了下来,用手不断拈须,过了好久才似乎下了决定,把心一横,道:“罢了,罢了,靳少侠为了我费家,差点搭上了性命,我费万劫若是不能满足靳少侠这么一点心愿的话,我费万劫就真的枉为费家家主了!” 林禽不由得眼睛一亮,道:“这么说,费家主答应了!” 费万劫道:“我费家确实不能收你为徒,但是从未说靳少侠不能学习我费家制符之术!靳少侠若是诚心学习我费家制符之术,那我费万劫愿意亲自为靳少侠指点迷津。” 林禽原本想着,能够拜入费家‘代’字辈的弟子为徒,就已经心满意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费万劫居然肯亲自传自己道法,当下喜出望外,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道:“费家主,你,你愿意收我为徒?” 费万劫重重的点头道:“不,祖训不可违,但是老朽每日三更到五更,都会在长房庐中制符,而我从不会在旁边留下费家任何一名弟子守卫,靳少侠武艺高强,但是老夫老眼昏花,自然是发现不了靳少侠在旁边的。终于,老朽既没有违背组训,靳少侠也可以达成心中所愿。” 林禽明白了,原来费万劫居然想出了这么一招变通之术,而且比自己原本想想着的更好,不仅解决了自己不想拜入费家更名改姓的顾虑,而且还能亲自在费家制符第一人手下修习,这样的解决办法,比林禽原本想的更加完美,不由得大喜过望,长身一拜道:“多谢费家主。” “不,靳少侠,你要明白,老朽从来未传过你制符之术,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偷学来的。”费万劫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道,“而且,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切不可跟任何一个费家弟子说起,否则,老夫难以交代。” “这个自然。”林禽连连点头。 “还有,我费家制符之术和其他门派不一样,如果靳少侠以前跟尊师学过其他制符之术,恐怕学了我费家制符之术之后,以前学的那些就都要舍弃,靳少侠办得到吗?” 林禽满口答应道:“实不相瞒,周师并未传我任何制符之术?” “难道靳少侠对制符之术一窍不通?”费万劫大感意外道,“符咒印器,那是修道根本,任何一门弟子入门,不论其他,这四门皆是基础,难道尊师真的从来没有传过你吗?” 林禽摇头。 费万劫表情古怪,看了林禽良久,才道:“看来尊师授业手段非同一般啊,不过这样也好,老朽这就不用担心靳少侠所学和我费家之学冲突了,老朽也可以从零开始,一点一点的教……哦,不对,是靳少侠可以一点一点的学。” 林禽连连点头,心情从最低谷到最高处短短不过几句话的时间,若不是费万劫在这里,林禽都要高兴得在地上打滚了。 “记住,每日三更到五更,我都会在长房庐。”费万劫重复道,“可能要耽误靳少侠休息了。” “不碍事,不碍事。”林禽连连摆手道。 “不过,”费万劫加重了语气道,“靳少侠若是在我费家待得时间太久了,多少会引起旁人的猜疑,所以,靳少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内,老夫会尽展所长,至于靳少侠能够体悟多少,就看靳少侠自己的造化了。” “一个月啊……”林禽原本打算在费家逗留三月,现在只有一月的时间,而且每日只有两个时辰,和自己的计划有些许的冲突,但是林禽也知道,为人不可太过于贪心,费万劫已经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如果自己在胁恩相逼,就太过分了。 林禽点了点头:“我一定不会辜负费家主的一片苦心的。” “年轻人,好好学。”费万劫说完,重重的拍了拍林禽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或许觉得老朽有时候言过其实了,但是老朽句句都是心里话,靳少侠能够万军之中制住卢小佳,光是这份胆气和眼界,就远飞我费家任何一名弟子所能够比拟……连我最为得意的‘恩’‘义’‘孝’‘顺’四大弟子,都没有靳少侠这份胆气……可惜……”说到了这里,费万劫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果你姓费,那该有多好啊!” 说完,费万劫也不在停留,转身离开林禽的房间,林禽目送费万劫离开后,这才关门,猛地一屁.股坐在床上,兴奋地有些忘形。 这件事情,终于还是成了! 林禽整颗心,就像飘在云端了一样。 费万劫到底还是名门正派的掌门之人,自己对他怕是有些过于多心了。 自己第一次修道,是跟着扶风若玡在梦中向各门各派的高手‘偷师’,第二次是在玄天之镜中,跟着唐勋,在冰雪巨雕前面偷师‘袪魔鬼文’现在来到了费家,居然还是要跟着费万劫‘偷师’,看来自己这辈子修道,跟一个‘偷’字是无论如何也撇不开干系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接风洗尘 林禽了却了心中一桩大事,顿时心中欢喜,舒舒服服地在费家这张精致的大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天色尚未亮,林禽便独自来到了窗外的荷花池旁边,四下无人之间,便开始盘膝打坐,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费家的用人也开始起床为费家子弟准备早饭,再过了一阵子,费家弟子陆陆续续起身,逐渐向正堂大厅处汇合,开始早课。 林禽自然是知道道门的规矩,别家师父传功,外人自然要回避,林禽在后院逛了一阵子,费家不愧是名门正派,光是宅院就数之不尽,占尽了中天大部分面积,不要真把费家每间房子逛完,恐怕没有小半天是不可能的,当然林禽也缺乏这样的闲情逸致。 费家自祖师费长房开始,从东汉一直传到了这一代,一直都在汝南一带活动,在汝南的根基自然是根深蒂固,除了在北宋战乱时期,一部分费家先祖南迁南阳一代自立门户之外,费家的香火一直在这边,传到费万劫这一代,更是人丁兴旺,如果全部算上的话,上上下下不下万人,就算是费家嫡传直系,也有上百人之多。 除了费万劫上一代还留着几个早已经闭关多年的老妖怪之外,万字辈的便有十一人之多,其中费万劫为家主主持大局,而老二费万年、老三费万喜则为他的左膀右臂,这三人是费家的主心骨,掌控着费家的兴衰大事,而代字辈的,除了费万劫这一房只剩下费代墨这根独苗之外,其他几房也算是人丁兴旺,其中费代兴、费代盛、费代长、费代安等人更是一件崭露头角,隐隐有了下一代家主的气象,而第四代中,除了被家主赐名的恩义孝顺四人之外,另外还有费左武、费左丹、费左明、费左易等一大批年轻高手,开始在道门中走动,若不是这一次费代墨惹了任何门派都不敢惹的人物之外,费家也算是中兴之时。 且费家从不参与军阀之间的争斗,保持中立,所以即便是在乱世中也能苟全,虽然也有不少军阀晓之以利,希望借助费家的实力来增强自身势力,但是费万劫都婉言谢绝,遵循韬光养晦之术。 至于女眷,费家也有不少,代、左两代女子不下数十人,其中姿色最为出色的费代莲、费代琳、费左慈、费左华等,皆是早已经许配给了道门年青一代的高手,而已到婚假年纪尚待字闺中的只有费左青一人,乃是费万年的掌上明珠,前几年刚从英吉利留学归来。学成归来之日,便是媒婆踏破门槛之时,但是费左青眼界颇高,又不知道被洋鬼子灌了说媒迷魂汤,非要说现在讲究自由恋爱,要自己寻觅佳婿,对所有上门的媒人一律避而不见,连替西楚老陈家陈老魔独子陈桥上门提请的周媒婆都被她用棒子赶出了费家,自后,便再无不知高低的世家子弟前来求人说媒,于是费左青的婚事,倒成了费万年的一桩心病了。 这些费家的狗屁倒灶的事情,原本和林禽无关,但是林禽却偏偏喜欢到处打听,这院中住的都是女眷,人多嘴杂,林禽只消半日便将费家的近况摸透,林禽为人谦逊和蔼,又对费家有大恩,自然这些女眷对林禽的观感自然大好,半日之后,已经熟络得开始为林禽说媒,林禽当然只是笑笑,礼貌的拒绝。 林禽也自然知道了,那个整天活在‘童话世界’里面的大小姐,正是费万年的孙女,费左青。 林禽原来是客,第二日,在费万劫的主持下,费家特意为林禽准备了接风宴席,几乎费家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已经出席,由于费万劫对林禽十分客气,一口一声的‘世侄’,其他费家人自然也不敢怠慢了林禽,林禽在费家诸人的吹捧下,表现得不卑不亢,既不因为自己出身‘低微’而自卑,也不因为自己对费家有恩而自傲,得到了费家人极高的评价,人人见着他都是一副热络的笑脸,而唯一没有对林禽不假辞色的只有身份只配恭陪末座的费左青。 她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从头到尾没有起身离开过椅子,一双眼睛却一直盯着林禽,让林禽感觉她是在防贼。 好不容易等到主宾各自尽欢,从未饮酒的林禽架不住费家热情,浅尝辄止了几口,却来了醉意,在费家弟子的搀扶下,林禽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到头便睡,鼾声震天。 夜半尽三更,林禽从床上一跃而起,飞快的整理好衣服,踏着月色便出门去也,白日里他早就对费家宅院经过了仔细的打听,自然是知道长房庐处在何地。 在费家的东南角,穿过一处长长的影壁,九转迂回之后,便是一片青翠的竹林,竹林中掩映着一栋孤零零的草庐,便是费万劫嘴里的长房庐了。 林禽穿过竹林,走上竹阶,正要敲门,却发现门虚掩着,林禽推门而进,果然看见在一盏昏暗的烛光之下,费万劫已经等候多时了。 林禽走进了几步,费万劫的眼中似乎并没有来人的存在,朗声道:“费家制符之术,分为迎、祥、降、福和永、镇、龙、神一共八种,以八卦为依托,前四种医疗众病,后四种鞭笞百鬼。习我费家符箓之术之人,当心怀仁德之心,以宽、忍二字为要,若是以符箓之术,欺压弱小,戏弄百鬼者,长房仙人诛杀之,地狱百鬼反噬之!” 林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费万劫又道:“我费家符箓之术,传自于先祖长房,先祖长房之术习自于仙人壶公,凡是修习我费家符箓之术者,需先拜壶公,再拜长房。长房仙人三跪三拜即可,壶公九跪九拜方行。” 说完,费万劫侧身,林禽看见费万劫的身前供着一块灵位上书先祖费公长房之灵位,而在这灵位之上,更供奉着一只古朴有型的茶壶,壶嘴呈墨绿之色。 林禽上前,心中默念道:“林禽叩拜长房仙人。”默念完毕,三跪三拜,然后又心中默念:林禽叩拜壶公,九跪九拜之后,方才起身,站立在旁。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头皮发麻 费万劫看都不看林禽一眼,道:“天下万物,莫不以精气为用。以道之精气,布之简墨,会物之精气,以却邪伪,天地为体,精气为引,丹青为本,是为符箓。符箓之术,乃阴阳初分之时,以三元五德八会之气成飞天之书,应天道、地道、神道、人道。延绵千年而不绝。” 说到了这里,费万劫顿了顿,道:“我费家符箓之道,需先习八体六书六文。八体者,大篆,小篆,刻符,虫书,摹印,署书,殳书,隶书;六书者,古文,奇字,篆书,佐书,缪篆,鸟篆;六文者,象形、指事、形声,会意、转注、假借。其中博大精深,非饱学之士,无三年之功不可窥其门道,我费家弟子,自幼出生,便开始修习八体六书六文六百六十八字,长三识八体,长六读六书,长十二习六文,年长十五,方可修习费家符箓。这其中无一刻耽搁,无一日懈怠,方可有习符箓之机会。” 林禽不由得听得大惊失色。这……这简直要比中状元还难啊。 费万劫信步走到了一面大墙之后,那大墙被一面巨大的布帘遮挡,不知道其中是什么,林禽跟在他后面,心中有些忐忑。费万劫拉开了那面巨大的布帘,里面藏着的是一个长六七米,高三四米,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书本,均是古旧线装书,应该是极珍贵的孤本善本。 “这……”林禽问道,“难道,要读完这么多书,才能够修习费家符箓吗?可是我只有短短的一个月时间……” “不……”费万劫轻轻地笑道,“这……只是目录。这才是!” 说完,费万劫按了一个机关,顿时,那面书墙缓缓地打开,里面露出一个不知道深浅的暗室,费万劫点亮了灯,信步走来进去,而林禽也跟在费万劫的身后,一面看去,触目惊心。 该死的,这里面一整间暗室,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书! 头皮发麻,头皮发麻,头皮发麻!!! 这……这难道费家子弟要修习符箓,都要读这么多书,这么多书,莫说全部读懂,就算是全部翻一遍,也恐怕要十天半月的时间,这难道是费万劫故意刁难自己的吗?好让自己知难而退? 但是林禽也知道,修道之路,很少有终南捷径,那些掉入悬崖,随便找本书就是绝世秘籍,随便练几天就是天下第一高手这种事情,只是小说家之言,当不得真的,只有基础打得越牢,日后修炼才会由难而易,否则,就算是修了绝世秘籍,没有基础,那也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 “这长房庐乃是我一人独居之处,绝不会有人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出现在这里,如果有人潜入进来偷看这些书,我也很难发现,不过这些书也不是什么道家秘籍,谁愿意看都可以,但是全部看完读懂,非十年之功绝无可成。”费万劫笑笑道:“如果有人知难而退,也是正常。” 林禽咬了咬牙,点了点头道:“我读。” “那就期待你的好消息了。”费万劫说完便走了出去。 林禽是费家的救命恩人,如果自己拒绝了他,那么费万劫于心不安,但是私传费家符箓之术,还是违背费家门规之事,费万劫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这样一个“奇招”。这些书并非是费家符箓之术,就算林禽偷看了偷学了,他也算不得违背祖训,这样既对林禽有了交代,也不用受到内心的谴责。一举两得,费万劫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 但是费万劫确实没有欺骗林禽,学习费家符箓之术,确实需要从最基础的八体六书六文学起,每一个费家子弟从三岁识字开始,就接触这八体六书六文,经过十年刻苦研读,才能配得上符箓修行的资格,当年他费万劫也算是天资出众的费家子弟,他也读了十年,才将这些书全部背完,林禽……一个月的时间,怕是连目录都看不完。 费万劫说完,便走了出去,留着林禽一个人独自面对这满墙的书,林禽只觉得脑子中一阵一阵的眩晕,这么多书,若没有点耐心,怕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好在林禽有了在玄天之镜中阅读袪魔鬼文的经历,读书的耐心还是有的,林禽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就开始吧。” 说完林禽拿起来一本书,开始认真的读起来,看着林禽如此‘迂腐不化’费万劫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转身出了长房庐。 自这天起,林禽便足不出户,在这长房庐中阅读这满满一墙的经典,费万劫倒是对林禽关怀备至,好专门派了一个十来岁的小童子做林禽的陪读,说是陪读,一则是负责对费万劫汇报林禽每日的读书的进度,二是负责林禽的饭食起居。 费万劫不信,林禽在一月之内可以读完这么多书,就算能够读完,也不够他时间来学费家符箓了。 “今天,靳少侠读了几本书?” “二十本,每本书都看了。”童子向费万劫汇报。费万劫从床上坐起来,披上了一件衣衫笑着道:“这年轻人到底还是心浮气躁,不明白读书不能囫囵吞枣的道理,就算一天读十本二十本又有什么用?记不住的,记不住的……” 林禽看得越快,费万劫就越开心,这代表着林禽的心气越来越浮躁。 费万劫原本预估的时间是三天,三天之内,林禽肯定放弃,但是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今天靳少侠说什么了没有?” “靳少侠从早到晚都在念书,并未和我说一句话,就在如厕的时候,也在看书。” “这小子倒是还算有点意思,不像一般的小娃儿,不过没用的,坚持不了几天的……他今天看了几本?” “十五本。”童子认真地道,“我跟他数着呢!” “看的越快,说明他心地越来越浮躁了,我看他离从屋里面出来,也最多还有三天的时间……三天,我倒是太看得起他了。”费万劫笑着道。 又过了三天,费万劫再次向童子打听:“奇怪,靳少侠还在屋里面?” “在的,一直都在,从早到晚,都没有出来过。” “恩……”费万劫皱了皱眉头道:“这小子倒是比我想的硬气了不少……还在看书?” “在看的,除了睡觉的时候,几乎手不释卷。” “睡觉?一天睡多久?” “一到两个时辰吧。”童子想了想又道,“好像昨日靳公子没有休息,看着指事录看了一整晚。” “指事录,他居然看到了指事录?一整晚,一整晚就看完了?” “恩,十三卷,二十七本,靳公子一晚上就看完了。” “笑话,老夫当年读指事录整整读了一年,他一晚上就看完了?我看他是一个字都不记得吧。” 又过了三天,费万劫问道:“今天他还在读书?” “恩。” “这都十多天了,他还在坚持?这小子到底是倔呢,还是蠢。”费万劫都有些搞不清楚了。 “今天靳公子再看琼恩录了。” “什么!”费万劫不可置信地道,“以致录,温雪录,他都看完了?” “看完了,都看完了。” “不可能”费万劫摇头道,“这小子在搞什么!看这么快记得一个字吗?” “才没有呢!”童子歪着头道:“我昨天还听他背温雪录第三百五十二卷,一个字都没差。” “不可能!”费万劫暴跳如雷道:“不可能,世界上怎么有人做到如此!” 第二天,费万劫听到了一个消息,那个童子传来林禽的消息,林禽请他过去一趟。 第一百一十四章 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费万劫满心地疑窦,林禽这才看了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去叫自己,难道他真的全部看完了?但就算是全部看完了,又如何?能记得几个字?这些书生涩难懂,隐意晦涩,哪怕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大学士,想要看一遍就能明白都很难,更莫说凭着自己的本事融会贯通了,林禽不过看上去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子,这本子能读几本书,可能认得的字都未必有自己看的书多?在自己面前考论学究?笑话。 但是那个自己派去监视林禽的童子,又信誓旦旦的说林禽会背温雪录了,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难不成他故意背诵了一小段骗到了自己派过去的人? 不管怎样,只要自己亲自去考验靳林的学识,他很快就会原形毕露了,到时候在说得圆润一点的责备之语,那小子也是聪明人,一定明白知难而退的道理,这样自己既不违背祖宗训示,也可以给林禽一个交代了。 费万劫想到这里,都觉得满心欢喜,佩服自己想出来这釜底抽薪的高超计谋,不由得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当费万劫走进长房庐的时候,林禽正在闭目养神,看着比刚进长房庐的时候消受了不少,两个眼圈高肿,应该是连续苦读后的结果,看着林禽这副样子,费万劫都暗自佩服这个少年的倔强,可是有什么用呢?人,到底不能胜天。 费万劫干咳了一声,示意自己到了。林禽连忙站起身来,躬身迎道:“费家主。” “贤侄住得可还习惯?”费万劫四周看了一眼,果然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有翻阅过的痕迹,都被林禽规规矩矩的放回了远处,一本不少。 “多谢费家主这些日子的悉心照料,晚辈住的很习惯。”林禽点头道。 “书……看得怎么样了?”费万劫问道。 林禽点头道:“还算及时,离一个月还有十七日时间,晚辈已经将此间藏书读完。” 费万劫心中冷笑了一声,暗自道:就知道你小子肯定会这么说,这么多书,你区区十日能看完?也不怕风大了闪了舌头,你要是能全部倒背如流,我给你舔鞋! 费万劫似乎对舔鞋已经上瘾了。 费万劫又咳嗽了一声,当下脸上也不露出嘲弄的表情,反而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想不到贤侄居然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实在是令我大开眼界啊,不过我费家的符箓之术,确实要将这八体六书六文读完之后方能传授,若是有一书一文不明,到时候传授了附录之术,是祸非福啊。所以,我不是不相信贤侄的本事,只是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要多少检验一下贤侄这些日子苦读的成果。” 费万劫心中冷笑道:小子,就等着出乖弄丑吧,我看你怎么回答我。哪知道林禽点了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费家主尽管考,只要是这间屋子中的书,费家主随便点一本,晚辈都能背诵出来。” “呵呵!这小子牛皮可真的是越吹越过分啊!居然敢如此信口开河,也罢,我就挑几本来考考你,到时候你被我考到了,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没有脸留在我费家了吧!” 费万劫赞道:“贤侄果然天资过人啊,好吧,我就随便试试吧,云笈七签卷三十五杂修摄部四影人篇,贤侄说来听听?” 林禽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好不假思索地道:“分身作影人,长三四寸许。立影人鼻上,令影人取天边元空太和之气,从天而下,穿屋及头……” 费万劫心中冷笑道:“这云笈七签乃是道门经典,我故意用这篇,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修为几何,看来这云笈七签你是倒背如流了,居然还诓骗我,从未习过任何符箓之术,简直就是满口胡言。” 费万劫点头道:“贤侄果然背的一字不差,厉害,厉害。不过光光会背云笈七签可做不得数,我府中下至三岁小儿,上到九十老叟可也都是人人都会,我再考考你。” 费万劫沉吟了一下,才道:“紫清指玄集十一篇,述翠虚真人安乐法,贤侄也应该会背吧?” 林禽朗声道:“前些日子看过……”说完,林禽朗声吟道:“收敛神光少默然,顶门一路聚云烟。且升陽火烹金鼎,却降灵泉灌玉田……” 费万劫脸色变了一变,暗自道:这小子倒是真下了一番功夫了,居然连紫清指玄集也背过……这本书可是只有极少的孤本传世,就算是道门世家中也极少由收藏的,好个姓周的,你为了调教这个徒弟,可真的下了一番苦功啊! 费万劫连连点头,拍手道:“一字不差,厉害。悟真篇第二十四章,能背诵吗?” “三旬增一一陽一爻。月中复卦朔晨超,望罢乾终兆!” “不可能!”费万劫的心口如同被重锤击中了一般,暗自想道,“难道我费家典籍已经流传出去了不成?这本悟真篇,只有我费家才有……这小子从哪里看到的?” 费万劫不甘心,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了,道:“玄关显秘论第三十九,给我背。” 林禽依言背了。费万劫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不甘心道:“呈万庵背诵全文。” 林禽耐心的将全文背诵,而且一个字不差。费万劫冲到了书架之上,反复选了一阵子,拿出了一本很古很古的书,道:“鹤林问道篇,背!” 林禽背完了之后,神情轻松地看着费万劫。 “七返还丹背!”、“太素篇背!”、“《九天生神宝章》、《三宝大有金书》给我背!” “给我背,背,背!!” “背!!!” 费万劫气粗了,如果只是一本书流传出去尚且还有可能,但是这所有的费家经典如果全部流传了出去,绝无可能,而且,就算是全部流传出去了,这小子居然一字不差地全部倒背如流! 这,这怎么可能! 难道这小子,当真有过目不忘,闻之成诵的本事? 费万劫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禽,终于嘴唇翕动,颤抖着声音问道:“贤侄,难道你真的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林禽无辜的点了点头,谦虚道:“些许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雕虫小技……”费万劫气粗了,他确实见过不少天才,也自称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大抵就是记性比一般人好一点,但是这短短地十余天,能够将这满屋子的书全部背诵的,而且一字不差的,他做梦都没有想过有这样的人存在。 这哪里是人,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费万劫看着站在眼前的林禽,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倒是林禽问道:“费家主,还用考吗?” 费万劫无力的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我信你。” 此时的费万劫,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三个大嘴巴子,他怎么也想不到世间上还真有这种天才,要是他早知道林禽如此厉害,那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踏足这长房阁半步。 要知道,这些道门世家,最看重的是什么,是传承!而传承靠的是什么,除了代代师徒之间的耳提面命,更重要的就是这一本本的书啊!这长房庐中,多少书,是费家历代先祖的心血的结晶啊,甚至……还有多少是费家先祖用命才换来的? 现在……被林禽‘不费吹灰之力’全部读完了。读完了! 费万劫将林禽带入这里,确实有为难林禽的意思,但是也隐隐藏着炫耀的意味:费家千年大派,底蕴是何等深厚,不要以为你偷袭了卢小佳,就可以在费家人面前耀武扬威?! 可是现在呢。 费万劫现在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而更让他塞心的是林禽接下来地这句话: 费家主,您,可以开始教我符箓之术了吗?我已经准备好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学得很开心,教得很闹心 费万劫有气无力地道:“今天,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费万劫确实需要时间来缓一缓,不然他的心脏会受不了——最好能喝一盅百年雪蛤老参汤,如果百年雪蛤已经孝敬了卢大帅的话,那么,二斤牛腱子肉配一壶黄酒也是可以的。 林禽虽然焦急,但是也看出来费万劫需要时间来缓过这口气,不能逼得太紧,点头道:“那,明晚三更的时候,我是不是可以来这里呢?” “来吧,来吧……”费万劫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他第一次觉得待在长房庐中,就像浑身长刺了一样。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像极了若干年后,那些在网上撩妹的少年的感受——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也得打完啊! 林禽这些日子也疲累到了极点,确实需要一段时间休整一下。在费万劫含着眼泪离开长房庐之后,林禽也回到了自己的客房中,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 一睡便是夜近三更,林禽从床上一跃而起,暗叫了一声该死,也不梳洗,连忙向着长房庐的方向狂奔而去。 费万劫经过几个小时终于缓过劲来,已经在长房庐中等候多时了,见林禽过来,也不打招呼,朗声道:“我费家符箓,先习八体六书六文,习过之后,方可习费家符箓之术,费家符箓,共六百六十八字,这六百六十八字,看似书写简单,但是每书写一字,便需要牵动一百八十关房、三百六十骨节、一千二百形影、一万二千精力、三万六千神气,切不可等闲视之,因此,在炼制符咒之时,需要身不受邪,肝不受病,肺不受奸,肾不受甘,脾不受化,胆不受怖,胃不受秽,心不受触。结气成字,无祖无先,无穷无极,随运隐见,绵绵常存。” 说完,费万劫轻轻在桌子上一拍,一枚光滑的符纸便迎空飞起,费万劫单指连点,顿时间,那符咒上出现了一笔一笔的墨痕,渐渐凝聚在一起,落在了地上,费万劫从身边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枚印章,轻轻地盖在了那符咒之上,顿时,符咒精芒大盛,所有的墨痕全部变成了一道道的金线。 金线消失之后,费万劫将符箓拿在手上,淡淡地道:“这八龙云篆明光之章乃是我费家先祖费长房从壶公处获得,所有的费家符箓,只有印了八龙云篆明光之章,才会发挥作用,比如这枚天雷符箓!” 说完,费万劫用手一挥,那枚符箓便飞快地飞向了半空中,费万劫再用手一指,那枚符咒中顿时喷出了一道闪电,刷的一下,将整个长房庐照的如同白昼。 林禽看着费万劫这一手,脸色惊讶,费万劫微微有些得意,含笑道:“费家六百六十八字符文,字字玑珠,内含日、月、星三光;金、玉、珠三宝;耳、目、心三生;玄、元、始三气,极致者,可以上感五亿五万五千五百五十五重天,下达三十六重地,但符文虽然精妙,却与炼符之人道法高低有关,同样一枚天雷符箓,有我来炼制,可以达到惊天动地之效,而由代墨他们这些徒子徒孙去炼制,可能效果就要差了很多。” 林禽仔细在听。这费万劫到底还是道门中的高人,虽然对自己耍了一些不必要的心机,但是到底还是说到做到,没有半点藏私。 费万劫道:“今日开始,我便将这六百六十八字,悉数再习一遍。如果有有心人在的话,应该会认真去听,虽然费家只有六百余字,但是这每一字学来都是需要费尽心机的,想我费家弟子,五月之内,能将这六百字学全,就已经实属难得了,有心之人,非我不肯将这六百字悉数念出,实在是半月之功,学这六百字实属痴人说梦,我重习与你听,能领悟多少,就看有心人的造化了。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是要将费家家规说与人听。” 林禽听的有些头大了,费万劫有必要这样脱了裤子放屁吗?但是心想他应该也有自己的难处,只好耐心的听着——哪有这么多的家规! “一、凡费家弟子炼符不足十年者,只可制作迎、祥、降、福四类符咒,十年之后,方可制作永、镇、龙、神四类,并且这四类符咒,每炼制一张,必须由家族统一管理,不可私自带出山门!二、费家弟子需下山历练,只可携带迎、祥、降、福,如确需永、镇、龙、神四符,需上报家主,由家主定夺之后,方可带下山去!三、费家符咒,一律不得赠送他人,一律不得进入鬼事交易,一律不得遗失,出售、遗失迎、祥、降、福一枚者,杖四十,二枚者杖八十,逐出家门;出售遗失永、镇、龙、神一枚者,斩!四、不尊师命,擅自更改云篆者,斩!五、凡费家子弟,每年需向家门上缴五枚自己炼制的符箓,多一枚,进一级;六、下山历练弟子,当以收集阎王纸为第一要务,品级为紫阶者,一枚进一级,金阶者,一枚进五级,黑阶者……可入壶山悟道一月。” 费万劫顿了顿道:“大抵就这些了,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内容,有心人自不必遵循。” 费万劫说完,也不啰嗦,直接将这费家六百余字的符文全部说与林禽听了一遍,林禽居然一点就透,这让费万劫大吃一惊,要知道这六百余字虽然说来简单,但是其中包含了多少精妙的道念在其中,若无精深的道念,绝无可能将这六百六十余字画出。 但是费万劫哪里知道,林禽早已经不再是那个拿着一本捡来的秘籍就手足无措,不知道从何学起的菜鸟,经过了袪魔鬼文地熏陶,林禽现在学起来就像一个大学生在学习小学课本,自然是手到擒来,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体内的先天真气,乃是来自于扶风若玡,是连道痴唐勋都羡慕的第三种“人与神交”的境界,这种先天真气,将林禽整个人洗毛伐髓,虽然在表面上连林禽自己都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同,其实在底子里,却给了林禽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好处。 打个简单的比方,修道如同百里长征,别人都是小米加步枪的疾行长跑,可是林禽却坐在一辆高速奔驰的小汽车上,不仅悠哉悠哉,还能时不时停下来撒泡尿,你说,这是不是气死人不偿命。 不然,以林禽原来的根骨,如果能够比得上根骨万中无一的道痴唐勋,在对袪魔鬼文的解读速度上,超过了唐勋。 林禽是越学越得意,而费万劫是越教越心惊。 好,姓靳的,算你本事,天生有过目不忘,闻之能诵的本事,老夫就不信,你修道上的天资还会这么强。费万劫是这么想的。 可是,他好像又失算了…… 原本计划十五天把这六百多字的中一两百字传给林禽后,打发他下山的,可是现在费万劫硬着头皮,一口气把六百六十八个字悉数传给了这个估计是上辈子欠他钱,这辈子来讨债的‘靳林’。 时间终于到了五更了,林禽学得如痴如醉,费万劫教得欲生欲死。 费万劫长吁了一口老气,后脊背已经全部是汗,可是这偏偏不识相的小子还一脸热忱地看着他,感激地道:“费家主,六百符文我已经学完了,接下来我们学什么?” 费万劫一句话不敢说,撒丫子跑路,如逃命一般逃出了长房庐。 “明天还是老时间吧,费家主!我等你啊!”身后传来了林禽追魂索命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看不起人 林禽回到了房间中,美美的睡了一觉,那个被费万劫派来“伺候”林禽的小厮自然负责了林禽的寝食起居,这到让林禽没有了后顾之忧,一觉醒来已经是午后,林禽终于离开了房间,来到了费家大宅到处闲逛,所遇见的人自然都认得林禽,对林禽十分客气,林禽也是含笑点头,历经了卢少帅的一番“大闹”,费家开始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逸。 能在乱世中,还活得这样闲情逸致,林禽不由得心生感慨,但是也知道,这份恬淡自然也是来之不易,若是没有费家的名望撑着,怕是现在的费家早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林禽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荷花池旁,一群费家的女眷正在闲谈,见到了林禽纷纷起身,含笑点头,林禽也知道理应避嫌的道理,礼貌的招呼过后,便要离开。 “靳少侠。”忽然间,女眷中有一人开口了,“靳少侠可否赏脸过来小叙?” 林禽没有办法,只怪自己运气不好,被这些人逮了个正着,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走到了荷亭之中,十几个费家的女眷目光全部打在了林禽的身上,把林禽看得有些不自然。干咳了一声,顿时引起了女眷的一连串笑声。 “靳少侠今年多大了啊?”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开口道。 林禽不想隐瞒,道:“十七。” “哦,果然是少年英雄?”少妇笑着道,“不知道靳少侠是否婚配?” 林禽道:“在老家已娶妻。” “哦,”少妇的眼中扫过了一丝失望的神情,道,“挺好。” 那少妇又和林禽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林禽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只得找了一个借口快步离开,那少妇也没有说什么,等林禽走了,几个女眷又凑到了一起。 “你看吧,我就说了,那小子肯定已经有了妻室,三娘,你还不信,非得人家亲口说了。” “看来是这小子没有福气了。”三娘叹了口气。另外一个少妇道:“三娘,你真的是打算把小妹嫁个他吗?我们费家可只有她一个人待字闺中了。” “小妹,”另外一个少妇连忙截口道,“小妹眼光有多高,你说她会看得上他?说什么呢!” “就是,我看小妹和他见过几次,连正眼都没有瞧过他一眼,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啊!” “我说你们的嘴怎么都这么碎,我不过是问了他一下年纪,你们就以为我要把小妹嫁给他吗?”三娘冷笑一声道,“就算是小妹真的看得上他,我也不会同意的,我们费家是什么家族,他算什么东西?配得上费家的女人?” “就是,我们费家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嫁给名门世家,何况小妹还是留过洋的,一肚子的洋墨水,看得上他一个土包子?” “那,三娘,你既然不打算把小妹嫁个他,为什么还问他的年纪?” “小兰,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小兰?”一个少妇微微蹙眉道,“小兰,是不是就是给三娘梳头的那个丫鬟?” “是啊,小兰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也得给她找个好的归宿吧,这小子看上去不错,可惜已经结婚了,我费家的丫头再怎么也不可能给别人家做姨太太的,算了,这件事情就当我没说过。” “他好歹也算是罗浮山的弟子,会看得上小兰吗?” “罗浮山的弟子又怎么了,再说了,连他师父都只是一个记名弟子,算什么罗浮山的人?你看他来的时候穿的衣服,用的东西,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我们小兰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多少人想娶还娶不到呢!” “算了算了,人家已经结婚了,说这些都没什么意思了。” “可是三娘,我觉得老爷对他是不是太好了点,虽然说他确实对我们费家有恩,但是总赖在我们费家,也不是一个办法啊,你有空了还得给老爷说说,把他赶走算了。” “他肯走?”一个少妇冷笑道,“吃我们费家的,穿我们费家的,还有一个人伺候着,整天舒舒服服的,比大爷还像大爷,他会走?我看他是赖上我们费家了。是我,我也不走。”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各自回去吃饭吧,我去看看老爷,今天他脸色不太好,我得问问怎么了,还有我叫小兰还煮着老爷最爱喝的粥,不知道好没有好,我得去看看了。” 说完,一群女眷便各自散去。 入夜近三更。林禽连忙起身,向着长房庐中走去。 可是当林禽到时,发现费万劫并不在,林禽有些急了,难道费万劫今天不来了? 林禽只能耐着性子等着,好在没过多久,费万劫还是来了。 费万劫也不解释迟到的原因,走到了中间,道:“今天,我来复习一下费家的‘永’字符箓,‘永’字符箓,共涉及费家三十二种云篆,共一千三百六十种变化,可能还会有更多,只是目前我费家先祖钻研出来的,就已经有了一千多种,‘永’字符箓,主要是安心、凝神之符箓,最为简单,也是我费家符箓的入门符箓。今天我就复习一下‘永’字符箓的口咒、掐诀、步罡、取气结煞之法,如果有有心人在场的话,我只复习一遍,他应该就能学会了。” 对于林禽一夜之间,学会了费家六百六十八字符文,费万劫心中还是不甘,但是他自问身为‘一代宗师’,绝不可以背信弃义,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过来给林禽传道,可是走在路上又是觉得心中怎么也过不去那道坎,磨磨蹭蹭的,所以才迟到了。 但是答应的事情,还是得去做。 费万劫将‘永’字符箓篇的口咒、掐诀、步罡、取气结煞之法飞快的演练了一遍,生怕林禽看得清楚了,匆忙演习完毕,冷冷道:“有心人,你看清楚了吗?” 原本费万劫等着林禽一头雾水,然后哀求自己再演示一遍,哪知道林禽点头道:“大抵清楚了。” “那你演示一遍。”费万劫冷淡地道,林禽果然依葫芦画瓢,将这四步一步步错地在费万劫的眼前演示了一遍。 在费万劫心中,早已经知道,林禽乃是一个学道的天才,可是林禽每一步的进度,又超乎费万劫的想象之外,照这种速度,林禽这十来天还真的会把他费家的几个看家本领全部学尽了不可。 费万劫心中是五味杂陈,还得陪着笑脸道:“贤侄果然天资过人。”其中这种哑巴吃黄连的苦闷,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相互授艺 从今天以后,林禽便每日在夜半三更到五更的时候,准时来到了长房庐中等待费万劫,费万劫开始去时还勤,但是渐渐地便开始惫懒了下来,迟到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但是即便是这样,林禽在天资的加持之下,居然将费家的八字符咒均学了七成左右,费万劫对林禽的天资,从开始时候的叹为观止,渐渐变得无可奈何起来——这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修炼的速度,超过了费家历代先祖的最快纪录,称之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不为过。 可惜,如果林禽姓费,那就一切好说了,可惜…… 林禽闲时便在费家宅院中闲逛,刚开始的时候,费家的人对林禽还算客气,可惜渐渐地,对林禽也变得视而不见起来,连一些低级的童子,对林禽也不在行礼,反而在自以为林禽听不到的时候,悄悄地骂上几句:吸血鬼之类的话语解气,林禽也不懊恼,他知道,估计是费家人以为自己凭着对费家的恩情‘赖上’了费家,林禽自然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只要学成之后,再回报费家便是。 好在费万劫和费万年这些老者对林禽的态度没有变过,依然客客气气,这让林禽觉得心中有些暖意,到底是费家的长者,比年轻人要明白是非很多。 这日,林禽从长房庐中归来,由于对于一个符箓还不甚了解,因此回房之后便独自冥思苦想,等待林禽想通了之后,天边已经露了鱼肚白,林禽想想自己这些日子因为昼伏夜出的缘故,纳下了不少早课,便索性趁着无人,来到了荷花池边打坐吐纳。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忽然间,身边一人“咦”了一声,引起了林禽的注意,林禽睁开眼睛,发现居然是许久不曾见过的费左丁。 林禽连忙起身告罪,可是费左丁乃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人,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口中喃喃地道:“好奇怪,好奇怪。” 林禽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有何奇怪的东西,忙含笑问道:“费师兄,你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我看你吐纳的方式……”费左丁摇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只是觉得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林禽不露声色地道,“呼吸吐纳之术,不是道门各家都大抵相同,皆是一呼一吸之术,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对,我总觉得不对劲。”费左丁挠头道,“可是我就是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劲。” 林禽心中暗暗心惊,他的呼吸吐纳之术,的确是传自于李承恩,但是在被唐勋点破了之后,自己才明白什么叫做“三重境界”因此,自己的呼吸吐纳之术,由唐勋杂糅了袪魔鬼文后,进行了修正,更加适合他这种独特的“人与神交”之境界,但是这其中微妙之处,并非人人都看得出来。就连费万劫这种眼界奇高之人,对林禽修行进度之快,也只能归纳在‘天资’之上,从来没有想过是林禽的内息问题,所以林禽才会放心大胆地大庭广众之下修炼,没想到费左丁居然看出了端倪,好在这费左丁并非是脑子灵活的人,否则一旦这件事情传了出去,恐怕自己将会又被‘有心人’惦记上了。 林禽笑了笑道:“各家各派都有自己的内修之法,肯定也会千差万别,费师兄是费家出身,自然你的呼吸吐纳之术和我的呼吸之术,有少许不同了。” “不对。”费左丁仍然在摇头,“我也看过别人的修行,好像别人都是先吸再吐,但是你确实先吐在吸,这……” 林禽心中大讶,想不到这个脑子愚笨的蠢人,居然连这种细微的细节都能发现,这呼吸吐纳,一呼一吸都是瞬息之事,循环往复,谁能确定是先吸还是先吐——虽然这其中确实有肉眼难辨的细微差别,但是绝非是人能够看得出来的。 林禽只得笑着道:“我看费师兄你是看走眼了,这样把,我再做一遍,你看看是不是你刚才那样的?” “好”费左丁居然点头答应了,林禽不由得摇头苦笑,道门各派,都有在旁门修炼之时避嫌的道理,这也就是林禽为什么从来没有在费家早课之时走出后院的原因,原本只是搪塞费左丁的话,没想到这个铁憨憨居然一口答应了,林禽只得无奈的摇头,把刚才的呼吸吐纳之法再次做了一遍,看着费左丁皱着眉头,林禽问道:“看清楚了么?是不是和刚才一样。” “好像是,好像又不是……”费左丁一脸迷惘。 林禽偷笑,如果自己连你都没有办法骗过去,以后就不用再修炼这吐纳之术了。 “那现在,是先吸还是先吐?”林禽问道。 “先吸……可是刚刚你明明……” “我说了,刚刚是费师兄你看走眼了。”林禽解释道,“需要我再演示一遍吗?” “好!”费左丁居然又答应了,林禽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子。而这个时候,忽然间费家前厅钟声响了,林禽松了一口气,道:“早课的钟响了,你还不去?” “哦。”费左丁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要走,忽然间又停了下来,一脸地沮丧。 “怎么还不去?” “我又被停课了……”费左丁嘟囔道:“昨天我跟左亭比符箓,输给了他,今天被代第师叔停课了。” “左亭,”林禽想了想,好在他记忆力超群,问道,“是不是那个这么高的小弟弟?”说完,林禽用手在自己的腰间比划了一下。 费左丁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看来我真的不适合费家,我已经打算好了,明天就跟大叔公去说,要块地,带着老母去乡下了。” 林禽不由得心中一暗,他理解费左丁,如当年的自己一样,并非不努力,而是天资有限,无论如何努力,极限都是肉眼可见,如他这样年年吊车尾,还不如干脆放弃修道,做一个乐天知命的农夫会更好。 毕竟,如唐勋这样的人物,万中无一,更多人是要学会接受自己平庸的事实。 可是……忽然间,林禽心中不忍,道:“我把我刚才的吐纳之术教给你吧?” “什么?”费左丁眼睛一亮,颤声道:“你愿意教我?” 在费家人眼中,林禽是出身‘罗浮山’的,罗浮山上的道家绝学,是何等厉害,如果林禽肯教的话……可是费左丁摇了摇头道:“可是家门有令,不能私学其他门派的道法,不然……” “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林禽笑着道,“再说了,这原本只是内修之术,只要你不在有人的时候修炼,没有人能够看出来的。” 费左丁一想也对,看着林禽,不自信地道:“我……我学得会吗?” “很简单的。放心。” 说完,林禽便将自己的呼吸吐纳之术给费左丁说了一遍,可说来奇怪,费左丁原本是愚笨之人,但是对林禽教的呼吸吐纳之术领悟却非常快,不过一个时辰就学会了,看来,这费左丁并非天资有问题,问题应该出在教他的那个人身上,或者是费家的符箓之术,不适合他修炼。 学会了林禽吐纳之术的费左丁,显得异常兴奋,拉着林禽便往山后走,走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费左丁居然奇迹地在藤蔓中找出了一个洞穴,神秘的将林禽带入其中,林禽虽然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但是知道费左丁为人应该不会做出那些偷袭下作的事情来。 等进入到了洞穴中心,费左丁轻车熟路地点燃了洞壁上的一盏长明灯,神秘兮兮的道:“靳少侠,你可知道,这地方是我五岁的时候,不小心发现的,我最喜欢来这里练功了,没有人吵我,而且有的时候被师兄师叔们骂了,我也一个人来这里,反正谁也找不到这里。” 林禽看了看四周,好奇的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嘘,小点声。”费左丁神秘兮兮地道,“我教你费家的符箓之术。” 第一百一十八章 讨要说法 “什么!”林禽大叫了一声,吓得费左丁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道:“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不行!”林禽拒绝道,“你们费家有家规的,擅自传艺给外姓人,是要被逐出家门的!” “我知道!”费左丁道:“但是你教了我,我不教你点什么,我过意不去啊,上次你在大殿中的时候,不是想学我费家的符箓之术吗?可惜被大叔公他们拒绝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不甘心,你是我费家的恩人,我费家破例传你点符箓之术又怎么了,我真搞不懂大叔公他们怎么想的。” “费师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因为我的私心害你被逐出费家啊。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林禽义正言辞地道。 “可是……可是你对我这么好,我不报答你,我一辈子会过意不去的!”费左丁坚持道。 林禽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费左丁的这番‘好意’,他不想连累费左丁,再说了,有了费万年给自己亲自传授符箓之术,他费左丁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够林禽入眼的。 林禽坚持不肯接受,无论费左丁如何哀求,林禽正准备转身走了,费左丁拉住了林禽,咬牙切齿地道:“我现在学了你的吐息之术,如果你不肯让我还你,那么我只好自废道法了——反正我那点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 “靳少侠,我求你了,我费左丁顶天立地,从来不受人家恩情,如果你这份情我不还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看着这三大五粗的汉子苦苦哀求自己,就差没有跪下来了,林禽没有办法,只好道:“好,那我就学一道符,就一道啊。” 见林禽点头,费左丁顿时眉开眼笑,道:“好,那我马上教你!” 说完,费左丁就要开始画符,可是又愣住了,自言自语道:“可是我该教你什么符呢,太复杂的你肯定学不会,你又没有学过八体六书六文,要我从头教你,我学这玩意儿学了十七年,你比我聪明,但是怎么着也要十五年吧……教你什么呢。” “就教引神符箓吧。”林禽提醒道,“这个简单。” “对啊!”费左丁的眼睛亮了,可是却忘了问林禽,怎么知道费家有引神符箓的。 “你看啊!”费左丁拿起了一根树干,在地上划开了,划得很慢,林禽心不在焉看着远方,静待他划完。这个符箓在费家八符箓中是基础的基础,简单中的简单,就算林禽这种初学之人,将这符箓画完也不过是一呼一吸之间的事情,可是这个费左丁居然足足画了超过一刻钟。 这个费左丁的‘丁’字,果然是‘名不虚传’。 终于,费左丁拍了拍手,道:“你看,这就是我费家的引神符箓。我知道很复杂,你一时半刻也学不会,来,我教你,给你慢慢地解释……” “哦。”林禽应了一声,斜眼看了费左丁画的那个符箓。 “这个符箓,你看啊……”费左丁正要解释,忽然间林禽肃声道:“你别说话!” 林禽看着这个符箓看了很久,眼神由开始的镇定变得慌张,然后变得有些愤怒。 “这是费家的引神符箓!”林禽沉声道,语气中憋着一股即将爆发的怒火。 “是啊。”可惜费左丁还没有察觉到林禽神情的变化,还以为林禽看得入迷了,正要解释这引神符箓的画法。 “再给我画一个搜神符箓。”林禽几乎用命令的语气道。 “你这个还没有学会那!” “画!”林禽怒声道。 “画就画,发什么火啊!”费左丁嘟囔了一声,但是还是乖乖地在地上画起来了,这一次,林禽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费左丁的手,对费左丁的每一个动作,每次运笔,都看得仔仔细细。 “画完了。” “再画归神符箓!”林禽再次下令。 “干嘛,你要知道贪多嚼不烂啊,你今天学了这两个符箓就行了。” 林禽强自压住了自己内心的怒火,语气和善地道:“费师兄,你就当帮个忙,好么?”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费左丁又在地上画了一个归神符箓。然后扔下来棍子,在地上大喘吁吁道:“靳少侠,我最大的本事也就这样了,你在要我画,我也画不了了,哎哟,妈呀,累死我了。从来没有一口气画过三个符箓!” 三个符箓! 林禽的目光依次在这三个符箓上扫过,细细的对比。 这三个符箓,和费万劫交给自己的。每一个符箓都少了三笔! 至关重要的三笔!!! 没有了这三笔,费万劫交给自己的就是一张废图,一张小孩子才会画出来的鬼画符! 林禽紧紧地捏紧了拳头,气的浑身发抖。 费万劫,费万劫,你不愿意教我,你直接说了便是,我林禽又不是不通道理的人,可是为什么要这样玩我! 很!好!玩!吗! 林禽只觉得浑身的血气上涌,一起冲到了头上,他恨不得现在就跑去跟费万劫好好地理论一番。 可是,如果自己现在去跟他理论,不就是出卖了身边的费左丁吗? 看着林禽站在那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画的符箓,费左丁有些疑惑了,走了过去问道:“靳少侠,你怎么了,是不是太难了,我也知道很难,但是不要紧的我可以慢慢地教你,我当年也是……” 林禽忽然转身,用手拍了拍费左丁的肩膀,真诚地道:“费师兄,多谢你。” 然后转身就走出洞外,费左丁连忙跟上,问道:“靳少侠,你怎么了,怎么不学了,是不是太难了,我知道很难,但是我们可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来嘛!” “费师兄,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就不陪你了,我先回去睡会。以后有空再向你讨教。” “哦。”费左丁应了一声道:“但是我今天可是教过你了的啊,我们之间两不相欠的,开始就说好了的。” “恩。你不欠我,我欠你的。” 林禽没有心思跟费左丁聊,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向费万劫讨一个说法!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面之缘 此时的林禽再一次感受到被人欺骗的屈辱,费家,号称四大符箓世家的费家,所谓千年的除妖镇邪的名门正派,可是没想到这个家主居然如此的龌龊不堪! 是,我林禽是原本就是有心来你费家拜师求艺的,遇见卢少帅的事情纯属巧合,在这个上面我林禽的确是‘欺骗’了你们,但是,如果不是我冒着被冷枪暗杀的危险,强行在卢少帅的军中将卢小佳擒获,那么你们费家今天还能开开心心的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么? 费万劫,你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我林禽让你费家上下数百口人免于卢少帅的枪口之下,让你费家的‘名门正派’的名号得以延续,难道就不配让你破例一次,收下一名记名弟子吗?好,就算是祖宗之命你费万劫无法违背,那么你也可以跟我林禽当面说清楚,我不是不通道理的人,如果你们确实难做,我林禽也可以放弃的。 但是你何必用这种龌龊小人的手段来应付我?! 卑鄙! 林禽怒火中烧,无论如何也要去费万劫那里讨要一个公道! 咚!林禽迎面撞上了来人,来人一声大叫,跌倒在地上,林禽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回到费家的回廊之中,而正好撞上的女子,居然是费左青。 “干嘛!冒冒失失的,急着投胎吗?”费左青被人撞倒,原本就心里不舒服,见到撞到人是林禽,更是恼怒,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 林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道歉,径直走了,费左青居然一愣,被林禽这样的一眼看得有些有些发毛,在林禽的身后大声骂道:“姓靳的,别以为你对我们费家有点恩情,我们费家每个人都得让着你,告诉你,我们费家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别老赖在我们这里不走!” 林禽的身子怔了一怔,没有反唇相讥,而是向着费万劫的书房走去。 “靳少侠……”一路上的人见到林禽走的匆匆,都问了一句,林禽均没有答话,谁都看得出,林禽生气了。 “切!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还发脾气,这算哪门子的道门豪客,我看就是那些江湖骗子,谁知道他跟卢少帅是不是一伙的。” “就是,左顺是何等道法,都没有偷袭成功,他不过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黄毛小儿,哪里那么大的本事和胆量。还说是出自罗浮山,也不怕羞。” “人家自己都说是记名弟子了,记名弟子。记名弟子什么意思,就是你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人家也未必认你这个弟子哦。” “就是,要不是大叔公硬要留着这小子,我们才懒得伺候他呢。估计要赖上我们费家一辈子了。还想学我费家的符箓之术,他也配!?” “有吃有喝的,还有仆人伺候着,是我,我也不想走咯。” 身后的一群人看着林禽小声嘲笑着,林禽耳尖,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忽然站住了,转过身来,几个人没想到林禽会转身,顿时僵在了那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讪讪地道:“靳少侠……你……这是要去哪?” 林禽回头看着这几张脸,忽然间觉得这几个人实在是面目可憎到了极点。 鬼知道他们在背后还说了多少关于自己的冷言冷语。 林禽强自压住了怒气,脸色一缓,笑着道:“几位师兄,刚刚下了早课吗?” “是……是,你,你要干什么?”几人心虚,不敢去看林禽。 “没什么,我就想问一下,费家主这阵子一般都在干什么。” “家主正在会客呢?没时间见你。” “会客?是不是在大厅之中?” “没在,大叔公会见的人很重要,你要是想找他的话,还是等等吧,你有啥急事吗?” 林禽愣了一会儿,他开始冷静下来,现在去找费万劫的话,岂不是打草惊蛇,费万劫不但不会承认,可能还会恼羞成怒,倒打一耙说自己是因为偷学费家符箓不全,到时候,自己岂不是百口难辩? 冷静,冷静。林禽心中暗暗地道,还是等今晚见到费万劫的时候,在细细说明,说不定费万劫也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苦衷。林禽相信,能够为儿子做出那种事情的人,应该不会是坏人,费万劫只是为了敷衍自己,但是肯定不会存着伤害自己的意图。 林禽想到了这里,转身就往回走,那几个人还不依不饶地道:“靳少侠是找我们大叔公有什么急事吗?” “没事,我想换一下床单。却一只没有找到左心,所以问问费家主能不能找人帮我换一换。” “原来是这种小事情啊,这种事情你跟我说一声就行,我等会儿遇到了左心就要他去换,靳少侠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林禽心中一动,笑着道:“没事了。打扰几位了,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说完,林禽便转身离开,但是在墙角处却停了下来。 几人又凑到了一起,窃窃私语道:“今天这个姓靳的表情很不一般,我看他刚才肯定在骗我们,他一定是有事。” “对,我觉得也对。走,我们去告诉大叔公吧?” “这点小事情,我看还是……” “大叔公不是说了吗?凡是这个姓靳的一举一动,任何反常行为都必须禀告吗?” “走,去告诉大叔公。快走。”几人说完,便快步走了。 林禽将这几人对话全部听得清清楚楚……费万劫居然在派人一直监视自己,而且不止自己身边时常伺候的小童子费左心。 费万劫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地精力在自己身上? 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客卿而已? 林禽总觉得不对,悄悄地跟在了这几个人的身后,来到了费万劫的书房墙外,找了一处隐秘的不易发现的假山角落,偷偷地藏好,果然,刚才那几个人进去没多久,就垂头丧气的出来。 “我说了,这点小事情不要惊动大叔公,大叔公现在在会见很重要的客人,我们这是自己找骂!” “算了算了,都走吧,不过以后我们可要把靳林这小子盯紧一点,二叔公刚才也不是说了吗,不能打草惊蛇。” 林禽虽然隔了很远,但是这几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得疑惑:打草惊蛇……为什么费万年叫他们不要打草惊蛇…… 难道,我在费家人的眼中居然成了一条毒蛇? 林禽心中十分不是滋味,想着无论如何今天跟费万劫说清楚了以后,便离开费家,从此山高水远,在不相欠。 几个人在院中发了几句牢骚,便离开了,林禽觉得没有意思,也正准备走,忽然间,从外面匆匆走进了一人进入了费万劫的房间。 这个人,林禽认得,虽然只有一面之缘。 这个人,正是那天在张副官身边的一个士兵! 他!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第一百二十章 惊悉阴谋 林禽心中顿时觉得不妥,悄无声息地跳上了房顶,虽然现在是白天,林禽如此出没肯定会引人注意,但是林禽也顾不得了,好在这里是费万劫的私宅,平时很少有人出没,加上林禽在屋顶之上隐藏了身形,如果不是有意向着头顶上去查找,很难发现林禽。 林禽小心翼翼地揭下来一片瓦片,林禽一瞥之下,在这个屋中,站着五人,除了费家兄弟,居然还有张副官和卢小佳。而另外一个人,林禽不认识。 看他们的神情轻松,似乎在谈话,并没有争锋相对的意思。 他们……他们不是有着深仇大恨吗?怎么才几天的功夫,就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 卢小佳叹道:“还是费家主厉害,居然这么快就已经查清楚了那小子的身份。” “还是卢少帅这几日辛苦的结果。如果没有卢少帅的情报系统,我们又怎么肯定那小子就是天子殿中的那个小子呢?” 林禽听到此处,手足冰凉,差点从屋顶之上掉落下来。 “这一切还是费二家主目光如炬啊,如果费二家主不是心生怀疑,我们怕是怎么也想不到那小子就是……叫什么来着?” “林禽。”张副官含笑着道。 “哈哈哈,荣奎那个蠢货为了这小子在天子殿上碰了一鼻子的灰,没想到我们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说荣奎知道了,会不会气的七窍生烟。”卢小佳张狂的笑着道。 几人都在旁边赔笑。费万劫笑着道:“卢少帅,我们还是先坐着,然后再慢慢地商量怎么对付那小子吧。” “不,不急,费万年,你先说说,你是怎么怀疑上那小子的。”卢小佳指着费万年的鼻子道,费万年丝毫不以为意,道:“我其实刚开始也是怀疑,因为太巧合了,年纪,身形都跟他很像,而最关键的是,他在擒获,咳咳,他侥幸拿住少帅的时候,给少帅嘴里塞了一只青蛙。” 卢小佳脸色一变冷冷道:“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费万劫生怕卢小佳再提报仇连忙道:“少帅莫急,我们一定会把林禽完完整整地送给少帅你的。” 卢小佳皱眉道:“不过当时张勤你不是叫魏乐给我号过脉了吗?那小子塞我嘴里的不过就是一只普通的青蛙而已,虽然恶心,但是并没有毒的啊。要是真的有毒,你们费家现在早就已经被我爹杀得鸡犬不留了。” 费万年干咳了一声,神情有些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道:“其实那小子也不敢对少帅怎么样,只是吓唬吓唬少帅罢了,不过我听说林禽这小子善于用蛊,曾经有用蛊杀了猜王的骄人战绩,而靳林也会用蛊,试问天下道门中,有哪家的少年一辈会用蛊毒?林禽,靳林,未免不让人遐想连篇啊。” 林禽听到这里,瞠目结舌,全身血液差点冰凝之下,该死!自己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卢小佳走的时候,并没有叫人自己为他解毒,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可是自己居然在这样重大的问题上,犯下了不可饶恕地错误,若不是今天不是碰巧知道了费万劫没有真心教自己符箓这件事情,可能自己被这几人阴死了,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个姓张的副官张勤说话了:“我这几天叫人去查探了,那个靳林就是林禽。不会错了。而且林禽过去曾经在鲁庄出现过,继而消失三天,然后再出现在费家,而从鲁庄到费家,应该刚好三天的时间。人对上了。接下来就看费家主计将安出了。” “放心。我其实在二弟提醒我那小子可能是林禽的时候,我就已经留了一个心眼,他不是想学我费家的符箓之术吗?我教他便是,这林禽这些日子每晚都在跟我学习符箓之术,对我十分感恩呢,我相信他绝不会怀疑我的。” 那个林禽不认识的人忽然开口了:“费家符箓之术不是号称传男不传女,绝不收受外门弟子吗?怎么现在这个规矩不要了吗?” “魏门主,误会,误会……我自然不会真的传那小子费家符箓之术了,不过这小子确实天资聪颖,我如果骗他的话,肯定会被他识破,所以我传给他的的确是我费家正宗的符箓之术,只是没一张符箓上,我少传给他三笔罢了。” 原来如此,林禽恍然大悟,费万劫得意地道:“我费家符箓,每一笔都不能有丝毫错误,三笔虽然不多,但是一旦少了这三笔,引神的符箓就变成招鬼,请福的符箓就变成遭灾了,这小子哪里知道其中的道理,等今晚我再把我费家八字符箓悉数传给他,这小子就算是神仙,恐怕也在劫难逃了。” 上面的林禽全身发麻,差点要扑下去给费万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天啊!原来费万劫是一直在想要我的命。 卢小佳皱眉道:“死人我可不要,我要活的。” 费万劫越发得意:“当然是活的,我怎么会给少帅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死人呢?放心,那小子聪明得很,三天之内他一定会将我费家八字符箓学全,而到时候,我再引他用自己画的符箓来对付自己,保证手到擒来,没有任何问题。” “三天之后,便是林禽和我一月期限,到时候我会为他举行盛大的送行酒宴,而我在宴会上我公开将靳林收为我费家的记名弟子,到时候肯定会有费家子弟不服气,我在挑拨几个人上去和靳林以符箓对战,结果会如何?” “结果如何?”卢小佳问道。 费万劫哈哈大笑道:“偷学它们道法,乃是道门大忌,他林禽偷学我费家符箓之术,被我费家当场捉住,会如何?从此以后,怕是他在道门中再无立锥之地了!然后我再出手收拾他,将他交给卢少帅,这样,不仅仅我们费家名望不会有半点污损,而我们与少帅之间的恩怨也可以就此了结了。” 卢小佳冷哼一声,费万劫连忙跪在地上道:“少帅,我知道犬子罪该万死,但是少帅能不能看在我费家为大帅立下如此功劳的份上,让我费家将功补过,从此不再追究小儿。” 张勤冷冷道:“少帅今天肯亲自过来见你,便是已经决定不再追究费代墨了,但是你给我听好了,这件事情如果出了任何纰漏,我就再也保不住你们了。” “不行,费代墨一定要交出来!”卢小佳忽然道,顿时间费家二老面面相觑,看着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魏乐,想请他求情。 魏乐这才慢条斯理地道:“若是少帅和费代墨没有那段恩怨,少帅现在也不会在这里,更不会遇到林禽,这么说来,费代墨也算是有功了,而且,少帅,我们派在荣奎那边的人已经说了,荣奎丧心病狂地剿灭魏家,又屠了湘西大山中的一处世外桃源,目的都是为了这个叫做林禽的家伙,虽然我们暂时还没有打探出林禽手中的殃神到底有什么用,但是荣奎既然下了这么大的血本,肯定是一个好东西,到时候少帅把殃神献给大帅的话,岂不是奇功一件,说不定整个天下以后都是少帅的了,又何必跟一个费家小娃儿过不去呢?” 卢小佳冷哼一声,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似乎对魏乐十分忌惮,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吵着道:“好了,好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少爷我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只要你们能够把林禽交给我,这件事情我就不打算追究了。” “多谢少帅不杀之恩。”费家二老这才站起身来。连连感激。 “好了,我们走了。别忘了,三天后,我要见到林禽,见不到他的话,你们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说完,带着张勤和魏乐离开了,林禽知道再也听不到什么秘密了,悄悄地爬下屋顶,绕开人多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回到房中,林禽已经发现自己身后冷汗淋漓。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江湖险恶 江湖险恶,没想到看上去面善心慈的费万劫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如果今天不是自己碰巧听到了这段对话,怕是这条命就要彻底葬送在费家了。 该怎么办?林禽心中忐忑到了极点,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走了之,但是如果自己不辞而别的话,自然是逃过一劫,但是肯定会让费万劫产生怀疑,追查下来,肯定会查到费左丁的身上,那么以费万劫的性格,连整个费家赔上也要救自己儿子一命,怕是根本就没把费左丁当成真正地费家人。 那么费左丁肯定会被费万劫和卢小佳拿来泄愤。 而且,自己如果真的走了,就永远学不到费家的符箓之术了,那自己这次岂不是功亏一篑了?如何甘心! 不能走。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好仔细地把前因后果梳理一遍,想着如何对付费万劫和费万年这对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林禽一个人在房中待了两个小时,虽然现在自己可能已经在费万劫布好的圈套之中了,但是并非没有胜算,因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费万劫的阴谋和底牌,而如何将计就计,不仅不能让费万劫得逞,还必须让费万劫为自己的错误,复出惨重的代价。 林禽终于推开了窗,看着窗外那已经开始凋零的荷叶池,他的目光第一次变得冰冷而坚定。 傍晚时分,林禽找到了正在后院劈柴的费左丁,费左丁虽然是费家的子孙,但是由于资质太差了,被所有的同门师兄弟都看不起,因此在家中也承担起了长工的角色,但是费左丁却并不以为意。 “啊,靳少侠。你怎么来这里了?”费左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憨笑着道,“这里是下人才来的地方,你来这里不合适吧。” 林禽走了过去,笑着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在整个费家我也就只认识你这么一个朋友,我在房中闷得慌,所以找你来聊聊,早上……” “嘘!”费左丁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这柴房中除了一些杂役长工之外,费家的嫡传弟子很少会来这里,但是费左丁还是十分小心,低声埋怨道:“不是说过了吗?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让大叔公知道我偷偷教你费家符箓之术,还不把我逐出费家?” 林禽表情郝然,低声道:“不好意思,早上你教我的那几个符箓,我回去之后想了很久,还是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有时间可以教我吗?” “等会,我把手上的活儿干完。”费左丁低声道,“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 林禽笑了笑,看着满地地柴禾道:“你也是费家的子孙,为什么别的弟子不用做这些粗笨的农活,你却要做?” “没办法呗,谁叫我根骨差,不是修道的料子呢?大叔公说了,像我这么笨的,费家一百年还不会出一个,我能留在费家就已经很满足了。”说完,费左丁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看上去神情轻松,还真的没有半点怨气。 “我帮你。”林禽接过费左丁手中的柴刀,费左丁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怎么行啊,你是我费家的恩人,我怎么能让你做这些事情,如果被大叔公知道了,肯定会骂死我的。” “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是应该互相帮助吗?” “也对啊。”费左丁憨憨的挠头,站在那里一个劲的傻笑。 林禽将一块柴禾立好,脚下呈丁字步,将柴刀高高举起,却迟迟不肯劈下,费左丁笑着道:“你们罗浮山的弟子,肯定平时也是只知道修道,不知道这些农活该怎么做吧,其实啊,这砍柴和修道是有区别的,可别小瞧了,这力道对不对,可是决定你一天能不能砍万这些柴禾的……” “喝!”林禽嘴里轻轻地一哼声,忽然间,手下如电,那柴刀在费左丁看不清楚的情况下,嗖的劈了下来,那截柴禾应声而断,从中劈开,成为两截。 费左丁笑着道:“干嘛用这么大力气,要是每根柴都费这么大的力气的话,不会累死去?” “你先看看。”林禽拍了拍手,指着劈成从中而裂的两截柴禾道,“看看我劈的跟你劈的有什么不同吗?” “有什么不同,还不是根柴,难道你能从里面劈出金子?” 林禽微笑不语,费左丁居然真的听话,拿着林禽劈成两截的柴禾,仔细端详了一番,摇头道:“跟我劈的没什么两样。” “你再摸下。”费左丁听话的细细抚摸,还是没有感觉任何异同,失望的摇头,林禽不由得气结,看来和“蠢人”说话,还是直来直去的好,林禽从费左丁手中接过了自己的砍得柴禾,又拿起了费左丁自己砍得柴禾,放在费左丁眼皮子底下道:“你看,我这截柴,是不是比你的要光滑。” 费左丁这个还是看得出来的,点头道是。林禽假装好为人师地道:“所以说,其实劈柴和修道是一个道理,只要你有心修道,万事万物皆可入道。” 这句话,原本是唐勋告诉林禽的,曾经让林禽想了很久,但是由林禽告诉费左丁,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费左丁疑惑道:“劈柴就是劈柴,修道就是修道,这有什么关系。” 林禽无奈摇头,道:“如果你能劈出跟我这根一模一样的切面出来,我给你磕三个响头。” 费左丁惊喜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能反悔啊。”说完费左丁拿起了手中的刀,唰唰唰地将几段柴禾砍去下去,可是拿起来一看,无论是那一节,切面都有不少毛刺,根本做不到如林禽这样,如刀切豆腐般光滑。 “我就不信了。”费左丁倔强地道,说完,刷刷刷的连连砍下,一连劈了几十段,可是拿出来细细端详,依然没有一块如林禽这一刀来得漂亮。 林禽一言不发地看着费左丁,他知道费左丁的道行,是永远无法劈出刚才自己这一刀的,虽然刚才自己看上去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刀,但是他的刀法,乃是传自于用刀大家唐勋,其中还杂糅了不少袪魔鬼文经文在其中,在用自己的先天道念驱策,若是将这一段切面给任何一个用刀的行家去看,相信都会端详很久,研究很久,可是偏偏这个费左丁哪里懂得林禽这一刀的奥妙。 费左丁累得气喘吁吁,终于有些开窍了,问道:“你刚才那一刀,是不是用了什么道法?” 林禽这才点点头。 费左丁眼睛一亮,道:“你要教我?” 林禽摇头,费左丁脸上浮现出失望的表情,嘟囔道:“又不教我,又耍给看,你逗我玩呢!” 林禽越发觉得费左丁这个头脑简单的人十分好玩,和他相处林禽觉得比跟费万年这些老狐狸相处要简单轻松了很多,不由得笑了。 费左丁忽然道:“你是为了证明刚才你说的话,你说……说什么来着……”费左丁想了想道,“嗯,你是说,这个砍柴和修道是一个道理……对不对?” 林禽还是摇头,强忍着笑。 “那你干嘛要砍这一刀,搞的我现在心痒痒的。” 林禽一张脸憋的通红,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柴劈完了,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怎么可能……”费左丁回头,忽然间愣住了,看着满地的已经劈好的柴,原来费左丁为了达到林禽那一刀的效果,一个劲地很劈,不知不觉,将今天所有的工作都完成了,而且时间是平时三分之一还不到。 “好啊,小子,你敢耍我!”费左丁扬起了醋钵大的拳头,就要像林禽砸来,林禽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上气不接下气地摆了摆手道:“好了,不玩了,找你真的有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加以利用 “靳少侠,靳少侠?我可以进来吗?”林禽的客房外响起了敲门声,负责林禽饮食起居的费左心轻轻地敲着林禽的门,但是里面无人回应,“靳少侠,靳少侠,我进来了?” 费左心试探着叫了几声,推门走了进去,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费左心微微蹙眉道:“奇怪了,靳少侠一般很少这个时辰出门,人去哪儿了?” 费左心又在屋中对着空气喊了几声,见屋中屋外皆无人响应,便放下了手中的被褥,开始在床上翻了起来,把林禽所有的贴身之物全部搜了一遍,可是林禽房中除了日常换洗衣物之外,就只有一些零钞。 费左心又在床下、角落,任何一个地方都仔仔细细的搜寻了一番,依然没有任何发现,这才将林禽的被褥换上,把一切全部复原,让林禽根本看不出自己的任何东西被人动过。 “看来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重要的东西他肯定贴身带着了。”费左心自言自语了一番,关上门走了出去。 林禽跟着费左丁来到了费左丁所谓的“逍遥洞”中,林禽道:“左丁,今天早上你教我的三个符箓,我没怎么记清楚,你再给我画一遍呗。” 费左丁哈哈大笑起来,如同找到了知己:“我以为只有我笨,看来你也不怎么聪明嘛!那么简单的三个符箓你都记不住?” 费左丁说完,又依葫芦画瓢,在地上画了三个符箓,把手中的树枝一扔,拍手道:“这次你可以得好好记下了。看仔细点。” 林禽一直在仔细看着。 没错,费左丁画的符箓,无论是起笔,还是收笔,都是和早晨画的一模一样,连深浅力道都一样。如果费左丁是故意来骗自己的,那么他刚刚画的和早上画的,肯定会有误差,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笔不差。 林禽跟他不熟,这费左丁到底是什么人,他也不了解,现在自己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扮猪吃虎的戏码,林禽不得不防。 看来费左丁的确不是费万劫的‘人’。 林禽不动声色地看了地面上三个符箓很久,皱眉道:“这三门符箓有什么讲究吗?” “没什么讲究的,你就依着我教你的学就对了。跟画画是一个意思。”费左丁笑道,“其实当时大叔公叫我们符箓之术的时候,也讲了很多什么规矩啊,什么阴阳啊,我是一个字都听不懂,总之,我是看着别人怎么画,我就怎么画,可是别人画一次就会了,可是我却要画很多次,还时常画错。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林禽心中笑了,他自然知道为什么了,这符箓的画法,自然也是有他的规律了,费家的符箓虽然多,但是总体不离那六百余字,只是排列组合的问题,说穿了,就如同现在的电报一样,只是普通的电报是发给人的,而符箓这封‘电报’是发给鬼神的,林禽天资和眼界岂是费左丁所能比拟的,特别是精修过比费家符箓深奥百倍的袪魔鬼文后,林禽对‘道’的理解,根本不是一般修道人能够达到的,所以,他能够一通百通,在短短不到十多天的时间内,几乎将费家符箓全部学完。 但是费左丁则不同,他是七窍开了六窍——一窍不通。除了死记硬背,依葫芦画瓢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难怪年年吊车尾,处处被人欺了。 林禽笑着道:“那你学的时候,你大叔公还跟你说了什么?” “说了好多,跟我们整整讲了三天三夜呢,当时他们都在听,我听不进去,就睡了,反正我学道是费家百年来最慢的,所以大叔公也根本不管我,他只说,‘画符若知窍,惹得鬼神叫,画符不知窍,惹得鬼神笑’。我就是那个不开窍的人,说我如果以后哪天开窍了,记得六个字就行了。” “那六个字。” “开天门,绝鬼路。” “开天门,绝鬼路?”林禽细细的念着这六个字,忽然道,“三品九格,你修到了那一步了?” “下品还没有修完呢?!”费左丁没好气的道,却丝毫不去猜想,为什么林禽懂得三品九格的说法,“费代墨那小子也比我强不到哪里去,他也是前年才进入中品。” “他比你小不少吧?”林禽故意打趣。 “没小多少,也就小个三四五六岁,”费左丁争辩道,可是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道,“算了,我要是有四个大师哥那般的本事,我还用得着劈柴吗?你就不要在笑话我了。” 林禽看着费左丁这个三大五粗的汉子,居然郁闷得快要哭出来了,心中暗自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道:“其实也没什么,修道这种事情,很多都是老天爷赏饭吃的活儿,有人学得快,自然就有人学得慢,你不要放在心上。” “算了,懒得说了,你在复习一下这三枚符箓,不要忘记了。” “你能够画出的厉害的符箓是什么?”林禽忽然道。 “我曾经有一次画出一枚禳星符,可是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不过也值了。”费左丁笑着道。 “禳星符?”林禽暗自道,“这可是一枚上品符咒,一枚上品符咒,就算是钻营符箓数十年的费家长者,也未必能够画得出来,以他的资质和水平,怎么可能画得出?” 费左丁道:“可惜我就画出了这一次,当时我还去给大叔公报喜,结果大叔公劈头盖脸的骂了我一顿。” “骂你?为什么,不应该奖励你吗?按照你们费家的规矩……”林禽又失言了,连忙闭嘴。 “说我作弊呗,反正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连代墨在旁边也说了很多……”这个性格开朗的大汉似乎对这件事情极为在意,道,“是不是你也认为我撒谎了?” “你再画一次,证明一下不就行了。”林禽道。 “唉,怎么可能,我一个下品灵符都画来几个人,怎么可能画出上等灵符,可是我明明画出过禳星符了……唉!” “画一次,用我教你的吐纳方式。”林禽看着费左丁,眼神中充满了鼓励的神情。 “可是我,可是我今天……已经画了三枚符咒了。” “试一下。放心我在你旁边,只要你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我都会出手帮你的。” 费左丁咬牙道:“真的?” “绝不骗你。”林禽坚定地道。 “那好,试试就试试!”说完,费左丁挽起了袖子,一副要干大事的模样,林禽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费左丁当真是一个实心之人,要知道,以他的目前的修为,莫说已经连画了三枚符咒,就算他现在精力全盛,一下子去画一张上品灵符,稍有差错,都可能走火入魔,他居然根本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是真的傻?还是……真的蠢呢? 也就是费左丁这种人,林禽才能好好加以利用,虽然林禽自己觉得有点对不住费左丁,但是……他现在必须破解费家符箓的秘密,否则,他如何甘心? 一枚上品灵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虽然林禽不知道费左丁到底曾经走过什么狗屎运,画出过一枚上品灵符,但是他相信费左丁,因为他绝不是一个撒谎的人。 费左丁看着地面,神情沉重。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万劫不复 林禽道:“记住,用我教你的方法吐纳,如果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就立刻停止,不要勉强自己。” 费左丁点了点头道:“我自己心里有数。” 这禳星符乃是上等灵符,属于“迎、祥、降、福”中的一种,是一种主动防御,用于消灾解厄的符箓,禳解所犯煞星,斩孤寡二神煞。乃是一枚费家的上等灵符,平日若是有弟子能够制出这枚符咒,一般都由费家长房掌管,出售或者赠与达官显贵,一般人就算是带着再多的金银珠宝,费家也绝不会出售此符,因此在鬼市中价格齐高,有此一枚灵符,可以保佑家宅兴旺,身体健康,所以世人对此趋之若鹜,但是想要制出这枚灵符,就算是费家长老们,需要三月之功,而且事后还需要供奉神灵,消灾解厄。 但是,好在费左丁只是画出来,而不是真正在阎王纸上制出一枚生效的灵符,因此所需要的灵力并不是很高,但是就算是这样,费左丁现在的修为,也很难达到,万一制符不成,反而有可能被禳星反噬,一命呜呼之危险。 林禽深知其中利害关系,因此,神情慎重的看着费左丁,生怕他有了丝毫差池,自己便百死莫赎其罪。 费左丁终于开始运用您请教给自己的吐纳之法——也就是有他这种生性耿直的人,才会相信林禽——手指颤动的在地上开始晃动,口中念念有词道:“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奉令行,谁敢阻……” 手中慢慢地的用树枝在地上划出了一个宛如“止”字的形状,虽然只是寥寥数笔,但是此时费左丁的额头上已经隐隐了汗水,而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但是他并没有停止,反而用手狠狠的在地上再草书一如“虎”字一般的形状,与那“止”字相连,两字连在一起,除非是学过费家八体六书六文的人,否则根本不知道他画的是什么。 林禽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费左丁手上的任何一个细节,到目前为止,费左丁所书的符箓,和费万劫交给自己的一模一样,当连书两字之后,费左丁已经变得面目狰狞,口中的气息也渐渐变成了浓雾。 林禽开始有些担心了,在旁关切的道,“还撑得住吗?如果不行的话,就停下来!” 费左丁不答话,咬了咬牙,忽然间手腕一抖,手中树枝斜挑向上,顺时针一圈,将两个字包裹其中,做完了这一切,费左丁已经神情恍惚,猛地一下喷出了一口鲜血。 一枚禳星符赫然出现在林禽的眼中。 林禽皱眉,看着这枚符箓,不对,这和费万劫教给自己的并无二致,为什么? 难道费家在传费左丁符箓的时候,也少传了三笔吗?可是费左丁怎么说也是费家人,虽然天资愚钝,但是也没有必要这么害他吧? 林禽来不及细想,走到了喘息不止的费左丁身边,歉疚地道:“你没事吧?” 费左丁做了一个不要动的手势,手中颤抖着,用树枝在那禳星符上又添上了一笔。 他还没有画完! 林禽连忙退后,而费左丁此时双目通红,手中拿着树枝的手,几乎要将树枝抓裂,而呼吸更是没有了规律,时长时慢。 “不好,在这样下去,他肯定会被禳星附体,虽然命不致死,但是从此命格缺损,孤寡神煞将时刻伴随他终生,我这……我这是要害他一辈子啊!”林禽心中大急,可是如果此时强行阻断费左丁的话,可能费左丁将瞬间被禳星反噬,会有生命之忧! 这小子难道是在说大话,骗自己?他根本不可能有本事画出这禳星符咒的! 符箓并非寻常东西,那是通灵神物,因此需要画符之人本身不仅要心无杂念,更要能够有请神降鬼之能事,否则,自己画出来的符箓自己不能解除,那么…… 费家八大灵符中“迎、祥、降、福”四符箓还好,都是请的神灵,神灵宽容,只会降罪,不会要了制造符箓之人的性命,但是如果费家弟子所制的是“永、将、神、龙”四种符箓的话,请出来的便都是凶鬼恶煞,试问,他们会在乎施术人的性命吗? 林禽一念至此,不敢多想,连忙用单手抵住费左丁的后背,闭上双眼,开始默默地运用自身修习的吐息之术,渐渐的,一股暖流从林禽的手掌心中传出来,传遍了费左丁的周身,费左丁只觉得浑身如沐春风,原本已经有些陷入混沌的神情也为之一清,手下笔走龙蛇,飞快地写了两笔。 ‘啪!’费左丁手中的树枝从中而断,而费左丁也是惨叫一声,当场倒在了地上,林禽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刚才他为了救费左丁,勉力将自己修习的先天真气灌入了费左丁的身体中,强行灌入灵识,损耗也颇大。 好在虽然林禽是第一次运用自己体内这股“特殊的气息”,但是没有失误,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了费左丁一命。 看来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的费左丁,应该没有大碍。 这个笨小子啊!如果是有心人要故意害你,你就算是有十条命也不够别人要的。 林禽看着单纯的费左丁,苦笑着摇头。 然后将目光从费左丁的身上收了回来,投向了费左丁拼尽全力画出来地这枚禳星符! 林禽看了很久,果然,费万劫少交给了自己三笔。 如果最开始林禽看到的费左丁画出来的三枚符箓笔势过于简单,看不出真正地问题所在,那么这枚上品灵符,能够给林禽带来的启发,就太多太多了。 怪就只能怪费万劫自作聪明,将费家八体六书六文悉数传给了林禽,现在的林禽,不敢说自己精通费家符箓之术,但是也是一个对费家符箓理论和精要掌握得十分精髓的人了。 看着这枚上品灵符,林禽很快就看出来了其中的关窍所在。 “开天门,绝鬼路。”费左丁嘴里反复念叨的六个字给了林禽启发。 好个费万劫,果然阴险毒辣之极! 他交给自己的画符之术,只教给了自己前三个字“开天门”! 却没有教自己后三个字“绝鬼路”! 请神容易送神难。费万劫交给自己的符箓上只有请神迎鬼的符字,却没有送神送鬼的符字。 换句话说,如果自己一时不察,强自用自己的道念画出一枚费家的符咒,那么,自己用这枚符箓请过来的神灵将无法送走,将永世永生的缠扰自己,让他日夜不宁,受尽折磨! 林禽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指甲几乎要插进自己的肉里。 费万劫,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将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降之喜 但是林禽就算是现在知道自己所练习的符箓缺少了三笔,如果费万劫不教自己的话,自己永远也不知道这三笔之所在! 要知道,费家符箓,虽然八体六书六文编书成册,但是这符箓的真正写法,费家只能是口传心授,从来不留任何文字信息,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费家符箓之术外传! 这三笔看似简单,但是若是画错了任何一笔,都只会是一张废纸。如果费万劫不传自己,那么自己今生永远无法学会真正的费家符箓之术! 林禽在这张符箓之上站立了很久,嘴角渐渐的浮现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喃喃地道:“费万劫,既然你不仁,那就不要怪我林禽不义了!” 说完,看了一眼在身边熟睡的费左丁,这里既然是费左丁自己找到的“逍遥洞”那定然是安全的,他在这里一定不会有事,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等他醒过来,应该就没事了,林禽擦去了费左丁在地上画出来的那个符箓,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林禽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个时辰了,现在,该是去找费万劫的时候了。 夜半三更。 林禽和往常一样,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来到了长房庐中,而费万劫今天破天荒的已经在这里等着林禽很久了。 一见林禽过来,费万劫居然和往日不一样,并不开始教林禽符箓之术,而是迎了上来,热情地和林禽攀谈。 费万劫自然先是对林禽最近的饮食起居的一些杂事煞有介事的关心了一番,林禽看着费万劫那张伪善的脸,如果不是自己今天偶然听到他和卢少帅之间的对话,恐怕还真要被他这张和善的面容给骗了,林禽心下冷笑,但是表情上还是和往日一样,对费万劫恭谨有加,处处有理。 两人聊了几句,忽然费万劫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 林禽心中一动,打蛇上棍,问道:“费家主何出此言。” 费万劫将身子向着林禽的方向推进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靳少侠可否娶妻?” 林禽心中觉得奇怪,不知道费万劫这颗坏心眼里面又在打什么主意,道:“我在家乡已经由家母订了一门亲事。” “这,不对吧?”费万劫皱了皱眉头道,“实不相瞒,我这几天原本想着和令师多年不见,一时有了想念旧友之心,所以想派人去接令师过来小叙几日,恰好你也在我这里,哪知道令师父临时有事走不开,实在是……唉……看来我是没有办法当面向令师谢恩了。惭愧,惭愧啊!” 林禽心中大呼糟糕,原来这费万劫居然心思如此细腻,还专门派人去了周继斋那里打探自己的底细,好在自己当时胡诌的时候,说的是周继斋,如果说了别人,岂不是当场就露馅了。 不过费万劫能够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件事情,看来周继斋已经替自己隐瞒身份……他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林禽无暇细想,当下脸上不露声色地道:“家师这几年确实生意不错,常年在外替人做法,你也知道家师是一个重诺的人,肯定是答应了别人,所以才走不开的,我替家师向你谢罪。” “不要紧,不要紧。”费万劫连连摆手道,“不过我这次派人去找令师,其实还有一事想跟他商量的。可是令师的说法和靳少侠所说的不一样啊?” 林禽暗自戒备,随时准备出手,但是表面上漫不经心地笑道:“不知道费家主说的是哪件事?” 费万劫皱眉道:“我听令师说,好像你并未婚配……” “原来是这件事情啊。”林禽笑着道,“实不相瞒,其实这一切都是家母做主的,原来家母在我小时候就替我订了娃娃亲,我也是这次离开师父后,回家探亲的时候,偶然听家母提及的。” “原来是这样啊……”费万劫听林禽这么说,立刻释然了,接着问道,“这门亲事,可否退了?” 林禽吓了一跳道:“费家主何出此言?” “我就问你,这门亲事能不能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靳林能够做主的,再说了,我既然已经定亲了,没缘由的悔婚,这在我们家乡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林禽摇头道,“费家主怎么忽然关心起我的私事起来了?” “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你父母那边我自然是会亲自去说的,我就问你,这门亲事,你赞成么?” 林禽越发觉得费万劫奇怪,笑着道:“实不相瞒,费家主,那门亲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那个未来妻子,我自己都没有见过呢!” “那就好,也就是说,如果悔婚你没有意见?” 林禽忙道:“可是这件事情……关系到别人的名誉,我……” “好了,女方我自然也会补偿的。大不了就是多给点钱罢了。这件事情好说。”费万劫一摆手,显示出了家大业大的气势,“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费家主……”林禽苦笑道,“我都不知道您到底意欲何为,你就这么……这么……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费万劫盯着林禽的眼睛,道:“我把左青嫁给你,你可愿意?” “什么!”林禽吓得一蹦三尺高,立刻笑着道,“费家主,不要开这个玩笑。大半夜的……” “靳林。”费万劫的表情上丝毫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表情,道,“你可知道对于我们这些百年大门大派,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林禽摇头,费万劫道:“传承,对于我们费家来说,最重要的是传承。” “一个家族的未来,最重要的是交给一个能放心得下的人,而我这一脉,代墨是我的独子,他的德行如何,你也是看到眼中了,就不用我多说了,你说我放心把这么大的费家交给他吗?” 林禽忙道:“其实代墨师兄,人……人还是挺好的。”林禽实在是没办法找出这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的任何优点,只能用“人还好”来敷衍了。 “唉!你不提他还好,提他,唉!你说我费万年自幼烧香拜佛,怎么,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畜生来!如果代德和代省还在世的话……” 说到了这里,费万劫一张老脸眼看着就要掉下泪来,林禽连忙道:“就算是代墨师兄不能担当此大任,但是还有左忠、左义师兄他们……” “不要提他们!”费万劫沉声道,“他们不是长房之子,我如果把家主之位传给了他们,以后我百年之后,代墨还能够在费家有里立锥之地吗?” 林禽想想也是,费代墨这下惹下了滔天大祸,甚至连费左顺的命都搭进去了,费家子弟看在费万劫的面子上敢怒不敢言,但是一旦费家家主换人了,费代墨还能像现在这么嚣张吗?再说了,以费代墨的眼力劲,估计永世都不会消停,被逐出费家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林禽问道:“那,家主的意思。” “我把左青托付给你,其实目的就是为了给你一个名分,只要你娶了左青,那么你就能够名正言顺地成为我费家的入赘弟子,而以后,我会将费家家主之位传给你。” “这!”林禽听得目瞪口呆。这,这费万劫是在玩哪一出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费家传人 “左青虽然是万年的那一脉的,但是我会让万年将左青过继给我,这样你就是名正言顺的长房之人。没有人敢质疑你的身份。” “可是……可是……我并非姓费,就算是家主你有这份心思,我怕其他费家弟子也不服气啊。” “是,是有人不会服气,所以,我能做的事就是让你有这个费家的名分,你能不能在费家四代弟子中出人头地,这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但是,你是我见过的天资最强的人,所以我会尽心尽力地把费家的符箓之术传给你,以你的天资,不出十年,定然能成为我费家第一高手,到那个时候,我再将家主之位传给你,试问费家上下,哪个不服?” 林禽隐隐已经摸清楚了,费万劫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这个老狐狸,为了稳住自己,居然能够下此血本! 林禽知道,费万劫肯定不会将费左青嫁给自己,他之所以抛出费左青,目的是为了给林禽一个永远摘不到的桃子,让林禽彻底的相信自己,试问,娶上费家的女人,然后还有可能登上费家家主之位,哪个少年会不心动。 如果林禽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了费万劫的底牌,恐怕此时对费万劫已经感激的五体投地。 但是林禽也知道,费万劫肯定还有后手。 果然,费万劫顿了顿,道:“不过,确实这只是我一厢情愿,不瞒你说,我虽然是费家这一代的家主,但是家中大小事务也全部是我一个人能够拿定主意的,特别是在这种事情上,如果费家其他的人不同意,我也是独木难支,难啊……可是……靳少侠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如果错过了靳少侠,恐怕这个将是我费万劫今生最大的遗憾了。” 说完,长叹了一口气,眼角偷偷看着林禽,看林禽表情上的反应,好在林禽并没有露出过多的惊喜之色,这也让费万劫暗暗心叹,果然这个少年不是一般的庸俗之辈。权势美人、这是对男人最大的诱惑。林禽这样的表现已超乎他的想象了。 费万劫这话倒不是全都是违心之言,林禽对道法的领悟和处事不惊的态度,确实也是让费万劫刮目相看,费万劫在道门中屹立了数十年,见过的“少年天才”如同过江之鲫,但是真的如林禽这样的,他还是平生仅见,说他没有半分惜才的心,这不可能,就说刚刚自己要将林禽定为费家接班人,林禽这处变不惊的表现已经让他暗中称赞——如果是自己儿子费代墨的话,此时只怕早就已经跪在自己的面前高呼:“爷爷”了。想到这里,费万劫心中五味杂陈。 费万劫问道:“贤侄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林禽微微皱眉道:“婚姻大事,靳林做不了主,应该先问下家母的意思。” “可能没有时间了。”费万劫摇头道,“不过你放心,老朽会亲自陪你去你家一趟,亲自跟令堂解释,相信令堂是个懂道理的人,不会耽误贤侄的前途的。” “家母只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农妇而已,怎么劳烦费家主亲自上门,这样吧,我还是先回去一趟,如果家母答应,我亲自带家母来见您。”林禽以退为进,试探费万劫,果然费万劫脸色一变,道:“万万不可。” 林禽疑惑道:“为什么。” 费万劫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道:“是这样的,三日后正是老朽六十寿宴,我原本低调行事,可是奈何不住儿孙们一片孝心,请帖都瞒着我发出去了,我也只好答应了下来……对了,三日后不也正是靳少侠一月之期期满之日么,我正想借此机会将靳少侠介绍给道门中的各位朋友认识呢!” 林禽心下冷笑,果然,费万劫的狐狸尾巴快要露出来了。 但是林禽假装皱眉道:“这个……靳林出身低微,只怕……” “贤侄对我费家有大恩,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费万劫佯怒道,“实不相瞒,贤侄要我传你费家符箓一事,我刚开始确实心中有很多顾忌,但是贤侄这天分……啧啧啧,我就明白了,贤侄乃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我费家于水火之中的人!千万不可以妄自菲薄。老朽已经为贤侄计划好了一切。” 林禽不露声色,等着费万劫彻底露出狐狸尾巴。 “那天确实有老夫很多朋友过来,而到那时,我会安排贤侄与小儿代墨一战。” “什么?”林禽不由得大声问道。 费万劫笑了笑,道:“放心,这只是走一个流程而已,贤侄切勿激动,还请老朽将整个计划详细地说给贤侄听。贤侄一听就会明白的。” “小儿代墨虽然生性浮躁,但是并非是愚钝之人,老朽可以断定,代墨的资质,在代一辈中却属于一流资质,就算是左字辈现在的几个与小儿年纪相仿的后生,也未必比小儿天资高多少。只是小儿生性太过于顽劣了,整天就知道从来无心向道,唉!”说到了这里,费万劫叹口气,“他十五岁那年,不知道何故逼死了一个丫鬟,因此我大怒,让他在家禁足了一年,那一年那小子倒也乖觉,一年之内居然加将我费家所有的符箓全部学全了。我心中大喜,这才放他出来,可惜哪知道这小子又故态萌发,而我又疏于管教,才酿成了今日之祸。” 林禽讶声道:“想不到代墨师兄居然学全了费家所有符箓?” “想不到吧,说实在的我也想不到,那小子天资确实可以,只是心思不再修道上面,如果……唉!”费万劫叹了口气道,“不提也罢。” “等哪天晚上,我会安排你和小儿代墨一战……” 林禽静静地听着,费万劫接着道:“但是你只能用我教你的符箓之术……” “费家主,我不过刚刚学了费家符箓之术,恐怕和代墨师兄差距还是太大了,费家主,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放心,说起来我又要说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了!”费万劫叹口气道,“代墨虽然聪颖,但是对我费家符箓只是死记硬背下来了,根本没有心思花时间去修炼,虽然懂得多,但是其实是个空壳子,只会纸上谈兵而已,他的符箓……总之,以贤侄的本事对付他绝对是绰绰有余了,如果贤侄不放心的话,我会在私下里交代代墨,假装输在贤侄的手上。” “可是我若是用了费家的符箓之术,那么岂不是违背了费家的祖训,到时候兴师问罪起来。” “放心,有我呢!”费万劫拍着胸脯道,“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出面说明,贤侄的符箓之术乃是传自我之手,那时候木已成舟,我相信费家的那些人多少也要给我几分面子吧!贤侄仅仅修习我费家符箓之术一月就可以将代墨战败,这份天资,相信所有费家人都会看在眼里,我们这一计,叫做先斩后奏,让费家人看到贤侄的天分!然后第二计就是顺水推舟,只要费家人认可了你,我再要万喜出面提亲,贤侄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我费家人了,到时候天下道门英雄作证,无人再敢说半个不字!” 林禽假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还是费家主深谋远虑。” 见林禽没有反对,费万劫以为林禽心动了,连忙乘热打铁道:“贤侄,只要那天你能够在天下英雄面前露脸,你在我费家就算是站住了脚跟,从此以后便在无人敢质疑你费家传人的身份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斯文败类 “可是……这对代墨师兄……是不是……很不公平?”林禽皱眉道。 “那小子只要能够吃喝玩乐,还关心什么!放心,他一定会按着我交代的去做的,但是贤侄,如果你能够在我费家站稳脚跟,代墨这次也算是是出了大力了,以后你坐上费家家主之位,可千万不能亏待他啊!” 费万劫看着林禽,七情上脸,一个为自己不成器儿子苦心经营未来的好父亲形象跃然脸上,若不是林禽早就知道他的底牌,怕是又要被他感动一番了。 可惜,现在林禽心中除了冷笑,再无其他想法。 费万劫好歹毒的心计!无论是逻辑还是情理之上,简直无懈可击! 但是林禽已经明白了费万劫的全部计划了。 那就是,在宴席之上,费万劫根本不会假装让费代墨输给自己,反而会让费代墨无论如何,也要全力将自己击败! 为什么在费家年轻一辈中,那么多高手可用,却偏偏选择这个纨绔子弟费代墨? 费万劫根本就没有放弃让费代墨继承家主的想法! 他这是要让费代墨当着天下人面前立威。 自己学了费家符箓之术,谁教的?只要费万劫来个一推四五六,拒不承认,那自己就是犯了天下道门中最大的忌讳:偷学他门道法! 自己为费家出头,这件事情想必天下早已经传遍了,费家如果对自己恩将仇报,那么费家名声肯定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唯有无中生有,先在自己头上栽赃一个罪名。而这个罪名,最好的就是——偷! 自己这次来费家,原本就是来学费家符箓之术,这是费家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当费家人拒绝了自己的请求之后,偷师学艺,这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到时候就算是自己长了一百张嘴也不可能说清楚了。 只要坐实了自己偷学了费家道法,那么费家人反过来对付自己,就算不上是有为天下公义,而成为了剪除门内小人。而自己从此以后也彻底成为了道门中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生死都不会再有人同情了。 费万劫要自己当着天下人与费代墨用费家符箓相斗,一则让天下人作证,自己是何等卑鄙无耻的小人,二则也可以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在天下人面前露脸,为费家立下一门奇功。 好一个一石二鸟,釜底抽薪的毒计! 见林禽的脸色阴晴不定,费万劫以为林禽还在犹豫,试探着问道:“贤侄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什么问题? 林禽心中讪道:用费家未来家主和费家唯一待字闺中的少女作为诱饵引我上钩,我如果还不心动,那……还是正常人吗? 林禽忽然就要跪倒在费万劫的面前,费万劫连忙扶起他,林禽‘面容诚恳’地道:“费家主如此看得起我靳林,我靳林就算是来世结草衔环,也难报家主大恩大德!” 费万劫连忙道:“家主之位,重如泰山,靳少侠切不可儿戏视之,新婚之后更当勤勉练习费家符箓之术,让我费家在道门中更上层楼!” “靳林自然不负家主重托,以后不仅会让费家兴旺更会终生以兄之礼对待代墨师兄,绝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那……一切就拜托了!”费万劫重重地道。 若是旁人看见,这副‘父慈子孝’的画面,怕是都要感动的留下眼泪,可是谁人知道,这两人均是在演戏,表面上深情款款,而内心深处都恨不得一口将对方吃掉。 三天,还有三天…… 林禽静静地等待着。 他会让费万劫付出他绝对承受不起的代价,同时也要向天下人昭告: 别!来!惹!我! 恐怕,费万劫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费万劫早课刚完毕,帐房便急冲冲地闯进了房中,费万劫心中不悦,冷冷道:“什么事,这么急。” “家主,刚刚靳少侠要在账上支取一万个大洋,我,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前来请示家主。” “什么?”费万劫从椅子上站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声问道:“多少?” “一万……”看家主面色不善,帐房立刻道,“我这就去回复靳少侠。”说完,帐房便要离开。 “等等。”费万劫叫住了帐房道,“你打算怎么回他。” “自然是……自然是账面上没有这么多了。” “慢!”费万劫开始在房中不断的踱步,隔了好久,忽然一抬手道:“给他。” “给他?!”帐房愣住了,以为费万劫听错了,又强调道:“靳少侠可是要一万块啊!” “我说给他,你听不清楚吗?”费万劫脸沉了下来,帐房自然是不敢在停留,嘴里嘟囔了一句,满肚子狐疑地溜走了。 “哼!林禽我还原本还以为你与那些世俗小人不同呢?如此看来你也不过如此,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就按捺不住了?呵呵,我怕你是有命拿钱,没命花钱!你只有两天的命了,就让你风流快活两天,我就不信你这两天能用得了多少银子!” 费万劫嘴翕动了一下,忽然发现有点口渴,猛地喝了一口水,可是还没有等他屁股坐热,立刻又有人进来了。 这次进来的是厨子。 “又怎么了?” “家主不好了,你去厨房看看吧,靳少侠,靳少侠已经发火了?” “发火了?”费万劫有些奇怪,问道,“又怎么?” “靳少侠要吃红枣血燕、椰汁红枣炖雪蛤还有蟹黄豆腐。蟹黄豆腐也就算了,可是这雪蛤和血燕都是必须家主您点头。我跟他讲道理,可是他非但不听,还在后厨大发雷霆……说了……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才来向你禀告。” “这……这小子居然……”费万劫一听就火冒三丈,但是很快又平静下来,道,“给他。” “这……” “以后他想吃什么就由他去吧,不必再来禀报了。” “是。” 费万劫有些生气了,想不到林禽居然是这种贪图享乐的人,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不管了,暂时忍他两天,后天晚宴时候,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傍晚时分,费万劫不放心,又把伺候林禽的童子叫了过来,童子畏畏缩缩,似乎不怎么敢说。 “他今天都干什么了。” “靳公子今天……今天去了春花楼……还……还和代墨少爷一起。” “什么!春花楼?”费万劫怒道,“胡闹,简直胡闹!他一向和代墨少有交往,怎么一起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我……我也不知道,靳公子和代墨少爷还特意嘱咐我,不准我告诉老爷,还,还给了一块大洋。”说完,童子抖抖索索地掏出了一块大洋,低头不语。 “他现在呢?” “好像有些累了,回来就睡了……” “去吧,给我看紧他。” 费万劫咬牙切齿,这林禽真的是斯文败类,想不到以前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勤勉好学,可是现在…… 真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行代墨不能跟这种人待一起,学坏了怎么办。 还好自己没有把计划告诉那个不成器的小畜生,否则以他的性格,三杯黄汤下肚,不什么都说出来了?林禽那小子不好对付啊! 算了,只有两天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悔婚 这晚,林禽终于将费家的所有符箓全部学全——自然是少了三笔的费家符箓,费万劫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贤侄果然是天资聪颖,百年难见的道门奇才啊,短短一个月,就能够学全我费家的所有符箓,在我们费家的历史上,可是绝无仅有的啊。” 林禽笑着道:“这还是费家主指导有方,靳林在此叩谢了。” 说完,林禽正要拜谢,费万劫连忙把他扶了起来,道:“贤侄不用如此大礼。只要我们今晚一切都顺利,那我也就可以安心的归隐了,以后代墨就托付给你了,只是昨天我听说,代墨和你好像去了一些不该去的地方,可有此事。” 林禽连连点头道:“确实有此事,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代墨少爷盛情难却,而我和代墨少爷又有些生分,所以也想借此机会和代墨少爷搞好关系。” “果然是那个不学无术的臭小子。”费万劫咬牙切齿地道,然后看了一眼林禽,脸色一变,和颜悦色地道,“但是哪些地方终究不是我们这些修道之人该去的地方,以后代墨要是在怂恿你,你就直接告诉我,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林禽笑了笑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保证以后看好代墨少爷,绝不让他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这样最好,贤侄的人品自然老朽是信得过的。” 林禽微微一笑,见费万劫不提自己提取一万块大洋的事情和他视若珍宝的雪蛤和血燕,再一次确定了费代墨的命门之所在,看来费万劫对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可是可以超越一切的珍惜。 “今晚就是老夫的六十寿诞了,到时候道门中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老夫可能今日会很忙,就没有时间照顾贤侄了,不过我已经叫人为贤侄准备了一身新衣裳,到时候贤侄穿着也精神一点,贤侄原本就是一表人才,绝不会丢了老夫的丑的。代墨那小子嘴巴大,所以我还没有将今晚和你比武之事交代他,但是贤侄放心,代墨虽然顽皮,但是在这些大事上面,绝不会出错的,贤侄只要用费家的符箓与他对敌,绝对胜得过他。” 林禽点头,表示知道了,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费万劫可能是过于小心了,又反复交代了今晚寿宴时候比武的一些细节,林禽自然是一一应承了下来,天色将明,费万劫这才满意的回去了。 天色一亮,费家人便开始忙碌了起来,今日早课也被费万劫免了,所有弟子都投入到今晚寿宴的准备工作之中,费家大宅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确实,经历了卢少帅这一闹,费家确实应该冲冲喜了。 林禽自然不会被安排任何事情,便在家中休息,忽然间,门啪的一下踢开了,林禽连忙从床上坐起来,用棉被捂住自己的要害部位,看着来人,不由得苦笑着道:“费小姐,这……这恐怕于理不合吧?” 费左青气鼓鼓地冲了进来,大声道:“靳林,好你个靳林,快说你到底给我爷爷喂了什么迷魂药,居然想要娶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配么?” 林禽佯装大惊,道:“什么,费小姐不要开玩笑?” “你不知道?”费左青看着林禽,林禽无辜的摇头道,“我不知道。” “今晚寿宴之上,我爷爷就要宣布,要把我许配给你,而且还要把我过继给长房,你说,这不是你的主意?” 费左青气鼓鼓地坐了下来,粉面通红,脸上还有泪痕,显然刚刚跟人吵架受了委屈。 林禽茫然地摇头道:“费小姐怕是听错了吧,我靳林就算是有十万个胆子,也不敢开这个口啊,再说了,就算我说了,以我现在的身份,配得上费小姐你么?” “你自然是配不上了!”费左青大声道,“可是你到底给大爷爷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他居然点头了!” 林禽一个劲的摇头,神情无辜地就像被冤枉的孩子,连费左青都有些疑虑了,试探着道:“你真的不知道。” 林禽的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 “那肯定是费代墨那小子的主意了,肯定是的,只有他的用心才会这么歹毒。也只有他能够说动大爷爷,不行我去找他!等会再回来跟你算账!”说完,费左青便站起身来,就要走。 “费小姐。”林禽叫住了费左青。 费左青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在床上用床单裹着身子的林禽,怒声道:“小子,别高兴地太早。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你的。” “我自然不敢奢望费小姐能够委身下嫁给我,但是费小姐今年也不小了吧,也该觅一个如意郎君了吧?” “要你管,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吃我费家的,用我费家的,现在还想管我费家的事情?告诉你,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赖在我费家的狗,一条赶不走的狗。” 林禽顿时色变,蹭的一下从床上起来,费左青大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大叫道:“你要干什么!” 林禽忽然一个箭步冲到了费左青的身边,不知道用了一个什么手法,便将费左青的左手捏住,稍一用力,顿时间费左青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呲牙咧嘴地道:“疼,疼……靳林,你,你要干什么,放手,快放手。” 林禽冷笑道:“费小姐,你闯我客房在先,辱我名声在后,我给你一点教训怎了?” “啊……疼……放手,该死!”林禽稍一用力,费左青顿时觉得自己整只左手骨头都要碎了。 “说,对不起。”林禽冷冷道。 “放手,畜生,臭虫,王八蛋。哎呀,疼,疼疼……” 林禽看着费左青整张已经疼得扭曲的脸,丝毫没有半点的怜香惜玉,神情冰冷,道:“说……对不起!” “对……对不起!”费左青眼泪哇地一下就出来了,可是受制于人,只能服软。 林禽放开了她的手,整理了一下内衣,坐在了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费左青。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以武入道 “我,我杀了你!”费左青用尽全力向着林禽扑去,林禽伸出一只脚,费左青顿时一个趔趄,被林禽绊倒,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你以为你是费家的大小姐,我就不可以拿你怎么样了吗?告诉你,在别人眼中,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可是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娃儿,整天不读正经书,尽看一下风花雪月的王公贵族,你以为你真的是公主?告诉你,也就是你命好,生在了费家,若是生在寻常人家中,还由得你选夫婿吗?” “我……你……”费左青坐在地上,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样簌簌而落,她是真的疼了,也是真的怕了。 林禽站起身来,冷冷道:“告诉你,在你看来,我靳林配不上你,但是在我眼中,你费左青才配不上我靳林!你大可去向费家主告状,但是我要你明白,只要你告一次状,我就揍你一顿,直到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你敢。”费左青强自硬气道。 林禽笑了笑,可是这抹笑容在费左青眼中看来,恐怖到了极点,她坐在地上,不由自主地用手环抱心口,生怕林禽冲过来打她。 “我是罗浮山的弟子,费家能够攀附罗浮山,是费家的荣幸,这笔帐费家主自然是算得清楚的,道门中关系盘根错节,绝不是你这种整日沉湎在风花雪月中的富家小姐所能够明白的,不过你不明白也没有关系,你去看看你的那些姐妹们,她们嫁的人,是他们心爱之人么?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利益的结合,到你这里也不会例外。” 费左青大声辩解道:“我爷爷最疼我,绝对不会委屈我的。” “委屈?在家族利益面前,什么委屈都不算委屈,如果你是长房的孙女,或许费家主还会对你宠溺万分,可惜……”林禽转过身来,看着满脸泪痕的费左青,冷冷道,“你是费万年的孙女。在费万劫的眼里,永远只有一个费代墨,而其他的,都可以成为他政治交易的牺牲品。” “我不信。大爷爷从小最疼爱我了。你不要挑拨我们的关系。” 林禽讪道:“信不信由你,你大可去费万劫面前证实,如果你能说动费家主改变心意,我靳林给你磕头赔罪。” “我这就去找大爷爷理论。你等着,我一定要你好看!” “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林禽冷冷道,“你不可能说动你大爷爷的,他的性格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道理。” 费左青怨毒地看着林禽,狠狠地道:“我死了都不会嫁给你的。” “啪啪啪!”林禽拍了拍手道,“希望费小姐说到做到,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你给我等着!这个仇我不报,誓不为人。”说完,费左青挣扎着起身,落荒而逃。 林禽当然不用担心费万劫悔婚,更不会担心费左青想不开。向费左青这样的女人,从小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优渥,享尽了人间富贵,她们比任何人都要珍惜生命。 林禽打发走了费左青,心中记挂着费左丁,便又来到了后院柴房,发现费左丁正在卖力地劈柴,而他身边堆着的柴禾,比往日更多,显然今日费家大喜,他劈柴的任务也增加了不少。 看见林禽过来,费左丁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柴刀,一抹脸上的汗珠,憨笑道:“靳少侠,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你的伤没事吧。”林禽含笑看着在费家自己交的唯一一个朋友。 “没事,哪有什么伤,就是有些累,对了,那天你怎么一个人走了,也是,我半夜才醒过来。” “我教你的吐纳方法,你还在用吗?”林禽关切地道。 “用,一直在用,别说你教的东西就是比我费家的好,我现在劈柴挑水都有劲多了,你看!”说完费左丁挥动斧头,就要跟林禽演示,林禽制住了他,道:“你打算在费家劈一辈子的柴吗?” “不然怎么样。”费左丁挠了挠头道,“我底子差,年年斗符都是最后一名,自然只能做这些事情了,不过你放心,我虽然脑子不灵活,但是身子骨好的很,这些劈柴挑水,放眼整个费家,没有一个人比我更能耐!”说着,费左丁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情。 “如果你这辈子就打算这么浑浑噩噩的在费家劈一辈子的柴的话,当我没说,但是你想在道门中闯出点名堂的话,相信我,离开费家,另觅良师。” “离开费家,另觅良师?”费左丁愣了一愣,连连摇头道,“不行,这不等于背叛自己的家族吗?我爹在天上知道了,还不打死我?不行,不行。”费左丁地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你之所以在道法上没有进步,并不是你天资的原因,而是你选错了入门的道法,费家的符箓之术并非人人都可以学精的,你生性粗狂,却学这符箓之术,就如同张飞绣花,不可能有什么前途的,但是你如果能够放弃符箓之术,以武入道,你日后的修为,绝不会弱于费左忠他们。” “放弃符箓之术,以武入道?”费左丁茫然道,“什么叫做以武入道?” “以外门修内门,天下道门中不是没有,修道之法,天下多数道门讲究起灵、开慧,因此特别看重修道人的根骨,你若是能够反其道行之,说不定能够打开另外一番天地。” 费左丁根本就听不懂,茫然道:“什么意思。” 林禽笑了笑,道:“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若有天你能顿悟的话,就会明白,造化,看你日后的造化吧。可惜我很快就要走了,不然我还能多指点你一些。” “什么,你就要走了?”费左丁有些急了,道,“这么快,你去哪,费家不待得好好的吗?我知道啦,一定是那些长舌妇整日说你的坏话,我这就去跟他们理论。” 说完费左丁就要气冲冲的出门,林禽拉住了他道:“我是有别的事,所以必须要走了,我走了之后,记得每日联系我教你的吐纳之术,对你会有好处,有的人修道,在精不在繁。以最简单的道法入道者大有人在,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蠢笨的学生,只有蠢笨的老师,找准你自己的修道之路,坚持下去。” 费左丁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好了。我走了。” 费左丁忽然情绪激动地一把抱住了林禽,林禽没反应过来,有些手足无措,死死地被他抱着。 费左丁激动地道:“靳少侠,谢谢你,费家每一个人都看不起我,只有你肯跟我做朋友。这份情我费左丁记下了!” “你弄疼我了。”林禽无奈地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夜宴开始 夜色初上,费家上下已经宫灯万盏,进出之人络绎不绝,而费家上下人人都是穿上了新装,虽然费家每年都会为费万劫庆生,但是费万劫这次做寿却和往年更为隆重,因为经历了卢家的这一件事情之后,费家急需重振旗鼓,在道门中重新树立往日的威望——同时费万劫也有向天下道门“挑衅”的味道。 费家大劫,天下道门无一人援手,甚至还有不少道门落井下石,说了不少风凉话,这不得不让费家上下人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找这些人一一算账。而当费家平安度过这一劫了,那些实力不如费家的门派已经在暗自“当心”,生怕费家对自己道门秋后算账,费万劫这次广邀天下道门也隐含另外一种意思——费家并非睚眦必报的小门小派,对于过去的事情,费家只会一笑了之,尽在一杯酒中。 所以,这次来费家的门派不可谓不多——近乎道门中有头有脸的门派都派了弟子参加,有的甚至是掌教尊位亲临,毕竟雪中送炭的事情,大家做不到,但是锦上添花的事情,谁都乐意为之。 费万劫带着费家的几个长老,在门前迎客,往来的都是道门中往日的‘道友’,三五寒暄之下,便请入门中,费万劫满面春风,拱手作揖不绝,而费家也是一扫这些日子的颓势,重现了往日繁盛热闹的景象。 这喜庆大事,不敢丝毫的马虎,所有的一切都是费家的智囊费万年一手操办,自然不会有任何纰漏,更不会冷落了任何一个门派,待所有客人到齐之后,费万劫才带着费家的一众子弟走进了大厅,大厅里面已经满满的坐了百余人,左右分别以茅山、阁皂的弟子为首,虽然执掌天下道门之牛耳的龙虎山没有亲派弟子下来,但是也托人寄来了贺函——这对于费家来说已经是极为有面子的一件事情了。 而茅山这次虽然没有派出近年来名动天下的少年高手王绞,但是也是号称茅山中年轻一辈的第二高手的王绞师弟李宸,这也算是给足了费家的面子,而阁皂一脉来的也是二代之首尚玉楼,传说此人的符箓之术已经不再乃师之下,一手定身符,有巧夺天机的奥妙,他道门传言正在闭关三年,没想到这么快出关了,而且一出关就亲来费家,他的亲来,让费家脸面倍有光彩。 而茅山和皂阁之下,各有五个一字排开的位置,分别坐着的都是道门中举足轻重的门派,而另外一些小门小派只能坐在下手的散位之中,每一个道门来人均有一个费家弟子小心伺候,给足了来人的面子,这也看得出费万年圆滑处事的手段。 而让所有人感到奇怪的事,茅山和皂阁并非主位,在两人身前,费万劫下手之下左右各有一个空位,显然这两个位子是留给比符箓三宗更有地位的家族门派,而在道门中能够比符箓三宗更有地位的就只有龙虎山、罗浮山这些近乎“入仙”不参与道门之事的门派,甚至连林禽当年所在的“天子殿”,已经灭了的祝由一脉,都未必地位在与符箓三宗之上,因此,这两个空着的位置主人,更是引起了所有人的猜测,来人纷纷窃窃私语,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猜测。 费万劫连连作揖,声声告罪,一阵寒暄之后,费万劫做到了属于他的主位之上,甫一坐下,又站起身来,轻咳一声,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在座之人知道费万劫要进入正题了,纷纷停了下来,目光投向费万劫的方向,等待他发言。 “诸位。”费万劫顿了顿,等彻底安静了下来,才道,“实不相瞒,诸位也应该知道,今日虽然是老朽的六十大寿,但是,老朽这个生日过得并不安心,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我费家险些惨遭灭门之祸!” “费家主!”忽然间角落里面一人站起身来,痛心疾首得道:“费家的事情,我们是知道的,当日我们原本想将所有的弟子全部召回,然后火速驰援费家的,但是等我们门中所有弟子都已经到了山下,却发现费家危机已解,我门未能帮上费家一点忙,实在是……实在是没有脸进费家与费家主相见,所以才不得不回去了,费家主,我尚伟阳这次前来,一则是为费家主祝寿,二则是为费家主负荆请罪。都怪我,如果能早一天赶到,就算是为费家战死,我尚伟阳也觉得荣幸!”说道了这里,尚伟阳近乎跪了下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而果然也角落里面也响起了几个声音,所说的大抵和尚伟阳差不多,有的门派说自己派出了五百人火速驰援过来,有的则是六百人,有的则更夸张,说来了数千人,都是已经赶到了费家中天山下,但是发现费家危机已解,才不得不打道回府,费万劫心中冷笑,如果真如他们所说,当天费家中天山下,岂不是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了?可惜谁都知道,那天除了卢小佳的大军,他们这些门派中,连一只蚂蚁都没有派过来。 当然,费万劫是知道尚伟阳是谁的,这个人出身“会道门”,会道门在明清时代极为兴盛,说是道门,其实是一个民间的诈骗团体,专门制造和传播迷信邪说,骗取钱财,在明清两代,封建帝王将会道门一概视为邪魔,经过了几次打压之后,会道门已经支离破碎,分裂成了许多分支,各不统属,已经不成气候了,但是尚伟阳这个人却极为钻营,一心想着往正道宗门中攀附,只要道门中有大事,必然少不了他,哪怕是让他看门倒水,他也乐此不疲。 费万劫虽然讨厌这个人,但是有的时候,偏偏又需要这些人。 几个坐在最后的小门小派忙着表功,费万劫也不阻止,反而将目光飘向了坐在最前面的十个大门派,果然这十个人表情各异,尚玉楼城府较深,低首垂眉,一副没有听到的表情,而年轻的李宸则脸上红了,坐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另外的几个人表情也各有‘精彩’,这让费万劫心中大爽,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当然费万劫也知道适合而止的道理,他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几人住嘴,笑着道:“其实这件事情原本就是我费家的家事,是我费万劫轻率行事,诸位山高水远,来我费家一趟肯定需要时日,因为没有及时赶到老朽也能够明白,诸位的心意,老朽永远铭记在心,在这里老朽发誓,诸位只要门中有难,我费家必然不顾一切千里驰援,毕竟,天下道门皆出一脉,当下乱世纷争不绝,我们修道者更应该团结一致,相互帮助才是。” 第一百三十章 主宾 终于,李宸忍不住了,站起身来,对着费万劫一拱手道:“费家主所言极是。我茅山……” 费万劫怎么可能让他说下去,连忙截断了他的话笑着道,“李道友言重了,总之今日我请诸位来,其实是以老朽祝寿的名头,给诸位引荐一个人。” 李宸只得坐下,以他的性子,原本想在此时好好地解释一番,但是这种事情费万劫怎么可能给他‘解释’的机会,就算是费万劫心中有气,难不成还真的得罪了茅山这些大门大派去兴师问罪吗?他需要的是让这些人记住,他们,欠费家一个人情,这就够了。 费万劫对着费万年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耳语了几句,费万劫点了点头,面上依然如沐春风一般,笑着道:“我费家的事情想必大家也知道了一些,其实那只是一个误会,是小儿与卢大帅的公子卢小佳之间一点微不足道的误会,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了,卢公子现在和小儿还成了莫逆之交呢!前些日子,卢公子听说老朽过寿,今日还亲自前来为老朽祝寿,老朽再三推辞,奈何卢公子盛情难却啊。万年,卢公子呢?赶快请过来啊。” 诸人一阵哗然,费家得罪了卢大帅,这件事情在道门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但是为什么忽然间卢小佳罢手了,到现在都还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原本以为这次费家在劫难逃了,可是不知道费家到底使了什么通天手段,居然连一贯睚眦必报的卢小佳都能够与他放下成见,化干戈为玉帛了? 难不成,是因为卢大帅缺个刷鞋的人? 关于费万劫负荆请罪的经过,费家虽然尽量隐瞒,但是在场的卢家那么多部队军人都看在眼里,这件事情不可能包的住的,费万劫在卢小佳面前那副卑颜屈膝的样子,早就已经传遍了道门,只是这种事情,大家心里知道,暗地里说说就好了,不可能放在台面上说的,毕竟费家在道门中的势力,不容小觑,没人想触这个霉头。 但是,如果今日卢小佳亲来为费万劫祝寿的话,那简直就是一个惊天大逆转了,费家如果真的攀附了卢大帅这颗大树的话,在道门中可能地位可就今非昔比了。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原来费万劫留出来的一个位置,居然是给卢小佳的。但是卢小佳是何等身份,他真的会‘屈尊降贵’来参与费万劫的寿宴? 可是,后门中慢慢地走出来三人,领头的是一个披着披风斗篷的年轻人,中等身材,嘴唇稍薄,脸色稍白,隐隐有一副酒色掏空身子的样子,走路微微有些虚浮,在他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军官,无论身材还是气势都远胜前人,但是他悄悄地跟在年轻人身后,生怕抢了他的风头。 “是他,真的是卢少帅!”尚伟阳近乎尖叫起来,虽然以尚伟阳的身份地位,绝对没有可能见过卢小佳,但是卢小佳是何等人物,是上海滩上的第一号花花公子,也是娱乐小报上的常客,向尚伟阳这种一心专营的人,不可能不认识卢小佳的长相。 所有人都纷纷起身,热情地如尚伟阳之辈,就差冲过来行三跪九叩之礼了,卢大帅现在军势如虹,又抢下了上海滩,乃是现在最有势力的一方军阀,甚至有可能一统天下,等卢大帅统一了天下,做了皇帝,那卢小佳就是太子爷了,试问尚伟阳之辈,这些见到卢小佳如何不激动。 好在茅山和皂阁等大门大派还是有大门大派的风范,礼貌性对卢小佳行礼,不卑不亢,卢小佳一甩手,道:“罢了。”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左手第一个位置,双脚一伸,撩在椅子上,一双铮亮的马靴不停地晃动,看得费万劫和费万年神情极不自然。 而那个跟在卢小佳身后的将官,则悄悄地站立在卢小佳的身后,是他的贴身护卫。 费万劫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卢小佳的身边,搓手道:“少帅能够光临寒舍,实在是折煞老朽了,老朽不过就是一个山野村夫,怎么敢劳烦少帅大驾光临呢……”费万劫一堆的讨好话还没说完,陆小姐冷冷的打断道:“行了,你知道我来的目的。赶紧把正经事办了,我时间很宝贵的。” 费万劫连声道:“是是是。” 费万劫好歹也是一方道门大佬,在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子面前如此的卑躬屈膝,虽然卢小佳身份非比寻常,但是修道者,原本就是应该有修道人的气节,李宸看在眼里,已经有些不舒服了,但是隐忍没有发作,而尚玉楼则除了刚刚礼貌性的站起来一下之后,便再无任何表示,坐在那里如老僧坐定,仿佛这一切都跟自己没有关系。 “诸位。”费万劫高声道,“此次前来,其实除了卢少帅之外,还有一位贵客光临寒舍,也需要我为大家引荐一番。” “还有?” “难道还有和卢少帅一样身份的人来不成?” “这个费家,前不久明明就要灭了,谁知道现在到攀附了卢家,以后说不定就要爬到茅山和皂阁之上了。” “除了卢家,居然还有人来给他做寿,这人能够坐在上首,显然来头不小,你猜是谁呢?” “我怎么知道,难不成是夏仙子?” “怎么可能。我猜说不定是莫怀戚吧?” “屁。莫怀戚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来参加这些聚会,我猜是申柯棠。” “别提他,万一他听见了,给你一剑!” “乖乖,真的是他?” “怎么可能,我猜是令狐愚。” “令狐愚?做梦吧你,我还说是飞箝先生呢!” 诸人议论纷纷,对着这个还没有出现的人有了极大的兴趣,费万劫含笑示意大家安静,道:“这个人,可能大家并不熟悉,但是他虽然年轻,但是侠肝义胆,我能够和卢少帅冰释前嫌,全是他的功劳,而且此人无论道法和人品,都是老朽这辈子所见的最杰出的年轻人。” “哼!”李宸再也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费万年连忙插口道:“当然,王绞道友在年轻一辈中,如明月高悬,我费家小辈无一人能够望其项背,就连我这个老头子,在道法修为上也是自叹弗如,假以时日,王绞道友自然会成为道门中一代宗师。” 李宸这才神情稍缓,一副“我师兄才是天下第一的姿态”,甚至有些挑衅地看了尚玉楼一眼,可惜尚玉楼眼角都不瞟他一眼。 尚伟阳高声道:“费家主,既然有如此少年英雄,还是带出来给我们见识见识吧,我们都迫不及待地想一睹这个少年高手的风姿了。” 尚伟阳虽然人品卑劣,但是在见风使舵方面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原本费万劫对费万年邀请他过来还颇有微词,但是现在,越发觉得自己的二弟考虑周到了。 费万劫点了点头道:“老二,你去把靳少侠叫出来吧。看来天下道门英雄对他都很有兴趣呢!” 费万年点点头,走向后院。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出身名门 林禽整理一下衣服,这身衣服乃是由费万年派人亲自送过来的,费万年办事细心,这身衣服自然也是将林禽衬托的极为潇洒挺拔,看上去确实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模样。 “靳少侠,现在该你上场了。”费万年有些不放心地道,“家主都已经给你交代清楚了吧?” 林禽点了点头,费万年笑着道,“放心,这就是一出戏,演给天下道门中人看的,放心,代墨那里我已经反复交代了,不会出现任何纰漏的,靳少侠就当做是给寻常切磋就可以了,这件事情了了,靳少侠和我费家就是一家人了,以后左青还希望靳少侠多多照顾。左青虽然性子有些倔,但是本性还是不坏的,靳少侠以后只要稍加调.教,我相信左青一定会是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的。” 林禽笑了笑,道:“说起来,我还没有谢谢您呢。” “免了,今天事情紧急,我们还是大事要紧,等今天结束了,我们爷孙两好好地喝上几杯,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不急。”说完费万年用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脸上堆满了笑容,丝毫看不出他心中藏着的杀人诛心之计。 林禽冷静了一下,说实在的,面对这么多道门高手,林禽还是第一次,心中也未免有些紧张,但是今天,他无论如何也要费家对他们的背信弃义当着天下道门的面,付出代价。 在万众期待之中,林禽缓缓地走出了后殿,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他吸引,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叫出他的来头。 尚玉楼抬了抬眼皮子,在林禽身上转了一圈,正好与林禽目光相触,尚玉楼友好的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向另外一边。 李宸则是毫无顾忌地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个年轻人,眼神中包含着敌意,对于费万劫说的“最杰出的年轻人”显然他一直耿耿于怀,上下打量够了之后,冷哼一声,露出一个‘不过如此’的表情,神情倨傲。 卢少帅用手轻轻地磕着桌面,发出令人心烦的嘈杂之声,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出面阻止,他看见林禽来了,马靴反而翘得更高了,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像看着笼中的一只垂死挣扎的兔子一样。 而其他人有的面露疑惑之色,有的则是在相互打听,有的则是一脸茫然,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林禽一出来,便成为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趣,但是没有人觉得林禽应该值得尊重。 虽然费万劫对林禽大夸特夸,但是林禽这幅形象确实大众心目中少年高手的绝世孤傲相差甚远,在常人眼中所谓的道门少年高手一定是白衣飘飘,负剑少年游的浊世佳公子,比如王姣、宋客李之流,顾盼之间眉目自有摄人神采,亦或者如邢浩天这般天生便有熊虎之姿,令人心折,但是林禽,说真的,虽然穿的还像模像样,但是他的形象和少年高手这四个字完全沾不上边,放进人堆里面,就说是费家一个不成器的扫地倒水的弟子都有人相信。 这个万众期待的‘少年高手’,多少让人有些失望。 诸人在打量林禽的同时,林禽也在观望场上诸人的一举一动。为首的除了卢小佳有过‘一面之缘’,其他的林禽一个人都不认识。倒是在下排的林禽看见了一个见过的费家长老一辈的人物。 他们坐在客席的下首处,虽不起眼,但是又自成一席,既没有抢了客人的风采,但是也没有显得地位低人一等,显然这是费万年精心布置的坐席。 可惜由于大厅容纳有限,费家的弟子不可能人人都在场祝寿,只派了费万喜等几个在费家举足轻重的人,林禽自然是见不到费左丁的——这样的场面,连费代墨都没有一席之地,更别提他了——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他看见了角落中的费左青。 费左青独自一人盘踞一席,坐在人群的最末尾处,非常不显眼,似乎感应到林禽的目光,她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林禽一眼。林禽目力极佳,发现费左青虽然正装出席,但是在脂粉之下,隐隐藏着泪痕,而两只眼睛也有些红肿,似乎不久前又哭过。 看来费左青去找过费万劫或者费万年,当然结果不会出乎林禽的意料之外。 费左青坐在那里,双拳紧紧地握在一起,藏在了餐桌之下,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出来,跟林禽拼的你死我活,可是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坏人,居然丝毫不明白她在想什么,隔着这么远,还热络地用眼神和自己打着招呼。 “姓靳的,你等着,我绝不会让你好过的。”费左青暗暗发誓,可是如何让林禽‘不好过’她暂时还没有想到。 见林禽出来,费万劫连忙走了过来,一把搂住了林禽,林禽都被吓了一跳,费万劫未免也太过热情了吧?可是当着天下道门的面子上,自己又不好意思推开,尴尬到了极点,好在费万劫点到即止,松开了林禽,拉着林禽的手,笑着道:“诸位,这位就是靳林靳公子,乃是出身名门的少年侠士,也是我费家的救命恩人。” “出身名门?”诸人都吓了一跳,“这个名门,可是可大可小,这小子可以得罪,可是万一这小子后面的来头太大就得罪不起了。”所有人都在自己的脑海中将所有道门中稍有名气的年轻人过了一遍,可是没有一个人是符合林禽的形象的。 一个人长身而起,道:“靳公子面生得很啊,不知道出自哪座名门仙山?” 诸人也在等林禽的回答,依林禽回答的分量,来确定自己以后面对林禽时候的态度。 费万劫哈哈一笑:“靳公子可是出身罗浮山。来头大得很哩!” “哈!”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连一贯眼高于顶的李宸都不得不重新开始打量林禽,罗浮山,这个名头可是如天一般的大啊,难不成这小子会是飞箝先生的弟子。 “不可能!”忽然一人站起来高盛嚷道,“天下皆知,罗浮山飞箝先生只有三徒弟。两男一女。一人失踪,一人闭关,靳公子总不会是夏小姐女扮男装的吧?” 此言一出,顿时哄堂大笑,都等着看林禽如何出乖弄丑。 反倒是林禽,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意道:“家师乃是罗浮山上的记名弟子,费家主之所以说我是出自罗浮山,不过是想抬抬我的身价罢了,在诸位面前我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罢了,诸位都是道门中一言九鼎的人物,有今日的地位想必也是诸位自己亲手打出来的,如果自己没有本事,靠着师门在道门中混饭吃,诸位也不怕买账吧?” “哼,年纪不大,倒是油嘴滑舌地很!”李宸冷冷的轻声哼道,声音不大,但是由于他坐的最上,所以林禽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林禽脸上丝毫没有不悦的神情,这样的表现倒是让尚玉楼颇感意外,要知道这样的大场面,换做另外一个人,怕是早就吓得连腿肚子都打哆嗦了,何况是一个十七八的小男孩,但是林禽仅仅在刚开始有些怯场,但是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反而能够用这样的话将原本会让他很尴尬的场面消弭于无形,这份气度,确实有少年老成之相,更精彩的是,他不仅巧妙地引开了话题,更是暗地里面打了卢小佳的脸,明白人都能够听出林禽话里有话,但是这个卢大少爷能不能听出来,尚玉楼就不敢肯定了。 尚玉楼不禁对这个少年有了一些兴趣。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心北宗 一个声音不阴不阳地响起:“这么说来,靳少侠对自己很有自信呢?” 林禽微微皱眉:“这位是。” “好说,我乃天心派刘海蟾,天心派乃是符箓三宗一个小小的支门而已,少侠自然没有听过。”一个蓄发盘髻的四十上下长须道士站起来冷冷道,他的位置仅仅次于尚玉楼,可见是十分有身份地位之人。 “刘师兄过谦了,天心派乃是三大雷法符箓宗派之一,刘师兄更是潜心天罡、黑煞、三光三符,老朽曾多次想北上找刘道兄切磋,奈何家事缠身,难以分身,今日事毕之后,老朽一定要亲自上火神庙,与刘道兄好好地讨教讨教。” “刘海蟾,是他,天心派中高手,听说天心派中藏有北极驱邪院、都天大法主两枚法印乃是属于飞天九野之印,是先天印信,不知道有没有传给他?” “是啊,虽然天心派在道门中并不算大门大派,可是我听说在天心派中藏有一枚金函,上面刻有玉箓仙经,乃是上天之文,可惜那玉箓仙经早已经失传,否则,天心派的成就不在龙虎山之下!” “刘海蟾为人侠肝义胆,仗义执言,听说在北方道门名气颇大,没想到这次连他都来了……费家主可真的有面子啊。” 在道门中自有潜规则,那就是论资排辈,所有小辈们除非你如王绞一般,盛名显赫到藏都藏不住,最好还是在前辈面前谦虚谨慎一点的好,否则任谁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年轻出山就要挑战成名许久的人物,岂不是乱了道门的章法,所以在小辈出山的时候,长辈也会再三叮嘱,千万不可得罪了长辈。刘海蟾在在场的所有人中,算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但是偏偏却被排在了比他小了一轮的尚玉楼之后,原本就是有气的,但是尚玉楼乃是正宗的符箓三宗弟子,刘海蟾也无话可说,可是现在连区区一个无名小辈居然还要排在他的前头,积压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忍不住站出来质问林禽。 而且,不知道无心还是有意,费万劫一句“老朽这辈子所见的最杰出的年轻人。”实则把让林禽还没有出来就替林禽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得罪了,所以,不仅仅是李宸对他包含敌意,在知道林禽不过是一个罗浮山的‘假货’弟子之后,林禽很快就会成为在场的众矢之的。 按道理说,作为主人的费万劫此时最应该出面来打圆场,可是费万劫和费万年两人却含笑不语,并不说话,似乎在等着林禽独自应对。 就看林禽如何化解了。 林禽微微一笑。转身面对刘海蟾,一副相见恨晚的表情道:“原来是天心北宗的高人,得罪得罪,我原本还打算亲自去一趟你们那里的,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了,当真是择日不如撞日。” 呵呵。诸人心中冷笑。看来这小子也不过如此,果然林禽这种台面上的罗圈话并没有让刘海蟾对他态度有丝毫转变,刘海蟾冷冷道:“我跟你非亲非故,你找我干嘛。” “实在是《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中有一句我还不曾领悟,所以想请天心北宗的高手替我解读一番。” “什么!”刘海蟾闻言大惊失色道,“你如何知道我门中《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的?” 所有人也都惊呆了,要知道天心北宗的正宗心法乃是《道法会元》,天下皆知,乃是正宗的道门典籍,但是这个《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听名字“伏魔”“杀鬼”就应该是十分阴毒狠辣的秘籍。与天心北宗一贯讲究往生、福报有违。” 在道门中各门各派都有珍藏的典籍,这不奇怪,但是林禽是如何得知?而且听刘海蟾的语气也十分吃惊,应该连他都不知道。 “难道是?” 林禽微微一笑道:“说来也巧,我半年前曾在一处断崖之中,发现一处山坳中有五色神光,直冲霄汉,因此我才巡光掘地,居然发现了一个盒子,里面藏着一卷锦书,正是《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而留此书的人署名双桥老人,并在书中交代,如果有缘人能够寻到此物,需要将此物交给天心北宗传人,因为我这段时间太忙,原本等明年春暖花开之际,再上火神宫的,没想到刘前辈今日来了。正好,等今日费家主做寿完毕,我再将《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正是完璧归赵,也了了双桥老人的一番心愿。” “双桥老人……双桥老人……”刘海蟾低语反复重复着这个名字,林禽的话,绝不是在撒谎。因为双桥老人这个名号,乃是他们明朝时期的一名掌门的俗家自号,外门中人绝不可能知道,就连他们天心北宗的传人,很多都不知道。 这个双桥老人,乃是天心宗的大名鼎鼎的夏清询道长!而正是在他手上,天心宗才有了百年的兴旺,可惜他当年不辞而别,甚至带走了当年天心宗的无上秘籍《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才导致了天心宗南北分裂,直至现在式微。 《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虽然经过天心宗前辈的口口相传,传到了这一代,但是比之当年的双桥老人带走的《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已经谬误极多,而且少了很多关键修道章节,所以天心宗的弟子无人不做梦都想得到全本的《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可是谁也没想到,《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居然在这个少年口中重新传世了。 林禽没有撒谎,因为他没有必要撒谎,且,他只要一撒谎,肯定会被刘海蟾识破。 他真的见过双桥老人传来的《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就在玄天秘境之中。 当年的双桥老人,也是申时行请过来的解读袪鬼文的修道人之一,而他的《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就刻在双桥老人对于鬼文解读的字里行间之中。 “你……你真的见过《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刘海蟾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了。他眼神充满了期待的望着林禽,如果林禽真的能够把《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传给自己,那么何止名声地位,就算是要他折寿他都心甘情愿。 林禽缓缓道:“人人尽有本然真,何必勤劳向外寻,但把精神如宝玉,免教魂魄乱商参。 “啊!”刘海蟾再也忍不住了,惊讶的叫了出来。 别人听不懂,但是这一句话传到了刘海蟾的耳中,他整个人就如同被惊雷劈中了一般。这正是《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的开篇,只是林禽所念的最后一句‘免教魂魄乱商参’,在门中被传为了‘免教魂魄制商参’,刘海蟾乃是修道多年的人物,自身道法精纯,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刘海蟾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林禽念的是对的,而自己习的是错的! 也就是说,林禽的《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是真的传自于双桥老人的原本。 “你……你真的愿意归还给我门吗?”刘海蟾已经顾不得林禽编的这个荒谬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只要知道林禽真的学了如假包换的《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就够了。 林禽微微一笑道:“这原本就是天心北宗的道法,我自然是应该完璧归赵的。” “真的?”刘海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面的人均是一阵哗然,要知道,各门各派的秘籍,对于修道人来说是何等重要,但是林禽就像送一本无关紧要的杂书一样,什么回报都不要就物归原主,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至少……要点补偿这是应该的啊,刘海蟾为了得到这本书,肯定愿意倾家荡产,甚至用其他宝贝来换。说不定那两枚先天之印都可以用来交换。 这小子当真是视宝物如粪土,还是蠢到根本不明白这本书的价值? 所有人开始有些不明白这小子的目的,但是也达成了一个共识——这小子绝不好惹。 最次最次,他也是习了天心北宗的《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宣布婚事 林禽看着刘海蟾,面带微笑,似乎真的没有要将《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据为己有的意思,而且,如果他真的有意私藏的话,那便不会再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除非他不怕天心北宗弟子乃至整个道门中人无时无刻地骚扰和追杀。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萦绕在刘海蟾的脑海中,虽然在现在说出来绝对不合时宜,但是他实在是忍不住。 “双桥老人的秘籍,不知道少侠你,”说到这里,连刘海蟾都有些脸红了,硬着头皮问道:“有没有学过?”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林禽既然得到了《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那就是天心宗的双桥老人的隔代传人,算起辈分来,怕是天心北宗都得尊他一声‘师叔’,林禽既然得到了秘籍,自然也是习过了,他肯将《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完璧归赵,刘海蟾就应该把他当恩人一般供着,还管人家学没有学过。 但是刘海蟾不得不问。毕竟如果林禽又不肯拜入天心北宗门下的话,那就代表着天心北宗的秘籍已经外传,那对天心北宗无论声誉还是实力都是一个致命打击,而且如果林禽闲极无聊的话,将这《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印上无数本,以极低的价格在鬼市上贩卖的话,那天心宗在天下道门面前便再无秘密可言,干脆解散了算了。 林禽微微一笑道:“靳林可以发誓,靳林绝对没有修过这上面的任何一种道法,但是我有过目不忘之能,这一点费家主可以作证,所以靳林只看过一遍,强行记了下来。靳林自知天资有限,本门道法都没有学全自然不敢贪图其他门派的道法,还有,这本双桥老人的遗册也仅仅只有靳林一人看过,请前辈放心。” 刘海蟾的心这才稍稍落定了下来,但是还是觉得不稳妥,靳林现在不学,不代表以后不学,现在没有传人,不代表以后不会传人,留着这么一个人在世上,始终是对天心宗的心腹大患。但是刘海蟾到底不是心肠歹毒的邪道中人,做不出杀人灭口的举动,反而现在靳林当着天下人将《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交还给自己,天心北宗反而有了保护靳林安全的责任,否则,靳林一旦出事,那天心北宗便是天下人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算没有证据,但是天心北宗怕是也难以逃脱以怨报德的名声,百口莫辩。 刘海蟾心中想了很多,这一次他原本是派其他弟子过来参加费万劫的寿宴的,但是不知道何人寄给了自己一封密信,说是在今日寿宴之上,会有失传已久的《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线索,自己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是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过来了,没想到真的有了‘惊喜’。 至于是谁人传信,谁人设局,刘海蟾都已经无暇去想了,他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如何能快一点拿到《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只是现在到底还是无法开口,一则在此人多嘴杂,二则天下道门都在这里,也不是讨要《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的好时机,否则整个道门都会看扁了天心北宗,只能暂时隐忍下来,期待着费万劫的寿宴快点结束,然后第一时间去和靳林少侠面谈。 居功不骄,完璧归赵,这两点,让天下英雄对林禽都不由得刮目相看,扪心自问,在场的怕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如同林禽这样洒脱,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年纪轻轻有如此修养和情操? 不管怎样,在场所有人都对林禽的态度转变了,有些人对林禽则是心生尊敬,就连一直和林禽不对付的李宸,此时看着林禽的目光也和善了不少。 倒是费万劫此时心中五味杂陈,明明现在是自己的寿宴,自己才是主角,可是林禽一出场居然强自抢走了自己的风头,而且,对于林禽从来没有说过的奇遇一事,总觉得很是不妥,但是到底哪里不妥,又说不上来——林禽没有必要把自己所有的事情全部跟自己说一遍吧? 费万年对着费万劫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说话。费万劫也是心中正有此意,必须将这件事情快速揭过去进入正题,否则任林禽发挥,不知道后面还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于是费万劫干咳了一声,朗声道:“靳少侠高义,我先替刘道兄谢过了,今日请天下道门到来,一则是因为老朽寿宴,请大家聚一聚,二则,老朽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 “重要的事情?”众人来了兴趣,费家乃是符箓三宗之一,由费万劫亲自宣布的‘大事’说不定会对整个道门都产生影响,好事的人纷纷尖起了耳朵,做好聆听的准备。 见诸人的兴趣重新关注在费家上来,费万劫心中窃喜,声音又大了一分道:“我费家能够与卢少帅……” 说道卢小佳的名字,费万劫恭谨地对着在上首的卢小佳一拱手,但是卢小佳脸色阴沉,一直隐忍不发,显然对林禽的出彩和费万劫的办事效率大大的不满,随时有发作的可能。 “我费家能够与卢少帅化干戈为玉帛,靳少侠在其中的斡旋功不可没,靳少侠对我费家有恩,我费万劫绝不是忘恩负义,知恩不报的卑鄙小人,为了表示我对靳少侠的感恩之心,我在此宣布,我将将我费家唯一还待字闺中的左青嫁给靳少侠,从今以后,我费家便和靳少侠是一家人了。” “什么!”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在殿中又一次炸响,顿时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八卦之心。 “这费左青我听过的,听说长得十分水灵,但是眼高于顶,谁人都不加理睬,姓靳的可真是好福气啊!” “可不是,早知道那天我就来了,天知道会有这样的好事!” “你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别做梦了。” “那个姓靳的未必长得比我帅?就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能把费家小姐伺候舒服?我看啊!” “同人不同命啊。别说了,谁要我们那天都没有来呢?” 台下人都看着林禽,窃窃私语,或艳羡,或嫉妒,或不怀好意,只有林禽反而显得最为镇定,仿佛费左青要嫁的对象不是自己。 “靳少侠,这件事情,你可愿意……”费万劫转身看着靳林,和蔼地道。 “怎么不愿意,不愿意那就是傻瓜。”还没等林禽表态,台下已经有人起哄替林禽回答了,惹来的又是一场哄笑。 林禽正要说话,忽然间,人群中一个娇声响起,大声道:“我不愿意!” 诸人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费左青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浑身颤抖着,泫然欲泣。 第一百三十四章 粉墨登场 “儿女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轮不到你反对!胡闹,给我退下!”费万年大声叱喝道。 林禽斜眼看着费左青,也在想这个小女子能有多大的能耐,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若是她真能坚持立场,便是要与整个费家为敌,说不定有被逐出家门的危险,那样的话,林禽反而会对她态度转变,生出几分敬意。 “我!”费左青高声叫道,但是声音气势已经弱了。费万年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给我住嘴!” “我……”费左青的声音又弱了三分。 “给我滚出去。”费万年高骂道,“费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我!呜……”费左青眼泪刷的一下出来了,掩面奔了出去,在场一片哄笑,费万年说的没错,儿女婚事原本就是父母做主的,他们的婚事是由父母做主,以后他们儿女的婚事也是由他们做主,没有人觉得有任何不妥,费左青竭力反抗,在他面前只是一场很快被忘记的插曲,没有人觉得费万年的处理方式有任何的不对。 林禽看到了这里,心中冷笑一声,转过头来,对着费万劫和费万年一拱手,恭谨地道:“两位前辈的好意,靳林心领了,靳林愿意入赘……” “慢着!”忽然间一个人高声叫道,在此打断了林禽的话,而这一次起身的居然是费万喜。 费万喜在费家的地位可是和费左青有着天壤之别,他出言当面反对,则代表着费家举足轻重的意见,就是连费家家主也必须认真斟酌一番。 诸人笑声渐冷,敏锐的人已经闻到了空气中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应该是,很快就会有好戏看了。 费万劫脸色一变,冷冷道:“三弟,你可是觉得这桩婚事有什么不妥吗?” “左青要嫁给谁,这个跟我没有关系,但刚刚靳少侠所说的入赘二字,可能是我年纪大了,耳朵不灵光了,不知道有没有听错,还请靳少侠重说一次。” 费万劫道:“我已经事先和靳少侠沟通了,靳少侠对入赘进入我费家没有任何意见。” 费万喜冷冷道:“这么说起来,靳少侠入赘之后,也就是二房的人了呢?” “不对。”费万劫轻轻地摇头,道,“靳少侠入赘之后,乃是我大房中人,我已经跟万年商议过了,左青会过继给亡子代青。” “什么!”费万喜顿时勃然大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你不提前跟我们商议。” “这是我和万年之间的事情,万年既然没有意见,这件事情便定了下来了。老三,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私下跟我们沟通,现在天下道门英雄都在此,何必丢了费家的颜面。” “呵呵!”费万喜不怒反笑道,“原来你们早就商量好了。还用得着跟我来沟通吗?” “万劫,我觉得这件事情确实需要从长计议。”一个从来没有开口的老者说话了,此人正是费万全,只是他万事考虑周全,所以很少开口说话,但是他说的话,在费家分量也是极重的。 全场人都安静了下来,就算再傻的人都看出来了,靳林入赘这件事情绝不简单,乃是关系到费家权利争夺的大事。 就在这个时候,从未开口的卢小佳说话了,他依然将脚放在桌子上,漫不经心的磕着瓜子,吐了一颗瓜子皮后慢条斯理地道:“我到觉得姓靳的和刚刚那个小妞儿蛮配的。姓靳的,你不要的话,我不介意把她纳为我的十三姨太……” “少帅,您今年三月已经娶了十三姨太过门,您忘了么?”在他身后的军官弯下身子,在卢小佳的耳边轻声提醒,卢小佳一拍脑门子,笑道:“你看我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对,十四,十四姨太。” “您上月刚刚娶了十四姨太了。” “随便了,姓靳的,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可要了。”卢小佳摆了摆手,“你们费家也真是的,这点小事有什么好争的,听我的,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今日定亲,明日过门,奶奶的,我这阵子晦气到了极点,确实需要有人来帮我冲冲晦气。” 卢小佳虽然嘴上没把门,满嘴胡诌,但是他的表态却是分量极重,这代表着整个江浙一带的军阀,均支持这桩婚姻,费万喜和费万全等人就算是在有意见,也不敢再反对之心。 “好。”费万喜长吁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既然卢少帅表态了,我也没有意见,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跟你好好理论一番了。” “万喜!”费万年黑着脸道,“今天是大哥的喜事,有什么事情我们关起门来慢慢细说,今天你非要大哥难堪吗?” “我今天不说,怕是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费万喜冷哼一声道,“大哥,我问你,当日费家为难之时,你可说过要将家主之位传给我?” 传位之争! 果然!群雄兴奋了,毕竟谁看热闹都不嫌事大,这次来费家,不仅吃了费家的珍馐美味,而且还能遇上这样的千载难逢的大戏,这次来费家可真的来对了!与兴奋莫名的群众相比,林禽原本是应该处于风暴最中心的关键人物,却显得比任何人都无辜,都淡定,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费万喜点了点头道:“不错,当日我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但是那只是因为我担心我有不测而费家无人主事所以才交代你跟万年共同展掌管费家的事务,等新家长产生之后……” “大哥,我记得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费万喜道。 费万劫痛心疾首道:“老三,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有入土,你就这么急吗?” “大哥,我承认,费家在你手上这几十年上下一心,你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这点上我费万喜是服气的,也没有半分觊觎你家长之位的意思,但是那天……” ‘万喜,天下英雄都在这里,你非要说出来不可吗?” 费万喜扫了一眼在场诸人,发现不少人脸上挂着揶揄的笑容,似乎都无比期待费万喜把话说完,费万喜顿了顿,到底还是打住了,只是嚷道:“我认为,大哥你已经不适合担任家主之位了。” 费万劫长叹一口气道:“我明白老三你的意思,就算你不说,我也另有打算了,这也是为什么我想与靳少侠结成姻亲的缘故。” “什么意思?”费万喜脸色一变。 费万劫缓缓地道:“老朽自知晚节不保,德行有愧,不再适合担任费家家主之位,但是费家必须有人要承担重任,而这个任务,没有人比靳少侠更为出色。靳少侠乃是我所见天资最为出众的人,如果费家能传到他的手中,我认为费家日后必在道门中大有作为。” “什么,你要传位给他?”费万喜一指林禽,哑声道,“凭什么?!” “不错,所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靳少侠无论人品道法,都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他入赘我费家之后,自然也会更名改姓,成为我费家的一份子。而靳少侠与左青完婚之后,我和靳少侠都会闭关三年,在这三年之中,我将悉数传给靳少侠我费家的符箓之术,三年之后他出关之日,我会正式将费家家主之位传给他。相信靳少侠一定能够成为我费家中兴之人!” “费万劫,你这真的是当我费家无人可用了吗?需要一个外姓之人出来坐家主之位,你疯了吗?” “靳少侠入赘之后,自会更名改姓,从此靳少侠便是我费家传人,何来外姓一说?” “就算是这样,我费家三代四代弟子也是人才济济,不说三代中,代元、代深均是老成持重之人,四代中忠、义、孝三大弟子也已经在道门中崭露头角,未来可期,你居然连这些人都不信任,要把家主之位传给一个根本不知道深浅的外人?!”费万喜据理力争。 费万劫重重地道:“我说过,靳少侠乃是我平生仅见的人才,老夫相信自己的眼光绝不会看走眼的。” “爹,这句话就算是连做你儿子的我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席间费代墨站起身来,冷笑一声道,“他靳林是可造人才,难道我费代墨就是一个废物垃圾吗?” 终于出来了。 林禽心中冷笑,这几人在这里一唱一和这么久了,作为这场戏中不可或缺的主角之一,费代墨总算是亲自粉墨登场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请战 “你!”费万劫气的浑身发抖,厉声喝道,“代墨,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费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费代墨冷冷道:“爹,我也是费家的一份子,怎么就轮不到我插手了,现在天下道门中的英雄都在这里,是非曲直,自然由天下人公断的,靳少侠对我费家有恩不错,但是一码归一码,我们总不能因为他对我们费家有恩,就把整个费家都拱手让给他吧。诸位叔叔伯伯,你们觉得我说的对吗?” 费代墨虽然是纨绔子弟,但是人却精灵得很,加上费万年在后面指点,这番话自然是说的滴水不漏,连费万劫都挑不出他任何的毛病。 果然,费家的长者有人点头道:“代墨说的有理。” 因为这是别人家的家事,在场的外人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表态,但是从表情上都看得出倾向费代墨的。 费万劫想了想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费代墨站起身来,走到了大厅正中,对着天下道门英雄鞠了一躬,朗声道:“天下英雄在此,我费代墨虽然不才,但是这关系到我费家未来数十年的兴衰荣辱,所以我不得不出来越俎代庖地说上几句。” 费代墨为人潇洒,虽然在外名气不佳,但是这番话说去来,让很多人都对他大有改观,不少人心中默默地道:没想到这费家有名的纨绔子弟,居然也有这样的担当,看来以前是我误会了他……以他这份气度,稍加打磨几年未必不能挑起费家的大梁,看来费家主确实有些目光短浅了。 “你说。”在场的人起哄道。 “靳少侠。”费代墨对着林禽一拱手,动作潇洒到了极点,道,“能让天下人归心,无非‘德’‘能’二字。靳少侠在我费家危难之际不远千里驰援,德性方面我们都是心悦诚服的,但是在‘能’字上,我们还稍有疑惑,若是靳少侠能够证明您确实能够承担起我费家的家主大任,那么我费代墨第一个承认你的身份,我相信在场的所有费家人,也都会赞成的。” 费万劫怒声道:“靳少侠于万军之中,万军之中……”说着,不由得心虚的看了一眼卢小佳,发现卢小佳面色陡变,顿时收了口,道,“难道,难道还不能证明吗?” “当然,靳少侠的道法自然是少年一辈中顶尖的,所以我们都很想开开眼界,向靳少侠学习。”费代墨看了林禽一眼,口气有些挑衅地道,“不知道靳少侠可否指点我们一二。” 费万劫怒声道:“今天好歹是老夫的寿宴,刀剑无眼,我岂能容你们在我寿宴之上动刀动枪,我不同意!” “靳少侠不会是怕了吧?”费代墨依然不依不饶。 忽然,林禽开口了,坦然道:“好。” 轰! 大厅中的气氛一下子都炸开了,所有人都知道,马上就要有好戏看了。 对于林禽,所有人均是好奇,都想知道这个被费万劫口中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少年英雄,到底手下有几分真功夫,特别是他举手投足之间,便将天心北宗的密录背了出来,到底是龙是蛇,到底得了罗浮山的几层真传,没有人知道。 刘海蟾想知道,李宸想知道,就连看上去如世外高人一般的尚玉楼,脸上也露出了玩味地神情,饶有兴趣的看着林禽。 而一直把腿撂在桌子上,目空一切的卢小佳,此时也已经把双脚放了下来,正襟危坐,等待着。 “靳少侠,这……这恐怕不合适吧?”费万劫面有难色,林禽摆了摆手道,“代墨师兄说的不错,如果我是靠着费家主您的提携强行进入费家,只怕费家的兄弟们也不会服气。也好,我也早就想和各位师兄切磋切磋,现在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何乐而不为呢?” “道门比斗,可不比寻常切磋,万一失手可能会有性命之危的,靳少侠,你要考虑清楚。”费万年也是出言如此说,但是他们看似在帮着林禽,其实则是把林禽架在一个不得不出手的位置上,如现在林禽只要有半分退缩的意思,莫说费代墨不肯,就在场的人,也没有一个肯干的。 而且费万年这句话也为万一‘失手’打下了伏笔,就算是林禽今日不小心死在这里,也是林禽自愿的,怪不得旁人。 “我明白。”林禽微笑着点头。 “左忠。”费代墨大声道。 站在角落里面,没有资格上席的费左顺听到了,立刻走过来,对着林禽道:“靳少侠,点到为止。” “不行!”费万劫大声道,“左忠,你比靳少侠近乎大了一轮,就算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那,左义呢?”费代墨又问道,费万劫还是摇头,道,“不行,左义出手狠辣,我怕他会伤着靳少侠。” “费家主,你这么说我就有些不爱听了。”忽然间席间一个人高声道,“比武就是比武,论道就是论道,哪有年龄大小,功力深浅之分,你这么护着那个靳林,我都看不下去了,我看干脆不用比了,牵着狗过来跟那个姓靳的比划比划,你看可以吗?” “那不行,要是狼狗的话,未必靳少侠会赢哦,我听说费家的狼犬都是很凶的,我看得专心挑一只没有满月的京巴,最好还得把牙给敲了。” 顿时,席面上哄堂大笑,所有人尽情揶揄着林禽,但是林禽居然一点都不为所动,站在那里,竟不冲动请战高手,也不胆怯退战。 “好了,都给我住嘴!”费代墨忽然大声道,“靳少侠是我费家的恩人,你们辱他就如同辱我,不服气的,给我站出来,我费代墨接下了!” 见费代墨发怒,调笑之声顿时小了很多,费代墨对着林禽一拱手道:“符箓三宗费家传人费代墨,向靳少侠请战!” 他亲自出手? 所有人都惊呆了,但是转念一想,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费代墨和林禽年纪相若,费万劫再无以大欺小的理由拒绝,而且费代墨代表的是费家长房,身份地位极为特殊,由他出战,代表的则是整个符箓三宗费家的名声。 费万劫眉头皱了起来,想了很久,才道:“罢了,靳少侠,你同意吗?” 林禽点了点头,这场比斗,就算是定了下来。费万劫悄悄地把林禽拉到了一边,小声道:“代墨我那里已经交代了,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你只需要我用传你的费家符箓打败他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自有我去安排,记住,以最快的方法打败他,是你树立威信最好的办法,一出手就用费家符箓,绝不要有半点迟疑!” 林禽点了点头,诸人看着费万劫跟林禽窃窃私语,还以为费万劫在交代林禽对敌之法,心中不由得感慨:这费家主,倒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这姓靳的不过是救了他一次,他就恨不得对他掏心掏肺,把所有的家产都拱手送上的好,这样的英雄好汉,在道门中怕是没有多少了,可是……只怕那个姓靳的没安好心,一开始就冲着费家的产业来的,费家主真的把他定为下代家主,以后肯定要后悔啊! 这个费代墨,倒也是一个人物,恩怨分明,在如此大事上也不退缩,用于担当,看来只是现在年轻了一些,贪玩了一些,以后稍加打磨,未必不是一块璞玉,费万劫应该把家主之位传给他才对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鱼上钩了 林禽环顾了一下四周,各色人等,各种表情,尽收眼底,他微微一笑,走到了大厅的正中间,和费代墨遥相对峙。 费代墨依然彬彬有礼,对着林禽点头微笑道:“靳少侠,你是我费家的恩人,按理说我绝不能对你出手,但是这件事情事关我费家传承,代墨只有僭越了。” “你只管出手,打得过我是你的本事,打不过我就回家在练几年吧,说这么多废话有用吗?”林禽淡淡的道。 “靳少侠,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吧?”听完林禽说完,身边立即有人出来不阴不阳地道,“代墨师兄对你忍让,那是给你面子,别以为你年纪小,就可以不顾道门礼仪,还妄自称自己是罗浮山的传人,你也配?!” 林禽不说话,斜眼看了他一眼,那人只觉得林禽那双眼睛目光如刀,直接指向他的心脏,不由得心虚道:“你要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林禽冷冷问道。 “我……我乃是终南老君观坐忘真人座下弟子陈南,你……你要干什么?” “老君观,陈南?嗯,我记下了。”林禽嘴角轻蔑的一笑,收回了目光,陈南不由得勃然大怒,正要出来和林禽理论,被身边的人强行按住了,在他耳边道:“你跟他计较什么,这里是费家,他是费万劫眼中的大红人,你跟他打起来,打赢了打输了都是你吃亏!” “对。”陈南转念一想,目光恶毒地看着林禽,咬牙切齿地暗道:“好小子,给我等着,最好别来陕西,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南一番精神胜利法,坦然坐下了,而场面上两人还在对峙,却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靳少侠,你我一见如故,今日不管谁输谁赢,都只是一场儿戏罢了,我已经叫人在飘香阁订下酒席,明日我定然向你当面赔罪。” 费代墨在林禽面前越发谦卑,显然不是平日里眼高于顶张扬跋扈的个性,肯定在背后费家二老反复交代过了,甚至还有可能临场演习了好几遍,但是费代墨这种态度与林禽的傲慢形成了鲜明对比,大厅上所有人不由得偏向费代墨这边。 林禽微微一笑,“那就开始吧?” “慢!”忽然间,费万劫一声断喝,又打断了,刚刚提起兴致的诸人不由得大感扫兴。 “代墨,你准备如何对敌?”费万劫大声问道。 费代墨一呆,装作无辜的样子,道:“我费家以符箓闻名于道门,作为费家弟子的我,自然是要用符箓与靳少侠一较高下了。” “不行!”费万劫冷冷道,“你是我的儿子,我知道你随身肯定都带着我费家符箓,而这些符箓并非每一张都是你亲手所制的,对不对。” “是,可是……”费代墨正要争辩,费万劫已经摆手道,“你只可以用你亲手所制的符箓与靳少侠对敌。若是你用一张我费家他人所制的符箓,就算是你输了!” 场上又是一片哗然,这费万劫拉偏架也拉的太明显了,符箓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个人珍藏,对敌时候只管有用没用,哪管出自于谁手,按照费万劫的说法,那他们和别人比武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拿自己亲手炼地刀,或者自己亲手炼的道器? 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的比武规矩吧,这样的规则下,还不如直接让林禽赢了算了。 哪知道,费代墨居然点头道:“家主说的有理,确实是代墨考虑不周到。” 说完,费代墨走到了一张桌子前,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叠符箓,朗声道:“诸位,我随身所带的符箓这些是家主和各位长者平日赐给我的。” 诸人伸头看去,发现费代墨手中大多数拿着的是紫色,中间夹着数张金色的,甚至还有一枚黑色的符箓,所有人都是识货的人,均知道这些颜色分别代表着什么等级的符箓,也知道这些符箓的威力到底几何,纷纷露出了艳羡的表情……有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这些符箓,很多都是求之一枚而不得,任何一枚放在鬼市上都会引起不大不小的轰动,特别是那张黑色的……那可是在场很多人,平生第一次看见。 不愧是费家嫡系传人,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费家大门大派,果然底蕴丰厚。难怪靳林那小子拼了命,不要脸了也要入赘费家,是我,我也愿意啊! “万喜叔,还请你替我保管。”费代墨把这叠符箓推到费万喜手里,又拿出来一叠符箓,这一叠则大多数以颜色驳杂,中间只夹杂着几张紫色的,但是依然还有一张金色符箓。 “这些,都是小可这些年自己亲手炼制地符箓,小可不才,今年三月才堪堪炼出一枚上等灵符禳星符,其余的皆是中品和下品,入不得诸位高人的法眼。” “这小子居然炼出了一枚上等灵符?”不仅仅是费家人,连在场其他门派的人都纷纷惊呼起来,要知道费代墨不过是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以他的资质,居然能够炼出一枚上等灵符,确实有些骇人听闻。 因为费代墨平日里整日拈花惹草,对修行并不伤心,而在考核的时候,考核者多半看着费万劫的面子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到底有多少本事,怕只有费万劫一个人才清楚。 而在费家年轻一辈中,还没有人传出炼出上等灵符的喜讯(费左丁不算),因此,这枚禳星符一出现,费代墨至少奠定了可以争夺费家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的地位了。 费代墨将‘自己’炼制的符箓收起来了,对着林禽笑道:“不知道靳少侠平日里用什么道器趁手,如没有的话,我可以叫人去取来。上次见靳少侠用过匕首,不知道是不是靳少侠的独门兵刃。” “我用符箓。”林禽淡淡地道,“你用符箓,我自也用符箓,正好与你是一门路数。” “符箓?”费代墨有些‘吃惊’,而周围的人也纷纷皱眉:费家乃是符箓三宗,就算是林禽是罗浮山出身,且不说他能学到几层罗浮山的本事,罗浮山也不是以符箓见长的,他居然敢大言不惭地在费家人面前用符箓? 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这小子未免太猖狂了吧? 费代墨微微一笑,款款有礼道:“不知道靳少侠的符箓之术传自于何方高人?据我说知,周师叔似乎不擅长符箓之术吧?” “能对敌,能杀人就是好的道法,你管我学自哪里,师从何门?” 林禽这句话,听得在场的人大摇其头,传承,这在道门中是极为重要的关键词,名门正派哪一个不标榜自己的师门,标榜自己的传承,说不清来历的,就是邪门歪道。正道人士人人得而诛之。 不会又是哪里出现一道光,寻光找来的吧?林禽这种低级的借口,三岁小孩都不会再信的。 对于林禽的身份,诸人越发怀疑起来,他的来历,他进入费家的目的,真的会给人遐想连篇啊…… 在诸人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费万劫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看着不远处的卢小佳微微点头,两人目光相触,均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鱼,咬饵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菜鸡互啄 林禽站在那里,盯着费代墨,费代墨终于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他原本就应该有的邪笑,但是很快收敛了,正色道:“靳少侠,你乃是我费家的恩人,我自然不能先对你出手,还是请靳少侠先手。” 诸人又是一片叹服,这费代墨已经只能用自己炼制的符箓跟靳林对敌,无疑是已经捆绑了一只手臂,而现在又请靳林先手,实在是大家名门才会有的风范,要知道,这符箓指之术,乃是决定性的杀招,在道门中任何两人死斗的情况下,对方是不会给你打出符箓的机会的,或许还没有等你将符箓中的精要招出,对方的刀已经割断了你的喉咙,因此如果能够先手打出符箓,那么在对敌上的优势就会无限巨大。 当然,费代墨自然是有他绝对的自信才这么说的,不说场面上道门中高手众多,如果靳林要对自己下杀手的话,费家长老随时都可以出手相助,而且,费代墨手中也有极大的资本,那就是这张上等灵符。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此时的林禽早已经将他和费家的阴谋全部看穿,他现在所有的心思,全部在林禽地掌控之间。 林禽知道,费代墨现在已经急不可耐地要在道门中“一战成名”了。 既然你这么‘大方’,那好吧,我就让你知道,你今天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林禽上前一步,忽然间整个人冲向了费代墨,同时口中大喝一声:“双手托天理三焦!!” 林禽卯足了劲力,大声喝了出来,而双拳也如同出山猛虎,入海蛟龙,直接向着费代墨的脸面上击打而去。 “噗哧!”一名正在喝水的看客,没有忍住,一口酒喷在了桌子上,洒满了前面的人后背一身。 所有人都傻眼了。 连费代墨自己都惊呆了! “这……这……” 这个在费万劫口中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年轻第一高手”,居然一出手就是“十段锦”。 这可是连一般镖师都不屑用的粗浅入门功夫啊。 而且他还使得‘理直气壮’,就像是独门秘籍一样自信。 “哈哈哈!”场面上顿时哄堂大笑,无数人在捶胸顿足,笑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但是这一招任何人都可以闭着眼睛想出一万种破解方式的招数,居然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费代墨的胸口上! 这…… 费代墨大叫一声,身子连连后退,而林禽岂能容他逃走,十段锦砸出,如同猛虎出笼一般,招招指向费代墨的要害,费代墨左支右突,居然显得十分狼狈。 在场的人彻底无语了。 原本期待的一场少年高手的巅峰对决,居然,居然是一场菜鸡互啄的瞎胡闹。 费万年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小声对着身边的费万劫道:“姓林的这小子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是……难道他……不好!”只听见费代墨一声惨呼,整个身子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吓得身边的人连忙把他扶起来,随手一指,便破了跟上来的林禽的十段锦,林禽“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费代墨这才挣扎着起身,疼得呲牙咧嘴地道:“靳林,你干什么,不是说好以符箓对敌的吗?你,你耍诈!!” “费少爷,你没事吧。”刚刚破去林禽招式的不过是一个不入流地道门弟子,他现在嘴上恭谨,但是眼中已经有了嘲弄之色:堂堂符箓三宗的宗主之子,居然连被一个只会用“十段锦”的人打的满地找牙,这传出去,岂不是要被道门中的人笑掉大牙? “滚开,要你多管闲事。”费代墨一把推开好心扶起自己的那个道门弟子,站起身来,厉声道:“靳林,你有本事就跟我堂堂正正的打,别耍诈!” 那个道门弟子眼中的怒色一闪而没,冷冷道:“费少爷还是小心点的好,这‘十段锦’在道门中可是极为高深的功夫啊。” 费万年此时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的本性可能随时都要发作了,可是现在天下道门英雄都在这里,自己也不好下去阻止他。 只能高声道:“我费家弟子自幼修习符箓之术,对拳脚功夫不甚钻研,靳少侠还是以符箓对敌吧。”可是这句话说起来,连自己都没有底气——到门弟子就算是对‘拳脚功夫不甚钻研’,但是再差也不能用“十段锦”对敌吧。 而且,好像费代墨连十段锦应付起来都够呛的。 费万年忽然道:“奇怪,代墨就算是再疏于练功,但底子到底还是在的。依他的本事,就算是十几个镖师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这‘十段锦’好生古怪。” 终于,一直闭着眼睛的尚玉楼睁开了眼睛,对着自己下首处的刘海蟾道:“刘师叔可曾见过如此厉害的‘十段锦’?” “好奇怪。”刘海蟾叹了一口气道:“我也觉得好奇怪,靳林的十段锦,看上去破绽百出,但是他招式连绵不绝,就在要露出破绽的时候,总能用第二招来填补破绽,‘十段锦’居然还能够如此对敌,我也是第一次见。” “刘师叔如果对上这套十段锦,如何?” 刘海蟾想了想道:“他可以敌我十招。” 尚玉楼微微一笑,道:“刘师叔过谦了。” 林禽打完一套十段锦,呼吸平缓,脸色正常,丝毫没有力怯,爬起来的费代墨狠狠地一咬牙,冷冷道:“好小子,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费家符箓真正的威力?” 说完费代墨猛地拍出了一张符箓,符箓正面上书“万里鬼神惊”,五个云篆,符箓迎风变燃,变成一团黑灰,忽然间,一声轰隆之声,一道闪电从那黑灰中迸射而出,照亮整个大堂,向着林禽打去! 诸人皆惊。“五雷符箓!” 按理说,费代墨与林禽对敌,只是切磋而已,就算是刚才林禽用十段锦让费代墨跌了面子,但是作为名门正派的弟子,最起码也应该保持惯有的风度,但是费代墨一出手便是歹毒到了极点的“五雷符箓”之一,说明他已经记恨上了林禽,心生杀机,观众们人人皱眉,对费代墨原本精心营造出来的‘大度’形象大打折扣,观感大跌。 “代墨这小子,怎么祭出了‘五雷符箓’!该死!”费万年也是脸色大变,万一林禽不敌,被五雷神咒打的魂飞魄散,自己苦心经营的这台好戏,岂不是要付之东流了? 诸人也是看着林禽,心想着这只会‘十段锦’的少年,该如何化解费代墨的杀招?心已经不知不觉地偏向了林禽这一方。 第一百三十八章 玉楼出手 哪知道,林禽只是微微一笑,丝毫不慌张,脚下飞快的闪身,瞬间到了一个观众的前面,夺过了他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猛地喷出,一股水雾洒在了半空之中,林禽临空在这水雾中书写了一个“敕”!眼看着就要将林禽劈中的那道闪电,瞬间被这水雾吸收,消失的无影无踪,林禽脚下不停,飞快地来到了费代墨的身边,双拳左右开弓。一招“左右开弓似射雕”,两个拳眼正中正在发愣的费代墨双太阳穴,费代墨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脑中“嗡”的一声,快要炸开了,身子连连后退,立了几步,猛地摇头,才清醒了过来。 “好禹步!”李宸忍不住拍手叫道。在场的都是识货之人,林禽刚刚施展的这套禹步,诸人闻所未闻,纷纷陷入了深思中,暗自思考,如果是自己,是否能够看穿这套禹步,眼中再无半分轻蔑之意,开始重新估量林禽的实力。 刘海蟾叹口气道:“如果这小子再配这套禹步的话,我估计要二十招才可能收拾得了他。” 尚玉楼轻轻摇头,一双眉毛微微蹙起,刘海蟾叹息道:“我知道你肯定也很奇怪那小子解煞的手法,费家小儿这种张符箓确实不算难解,但是以水解煞,而且解得这么轻松写意,这小子难怪对我天心北宗的道法不感兴趣,能调教出这样的年轻少年,不愧是罗浮山的人。” 尚玉楼还在摇头,刘海蟾道:“不过能够这么轻而易举地解煞,前提是要对祭出的符箓十分熟悉,费家符箓之术视如珍宝,向来都是口传心授,这小子……说不上来,总是……嘿!现在的年轻一辈,王绞算一个,你算一个,宋客李算一个,连邢家那小子也算上,怎么都是一些不按常理出牌的小怪物!” “不,刘师叔,可能我们注意点不同,比起靳林的禹步和解煞之法,我似乎对费代墨的符箓更感兴趣了。” “不过就是一张普通的五雷神咒符箓,有什么奇怪的。” 尚玉楼皱眉道:“难道,刘师叔,你没有闻到空气中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吗?” 费代墨又后退了几步,林禽也不追击,让他感到林禽像在猫戏耗子一般玩弄着他,心中的凶性彻底的爆发出来,大声道:“靳林,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跟你拼了!” 说完,费代墨一连打出了三枚符箓,均是极为珍贵的紫色,第一枚符箓,上书“鬼化泥沙”四个云篆,第二枚符箓,上书“兵随令转”四字,第三枚符箓,上书“诸将现形”四字,三枚符箓齐出,顿时阴风阵起,大殿中近乎空气结冰。 “费家的人,难道就这么输不起吗?”一个站在后排的无名道门弟子,终于看不下去了,拍案而起大声吼道,引起了不少平日里面对费家阴奉阳违门派地应和。 费万劫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而坐着的卢小佳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姓林的在干什么?”费万劫急声问道,“你跟他说好了吗?他怎么还不用符箓对敌!” “我也不知道啊!”费万年小声道,“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不可能!”费万劫顿足道,“代墨太冲动了,怎么可以用‘永’字符箓呢?!这种事杀招,怎么可以在这里使用出来,这……这是要把我费家陷入不义之地啊!” “现在也没有办法了。只求代墨这三枚符箓能够把林禽的符箓逼出来,这样我们就可以下场了!” “可是!唉,林禽这小子怎么……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他现在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费万劫三枚符箓打出,首先燃尽的是那枚‘鬼化泥沙’符箓,黑烟中,一个凶神恶煞的厉鬼忽然出现,张开了血盆大口,喷出了无数的黑漆漆的泥沙般的东西,直接向着林禽的上路席卷而来。而紧接着,“兵随令转”符燃尽,其中无数利刃飞出,直接攻向林禽中路,而第三枚“诸将现形”符箓中,跳出了连个三尺小人,张牙舞爪地抓向林禽的下三路, 三枚符箓齐出,近乎封住了林禽的所有逃走地路线,林禽就算是脚下禹步再过精妙,也难以逃脱费代墨这三枚符箓的追杀! 而且,费代墨还没有完,他居然直接取出了一枚黑色的符箓! 上等灵符禳星符! 这枚符箓,就算是费家长老们,在对敌的时候,都不会轻易拿出来,此符一出,便是要消减对方寿元,让他永世被孤寡二神煞所缠绕,莫说以后难以修炼入道,就算是自我起居都很困难,若是定力灵力稍弱者,怕是要精神崩裂,永陷入迷局,难以自拔。 费代墨嘴角露出了一丝邪恶的笑容,心中默默地道:“林禽啊林禽,老子才不管其他的,你今天当着这么多人侮辱我,我如果不亲手杀了你,我难消心头之恨!” “给我去死!”费代墨手捏剑指,一声大叫,那黑色禳星符在半空中迎空迸射开来,青蓝二光从里面飞出,直取林禽! “住手!”费万劫大声喝道,同时准备拍出符咒,可是由于这禳星符事发突然,连他都所料不及,现在想要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少侠当心!”人群中已经担心的叫道,但是林禽身处如此险境,依然不慌不忙,脚下依然踏出了神奇的禹步,在诸人还没有看清楚之前,已经身至尚玉楼之前。 但是,那四枚符箓岂会善罢甘休,黑沙、刀兵、恶鬼和禳星符中的青蓝二光,不依不饶地向着林禽奔袭而来, “锵!” 剑起。 剑落。 剑归鞘。 尚玉楼已经整个人闪到了林禽的身边,白光一闪之间,他眼前已经再无一物。 费代墨大声叫道:“姓尚的,给我滚开,这是我跟那小子之间的事,你凭什么插手!” “给我退下!”费万劫大声喝道,“没用的东西。” 费代墨脸上愤愤不平,但是还是忌惮费万劫,只好狠狠地瞪了林禽一眼,高声道:“小子,你给我记住,我跟你没完!” “胡闹!”费万劫此时心中后悔的要死,如果不是自己想让费代墨在天下道门英雄前面‘立威’,他又如何肯将这么重要的‘角色’交给他!唉!费万劫心中悔恨莫名,烂泥始终是烂泥,怎么扶也扶不上墙。要不是尚玉楼出手,林禽万一被禳星符给杀了,他如何向卢小佳交代?如何向在场观礼的天下英雄交代?! 还好林禽慌不择路地逃到了尚玉楼的身前,尚玉楼出手救了他。 费万劫连忙上前,对着尚玉楼拱手道:“多谢尚道长出手,老朽感激不尽。”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釜底抽薪 尚玉楼仅仅地握着剑柄,冷冷地看着费代墨,那眼神直接让费代墨心虚不已,费万劫还以为尚玉楼没有听清楚,连忙道:“尚道长?” 尚玉楼看着费代墨,冷冷道:“把你地符箓全部交出来?” 费万劫一愣,尚玉楼转过身来,看着费万劫,冷冷道:“敢问费家主,这小子的符箓之术,是不是你亲手教的?” 费万劫有些搞不清楚了,只得道:“那是自然,尚道长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尚玉楼冷笑一声道,“可能你家公子要摊上大麻烦了!” 费万劫还是不解摇头道:“老朽不懂,还请尚道长明示。” “费家主,我敬你是一派掌门,一代宗师,中天费家也是自长房真人始,以诗书礼教传家,乃是道门中难得的名门正派,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费家居然出了如此败类!” 费万劫顿时也脸青了,冷冷道:“尚道长,我承认代墨是下手过重了点,但是代墨心中并无杀意,只是年轻气盛,不知道深浅罢了,如果尚道长要借题发挥的话,我可以要亲自去阁皂山,和尊师灵宝上人好好的理论一番了。” “看来费家主还没有明白我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哩!”尚玉楼阴冷地道,“符箓三宗弟子中,如果有人以人血阴毒之物入符的话,敢问费家主,敢当何罪?” “你!胡说,我费家乃是名门正派,岂能这种邪门歪道的事情!尚玉楼你不要血口喷人。” “难道诸位还没有闻见吗?” 费万劫神情一滞,在尚玉楼的提醒下,他还真的闻到了,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地血腥味道。 费万劫脸色大变,失声道:“不可能!我儿怎么可能炼这种邪门符咒?” “是非曲直,自有公断。”尚玉楼冷冷道,“只需要令公子将他所炼的符咒拿出来让我们检查一下,自然就什么都说清楚了,如果是我尚玉楼有眼无珠冤枉了令公子的话,尚玉楼愿意受道门‘禁口’之刑。” 尚玉楼居然敢赌这么大,肯定是有凭有据绝不可能信口开河,这下连费万劫都有些慌了手脚——他还真的不能拍胸脯对自己儿子担保——转身看着费代墨,厉声道:“有没有这种事情。” 显然费代墨也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慌了手脚,口不择言地道:“爹,爹,你别听他一派胡言,我,我怎么可能用人血炼符,再说了,就算我想炼,我也炼不出禳星符啊,那枚符咒可是你昨天晚上给我的,你忘了吗?” 场上一片哗然。 费万劫此事恨不得将费代墨活扒了皮,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尚玉楼走到了费代墨的身边,伸出手冷冷道:“交出来!” “不给!”费代墨怨毒的看了一眼尚玉楼,厉声道,“你尚玉楼算个什么东西!” 尚玉楼不怒反笑,回头对着费万劫道:“费家主,这原本是你费家的家事,我不应该插手,但是若是令公子以人血入符的话,这便关系到我‘符箓三宗’的声誉了,所以这件事情我不能袖手旁观,还请费家主给我符箓三宗一个交代!” 费万劫此时是满头虱子,不知道挠哪一个的好,他越是这样,便让人越发怀疑,在场道门英雄也是冷冷地看着费万劫,等待着他的回答。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弟子,如果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是万不会对人言的,但是倘若抓住了别人做了有违道门规矩的事情,那么人人都瞬间会成为正义的化身,嫉恶如仇的英雄。 费万年轻咳一声,道:“这件事情我费家自然会给三宗一个交代,如果代墨真的以人血入符的话,我费家绝不会包庇,但是今天是我大哥的六十大寿,能不能看在我费家家主的面子上,这件事情暂时搁置下来?尚道长请放心,请相信我费家的百年声誉。” 尚玉楼见费万年这么说了,毕竟是费家大喜,再追究下去的话就太过分了,点了点头,神情稍缓,正要找台阶下,哪知道费代墨忽然道:“要看就看,我怕什么,我费代墨行得正坐的稳,又没有做过对不起费家的事情,你们想冤枉我,门都没有!” 这下连费万年都忍不住地翻了一个白眼,气的七窍生烟。 “那既然费公子如此有自信,那何不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给自己一个清白?”尚玉楼发话了。 “要看就看,我给你们看就是!”说完,费万劫从怀里面将自己的符箓全部拿了出来,恶狠狠的道:“姓尚的,你要是敢冤枉我,我费万劫就算是杀上阁皂山,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尚玉楼走了过去,拿起了一枚符箓,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然后递给了跟上来的刘海蟾,刘海蟾闻了一下,眉头紧皱。 李宸也过来,拿起了一枚符咒,轻轻闻了一下,然后放下。 虽然这三人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看他们的表情,费万年和费万劫都知道不妙,连忙凑了过来,一闻之下,果然,那费代墨的符箓上飘着淡淡地血腥之气。 “这么会这样!”费万年和费万劫两人面面相觑,难道费代墨真的背着他们偷偷地以人血入符不成? 可是……这小子平时连去炼一枚符咒的心思都欠奉,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费万年凑到了费万劫的耳边,低声道:“大哥,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吗?我们被人耍了。” 说完,目光移向了已经不在中心点的林禽。 林禽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看费万年看向自己,还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微笑示好。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费万劫此时只想把林禽的穿个透心凉。 “原来是你小子!”费万劫就要冲过去找林禽的麻烦,费万年连忙拉住了他,小声道:“大哥,大哥,冷静,冷静,现在我们已经上当了,如果你在冲动的话,我费家百年声誉真的就要毁于一旦了!” “那你快说,事情都是你想的,你说,现在到底怎么办!”费万劫急声道。 费万年扫了一下在场所有人,这些人都是双手盘胸,等着费家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费万年终于感到‘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可笑了。当时知道林禽的真实身份的时候,就应该快刀斩乱麻,把林禽擒下了交给卢小佳,那么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明明是费万劫自己想‘一石二鸟’在揭穿林禽的同时,还想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在天下英雄前面大出风头,现在,费代墨风头倒是出了,费家也算栽进阴沟里面了。 以人血入符,这在道门中乃是禁忌,若是符箓三宗弟子中有人修此邪道,莫说符箓三宗容不下这样的人,就算是在道门中也是人人得而诛之。如果这真的是林禽设下的圈套,那么林禽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这小子……费万年心中也是悔恨莫及:好一招釜底抽薪,借力打力! 第一百四十章 酒后吐真言 但是,难道真的是他吗?如果真的是他,他是什么时候,将费代墨的符箓调换的?如果不是他,那是谁……难道是尚玉楼不成? 费万年心中想了无数种可能,但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但是能够确定的是——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一个针对他们费家,要把费家彻底连根拔起地阴谋!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这件事情含糊过去,然后再从长计议,看来今天按计划让林禽“身败名裂”的办法是行不通了,不过只要林禽还在费家,明的不行,自然还有暗的收拾他,费万年不信,就凭费家的诸多高手,林禽还能长了翅膀飞走不成? 费万年定了定心神,道:“尚道长,代墨虽然顽劣,但是绝不会做出以人血入符的蠢事,这其中肯定有人在陷害代墨,将他的符箓调换了,请给我费家三天的时间,我费家一定会给符箓三宗一个交代,这件事关系到我费家的百年清誉,我费家绝不会等闲视之,但是现在光凭这些符箓就判定代墨偷炼禁符的话,未免有些草率,尚道长以为如何?” 尚玉楼想了想,他生性嫉恶如仇,也没有想太多,费万年这番话的确有理,如果自己咄咄相逼的话,怕是当真会坏了符箓三宗同气连枝的义气,当下点头道:“希望费家能够秉公处理。给天下道门一个交代。” “这是自然。来人啊。把我给费代墨拿下!”费万年厉声叫道。 费家两名弟子出来,就要拿下费代墨,忽然费代墨挣脱了两人,大声叫道:“我没错,你们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费万年这么做其实是在替费代墨着想,以费代墨的‘智商’在这种场合下只会越帮越忙,只有在天下英雄面前给他点颜色看看,才能显示出费家大公无私的姿态,可是这小子偏偏一根筋,不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当下黑着脸怒斥道:“代墨,是非曲直,自有家叔公伯做主,你如果是清白的,没有人会拿你怎么样,你快退下!” “我就不,今天你们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我还就不走了!” 在场的很多道门中人都是人精,他们早就看出来费万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用意,可是偏偏这个费代墨当真是无能到了极点,根本不明白费万年的良苦用心,如果是自己门下的弟子,怕谁他们早就一棍子打死了——难怪作为费万劫的嫡系子孙,费万劫宁可将家主之位传给一个入赘的外人,也不传给他,费代墨当真是脓包废物到了极点,真的可惜了他这么好的出身。 这么看起来,费万劫倒是做的很多,那个靳林,虽然人傲慢了一些,但是手下却丝毫不含糊,仅仅一套“十段锦”就已经把费代墨打得满地找牙,而他那神奇的禹步和举手解煞手法,也让在场人看的啧啧称奇,更难为可贵的是,他现在才十七八岁,假以时日,在费家的精心栽培下,未必不能遇云化龙,成为道门中一个闪亮的新星。 “来人啊,给我费代墨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可以放出来!”费万劫显然气到了极点,好好地一场戏,偏偏让这个无能的小子给演砸了,他还得想着怎么去给卢小佳一个交代,如今的卢小佳已经脸色阴沉,随时都有不耐烦要走的意思。 “你们今天不还我清白,我就坐着不走了!”费代墨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耍赖,哪有半分大家弟子的风范,简直把费家的脸面全部丢尽了,费万劫恼怒到了极点,大声吼道:“还不动手,难道要我亲自动手不成么?” “窝囊废!”卢小佳再旁都忍不住骂了一句。 两名弟子只能硬着头皮,叉起了费代墨,一人小声道:“三叔,你就安静点,家主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的,你不要让长辈们难做。” 忽然,费代墨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大声道:“是你,我知道了,我想起来了,是你偷偷地调换我的符箓。”忽然间费代墨指着林禽的鼻子道:“我就知道你前天请我喝酒就没安好心!” “别听他胡诌,给我把他嘴堵上!”费万劫大声吼道。 “慢!”费万年忽然抬手,示意捆住费代墨的两人走开,“代墨,你刚刚说的什么,说清楚一点。” 费代墨道:“前天他忽然来约我去春花楼,我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是他说他买单,还预定了位置,我就跟着去了。” 众人一片哗然,没想到这费代墨不仅不学无术,还流连烟花柳巷,道门中人最重‘禁欲’二字,费代墨仅存的半点正派弟子的形象,在诸人心中已经荡然无存。 不过这件事情极为重要,费万年也顾不得许多了,道:“说下去。” “那天我喝了几杯酒,本来是在等胭脂的,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然后,然后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天快黑了……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在那个时候偷偷地调换了我的符箓,设计冤枉我!” 费万年仿佛抓到了一根稻草,心中暗中想到:无论如何,也要把林禽拖下水。转身对着林禽道:“靳少侠,可有此事。” “有。”林禽也不含糊点头承认。 “那你可趁机调换了符箓?” “没有。”林禽无辜的摇头。 “没有?”费万年冷笑一声道,“代墨身边就只有你一个人,除了你,还有谁有机会调换代墨身上的符箓,靳少侠,代墨把你当自己的兄弟,我费家自问对你也是恭谨有加,你为何要在天下英雄面前陷我费家于不义之地?” 不管有没有,先扣上一顶大帽子,让林禽无法辩解!费万年心中打定主意,现在无论如何也要把费代墨的事情全部推到林禽的身上。 林禽大声抗辩道:“我又不会你费家的符箓之术,又如何能够以以人血炼制的符箓调换费代墨的符箓,费家主,你要为我做主啊!” 费万劫闭口不言,费万年冷笑道:“好说,这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来人啊,有请三清酒,真言符。” 林禽顿觉有些不妙,道:“干什么?” “很简单,酒后吐真言,一切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仗势欺人 “真言符。”天下英雄不由得有些不满,光凭费代墨的只言片语,就要用这种符箓对付林禽,费家未免太过小气了,而且就在不久之前,林禽不还是费家的‘恩人’吗?转眼怎么就成了费家的嫌疑犯,看来费家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根本打心眼里没有把林禽当成‘自己人’。 这真言符一出,如果林禽说出来不仅仅只有那日的经过,还说出来了其他不应该说的话——毕竟进入了烟花柳巷,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可能会成为道门中的一个笑话,如果是自己,断然不会接受这份屈辱。 倒是林禽有些愣住了,要知道他已经学遍了费家的符箓之术,但是所有的符箓之术中,却并无‘真言’符箓一说。只是他不知道,这‘真言符’乃是关系到个人隐私,所以除了家主之外并不外传给其他弟子,不然若是费家中出了一两个‘费代墨’这样的败类,用这真言符作乱,后果便不堪设想。 而且真言符咒一旦使用,那就是家族中出了不得不要弄得水落石出的‘大事’而且必须当着所有费家弟子面前,请出‘三清’塑像,表示家主心底无私天地宽,秉公处理。受符之人需饮三清酒,清除身体中青赤白三气,受符之人也有拒绝的权利,但是一旦拒绝,就等于坐实了,后果自然是逐出家门。 “大哥,你愣着干嘛,还不速去准备。”费万年将准备二字说得很重,似在提醒着费万年。 费万劫顿时明白了费万年的用意,‘真言符’只有家主才会,也就是说只有整个道门中只有他一人会,只要他略施手段,便有一万种方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因为只有他和费万劫才知道,世间根本就没有这种符咒! 费万年不愧是费家的智囊,在瞬息之间,便捕捉到了对自己有利的形式,而且将整个局面翻转过来,让费家由被动变为主动,重新掌握了局势。 “靳少侠,你可愿意接受真言符箓的检验?”费万年冷冷的看着林禽,此时双方距离撕破脸皮只有一张窗户纸的距离,所以费万年也就不用费心费力地装出一副长辈的姿态。 “我拒绝!”林禽大声道。 “好,我就知道你不敢!”费代墨大声吼道:“你调换了我的符箓,自然做贼心虚了。” 林禽心中也有些慌了,他已经知道了费家的全部计划,但是没想到费万年如此厉害,稍稍一个反转,就把失去的主动权夺了回来,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自己机关算尽,但是还是在这种道门中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老油条面前有些班门弄斧了。 费万劫虽然虚伪面目可憎,但是到底也不过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但是这费万年不同,他才是费家隐藏在暗处的那条毒蛇,平时不声不响,但是一旦出手,就要咬你最致命的地方一击即中! “靳少侠,既然你无愧于心,为何不肯接受真言符的检验?”费万年阴森森地道,“莫非真如代墨所言,做贼心虚不成?!” “我靳林绝不接受任何没有根据的揣测,费二爷如果你真的有证据的话,那就拿出来让我,让在场所有的英雄心服口服,什么真言符箓,我拒绝!”林禽朗声道。 “此事关系到我费家的百年声誉,还请靳少侠配合!”费万年见林禽这个态度,心中大定,变得咄咄相逼起来。 “靳少侠,我劝你还是接受得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在旁一直看戏没有说话的卢小佳发话了。 见卢小佳发话了,原本还惦记着林禽事后传给自己《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想出来替林禽打圆场的刘海蟾,也只能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卢小佳的一旦表明了态度,没有人敢冒着得罪卢家的危险去得罪一个道门中的无名小辈。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道,忽然放声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费二爷看来你是要我林禽今日不身败名裂,绝不善罢甘休了……这,这就是费家对待客人的态度吗?” 林禽不肯接受真言符的检测,说来其实英雄也能理解,这是关系到一个修道人尊严问题,换做是自己也不会任凭费家摆布,但是……如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又何必和整个费家为敌?难道,难道心中真的有鬼吗? 但是费万年用权势压迫一个无根无基的小辈,让在场任何人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既然靳少侠如此坚持,那我费家也就只好得罪了!佐忠!佐义!拿下他!”费万年大声叫道,今天擒拿林禽才是最终目的,等下把林禽抓住了,然后再揭穿他的‘真面目’费家‘仗势欺人’的恶名自然会洗刷干净。 费家年轻一代的两名弟子听到费万年发话了,不由分说,两人一人在东,一人在西,同时一个起落,便落到了场中,高声叫道:“长辈之命,我辈不得不从,事后在给靳少侠请罪,得罪了!” 对于费家年青一代,除了费代墨之外,林禽其实心中还是有好感的,特别是他们宁死不屈的精神,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了天子殿的那些殒命的弟子,当下退了两步,拱手道:“费家主,还请您给我做主!” 费万劫脸上阴晴不定,但是始终没有说话,显然已经默认了费万年的举动,把场上的指挥权交给了费万年。 无论怎么样,在场的人心里都始终觉得不舒服,但是碍于卢小佳发话了,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替林禽说话。 “拿下他!”费万年大声叫道。费家两位年轻高手,脸上一红,但是家命难为,一咬牙,大声道:“靳少侠小心!” 说完,费佐忠抢上一步,两人同时打出一道符箓,顿时间浑身金光笼罩,未料胜,先料败,未进攻,先防守,费家两位年轻高手一出手便在气势上和费代墨有着天壤之别,这才是费家应该有的实力。 林禽一咬牙,知道这一仗在所难免,他虽然也曾在天子殿上与天子殿的弟子终日过招,但是那些弟子在道法上与费家这两位高手有着天壤之别,平生最危险的一战来自于猜王,但是那也是靠着‘琵琶鬼’蛊毒侥幸获胜,在真正与高手生死相斗的经验,对于林禽来说近乎于零。 但是这一仗,避无可避,这也将是林禽自出道以来,真正第一场硬仗,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高手的面前! 第一百四十二章 虚伪的费家 两人虽然是费家年轻一辈,但是到底是在道门中也算是崭露头角的高手,加上年纪近乎比林禽大了一轮,两人联手已经让他们难为情了,但是家名难为,只得出手,好在他们两人一上来并没有立即使出杀招,显然是想将林禽生擒,上手的只是一般的武学中的“小擒拿手”,虽然不至于伤了林禽的性命,但是这“小擒拿手”角度刁钻,林禽若是再以道门入门武学“十段锦”对敌的话,不出一合,就会被两人擒下。 瞬间,费佐恩已经已经欺身到了林禽的身边,口中朗声道:“靳少侠,到此为止吧!” 手下一个巧妙的上翻,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便要击中林禽的左手手腕,林禽急忙抽身后退,但是另外一边的费佐义身形一晃,竟然以近乎鬼魅的身法冲到了林禽的身边,双臂一晃,一只拳头化开了一道弧线,五指如钩,正向林禽的面门要害直取而去。 林禽心下大骇,暗道一声:“好快的速度。”林禽再次后退,脚下踏出禹步,身形急转,但是另外一边的费佐恩似乎早已经看透了林禽的禹步,横向踏出一步,正挡在了林禽的身前,长笑道:“靳少侠还是放弃吧?” 锐利的拳风如镰刀一般割在林禽的脸上,林禽瞳孔收缩,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 对,林禽这套禹步确实玄奥,但是也分人。如果是唐勋来踏出,那这两人绝不可能近了唐勋身,但是林禽却不同,他虽然日夜苦练,但是对敌的经验是在太频乏,只知道亦步亦趋,根本不知道变换,而费佐恩两人再旁观战了许久,若是对林禽这套禹步没有半分领悟的话,那就枉称费家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了! 林禽心中大骇,但是自己的身子就像不受控制了一样,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直接撞进了费佐恩的怀中。 好在费佐恩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否则林禽今天必死无疑,费佐恩一个小擒拿手,直接将林禽的胳膊反转,制住了林禽,让他身子不能有半分动弹。 这一切只在眨眼之间,林禽便被费佐恩制住了,但是费佐恩的脸上丝毫没有半分得意的神情,对他来说,战胜这十七八岁的少年,并不是一件值得光彩的事情。 李宸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这个姓靳的有什么本事,就凭他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配和我师兄相提并论?费家主,你吹牛皮可真能吹破天啊!” 费万劫现在还怎么可能有心思和李宸争辩,上前一步,冷冷道:“来人啊,给我搜身!被他替换的符箓一定就在他身上!” “慢!”忽然间尚玉楼横上一步,冷冷道:“费家主,这恐怕有些不合规矩吧。” “此人陷害我儿于不义,我自然是要还我儿一个清白。”费万劫凶性毕露,对他来说费代墨就是他唯一的希望所在,无论这个儿子如何不成器,一旦受了不白之冤,他就会不顾一切的保护他,不然也不会宁可费家家破人亡,也不交出费代墨了。 “刚刚还说靳林是他家的救命恩人,还要把费家小姐嫁给靳林,现在就迫不及待地以阶下囚相待,我看费家沽名钓誉得多,根本就没有打算把家主之位传给靳林。” “你还没有看出来吗?靳林就是他的一块踏脚石,他的目的是为了捧自己的儿子,奈何那个二世祖不争气。呵呵……白瞎了老爹的一番心思。” “这个靳林也是真傻,还真的相信费万劫的话,谁不知道这些人都是笑里藏刀,说不定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呢!” 这酒席之中,人人都是人精,现在是彻底看清楚了费万劫的把戏,只是碍于费家的威名,不敢大声出来反对,只能在下面窃窃私语,暗自交谈,但是不少人谈话之声传入了坐在下面的费家弟子的耳中,人人脸色都显得极为难堪,确实,费万劫这么做,实在是有违名门正派的风度。 但是费万劫此时哪里顾得了许多,上前便要亲自搜身,尚玉楼挡在林禽的身边,费万劫眼中都快要喷出怒火来,厉声道:“你敢阻我不成。” 尚玉楼沉吟了片刻,只好让开了,但是此时费万劫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感到了极为不齿。 忽然间,费佐恩和费佐义松开了林禽,跪倒在费万劫的脚下,大声道:“家主请三思!” “滚开。”费佐义和费佐恩两人无奈,要是此时费万劫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搜了林禽的身的话,那费家不仅仅要背负恃强凌弱的罪名,更有忘恩负义之嫌,那以后费家在道门中的名望便可想而知了。 他们只好将央求的目光投向了费万年,现在唯一能够让费万劫恢复理智的,就只有他了。 费万年上前一步,拦住了费万劫,干咳一声道:“大哥,莫急,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他冤枉墨儿,难道这还有假吗?” “我知道,但是现在天下英雄都看着的,大哥还是以大局为重的好,交给我,我来应付。” 费万劫这才神情稍稍缓了下来,看了一下四周,虽然没有人敢说话,但是人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充满了嘲弄和鄙夷之色,他点了点头,在费万年的耳边轻声道:“一定要他永世不得翻身,懂么?” 费万年点了点头,示意费佐恩和费佐义暂且退下,蹲了下来和颜悦色地道:“靳少侠得罪了,此事关系到我费家的清誉所以不得不弄个明白,希望你配合。” 林禽看着费万年,忽然间仰天长笑道:“原来所谓的名门世家,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随意辱人?!我靳林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说的好!”台下忽然间几人相应,但是却不知道到底是谁。 费万年干笑了两声,皮笑肉不笑地道:“靳少侠且稍安勿躁,如果靳少侠是冤枉的,我费家定然全族人都向你赔礼道歉。” 林禽看着费万年,又看着在场默不作声的英雄,最后对着尚玉楼点了点头道:“尚道长,今日之恩,我靳林记下了。” 尚玉楼冷哼一声,一字不吭,拂袖而去。 李宸嘿然一笑道:“费家主,你好威风啊!”说完,跟上了尚玉楼,扬长而去。 “走了走了,这是人家家事,我们最好不要搀和了,说不定吃了人家的饭,明天人家就要冤枉你偷了他家的东西哦。” “走了走了,费家家大业大,你惹得起吗?我是惹不起的。” 说完,一群人嘴里讥讽着,不辞而别,只留下还等着看热闹的好事的人和费家交好的一些门派碍于面子不好意思离开。 第一百四十三章 满盘皆输 费家弟子们站在原地,脸上阵红阵白,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费万劫今天实在是太有损费家的声誉了。 林禽心中恼恨,自己原以为看过了几场惊世骇俗的大战,便自以为和唐勋、借刀人一般有一样的身手,但是今天当真硬碰硬才知道,道门中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能够成名成家的,哪一个没有一两套绝技,哪一个不是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能和唐勋一样修了袪魔鬼文又如何,但是当真遇到了高手,在瞬息之间,自己脑海中居然会一片空白,所有平生所学都丢的一干二净,如同一只待宰杀的羔羊一样,任凭对方予取予夺。 其实以林禽现在的修为,如果任凭他施展开来,未必不是费佐恩和费佐义两人的对手,但是这两人实在是太过‘鸡贼’了,而且目光毒辣,还没等林禽铺开架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林禽擒下,但是林禽败得也不冤枉,毕竟,当真遇到了生死相斗的时候,对方才不会管你有没有准备好的。 好在公道自在人心,林禽虽然败了,但是却赢得了天下道门的好感,费家看似赢了,输的却是怎么补也找不回来的脸面。 好在费家还有一个如同毒蛇一般的费万年,他阴阴的一笑,看了下正在退场的人群,蹲了下来,对着林禽道:“靳少侠,你先起来,这件事情我们慢慢地商议,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费家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刚才家主却是是因为心疼墨儿才会失了方寸,我先对你赔不是了,来,地上阴冷,靳少侠还是先起来说话。”说完,费万年便蹲了下来,去搀扶林禽。 “这还差不多。费家也就这个费万年还像个样子。”人群中有人发话了。听着这句话,费万劫冷哼一声,脸色更阴沉了。 忽然,就在费万年接触林禽的一刹那,整个人如同被蝎子叮咬了一般,惨叫一声,倒退数步,瘫在地上,面如死灰,惨声道:“靳少侠,我……我就算有对不起的你地方,你又何必下此毒手!” 说完,将自己的右手高高举起,只见在他的右手之上,一只泛着蓝色光芒的蝎子,死死地盯着他的虎口上! “这小子用毒!”费家弟子顿时色变,连忙擒下了林禽,控制住他的手脚,林禽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了:费万年在栽赃嫁祸!! ”这不是毒,这是蛊!我认得。”一个道门中人连忙冲了上来,递给了费万年两颗丹药,费万年想都没想,连忙吞了下去,神情这才缓和了下来,那人急声道:“这是猜王的七尾蓝蝎!” 转身面对林禽,眼中冒出了怒火,厉声道:“怎么会在你这里!” “童兄,你有没有搞错,他怎么会有猜王的蛊毒?”正要离开的诸人见场面上形势有变,立刻又回来了。 那个姓童的,死死地盯着林禽,一字一句地道:“我就算是化成灰也断不会猜错的,我门中三十多名弟子,就是被猜王用蛊毒杀死的,我门弟子已经追杀猜王十年有余,怎么连七尾蓝蝎都认错?” 童姓道人冲到了林禽的身边,怒声道:“说,你到底是谁,和猜王有什么关系?!” 林禽看着他,看他怒不可遏的表情,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 “费万年,果然还留有后手!”林禽嘴角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意,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童姓道人,并不说话。 “不对啊?!”忽然人群中一个人高声叫道,“道门中前不久才传言,说猜王已经死在了一个少年的手上,而那个少年……” 那人说到了这里,忽然闭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禽。 大厅中忽然安静了,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开口。 所有人都盯着林禽。 年纪,传说中的相貌,神秘的身世。 眼前的这个少年到底是谁? 费万年大声道:“你到底是谁,进入我们费家,到底意欲何为?” 这个时候,在‘万人瞩目’之下,一直处于看戏状态的卢小佳起身了,弯下身子,瞅着林禽看了半晌,才点头道:“像,真像……来人,把东西给我。” 他身边的一个人拿出了一副画卷,卢小佳看了看画卷,又看了看林禽,啧啧地道:“好家伙,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你看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该死,该死!” 说完,卢小佳扬起了画卷,立刻有人凑了过来,果然在画卷上的一人和林禽有着七分相似。 “他就是林禽?” “那杀了猜王的林禽?” “不只是杀了猜王,听说天子殿因为他整个门派都灭门了!” “是啊,我还听说是他要贪念若玡仙子的美色不成,一怒之下,用蛊将天子殿一夜之间灭门的!” “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不然为什么荣奎会悬赏十万块大洋寻找他的线索,只要活的不要死的。” “你别说,卢少帅手中的那副画我好像也曾经见过,只是一下子没有联想起来。” “是啊。没想到这么久道门中没有了这小子的音讯,居然是潜入了费家。” “幸好他刚才忍不住出手了,不然我们还真的以为是费家错了呢!” “好险,如果让他接了费家家主之位,那费家岂不是成了第二个天子殿?道门中怕是有一阵腥风血雨了……” “还是卢少帅目光如炬,识破了这小子,不然我们还真的被他骗了!” “就是,都是卢少帅的功劳。” “可是这小子潜入费家,意欲何为呢?” “我来的时候听费家弟子说了,好像他曾经想拜入费家学习符箓之术,被费家拒绝了……” “这么说来,这小子根本就是处心积虑了,说不定他仗义出手救费家是假,觊觎费家的符箓之术才是真的?” “可不是,不然怎么会欣然入赘,这其中肯定有名堂!” “还好,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处心积虑,要是等他羽翼丰满了,那还得了?” 大殿中人声鼎沸,乱成了一锅粥,费万年的嘴角阴笑一闪而没,翻云覆雨之间,他就将整个形势扭转了过来,不用他去说任何一句话,大家都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很多……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 冷静,一定要冷静。 不然,满盘皆输!!! 第一百四十四章 欲加之罪 林禽自出道以来,见过了太多人,禹歌寒的心狠手毒,借刀人的无情无义,扶雨若玡的歹毒心机,他自以为已经见过了世间真正的恶,但是现在才知道,自己见到的恶比起人心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林禽心中冷笑一声,原来这个世间原本就无好人,为什么自己还要对他们保留一份仁慈?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林禽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看着在场所有人,自己明明是受害者,但是现在却要受如此的不白之冤,难道就因为自己是个无名小卒,所以连辩解的权利都没有,就因为费家是当代名门,所以他们的话就可以当成是金科玉律,不容置疑吗? 说到底,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过都是一群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小人罢了? 自己还真的以为他们可以为自己支持公道不成? 费万劫上前一步,浑身蓄力,只要林禽稍有异动他就会出手:“林禽,原来你就是林禽,说,你潜入费家到底是何目的?” 林禽看着眼前的费万劫,他第一次感到,人间会有如此令人憎恶的脸孔,他笑了,笑声中充满了鄙夷,轻声说道:“费家主……我救过你费家呵!” “你出手不过就是想让我费家收留你,然后进入我费家偷练我费家的符箓之术?别以为我不知道,只是我瞎了眼,没有看出你这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我心肠歹毒?”林禽笑了,“请问费家主,我到目前可有对你费家上下一人不利否?” “你!”费万劫被林禽问得一时语塞,只好强自分辨,“你生性歹毒,只是现在还没有动手罢了!” “我生性歹毒?”林禽哈哈大笑道,“费家主,你可是天生神眼啊,居然一眼就能看出我生性歹毒?!厉害,厉害!” “臭小子,你还想狡辩?总之你来我费家就是没安好心,亏我还好心好意的待你。” “好心好意?”林禽笑着道,“你假装对我感恩,教我费家符箓之术,但是却又偏偏每一张符箓上少了三笔,就算我学全了,也根本毫无用处,你今天假装要我入赘,将费家的家主之位传给我,不过是为了让我在今日和费代墨比武的时候,用出费家的符箓之术,然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以我偷学费家符箓之术的名义把我擒下交给卢小佳,这样一来,你费家既可以保全了名声,又可以给卢小佳一个交代!哈哈哈……费家主,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啊!” “轰”林禽一句话如同炸弹一样在所有人中炸开,大厅中乱作一团。 费万劫没想到林禽早已经知道了自己所有的奸谋,并且当当着所有人面前全盘托出,一瞬间语塞,不知道如何分辨,只得强自辩解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费万劫色厉内荏,让所有人都有些怀疑林禽所言非虚。 这个时候,“虚弱”到了极点的费万年幽幽地道,“林少侠,你若是要真心想学我费家的符箓之术,我们之间大可商量,虽然这有违祖训,但是你毕竟对我费家有恩,我们未必不可以好好解决这件事情,可是你为什么要出手置我于死地?” 林禽朗声道:“我没有伤你。” “七尾蓝蝎剧毒非常,难不成万年兄为了陷害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吗?”童姓道长大声质问道。 “对,就是,难不成以费家的名声,会陷害你一个无名小卒不成?” “我听说了,他原本是猜王的徒弟,后来暗杀了猜王,偷走了猜王所有的蛊毒!” “我也听说了,他更名改姓进入天子殿,把天子殿所有的人都害死了!” “对,他这次同样更名改姓,幸好被大家识破了奸谋,不然费家的下场肯定和天子殿一样。” “对,我还听说了,他无恶不作,杀人无算,上到七十岁的老妪,下到三岁小童一个都不放过。” 林禽看着所有人,一张张令人不齿的脸,大声道:“你们说我是猜王的徒弟,可有证据?你们说我杀了天子殿的人,可有人亲眼看见?” 人群中声音顿时小了。林禽的声音却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光凭一句‘听说’就可以定罪吗?” “兄弟们,我们跟他说这些干嘛,总之这小子就是一个邪门外道,杀了他就是为道门除害!”一个人高声叫道。 “对,他要杀费家二爷大家都是亲眼看到了的,光凭这一点,杀他绝对没有错!” 见所有人的情绪都倒在了费家一方,费万劫的嘴角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低声道:“姓林的,你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话说。” “都给我听好了!”卢小佳这个时候终于站起来说话了,见卢小佳起身,人群一阵安静,静待他开口,卢小佳缓缓道:“此人乃是大奸大恶之人,道门中人人得而诛之,我卢家向来主张正义,今日,谁人能够将此人生擒,那么,我卢家出十万大洋!” “十万大洋?”还留在费家的道门中人人人气粗了,这可是一笔惊天巨款啊。而且林禽道法稀松平常,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 有罪没罪,其实大家心里跟明镜一样,只是现在还留在费家的人,其实都不算什么英雄好汉,落井下石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不用出什么力气可以讨好费家,他们何乐不为,现在,还有卢家的一笔惊天悬赏。 人人都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林禽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再看了看身边不远处的费万劫。 费万劫面露喜色,丝毫没有半分大家大派掌门人的风度,费万年因被人搀扶着到了角落,坐在那里,但是眼中依然关注着林禽,眼神闪烁不定,卢小佳说完便坐了下来,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似乎已经将林禽看成了瓮中之鳖。 费家弟子们则是面色不一,费佐恩、费佐义两人退到人群的最末处,若不是他们没法离开,此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而场上的所谓的道门英雄们,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场上的林禽,仿佛林禽是一坨行走着的黄金。 看不惯费家行事作风的尚玉楼、李宸也走了,还有一群心中稍有正义感的人,都已经走了,也许他们还有一点名门正派弟子的自持,但是现在留下的,不过是一群披着道义的屑小,所谓道义,所谓风度,在这些人身上,早就已经荡然无存。 林禽笑了,笑得凄惨,笑得放肆,笑得没有半点包袱。 人不仁,我不义。 他的手忽然动了,忽然间,站在人群中的费代墨脸色一变,猛地开始弯腰呕吐,呕吐物中爬出了一堆一堆黑色虫子。 林禽脚踏禹步,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冲到了费代墨的身边,用手掐住了费代墨的咽喉,厉声吼道:“谁都不要过来。” 顿时,费万劫脸色大变,厉声道:“林禽,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在死前找一个垫背的而已。” 场面上形势陡变,费万年的伤瞬间好了,站起身来,道:“林禽,凡事好商量,先放开墨儿。” “给我上。活捉了他,我卢家有赏。”卢小佳高声吼道。 “不要!”费万劫连忙叫道。 “费万劫,你要跟我作对不成?”卢小佳脸上顿时笼上一层乌云,冷冷道,“别忘了你怎么答应我的!” “不要伤了墨儿。我们,我们有话好说!”费万劫的声音颤抖着道。 在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毕竟讨好了卢小佳就要得罪费万劫,没人敢冒这个险。 就在大家踌躇不定的时候,林禽抓着费代墨飞快地向门外跑去,守门的费家弟子想了想,还是没有出手阻拦,费万劫和卢小佳连忙跟上,费万劫一跺脚,气急败坏地道:“给我追!” 所有人呼啦啦地跟了上去,去追杀林禽。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手到擒来 费代墨咛嘤一声醒来,浑身一抖,看着眼前一张冷漠的脸正盯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冷酷。 “这是哪里?”费代墨这才想起刚才大殿中发生的一切,看着林禽道,“你要干什么?” 林禽坐在他身前,只是冷冷的看着费代墨,并不答话,费代墨起身便要和林禽缠斗,可是发现自己的身子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动弹不得。 “放开我。放开我。”费代墨大惊失色,大声叫着,“放了我,不然我要你碎尸万段!” “我爹一定会找到我的,你现在放了我,我还考虑饶你一命,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林禽,你这个卑鄙小人,有本事放开我,我们一对一的单挑!” “放了我!” 林禽并不答话,甚至看都懒得看费代墨一眼,起身拿着旁边的准备好的水壶喝了一口。闭目养神。 费代墨嘴里喋喋不休,开始咒骂林禽,可是他发现这一招对林禽根本没有用,他不仅不生气,甚至连反唇相讥一句都没有。 费代墨不甘心,继续开始骂。 林禽终于起来了,但是却不向费代墨的方向过来,反而走到了一个不远处的干燥处,开始吐息修炼。 一修炼就是很久。林禽修炼完毕,费代墨也也骂累了,嗓子干燥,可是放在他身边五尺距离的水壶怎么也够不着。 “给我喝水!”费代墨大声叫道,可是林禽似乎耳朵聋了一样,听不到费代墨说话,也看不见近在眼前的费代墨。 他又独自窸窸窣窣的弄了很久,然后倒头便睡了。 费代墨咽了一口唾沫,大声叫着林禽的名字,希望林禽能够搭理一下自己,但是林禽就像根本眼前没有人一样。 这一觉,林禽睡得很香,可是这段时间对于费代墨来说,却是这辈子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这小子到底要干嘛,还有这里,这里到底是哪里。 我好冷,好饿,好渴。 爹啊,你在哪里,怎么就不能来救我啊。 还有那个林禽,他到底在干什么?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费代墨的心如同掉在半空中的水桶一样七上八下,他已经渴了一天一夜,饿了一天一夜,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水壶就近在咫尺,但是他却拿不到。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林禽那小子到底去哪里了。怎么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了,他难道变成鸟飞走了不成?” 是爹的声音,费代墨心中涌起了无限的希望,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叫道:“爹,我是代墨啊,我就在这里,你来救救我啊!” 可是费万劫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一样。 “哐当!”一个茶碗砸在地上,费代墨听得清清楚楚。 “大哥,不要生气了,林禽肯定不可能这么快就逃走了,而且他如果挟持墨儿的话,肯定没有我们追得快,我相信一定他一定还在后山,只是后山地势复杂,我们的人约时间没有找到罢了。” “快给我找,不管怎么样也要给那小子给我找出来,我不管是死是活,但是我墨儿要是少了一根汗毛的话,我一定会让那小子偿命!” “是,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派出去了,而且我也已经跟不少门派联系上了,一旦有那小子的踪迹,我们一定会有消息的。” “不管怎么样,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我就不信那小子长了翅膀,你们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给我找出来!快,不行,我得再去找找!” “大哥,你已经累了一天一夜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我这就加派人手去找。” “墨儿啊,我可怜的墨儿,你到底在哪里啊?!”费万劫老泪纵横,“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娘啊!” “爹,爹,我就在这里啊,救救我啊!”费代墨歇斯底里的吼道,但是费万劫却半点都听不见。 费代墨哭了,哭得伤心到了极点,他偷看了一眼林禽,发现林禽根本没有阻止自己吼叫,就好像笃定自己叫破了喉咙,费万劫也听不到一样。 费代墨看了一下四周,这到底是哪里?为什么能够听到费万劫的声音,而自己却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好饿,好渴,好无助啊,爹,你来救救我啊,求求你们了! 林禽挟持着费代墨一路向着后山走来,去处却是费佐丁发现的“秘密之地”,由于这里地处隐秘,所有一时半会费家搜山的人根本没有可能发现这里,但是究竟不是久留之地,趁夜的时候,费家人还在外面,林禽又挟持着费代墨悄悄地返回了费家。 而他藏身之地,费家的人根本想不到,正是当日费万劫被卢小佳围攻的时候,曾经交代过林禽带走费代墨的那处暗道。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费家人还在奋力的搜山检海般的寻找林禽的踪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林禽会带着费代墨重新返回费家。 这处暗道,原本费万劫只交代过林禽一个人,虽然随着林禽挟持卢小佳,费家得以保全,这处秘密之地自然没有派上了用场,但是林禽早已经暗暗记下来了,并且在得知了费万劫的全部计划之后,林禽还来过一次。 林禽在费家已经住了一月有余,他原本就是有心人,多次出入费家,自然早已经将费家地形烂熟于心,所有很轻易地就找到了这处密道所在,而且让他惊喜的是,这处密道费万劫居然还派人精心设计过,这密道处还有类似于监听的设备,而监听的地方正是费万劫的书房。 显然费万劫将此处当做了逃生暗道,设置监听设备也是以防万一,目的就是为了自己返回费家的时候,能够不被人偷袭。 可是费万劫万万没想到,自己为自己做的一切,现在却便宜了林禽。 当真是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林禽故意将监听设备打开,就是要费代墨能够挺清楚外面的一举一动,但是自己却无能为力,让他保留希望,然后彻底的让他绝望。 虽然林禽现在还没有动费代墨,但是他看费代墨的表情和表现,已经知道,这小子已经近乎崩溃了,但是林禽还是不急。 他躺着休息,还在等。 他要费代墨心防彻底崩溃。 第一百四十六章 获得符箓 好饿,好冷……好想死…… 养尊处优的费代墨何时受过这种非人的待遇,他浑身就像被抽空了一样,嗓子也已经哑了,说不出半个字,而父亲近在迟尺的声音,又一次一次地折磨着他脆弱到了极点的心防。 他哭过,闹过,寻死觅活过,哀求过,威胁过,甚至装疯卖傻过,可是这个林禽就像一个瞎子一个聋子一样,根本对他不为所动,就像眼前根本没有一个人存在一样。 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哪怕现在他恶狠狠地拿刀过来剁碎了自己,费代墨都会觉得是一种解脱。 求求你,求求你了,杀了我吧……费代墨已经没有力气喊出这句话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呐喊。 这一次,他自认为流干了一辈子的眼泪。 虚脱,无力,每一个细胞都在疼,父亲,二叔,还有费家的每一个人,你们究竟在哪儿,来救救我吧,求求你们了。 终于,费代墨再也忍受不住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昏死了过去。 林禽这才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碗昂贵的参汤,润了润费代墨的喉咙,然后灌了进去,这千年人参确有奇效,顿时费代墨悠悠地转醒过来,身体中甚至不知道哪里充满了一股力量,微弱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林禽。 “求求你……”费代墨还没有求饶完毕,林禽已经松开了手,费代墨的后脑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参汤是林禽从费家的厨房里面要过来的,千年人参,确实有活死人的神奇力量,但是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吃不饱。 每当费代墨到了极限,林禽就会用从费家拿来的百年人参或者燕窝之类的补品为费代墨续命,费代墨就在这忍饥挨饿的情况下度日如年,虽然林禽知道,现在的费代墨已经早就崩溃了,但是他还是没有说话,就让费代墨在这生死一线中挣扎着,似乎,这种感觉,能够带给林禽复仇般的快感。 费代墨在这里度日如年,他同样可以听到费万年暴躁如雷的声音,两天来费家已经将整个后山每一个蚂蚁洞都找了一遍,但是还是没有找到林禽,费万年已经瞬间苍老了十岁,甚至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罪有应得吧。 林禽起身,拿了一张纸和一支笔给费代墨,忽然道,“把你知道的费家的每一张符箓都给我画出来。” “是是是……”费代墨听到林禽终于和自己说话了,如奉音轮,哪里敢半点违逆,连忙拿着手,颤抖着在纸上画了起来。 很快,费代墨画出了第一张符箓,颤抖着用手递给了林禽,林禽扫了一眼。默不作声,但是脸色一沉。 转身离开,躺在石头上便要元龙高卧。 费代墨见林禽又要睡觉,吓得整张脸都青了,连忙道:“靳少侠,靳少侠,我在看看,也许是我哪里记错了。我看看,给我看看。” 林禽将那张纸扔在了地上,费代墨连忙捡起来,飞快地道:“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是这笔云篆我画错了,我马上改,我马上改!” 说完,费代墨连忙用笔在纸上改了,然后递给林禽,讨好着道:“靳少侠,你看看,我这次肯定没有记岔。” 林禽看完了,微微点头,目光森然地看着费代墨,冷冷道:“我不管你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是!” “吃吧。”林禽扔了一块干粮给费代墨,在这里,费万劫已经精心准备了足够十日用度的干粮物品,以备不时之需,林禽因此不用担心会饿着,每天当着费代墨的面大快朵颐,费代墨的心情可想而知。 费代墨接过了林禽地干粮,当然这块干粮比起人参燕窝来说,平日里根本没有比较的资本,但是现在对于费代墨来说,却是珍馐美味,比林禽给自己喝的参汤不知道好了多少。 林禽要费代墨做事,自然不能再将他饿得太厉害了,否则真的默写符箓出错,那就得不偿失了,费万劫说的没错,这小子虽然不学无术,但是脑子还算好使,居然真的能够将费家所有的符箓全部死记硬背下来了,当然林禽也不怕费代墨欺骗自己,因为他需要的只是最后的三笔,仅仅三笔而已。 但是林禽还是高估了费代墨,不用林禽开口,费代墨就将所有的符箓自己默写出来了,一字不差。但是由于费家的符箓实在太过于庞杂,因此,费代墨整整用了三天的时间,才全部默写完毕。 当费代墨将最后一张默写好的符箓递给林禽的时候,眼中既期待又害怕,他不知道林禽会不会放自己一条生路,杀人灭口的事情,他听得太多了。 林禽检查完毕最后一页符箓,点了点头,脸上不悲不喜,让费代墨惴惴不安的心更加七上八下了。 “靳少侠,我跟你无冤无仇,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爹和我二爷想出来的,我……我也是极力反对的!”费代墨讨好着看着林禽,生怕林禽一个不高兴,直接摘了自己的脑袋。 忽然间,上面一阵声响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很快,费万劫声音传来:“废物,废物,一群废物!整整五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那个姓林的小子插了翅膀跑了不成!” 紧接着一阵摔碗的声音哐哐当当,听得费代墨心惊肉跳。 他偷偷看着林禽表情,生怕触怒了林禽。 “我们已经又派了一百人,能够动用的人手都已经派出去了,可是就是没有那小子的踪迹,我看他早就已经逃了……应该不在后山了!” “不在后山,也给我去找啊,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是是!”诚惶诚恐的声音响起。 “林禽道法低微,加上挟持着代墨,绝对不可能比我们跑得快,我赌他应该还在后山!”费万年的声音响起。 “后山,后山,又是后山!我问你,在后山哪里!”费万劫暴跳如雷,大声道,“一切都是你的主意,现在出了事情却要我墨儿替你受罪,费万年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费万年一阵沉默,费万劫厉声道:“找不到墨儿,我要你们全部给我墨儿陪葬!!” “是是是……”手下人一阵哆嗦,费万年忍气吞声地道:“大哥,你先别急,你再仔细想想,后山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或者林禽还有什么可能的藏身之处。” “我比你不急?我知道的话还用你说?”费万劫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又是一阵嘈杂的摔碗之声,“都给我去找,给我找,找不到反墨儿,你们都不要来见我!” “是!”所有人不敢耽搁,连忙出门,忽然间,费万劫一举手,大声道:“慢着!” 所有人看向费万劫,费万劫唰唰唰地扇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大声道,“我想起来了,快,快跟我走。” 费代墨面露喜色,但是当他看见林禽的脸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林禽双眼中包含杀机,正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不要……”费代墨惨叫一声,眼前一黑,便再也失去了知觉。 第一百四十七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咚咚咚咚! 费万劫一马当先,手下的人连忙跟上,数十个人向着密道处狂奔而来,但是他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费万劫睚眦俱裂,眼前一黑,一头栽了过去。 只见费代墨被人钉在石壁之上,双手双脚各插着一把刀。 在费代墨的头上,用鲜血写着十六个大字触目惊心。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林中禽兽,恩怨分明。” “快,快去看看少爷。”费万年连忙大声道,几个费家子弟上前,摸了摸费代墨的鼻息,回身道:“少爷还没有死。” “还没死,那就好,那就好……”费万年拍着胸口,稍微喘息了几口气,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费代墨放在了地上,费万年还不敢确定连忙上前,摸了一把费代墨的鼻息,果然费代墨鼻息微弱,尚有一口气在,看来林禽并没有下狠手,结果了费代墨的小命。 “墨儿啊……你怎么这么惨啊……”费万年老泪纵横,几个费家弟子连忙过来小心翼翼地为费代墨处理伤口。 “林禽,林禽,我费家跟你誓不两立!”费万年站起身来,大声咆哮着。 …… 费万劫终于从昏死中转醒过来,立起身子第一件事情就是大声道:“墨儿,墨儿呢。” “启禀家主,代墨少爷现在正在疗伤。” “没死?”费万劫心中狂喜,大声道,“快,快带我去看看。” “家主,你现在还是安心休息,等伤势好点之后……”、 “啪!”费万劫一个耳光扇在了那个小童子的脸上,怒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快带我去见墨儿。” 小童子眼眶一红,捂着自己红红的脸颊,委屈到了极点,但是不敢声张,只能扶着费万劫起身,前去费代墨的房间。 甫一进门,费万劫一把推开了童子,踉跄着走到了费代墨的床头,费代墨正在用药,费万劫上前抱着费代墨大声啼哭道:“墨儿,我的墨儿啊。你受苦了啊!” 费代墨哇的一声,见到父亲这几天被林禽折磨的苦楚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两父子抱头痛哭起来。 隔了好久,费万劫推开了费代墨,急声道:“让我看看,伤的重不重。”看着费代墨浑身缠着绷带,费万劫又是悲从心来,差点哭了起来。 身边那个给费代墨看病的大夫小心翼翼地道:“费家主,费少爷现在最需要静养,不能太过悲恸,家主还是先回房休息吧,这样对费少爷的伤势会有些好处。” 费万劫立刻问道:“墨儿的伤势如何?” 大夫脸色一沉,费万劫顿时觉得不妙,立刻道:“快说。我墨儿伤势如何?” “费少爷现在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费万劫心中一宽,但是大夫接下来道:“可是费少爷双手双脚的伤势很严重……可能……”大夫见费万劫太过关切,已经不敢往下说了。费万劫立刻起身,揪起了大夫的衣襟怒声道:“可能会怎么样。” “可能这辈子……这辈子都无法下床了。” “什么?”费万劫只觉得脑海又是一黑,身边的人连忙扶住了他,连声劝道。 大夫想了想道:“如果现在有千年人参的话,给代墨少爷补一补,然后我再去找天津的洋人的话,或许代墨少爷还能有回转之机只是现在……唉!” “千年人参,我家有啊。你们没有给少爷用药吗?”费万劫怒不可遏,大声斥责道,手下的一群费家子弟人人面面相觑,不敢回答,还是一个年长的壮着胆子道:“家主,千年人参已经用完了……” “怎么可能!”费万劫立刻跳了起来,“明明还有三根,我记得清清楚楚!” “家主,是这样的,那日林禽……取走了。” “林禽,那小子,那小子怎么会取走我的东西,你们……你们这群狗东西,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动我的千年人参吗?” “家主……”那人委屈地道,“以前有人禀告过您的,您说……您说由他去了……不必再来禀报……” “什么!”费万劫怒声道,“那就给我去买啊!不管多少钱,墨儿的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家里,家里也没有钱了……”那人声如蚁呐,生怕触怒了费万劫。 “不可能,你们谁敢动我的钱!” “不是……是林禽把家里所有的现钞全部支走了……而且这件事情,帐房也向您禀报了。万年叔已经去票号去取了,但是……需要三天的时间……而且,千年人参,整个汝南也不一定能买到……”生怕费万劫吃了自己,那人一口气全部说完了,退到了角落里面。 “林禽!!!”费万劫仰天长啸,“畜生!狗东西!我费万劫发誓,不把你碎尸万段,我誓不为人!” “噗!”费万劫一口鲜血猛地喷出,身子一晃,急怒攻心,又一次昏死了过去。 …… 林禽从密道中走出了之后,小心翼翼的躲避诸人,昼伏夜出,好在因为费代墨也就找到了,费家的搜寻也就自然怠慢了下来,但是整个汝南,不管是城中还是乡下,此时早已经满大街都贴满了自己的头像,费家的悬赏金额几天之内,连连翻番,最后居然到了一万块大洋,林禽看着自己的画像,心中暗笑,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值钱。 林禽从费家支走的大洋自然不可能随身携带,他早已经藏在了费佐丁的‘秘密桃源’中,还有用剩下的人参燕窝之类的费万劫视若珍宝的东西,也一并留给了费左丁,就是不知道费左丁那个大傻子有没有可能找到了。 带着一点防身的钱物,林禽三天后已经离开了汝南,来到了古往今来兵家必争之地之地襄樊境界,这里毕竟不是费家势力能够笼罩的地方,林禽相对来说已经安全了,但是林禽依然不敢大意,毕竟无论是卢小佳,还是道门中的那些唯利是图的小人,肯定都在盯着他的。 林禽找到一处荒凉破旧的庙宇,这里早已经荒废了许多年了,除了偶然不知道死活的野兽闯进来给林禽加餐之外,是不可能会有人的。 现在,林禽需要时间,好好的研究一下费家的符箓之术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以符入道 实力,是林禽现在最需要提高的实力,特别是在费家一战之中,自己暴露出来的实力不足以及临战经验的不足,让林禽有些懊恼,区区两个费家四代弟子,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擒杀,若是遇到了道门中真正的高手,林禽只怕连一合之敌都不是。 “符咒印器”,符是最入门之学,因为对于符箓的使用,是最为简单的,就算是一个初入道门的弟子,只要拿着一张上品符箓,都会产生极为恐怖的实力,但是一味地追求符箓之术,也会让人产生一种终南捷径的想法,想着如何得到更厉害的符箓,而忽略了自己本体的修为,但是连之所以从符箓入手,是因为符箓中包含着道门中最为基础的东西,在玄天秘境之中,林禽确实对道术有了很多的体悟,但是由于那些真人留下的东西,太过于玄奥,所以林禽的基础并不扎实,很多东西对他来说都如同无本之木,无源之水,而现在,林禽需要的是不断的充实自己,一点一点的,将根基稳。 林禽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将费家所有的符箓一个一个的全部过了一遍,每一笔,每一划都确定准确无误。 在林禽的身前,放着很多林禽买来的笔墨,但是他迟迟没有动笔,而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尊雕像一般。 山中的瘴气渐渐的散开,皎洁地月光透过破败的房顶照在林禽的身上,整个大山中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朦朦胧胧。 林禽吐气三个中天,站起山来,伸了一下胳膊,精神饱满,通体舒泰。 他站起身来,在这破庙中不断的走动着,时而低头沉吟,时而面露微笑,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有开怀大笑。 方圆数百里都不会有人,再无俗世烦扰,也暂时不用去考虑仇人或者敌人,此时的林禽,就像几年前独自一人在山中狩猎时候,逍遥而自在。 林禽终于走到了自己准备的笔墨之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将一张白纸拿起,双手立剑指,在这白纸上虚画了一笔。 轰! 那张白纸顿时火起,林禽连忙扔开,但是脸上丝毫没有沮丧的神情,只是笑了笑。眼睁睁的看着这张白纸化为灰烬。 “还是不行啊。”林禽又坐了下来,开始不停地用自己独有的吐纳之术修炼。 时间又过了三天。林禽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随便喝了几口凉水和准备的干粮充饥,精神开始恢复起来,他又拿起了一张纸,虚空在上面点了一笔。 忽然间,那张纸上出现了一个金色的痕迹,林禽心中窃喜,又接着划下了第二笔。 噗,忽然间那张纸生出无数的水渍,将纸身全部打湿,林禽已经画上的那个金色的痕迹,也荡然无存。林禽将这张纸揉成了一团,随手扔掉。 “应该大方向是没有错的,但是问题出在哪里呢?”林禽喃喃自语。 其实以现在林禽对费家符箓的理解,他现在已经可以制出费家下品符箓,若是他能够坚持修炼费家符箓的话,不出三年,便可以制出中品符箓,而若有机缘的话,制出上等符箓也并非不可能的。 虽然,林禽制出的符箓是没有经过费家印记认证的“假货”,但是假货并不代表没有用,只要是费家的符箓,放在道门中也罕有其他门派可以匹敌,即便是没有八龙云篆明光之章加持,也同样能在鬼市中掀起不小的风浪。 但是这在低阶符咒确实管用,但是到了高阶,甚至是请神降鬼的阶段用的符箓,那么八龙云篆明光之章地威力就会显现出来,当用一枚假的符箓召唤出真神的话,那么请问,是您老人的命大,还是神的命大呢? 当然只要林禽小心谨慎,永远不用去触及这一层的话,以他现在掌握的符箓之术,在道门中也可以闯出一番名堂。 但是,对于林禽来说,志绝不仅于此! 他亲眼见过费万劫出手,一张薄薄的阎王纸,费万劫只是顺手点点,那么便可以出现一枚符箓,也就是说,在用符的高手之下,已经不需要临时准备符箓了,随用随取。 但是,费万劫还是需要阎王纸。 如果,一枚符箓,不需要“墨箓”、“丹书”,不需要阎王纸,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云篆,在虚空中是否也出现一枚符箓呢? 或者,单单只是以这云篆入道,是否可以创造出一门特立独行的道法呢? 林禽这种想法如果传到了懂道术的人耳中,只怕一多半会嗤之以鼻,另外一小半则会笑林禽不自量力。 道法千万种,历经了多少时光,多少才学惊艳的奇才在道门中来了又去,林禽能够想到的,他们会想不到,但是到目前为止,却依然没有一个人能够悟透“以符入道”的方法,至少说明一件事—— 此路不通。 与其另辟蹊径,还不如照着前人窠臼去寻,当你超越了前人的时候,再去谈创新,这才是道门的根本所在,毕竟人生短短百年,对于修道人来说每一日都是很珍贵的,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注定没有结果的修道之路上。 道门中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在没有任何道门基础的情况下,去走一条前人从来都没有的路,如果有,要么是修道无望自暴自弃了,要么是疯了傻了。 而现在林禽就在做这种傻事。 但是在林禽看来这并非是在浪费时间,因为他曾经在玄天秘境中呆过一年,那其中给于林禽的启发,绝对是许多修道者穷尽毕生也难以达到的高度——就拿那本《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来说,不过是刻在玄天秘境中的一小段不起眼地经文,但是在天心北宗眼中就成了绝世秘籍。 林禽现在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自然看得应该比常人更远。 而且他还有扶风若玡赐给自己的‘先天之气’,这对于寻常修道人来说又是一场梦寐以求的造化。 ‘先天真气’再加上林禽对道术‘高屋建瓴’的理解,或许真的能够创造出奇迹。 当然,这是林禽乐观的想法,而悲观的现实则是: 现在的林禽在道门中已经‘声名狼藉’了,任何一个稍有节操的门派都不可能再收留他了,所以他没有人教,想要报仇,想要履行自己对靳珮瑶的诺言,林禽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教自己。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速之客 时间过了很久,林禽又站起身来,浑身的精气神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一枚白纸,再次书写了三笔云篆。 三个金色的线条在白纸上渐渐出现,林禽心中涌起了无尽的狂喜,紧接着,又落一笔。 噗! 尘土飞扬,那张符箓连同着上面的金线全部化作一胚黄土,在林禽眼前纷纷扬扬地散落。 又失败了。 林禽笑了笑,依旧没有丝毫的懊恼。就像在当年村寨中一样,林禽永远不是姆赤那种最厉害的猎手,但是他可以等,甚至在林中匍匐一天一夜一动不动,等待着一只野兽上钩。 而现在的林禽修道,同样保持了这样的状态。 一次一行,那就再试一次,再试一次不行,那就试一千次一万次。林禽坚信自己的方向不会有错,只要在千万条岔路中找到了一条对的路,总会到达彼岸。 山中雾气深重,很快就要面临冬季的来临,甚至连飞禽走兽都渐渐销声匿迹,天地间仿佛只有林禽一人存在,孤独,对于常人来说是一种折磨,但是对于林禽来说,却是一种享受。 他的脑海中已经将在费家读过的所有书都过了一遍,但是始终还是找不到破解之法,但是他丝毫不气馁,在他看来,每一次尝试都是向着成功多走了一步。 终于,在第一场冬雪落在林禽发丝的时候,林禽终于在纸上如费万劫一般,写出了第一章符箓,他信手一挥,那枚符箓居然迎空爆炸,声音响彻天际。 林禽的脸上露出了天真到了极点的笑容,虽然这张只是最最寻常的一张‘起爆符箓’,甚至在费家的所有符箓中是最不起眼的,比起当日费万劫临空书写的“天雷符箓”不知道差了多少个数量级,但是这毕竟是林禽亲手临空书写出来的第一枚符箓。 这一天,对于林禽漫漫修道路途中,将会是永远值得深刻铭记的一天。 林禽看着满地的废纸,擦了擦额头上沾满的雪花,笑了。 “也不过如此而已!” 有了第一枚,便有了第二枚,真灵符、引气符……这些最基本的符箓一张张在林禽的手中成型,但是当林禽开始书写等级高一点的符箓的时候,身体便开始有了变化。 正如费万劫所言,费家符箓之术,并不可等闲视之,乃是牵扯到身体中一百八十关房、三百六十骨节、一千二百形影、一万二千精力、三万六千神气,真真正正的牵一发动全身,符箓的品质和修道人自身修为息息相关,否则当日费左丁在制符的时候,也不会当场昏死过去,林禽虽然有先天真气护体,但是奈何本人的道心修炼不够,一旦触及到稍微高阶的符箓,脑海中各种异象就会纷至沓来,一不小心就可能当场暴毙,林禽试了几次,值得放弃。 “难道只能放弃吗?”林禽心中有些不甘心。 可是如果再勉强下去,就会有性命之忧。 就在林禽踌躇不决的时候,忽然间林禽心中一动,瞳孔缩成了一个针眼,破庙之外,一个近乎肉眼难辨的黑色小虫,向着林禽的身边飞了过来。 “有人来了……”林禽信手一招,那只引路神虫便回到了林禽的身边,“是他?” “他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现在林禽想走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对方既然能够找到这里,就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看着满地的纸张,林禽想了想,还是走了出来。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一个人穿着蓑衣,正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 林禽在门外静静地等待着这个不速之客。 来人走到了台阶之下,向一个没事人一样,摘下了斗笠,扣着斗笠上的雪,笑着对着冷冷看着自己的林禽道:“靳少侠——哦,错了,是林少侠,我们好久不见。” “我叫林禽。”林禽冷冷道,“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担不起‘少侠’二字。” “呵呵,那我就僭越了,冲大称呼你一声林老弟了。”来人笑着走进了几步,林禽下意识的后退半步。 那人用手一摊,笑着道:“林老弟,如果我是来捉拿你的,你觉得我会只有一个人来么?” 引路神虫回来的只有一只,这个人确实没有带人来。 “你怎么找到我的。”林禽问道。 那人唏嘘了一声,道:“林老弟,这一个月你可是让我好找啊!”说完搓掌呵气道,“你不会是不欢迎我吧?” 来人丝毫没有半分客气,走进了这间破庙,一皱眉,道:“林老弟,就这地方你也可以住得下去?这样吧,跟我回天心宗,我保证不管是费家的人还是卢家的人,哪怕是天子殿、岐山狐脉还是荣奎,都不可能找到你的。” 来人正是刘海蟾。 林禽看着刘海蟾,嘿然一笑道:“你倒是把我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那是,《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对林老弟来说无足轻重,可是对于我天心北宗来说可是祖宗遗物,林老弟就算是跑到了天涯海角,我刘海蟾也是要跟着过来啊。” 说完,刘海蟾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挪了挪满地的纸,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荷叶包裹的吃食,又变戏法般的变化了一壶酒,咧嘴笑道:“林老弟,天气冷就不要老待在外面吧,来尝尝我带来的二锅头,酒虽然不算好久,但是性子烈,最适合现在这天气喝了,暖身暖胃。” 说完,刘海蟾独自一人喝了起来,一擦嘴角地酒渍,把酒递给林禽,笑着道,“试试?” 林禽没接过来。刘海蟾也丝毫不以为意,顺理成章地收了回来笑道:“林老弟,你一定还在为那天的事情怪我吧,是,那天是我不对,但是你也看到了,如果单单只是费家我刘海蟾就算是跟费家撕破脸了,也要跟你主持公道,但是那天卢小佳也在那里,没办法,人在江湖飘啊,我刘海蟾烂命一条无所谓,但是我总得为我天心宗上下百十号人考虑吧?” “我相信林老弟你也不是小气的人,总不会为了这点事情生老哥的气吧,哎呀,你这里也没准备点干柴啥的,等我会我就回来,等我烧起火来,咱哥俩边吃边聊。” 说完刘海蟾便出去寻找生火之物,似乎丝毫不害怕林禽中途逃跑了。 第一百五十章 沧海浩瀚 很快刘海蟾带着一堆柴禾回来,看见林禽还在,礼貌的对着林禽微笑,然后独自生火,由于柴禾很湿,浓烟呛得刘海蟾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浓烟散去,火势飞涨,四面漏风的破庙中才感到了一丝暖意。 这一切就在林禽冷漠的目光中发生,林禽一直没有说话,他实在不知道刘海蟾意欲何为。 刘海蟾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只洗刷干净的兔子,剥皮去骨之后,在火上炙烤,不一会儿香气弥漫,连林禽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刘海蟾连忙道:“林老弟,过来吃一口,暖一暖,出门在外,怎么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林禽想了想,还是没有过去,冷冷地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刘海蟾笑了笑道:“各门各派都有法不传六耳的秘术,林老弟不也一样,早早的就知道我过来了,在门外等候,难不成林老弟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总之这大雪纷飞的天,你我能在这里相逢便是一种缘分,又何必太过认真,搅了气氛。” 林禽想了想,刘海蟾既然敢独自前来,应该不会忽然对自己发难,就算是他要忽然攻击自己,他只要小心戒备,未必不是刘海蟾的对手。 刘海蟾见林禽过来,将已经烤好的兔肉撕下了一块,递给林禽,林禽接过了,忽然道:“我要你手上的那块。” 刘海蟾笑了笑,道:“小兄弟还挺讲究。”说完把自己手中的那块递给了林禽,林禽接过了,忽然又道:“我忽然想吃刚才那块了。”说完,把刘海蟾刚刚递给自己的那块正要还给刘海蟾。 刘海蟾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跟林禽交换了一块,林禽没有入口,静静地看着刘海蟾。 刘海蟾哈哈一笑道:“林老弟果然是个谨慎的人啊。”说完将已经在林禽手中过手的那块兔肉咬了一口,递给林禽酒壶,笑着道:“整一口,正宗北方的二锅头。” 林禽见刘海蟾吃了自己过手后的兔肉,当下放下心来,接过了刘海蟾手中的酒壶,浅尝辄止,但是那入口的辛辣味道差点把林禽的眼泪都熏了出来,刘海蟾哈哈大笑:“林老弟还是不习惯我们北方的烈酒啊。” “如果你是讨要《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默写出来。我林禽答应过的事情,绝不反悔。” “爽快!”刘海蟾竖了一个大拇指,赞道,“我就知道林兄弟绝不是那种食言而肥的小人,林老弟既然已经答应了,我自然也不急了,我们先喝酒,先吃肉,酒足饭饱之后,再谈其他的事情。” “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谈的,”林禽冷冷地道,“我们不算朋友。” “林中禽兽,恩怨分明……”刘海蟾叹了口气道,“林老弟,你可知道你在费家这么一闹,可就真的成了整个道门中现在最当红的人了,你的名字现在在道门中是如雷贯耳,下到七岁小儿,上到八十老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怕是恶名传千里吧。”林禽终于露出了一丝自我解嘲的笑意,瞬间拉近了刘海蟾和自己之间的距离。 “未必。”刘海蟾大摇其头道,“其实费家这些年,特别是费万劫主政之后,很多门派心中虽然不敢说,但是私下腹诽得紧,你这么一闹,反而让很多人都觉得扬眉吐气了,都等着看费家更大的笑话,现在费家的名望是一落千丈,费万劫更是焦头烂额,一面得应付着各门各派的诘问,一面还得给卢家一个交代,你要让他真的抽出手去来全心全意对付你,怕这几个月是做不到的。” “你呢?”林禽看了刘海蟾一眼道,“你应该至始至终站在费家一边的吧。” “费家?哈哈。”刘海蟾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眼中露出鄙夷的神情,“费万劫那么对你,我们是看在眼中的,孰是孰非还用得着争辩么?费万年要是真的中了你下的蛊毒,前一天要死要活的,后一天就可以活蹦乱跳的吗?费家以为我们都是瞎子吗?” 听到这里,林禽心中稍微好受一点,但是还是不敢放松对刘海蟾的戒备,刘海蟾挤眉弄眼地道:“我听说你把费家的那个二世祖搞残废了?” “他咎由自取,怎么你要替他报仇吗?”林禽站起身来。刘海蟾一挥手道:“我替他报仇?我脑子又没有病,我早就看他很不爽了,若不是师门交代,现在天下大乱,道门各派要抱团取暖,我才懒得去他们费家,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恶心。” “不过,能够在费家结识到林老弟,这趟我倒是来得不冤枉。”刘海蟾看着林禽真诚地道,“我是真心想跟林老弟交个朋友。”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林禽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刘海蟾,淡淡的道:“我习惯独来独往惯了。” “也好,如果有难处的话知会一声,老哥一定帮忙。”说完刘海蟾看了看四周散落的纸张,拾起来一看,眉头一皱,道:“林老弟看来是对费家符箓之术真心感兴趣,不过听老哥一句劝,费家的符箓之术,没有费家老祖宗费长房留下的那枚八龙云篆明光之章,你就算是全部写全了,也不可能发挥出它真正的实力,林老弟还是不要再枉费精力了——不过我觉得奇怪,林老弟的蛊毒之术,在道门中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然怎么连猜王都死在了你手中,你为什么不一心一意地专研蛊毒之术,反而对别门道法感兴趣,这一点恕老哥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你为何修道?”林禽忽然发问。 刘海蟾愣一愣,才道:“我三岁的时候,就被我师父捡回了天心宗,他传授我道法,我自然就学了,这就是命吧,如果当年带我上山的不是我师父,是一个账房先生的话,我现在估计在哪家当铺算账也说不定。但是既然走了这条路,自然也就应该好好地走下去,至少不能给师门丢脸。” 刘海蟾顿了顿,接着道:“那林老弟你呢?你为何修道。” “我的目标很简单,活下来。”林禽面容平静,“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要杀几个人。” 刘海蟾笑了,道:“看不出林老弟你年纪轻轻,但是戾气很重呢。但是我觉得林兄弟现在可能确实有此念头,但是不久之后,怕是不会这么想了。” “何以见得?” 刘海蟾微微颔首道:“见识过沧海的浩瀚,又岂能会眷念一条溪流,林老弟心中是有大志向的人,又怎么可能被凡尘俗世的恩怨所束缚?” 林禽戏谑道:“你是不是也被费万劫传染了,学着一个劲的拍我马屁?” 刘海蟾楞了一下,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喘息着道:“想不到林老弟也是一个风趣的人,走眼了,走眼了。” 不知不觉,林禽觉得眼前这个刘海蟾私下里并非那种道貌岸然的道门学究,不由得有了一丝亲切,但是经历了太多的林禽,比任何人都明白人心难测的道理,自然不敢放下半点防备之心。 第一百五十一章 虚空画符 刘海蟾酒足饭饱,开始将林禽扔下来的那些废纸一张纸打开,连续看了好几张,才叹了口气道:“想来林老弟在符箓之术的修为上遇到了难题,林老弟听我一句,修炼绝非一蹴而就的事情,你现在能够画出下品附录,已经很了不起了,若是没有精深的道念,你再勉强坚持下去,只会百害而无一利。” “可惜我对费家符箓之术不甚了解,不能给林老弟你过多的建议,但是林老弟如果对我天心宗的道法感兴趣的话,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禽笑着道:“各门各派道法都是本门最重要的东西,我没有拜入你天心宗,你私下传我,岂不是违背了祖训门规?” “这不算,你既然已经得到了我门祖师的遗藏,便是我天心宗的弟子,我传你天心宗道法,并不违背祖训门规,只是我天心宗道法粗浅,怕是入不了林老弟的法眼。” “我若是想修炼你宗道法,那早就已经修炼了《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了,道法在精不再杂,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被林禽委婉的鄙视了本门的道法,刘海蟾居然没有一丝愠怒的神情,点头道:“也对,修道第一步,跟对了师父很重要,决定你日后的上限,林老弟乃是胸有大志的人,自然追求的和我们不一样。” “但是……”刘海蟾皱眉道,“恕我直言,虽然费家号称是符箓三宗,但是在道门中费家符箓之术并非最顶尖的道门经典,你为何以费家符箓之术为起点呢?” 林禽想了想,暗自道:就算告诉他也无妨,当下道:“实不相瞒,我并非是贪念费家的那些符箓。而是,为什么费家符箓中真正的宝贝?” “宝贝?”刘海蟾皱了皱眉头,正色道:“愿闻其详。” 林禽道:“何为符箓。” “以符字召神劾鬼、镇魔降妖。上通九天,下达九幽。”刘海蟾道,“林老弟也是在费家学了很久的人,这点道理不用我来说明吧。” “既然是召神劾鬼、镇魔降妖,为何要用符箓。” “符箓乃是道门中‘符咒印器’的一种,亘古就存在,可以说有道术之开始,便有符箓,若是修道人不念符,不掐咒,那还算修道之人么?” 林禽反问道:“水无常势,道无常法,为什么符咒印器就一定是道门必备之器呢?” 刘海蟾想了想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得道:“千百年来,道门都是这个规矩,岂能因一人而改变?” 林禽忽然站起来,看着远方,缓缓的道:“而我,想试一试。” 忽然,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隔了好久,刘海蟾才道:“林老弟,你的想法我是支持,但是想法和现实永远有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道门中一切都是有规矩的,这个规矩既不是你我制定的,也不是祖师爷制定的,而是……” 说到了这里,刘海蟾指了指天,缓缓道:“这是天道。” 刘海蟾继续道:“我们修道人,修的是道,而道是什么,道就是天,是天地间原本就存在的规矩,而我们修道人之所以和普通人不同,是因为我们就是这规矩的执行者,守着的也是这天地间的规矩,而作为赏赐,天给了我们可以超越我们本体的能量,甚至给了我们突破六道轮回的可能,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你必须守规矩。” 林禽点头道:“我明白。” 刘海蟾道:“所以我劝你,适合而止。” 林禽没有作声,刘海蟾叹息道:“人生百年匆匆,破碎虚空这种境界千百年来又有几人,我们虽然是修道人,老祖宗也教我们淡泊名利,可是你看现在天下道门中,又有几个门派没有明争暗斗,又有几个修道人真的能够一心向道,不问世事?说到底我们不过终究是世事的奴隶,任凭世事摆布罢了。只不过有的人拿的是枪,而我们……” 说到了这里,刘海蟾似乎触动了心事,喃喃地道:“你看费家,也算是世家大门大派了,可是现在你看他们在姓卢的面前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就知道,道门……灭亡之日,不远了……” 说到了这里,刘海蟾狠狠地喝了一口酒,若无旁人地倒在了地上,神情萧瑟。 看来,即便是在道门中有着很高身份地位的刘海蟾,过得其实也并不潇洒。 每个人都会有一本难念的经。 过了很久,刘海蟾才起身,挤出一丝笑容,道:“不好意思,实不相瞒,最近门中遇到了一些烦心事情,与林老弟一见如故,刚才几句话又勾起了我一些不好的情绪,失态了,失态了,哈哈!”说完,又恢复了往日的豪气,大口喝酒起来。 “林老弟,你跟老哥说句实话,你真的认为可以以符入道吗?” 林禽点了点头道:“理论上是可以的,我曾经见过费万劫虚空画符,既然他可以不用笔墨,那也一定有办法可以舍去阎王纸的。” “你试过。” 林禽诚恳地道:“我试过,但是我只能画一些低阶符咒……” “你可以虚空画符?”刘海蟾一蹦三尺高,不可思议地道,“没有骗我?” 林禽点头道。 “试试。”刘海蟾乃是道门中人,对道术也是纪委痴迷,听说林禽可以虚空画符,顿时来了兴趣,林禽也没有推辞,拿出一页纸,凝神静气,果真,那张纸漂浮在虚空中,渐渐地出现了几个金字。 刘海蟾睁大了眼睛,生怕看漏任何一个细节,等林禽讲符咒画出,刘海蟾这才爱不释手地拿着这枚符咒上下端详,感慨道:“林老弟居然有如此身手,但是为何那日?” 林禽笑了笑,自我解嘲道:“我也没想到自己会一下子输的那么惨。” 刘海蟾摇头道:“我那日看了之后,曾经回去仔细回想了一遍,其实林老弟并没有输在道法上,而是输在了对敌经验之上。若是林老弟能够用那套禹步运用纯属的话,那两人并近不了林老弟的身。所以,依我看,费家那两人这辈子的修为也就到头了,但是林老弟则是刚刚开始,有无限种可能。” 林禽微笑不语。忽然刘海蟾道:“林兄弟,你用你毕身所学向我出手,不可有半点保留。” 林禽愣住了,刘海蟾有些不耐烦地道:“来,我们两兄弟玩两手。” 第一百五十二章 高手喂招 林禽站起身来,有些犹豫不决。刘海蟾笑道:“林老弟,不会害怕我偷学你门中道法吧?” 刘海蟾既然都这么说了,林禽若是再推辞的话,就显得太过没有气量了,点头道:“那你可要手下留情。”说完,林禽运气,将全身的力道运用于一处,大喝一声,想着刘海蟾一拳轰去。 运用的依然是林禽唯一知晓的对敌之法:十段锦。 刘海蟾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身子只是稍稍一侧,便刚好避过了林禽的招式,手指微微一抬,脚下在微微一抖,顿时间林禽就觉得重心不稳,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扑到在地上。 刘海蟾摇头道:“不对。” 林禽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神情郝然道:“让你失望了?” 刘海蟾微微思考了一下道:“你有无藏私?” 林禽苦笑道:“我要是真的有本事也不会被人打的满地找牙了。” “我还以为你与费代墨对敌之时,是为了故意让人看不出你的师承,才以最简单的入门道法与他缠斗,没想到……你的师父到底是谁?” “说起来惭愧,我拜的乃是天子殿的一个外门师父。我的十段锦和呼吸吐纳之术,皆传天子殿的一个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刘海蟾有些不解的道,“这就奇怪了,兄弟我这么说你千万不要多心,我的意思是,扶雨若玡既然把你带上了天子殿,怎么可能让天子殿的一个外门弟子做你的师父呢?她可是号称读遍道卷三千的人物,是道门中数一数二对道理解至深之人——难道她就从来没有提点过你吗?” 林禽脸上一暗,道,“不提她也罢。” 看林禽的脸色,刘海蟾也知道,林禽和扶雨若玡之间应该产生过很多不愉快的回忆,这其中应该与男女私情有关,刘海蟾也不便多问,只得换了一个话题,继续道:“那当天你踏出的禹步,是何人教你的?” 林禽道:“是天子殿的掌殿真人所授。” 刘海蟾笑着道:“这就不奇怪了,原来那套禹步出自于天子殿的道法最高之人,天子殿能够执掌西南道门之牛耳,掌殿真人所传授的禹步自然也精妙非常,除了那套禹步,你可还会其他。” “会一套鞭法,但是却不知道如何与人对敌。” “这不奇怪,套路拆解也是道法中的一个部分,你跟我们不同,我们自幼便加入了门派,每日都有门中长者或者师兄喂招,所以对套路拆解十分熟稔,每每遇到了危机时刻,自然能够了然于胸,不假思索地用出,你先将此鞭法使出,让我瞧瞧。” 林禽也不隐瞒,当下从地上拾起了一根柴棍,将那套鞭法从第一招用到了最后一招,刘海蟾看着眼睛都不眨一眨,直到林禽耍完之后,才鼓掌道:“这套鞭法果真是玄妙非常,若是那日,你能够以此鞭法对敌的话,费家二竖子恐怕难是你的对手。” 林禽听着刘海蟾虚假的夸赞,丝毫没有半分喜色,自己现在就像藏着一个宝箱,但是却迟迟找不到打开宝箱的钥匙,这其中的郁闷,只有他自己明白。 “用这套鞭法与我对敌。”刘海蟾来了兴致,笑着道,“我也要看看这套来自于天子殿的鞭法,有何等的威力!” 林禽拿着手中的棍,点了点头,向着刘海蟾就挥去,林禽用功刻苦,这套鞭法更是每日练习不辍,每一个招式,每一处细节都如同深深地刻在了脑海中,但是当他将这套鞭法用于对敌的时候,整只手都变得僵硬起来,明明是精妙到了极点的招式,在他手中,总是用不出那种威震天下的味道来。 没过两招,刘海蟾一个闪身,便破了林禽的招式,将林禽击倒在地,笑着道:“招是好招,但是在招式连贯以及对敌时候破绽的弥补,你还太嫩了点,来,起来。再试试。” 林禽不由分说起身,又是对着刘海蟾一阵猛攻,刘海蟾显然是手下留情,不仅没有对林禽下狠手,反而每当林禽失误了,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对林禽讲解他在对敌时候所犯下的错误,刘海蟾和林禽以前所遇到的师父都不同,李承恩原本就是一个半吊子,就算想真心教林禽,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的,而唐勋则更侧重道门的理论,对于实战和林禽并无过多接触,但刘海蟾是在道门中成名多年的人物,盛名之下无虚士,那是在无数次生死战争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现在并无藏私一股脑的全部交给了林禽,当真是让林禽茅塞顿开。明白了什么时候应该先下手为强,什么时候该后发制人,什么叫料敌于先,什么叫见招拆招。 林禽暗暗心惊,现在才知道,道门千年底蕴之深厚,自己杀了猜王之后,虽然没有膨胀到忘乎所以,但是杀死一个在道门中凶名昭著的高手,林禽也避免有些沾沾自喜,甚至有时候还认为天下道门武学不过尔尔,但是费家二弟子毫不拖泥带水地把自己擒下,让他从想象中回归现实,明白了自己离真正的道门高手还差的很远很远。 若是林禽只是“暗暗心惊”,那么刘海蟾此时的心情只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了,他由开始的漫不经心变得认真起来,最后变得“不可思议”,只有一个念头: 这,这是什么怪物!! 要知道,在刚一开始,林禽在自己的手上最多走过两招,但是很快,林禽便可以走过五招,十招……渐渐地,林禽对禹步和鞭法的控制慢慢变得纯熟起来,已经和自己过上百招! 到最后,刘海蟾居然有一种恐怖的感觉产生——如果自己不用自己的看家本领的话,很有可能会被这个少年打败! 刘海蟾是何等人物,也算是北方道门中名震一方之人,天心北宗虽然在道门中不算大门大派,但是也算是源远流长的古道正门,自己在道门中也算是众望所归的翘楚,就算是本门中的长辈与刘海蟾过招,刘海蟾也自信能够在千招之内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自然,林禽的鞭法和禹步精妙,但是更令刘海蟾感到惊奇的是,在林禽的身体中,仿佛被压制着一座随时可能喷薄而发的火山,经验浅薄,招式稚嫩,这些随着林禽今后慢慢地成长,都是后天可以弥补的,假以时日,这个少年当真可以在道门中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刘海蟾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不打了,不打了,再打下去,我刘海蟾一世英名就要全毁了。”林禽立刻收功,站在一旁,气定神闲。 “你真的是……”刘海蟾摇头叹息道,“难怪我天心北宗的心法不能入你之眼。想不到天子殿的道法居然如此精妙,连一个外门弟子都可以传你如此厉害的呼吸吐纳之法……再这样下去,我就算并不被你打死,也被你累死。以前我还常常瞧不上天子殿的道人,现在算是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我的呼吸吐纳之术,并非传自天子殿。” 刘海蟾一听,立刻蹦了起来,嚷道:“我就说嘛,天子殿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呼吸吐纳之术!快说,你是不是又有奇遇,别告诉我又是有神光显灵,挖出宝贝的那些鬼故事,你骗不了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报之以李 林禽笑着道:“是我的一个朋友教给我的,她……”林禽的脑海中浮现了扶风若玡那张痴痴憨憨的脸,心中一暖,低声道:“她是一个好人。” “何止是好人,如果有人能够教我,我叫她爹,都行!”刘海蟾疲惫到了极点,又坐了下来,摇头道:“林老弟,你这兜兜里面,到底还有什么宝贝,老哥我当真是好气的很啊。” 林禽微微一笑,道:“没什么了,我也就这套鞭法和这套禹步。”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套鞭法和禹步,在我看来确实精妙,但是当真与龙虎山、阴山这些大门大派的看家本事比起来,还差了点,你最厉害的是你所修炼的心法,虽然我不知道你修的是什么,但是我可以感受得到,这套心法绝对是道门中最顶级的东西,而且你在这其中造诣颇深。” 林禽忽然开口道:“你可曾听过,在道门中有一种道法,叫做袪魔鬼文?” “袪魔鬼文!”刘海蟾张大了嘴,半晌没有反应,才道,“可是当年明代的首辅申时行招募了天下所有修道人共同去解读的那卷碑文?” 林禽点头。 刘海蟾兴奋地道:“你见过,在哪里?” 刘海蟾说完便后悔了,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摇手道:“林老弟别误会,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绝不是觊觎你这本袪魔鬼文,我有多少斤两我自己清楚,这种东西,不是我这种命数的人背负得起的。” 刘海蟾拍了拍手,欣慰的道:“林兄弟既然肯把如此重要的秘密告诉兄弟我,证明林老弟是把我当自己兄弟看待的,我刘海蟾若是对外人吐露半个关于袪魔鬼文的秘密,就叫我刘海蟾不得好死。” 林禽心中不由得一暖,刘海蟾皱眉道:“不过兄弟,你应该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我既然能够看出你的道门心法非比寻常,那么其他人也就看得出来的,若是别心术不正的人惦记上了,这到底不是一件好事。” 林禽点头道:“以后我会注意的。” “不。这袪魔鬼文乃是道门中极为珍贵的心法,你若是放弃修炼那绝对是愚蠢的行为,想当年申时行何等身份地位,也要散尽家财去解读这门心法,可见这门心法之珍贵,你有此奇遇,乃是上天给你的一场天大的造化,你切不可辜负了上天的这番美意。” 刘海蟾眉头紧锁,示意林禽不要说话,反复在大殿中踱步,想了很久之后,才忽然眉头疏解开来,像是茅塞顿开了一般,道:“林兄弟一般习惯用什么兵刃?” 林禽摇了摇头。 刘海蟾道:“天下道门中,名门正派都习惯用剑,甚少有奇门兵刃,但是在邪门中,各种奇门兵刃却层出不穷,你可知道为什么?” 林禽自燃不知道,刘海蟾笑道:“这是因为一则剑原本就是一种正道的象征,而更重要的是,天下所有的兵刃中,唯有剑道包罗万象,可入天下所有道门奇学,所有剑道,便是道门中的标志,林兄弟这套鞭法虽然玄奥,但是因为他运气的方式极为特殊,所有一旦林兄弟以鞭法对敌的话,很有可能便会露出袪魔鬼文心法。但是如果林兄弟可以将鞭法改为剑道的话,再将袪魔鬼文灌入其中,我敢肯定,除非是道门中的绝顶高手,一般人绝对看不出来。” “以鞭法入剑法?”林禽喃喃低语。 “对!”刘海蟾笑着道,“我来替你想想。嗯……” 刘海蟾也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刘海蟾便着手帮助林禽修改这套鞭法,整整三天的时间,刘海蟾和林禽几乎不眠不休,都潜心在鞭法的改编之上,最后两人合力将这套鞭法删繁就简,提取了十招精要招式,而对于林禽的禹步,刘海蟾也做了相应的改编,删去了其中太过玄奥的地方,只保留其中最为简要的东西,虽然这套鞭法和禹步,比之原本的在威力上削减了不少,但是由于简单直接,反而在对敌的时候,更能发挥出他的威力,也更为适合林禽这种对敌经验不丰富的道门初哥使用。 三天之后,刘海蟾和林禽两人终于大功告成,而同时两人也累的趴在地上呼呼大睡,两人之间再无半点防备之心。 之后两天,刘海蟾和林禽不断地用新的剑法与禹步相互拆招,林禽已经能够在刘海蟾手中千招不败,两人几乎打成了平手。 “有趣。”刘海蟾笑着住手,“现在要是费家那两个后生小辈在你面前,只怕只有给你提鞋的份儿了。就你现在的修为,在道门中恐怕没有几个年轻人是的你对手了。” “那,王绞呢?”林禽问道。 刘海蟾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搪塞道:“那小子是个怪物,咱不和他比。”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如果连一个王绞都斗不过的话,那怎么又可能攀上更高的层次呢?”林禽心中感慨道。 “不要紧,凡事过犹不及,慢慢来,你的潜力很大,再练上几年,王绞也就配给你提鞋了。”刘海蟾安慰道。 “如果我能够以符法入道的话……”林禽心中念念不舍的道。 “还在想着那没影的事情呢?”刘海蟾笑着道,“你如果真心想尝试的话,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你有袪魔鬼文心法给你做保证,能够达到什么境界,老哥我真的不敢去妄自揣测,不过这也要看的自己的造化了。” “我知道。”林禽勉强笑了笑,但是依然看得出心情郁闷,真诚的道,“刘大哥,这几天真的辛苦你了。” “没什么,禹步是你学的,鞭法也是你的,我只不过是做个补鞋匠,修修补补而已,而且修得还难看极了。你以后道法精进之后,再自己改过来吧,以后只求你杀气不要太重,万一我们在道门中成了对头,你能够放我一条生路,我就感恩戴德了。” “不会的,我林禽恩怨分明。” 刘海蟾嘿声笑道:“嘿!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林中禽兽,恩怨分明,这是十六个字在道门中可早就传开了!你可真是个能够搅动风云的人物啊!” “时间不早了,我休息会,明天我再给你喂招,不过你可要悠着点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住你折腾了。”刘海蟾也是累到了极点,说完便倒头便睡,鼾声震天。 第二天,刘海蟾起身,却发现林禽不见踪影了,在他的身边,叠着一叠手稿,墨汁还没有干,显然是林禽刚刚写完的。 刘海蟾拿起手稿,正是本门寻觅多年的《太上北极伏魔神咒杀鬼宝箓》。 刘海蟾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摇头苦笑道:“这小子,嘿!有点意思。” 第一章 江海伏波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简陋的村庄前,及膝深的雪地里,一个佝偻着背的人,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自家的柴门处走去,寒风刺骨,但他依然一身单薄,在雪地里冻得脸色发青,细看之下脸上的两行泪,已经凝成了冰霜。他嘴里絮絮叨叨的,似乎在唉声叹气,但双手死死地抱着一个笼子,小心翼翼地,生怕寒风吹进了怀里。 走到了自家门口,妇人早已经在门外等候,她神情紧张,不断地向男人走来的方向眺望,直到看见风雪中迎来丈夫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打开了柴门,将自家丈夫迎接了进去。 两个人对了下眼神,没有说话,静悄悄地将门关上。男人透过窗棂左看右看了一会,将窗户锁死,这才将手中的笼子放在桌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蹲在椅子上,顺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两人依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间屋子很简陋,除了几张破旧的桌椅之外,再没有什么东西了,只是墙上粘贴着一个“喜”字,颜色已经退了,上面蒙了一层灰,看上去已经粘了很久的时间了。 而在床上的角落,还放着一两套小娃儿的衣服,但是房中除了这对夫妻,什么都没有。 妇人连忙问道:“去了伏波庙了吗?伏波将军怎么说?”说完,就要动手掀开男人带回来那只笼子上的布。 “啪!”男人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妻子的脸上,疼得妇人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委屈地看着男人,牙齿咬着的嘴唇,眼泪簌簌地掉落下来,男人知道做错了,又想去安慰妻子,但又放不下脸面,只能反手在自己脸上“啪啪啪”抽了三个耳光,狠狠地将烟袋落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你饿了吧?我给你去弄点吃的。”妇人叹了口气,走到了土灶前面,掀开米缸,又再次叹了口气,好不容易从缸里掏出一把米,想了想,又放回去了三分之一,又从角落里拿出一些红薯和已经冻烂的菜蔸,舀水洗净,倒进锅中,狠狠地放了几勺水。 男人说话了:“家里还能撑几天?” 女人不说话,男人愤怒地起身,便要把手伸到米缸里探个究竟,女人忽然拦住了,大声吼道:“你把我卖了吧,你把我卖了吧,卖了也总比跟着你在这里饿死了好,嫁给你的时候,原本看着你还有条破船,能够养活我,可是现在呢?” 男人愣住了,忽然间软了下来,闷闷地道:“我这不是……已经去了伏波庙吗?放心,伏波将军会保佑我们的,以后我们家会慢慢的好起来,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女人没有作声,默默为男人准备饭食。过了一会儿,将一碗糊状的东西放在了男人的面前,男人咽了一口唾沫,抬起头来,问道:“你不饿?” “我刚吃过了。”女人幽幽地道,背过身咽下口水,坐在了床边,看着角落里面的那两套小娃子的衣裳,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但是一个字都不肯说,男人三口两口将一碗稀饭扒干,又开始不停地抽烟,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男人忽然道:“我出门干活了。” “嗯。”女人应了一声。 男人瘪了瘪嘴,想说点什么,但是还是没有开口,提着放在桌子上的鸟笼便走了出去。 男人来到了江边码头,江水里横卧着一只小破船,他拔开船上的积雪,解开缆绳,上了船,小心翼翼地将鸟笼上的黑布揭开,原来里面装着一只乌鸦。只见那乌鸦毛色乌黑雪亮,一双眼睛深邃如暗夜,仪态庄严如雕塑。男人跪在乌鸦面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嘴里喃喃地道:“伏波将军保佑,伏波将军保佑。”说完,起身撑起长篙,向着江心而去。 雪还在下,男人站在船头,不住地眺望,希望盼到渡船的客人,眼神的余光,一直望向鸟笼中的乌鸦,他心里不断地祈祷着,祈祷着……果真没多久,一个人从远处过来,对着男人挥手,高声唤道:“船家,船家过来!” 男人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要知道他已经半个月没有接到一单生意了,可今天这才多久,就开张了,心中不禁大喜道:“伏波将军果然显灵了。”连忙撑起长篙向着岸边的人划去。 再近一些,岸上是一个少年,看上去有些消瘦,但无论穿着,还是气度,都不像是附近的乡下人,船家心中大喜,问道:“客人要去哪里?” “伏波村怎么走。” “去我们村子里?”男人心中暗自想道,连声达到:“客人只管先上来,这条水路我熟得很累,一定把你送到伏波村。” 得知男人晓得路,少年跳上了船。男人瞧他的衣着不凡,又不问价钱,知道遇到了有钱人,可以痛快地“宰”上一刀,心中更是喜不自禁,默默地道:“果然是伏波将军在保佑我。” 船家撑起了长篙,船在江面上平缓地向着江心而去,少年立在船尾,有意无意地看了船家船头上的那只乌鸦一眼,开口问道:“船家,你这乌鸦养的很好啊。是自己捉的吗?” “自己捉的,自己捉的,平时里就这点爱好,哈哈。”船家见少年关心起自己的乌鸦,立刻警惕了,错开了话题道:“公子是哪里人啊,去伏波村干嘛?” “找个朋友。”少年敷衍了一句,船家的心情显然不错,又追问了好几个问题,见少年没有兴趣跟自己攀谈,只能闭嘴。没过多久,小船靠岸,船家正要说话,少年抬手一弹,一个铮亮的东西飞到了船家的手中。船家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块大洋,吓得张大了嘴,正要开口,却发现那少年已经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雪中。 “难道是伏波将军,伏波将军显灵了,伏波将军显灵了!”船家连忙跪在船头上的那只乌鸦前面,将手里的大洋高高举起,三呼道:“多谢伏波将军,多谢伏波将军,多谢伏波将军!” 一个人潜在芦苇荡中,顶着雪站成了一根芦苇,他盯着船家船头上的乌鸦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转身离开。 “给我!”房中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凶神恶煞,紧接着,便是小孩的啼哭声,和妇人幽幽怨怨的哭声,夹杂在一起。 “不给!”妇人跪在男人的身前,哭泣道:“老三,我们就只有这一个孩子啊,这是我的命根子,是给你们罗家传宗接代的种啊,你真的忍心?” “娃没了可以再生,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告诉你,我亲眼看见了,赵老四昨天去了伏波庙,拜了伏波将军,你猜今天怎么着?他今天挣了一个大洋,一个大洋啊,我每天拼死拼活地放排,一年能挣一个大洋吗?孩子给我,快!没有眼力价的妇道人家!”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放我儿子一条生路吧!”妇人跪在罗老三的面前,涕泪如雨,死死地抱着怀中婴儿,任凭男人怎么抢夺,就是不肯撒手,还狠狠地咬了男人的手臂一口。 男人大怒,“啪”的一声,将耳光扇在了女人的脸上,女人只觉得一阵眼冒金星,手一滑,怀里的小孩已经被男人抢了过去,男人不由分说便要夺门而出,女人死死地抱着男人的腿,哪里肯让他把孩子带走,罗老三飞起一脚,把她踢倒在一旁。 “啪!”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人。男人连忙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孩子,沉下脸来问道:“干什么?” 这个人,男人认得,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坐赵老四的船,给了赵老四一个银元的少年。 “请问,这里是伏波村吗?”门外的少年似乎没有瞧见屋内的纷争,礼貌地问道。 “不知道!”罗老三心中余怒未消,砰地一声关了门。 屋中又传来了妇人的吵闹声和男人的怒喝声,夹杂着孩子的啼哭声,乱作一团。 第二章 人祭 入夜,赵老四收工,特意打了半壶酒和半边猪头肉,炫耀般地从罗老三家门口走过。那得意的神奇,看得罗老三牙根直痒痒,恶狠狠地瞪着吵闹了一天有气无力的老婆,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虽然隔了好几户人家,罗老三似乎依然能够闻到从赵老四家飘过来的酒香肉香,他摸了摸不争气的肚子,咽下一口唾沫,呸了一声,拿起桌子上硬梆梆黑糊糊的东西,死命地咬了一口,就像在咬罗老三的脑袋。 夜深了,可罗老三一家没有丝毫睡意,罗老三抽着旱烟,吧嗒吧嗒的声音传遍整个屋子,他的婆娘面色苍白,坐在床边,死死地抱着还没有满周岁的孩子,默默地抽泣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罗老三似乎下定了决心,蹭地一下起身,走到了老婆身边,厉声道:“把孩子给我!” “不给!” “不给我就把你卖进窑子里!妈的,反正老子也快饿死了,把你卖了,老子还能喝几杯酒,吃几斤肉!” “老三,你一定要这么狠心吗?这可是咱家自己的娃儿啊!”妻子苦苦哀求。 “你想饿死是你的事,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只要把孩子献给伏波将军,伏波将军就一定能够保佑我们!你看赵老四,他娘的,一个狗屁不是的东西,今天还喝上大酒,吃上大肉了,老子论放排的本事,哪点比他差了?凭什么他吃酒喝肉,老子就要吃这些鬼东西!” 罗老三恶狠狠地道:“孩子给我,不给我,老子今天就杀了你们!” 妇人被罗老三那副凶神恶煞的面孔镇住了,见没有商量的余地,哪还有什么辙,只能弱弱问道:“老三,真的,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拿来吧!”罗老三懒得再同女人纠缠,一把夺过她怀里的小孩,伺机冲了出去,只留下屋里妇人哭天抢地的声音。 罗老三头也不回地向着村头奔去,外面的寒风让他稍稍冷静了一些,他瞅着怀里的娃娃,闭上眼睛,两行泪汩汩地留了下来,旋即长叹了一口气,道:“娃,你也不要怪爹狠心,谁让你生在这个没有用的家里了,下辈子投胎看准了再投,不要再投到穷人家了……” 说完,一抹眼泪,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前面走去。夜黑雾重,罗老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看着怀中被冻得通红的小孩的脸,心中依依不舍,寻着条小路又走了数里,前面一间高大的庙宇从林间显出轮廓,红砖青瓦,掩映在白雪之中,十分威武。 这庙藏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方圆数里之内都没有人家。“嘎!”忽然,一声乌鸦的鸣叫响起,吓得罗老三连忙停下了脚步。 罗老三小心翼翼地穿过了树林,立即惊起了无数的乌鸦。森林中恶臭难闻,到处都是鸟粪,但一旦穿过了这片林子,眼前立刻干净起来,袅袅的信香从庙宇里面飘了出来,甚是好闻。 但再香的味道,都遮掩不住罗老三站着的石坪中,透出的那股子浓厚的腥臭血腥。罗老三低头看着这片石坪,借着雪夜的月色,他清晰地瞧见,脚边的斑斑血渍,渗进了石头的缝隙之中,有的地方还留着很多像是人用手指抓出来的抓痕。 罗老三闭上眼睛,本能地抗拒这一切。 罗老三踩在石板之上,跪了下来,连声道:“拜见伏波将军。拜见伏波将军!” 一边咚咚咚地叩了三个响头。 罗老三顺眼望去,庙宇前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三个烫金大字——伏波庙。 透过门,依稀看得见里面是一座巨大的伏波将军塑像,但是罗老三不敢进去。 他只能跪在庙宇前面的石坪前瑟瑟发抖。 夜黑。无月,有风,哇啊哇啊,鸦声乍起,惊落四方。 黑压压的鸦群在罗老三的头顶盘旋,不停地叫着,罗老三手里抱着自家的孩子,嘴里只是喃喃地叫着“伏波将军”四个字,乌鸦来了一波,又走了一波,似乎十分不耐烦,吵叫声嘈杂。 终于,罗老三下定了决心,将小孩身上厚厚的襁褓褪去,赤裸裸地放在了殿前的石坪之上,然后往后退了十步,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 “哇哇哇哇……”小孩子冻得浑身通红,只能放声大哭,罗老三心中悲戚到了极点,毕竟是自家的孩子,他心中的那份苦,并不亚于妻子。 可是,他又转念想到了赵老四提着的酒,提着的猪头肉,还有那嚣张的神色,他又没有勇气将那孩子抱回来…… “呱——呱——呱!”乌鸦盘旋,忽然一个俯冲,一只乌鸦冲了下来,叼起了小孩子的一颗眼珠,然后飞走了。 “不要!”罗老三放声大哭起来,紧接着无数的乌鸦飞了下来,开始啄食小孩的血肉。 罗老三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在这群乌鸦前面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一颗、两颗眼珠被叼走,肚子被啄开了,内脏流了一地,一群乌鸦落在小娃儿的身上,不停地叼着…… 刚开始,罗老三还能听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但那声音很快就弱了,然后彻底没有了声音,罗老三的手死死地握着拳,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之中,渗出了温热的血。他想闭眼,但是他必须,眼睁睁的看着眼前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因为,他在等候伏波将军显灵。 可能有成千上万只乌鸦,飞了又落,落了又飞,吃完了手臂,吃身子,吃完了身子吃头颅,鲜血已经快要流到了罗老三的脚下…… 很快,那个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小孩,只剩下了一堆枯骨。 乌鸦聚拢又散,吃饱喝足之后,只剩下一只,静静地落在小孩的头骨之上。 罗老三连忙解下早就准备好的鸟笼,跪在地上,大声道:“多谢伏波将军赐福。”然后小心翼翼举起鸟笼,靠了过去,那只乌鸦似乎并没有因为有人靠近而感到惊觉飞走,一双眼睛忽然看了罗老三一眼。 罗老三只觉得天旋地转,双目似乎在这一瞬间被灼烧了一样几近失明,很快,他的视觉又恢复了。罗老三拿着笼子慢慢地靠近乌鸦,乌鸦没有闪避,只是任凭罗老三将它捧起,虔诚地放进笼子里。罗老三顺利地做完了这一切,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罗老三又跪在伏波庙以前,咚咚地不住地叩头,把额头都磕破了。 此时的他,身上,头上,脚上,手上,沾满了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孩子的。 罗老三念念不舍地望向孩子的尸首处,仅存的那几根白骨,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鸟笼离开。 他只想早一点离开这该死的地方。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 第三章 嗣汉天师 罗老三死死地抱着手中的鸟笼,他知道,自己下半辈子能不能飞黄腾达,就指望着这鸟笼中的乌鸦了,乌鸦安静地待在笼子里面,没有发出半点的喊叫声,但若是罗老三低头看的话,他会发现,那只乌鸦的眼睛,此时如血一般的鲜红。 “砰!”罗老三一脚踹开了门,大声叫道,“孩子他娘,我回来了,你看……伏波将军……孩子他娘!” 罗老三的嘴里发出了悲怆与欣喜交加的呼喊。他一进屋,就看见妻子双脚悬空挂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那熟悉的身体还在半空中晃悠着,他那可怜的妻子,没等他回来,已经上吊身亡了。 罗老三连忙将妻子抱下来,发现已是回天乏术。不觉得悲上心来,大声地干嚎着,可是哭了一下,忽然间觉得不对? 这不是好事吗?家里少了一张吃饭的嘴…… 自己现在已经得到了伏波将军的庇佑,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还要这个黄脸婆做什么…… 老婆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只要有伏波将军在,一切都可以好起来。 想到了这里,罗老三停止了嚎叫,将搁在桌子上的鸟笼子拿起,一脸迫切的看着鸟笼中的乌鸦,珍而重之地道:“伏波将军,我罗老三下辈子能不能发达,就得看您了……” 说完,罗老三发现自己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便翻箱倒柜地寻找吃食,但是米缸早就见底了,家里连凑合一顿的东西都没有了,罗老三有些泄气,坐在椅子上盯着乌鸦看了好半晌。最后,将目光放在了自家妻子的尸体上。 天,渐渐破晓…… 伏波村唯一的一家当铺刚开门,罗老三就红着眼睛闯了进来,当铺的伙计自然是认得罗老三的,笑着道:“老三,又没有吃的了,这次准备当什么,我看你是除了这条命,什么都没有了吧?” “我当这个!”罗老三粗着声音,喘着急气,啪的一声,将一身衣服扔在了当铺伙计的面前,当铺伙计咦了一声,笑着道,“罗老三,你也当真做得出啊,我记得你老婆所有的嫁妆都被你当光了吧,这应该是你老婆唯一一件能穿出去的衣服吧?你把这衣服当了,以后你老婆就只能光着屁股出门了,你也不怕……” “少啰嗦,你就说收还是不收!”罗老三的脸面有些狰狞,当铺的老伙计原本就是一个圆滑的人,看出了罗老三今天有些不对劲,止住调侃,细细打量起这身衣服,道:“我只能出这个数。” 说完,当铺伙计伸出了五根指头。 “给钱!”罗老三也不和他啰嗦,拿着当铺伙计给的零钞就出门,转身来到屠夫案前,学着赵老四砍了半块猪头肉,又在酒肆里面打了二两黄酒,匆匆地赶了回去。 罗老三抿了一口酒,脸色酡红,不住地对着笼子里的面的乌鸦说话,反复念叨着要伏波将军保佑自己升官发财的闲言碎语。那乌鸦一双血染过般的眼睛,只是看着罗老三,忽然间“呱”的一声叫了。罗老三似乎想起了什么,连连闪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将猪头肉割了一小块,忍痛放进了笼子里面,道:“该死该死,是小人该死,这是孝敬鸦神您的。” 可是那只乌鸦对猪头肉看都没有看一眼,罗老三眼神疑惑,连忙从最好的位置割了一块更大的肉,放在乌鸦的嘴边,可那只乌鸦却还是没有任何动口的意思。 “伏波将军,伏波将军……您这是要什么,您倒是给小人一点提示啊!”罗老三以为得罪了伏波将军,心中极为慌张,连忙问道。 那只乌鸦忽然侧过了身子,一双眼睛盯着躺在床上,被罗老三扒得清洁溜溜的女人。 罗老三更慌了…… “伏波将军,这……那是我妻子啊……这……我下不了手啊!”罗老三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着,可是那只乌鸦似乎没有半分动摇,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红得如同一片鲜血。 罗老三终于一咬牙起身,从厨房中操起了一把刀,走到了女人身边,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道:“孩子他娘,你要是泉下有知,也会成全我的,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以后我发达了,每年清明都给你烧纸钱过去,给你立碑,给你修庙!这次,你就帮我一把吧!” 说完,罗老三站起身来,猛地一把将刀插进了女人的眼睛中! 呲…… 鲜血迸出,喷溅到罗老三那张狰狞的脸。 …… 砰,砰,砰! 三声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里面无人应答。 隔了不久,又是砰!砰!砰!三声,伴随着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有人吗?” 终于,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你找谁?” “请问,张师傅在家吗?”外面那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 里面沉默了,隔了好久,回面有人回道:“你等会儿……我就来。” 嘎!门开了,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里面探出了一张老得看不清年纪的脸,吃力地仰起头,看着门外的少年。 “小伙子,你找谁?” 门外的少年微微一躬身,笑着道:“请问张师傅住在这里吗?” “张师傅……”老人想了很久,才缓缓地摇头道,“我不记得这里住着一个姓张的师父了,你怕是找错了地方吧,小伙子,你再去别的地方问问吧。” 说完,老人就要关门,那个少年一把用手按在门面上,微笑着道:“我知道,这里住的就是姓张的师父……嗣汉六十二代天师嫡子。” 老人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瞬,抬起头,看了眼前这个少年很久,才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微笑着道:“我叫靳林。见过张天师。” 老人干咳了两声,沙哑着喉咙道:“天下姓张的天师都在龙虎山,你来这里找张天师,怕是找错了地方了,年轻人,我不想在这里跟你耽误时间了,你走吧。” “老人家怎么知道姓张的天师都在龙虎山上?”少年的神情依然恭谨,真诚地道,“老人家,我不是来自于龙虎山。” “我不认识你,你不要再纠缠了,不然我叫人了。”老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些许愠色,想很快地把门关上。可是少年用手抵着门,而老人年老体弱,显然在气力上吃了很大的亏。 “罢了,”老人家一撒手,不再理会少年郎,踉踉跄跄的走进了屋子。 第四章 一剑一印 林禽自是跟着进屋,一进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胃里接着翻江倒海,近乎呕吐出来,这屋中五味杂陈,当真是闻之欲呕。而且屋中黑乎乎的一片,不但没有点灯烛,甚至连窗户都被封得死死的,若不是破屋墙壁的罅隙中偶然透过一丝光亮的话,呆在这里,当真是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借着微弱的光,老人的房中简陋得让林禽吃惊,不但没有家具,连简单的床褥都没有,只是横了一些稻草垫在地上。隐约看得见,地上放着一副破烂的碗筷,里面还有小半碗没有吃完的红薯饭,散发着恶心的臭味。 老人坐在了唯一一件还算是家具的摇椅之上,随着身体晃动,摇椅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让人担心它随时都可能散架,老人似乎在睡觉,又似乎只是闭目养神,林禽站也不是,蹲着也不是,就只好在门边呆着,静静地等待。 老人像是没有见到有人进来一样,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传来了鼻鼾之声,让林禽有些哭笑不得。 这……这就是所谓的道门真传张天师的家? 当然,林禽知道,这所谓的张天师,并不是龙虎山上那个一呼百应,执掌道门牛耳的张天师,但是此人道法却不在那位张天师之下,因为多年之前,龙虎山的一桩公案,他愤而下山,随着他的离开,龙虎山延续千年的嫡长子继承的规矩也被打破了。现在龙虎山上的张天师已经不是张道陵的嫡系子孙,而是当年龙虎山上上一代天师收养的一名义子。 但是,这段故事一直是道门秘辛,由于那位天师自知来路不正,所以极力弹压。他雀占鸠巢,占了这位天师的位置,自诩为张天师的嫡系传人,只愿一切瞒天过海。经过了五十年的时间,当年知道这段公案的人死的死,独自修仙问道的修仙问道,到现在,已经无人知晓这段公案了。 而林禽却从唐勋口中听到了这件陈年往事,按道理事关道门正统,又已经过去半个多甲子的事情,以唐勋的年纪和地位根本无法知道,他如何得知的,林禽也心中疑惑。 但是林禽可以肯定的,有件事情绝对不会错,在这个正牌天师的手中,有两件宝贝——相传太上老君赐给张道陵张天师的三五斩邪雌雄剑以及阳平治都功印。 这两件宝器,在正一道门流传了千百年,乃是龙虎山的看家道器,而现在龙虎山天师手中的一剑一印,不过是后世天师照着原本的剑印仿制的,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和正品相比,相差不止十万八千里。自从这位天师不辞而别之后,这两件宝器也就跟着消失了。因此,唐勋曾经推断,这两件宝物,就在这位消失的天师手中! 当然,林禽找到这位张天师,并非贪图这两件道门神器,而是希望和这位天师坐而论道,听听他的意见,帮助自己悟透“以符入道”的诀窍。 林禽与靳珮瑶定下的“一年之期”,眼看着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但是现在林禽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挑战月下老人,无疑是痴人说梦。因此他必须用尽一切办法,在一年之内让自己的道法突飞猛进。 所以,他不得不苦苦寻到这里,找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张天师。 但是现在,林禽有些沮丧,看着眼前这位张天师的落魄模样,和自己想象中的仙风道骨简直判若两人,就这人,连一顿饱饭的吃不上,能够指点自己的道法吗?能够保住那天师万世一系的两件神器吗? 林禽心中疑惑,甚至怀疑唐勋的消息是不是有误。 林禽已经习惯了屋内的黑暗幽闭,他耐心地等待着这个龙虎山的嫡传正牌天师醒来,虽然他不知道眼前这位天师颤巍巍的手是否还能够捏决,但是所谓的世外高人也许就是这样吧。 林禽想不通为什么这位世外高人不找一处名山大川修炼,反而在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村子,在这间破得不能再破的茅屋里委屈自己。 一个时辰之后,终于,老者悠悠地醒来,看了林禽一眼,转身到了角落里面蹲了下来,从一个烧得黑黢黢的水壶中倒出一点热水,将那碗已经馊了的红薯饭泡发了,也不用筷子,就用那只黑黢黢的手从碗里抓出来塞进嘴里。 林禽看得一阵反胃,可是那老者只吃了几口,似乎舍不得吃完,咽了口唾沫将碗放下,又开始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摇起来。 林禽还在等,但是双脚已经站得有些发麻了。 好在老人家最后还是说话了:“你回去告诉飞箝先生,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已经只有一年性命了,死了一切都可以解脱,包括我,包括他。” “飞箝先生?”林禽愣了一下,笑道,“我不是飞箝先生的弟子。” 老人家点了点头道:“三年前那个女娃儿也是这么说的。” “三年前?”林禽再次愣住了,不由地问道:“三年前,飞箝先生曾经派人来找过先生吗?” “这天下间除了飞箝先生,谁能够找到我,你真的不是飞箝先生的弟子?” “我当真不是。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老人家讪道:“算了吧,你连真名真姓都要隐瞒,我凭什么信你?飞箝的人,每隔几年就会来一次,名义上是探望我,但是实际目的是什么,我会不明白……你走吧,回去还是那句话,剑和印我都扔进了粪坑了,你们想要,就去村头的粪坑里面刨吧!” 林禽不由得啼笑皆非,没想到眼前的世外高人,居然能够说出这种粗鄙不堪的话来,忙打断道:“先生,林禽这次来并非是为了那两件东西,我是在修道中遇到一些问题,实在参悟不透,想听先生解释一二。” “林禽?”老人家眯着眼睛,“你姓林?” “老人家,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天下姓林的多了去了,未必是那个不成器的小子。”老人家叹了口气。 “你念过私塾吗?”老人家忽然蹦出一句没来由的话。林禽一头雾水,但是还是认真回答道:“我从跟着母亲识字念书,并未上过私塾。” “这就不奇怪了。”老人家干涩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沙哑着嗓子道,“人家私塾先生教孩子,逢年过节还收猪头肉。我跟你一非亲二非故,你在道法上有疑惑,与我何干?” 林禽点头道:“那先生需要什么交换。”林禽没有直接掏出金钱财物,因为他知道,这些世外高人如果真的沉迷黄白之物,现在早就是家财万贯了,眼前这个张天师,能够舍弃天下道门首领的尊贵,来过这样的日子,肯定不是趋炎附势、贪慕虚荣之辈。 老人家忽然用手指了指天,道:“月亮,把月亮摘下来,我就跟你论道三天。” “这……”林禽有些傻眼,张天师明明就是在敷衍自己。 “做不到吗?”老人家鄙夷地道,“做不到就请回吧。” “老人家,拜师礼我们可以慢慢地商量,只要林禽能够做到的,林禽一定做到。” 老人家笑了:“我要你去做的事情,自然是我自己做不到的,你说连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你凭什么说你做得到?就凭你修了那点袪魔鬼文?”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眼前这个老人好生厉害,不仅一进门就看穿自己用的是假名,甚至一口就喝破了自己所修炼的袪魔鬼文,看来当真是世外高人。而且是很高很高的那种!! 就在林禽准备答话的时候,门外忽然间传来了一声尖厉的叫喊,一个人在村中不停地乱串,边走边喊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赵老四疯了,赵老四疯了!!” 老人忽然站起身来,旋儿又坐下了,叹口气道:“那孽畜还是不安生啊,又出来作怪了!” 第五章 恶人先告状 “畜生?”林禽愣了一下,老人家看了林禽一眼,冷冷道:“你别告诉我,你不清楚!” 林禽点了点头道:“我昨日顺着水路而来,过河的时候,送我渡河的那个船夫,脸上阴气很重,我只道他命犯太岁,就没有多加搭理,但是等我想明白过来,再想去找他,就怎么也找不到了。” “你想明白过来?”老人家想了想道,“你倒说说,想明白过来,是什么个明白法。” “我进村之后,发现这村中阴气极盛,而在这阴气又似乎被一种极为奇怪的阳气禁锢住了,我观察,这座村子的存在并非自然,而是一个十分罕见的阵法,似乎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栋房子都由人刻意为之,我昨天在村中转了一晚上,却始终没有参透这阵法,布阵之人手法之高,心机之精巧,确实让我这种只懂得道法皮毛的人难以理解。” 老人家冷哼一声道:“谦虚,有的时候是一种美德,但是为人过于谦虚了,就显得虚伪了,你不必在我这个糟老头子面前故弄玄虚,不错,你的道法修为确实还没有入门,但是这份眼光,就算是放在道门高手中也没有几个能比拟,看来这袪魔鬼文还是有些门道,比我想象的厉害不少。” 林禽微微一笑,道:“晚辈惭愧,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先生的一双慧眼。” “哼,你不用吹捧我,更不用费尽心机在这里跟我瞎扯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你要做的事,我帮不了你,你就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外面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伴随着小娃儿的哭闹之声和妇人的尖叫之声。 老人家站起身来,喃喃低语道:“看来还是得出去看看了。” 说着,他颤巍巍地走了出去,林禽马上跟上。 老人家一出门,立刻眯起了眼睛,就像许久没有见过阳光一样,有些不适应。他将手搭在额前观望。外面已经吵闹翻天了,街上猪突鹅叫,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不少人手持着扁担,菜刀等物件边走边退,围成了一个不断后退的弧形。 林禽连忙上去,拉住一个人,问道:“怎么回事?” 可能是由于太紧张了,那人也没有回头,只是大声道:“赵老四疯了,他,他杀了他家的婆娘。” “赵老四?”林禽踮起了脚尖,伸长脖子朝着人群中望去,只见一个人披头散发,一只血淋淋的手拧着一颗人头,另外一只手抓着一把菜刀,这人浑身沾满了鲜血,面目狰狞到了极点,双眼充血,如入疯魔一般见人就砍。 那颗人头是属于一个妇人的。林禽细看那妇人的脸惨白至极,被定格在了惊怖的表情,显然死前遭受了巨大的刺激,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是他?”林禽认出了持刀杀人的凶手——正是昨日渡他过河的那个船夫。 “赵老四这是怎么了?疯了吗?” “赵老四得了失心疯,把自己的婆娘都杀了,还砍伤了狗剩和二丫,狗剩他爹为了救狗剩,手都被他砍伤了,还有好几个人被他砍了,快,快去找人过来!” “昨天赵老四不是还好好的么,我还看他高兴得很,在屠夫桑张家里买了肉的。今天怎么?” “谁知道,现在谁还管这些啊,来个人制住他啊,不然他凶性发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得跟着遭殃。” “你去啊!” “你怎么不去?!” 赵老四手中持刀,对着空气空一顿乱砍,一些胆大的人用锄头、长篙之类的东西和他对抗,但大家怕被这疯子误伤,并没人敢上前制服他,一群人被赵老四逼得边走边退,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忽然一个身影闪出,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癫狂的赵老四已经被击倒在地。人群反应过来,一个胆大的人也跟着冲了上去,将赵老四手中的菜刀夺了下来,三五个大汉一拥而上,把赵老四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快,快杀了他!”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 “对,不能让他再起身了。” 在地上的赵老四依然龇牙咧嘴,企图挣开,一人忽然从人群中冲出来,举起锄头对着赵老四的头猛地砸去。 “等一下!”方才出手的那人大叫一声,一把抓住了来人的锄头,厉声道,“事情还没有弄清楚,难不成又要弄出人命不成?” 众人这才将目光投向这个素昧平生的人,忽然一声高呼道:“你是谁?哪里来的人?” “我认得他,他昨天想来我家,我没有干,后来他鬼鬼祟祟地在村子里瞎转了一晚上,这人不是我们村的,肯定有鬼!” “说不定就是他把赵老四害成这样的,快抓住他!” 出手的人自然是林禽了。只是没想到自己帮了大家,不仅没人感激,反而张口就来地诬赖自己。见着这群盲从的蠢货,林禽又气又限,好在这种场面他已经见过不少了。当下不怒反笑,道:“你们这些人,当真张口就来,以为我不是你们村里面的人,就可以随意诬赖吗?” “你没来村子里之前,赵老四好好的,可是你一来,赵老四就疯了,还杀了他婆娘,赵老四疯了就算不是你干的,肯定跟你也脱不了干系,快说,你到底是谁,来我们村干嘛?快说,不说就是做贼心虚!” 林禽一下子被彻底气笑了,见大家有危险,自己好心好意地帮他们制服了赵老四,没想到对方还来反咬一口,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当下耸了耸肩,笑着道:“好,不关我的事,你们爱怎么样就怎样,跟我没有关系。” 说完,林禽就要退出人群,可是人群哪里肯放过他,一上来把他紧紧围住了。 林禽冷冷道:“让开!” “不能放他走,一定要问个清楚,说不定就是他害死了赵老四和赵老四的婆娘!” “还有狗剩和二丫的命,也要他偿还!” 林禽知道,跟他们这些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这些人既然一口咬定了自己,估计这其中一半人是蠢,而另外一半人,则是坏。 林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生气,黑下脸来道:“凡是要讲证据,难不成你们想要钹,把我当杀人犯处理吗?” 这群人的心理林禽再清楚不过了,他们不过是觉得自己看上去瘦弱,又是外乡人,突然出现在这里,所以觉得软弱可欺罢了,刚才对付发疯的赵老四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出头,现在面对自己,倒是人人都成了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英雄豪杰了,林禽打定主意,如果这群人当中,真的有不怕死的敢对自己下手,一定他们点厉害瞧瞧。 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时候,跟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一副拳头,比一百句道理来得更直接有效。 这点,林禽在费家大宴的时候,早已经深有体会。 “姓林的,你过来一下。”忽然间,老人的声音在人群之后冒了出来。林禽狠狠地瞪了一眼人群中叫得最凶的人,然后大踏步地走到他面前,直勾勾地迎向他的眼神,那人左顾右盼了一下,发现没有人附和着动手,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林禽从自己身边走过去。 林禽在角落中发现了那个张姓老者,他没有抬头,他一直蹲在地上,一瞬不瞬地看着那颗原本被赵老四提在手上的血淋淋的妇人头。 第六章 慎入 “老宫头?”人群中有人发现了张姓老者,咦了一声,大笑道,“你是不是收粪收傻了,居然喜欢上人头了。” “我看他是和赵老四一样疯了。” “我看未必,你看他多少年没有碰过女人,说不定……”人群中一阵戏谑的声音。 林禽不由得火冒三丈,这群山野村夫,有眼不识泰山也就罢了,下嘴居然还这么恶毒,今天如果不好好地教训一下这群人,还真的对不起龙虎山的这块金字招牌! 林禽正要发作,那个张姓老者扯了扯他的手,示意林禽注意看看那颗妇人的头,良久,才若有所思道:“你看,这颗头,有什么特别的吗?” 林禽知道张神仙是要考验自己的眼里,当即沉下心来,不理会那群人的嘲弄之声,盯着那颗头端详了良久,却始终看不出什么门道:才道:“晚辈眼拙,实在是没有看出这是那门邪门之术。” “看切口。”张神仙开口道,“这颗头不是被砍落的,而是被人扭下来的。” “扭下来的”林禽怔了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林禽看了一眼已经被人按在地上的赵老四,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赵老四有这么大能耐,把一个人的头活生生地从脖子上拧下来? 把人的脖子拧断不难,但是活生生的把它从人的脖子上拧下来,得要多大的力道。这,就算是那些苦练鹰爪功多年的武林高手,也不可能做到。 但是说这话的人,林禽不得不信,他可是本应继承龙虎山掌门之位的,他是天师张氏万世一系的嫡传子孙,他说的话,就算是心口胡诌,也是不容置喙的金科玉律。 “前辈认为杀人者,另有其人了?” 张神仙笑了笑,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假牙,正要说话,忽然间一个人冲上来,一脚把林禽的“孙神仙”踢在地上,大声道,“老宫头,你在这里干嘛?去去去,去做事,我家你打算什么时候收拾?” 林禽长身而起,再也按捺不住,正要出手,可是张神仙那只手又抓住了林禽,看似颤颤巍巍的那只手,却让林禽如何挣扎都没有办法挣脱。 “走了。”张神仙站起身来,林禽依然余怒未消,道:“前辈。你就任凭这群人侮辱?” “前辈?”踢了张神仙屁.股的那个人哈哈大笑道,“大家听到了吗,老宫头居然也有亲戚了,哈哈哈……” 张神仙拉着林禽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其实这些人也不会真的认为林禽是杀人凶手,只是见到了外人,村里面的人都不自觉地想过来踩一脚。 村里的人并不蠢,林禽虽然瘦弱,但是一脚就踢飞了赵老四手中的刀,应该不是好惹的角色,仗着人多势众,这些怂人只敢仗着人多势众,讨几句口头上的利,当真要他们出来阻拦林禽,估计没人敢上前。大家叽里呱啦地一阵聒噪,推推搡搡之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禽从人群中走开。 人群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把话题回到了赵老四的身上,毕竟出了人命官司,这村子里面十年还遇不到一遭,人人都显得很兴奋,等待着村中有威望的长者来处理。 林禽到了僻静处,忍不住地道:“前辈,以你的身份地位,你就甘心让这群人欺负么?” “欺负?”张神仙笑了笑道,“你觉得什么叫欺负?” 林禽想了想,以张神仙的本事,只要略略动一动指头,这些山野村夫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但是张神仙一幅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模样,自然有他的道理,这种境界,林禽虽然弄不明白,但也不敢妄作评断。 “刚才那个女人,当真是被人拧下了头不成?”林禽依然惦记着,说道:“前辈知道是谁吗?” “自然是它了。” “哪个他?”林禽问道,“前辈认得。” “自然是那个它了。”张神仙摇了摇手,道,“我要去干活了,你还要跟着吗?” “我陪前辈一起去。” 张神仙看着林禽点了点头,道,“好。” 说着张神仙便回到了家中,翻出一副扁担和两个粪桶,颤颤巍巍地背了起来,林禽连忙接过来,那粪桶中飘过来的恶心味道,让林禽胃里面一阵翻腾,林禽不得不强忍着恶臭,张神仙没有拒绝,走到了前面。 “前辈,难不成你在这里……真的是他们说的?” “每个人活着都要吃饭,要吃饭就要干活,我一个举目无亲的老人,他们肯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自然也要做点事情。” “可是……”林禽想说,如果你缺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他知道,跟这种世外高人提钱,不是关心而是侮辱。 张神仙走在前面,当真领着林禽来到一处茅坑前面,这里的村民大多是穷苦人家,以放排为生,自然不会太重视个人卫生,那茅坑里面传来的味道,让林禽差点背过气去。 张神仙从旁边拿起了长长的粪勺,开始干活,林禽强忍着要命的恶臭,伸手就要接过来,但是这次,张神仙拒绝了,“你不用讨好我,从我这里,你得不到半点好处,你何苦为难自己?” 林禽道:“能为前辈做事,是晚辈的荣幸……阿嚏!” 张神仙笑着道:“三年前,那个女娃儿帮我干了半月……” “后来呢……阿嚏!” “后来?”张神仙笑着道,“她叫我去死。” “前辈,我真心来找您,并不是要什么道家仙器,只是想请教前辈几个道法上的问题的……阿嚏!” “做不到就不要勉强,”张神仙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用长柄的粪勺搅动那口粪缸,顿时那些陈年旧物泛了上来,那滋味…… 林禽熏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但是张神仙早已经习惯了,很快就装满了两个粪桶,颤颤巍巍地挑了起来,林禽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走了出来,虽然依然臭气熏天,可是比刚刚,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再走了几步,总算是“云开雾散”了。林禽这才将憋了很久的一口气吐了出来,再吸一口,恍若再世为人。 “前辈,就算是您要隐居,也可以……再怎么也不用去做这些下贱的事情啊?”林禽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下贱?”张神仙笑了笑道,“那个女娃儿就从来不会问这种问题。” 林禽只好闭嘴。 林禽挑着两桶粪,没走多久,便知道地方到了——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张神仙指着一个更大的坑,坑上用木板盖上了,只留下一个小洞。 “倒进去。” 林禽依言到了进去。截至目前,林禽都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龙虎山万世一系的嫡传张真人,是不是在为难自己。 第七章 主动请缨 林禽做完这一切,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要命的鬼地方了,回到了张神仙的家里,林禽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水洗澡,可是张神仙家里,怎么可能让林禽有条件可以洗澡,林禽正要考虑是不是去隔壁家的人家借水的时候,忽然间,门开了,一个留着八字胡,梳着中分的人拦住了林禽的去路,捂着鼻子上下打量着林禽,示意林禽离着自己远一点。 林禽看着那人的腰间,别着一把老旧的手枪,这应该是当地的“保长”之流的标配了。 后面领着保长过来的村民立刻点头哈腰道:“秦保长,这里就是老宫头的家里了。”说完,捂着鼻子退到了一边。 “人?是你杀的?”那个秦保长看着林禽,不屑地道。 林禽的心中原本就积压了一肚子的怨气,见到这个不请自来还仗势凌人的所谓保长之流的人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冷冷道:“好狗不挡道。” “哟!”那个秦保长顿时火冒三丈,以他的身份,这方圆百里,只要是有的人的地方谁见了他不得矮上三分,可是这个小子,居然敢骂他! 居然敢骂我?!秦保长蹭的一下拔出了手枪,厉声喝道:“小子你好大胆子,杀了人还这么嚣张,信不信我一枪毙你了。” 枪口下的林禽居然怡然不惧,这点反到超过了秦保长的意料之外,让他有些犹豫了——他可和这些村里的莽夫不一样,他是见过大世面的,是去过省城长沙的人,开始注意林禽的衣着起来,林禽虽然穿的不是最好的料子制成的衣衫,但是看上去这身衣衫绝对不是穷困的苦哈哈能够买得起的? 这人什么来头?莫不是县长的亲戚? 秦保长犹疑不决之间,林禽已经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向着最近的一户人家走去。 当着满村百姓的面上,秦保长不敢跌了自己的身份,连忙一溜烟的绕到了林禽的前面,大声道:“小子,你给我等等,是谁给你颜色了,赶在我秦老九面前开染缸,老子一枪崩了你!” 林禽停下来脚步,冷冷地看着秦老九,秦老九浑身都有些不自然了,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子不好惹。 “滚开!” “这小子连保长都不怕,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人就是他杀的,秦保长,你可要为我们伏波村的百姓做主啊!” “就是,人一定是他杀的,他那副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有了王保长撑腰,村民们一拥而上,纷纷口出恶言,秦保长更是被这群人架住了,上下不得。 以前只要自己一瞪眼,一吹须,哪个不下得屁滚尿流,遇到几个硬茬子,也只需要把枪一晃,往往就会把人吓得腿软,可是这小子居然连枪抵着脑门了,都没有一点怕惧。莫当真是个自己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呢? 忽然人群中一个声音尖声叫道:“我知道了,我早就看出来了,那个老宫头每次早就看上了赵老四的媳妇,所以每次去赵老四家茅坑掏粪最勤快,去的时间也最久,目的就是想偷看赵老四的媳妇上厕所!肯定是这次老宫头去偷看的时候,被赵老四的媳妇看到了,所以老宫头和这小子才杀了赵老四媳妇杀人灭口,被赵老四发现了,老宫头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想杀赵老四没杀成,反而把赵老四逼疯了!” “对!”这个推理严丝合缝且极为合理推测,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纷纷点头。 “老宫头就是为老不尊,每次收粪都偷看别人家媳妇!”又一个怪声怪气的人大声嚷道。 “我也看到过,我可以作证。” 林禽彻底的愤怒了,他被人冤枉无所谓,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可是张神仙是何等人物,却要被这群无知小人搬弄口舌,看来尽管张神仙在这里待了很多很多年了,干的也是最为下贱的活儿,但是却始终没有得到本乡本土的认可,一有事情,便要在他头上泼上一桶脏水再说。 林禽看了一眼,坐在屋檐下面的张神仙,对于这些人的嘲讽之声,他充耳不闻,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 刷!林禽忽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捏住了那个叫的最凶,笑的最贱的人的咽喉,蹭蹭蹭的直接掐着他的脖子向后面退了数步,直接将他沿着墙角给举了起来,那人脸色大变,一个劲在半空中扑腾,可是任凭他怎么挣扎,林禽的双手就像是铁钳一般,死死的锁住,随时都可能将他的喉咙捏碎。 秦保长举起了枪,对着林禽,大声道“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快放开他,不然我毙了你!”秦保长虽然叫喊得的凶,但是却始终是纸糊的老虎,迟迟没有依言开枪,也许是他真的是忌惮林禽,也有可能是他的枪里面根本没有子弹,一旦开枪了就会露馅。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文弱书生,当真发起脾气来,居然这么恐怖,纷纷缩了缩脖子,离着林禽远远地观望场面的局势。 “你们这群蠢货,赵老四被人杀了,你们不去找杀人凶手反而想对我栽赃嫁祸?就因为我们一老一小不是本地人所以好欺负?”林禽一双阴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被他举起的那人,一字一句地道:“我最后说一遍,我,没有,杀人!不要逼我!” 说完,把那人放了下来,那人咳嗽了几声,连滚带爬地滚进了人堆里面。 “你说你没有杀人?有谁信?”秦保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禽转身,怒目而向,吓得他连忙回退了几步。 “我没有必要跟你们解释。也没有时间陪你玩。” “你一来,赵老四就死了,你说跟你没有关系,骗鬼呢?”秦保长壮着胆子道:“除非……除非你能够找出真凶,我们,我们才放过你,否则……否则……跟我回局子里面,大刑伺候!我们这里一百多号人,还怕你一个人不成?哎,你跑什么!” 林禽笑了,你们村子里面死了人,关我什么事?其实林禽心地善良,如果这群人善良朴实,林禽肯定会出手相助,帮他们查明真相,就像上次和扶雨若玡在梁家一样,可是现在看着这群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冤枉的做派,林禽半点想帮他们的心情都欠奉,才懒得去管,赵老四婆娘的头是被人砍下来的,还是被人生生扭下来的。 “好。”林禽还没说话,忽然间张神仙站起来了,颤巍巍的走到了人群中,“我去找凶手。” 村民一阵哗然,这个老宫头平日里一副半死不活的晦气样子,若不是想着村里面的污秽无人清除才勉强留下了他,否则早就把这个老不死的赶出去了,就凭他那副走路都一步三喘的样子,能找出杀人凶手?多半是贼喊捉贼,趁着找人的时间和这小子逃之夭夭。 第八章 青浪滩 “不要吵了!”忽然间,秦老九一举手,顿时所有人都闭嘴了,秦老九一双老鼠眼滴溜溜的在老宫头身上不停地转,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老宫头点了点头。 秦老九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他和这些村民不一样,自问也看得更远——不然他凭什么当当地的父母官?但是现在伏波村出事了,最头疼的也就是他了,毕竟村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命案了,如果命案不破,不仅仅对于他的声誉会有影响,也没有办法跟上头交代。 所以,赵老四老婆到底是谁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按照他原本设想的意思,赵老四得了失心疯,杀了自己的婆娘,然后自己把赵老四抓回去交差,这样也算是办完了差事,但是这经不住推敲,赵老四怎么疯的,因为什么事情疯的,疯了之后为什么要杀自己的老婆——万一遇到上头来了一个精明的上司,自己未必能够含糊其辞。现在这个不知道死活的老宫头站了出来,这样最好,反正查出来了自己没有损失,还能够挣个神探的脸面,没有查出来,那就把老宫头和那小子交出去……只是那小子看样子不是很好对付…… “你们真的能够找到杀人凶手?”秦老九掂量了一番轻重,砸吧嘴道。 “试试吧,也许呢?”老宫头机械地点头道。 “你们不是想趁机开溜吧?”秦老九试探着道。 张神仙忽然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溜……我如果能够溜的话,我干嘛还在这里……再说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能去哪?” “也对。那小子开溜了,不还有这个老东西吗?万一没个结果,就把事情堆在这个老东西的身上,反正这里一百多双眼睛都看着呢,难不成这老东西还想狡辩不成?” “如果你们查不出谁是凶手,那你们就是杀死赵老四媳妇,逼疯赵老四的凶手!”秦老九冷冷道,“这里这么多人都看着的,你们休想要抵赖!” “凭什么!”林禽不干,可是张神仙却点了点头道,“也行。人死了,总的给个交代不是,不管是对活着的,还是对死了的。” “好,成交。三天之内,如果你交不出真正的凶手,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张神仙点了点头,道:“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要去赵老四家看看。” 秦老九想了想,料想这两人也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答应道:“可以。” 于是林禽起身搀扶着张神仙,一行人跟在秦老九的身后,浩浩荡荡地向着赵老四家走去,走到半路上,张神仙忽然停了下来,看了一户人家门口。 “怎么不走了。”秦老九催促道。 “没什么。”张神仙继续向前走去。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赵老四家门口,忽然,刚刚张神仙驻足的那户人家,窗户口忽然揭开了一丝缝隙,一双眼睛从缝隙里探了出来,又赶紧关闭了窗户。 “赵老四死了,赵老四死了……”屋中的人在门中不断的踱步,眼神中充满了焦虑之情,“他怎么会死,不是前天晚上才去见了伏波将军吗?他明明带回了渡鸦,怎么会死呢……” “他死了,那我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他一定是得罪了伏波将军,才会被伏波将军惩罚。我可是对伏波将军一直都是尊敬得很的,伏波将军不会降罪与我的!” 那人一脸的焦虑,忽然停了下来,似乎记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一般,拍着脑袋道:“对了,对了,伏波将军一定饿了,我要伺候好它,它才会保佑我……伏波将军一定会保佑我升官发财的。” 说完转身走到了屋中的椅子上,对着放在桌子上的笼子跪倒在地上,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才道:“伏波将军保佑,伏波将军保佑……” 然后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把刀,走到了窗边。 床上的那具女尸,整只右手已经血肉模糊,露出了森森白骨。 张神仙走到了赵老四的房间,道:“秦保长,你们在这里等我们,我们两个进去一会儿就出来。 “那可不行,你们万一逃走了,我怎么办?”秦保长大摇其头。 林禽怒声道:“你派人把人前后门都堵了,不就行了?” 秦保长一拍脑门子,道:“也是,前后门都堵了,我就不信你们能飞出去。”其实秦保长也不想进去,毕竟死过人了,晦气。于是一招手,来了两个年轻后生,秦保长吩咐了几句,两人就向着后门边跑去。 秦保长走了几步,立刻有人从屋中抬出来了椅子,谄媚地道:“保长,坐。” 秦保长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一伸手,立刻有人递上了刚泡好的茶,笑着道:“保长请用茶。” “保长,请吃葡萄……” “保长您为我们累了一上午了,多辛苦啊,小的给你捶捶腿。” “保长……你都三天没有来看人家了……是不是忘记人家了啊……” 伏波村是靠近沅江边上的一个小村子,靠近沅江最险要的青浪滩。上可以直去湘西,重庆,下可以顺水而下,去长沙、武汉等地,水路交通还算发达,但是由于这里的人世代独居,很少与外界交流,所以是一个极为封闭的小山村,村子里面人口不多,大多数以赵、罗、秦等三大姓氏为主,夹杂了一些旁姓,世代生活在这里,沅江天险,想从此处过,没有滩师飙滩,无论大船小船都不可能通过清浪滩,因此伏波村的男人大多数以放排、飙滩为主业,偶然在冬季靠摆渡挣点补贴家用的生活费。但是由于这里土壤贫瘠,种不出粮食,所以村里一直极为贫困,方圆数百里的其他村落都不愿意与他们通婚,所以这个村里,光棍特多,能够结婚生子的,那都是村子里的“成功人士”。 确实前几年,村子里面还曾经兴旺了一阵子,由于战乱连连,四方不靖,人们出行更愿意走水路,因此滩师还曾经兴旺了一阵子,罗老三、赵老四他们也是那几年攒了一些家底娶上的老婆,但是近年来,实在是人丁凋敝,出来的人不是逃荒的就是逃命的,谁还走得起水路,谁还做起的生意,因此伏波村的近况一年不如一年,已经开始出现了饿死人的现象。 第九章 鸦神摆渡 林禽和张神仙走进了赵老四的房间,林禽立刻在房中搜索开了,首先来到了灶房中,发现了还放在餐桌上面没有吃完的半碗饭,用鼻子嗅了嗅,道:“没毒。” 用走到了水缸前面,用手沾湿了放在嘴边,轻轻地舔了舔,皱眉道:“水里面也没有毒。” 揭开米缸,道:“米缸里面也没有被人下毒……这就奇怪了。” “你觉得赵老四被人毒杀的?” “很有可能。”林禽点了点头道,“不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无声无息地杀了赵老四的,除了一流高手之外,就只有下毒了,可是赵老四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人物,为什么会对他下手。” “如果只是一个小人物,确实不值得高手对他下手,但是……”张神仙将目光放在了床头。在床头上放着一个鸟笼,用棉布遮住了,看不出这里面放着什么。 林禽顺着张神仙的目光,看着鸟笼,眉头一皱,沉吟道:“这个东西,我好像见过……那天……这东西就在赵老四的船头上……” “自然是在赵老四的船头上,不然,赵老四又怎么会死!”张神仙叹了口气道,“贪心不足,便会生出邪念,邪念一旦生出,那么什么就都可能发生了。” 林禽问道“前辈,你是说,赵老四的死,跟这个鸟笼子有关么?” 张神仙道:“是和这个鸟笼子中带回来的东西有关。” “这鸟笼中,应该装的什么什么鸟,居然伤人性命。” “乌鸦。”张神仙道:“知道乌鸦吗?” “这个自然是知道的。”林禽在山中捕猎,常日里面见得最多的便是乌鸦这类寻常的鸟类,对于乌鸦,林禽自然是熟悉不过的。 “乌鸦乃是著名的慈鸟,传说此鸟出生,由母鸦哺乳六十日,幼鸟长大之后,母鸟年闹体弱,无法捕食,幼鸟便会反哺六十日,直到母鸟死亡——这也是人们传说的反哺之孝,因此,乌鸦乃是百鸟中最为著名的守信守义之鸟。” 林禽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在很多古人书中都曾写过。但是这个和赵老四的死有什么关系?” “年轻人,你听过鸦神摆渡的传说吗?” “鸦神摆渡?”林禽的母亲虽然留给了林禽不少汉人经典,但是大多数都是四书五经等正经书籍,这类旁门野道的传说,林禽还真没有听过,点头道:“愿闻其详。” “百鸟之中,属乌鸦最有灵性,鸦神摆渡的传说,并非只有此地才有,在长江巫峡、洞庭君山等地,也时常会出现,但是在这里却是最为常见——只是最近几十年很少能够见到了。” “沅江之中,此处青浪滩最为险峻,但是以往上上下下的船只都能够顺利通过,这就是人们传说中的鸦神庇佑,每当过往商客来到了此处,便会自带一些残羹饭食,或者是碎肉青菜,每当来到了青浪滩的时候,就会将这些食物放置在船头,很快就会引来遮天蔽日的乌鸦,商客以食物伺奉鸦神,而鸦神则帮助商客度过青浪滩的时候风平浪静,不出现任何意外。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直到后来,伏波村的人开始大肆的屠杀乌鸦,此地乌鸦灭绝,便再也没有了鸦神摆渡之说了。” “伏波村的村民为什么要大肆屠杀乌鸦?”林禽皱眉道。 “无非利益二字。”张神仙叹了口气道:“伏波村的村民过去多是以放排为生,但是偶然之下,发现如果做滩师的话,会挣得更多。所谓滩师就是负责在岸边帮助水中的船顺利度过险滩的人,青浪滩滩险浪急,但是偏偏水面狭窄,伏波村的村民们在滩险之处,两人一组,以长篙帮助行水之船在风浪中保持平衡,不至于倾覆,而商船度过青浪滩之后,则会给滩师大笔的金银,商客原本就是有钱人,自然出手大方,比他们原本放排的生意好得多。所以伏波村的村民们自然不愿意做又苦又累的放排之人,而转行做滩师……” “我明白了。”林禽点头,“过去千百年来都是鸦神摆渡,保佑商船顺利通过,所以伏波村的村民将青浪滩上的乌鸦杀光了。过往的商船为了平安渡过青浪滩,就不得不求助于由伏波村村民组成的滩师……伏波村的村民虽然因此发家,但是也得罪了鸦神,所以,赵老四就是被鸦神报复……” 林禽笑了笑,咨询漳神仙道:“所以,前辈是不是认为是鸦神报复,杀死了赵老四的妻子,逼疯了赵老四?” “哎!”张神仙叹口气道:“你把这番话给外面人去说,会有人信吗?” 林禽微笑着道:“他们不仅不会信,还会认为我疯了。” “不,外面的人虽然嘴上不会信,但是心里每个人都会相信,但是他们绝不会错承认是鸦神报复,所以杀了赵老四的媳妇,反而会杀你灭口。” “如果我真的要走,我自信就凭外面所有人加起来也未必留的下我。” 张神仙苦笑一声道:“你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但是我却就惨了,我一定会成为他们口中所谓的杀人凶手。” 林禽看着张神仙,认真地道:“人,是前辈杀得吗?” 张神仙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兴趣。” “既然不是前辈杀的,前辈问心无愧,只要前辈想走,我相信前辈就一定能走。” “我不能走。”张神仙沉声道。 “那我也不能走。”林禽笑着道。 “人,是你杀的吗?”张神仙反问道。 林禽摇头,道:“不是。” “既然不是你杀的,你问心无愧,留在这里干什么。” 林禽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悠然地道:“比起这里人的杀人命案,我更感兴趣的是,前辈不能走的理由。” 张神仙苦笑一声道:“你比上次来的那个小女娃儿更让人讨厌。” 林禽微笑不言,走到了床头上,拿起了那鸟笼,揭开鸟笼上的粗布,里面空空如也,但是鸟笼却是打开的。 “和它有关,对吗”林禽问道。 第十章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张神仙闭上了眼睛,林禽也不再说话,等着张神仙的答案。 过了好久,张神仙才慢慢地道:“我在解一个偈子。” “偈子?”林禽双眉一挑,“能够让前辈您在这里待上这么多年还无法解开的偈子,一定是世间最难的偈子了。” “不……”张神仙满满地道:“如这般的偈子,共有十二个,世间共有十二人在参悟。” “有人解出来了吗?”林禽问道。 “前不久,有一个人解出来了。但是很快,他就死了。” 林禽沉默了,隔了好久才问道:“前辈之所以这么多年都解不出这个偈子,不是因为解不出,而是因为不想死。” 忽然间,张神仙发怒了,厉声喝道:“小辈犬儿,你当我张某人是贪生怕死之辈吗?如果我能够解出这个偈子,朝闻道,夕可死矣!” 林禽连忙抱歉道:“是晚辈失言了,但是晚辈很想知道,连您老人家都解不出来的偈子有多深奥。” 张神仙忽然不怒反笑道:“小子,你太猖狂了,你以为你能够解出来吗?若是你能够解出来,莫说你在道法上的疑问我可以替你解答,就算是你想学我浑身的本事,我也可以倾囊相授。” 林禽听到这里不由得一喜,道:“前辈能够念我听一次吗,也许晚辈能够替前辈解忧。” “当年那个小女娃儿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张神仙笑了笑道:“现在的道门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年轻人都变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起来。” “晚辈只是想听一听,也许能够帮上前辈的忙。” 张神仙缓缓摇头道:“不行。” 林禽愣住了,不由得脱口道:“前辈,为什么。” “因为你不配!”张神仙冷冷道,“我知道那个姓夏的丫头叫你过来,定然是心怀不轨,飞箝先生的七言偈,连姓夏的那个丫头都参悟不透,你又如何能够参悟得透,姓夏的丫头看中了你,我还以为你有几分本事,但是现在看来,姓夏的丫头眼光也不过如此,你的表现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林禽愣住了,问道:“前辈何出此言?!” 张神仙徐徐地道:“因为,你连你自己快要死了,都不知道。” 林禽顿时间脸色大变,抽身后退,嘎声道:“前辈,林禽诚心前来问道,你为何……” “迟了!”张神仙的脸上笼罩了一层令人心寒胆战的寒霜,冷冷地道:“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林禽只觉得眼前一片灰蒙蒙的一片,瞬间头昏脑涨,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如同悬空在半空之中一般,身体和四肢根本不受半点的控制。 “你连这么普通的阵法都看不透,你说,你死得冤不冤枉?!”忽然间,张神仙冷若冰霜的声音,传入了林禽的耳朵,林禽想说话,可是冷风倒卷入喉间,让他练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旋转停止,林禽眼前一黑,睁目如盲。 忽然间,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乌鸦嘈杂的叫声传来,由远及近,向着林禽猛地扑将过来。 林禽脑海中已经来不及细想,脚下本能的踏出了禹步,鸦起鸦落,林禽的耳边充斥着无数乌鸦挥动翅膀的声音,他虽然不知道张神仙此举意欲何为,也不知道飞向自己的那些铺天盖地乌鸦对自己是敌是友,他只能本能的闪避着,让这些乌鸦不靠近自己。 “咦?”一个声音从嘈杂的鸦声中传来,虽然被乌鸦的声音所遮掩,但是林禽还是捕捉到了。 林禽不假思索,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踏出了玄之又玄的一步。 前文已经说过,林禽这套禹步,经过他和刘海蟾两人孤心孤诣的改良之后,删繁就简,虽然在精妙上比之过去大大降低,但是简单直接,且和林禽现在的修为极为匹配。 这一步,传林禽这套禹步的佐求阙踏不出来,在踏出惊天动地的一步“仙不染尘”之前的唐勋也踏不出来。 这并非是佐求阙和唐勋的道法低于林禽,恰恰相反,此时林禽的道法,比之佐求阙和唐勋都差了很多很多。他们之所以踏不出来,是因为他们都没有和林禽一样,经历过六识俱封的那段苦涩岁月。 因为林禽曾经自封六识,所以现在的他对于外界的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比常人更为敏感,因此才能够在无数鸦声之中,找到这唯一的间隙,然后间不容发地踏出了这神奇的一步。 道法从未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在恰当的时机,运用恰当的道法,那么,这样的道法就是绝世好道法,这样的禹步,就是惊天一步。 漫天狂舞的乌鸦在一霎那间全部消失,林禽抬起头,他看见了就在自己身前三步处的一座庙宇。 上面的牌匾上写着:伏波将军庙,五个烫金大字,只是庙宇早已经灰尘密布,衰败不堪了。 林禽左右四顾,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空旷的广场之中,广场上的石板上发着点点的暗红色,殷殷传来一股血腥问道。 “这……” 难不成这张神仙当真有移山倒海的道法,居然直接将赵老四的家搬移到了此地?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世间当真有斗转星移的惊天道术不成?林禽微微沉吟了半晌,然后蹲了下来,闭上眼睛,轻轻地抚摸着地面,石板有些清凉,蒙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这,是真的,这石板是真的,水汽是真的,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真的,换句话说,这不是幻术,而是真正的移山倒海般的道术。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惊骇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以一个自以为任何人从任何角度都不可能看清楚的方式,轻轻的摊开了手掌。 然后静静地等着…… 这一次,引路神虫没有回来。 不仅仅是林禽放在张神仙身上的引路神虫没有回来,就连自己放在赵老四身上的那只,也迟迟没有回来…… 林禽起身,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性情古怪的张天师的嫡传后人,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仅仅只是考验自己么?还是…… 经过了费家的事情,林禽明白了,在道门中名气和节操未必成正比的,费万劫、费万年两人是表面上是何等“正人君子”可是背地里却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张天师的传人——林禽未必敢相信,他就是一个好人,尽管林禽在内心深处希望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前辈高人。 可是……就算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如此移山倒海的大阵仗,林禽相信就算是张神仙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要大费一番周章,可是他如此大费周章来对付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又是为了什么? 林禽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张神仙是为了杀了自己,然后把自己交给那个莫名其妙的保长交差。 如果是考验自己……那么考验自己,意欲何为? 如果是要将自己置之死地,那又是意欲为何? 林禽直到现在,对于这个总是奇峰突起的张神仙,摸不到任何有迹可循的脉络。 既然如此,想太多还不如走一步算一步。 林禽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那座庙宇。 伏波将军庙。 第十一章 箫声凄厉 林禽望了望四周,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几片树叶慢慢地从树枝上面滑落,无边落木萧萧下,不知道怎么的,林禽心中充满了一阵悲凉。 林禽举步向着前方走去,除了眼前这座伏波将军庙宇,他似乎无路可去。 林禽跨步走进了伏波将军的庙宇之前,进入正门,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武将的塑像屹立在庙堂之上,而在他的左右,刻下的是一副对联: 尉佗尺檄黄关闭,天欲亡秦盛汉家。 一日将军通战棹,何曾五岭限中华。 字迹斑驳,灰尘密布,显然这座伏波将军庙宇,已经香火多年不盛了。 忽然,一阵箫声响起,林禽心中一动,连忙移步进入到了伏波将军的庙宇之中,悄悄地偷看着。 那箫声清丽,音韵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渐渐的,那箫声中开始出现了凄凉萧杀之象,如同细雨绵绵,春残花落,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 脚步声响起。林禽连忙隐藏身形,判断来人的方向。 一个白衣女从远处缓缓地走来了,来的方向正是伏波将军之庙。 林禽连忙戒备。但是那个女人走得很慢,似乎受伤了,再走近一些,忽然间娇躯轻轻一颤,差点栽倒在地上。 林禽这才近距离地看清楚了这个女人的相貌。只见她清丽秀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肤凝雪,黛若烟,一双灵瞳,如玉如珠,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但是她上扬的嘴角,却显示出她倔强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的手中拿着一只长箫,正是刚才吹箫的人。 渐渐的,她向着林禽所在的伏波将军庙宇走来,步履变得越来越踉跄,似乎随时都可能倒在地上。 林禽看得出,她受了极重的内伤。 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皂色衣服的道士,平顶冠、八卦衣、方裙、朱履,凤目疏眉,神情凝重,就跟在这个女人的身后不远处,保持着相当一段的距离。 他的手中拿着浮尘,在背后背着两柄宝剑。 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让林禽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无限的遐想。 林禽盯着那个道人插在背后的两把宝剑,眼神一阵收缩,悄悄地摊开了手,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引路神虫并没有从他的手腕处出现…… 怎么会这样? 林禽屡试不爽的引路神虫,这次却出现了问题。 女人终于有些力不能胜,站在了离着庙宇不到数十米的距离,浑身一震,险些栽倒下来,男人的面上一紧,想冲上去一把扶住女人,但是还是忍住了。 这个时候,忽然间女人将那玉箫横在了嘴边,轻轻地吹奏起来,声音婉转而出,如泣如诉,让林禽都忍不住地要掉下眼泪。 声音再次噶然而止。 男人开口了:“禽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唤不回来了……” 女人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将身前染得嫣红一片,如同梅花点点。 女人挣扎着向前,忽然间一个趔趄,倒在地上,索性跪在地上,看着烫金的“伏波将军庙”五个字,喃喃地道:“马氏列祖列宗在上,禽儿回来了。” 男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从他的眼角处滑过。 女人依然不甘心,还想继续吹奏,但是她手中的玉箫如同有千斤重量一般,让她再难以提起。 哗啦啦,哗啦啦,忽然间树林中一片嘈杂之声响起,无数的人影跳动,从树林中奔杀而出,手中人人握着七星长剑。 “七星剑……”林禽心中一动,看着那些人剑柄上镶嵌的七颗宝石,呈北斗七星之状。 在道门中,剑是一个门派的标志,而七星剑,则代表了来人的身份。 龙虎山。 数十个龙虎山弟子口中呼啸着,向着女人奔来,或老或少,但眼神中均是露出忿怒的神情,怒视着那个女人。 林禽见到此状,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一群道门修士,居然欺负一个弱女子,实在是跌了龙虎山的身份。 站在最前面的黑衣道人忽然用手一抬,所有龙虎山弟子均在他身后停下,不敢越雷池一步。 数十人中走出一名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衣的道士,道袍上用紫金绣着天地山河图,显示出他与众不同的身份地位,他脸色一沉,手中的七星剑锵然入鞘,发出若同龙吟一般的响声。 “衍宗,此妖女就快要伏法了,你却一再对她网开一面,让她从江西逃入湖南境内,一路向西,如今已经是湘西了,你还要放她不成?” 黑衣道人默然不语,那人冷哼一声道:“衍宗,请你自持身份!” 那人一声而下,身后所有的龙虎山弟子,均大声道:“请少天师自持身份!”声音整齐划一,语气中隐隐有胁迫之嫌。 黑衣道人默然不语,既不回话,也没有向前的意思。 但是他不说话,数十个道人同样不敢贸然出手。 “少天师?”林禽暗自道,少天师不就是姓张……那眼前的这个黑衣男子? 难道……林禽差点惊讶得掉下了下巴。 这个少天师就是张神仙?而且是很多年前的张神仙? 而自己……难道这真龙虎山的道法,不仅有移山倒海只能,还能够扭转时空,将自己送到了数十年的这里? 这个张神仙有意将这个给自己看,这是意欲何为呢? 难怪自己招不了放在张神仙身上的引路神虫,同样也无法将引路神虫放在眼前的这个黑衣道人的身上。 张衍宗终于开口了,但是说话的对象是在他身前的白衣女子。 他叹口气,轻轻摇头,反复低声呼唤着禽儿二字。 龙虎山众人人人面露愠色,就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张衍宗——他们未来龙虎山天师名号的继承人,对眼前的这个白衣女子已经动了真情。 虽然道门中还不讲究‘出家’独身,但是作为修道之人,向天问道才是正途,女人,不过是他们繁衍后代的工具而已,作为修道之人,怎么能够因为男女之情耽误了修道大业。更何况是天师嫡传之人? 难怪那个身穿八卦衣的道人,反复提醒张衍宗要‘自持身份’了。 “衍宗,杀了马飞禽,了却了这段孽缘,你才能安心修道。去,种下恶因不可怕,但你必须亲手了解自己种下的恶果。杀了她!” “杀了她!”所有龙虎山的弟子手持七星剑,面色惊怖,丝毫没有修道人应该有的自然无为、虚静守柔的气质。 马飞禽骤然回头。脸色露出了一个凄婉的笑容,看着张衍宗,张衍宗却不敢和她神情对视。 第十二章 痴男怨女 张衍宗低下了头。面色惭愧。 “你真的不能再等了吗?”马飞禽幽幽道。 张衍宗长吁了一口气,隔了好久才道:“你不该如此。” “你怪我?” “马飞禽,你这个毒妇,你偷上我龙虎山,趁我辈不察盗走了都功印,此罪十恶不赦,你以为还会有人护着你么?”紫金道人怒声叱喝道,但是这句话,明里说给马飞禽的,但是暗中却是给张衍宗听的。 张衍宗道:“禽儿,你盗走都功印,我不怪你,只要你还回来,我可以为你求饶的,可是你太任性了,居然用……用污秽之物玷污这方神印,你可知道,阳平治都功印乃是传自祖天师,是我龙虎山一脉的镇门至宝,你……唉!” “衍宗,你还不动手吗?” “请少天师斩妖除邪!” “请少天师斩妖除邪!” 所有的龙虎山弟子全部跪在了地上,抽出七星剑倒插于地。 “锵!”张衍宗背后雌雄二剑中的长剑锵然出鞘,刀身如碧,华光四射。 林禽看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悸,替这个白衣女子不值。 马飞禽娇躯巨震,喃喃地道:“你终于要下手了。” “我没有办法,否则我无法向弟子们交代。”张衍宗脸色悔恨之色毕露。 马飞禽神情恍惚,道:“是啊,天师之位,多么崇高,道门中谁人不想,你是龙虎山未来的主人,天下道门未来的首席,我怎么可能让你为了女人,放弃了你的大好前程……” 张衍宗闭目,无言以对,手中颤抖,而那握在他手中的那把长剑,发出了殷殷之声。 “衍宗。动手!”紫金道袍催促道。 张衍宗闭上眼睛,一咬牙,握着那把不断发出声响的长剑,缓缓地向着女人走去。 紫金道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静待结果。 张衍宗的长剑抵在了马飞禽的胸口,那胸口处一片鲜红的血,让张衍宗的心疼到了极点。 “衍宗……无论如何,我还是谢谢你,让我回到了这里。” 马飞禽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 “能再给我一首曲子的时间吗?”马飞禽问道。 “衍宗,杀了她,免得夜长梦多。此女留不得!” 张衍宗机械地点了点头。 “多谢。”说完,马飞禽将手中长箫费力全部力气,放在了嘴边。 “不能让她吹!”紫金道人忽然起身,手中长剑暴起,就要冲杀上来。 刷!忽然间,张衍宗一拍身后,另外一把短剑从他的鞘中飞了出来,直接钉在了地上,阻断了紫金道人的去路。寓意不言自明。紫金道人只好悻悻地后退。 箫声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包括紫金道人在内,所有的龙虎山弟子都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七星剑,神情戒备。 一曲,不过数息之间,但是对于张衍宗来说,如同隔着大山大海,如同隔着三生三世。 他的剑还是抵在女人的心口处,分寸未退。 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女人缓缓地放下了玉箫。眼神中俱是失望。 “你唤不回来的。” “不……马家的列祖列宗,绝不会抛弃我……”女人轻轻地摇头,然后闭上了眼。 “张衍宗,你当真要做龙虎山的罪人么?还不动手,更待何时!”紫金道人大声呼喝,催促道。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天地间没有来由的响了一声鸦鸣,女人失望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期待的神情,高声叫道:“列祖列宗在上,马飞禽在此。” “该死!”紫金道人骂了一句,提着剑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张衍宗只是轻轻的捏了一个剑指,头都没有回,那把被张衍宗立在地上的短剑忽然起身,刺向了紫金道人。 当当当当!一连串金鸣交铁的声音响起,紫金道人连忙抽身后退,气急败坏。 “这件事,我一定要像天师禀报。”紫金道人狠狠地的骂道,但是张衍宗丝毫没有听见,他现在的眼睛中,只有女人和抵在女人心口的剑。 一个黑点由远而近,飞来的是一只乌鸦,在上空中盘旋了几圈后,马飞禽伸开了手掌,那乌鸦降落在她的掌心之中,马飞禽用手轻轻地竖梳理着这只乌鸦乌黑发亮的毛发,喜勃勃地道:“衍宗,你喜欢它吗?” “喜……欢……”张衍宗嘴唇翕动,生硬的回答道。 马飞禽将手伸开,对着张衍宗道:“那你也摸摸。” 张衍宗机械地抬起了另外一只手,开始抚摸马飞禽手中的那只乌鸦。 “乌鸦是百鸟中最忠义的鸟儿,只要你对它好,它就永远不会背叛你……”马飞禽缓缓道,“不像人,如果我是一只鸟儿,那该有多好。衍宗,如果我死后,你肯为我超度的话,就保佑我下辈子变成一只鸟,好么?” 张衍宗不答话,仿佛神游天外,只是机械地抚摸着马飞禽递过来的那只乌鸦。 忽然间,那只乌鸦眼睛亮了,拍动翅膀,张开了如乌铁一般的鸟喙,向着张衍宗的眼睛狠狠地啄去。 刷! 张衍宗手中的长剑猛地一送,直接刺进了马飞禽的身体中。 鲜血从张衍宗刺穿后的剑尖处,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乌鸦受惊,猛地盘旋而起,鸣叫一声,不见踪迹。 “不” 张衍宗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一把将马飞禽搂在了怀里。 长剑已经贯穿了马飞禽心脏,就算是神仙都救不活了,看到了这里,紫金道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所有的龙虎山弟子也都如释重负。 林禽不忍目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你,到底还是不肯相信我……”马飞禽躺在了张衍宗的怀里,轻声责备,但是却没有半点怨恨的意思。 扑通。张衍宗跪倒在地上,死死的抱着马飞禽, 一把长剑如同惊鸿一样射出,直接贯穿了张衍宗的后背,从马飞禽的身体上穿过。 张衍宗回头,看见了紫金道人那张狰狞恐怖的脸,他居然没有一丝惊讶,也没有一丝怨恨,反而脸上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吃力地道:“多……谢……” “师叔,你,你这是在干什么!”龙虎山的弟子都没有反应过来,被眼前这忽如起来的变化惊呆了。 “为了一个女人犹豫不决,婆婆妈妈的,龙虎山怎么可以将天师之位传给这个懦弱又无能的人!”紫金道人大叫一声,手中长剑飞舞,剑气所致,均是人头落地,鲜血洒满了一片,数十个龙虎山弟子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紫金道人全部谋杀,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做完了这一切,紫金道人这才气喘吁吁地半跪在地休息,看着那插在地上的那把短剑,眼中露出了贪婪的神情…… “三五斩邪雌雄剑……龙虎山至宝,终于落在了我郭若虚的手中了……不仅是雌雄双剑,整个龙虎山都是我郭若虚的!” 紫金道人起身,不顾一切地冲向了那把短剑,想将那把短剑从地上拔出来。 但是无论如何紫金道人都没有办法将那短剑拔出来。 而那把短剑,渐渐地石化,变成了一块石头,立在了地上。 “该死,怎么会这样!”紫金道人怒声喝道,还不甘心,想将那石头拔出来。 蹭! 一道金光从那石头中迸射而出,直接刺向了紫金道人的左眼。紫金道人惨呼一声,捂住不断渗血的伤眼,几个起落逃之夭夭。 插在马飞禽心脏处的那把长剑,渐渐的也石化了。 张衍宗抱着马飞禽,马飞禽看着张衍宗,天地间就只剩下二人,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你爱我吗?”马飞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张衍宗轻轻地点头。 马飞禽笑了。 “可你不信我……”马飞禽道,“你一直以为,我在害你。” 张衍宗柔声道:“你要我离开龙虎山,我做不到,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陪你一起死。” “所以你现在还是认为我要你离开龙虎山是在害你?” 张衍宗沉默了,忽然间,一声乌鸦叫声响起,那只乌鸦去而复返,落在了马飞禽的肩头,依依不舍地轻轻用头蹭着马飞禽的发梢。 然后冲着张衍宗张开了嘴,似乎要狠狠地啄瞎张衍宗。 而就在鸟喙快要触碰到张衍宗的瞳孔之时,忽然间,乌鸦的腹中一阵轰鸣,一块石子从它嘴里掉了出来,砸在地上,变成了一枚印信。 张衍宗瞳孔收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马飞禽道:“你还认为,我是在害你吗?”说完,闭上眼,搭在张衍宗胳膊上的手,重重摔在了地上。 张衍宗的嘴里,发出了宛如野兽一般的低鸣,闭上眼睛,一颗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滴在马飞禽的手臂上,划过指尖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十三章 一室千灯 看到这里,林禽忍不住地叹了口气,如果张衍宗给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的,那么自己完全可以理解张衍宗现在的心情,哀莫大于心死,张衍宗就算是侥幸活了下来,那么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每天都会生活在对于马飞禽巨大的自责之中,比起这件事情,伏波村村民们对他的轻蔑,侮辱,又算得了什么? 忽然间,一阵黑云从远处飞了过来,直到飞近之后,林禽这才发现,这片遮天蔽地的黑云,居然是由无数只乌鸦组成,他们在张衍宗和马飞禽的身体的上空不断的盘旋,嘴里发出了凄厉如鬼般的声音。 张衍宗忽然身子动了,他缓缓地拔掉了插在身上的剑,站起身来,他那身黑色的道袍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被梳理地整整齐齐的道冠也偏到了一旁,他披头散发,面如鬼厉,却在撕心裂肺的叫喊着,尽管喉咙里面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颤动之声。 那张衍宗,眼珠子红得如同血一般,他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马飞禽,喘息着,语气中不知道是哀怨还是忿怒:“为什么,为什么连跟你死在一起的资格,我都不配!” 踉踉跄跄中,张衍宗状若风魔,手舞足蹈,任凭自己身上的伤口崩裂,血流如注。 “若你,能有一丝信任,何止如此……”林禽不由得叹息道。 人,可以爱的死去活来,可以海誓山盟,可以白头偕老,但是却永远没有办法真正的完全地相信另外一个人,是,张衍宗宁可为马飞禽背叛师门,同生共死,也不能真真正正地相信马飞禽。 这,人心难测。或许就是人性吧…… 曾经的柳梦蝉如是,曾经的扶雨若玡亦如是。 恍惚中,林禽仿佛听到了张衍宗和马飞禽的对话: “衍宗,你爱我吗?” “爱。” “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愿意。” “你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我吗?” “嗯。” “不,你的眼神在闪躲,你在怀疑。” …… “禽儿!!!”张衍宗凄凉地声音在半空中环绕,悲惨之际。 落叶,又落下了几片。 忽然间,所有的盘旋在上空的乌鸦全部俯冲了下来,向着马飞禽尸体的方向扑了过来,张衍宗一愣,大声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那些乌鸦飞到了马飞禽的身体之上,用嘴叼了马飞禽身上的一块血肉,然后飞翔而去,张衍宗神情大诧,尖声叫道:“不要伤害禽儿,不要……求求你们……” 张衍宗奋力地向着马飞禽的方向扑去,可是那乌鸦实在是太多了,乌央乌央的一片,等到张衍宗来到了马飞禽的尸身旁,马飞禽已经只剩下一副完整的骨架,骨架上闪着幽碧的光…… 张衍宗忽然止住了,看着这副骨架,仰天大笑起来。 笑的差点断气了。 忽然间,张衍宗高声道:“观想三千大世界,踏遍法界尽虚空,一切有情皆生肌,碧如一室之千灯。” “哈哈哈……”张衍宗放声大笑,“飞箝小儿,飞箝小儿,你为何赠我七言偈子,便是要我用一生来解吗?你狠,够狠!” 说完,张衍宗一把抱住了马飞禽的骨架,消失在林禽视野之外。 “观想三千大世界,踏遍法界尽虚空,一切有情皆生肌,碧如一室之千灯。”林禽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二十八个字,应该就是张衍宗口中所说的花了一辈子都没有解开的那个飞箝先生赠与他的偈子了。 张衍宗为什么要借助眼前的这个‘张衍宗’来告诉自己呢? 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林禽沉吟了,按道理说,张衍宗不会轻易将这段回忆示人,因为林禽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段希望永远从记忆中抹去的回忆,每一次回忆,都是将血淋淋的伤口翻出来给别人看,以张衍宗的性格,绝不是那种如怨妇般向人一遍一遍述说自己的不幸来博取同情和安慰之人。 他,为什么选择了自己……这是林禽必须解开的谜题。 在张衍宗的眼中,自己是‘飞箝先生’的人,因为他说过天下间只有飞箝先生能够找到他,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应该不是第一个看到这段‘故事’的人,至少,在自己之前已经有过飞箝先生的弟子来找过他,既然那个姓夏的姑娘已经无功而返了,张衍宗为什么还要将这段‘故事’给一个同样无法给于他帮助的人来‘看’呢? 如果不是……那自己就很有可能是第一个见到这段‘故事’的人,可是……自己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让张衍宗愿意揭开的伤口给自己‘看’呢。 难道张衍宗认为自己能够参悟这个偈子……可是张衍宗已经说了,连夏姑娘都无法参悟,那对自己更是不报半点的希望…… 他口中说‘自己快要死了’,但是为什么却会让自己看这段‘故事’呢? 忽然间,一个念头跳上了林禽的心上。 只有死人才能够永远守住秘密。 张衍宗,对自己动了杀机! 想到了这里,林禽忽然间脊背发凉,是,这不是林禽的感觉,而是,身后真的悄无声息地传来了一阵凉风! 林禽还来不及后看,只见一个铁箍般的东西从后面死死的掐住了自己的喉咙,把他整个人高高举起来了! 林禽不假思索,反手就是一剑,可是这把林禽在集市上买来的护身短剑,只听见咣当一声,直接断做两截。 怎么会这样! 林禽努力挣扎着,想试图挣开桎梏,可是那铁钳掐住自己的喉咙,甚至将他浑身的力道全部抽离,除了双腿能够虚空乱蹬之外,林禽根本没有半点办法,甚至,连一个字求饶的字都无法从嘴里面发出来。 铁箍越箍越紧,让林禽浑身的血液全部凝固,大脑开始缺氧,喉间的喉骨只要在一用力,便会碎成齑粉。 生死一线,林禽甚至连半点挣扎地可能都没有。 那个铁箍掐着林禽,慢慢地把林禽向着庙外推去,重重的脚步落在地上,似乎是人脚步,又似乎如兽脚步。 林禽被铁箍带到了中间大坪处,身子又被举高了几分。 林禽已经近乎于窒息了,但是此时任何挣扎都是徒劳,他双眼从眼眶中凸出,双手本能的掰扯着掐住自己的铁箍, “不,这不是铁箍,而是一根一根的白骨!” 天空中忽然间从远方飘来了一片乌云,伴随着吵杂到了极点的乌鸦叫声,那片鸦云,就要落在了林禽的头上。 林禽知道,一旦这些乌鸦落下来,自己的肉体将会一片一片地被它们啄食,成为和马飞禽一样的一具骷髅。 难道我林禽命该如此吗? 不,张衍宗,放开我,我林禽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林禽心中呐喊着,可是他知道此时不可能会有人来救他了。 终于,那片乌鸦,急不可待地向着林禽的身体俯冲了下来! 第十四章 恶因恶果 “完了……”林禽万念俱灰,心中惨叫一声,可是奇迹发生了,那俯冲下来的乌鸦,居然只在林禽的身边打了一个照面,便又飞上了天,林禽愣住了。 它们不吃我了…… 林禽心中一缓,同时,只觉得脖子一松,整个人摔在了地上,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林禽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赵老四的家里,而不远处,张神仙,也就是曾经龙虎山嫡传张衍宗,正冷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自己。 门外,传来了秦保长的叫喊声。 “你们好了没有,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我是飞箝先生的人,你杀了我,飞箝先生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林禽不假思索,大声叫道。 张衍宗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林禽,林禽看得浑身冷汗直冒,想起刚才差点死在了他手上,又是一阵胆颤心虚。 张衍宗慢条斯理地道:“飞箝二字,当真可以作为道门中的保命灵符了,可是在我这里,狗屁都算不上。” 林禽硬着头皮道:“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我没有要杀你,更没有想救你,你能够活下来是自己的本事,说吧,你到底是谁?” “晚辈林禽,无门无派,只是一个散修,因为仰慕先生大名,所以才冒昧前来拜望先生。” “天子殿跟你什么关系?”张衍宗道。 “晚辈曾经是天子殿的外门弟子,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你撒谎。”张衍宗冷冷道,“外门弟子如何能够学的天子殿的打神鞭法和三七禹步。” 原来自己学的这套鞭法和禹步是有名字的。林禽暗自心想,忙道:“实不相瞒,晚辈,晚辈是偷学的。” “偷学?”张衍宗冷冷道,“就凭你的本事,能够偷学天子殿的看家本事?如果不是天子殿的高手有意传授给你,你如何能够学得会?算了,这个问题原本就跟我没有关系,说,你到底是谁?” “晚辈真的只是一介散修。” “你如果真的只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的话,现在早已经是一堆枯骨了。” 林禽无奈,只得苦笑道:“晚辈真的不知道该如果回答前辈的问题了,那前辈觉得我应该是谁呢?” “换个问题,我在这里的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我的一个朋友,”林禽如实回答,“不敢隐瞒前辈,前辈的消息我的确是从一个朋友处听来的。” “夏清翙肯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你的这个朋友面子可真大啊。” 林禽道:“我的朋友和夏清翙什么关系我当真不知道,可能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吗?” “很好的朋友?”张衍宗冷哼一声,“世间之人皆是薄情寡义,哪来的朋友?” “前辈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你的那朋友姓什么,哪里人?” “他叫唐勋,乃是湘西人士。” “姓唐的,还是湘西人士……”张衍宗微一沉吟,问道,“说,他有什么特征。” “特征嘛……”林禽想了想,道,“应该就是常年带着面具,但是真人很英俊,是属于那种貌比潘安的男子,其他的……” “他的一只手……是不是从来不碰女人?” “好像真是。”林禽点头道。 “这就对了……龙犬盘瓠,湘西打虎将。看来夏清翙原本带来的人是他,却阴差阳错成了你。” “前辈,我这次来是真心求道的,前辈就算是不肯提点我,也用不着要杀我吧。”林禽苦笑着道。 “杀你?”张衍宗缓缓地起身,看着窗外,窗外所有的百姓都在翘首期盼着,等得都不耐烦了,连给秦保长扇风的人,手都要断了,一脸如丧考批的模样。 “你看见外面的那些人了么?”张衍宗缓缓道。 “嗯。” “你说他们该死吗?” 林禽摇头道:“他们虽然可恶,但是罪不至死。前辈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如果我废了你的道行,然后把你交出去,你说,你会怎么样?” 林禽认真的道:“也许我就真的成了杀人凶手了,一命偿一命。” “也许?”张衍宗冷笑一声道,“那是一定。到时候没有人替你争辩,你就会被这些人杀死。而且他们每一个人都会觉得很开心,因为他们为民除害了。” 林禽道:“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难道前辈也认为人真的是我杀的不成?” “人自然不是你杀的。”张衍宗平静地道,“人是我杀的。” “什么!”林禽惊讶的道,想不到张衍宗真的是杀人凶手,而且更想不到,张衍宗居然在自己面前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但是一转念,张衍宗并非什么良善之人,刚才不是差点不分青红皂白的要了自己的小命?如果不是那群乌鸦忽然离开,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堆白骨了。 但是林禽还是不由得心中忿怒,大声责问道:“前辈不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吗?这些百姓虽然愚昧,但是罪不至死,前辈乃是修道之人,应该明白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修道人修的是天道,修的是清心寡欲,又岂是仗道欺人,这样和那些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 啪!张衍宗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上天从无好生之德!” 看来是因为马飞禽的死,让这个龙虎山嫡传弟子变得性格偏激喜怒无常。再不是当年那个仙气飘飘的修道之人了。 林禽冷冷的道:“也许前辈有前辈的处事风格,但是晚辈始终认为,滥杀无辜,绝不是君子所为,道不同不相为谋,晚辈就此别过,希望前辈能吃好活好,永远内心不会由愧疚之情。告辞!” 林禽怒气冲冲,说完便要走,张衍宗冷冷道:“小子,你当真以为你能在我手下活下来,是我没有本事杀你么?” 林禽站住了,刷地一下,掏出了藏在贴身之处的那把短剑,只是可惜已经断了一截。林禽冷冷道:“前辈乃是道门高手,在修为上比我不知道高了多少,前辈若是真要跟我为难的话,晚辈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张衍宗指着外面那些人冷冷道:“你真的要替这些人出头?” “晚辈只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张衍宗默默地念了一遍,忽然间长身而起,大声道:“我的禽儿死了,可有人为她偿命?!” “前辈如能够改一改这多疑的性子,或许马前辈就不用死了。”林禽朗声道。 “这世间原本就是一群反复无常,自私自利的小人,就像他们一样。”张衍宗一指外面的人,道:“你知道他们其中,有多少人手上沾着血吗?如果赵老四不贪的话,不把自己的儿子祭奉给伏波将军的话,他会疯吗?他的妻子会死吗?” “晚辈不清楚这事情的过程。” “天地万物,皆有因果,但是从来只有恶因,也从来只会结出恶果。人原本就不应该活在六道中,因为从刚一出生,他们就注定了只会成为恶因,也只会结出恶果。” 林禽沉默了,并非他不能跟张衍宗争辩,而是他已经看出来了,自从马飞禽死后,眼前的这个人,早已经变得偏激,固执,不可理喻,说什么,都是徒然。 第十五章 诡异之极 若是凭着林禽刚出道时候的性子,肯定这个时候要为这些村民出头,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穿张衍宗,让他自食其果,但是现在的林禽已经变了,少了几分刚出道时候的鲁莽和孟浪,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他知道,以自己的修为和张衍宗对敌,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没有可比,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忍耐,等待自己有能力有把握的时候,再回来。 现在时机未到。 林禽说完就走出了门,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林禽刚踏出门外的前脚一着地,居然又回到了门内。 林禽怒视张衍宗,发现张衍宗好整以暇地正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林禽心中不忿,再次出门,可是踏入的还是那扇门内,反复几次,就像一个循环一样,无论林禽用什么办法,也无法踏出这道门半步。 他知道,张衍宗一定是在门上或者是这屋子内施展了某种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破除的道法,就像直接将自己代入多年前的那场景中一样。 玄门正法,必有玄奇之处,尤其是林禽能够轻易破去的。林禽索性回来,冷冷地看着张衍宗,道:“前辈如此欺辱一个小辈,只怕和前辈的身份不太符合吧。” 张衍宗笑了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挑粪的下人,既不是前辈,也不没有身份。你用这些话来激我,你觉得有用么?” 林禽一想也是,张衍宗身怀绝技,但是却甘心在这个村中常年受人白眼,做最下贱的事情,自然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自己用这些话激他确实毫无用处。 林禽冷笑一声:“前辈到底意欲何为。” “很简单。”张衍宗忽然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道:“我要你现在就走,不要再管我这里任何一件事情。你做得到吗?” 林禽耸肩,道:“这正是我想要的。” “好。你可以出去了。”张衍宗笑着道。 “出去……”林禽有些疑惑,道,“那……这桩命案……” “我说你能够出去,你就能够出去……这里的事情自然有人会解决。”张衍宗笑着道,“小伙子,你也算是道门中人,应该明白明哲保身,闲事莫问的道理。” 林禽点了点头,道:“好。”说完,便出门,临走时,林禽忍不住地道,“不过我还是奉劝前辈一句: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好自为之。” 说完林禽便走了出去,可是等他刚一出门,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在门外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居然全部散去,一个不留,林禽简直惊讶地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走到街上,偶然看到了几人,均是在安静地做事,家里有做饭的,有除草的,街上有做买卖的,一切安静地宛如平常一般,似乎这个村子中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路人见到了林禽,都投来了警惕的目光,但是这种目光仅仅只是对陌生人的提防,似乎根本这里就没有一个人认识自己。 这……这里的一切都太过诡异了。 林禽走在街上,迎面走来了一个梳着中分,油光水亮的中年男人,腰间跨着一把枪,正是刚才信誓旦旦要破案的秦姓保长。 秦保长见林禽走了过来,居然吐了一口痰在地上,怒声对着林禽喝道:“走路没带眼睛啊,哪里来的外地人!” 这么快,就不认识自己了吗?林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故意凑过过去,让秦保长仔细看清楚自己的脸,哪知道秦保长一脚把林禽踹飞了,怒声骂道:“好狗不挡路。滚你妈的……” 林禽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起身,更是疑惑了,正在这个时候,秦保长看见了张衍宗,大声喝道:“老宫头,好小子,找你半天了,原来你在这里啊,我家的茅厕你到底是清还是不清,都三天了!” 张衍宗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意,道:“是是是,马上去,马上去。” “再不去明天我拔了你的皮!”说完,秦保长带着手下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林禽回头,看见了张衍宗,张衍宗对着林禽,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这…… 林禽也顾不得许多了,朝着来的渡口处走了去,渡口上横着一只扁舟,林禽连忙叫上了,扁舟上的船家正在打盹,看见林禽连凑了过去,笑着道:“少爷。您需要用船么?” 林禽点了点头。 那人连忙撑着长篙来到了林禽身边,亲自接林禽下船,带着林禽渡河而过,林禽站在船头,心中仔细地想着刚才发生的所有一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衍宗…… 这个神秘的龙虎山嫡传真人,到底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咚! 船行靠岸,那人笑着道:“少爷,到地方了。” 林禽失神,哦了一声,跳上了岸边,那人连忙道:“少爷,你钱还没有付呢?” “哦。”林禽有些失魂落魄,随手扔了一点零钞,那人接了过去,忽然间,林禽大叫一声,慢着。 那人愣住了。 林禽忽然道:“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那人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我是伏波村的农家,平时很少出来做这生意,少爷不认识我也不奇怪。” “不对,不对……”林禽嘴里面所谓的‘不认识’,指的是刚才自己在伏波村中出了人命官司,按理说整个村大大小小的百十号人应该都已经出来了,只要出来了,林禽见过,以林禽的眼力,就一定能够再认出来。 但是,这个伏波村的人,林禽可以肯定,刚才肯定没有出现过。 “少爷,还有什么事情吗?”船家陪笑道。 “没……没什么了。”林禽心想,这个船夫一直在这里摆渡没有回去,所以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未必知道,自己没见过他也不奇怪。 林禽满肚子地狐疑,别过了船家,快步地离开了这个疑窦重重的村子。 张衍宗。 林禽心中默默地念叨着这三个字,他实在对这个人如同羚羊挂角一般的思维百思不得其解。 一时要杀自己。一时又要放自己。 要杀自己,林禽可以理解,毕竟张衍宗和龙虎山的恩怨未了,比如那个偷袭张衍宗的道士未必已经死了……杀自己灭口,不至于走漏了风声被仇家寻仇,这是人之常情。可是,为什么张衍宗又要放自己出来呢…… 他就不怕自己去龙虎山通风报信,或者在道门中散播他隐居之所的消息? 还是他忽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值得信任? 不可能,这个念头在林禽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不由得摇头苦笑:张衍宗多疑的性子,又岂能随便相信自己一个陌生人呢? 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林禽再去想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只是张衍宗这条路已经断了,自己怕是又要去找其他人了…… 唉……林禽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只有半年多一点的时间了,自己能够完成对靳珮瑶的承诺吗? 早知道逞能干嘛,定个三年五载的,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焦头烂额了。 林禽收拾了心情,向着最近的小镇出发,天塌下来,也先得把肚子填饱再说。 第十六章 流沙河 林禽很快便来到了离着伏波村最近的一个小镇,这个镇子由于比较偏僻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所以当地军阀势力没有顾及到这里,倒也让它逃过一劫,成为了一个难得的‘世外桃源’,由于平静,所以渐渐地便聚拢了一些人气,显得比一般镇子更具了几分人气。 林禽信步走到了一家看上去看还算干净的客栈,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坐了下来,看了下四周,店中人不算多,三三两两的各自坐着互不干扰,看上去除了几个本地的盲流之外,其余的都是外地人,应该是行商走脚到这里歇脚的。 林禽甫一做下来,店家便拿着一壶茶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为林禽满上一壶之后,热情地问道:“小哥看上去面生啊,第一次过来吧,我说你可来对地方了,我们店……” 林禽满心思都是刚才张衍宗的事情,哪有兴趣听店家胡扯,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道:“给我一碗白饭,一个时令小菜,要快。” 店家试探着道:“不要点羊肉吗?我们这里的……” 林禽响起刚才挑粪的事情就犯恶心,哪有心思吃这些腥膻之物,忙摇头道:“不用了,我急着赶路。” “哦。”店家撇了一眼林禽的鞋子,见林禽鞋上沾着湿泥,问道,“小哥是走水路过来的吧,看小哥的样子也累了蛮久了,还是吃点荤的吧,别累坏了身子,我们家的羊肉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看他们,有的可是特意从十里八乡赶过来的哦。” “哦,那就来上一点吧。”林禽懒得跟店家扯淡,只想快点打发他下去。 “好嘞!”店家一脸喜色的下去了,林禽望着外面,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水,可是脑海中始终萦绕着在伏波村中发生的一切,直到店家把菜上齐了,林禽还迟迟没有动筷。 “羊肉可是要趁热吃的哦。”店家殷勤地道,“小哥,我看你这装扮,应该是去省城吧。从龙山过来的?” “不是。” “那是从永顺?不会是从酉阳吧?那可就真辛苦了……” “我刚从伏波村过来。”林禽漫不经心地道。 “哦。什么!”店家隔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大叫了一声,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林禽见店家这个反应,顿时心中一动,试探着道:“有什么问题吗?” “小哥,你可真会开玩笑。”店家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我年纪大了,可没有小哥这么好的心脏,不经吓的。” 说完,店家便要走,而林禽看了一眼旁边围观人的脸色,均是神情古怪,有的则在窃窃私语。 “小哥,您慢用,您慢用,我就不打扰了……”刚才还热情似火的店家,现在就想见着瘟神一般,对林禽避之不及,准备溜之大吉,林禽一把抓住了店家的手,问道:“店家,你说伏波村怎么了?” “小哥,你就别逗我了,谁不知道伏波村早在四十多年前,因为沅水改道,全部被淹了,当时死了好多人,这件事情县志上都记载了的……小哥,这青天白日的,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啪!”林禽在桌子上猛地砸下了一块银元,笑着道:“店家,坐。” 林禽自出道以来,已经知道这个圆圆的亮闪闪的东西,有什么作用了,虽然不能解决他所有事情,但是却能够为他省很多时间。 果然,那店家一看林禽出手如此大方,顿时眼睛亮了,一把抓住了那块银元,连声告谢。屁股挨着半块板凳坐了下来。一脸谄媚的看着林禽。 “伏波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林禽问道。 “这件事情老一辈的可都是记忆深刻的,当时我还年纪小,只是听说,没有真见过。小哥你是真不知道?” 林禽摇头。 “小哥,你既然不知道就不要问了,这种地方,晦气!呸!不知道才好。” “我这个人,最喜欢听这些奇闻轶事了,你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不然把钱还给我。”林禽笑着道。 店家一听林禽要他还钱顿时脸色变了,忙道:“小哥,你是真想听。” “说。” “这么说吧……以前伏波村倒是很兴旺的,村里的人都拜伏波将军,因此那一截水道虽然很凶,但是很少出事,一般行船的人也喜欢在那里过夜留宿,可能是因为有伏波将军保佑吧,谁都想沾点喜庆不是。” “后来呢?” “后来有一年,是光绪哪一年我不记得了,我记得当时我还年纪小,刚记事,但是我记得那天晚上,大概是子时,忽然间我从房间里起来,发现了好多的乌鸦,都往着伏波村里面飞起……第二天我就听说沅江泛滥了,把整个伏波村都给淹了……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可怜啊……” 说到了这里,店家叹了口气,道:“从那天之后,沅江也就改道了,原本是从青浪滩东走,过伏波村,但是水道一改,就从西走了,刚好绕开了伏波村,原来的伏波村的水道,就成了一道浅浅的水湾,以后就没有人再去过伏波村了。” 林禽忙问道:“出了这么大事情,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上去看看。” “谁说没人,我记得隔了几天,什么道台、府台啥的,来了一大群人,都是大官。可是你猜怎么着。过不去!” “过不去?什么意思。” 店家说到了这里,倒是来了精神,神秘地道:“小哥你看过西游吗?” 林禽愣住了,说道:“这个跟西游有什么关系。” “西游里面,沙和尚住在哪里?”见林禽没有接话,店家一拍大腿自问自答道:“流沙河!什么是流沙河?有诗为证: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林禽哑然失笑,没想到这个店家还是通俗文学爱好者。店家用舌头舔了舔嘴唇,道:“虽然这个伏波村前面的那条河没有流沙河八百宽,但是却是担得起‘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这八个字,当真是一块鹅毛都漂不起来,小哥,所以你说你从伏波村里面出来,我才感到奇怪,从伏波村里面走出来的,除了鬼,还能是什么!” “鬼?!”林禽心中一动。 “当真没有人去过么?”林禽不死心。 “小哥,我有必要骗你吗?这样吧,你要是不相信,你把这根筷子扔到伏波村前面的那条河里面,这根筷子能够浮起来,我不仅把钱如数奉还,还免费请你吃大碗羊肉,如何?” “你试过?” 店家大摇其头道:“那种鬼地方,鬼才想去,但是老人家说的肯定是对的,而且每年都会有不知道轻重的小娃儿或者是外地人去那里,每年都有七八个人死在那里,这还会有假?所以,那地方方圆一里之内,我们都不会靠近的,厉鬼索命啊!死了这么多人……能安静吗?” 说完店家一边摇头一边去招呼其他客人了,临走时,还忍不住道:“小哥,我看你也不像坏人,你可千万不要去啊,好奇会害死人的。记住,千万不要去!” 林禽点了点头,胡乱扒了几口饭,便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小哥,记住我的话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店家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扯着嗓子给林禽喊话。 第十七章 百因必有果 林禽急不可待地原路返回,可是走到了一半林禽忽然停了下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开始变得不急不躁,站在原地等待。 等了好久,林禽终于等来了一个过客。来人肩上扛着锄头,应该是刚从地里干活回来。 “老乡。”林禽叫住了他,那人回头,见到林禽,警惕地上下打量,道:“你是谁,干嘛?” “老乡,我就想问个路。”林禽走了上去,脸上堆笑道,“请问老乡知道伏波村怎么走么?” “伏波村?”果然那个老乡是本地人,一听见伏波村这三个字,顿时色变,反问道,“你去那里干嘛?” “我事情,老乡你就问问,您知道吗?”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年纪轻轻的就冒冒失失的前去,不怕回不来么?”这个老乡看上去应该是淳朴敦厚的老实人,有意提点林禽。 林禽点头道:“老乡,我知道,我是省里面派来的特派员,正是听说伏波村有些情况所以才组队过来看看,放心我们都是读过书的人,知道深浅的,不是去送死的。” “又是特派员?”老乡摇头道,“这几十年来,从前朝到现在来了多少人,没有一个弄清楚伏波村的状况的,反而还搭了几条人命下去,我看你年纪轻轻的,应该还没有成家吧?劝你一句回去吧,那地方……被伏波将军诅咒了的,去不得哟!” “老乡,你就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我们还有一大队人马在前面等着嘞!” “好吧!”老乡拗不过林禽,向着前面一指,道,“你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再走半柱香的时间,你的鼻子就会告诉你怎么走了。” “鼻子?”林禽愣了,但是看这面容和善的老乡应不会骗自己点了点头,道,“多谢了。”说完,林禽沿着老乡指着的地方向前走去。 果然,没走多久,林禽就明白老乡“用鼻子都能找到”的意思了——前面隐隐地飘来了一股恶臭之味,而越往前走,这恶臭之味就越浓,林禽捂着鼻子,继续向前,发现这恶臭的来源是淤泥,刚开始的时候,只到了脚脖子处,可是越往前走,便到了膝盖处了。 林禽不敢在前进了,万一陷入其中就怕是神仙难救了——难怪这店家说这里是流沙河了,原来是这个意思,果然是一根筷子都浮比起来。 忽然间,林禽头顶处,一片乌云飞过,细看之下,居然是数之不尽的乌鸦,从这浅湾经过之后,隐入了伏波村,瞬间消失无踪迹。 林禽站在淤泥之中,极目四望,果然,前面似乎有一截浅浅的水湾,而在水湾的那头,似乎是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一些废弃了的房屋。看样子绝不会有人居住,绝不像是林禽今天出来的那个‘伏波村’。 这……林禽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张衍宗肯放自己出来……因为他早已经料定,自己一定会回去! 这就对了! 林禽心中暗暗地道,转身便离开了这淤泥之中,上岸之后,林禽撕下了一块衣角,蒙住眼睛,蒙眼向着前面飞驰而去。 隔了好久,林禽停了下来。 摘下了眼罩。 林禽从随身物件中拿出了一个花梨木支撑的罗盘,这个罗盘是林禽在购置短剑的时候,随手购买的,当然比之当日扶雨若玡拿出来的那个罗盘,自然是有着天壤之别,购置这种罗盘的大多数不会是修道之人,而是寻常为人寻龙点穴的江湖术士。 虽然这个罗盘并不精确,但是善在能用,林禽反手将罗盘双手放在胸前水平位置,口中默默地念道:“天旋地旋九星旋,阴阳顺逆显神尊,五行生克各在位,趋吉避凶降周全……”一念念了三遍。然后将罗盘上的十字鱼丝线按照唐勋所给的位置固定了下来。 “当天、地、人三盘三针重合便是伏波村的位置。”当日,唐勋曾嘱咐过林禽这句话。 所以,林禽第一次进入伏波村,并非是靠着问路,而是靠着唐勋所给的罗盘方位。 罗盘上十字鱼丝线固定之后,罗盘上的指针开始飞速地旋转,林禽健步如飞,按照罗盘指引的方向飞快的前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罗盘指指针戛然而止,罗盘上,天地人,三盘三针丝毫不差的吻合。 林禽抬头,一片芦苇荡,而在芦苇荡中,飘着一叶小舟,一个渡船之人正酣然而眠。脸面上盖着一张斗笠,看不清容貌。 果然…… 林禽又回来了…… 林禽收起了罗盘,站在岸边,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久,那个飘在岸中间的小船上的船家身子动了动,把斗笠从身上揭开,站起身来,对着岸边的林禽道:“你不是答应我,永远不再回来了吗?” 林禽笑着道:“是前辈您叫我回来的。” “有么?”张衍宗微微抬起了眼皮,道,“我记得我叫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林禽笑着道:“前辈定然是年纪大了,连自己的说过地话都记不清楚了。” 张衍宗微微一愣,终于嘴角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说完,张衍宗撑起了长篙,将渡船向着林禽所在的方向划过来,快划到岸边的时候,张衍宗忽然道:“你就不怕,永生永世都出不去了吗?” 林禽摇头,道:“我相信前辈不会这么做的。” 张衍宗叹息道:“年轻人,你可知道,‘世无好人’?” 林禽笑着道:“我相信前辈,并不是相信前辈的人品,而是相信前辈一定有事求于我。” “你和夏清翙果然不同。她比你聪明,从一进来就看穿了,但是她没有你懂的变通……这不怪她怪只怪飞箝那个小崽子,把一个好好的小姑娘给教坏了。可惜。” 林禽道:“前辈,我再说一次,我真的跟你口中所谓的夏姑娘没有半点关系,我甚至都没有见过她。” “你见过她。”张衍宗嘴角露出了一丝神秘地笑容,“而且以后还会见她。” 林禽苦笑摇头。 “百因必有果,百果皆为因,夏清翙来了,这是因,而你来了这是果。你又怎么知道,你能来到这里,不是夏清翙叫你来的?夏清翙这小妮子,和他师父一个脾气秉性,明明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们总是要弄出百般花样,好像不这样,就显示不出他们罗浮山的威名!我呸!” 林禽遇到过很多道门中人,似乎人人提起罗浮山飞箝先生,都是一脸的崇拜,无论如何也要称呼一句‘飞箝先生’,而独独只有这个张衍宗,不仅提起飞箝先生的时候,脸上没有半分尊崇之色,甚至还直呼飞箝先生‘小崽子’,这也是让林禽增了见识。 不过想想,这张衍宗若不是出了‘意外’,现在只怕早就是龙虎山的‘天师’了,龙虎山天师,乃是执掌道门牛耳之人,身份地位比之飞箝先生只怕是不遑多让。 不过听着张衍宗的语气,似乎对‘飞箝先生’极为不满啊。 第十八章 道门王道 张衍宗撑了一把长篙,来到了林禽面前,道:“小伙子,你可要想清楚了,上了贼船,就可能再也下不来了。” 林禽毫不犹豫地跳上了船,张衍宗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将长篙撑到底,船向着对岸缓缓划去。 张衍宗不会杀林禽,这点林禽心中十分清楚,如果要杀,林禽在进入伏波村之时可杀,见到张衍宗之时可杀,离开伏波村之时可杀。 张衍宗的确不算是一个心地善良,布施天下的得道高人,这点林禽清楚,但是张衍宗能够让林禽看到了自己的那段绝不可能示人的往事,要么是对林禽当真动了杀机,要么是在考验林禽。 林禽现在没死,换句话说,就是林禽通过了考验,既然通过了考验,那么剩下的,就是张衍宗有求有自己了。 伏波村太过诡异了,很显然,不仅仅外人不能进来,甚至很有可能,除了自己和夏清翙,自从沅水改道之后,便再无人进来过。 外人不能进,里面的人同样也出不去。 所以张衍宗需要将这里面的东西‘带出去’。 这才是林禽敢回来地最大原因。 他相信张衍宗一定不会让自己这么一个能够自由进入伏波村的人,白白地死在这里。 至于张衍宗嘴里的那个夏清翙,林禽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一点映象,应该就是飞箝先生的弟子,可是自己应该是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也许张衍宗最初的目标是夏清翙,但是夏清翙可能因为一些原因拒绝了他,所以,张衍宗一直在等另外一个能够进入伏波村的人。 与其说林禽是来找他,还不如说,张衍宗一直在等林禽。 当然,伏波村里面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林禽并不了解,也许根本也不必要了解。 张衍宗到了该告诉自己的时候,自然会告诉自己。 张衍宗上岸之后,立刻弯下了腰,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带着林禽向着村子里面走去。 很快,便遇到了一个人,那人见到张衍宗,立刻变得张扬跋扈起来,叉着腰,厉声道:“老宫头,我家的厕所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洗,再不洗的话,信不信我打断了你的腿!” 张衍宗立刻低下了头,道:“是是是,我马上去,我马上去。” 说着拉着林禽边走开了。那人看着林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疑惑地道:“这个人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是我远方的一个亲戚,过来住几天,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快点走,我们村里面可不欢迎外乡人!”那人吹鼻子瞪眼睛地走了。 张衍宗笑着道:“给你变个戏法。”说完,对着那人一指,男人顿时头脚朝地,双手支撑地面倒立而行,一步一步地走着,让人奇怪的是,周围的人都看见了,可是没有一个人觉得丝毫不妥,仿佛那个人天生就是这样走路的一般。 林禽不由得摇头,其实他早就已经猜出来了,这村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是被张衍宗控制着的,不然林禽从房中走出来的时候,不会一个人都不认识自己了。 只是……既然是这样,张衍宗为什么要把自己装成是这个村子里面最卑贱最穷困,最受人鄙视的人呢? 可能是张衍宗在进入伏波村之前,是万人敬仰的龙虎山继承人,受惯了锦衣玉食,阿谀奉承,也想过一把穷人的瘾,做着最下贱地活儿也甘之如饴——这种恶趣味的禀赋,林禽只能叹为观止了。 可是,这里的人,到底是人,是妖,还是……鬼? 林禽不敢确定。 这个伏波村又到底是什么地方,宛如魔幻一般的存在? “你看出什么门道了吗?”张衍宗似乎看透了林禽的心思,主动问道。 林禽摇头,他其实从第一次进入伏波村就觉得这伏波村的布局极为诡异,但是,以他目前地道行和眼力,实在无法看透这其中的蹊跷。 “这不怪你。”张衍宗笑着道,“不过那个姓夏的丫头可是刚一进林就看出来了——不过谁让他是飞箝的徒弟,飞箝那老小子,修道狗屁不是,算命的这些神神叨叨的本事,倒是鬼门道多得很。” 张衍宗笑着道:“跟我来。”说完,张衍宗便带着林禽走到了自己的家中,道:“现在你看出来吗?” 林禽摇头。 张衍宗耐心地道:“如果你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太阴位……” “太阴位……”林禽入道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是明白这最简单的道理,皱起了眉头,极目四望,果然发现了,这伏波村的每一栋房屋,每一处街道,每一口水井都并非天然无序的形成,而是结合了九宫八卦之位。 只是,这个阵法,对于林禽来说实在是太过深奥,林禽就算是有感知,但是身在其中,也无法看透这阵法之玄奥,哪怕张衍宗已经提醒了自己,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太阴位,也无法推衍该阵法出来。 林禽暗自轻声道:“若是以八门排布,伤门在坎一宫、杜门在艮八宫不对……若是以八神排布……螣蛇在乾六宫,太阴在兑七宫,六合在坤二宫……也不对……若以三奇六仪落宫,阴遁中丙、乙为逆布……前辈,莫非此处布局,乃是梅花易数?” 张衍宗哈哈一笑,大摇其头。 林禽搜肠刮肚,但是这局实在是太过于深奥,以他目前这点道行,如何能解。 终于,张衍宗摆摆手笑道:“小子,我也不为难你了,如果连你这个后生小辈都能看破我的局,我这辈子的修为那当真就是喂了狗了。你刚才所说的不过都是些叠路、地遁之类的雕虫小技,我费劲心机,如果只是拿出这点东西来献丑,你就太看不起我了。” “那是……”林禽心悦诚服地道,“前辈乃是高人,岂是我等小辈能够望其项背的。” “小子,你也别吹捧我了,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若是还活在炫技的年头里面,只怕早就被飞箝那小子笑死了,他给我的七言偈子,老夫承认解不开,但是老夫这个局,奉了他狗命而来的夏清翙,不也是同样解不开吗?” 说到了这里,张衍宗神情傲然:“我龙虎山乃是玄门正道,又岂是他一个算命先生所能比拟的,王不过霸、将不过李,道不过张!天下道法出龙虎!” 这句话,张衍宗说得让林禽心悦诚服,没有半句反驳的理由。 “呼风唤雨,遁地穿行,御剑飞行,那些所谓的玄门奇术,在老夫眼中不过只是儿戏罢了,老夫根本不屑用之,但你要问我,天下何为道门王道之学——我只能告诉你四个字:奇门遁甲。” “奇门遁甲?!”林禽听得一怔,这四个字,林禽并非第一次听到,反而是因为太熟悉了,因为在天桥下面随便叫一个算命的瞎子,他们都自称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张衍宗续道:“汉末之时,天师道陵以手足扣天七七十九日,天感其怜,委九天玄女私以十遁中九遁相授,天师得玄女秘传,闭关七七四十九载,大成风云九遁,以三五斩邪雌雄剑降青龙,镇白虎,于龙虎山颠开宗立派,成就万世不灭之基业,任凭世间流转,沧海桑田,唯有我龙虎山道法永存!” 说到了这里,张衍宗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开来,展现出了一代宗师应该有的气度。巨大的压迫感让林禽都险些站立不稳,跪倒在张衍宗之前。 “我龙虎山,风云九遁,经过数十代天师推衍,成为现在所谓的奇门遁甲之学,呼风唤雨,化吉凶于无形。日升月落,百万年似一瞬。” 说到了这里,张衍宗微微一顿,脸上红光满面:“正所谓,万般神通皆是小术,唯有空空才是大道。天下之道法,皆是顺天应命,唯有我龙虎山奇门遁甲之术,可以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林禽听到了这里,浑身微微一震,似乎,他终于隐隐的摸到了张衍宗和这个伏波村存在的意义。 第十九章 情感 莫非,这个张衍宗这么多年还呆在伏波村,目的就是相让曾经那个他错手杀死的心爱的女人复活不成?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三岁小娃儿都懂得的道理,很快张衍宗想复活的人已经死了数十年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恐怕现在连尸身都已经腐烂了,就算是张衍宗有通天的本事,林禽也不敢相信,张衍宗真的能够让马飞禽死而复活的能力。 但…… 万一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山更有一山高,林禽不能用自己浅薄的认知,去揣度‘道’的高度——就像这个神秘莫测的伏波村,若非亲眼所见,林禽怎么会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一处神奇的地方。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道门高人张衍宗亲手打造的。 一个道门中的精英中的精英,舍下了尊崇的身份,舍下了对道的探寻,而是心甘情愿地用余生去做一件看上去‘很无聊’的事情…… 那一定有他必须达成的目的。 是什么动力让张衍宗在坚持,除了对马飞禽的感情,林禽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 如果张衍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马飞禽的话,姑且无论成败,林禽都必须对眼前这个老人家肃然起敬。 张衍宗淡淡的道:“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伏波村存在的意义了吧?” 林禽道:“前辈,难不成,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马前辈吗?” “不错。我知道你一定在笑我,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三岁小娃儿都懂,偏偏我这个老不死的却要去勉强。” “那……马前辈真的,真的能够……活过来吗?”林禽说出这样的话,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说天方夜谭一般。 张衍宗眼神忽然黯淡了,唏嘘道:“我欠她一条命。” 林禽黯然神伤,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劝张衍宗,如果说张衍宗从亲手杀死马飞禽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心如死灰了的话,那么这么多年的坚持,一定生不如死,没有经过了,而劝说人家‘放下’,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但是林禽经历过。 他心也不由得飘了起来,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人的画面,闪过了阿母,闪过了朱桑,闪过了柳梦蝉。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话,林禽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她们复活。可是没有如果。 如果你爱一个人,而当那个人离你而去的时候,无论你道法多高,性格多兼任,历经多少风雨,在那一刻,都会委屈伤心痛苦得像一个孩子。 张衍宗见林禽不说话,兀自笑了笑,道:“你一定觉得我疯了。” 林禽摇头道:“如果我有机会让我心爱的人复活,也许我会做出比前辈更疯狂的事情来。” 张衍宗点了点头,眼中忽然露出了温暖:“我还以为你小子会和姓夏的那个丫头一样……哈哈,想不到……” 林禽平静的道:“因为我和前辈一样,亲手杀死过自己的爱人。” “呵!”张衍宗想不到林禽忽然还有这样的经历,不由得对林禽刮目相看起来,又似乎同病相怜起来。 林禽问道:“前辈,难道龙虎山的奇门遁甲之术,当真是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吗?” “不能。”张衍宗摇了摇头。 林禽愣住了,脱口道:“既然不能,那前辈……” “我没有让禽儿死而复生的能力,龙虎山的奇门遁甲之术,只能逆天改命,却不能超越生死轮回,生死之间这一线,便是轮回中最重要的规则,我不想去挑战这个不可能挑战的难题。” “那前辈?” “我没有让禽儿死而复生的能力,不代表禽儿并非活不过来……” 林禽一拍脑袋,道:“我知道,原来马前辈并没有死。” “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你觉得我救不活吗?”张衍宗认真道,“禽儿确实已经死了,但是死的只是禽儿,却并非是伏波一族的传人。” 林禽想了一下,才将这个如哑谜一般的关系理清楚了,大胆地猜测道:“莫非是马前辈是伏波一族的传人,所以,在生死之间,能够和我们普通人有不一样的地方?” 张衍宗点头道:“伏波将军的族人,又岂能随便死去,我做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等她而已。” “这么说来……马前辈能活过来?” 张衍宗忽然笑了,而且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不错,禽儿是可以活过来,但是我的阳寿却只有一年了,你说这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忽然,张衍宗哭了,眼泪汩汩地流了下来,喃喃道:“哪怕只要我见一次她,跟她说一句话,就算是马上要我上刀山,下火海,进阿鼻地狱,我都在所不惜。可惜……” “不过还好,你来了。”张衍宗忽然破涕为笑,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林禽真的被这个喜怒无常的老前辈搅得哭笑不得,但是没办法反驳,只能跟着张衍宗走出了大门,张衍宗领着林禽向着街道里走去,走到了一家人面前。 张衍宗推开了窗子,只见在房间里面坐着一个胡子拉渣的中年汉子,他坐在一张破桌子前面,手中拿着鲜红的肉,在不断的喂着关在笼子里面的一只油色乌黑的渡鸦。 “这个人你认得吗?” 林禽点头道:“认得,我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是来他家问路,第二次,他是带我走出伏波村的那个船夫。” 忽然间,林禽的眼神变了,瞳孔开始飞快的收缩,看着房间里面的那张床,久久开不了口。 在床上,躺着一具死尸,死尸身体上的肉已经割得差不多了,露出一根根森森地白骨。 张衍宗平静的道:“他叫罗老三,死在床上的那个女人,是他的老婆。” “畜生。”林禽气的浑身发抖,就要冲了出去,忽然间,张衍宗一把拉住了他,淡淡道:“你知道他的女人为什么会死吗?” 林禽怒声道:“无论如何,以人肉饲鸦,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他不仅用自己妻子地肉,喂养那只渡鸦,还把自己九个月大的孩子,献给了伏波将军。而他的妻子就是因为受不了,才上吊自杀了。” “你都知道?”林禽忽然间想起来,张衍宗在伏波村的地位——就像一个全知全能的创世神一般的存在,这里的任何人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自然他都知道。 果然,张衍宗点了点头。 第二十章 何为天,何为道? “可是……”林禽忽然间眼神变了,冷冷道,“小儿何辜?!” 是的,如果张衍宗只是利用这里的人,虽然这些人自私自利,但是也是罪不至死,张衍宗将他们的性命玩弄于鼓掌之间,已经让林禽对他鄙夷不已,只是林禽自己知道在张衍宗的眼中,自己的道法不过是小儿一样的变戏法一样,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林禽这才忍气吞声,但是对于张衍宗的人品以及所作所为,林禽是不敢苟同的。 若是张衍宗针对的人仅仅只是成人的话,林禽还能够稍有一丝替张衍宗开脱的心思,但是,现在看到张衍宗居然在利用刚刚出生的小孩子,这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种事情,只有灭绝人性,丧尽天良的畜生才做得出! 林禽绝不会坐视一个利用小儿来达到目的的无耻之徒任意为之,哪怕这个人是曾经的一代宗师,哪怕这个人的道法远在自己之上! 就算是拼了性命,林禽也要替伏波村死去的小孩子讨回公道。 张衍宗似乎意料到了林禽的反应,面无表情地道:“你要杀我。” 林禽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今天如果我容你为非作歹的话,我林禽过不了心中的这一关。” 说完,林禽那把已经断成两截的剑抽了出来,剑锋所向,正是张衍宗的咽喉, “你不是我的对手。”张衍宗说话轻飘飘地,似乎林禽手中拿着的不是一把可以要人性命的凶器,而是小娃儿手里面的一件玩具,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你要想清楚了。你一旦对我下手,就代表着你永远无法走出伏波村,永远都没有办法替你心爱的人报仇了。”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忽然间浮现出朱桑临死之前那张绝望的脸。 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张衍宗笑了。用两个指头轻轻地拨开了林禽的剑尖,道,“你若是助我,我便会给你一场天大的造化,但是你若是对我动了杀机,你这辈子就永远的在这里和他们一样……” 张衍宗的目光落在了一个行人的脸上,忽然间对着他一指,那个行人浑身一震,整个人坍缩在地上,瞬间变成了一只青蛙,鼓动着硕大的眼珠子,哇的一声,跳出去好远。 林禽的脸抽搐了。 他不知道张衍宗有没有把自己变成青蛙的本事,但是林禽清楚,张衍宗要杀自己,只要心念一转,或许自己就会成为一具尸体。 张衍宗转头看着林禽,冷冷道:“收起你的剑。” 林禽的手在颤抖。 “年轻人,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行侠仗义是件好事,但是做好事的时候,千万不能把命搭进去。记住了。这是一个过来人对你的忠告。” 林禽的内心天人交战。 但是依然没有放下手中断剑的意思,只是握剑的手已经有些微微发白。 张衍宗负起了手,缓缓地道,“年轻人,我知道你有很多仇人,但同样有恩人,有很多人在追杀人,但是同样也有人在等你,你有仇要报,也有恩要还,只要你放下剑,你的仇很快就可以报,而等你人也很快就能见到你。你才十八岁,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而他们的生死,与你何干,不过都是一具具被人操控的行尸走肉罢了。为了他们,搭上你的前程和性命,你值得吗?” 林禽紧咬着牙关,脸色铁青。 张衍宗道:“放下剑。那只是一把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破剑,但是只要你放下他,三五斩邪雌雄剑就是你的了……三五斩邪雌雄剑……你是道门中人,应该知道他代表着什么,拿着它,去杀了郭若虚,你就是龙虎山恩人,你就是天下道门的英雄。到时候你要报仇,不就是反掌之间的事情么?荣奎,中天费家,月下老人,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你也想和你的女人堂堂正正的走在大街上,而不用永远做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吧?” 林禽咬牙切齿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是!”张衍宗哈哈大笑,笑声中居然有了一点癫狂,“我是什么人,如果连这点都算不出来的话,我还配姓张吗?小朋友,如果你不是傻瓜的话,你也应知道,现在的你撞上了多大的造化!” “你……把我找回来,就是为了替你报仇!” “不错。不杀郭若虚,我张衍宗死不瞑目!”张衍宗冷冷道,“是他杀了禽儿。” “明明是你!”林禽大声道,“是你的猜忌,杀了马前辈。” “你!知!道!个!屁!!!”张衍宗狂怒,用手指着林禽的鼻子道:“放下剑,继承我的衣钵,拿起三五斩邪雌雄剑,替我报仇,这是你唯一正确的选择!” “那个婴儿,他们是真的么?” “不错,伏波将军需要献祭,我要救回我的禽儿,它们是最好的祭品,不然我养着这群废物干什么,我就要是他们生下的孩子替我献祭,赎回禽儿的命魂!” “你杀了这么多人,就为了一个女人,你不觉得羞愧么?” “一个女人?哈哈哈!林禽,你根本不懂,禽儿对我来说重于一切,只要能够救回她,我杀了天下人,又有什么可惜的!”张衍宗哈哈大笑,根根白发树立起来,恐怖得就像从地狱中走出来的吃人恶魔。 “畜生!”林禽忽然手动了,猛地一下子将那把断剑送进了张衍宗的心口。 张衍宗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心口的慢慢扩散开来的红晕。 滴答,滴答,滴答。 天地间忽然如同静止了一般,只有一滴一滴心血滴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咕隆。”张衍宗的喉间忽然动了一下。 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禽。 忽然牵动嘴唇,只说出来两个字:蠢货。 林禽慌忙抽出了断剑,六神无主地跪倒在地上,而张衍宗捂住自己的心口,慢慢地后退,直到退到了墙根处,才缓缓的沿着墙根蹲了下来,鲜血在墙上形成了一条鲜红的血印。 “前辈,”林禽忽然扑了上去,按住张衍宗的心口,企图为张衍宗止血。 张衍宗抬起手,把林禽的手扒开。 “人的一生,原本就要做很多选择,有生与死,有爱与恨,有去和留……” “前辈……对不起……我……” “不,至少你比夏清翙强,你做出了你的选择……”张衍宗微微挤出了一丝笑意,“那就不要后悔。” 张衍宗喃喃地道:“这原本就是污秽之地,而我原本就是污秽之人。其实我知道……我配不上她……也根本没有脸去见她……” 张衍宗浑浊的眼睛,勉力睁开着,看着惊慌失措的林禽,道:“你的眼睛很干净,不要辜负了它。” “对不起……”林禽缓缓地合上了张衍宗的眼睛,一代宗师,盍然而逝。 张衍宗死有余辜,以刚刚出生的婴儿作为恶魔的献祭,就算是杀一千次也不为过,可是当林禽杀了张衍宗,内心深处丝毫没有一点为民除害的畅快,反而只是无尽的迷茫…… 替天行道,乃是修道之人的根本。 但是, 何为天, 何为道? 第二十一章 万恶之人 砰! 罗老三猛地撞开了门,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了出来,看见了林禽。 忽然,罗老三如同呆了一样,高声道:“你是谁?” “你是谁?” “你又是谁?” 忽然,街上的人乱成一团,人人在奔走,他们仿佛彼此都不认识一样,在街上如同一群兔子一样左奔右突,发出各种各样奇怪声音。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么?” “是啊,我明明已经上了刑场……” “我也是啊,哈哈哈,我又活了……” “是谁就了我,神仙?哈哈,我张思的命就是这么大,哈哈哈!” “你踩到我的脚了。” “妈的,我涂三爷是谁你睁大狗眼看看,老子一把虎头刀,在青州一代杀了多少人,你去打听打听?” “我管你是谁,老子爆头王的枪可不是吃素的!” “都不要闹了,赶紧逃命吧,万一官府的人又来追杀了!” “谁能告诉我,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街上人人都如同疯了一样,根本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也没有人在乎已经倒在地上死去的张衍宗。 林禽护在张衍宗的尸身之前,防止被人踩踏,忽然间,他看见了罗老三的背后贴着一张符箓。 林禽在费家习了符箓之术,这张符箓林禽自然是认得的。 和费家的符箓不同,上面云篆写着的并非请神降鬼的符字,而是一行字。 翻译过来就是:罗奎,排行老三,江西人氏,杀三人,死罪。 林禽发现,每个人的身后都贴着一张符咒。 图央,湖北人氏,聚啸山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死罪。 青善,锦州人氏,yin人妻女五人,死罪。 周岁,陕西人氏,为官不廉,贪污甚巨,死罪。 …… 所有人身后贴着的这张符咒,都写清楚了他们的身份,原来这些人,都是犯下了弥天大罪的死囚。 林禽明白了。这些人根本不是伏波村的村民,而是各地犯下了死罪被打入死牢的囚犯,在临死前被张衍宗用道法虏获在这里,然后洗尽了他们的记忆,并赋予了他们一个真实的身份,并且操控了他们的思维。 难怪张衍宗对他们的生死漠不关心,原来他们原本就是一群十恶不赦的匪徒,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张衍宗为人行事,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底线。 可是,他为什么利用这些人为他生儿育女,又逼迫他们用自己的亲生骨肉去献祭伏波将军。这种用婴儿祭祀的手法,明明就是邪魔外道,丧尽天良的人才做得出来的。 如果这么做,就是为了如张衍宗所言,在伏波将军那里赎回马飞禽的命魂不成? 张衍宗虽然可怜,但是也可恨,想必这么做,对于他这种出身名门正派的弟子来说,内心深处也会时时受到煎熬吧。 “哇,哇,哇……”忽然之间,天空风云色变,一片乌云向着伏波村的方向飞了过来。 “不好。”林禽连忙背着张衍宗的尸体躲入了罗老三的家中。 那片乌云向着伏波村的方向越来越近,越来越低,所有人都不由得抬头看天,甚至忘记了现在身处何处。 那片乌云低低地窜入了人群之中,分散开来,变成了无数只黑色的渡鸦,见人就啄,顿时间鬼哭狼嚎的声音响起,整个伏波村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那些死囚们哭嚎着,抱头鼠窜,可是根本逃不出渡鸦的攻击范围,不消片刻,那些渡鸦便将村里所有人全部啄杀,数百具血淋淋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街道上,渡鸦们停了下来,开始大快朵颐,享受着饕餮盛宴。 林禽藏在屋中,大气都不敢出。 “嘎!”忽然一声渡鸦的叫声从房中发出来,所有渡鸦全部停止了啄食,飞快地向着林禽所在房间中飞了过来。 “该死!” 林禽忘记了,罗老三的家中还有一只渡鸦,就是罗老三带回来关在笼子里,用妻子的血肉喂养的那只渡鸦! 笼子里面的渡鸦,一双鲜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禽,张开嘴,嘎的一声,又叫了。 林禽连忙将所有的窗全部关好,然后死死的锁住了门。 咚,咚,咚! 渡鸦开始不断的撞击着窗棂和木门,原本就已经破旧不堪的老宅,顿时摇摇欲坠。 林禽手中握着断剑,他知道,一旦这成千上万的乌鸦一拥而上,自己恐怕连喊救命的时间都没有,就葬身鸦腹了。 可是,现在的林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里已经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来帮助自己。 “难道真的就要命丧于此吗?”林禽心中苦涩,提剑壮胆,死死抵着门。 咚! 门终于力不能胜,被渡鸦撞开了,林禽连忙抽身后退,挥动断剑,用剑光护住了自己的身子,不让渡鸦上前。 几只不知死活的渡鸦上来,企图啃食林禽,被林禽斩落之后,所有的渡鸦开始停止对林禽的攻击,围在林禽的身边,随时准备抽着空子,去啄食林禽。 林禽这一次终于近距离地看清楚了这些渡鸦的样子,表面上这些渡鸦和平日里看到的乌鸦没有什么两样,但是鸦眼却是通红的,鸟喙乌黑泛光,就像镔铁一般。 “怎么办?”林禽脑海中飞速的旋转,计划着脱身之路,可是这伏波村中,已经全部被渡鸦占领了,屋中飞进来的不过是十之一二,还有数之不尽的渡鸦在外面,自己一旦移动,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根本不可能活着从伏波村里面走出去。 如果自己刚才放弃了刺向张衍宗的一剑,现在估计已经得到了张衍宗的认可,继承了他的衣钵,并且得到了举世无双的宝剑——而现在,自己已经没有半分退路了。 可是……如果林禽妥协了,那么自己就成了张衍宗的帮凶,成为了杀死那些无辜枉死的小娃们的刽子手。 正如张衍宗所言,自己有恩要偿,也有仇要报。 但是。恩和仇,都是基于林禽内心的信念,一旦向张衍宗屈服了,就是背叛了自己的信念,那么,还谈何恩仇? 闯进屋子中的渡鸦虎视眈眈地看着林禽,还有后面无数的渡鸦如潮水一般向着林禽涌了过来。 林禽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困境。 “朱桑。阿公。阿母……寨子中的每一个人,林禽对不起你们,替你们报不了仇了……” “珮瑶……对不起,林禽对你食言了……” 林禽咬了咬牙,不顾一切地拿着手中的断剑向着渡鸦群砍去,渡鸦纷纷闪避,林禽一步跨出大门,向着一处夺门而逃! 第二十二章 绝境 “阿母救我!”林禽高声大叫,忽然间整个人的皮肤开始龟裂开来,无数黑雾从林禽的身体中喷涌而出。 所有的引路神虫全部出现在林禽的身边,将林禽死死的包裹起来,就如同包裹了一层厚厚的盔甲。 那些渡鸦们,看见林禽冲了出来,立刻不顾一切地围拢了过来,企图抢食林禽的身体,而那些引路神虫则开始了反击,缠绕着攻击上来的渡鸦,将冲进林禽护身盔甲的渡鸦包裹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和它同归于尽。 林禽挥舞着那把断剑,如同疯了一般,向前狂奔着,剑锋所致,便是一堆堆的渡鸦尸体躺在地上,但是后面跟上来的渡鸦,仿佛不知道生死一般,如飞蛾扑火一样,汹涌而上。 于是,无人看见一个浑身黑雾的少年在拼命飞舞着一把并不锋利的断剑,在亡命天涯,而他的周身,笼罩着的是数之不尽的渡鸦,身后还有源源不绝的渡鸦,在飞舞着翅膀,追赶上来,少年的身后,是一片由渡鸦尸体铺成地血路…… 嘎嘎…… 忽然,几只还停留在房间中的渡鸦,猛地发现了张衍宗的尸体,顿时间,双眼冒出惨绿的光,冲着张衍宗的尸体便啄食而下,瞬间,张衍宗便成了一具枯骨。 嘎嘎…… 那些渡鸦将张衍宗肉身啄食干净,忽然间,一只渡鸦的眼神开始慢慢地黯淡了下来,恢复了正常地黑色,在房间中不断的扑腾,紧接着,如同传染了一样,所有啄食过张衍宗肉身的渡鸦,均开始了奇异的扑腾,眼中凶厉之气,也渐渐变得平和起来。 …… 忽然间,其中一只渡鸦张开了翅膀,展翅高飞,所有黑色眼睛的渡鸦也紧随其后,数十只渡鸦直冲上天,消失在云海深处。 林禽一边逃命,而身边的一切也开始慢慢地发生了变化,所走过的街道,变得杂草丛生,泥泞不堪,所经过的房舍,变成了废墟,原本的冬日,渐渐的消失无踪,天慢慢变得黑暗起来,一层灰灰的雾气渐渐笼起,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让原本一片生机盎然的伏波村,变成了一片鬼蜮。 林禽身上的引路神虫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了,而身边的渡鸦则是越来越多,林禽咬牙坚持着,但是他知道,今日自己一定会和这个村子里面所有人一样,葬身在这些该死的渡鸦口中,绝无生还的侥幸。 忽然间,就在林禽绝望的时候,前面一片树林吸引了林禽的注意,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林禽很快就想起来了,这片树林的后面,就是伏波庙! 张衍宗带自己来过。 一念至此,林禽心中振奋,从绝望中陡然生气了一丝希望,不顾一切地挥舞着手中的断剑,向着伏波庙宇中狂奔而去。 咚! 林禽身上最后一只引路神虫完成了它的使命,掉落在地上,被几只冲过来的渡鸦啄食,林禽猛地关上了伏波庙的大门,挥舞着手中的断剑,将冲进了的几只渡鸦斩杀在地后,浑身虚脱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门外的渡鸦开始不停地撞击着伏波庙的大门,奇怪的是,这座年久失修的庙宇早已经破败不堪了,到处都是缝隙,这些渡鸦明明可以轻易的攻进来,但是仿佛这伏波庙有着某种魔力一般,让这些渡鸦不敢轻易越过雷池一步。 果然,伏波将军庙,还是对这些讨厌的渡鸦有着无形的震慑力。 林禽调整了呼吸,开始审视自己,此时的他已经浑身都是血,因为一次放出藏在身体中地所有引路神虫,林禽的身体根本受不了,皮肤上处处都是伤痕,由于刚才太紧张了,林禽顾不得疼痛,但是现在情况稍微缓解下来,那巨大的疼痛感便冲击到了林禽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只要稍微一动,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该死!林禽心中暗自叫了一声,手中的断剑再也提不起来,被他扔在了一边,目前的形势已经严峻到超过了林禽的想象,莫说脱身,现在如果不能及时止血的话,不消一个时辰,可能就会流血而亡。 一股倦怠感涌了上来,林禽只觉得此时睡意压倒了一切,神智渐渐开始有些迷糊,但是林禽知道,如果现在放弃了,一切就都完了。 还有比现在更无解的绝境吗? 林禽心中苦笑了一下,强扔着疼痛,盘膝坐了下来,强自将呼吸调匀之后,开始盘膝打坐。 调息三个周天之后,林禽感觉才稍稍好了一点,身上的血算是止住了,开始渐渐凝成一层厚厚的血痂,没动一下,对林禽来说都像是在刀山上一般难受,透过缝隙去看外面,依然是遮天蔽日的渡鸦,盘旋在伏波将军庙的上空不曾离开。 疼痛、困怠、绝望、无助,一并涌上了林禽的心头,林禽只觉得全身好冷,寒入骨髓,那样的一种寒冷,仿佛不止是身体,就连心也冷了,就要死了的感觉。也许现在举起身边的断剑自我了断是林禽最好的选择——至少在这伏波将军庙中,渡鸦不敢轻易进来,还能留下一个全尸。 但,林禽想活。 没有比现在更差的处境,如果有那就是坐以待毙。 林禽开始审视自己现在所有的资本,一座破庙,一把断剑,一副千疮百孔的身体,而面对的是成千上万,不分人兽一律吃掉的恐怖怪物。 首先要弄清楚的是,这些渡鸦,到底是什么。 林禽想了想,决定孤注一掷,拖着受伤的身体走到了破庙拐角处的一处缝隙旁边,这个缝隙是经过林禽精心挑选后决定的,不大不小,刚好能够容纳一只手的宽度。 林禽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顿时间,那些渡鸦如同闻到了血腥的鲨鱼一般,飞快地向着林禽所在之处飞了过来。 林禽屏息凝神,紧张到了极点。 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飞在最前面的那只渡鸦快要靠近林禽的时候,林禽单手一翻,抓住了那只渡鸦的脖子,猛地将他拖进了缝隙之中,而紧跟上来的渡鸦,眼看着就要啄到了林禽的手腕,却被林禽惊险逃脱。 林禽猛地一把将这只渡鸦摔在了地上,那只渡鸦在地上扑腾了两下,浑身顿时火起,嘴里面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化作了一堆灰烬。 该死! 林禽心中暗叫一声,原本他冒着被渡鸦啄去一块血肉的危险,活捉一只进来,目的就是为了研究,可是没想到这只渡鸦居然成了一堆一点用处都没有的灰烬。 不过好在,林禽知道了,只要自己在这伏波庙里面不出去,外面的渡鸦根本不敢进来。林禽暂时不用为自己的安危担心,可是…… 若是在“外面”林禽还可以抱有一丝希望,期待有人能够救出自己,可是在这里——林禽知道,这个伏波村是永远不会有人进来的。 第二十三章 柳暗花明 怎么活下去,如果一直躲在这里,终究不是一个办法,自己虽然修炼道法后可以做到三五日不吃不喝,但是毕竟没有达到辟谷的境界,加上现在又受伤了,如果不能及时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的话,结果不会有人任何意外。 不过林禽这次冒险并非收获全无。 他咬牙站起身来,在伏波庙中开始搜寻,将一些干柴聚集在一起之后,林禽又将手伸了出去,渡鸦们和上次一样,俯冲下来,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林禽更加纯属了,没等靠近,就将一只渡鸦捉来,扔在了收集好的柴禾之上。 砰! 一阵火起,在伏波将军庙宇中燃起了熊熊篝火,火,带给林禽的不仅仅是温暖,更是活下去的希望。 他决定赌一把更大的。 他再一次将手伸了出去。那些渡鸦们开始狂冲而下,就在它们靠近之前,林禽猛地将手中的火把递了出去。 顿时间,渡鸦四散飞开,林禽收回了手。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 这些渡鸦和普通鸟兽一样,怕火!! 天无绝人之路!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林禽仿佛看到了活着走出伏波村的希望。 冷静,冷静,林禽深吸了一口气,他曾经是一个猎人,而猎人最重要的性格就是耐心,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绝不能暴露自己。 林禽现在需要的是,是把所有的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找到其中对自己有利的地方,从而求得一线生机。 伏波村。 这里应该是伏波村不错了。 林禽这里的伏波村指的是当日在酒店中,听酒店老板提起的那个因为沅江改道而整个村子消失的伏波村。 马飞禽死,沅水改道,淹没伏波村,这绝对不是巧合,很有可能是张衍宗设下的一个局。 马飞禽是伏波将军的后人,所以她即便是被龙虎山的人追杀,也要回到伏波村,落叶归根。而张衍宗错杀了马飞禽之后,又被郭若虚暗算,张衍宗道法深厚,郭若虚没有能够彻底杀死张衍宗反而自己失去了一只眼睛后仓狂逃窜。 张衍宗因为错杀了马飞禽,心怀悔恨,于是要换回马飞禽的命魂。 而马飞禽的命魂在伏波将军手中——至于为什么马飞禽的命魂没有转世或者消亡,反而在伏波将军手中——这只怕只有张衍宗才知道。 于是张衍宗利用龙虎山的‘奇门遁甲’之术,在伏波村设局,利用判了死刑的死囚,将他们用道法遁到伏波村中,然后抹去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孩子‘献祭’伏波将军……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张衍宗道法可成,为什么还要自己,他完全不必要将这伏波村的一切告诉自己,就算是想利用自己报仇,也不用‘掏心掏肺’地讲他的爱情故事——要知道,这种逆天改命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多一分变数。这是其一。其二,张衍宗用献祭童男童女的方式,就算是从‘伏波将军’那里换来了马飞禽的命魂,马飞禽依然只是孤魂野鬼一只,人鬼殊途,张衍宗乃是道门高人,岂不知道这点。第三,就算张衍宗有通天彻地之能,能够修成在袪魔鬼文上,一些前辈偶然间提到的“借尸还魂”这样的仙术,将马飞禽‘救活’回来,但是这‘救活’后的马飞禽,还是只是一个承载着马飞禽命魂的可怜人儿。 还有,也是林禽最为疑惑的,张衍宗为什么非逼着林禽做‘选择’,难道他就这么自信林禽会跟自己‘同流合污’吗?万一——不是万一,而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林禽真的下手了,那么张衍宗多年的心血不就毁于一旦了吗?他自己曾说过只有一年的寿命了,如果一年内‘救不活’马飞禽,那么这么多年的心血都白费了,在这个关键节骨眼上,张衍宗不但不去全力‘救’马飞禽,反而打起了林禽的主意,这不是摆明了‘多此一举’吗? 除非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是自己完成不了的‘仪式’必须求助于林禽,可是就算是这样,撒个谎不方便得多?何必让林禽知道自己用小娃儿祭祀伏波将军?反正张衍宗早已经不是名门正道的得道高人了。 这件事情实在是疑窦太多了,林禽细细想起了,张衍宗实在是太‘狡猾’了,他给林禽的所有讯息,都是他想让林禽知道的,他不想让林禽知道的,林禽压根一点都猜不透。 张衍宗的死,对于他来说,究竟是一个百密一疏的‘意外’,还是根本就是早就算计好的计划中的一环呢? 想到了这里,林禽不由得一阵脊背发凉,走到了伏波将军的塑像之前,跪倒在地上,喃喃地道:“伏波将军,你原本应该是庇佑江河宁静的好神仙,可是现在却成了专吃童男童女的妖怪,但是我相信,这都是张衍宗在作妖,而你如果能显灵的话,就出手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说完,林禽咚咚咚地在伏波将军神像面前叩头三响。 咚咚咚…… 林禽扎扎实实的叩头三响,或许一个人在绝望地时候,甭管有用没用,先求求神拜拜佛总是没错的。 林禽起身,忽然,林禽眼神一变,连忙蹲了下来,将耳朵贴在了地面上,用手轻轻地扣着地板。 咚,咚咚……声音清脆,不像是扣在实地上的声音。 “有地道!”林禽差点高兴得从地上一蹦三尺高,牵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原本只出现在志怪小说中的场景,居然让自己撞大运给遇上了。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难道真的是伏波将军显灵了。 林禽不敢怠慢,连忙将自己所在的地方上面的浮土抛去,没几下,露出了一个木板,林禽更加喜出望外,连忙将整个木板全部掀开,里面果然露出一条黑暗幽深的暗道。 可惜没有了引路神虫,否则还可以先派它去打探一下,林禽心中暗自可惜了一下,拾起了火把,将火把扔了下去。 火光忽明忽暗,最终熄灭了。 以林禽多年打猎的经验判断,这里面应该有通风口,否则火把不会灭得这么慢。 不过林禽还是没有莽撞地不顾一切地冲下去,反而他更加小心地收集了很多的柴禾,卸下了上衣将这些柴禾捆绑在自己的背后,然后拿着尽可能多的火把,沿着黑暗的地道,走了下去。 每走几百步,林禽就会插上一根火把,确保万一前路不通的话,自己还能够返回。 就在林禽走入地道深处之后,伏波将军的塑像忽然一阵抖动,身上的泥塑簌簌而落,露出了一副完整的骨架,每一根骨头上面都闪烁着幽碧的光泽。 轰隆隆,轰隆隆,整个伏波庙宇轰然倒塌。天空中飞也似得冲下来数百只渡鸦,这些渡鸦眼球漆黑,漆黑如墨的鸟喙上,每一只渡鸦都叼着一块血淋淋的肉。 而那些原本盘旋在伏波庙上空,等待啄食林禽的红眼渡鸦们,则是发出了整齐划一的鸣叫声,腾空而起,消失在云海深处。 第二十四章 石穴祭台 林禽摸了摸这这暗道的石壁,石壁干燥,棱角分明,显然不是天然形成的,却不知是不是张衍宗所修建的。沿着这条幽深的暗道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忽然间,前面隐隐出现了一丝亮光,林禽更是喜出望外,脚下不由得加快了几步,但是注意力也更为集中。 这曙光,也许是林禽求生的希望所在,也有可能是林禽丧命之所。 这条暗道,刚开始的时候,还比较狭小,可是越走到最后,变得越来越宽敞,林禽原本猫着的身子也直了起来,而这光线来源之地,更是越来越明显,居然一盏长明灯,更是证实了这个洞穴是人造的。 林禽响起了在费万劫卧室下面的暗道,难道这也是张衍宗为自己所留的一条后路不成? 林禽走了过去,在灯光的照射下,面前出现了一个半掩着的石门,林禽走到石门前将手放上去用力推了推,发现已经跟地面固定在了一起。向里面用灯光四下照了照,这是片极为开阔的方形的空间,角落的墙上还有貌似用来通风的孔洞,从里头传出来令人战栗的风音。 四角摆放着4座古灯,灯身高半米,浑身漆黑。左侧均是女童子,右侧均是男童子。身穿古衣的童子双手举着如意,如意头部贴着灯盏。足下圆形托脚盘上雕刻着看不懂的古字。这些灯都是面朝这个空间的中心“祭台”。 中心祭台呈圆形,比周围高出来了不少,灯光照在这个半径一米的方形祭台上,还能看到上面残留的殷红色的痕迹。 林禽在外面看了一会儿,不敢贸然前去,用手拾起来一块石头,投石问路,向着祭台的中心位置扔了过去,石子落在中心位置,发出了砰砰之声,平静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在这个地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祭台,而这个祭台,又是用来干嘛的? 林禽虽然不能立刻解答这个问题,不过,既然这下面有这样的存在,那么说不定能够找到通往外面世界的暗道。 事到如今,林禽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只能冒险一试了,一念至此,林禽便侧着身子,就要走进其中。 忽然间,林禽只觉得身后一阵风声响起,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正要回头,可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铁钳一般的东西,生生的将自己的咽喉掐住,把自己整个人悬空提了起来。 这种感觉……林禽有着刻骨铭心的熟悉感,用手一摸,果不其然,掐住自己咽喉的正是那一根根的白骨! 那个怪物,原来一直就藏在这里! 林禽心中原本生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这只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白骨手臂所粉碎,上次自己侥幸没死,而这次,难道还会这么幸运吗? 那个怪物单手拧着林禽的脖子,另外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就推来了刚才林禽怎么推也推不开的大门。 那个怪物飞快地走到了祭台之上,一把将林禽扔在了地上,林禽这才气息一缓,看清楚了眼前这个怪物……居然是一副骨架,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肉,散发着幽碧的光。 “你……马……前辈……”林禽试探着道,因为他清晰的记得,马飞禽在临死之前,就是被无数的乌鸦将浑身的血肉啃噬干净,就像眼前这副骨架一模一样。 忽然间,上空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男女难辨:“观想三千大世界,踏遍法界尽虚空,一切有情皆生肌,碧如一室之千灯……你解开了?” 林禽下意识地抬头,顿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这空间居然是在一个天井之下,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数之不尽的黑色渡鸦,不断的盘旋,随时有向着林禽俯冲下来,将他撕碎的意思。 林禽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哭还是笑了——自己千辛万苦地找到了这一条地道,原本还以为有着一线生机,哪知道误打误撞居然来到了渡鸦的老巢之中。这……简直就是阎王有意放你一条生路,你偏生自己要往奈何桥上走。 不过,既然这些渡鸦没有立刻飞下来撕碎自己,显然是受人控制了,自己若是能够好言相求的话,说不定这个说话的神秘人还能够放自己一条生路。 林禽心如电转,连忙改口道:“晚辈虽然没有解出来,但是晚辈也曾听张前辈提过这件事情,晚辈一定想办法解开这个偈子。” “张衍宗派你来的?” 林禽这下不知道张衍宗和说话人的关系,但是如果自己含糊回答的话,说不定会迁怒他,只能横下一条心,赌一把了。 当下林禽不假思索地道:“张前辈已经死了,晚辈是误打误撞才来此地。” “死了?”那个声音先是一愣,忽然间,疯狂的笑声传来,笑声又开始的兴奋变成迷惘,到后来又夹杂了一丝呜咽。 林禽心中越发笃定,这个说话人,跟马飞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怎么死的?” “是晚辈动手杀了他。”林禽知道,唯一能够得到说话人信任的办法就是实话实说,不加以丝毫的隐瞒,即便是最后说话人杀了自己,林禽也无话可说。 “你杀了他?!”忽然间在半空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一个黑点从盘旋着的无数渡鸦中俯冲而下,落在了祭坛之上。 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林禽,虽然只是一只渡鸦,但是给林禽的感觉——这双眼睛中隐藏着人类的情绪。 看来刚才说话的就是这只渡鸦了。 林禽结合张衍宗所给过自己的线索,立刻可以断定:这只渡鸦也许就是马飞禽,又或者说,是马飞禽的‘命魂’的载体。 果然,那只渡鸦说话了:杀得好。你也算是帮助我报仇了,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你有什么请求,尽管说。 林禽心中不由得大喜过望,这一天,林禽的心情可是由绝望到希望,再绝望,整颗心就如同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这只渡鸦说的话,总算给林禽吃了一颗定心丸,让林禽看到了生的希望。 林禽不假思索地道:“还请晚辈助我离开这里。” “就这么简单?”渡鸦说话了。 林禽苦笑一声道:“这件事情对于前辈来说也许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好。”渡鸦看着林禽,道:“我助你离开此地之后,你我两不相欠,以后你再也不可踏足此地半步,否则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林禽暗自道:“还有下次,下次就算是八抬大轿抬着我来,我也不来了。”连连点头不迭。 渡鸦飞起,林禽身后站着的那副骨架,过来一把抓住了林禽的衣襟,就要带走林禽,这次总算不再是锁喉了。 第二十五章 同路中人 就在林禽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间,天空中响起了一阵嘈杂的鸦叫之声,所有的渡鸦全部扑腾着翅膀,主动让开了一条路,数十只渡鸦飞也似的下来了,似乎嘴里叼着什么东西,朝着祭台飞来,等落地之后,林禽发现,这数十只渡鸦,居然叼着一个刚刚满月的小娃儿,哭声震天。 林禽连忙挣开,看着这个无辜的小娃儿,颤声道:“前辈,你这是……” “看来你说的话没有错了……”那只渡鸦的眼睛中露出了只有人类才会有的笑容,“张衍宗那个臭牛鼻子确实是已经死了,这个禁制解开了。” “前辈,这个小孩……这……前辈,无辜杀生可是要遭天谴的!” 林禽看着在半空中盘旋着的无数跃跃欲试的渡鸦,立刻明白了它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可是伏波村明明已经被那些渡鸦屠村了,而这些渡鸦根本不可能飞处伏波村,那么这个小孩从哪里来的……这个会说话的渡鸦嘴里所谓的‘禁制’解出,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 这个小孩是从别的村子里面带回来的? 这…… “小子,我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你可以离开这里了,至于我要干什么,你最好就不要管了。” “前辈,无辜杀生,有为天和,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孩子啊。前辈,你难道就不能慈悲为怀,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吗?”林禽哀求道。 “哼!”渡鸦冷冷道,“张衍宗在伏波庙前杀死了伏波将军的传人,伏波将军的怨怒又岂会轻易平息,张衍宗杀死了伏波将军的后人,伏波将军自然需要九百九十九个婴童的血来祭祀了。” “九百九十九……”林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是要造天大的杀孽啊,如果自己不知道的话,大可一走了之,但是现在……林禽做不到。 “还要多少个……”林禽问道。 “三五百个吧。”渡鸦轻轻松松道:“数凑够了,伏波将军自然会放过这些婴儿了。” 看着在祭台上除了哭泣什么都做不到的可怜的孩子,还有在半空中盘旋的那无数随时可能冲下来将这婴儿撕成碎片的渡鸦,林禽心如刀绞,“前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渡鸦看着林禽,轻轻地摇头,平静的道:“就算有,也绝不可能有人会尝试的,小子,这不关你的事,如果你你再不走,可能就要永远你都走不了了,快走吧,这一切与你无关。” “除非有人自愿献祭自己的肉身,受百鸦啃噬之苦,然后化作渡鸦,永生永世受伏波将军差遣,成为伏波将军的奴隶,伏波将军的怒意自然就可以平息了……”说到了这里,那只渡鸦缓缓道。“不过世间的人,都是自私自利之辈,谁会愿意为了救这些与己无关的小娃儿,而选择牺牲自己,算了,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话,这么多年张衍宗早就找到了,又何必苦苦用道法支撑这么许多年,让渡鸦不能出去为伏波将军寻找祭品。” 林禽有些明白了,看来自己是误会了张衍宗了,他将此处用道法封印,原来是为了阻止渡鸦肆虐周边的村民,而利用死囚产子祭奠伏波将军也是无奈之举,而并非一味的自私自利,想赎回马飞禽的命魂。因为张衍宗在伏波将军庙前杀死了马飞禽,已经触怒了伏波将军,伏波将军定然会疯狂的报复人类,张衍宗这样做,其实是在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林禽心中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刺向张衍宗的那一剑是不是有些太过冲动了,善与恶,原本就不是白与黑那样清晰分明。既不分明,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充当正义的使者,去替天行道呢? 你信奉的‘道’难道就是‘善’吗,或者,有善心,也许在做恶事。 杀死张衍宗,破开禁制,然后让伏波将军可以肆无忌惮地为祸人间,林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必须负责。 看着眼前这个一双漆黑的眼睛,闪着天真无邪的光,也许马上就会成为虎视眈眈的渡鸦口腹之食,林禽真的做不到视而不见,潇洒离开。 他站在那里很久,站得腿脚都已经麻木了,站得双眼都已经充血了,站得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渡鸦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林禽。 林禽终于说话了,他抬起了头,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说出来三个字:我愿意。 渡鸦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道:“小伙子,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件事情根本跟你没有关系,你何必为了素不相识的人,枉自送了性命?” 林禽惨笑一声道:“我阿母教导过我,恩要还,仇要报。这桩祸事是我闯下来的,我如果一走了之,我阿母是永远不会原谅我的。” “小子,你要知道,如果你用自己祭奠了伏波将军,你的身体每一块血肉都会被撕裂下来,变成一只渡鸦,永远受伏波将军的控制,而你……将以鸟兽之姿伺候伏波将军百年,百年之后方可转世轮回……你要想清楚了!” 林禽走到了那个小孩子身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小孩子的脸,轻轻道:“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死在这里,他们是无辜的,而我……算了,我不过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废物罢了,活着,不会有人在乎,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你要知道,千古艰难唯一死,只有疯子才会用自己的命去换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命。”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就算是神也不能轻蔑生命,否则他就不配为神。”林禽缓缓地道,“伏波将军也一样。” “伏波将军以身化渡鸦,保一方风平浪静,可是贪婪的人却连他的后人都不放过,你说,既然活着也是贪婪,死了是不是会更好。”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渡鸦截断了林禽话,厉声道:“世间林林总总,皆是私欲和贪念,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林禽楞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张嘴脸,荣奎、费万劫、费万年、卢小佳、借刀人、禹歌寒,扶雨若玡……还有在费家见风使舵的那些所谓的道门高人和伏波村村民…… 但是脑海中又闪过了另外无数张微笑着的脸:阿公、朱桑、喻彬、唐勋、扶风若玡、费佐丁、刘海蟾……还有那些在天子殿上,舍身赴死的天子殿弟子们…… 林禽抬起头,忽然斩钉截铁地道:不! “风雪再大,依然会有行路之人,我辈不会孤独。有光,就能点燃暗室中的灯,一灯便如千灯。” 渡鸦沉默了,许久之后,几只渡鸦飞了下来,将那婴孩叼走,而更多在盘旋着的渡鸦,向着林禽俯冲下来。 林禽坐在祭台之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如同老僧坐定。 第二十六章 白骨生肌 林禽知道,这些事确实与自己无关,自己不过是凡尘中的一粒尘埃,左右不了任何人的生死,今天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只要他以后假装忘记,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过就是数百个刚刚出世的小孩子而已,在这个世间上,每天都会有人生,每天都会有人死,区区一个婴孩的死,除了他们的父母。亲人,是不会有任何人在乎的。 但是林禽假装不来,他更害怕每天晚上在夜里被那双清澈的眼睛所惊醒。 如果走了,他将永生永世困在这个自己划定的牢笼中,痛不欲生。 就像张衍宗所言:人活着,每时每刻都在做出选择。 林禽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他静静地等待着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说来奇怪,他自从从寨子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每天都在惊慌失措和仇恨之中度过,而当真放下这一切的时候,他变得内心无比地坦然起来,甚至……有一种解脱般的自由和畅快。 渡鸦俯冲而下,忽然间,一种熟悉的曲调响起: “我以鸿蒙始,而后星河露,我以瓦击缶,而后天地苦,我以手通天,而后造化历。我以轮回步,而后阎罗恭,我以蚩尤屠,而后帝王冢。我以恨弥天,而后修罗啼。我以微末起,而后轩辕折……” 林禽浑身一震,睁开了眼睛。所有的渡鸦全部围在自己的面前,却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而是拼成了一张人脸。 一张张衍宗的脸。 林禽不由得起身,失声道:“前辈!” “果然是你……夏清翙把你找来,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好孩子,多谢你了……” 忽然间,那张渡鸦拼出的脸朝向了那具碧绿的枯骨,伤心地道:“禽儿,你看,世间男子并非全部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你说直到我找到这样的男子,你才会跟我想见,现在我给你带回来了,你肯见我一面吗?” 那声音如泣如诉,仿佛已经积压了很多很多年。 那副枯骨稍稍后退了半步,一只血红色眼睛的渡鸦落在了她的肩头。 林禽这才发现,拼出张衍宗脸的所有渡鸦的眼睛,全部都是黑色的,而那些盘旋在半空中的渡鸦,眼睛依然血红一片。 “现在你可以接受我的还魂之法了吗?”张衍宗的声音凄厉,在这大厅中久久的盘旋。 那副枯骨‘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走到了祭台的正中间,林禽默默地让开了位置。 虽然林禽还是不清楚,张衍宗和马禽儿之间的到底有什么约定,但是现在他可以断定的是,张衍宗似乎一直是在试探着自己。 张衍宗对着林禽道:“好孩子,你真的是个好孩子,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把我的毕生所学全部交给你了,但是我的衣钵会交给你,记住,拿起雌雄双剑,诛奸佞,匡正道!你的使命远会比想象中更为重大。” 说完,那张渡鸦拼出的脸飞向了那副枯骨,然后深深的在那枯骨的‘眉心’处,纵情一吻。 “替我好好的照顾这个孩子。”张衍宗说完,整张脸忽然散开,那无数的红眼渡鸦全部惊怖地扑腾着翅膀,想逃离,但是却仿佛在地上有某种力量束缚着他们一样,让跟它们根本没有办法从洞口处飞出,只能惶恐地闪着翅膀。 张衍宗平淡地道:“我养你们五十有二年,而你们也该归还你们欠我的东西了吧?” 红眼渡鸦们嘈杂声四起,声嘶力竭,惊怖地四处横飞,但是被那股无形中的力量所牵引,万般无奈地向着祭台出疯狂地飞来。 碧绿的骷髅在在原地,一动不动,林禽发现,在这祭台上刻着无数深深浅浅的云篆,与费家云篆大相径庭,所以林禽看不懂。 那些云篆亮了,如同万道金光从祭台上迸射而出,向着所有的渡鸦射去,被射中的渡鸦,惨叫一声,仿佛被摄住了心魄一般,呆呆地在那枯骨的顶上三寸处不断的盘旋。 噗! 红眼渡鸦吐出了一口血肉,依附在了枯骨的身体上。眼中的血色慢慢地消失,变成漆黑如墨的瞳仁。 然后展翅高飞,飞出洞口再也难觅踪迹。 所有的渡鸦依次如法炮制,被金光射中了之后,吐出了一口血肉,落在了枯骨的身体上,渐渐的,那枯骨慢慢地落成了一个人形。 渡鸦吐肉,白骨生肌。林禽看着一副光怪陆离到了极点的场景真实上演,而眼前的这副枯骨就在不可思议中,真的活了。 肤凝雪,黛若烟,一双灵瞳,如玉如珠。 林禽不由得跌声叫道:“马前辈。” 眼前这个白骨生肌的女子,和林禽当日在伏波将军庙前所见的一模一样。 正是马飞禽。 想不到一个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女子,居然能够又在活过来……不,她还没有活过来,林禽看得出,虽然马飞禽的双瞳如水,但是其中没有一点生机。 而且,林禽发现,马飞禽的心口处,还留着一个血洞,正是当日张衍宗一剑刺穿的地方。 所有的红眼渡鸦,全部吐完了血肉,展翅高飞,只有数十只黑眼渡鸦还在祭台上空盘旋,组成着那张张衍宗的脸。 张衍宗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马飞禽。良久。 林禽没有作声,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很小心,他知道,这也许是这几十年来,张衍宗最为开心的日子。 “禽儿,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见到你了,你还是那么美,而我,已经成了一个糟老头子了……”张衍宗笑了笑,对着林禽道:“你看我的禽儿美么?”语气中充满了得意的神情。 “前辈,”林禽有很多问题想问,或者是质问。但是还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他不想破坏这对痴男怨女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张衍宗柔声道:“你要我离开龙虎山,我做不到,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为你死一次。” 说完,张衍宗的脸开始消散,变成了无数只渡鸦,而每只渡鸦的嘴里面吐出来的不是血肉,而是一滴一滴的鲜血,在半空中慢慢地凝结,缓缓地推进了马飞禽的伤口处,然后,那伤口慢慢地弥合,最后一点点痕迹都看不见了。 “孩子,替我好好照顾她。”张衍宗最后一句,在石室中久久回荡。 忽然间,女尸的浑身一震,最里面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声音,无数的渡鸦飞也似得向着她的身子卷来,将她整个人拖起,向着洞外飞去,转眼消失在林禽的视线之外。 “前辈!”林禽还来不及呼唤,已经人际渺渺。 林禽心情复杂,只能原路返回,自己点燃的火把依然发着微弱的光,但是随时都可能熄灭。 活着出来了,可是林禽的心,却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快感,反而心事重重。 第二十七章 三五斩邪雌雄剑 走出洞口,伏波庙早已经倒塌,而原本盘旋在伏波庙上空的渡鸦也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禽原路返回伏波村,村中早已经杂草丛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白骨累累,一派死寂,宛如地狱。 张衍宗到底是生是死,马飞禽又去哪里,林禽觉得经过了这场生死遭遇,自己越发摸不透这两人了。 不过,想起张衍宗看着马飞禽那深情的眼眸,也许,就算是张前辈真的死了,在临死之前,见到了心中爱人,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吧? 林禽一心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心事重重,不知不觉地居然走到了张衍宗居住的那间茅房前面。 茅房是这个村子里面唯一真实存在的东西,林禽心中不由得感慨,看似热闹的伏波村,其实不过只是假象,而唯一能够看透这其中假象的,就只有张衍宗一个人。 也就是说,张衍宗,这个原本道门中的绝顶高手,在这里孤独地呆了五十余年,这五十余年,也许他过的并不快乐吧。 也许…… 忽然,一阵恶臭传来,林禽不由得捂住了鼻子,恶臭的来源正是张衍宗的后院,也是张衍宗收集村中污秽的池子。 林禽不由得摇头苦笑,心道:就算是张衍宗过的再苦,也不必将如此的折磨自己,他大可以任何一个身份‘活’伏波村中,为什么偏偏以收集粪便的最下贱的收粪人的身份活着。 张衍宗当真是一个喜怒无常,捉摸不定的人物啊……直到现在,林禽还是不明白张衍宗到底给自己下了多少套子,还有三五斩邪雌雄剑以及阳平治都功印…… 张衍宗不是说,三五斩邪雌雄剑会给自己吗,可是连下落都没有告诉过自己,又要我如何去为你报仇? 等等! 林禽忽然脑海中一个灵光闪过。 张衍宗确实难以捉摸,但是,他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不会是无用之功,他以收粪人的姿态在伏波村中生活,必然是有深意的。 还有,为什么一来张衍宗要带自己一起去挑粪,难道仅仅只是为难自己吗? 粪坑,神剑……神剑,粪坑!! 林禽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差点失神叫了出来。 原来从一开始,张衍宗其实已经将三五斩邪雌雄剑传给了自己! 张前辈啊,张前辈,林禽心中感慨,你行事当真是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什么事情都不肯说明,偏偏让人去猜。 一念至此,林禽连忙向着那张衍宗屋后的粪坑处走去。 此时也顾不得污秽和腥臭了,林禽用棍子在那里面一阵翻腾,那滋味可想而知,但是,果然碰到两根坚硬之物,一长一短,林禽喜不自禁,果然…… 三五斩邪雌雄剑,乃是传自于张天师的神器,张衍宗就算是道法再强,也无法完全遮蔽他的光芒。而在外面,还有如紫金道人郭若虚这般的小人虎视眈眈,如果这三五斩邪雌雄剑一旦释放出光芒,那么,郭若虚就一定能够按图索骥,破去此处的禁制,从而找到张衍宗。 所以,张衍宗用人类的污秽将三五斩邪雌雄剑给玷污了,并将它镇在最污秽的地方……如此一来,才能保证这双神剑不至于落在邪魔外道的手中。 林禽将掏出来的东西反复冲刷干净,露出了两根石棍。 这……就是传说中的三五斩邪雌雄剑? 林禽不由得有些失望,忽然间想起来,对,三五斩邪雌雄剑,曾经在刺瞎郭若虚的一只眼睛之后,自我封印了。 这就是张天师的贴身神器,名震天下的斩邪双剑! 林禽的心情不由得激动起来,用手小心翼翼地去触摸这两块石棍,果然,里面隐隐出现了奔腾如雷般的响动。 忽然间,那层石头出现了裂痕,然后慢慢地龟裂开来,出现了一长一短的两柄剑。 这两柄剑均剑身乌黑,没半点光泽,既无尖头,又无剑锋,圆头钝边,哪里有一代宗师佩剑的样子,倒像是那些假道士用来做法的劣质桃木剑,林禽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用手轻轻上摸,只觉得寒气逼人。 “好剑!”林禽心中不由得赞道,如张天师这般的高人,怎么会用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又不是街头卖艺的师傅! 林禽正要握住剑柄,忽然,那两把剑无风自动,腾空而起,向着半空中飞驰而去,林禽吓得连连后退,而那双剑飞旋,居然调转了方向,向着林禽所在处刺过来了! 林禽吓得脸都青了,连声道:“两位剑仙,我并非奸恶之人,而是张衍宗张前辈将这两把剑交给我的!” 两把剑风声骤起,擦着林禽的耳边便飞了过去,甫插在地,锵锵之声不绝于耳,林禽这才松了一口气,左右脸颊一凉,发现各自出现了一道血痕。 再看双剑,林禽的鲜血隐入了剑身之中,剑身上渐渐浮现出符文、星辰日月之象, 忽然间,双剑中长剑发出雷鸣之声,短剑中发出闪电之声,电闪雷鸣之声交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句人声,声若洪钟: “神剑非铁,化气于身,取彼日月,炼以丙丁。三年剑成,斩邪戮人,不杀无罪,不伐忠臣。有违此而妄用者,如师此盟。” 林禽连忙跪倒在地,朗声道:“恭领天师法旨!” 林禽连连对着三五斩邪雌雄剑叩头三响,这才起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握住剑柄,而这一次,双剑再无异样,林禽细细端详着这两把神剑,心中感慨万分。 此次前来,原本只是想与张天师的传人论道,解决自己长久以来未能做到以符入道的困惑,并无窥探龙虎山道法的意思,但是没想到,居然历经了这么多,还差点为此搭上了性命。 如果自己当时一念之差,选择离开伏波村呢? 也许一切的结果都会变得不一样,自己不但得不到这两把想都不敢想的神剑,恐怕张衍宗能否放自己出去都还是一个问题。 虽然张衍宗把自己当猴子一般,耍的团团转,但是最后,他还是把龙虎山镇山神器赠给了自己。而自己又怎么能辜负了他呢? “张前辈,你放心,虽然你我并无师徒名分,但是前辈既然肯将双剑交给我,我一定替前辈报仇雪恨,亲上龙虎山,将郭若虚当年卑鄙行径昭告天下,还前辈一个清白!” 林禽心中默默发誓。 林禽回到了张衍宗的房间中,将张衍宗的衣物收拾了一番,然后挑选了几件,替张衍宗盖了一个衣冠冢,做完这一切,林禽知道,伏波村的所有事情都已经了了。 而现在最头疼的问题是:自己如何出去? 伏波村和外界唯一之间,隔着一条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的流沙河,这么多年了,无人能够进入伏波村,自然也从来没有人能够从伏波村中走出去。 林禽返回伏波庙,却意外的发现,那洞穴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找不到了,心中不由得一阵失望,只能向着村外走去,试探着能否想办法出去。 第二十八章 渡你过河 林禽很快就来到了伏波村的尽头,抬眼望去,果然那片芦苇荡,已经荡然无存,更加不会有渡河的船夫,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淤泥,林禽试探着扔下了一块石子,果然连声音都没有,就已经沉入到深深的淤泥之中,林禽又试探着扔下一块木头,这下连这块木头也没有扶起来,在淤泥中冒了一个泡,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果然……”林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望向前方,隐隐的可以看见对面的屋舍,但是现在对于林禽来说,就已经是咫尺天涯。 “怎么才能够渡过去呢?”林禽心中惆怅,得到三五雌雄斩邪剑的兴奋感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如果不能够渡过这片流沙河,那么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忽然间,扑啦啦的声音响起,林禽心中顿时一惊,这无比熟悉的声音林禽知道意味着什么,手不由自主地像自己背后探去,三五雌雄斩邪剑已经锵然在手。 一片乌云带着无尽的声音,向着林禽越飞越近,这片乌云不用猜想就是有无穷无尽的渡鸦形成的,那片渡鸦飞到了林禽所在的上空,不断盘旋,但是没有下来攻击林禽的意思,林禽试看一下,那片渡鸦的眼睛,都是黑色的,并非是血红色。 林禽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就在此时,远远飘来若有若无的一片箫声,声音时高时低,十分好听。 “有人?”林禽心中一动,人们向着箫声传来的方向拔腿狂奔,很快,他看见了一艘小船,而在小船上站立着一个衣决飘飘的绝世美女。 她的小船便在这流沙河的中心,而手中横着的玉箫传来了清脆悦耳的声音,无穷无尽的渡鸦盘旋在她的身体上空。 “前辈,前辈!”林禽自然认出了这个小船上的女子是谁,站在岸边不断的挥手。 那个女子似乎并没有听到林禽地呼唤,等一首曲子吹完之后,这才向着林禽的方向扭转过来。 林禽见女子发现了自己,顿时扯着嗓子叫道:“前辈,是我,我们刚不久才有过一面之缘,你忘记了吗?”林禽不敢提张衍宗的名字,生怕因此触怒了马飞禽。 马飞禽端视了林禽良久,终于,身下的那艘小船向着林禽慢慢地驶了过来,看着林禽道:“你要渡河。” 林禽心中大喜,忙不迭地点头道:“前辈能够渡我过河吗?” 马飞禽的双目在林禽身后插着的两把神剑上落了很久,才缓缓地道:“三五雌雄斩邪剑,看来那个臭牛鼻子真的是把你当成了他的入门弟子了。” 林禽神情一暗。马飞禽道:“上船吧,臭牛鼻子交代过让我好生待你,我又怎么舍得让他心疼的入门弟子活活地困死在伏波村中。” 林禽心中已经明白——马飞禽的出现,其实就是专门过来接自己渡河的,连忙跳上了船,马飞禽也不撑杆,那小船在这流沙河中无风自动,开始缓缓地向着对岸驶去。 马飞禽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禽,让林禽都有些尴尬了,过了好久才道:“是你,救了我。” 林禽心中记挂着张衍宗的生死,不由得问道:“前辈,张前辈他……” “还叫前辈呐……”马飞禽幽幽的地道,“衍宗这辈子都没有收过徒儿,在临死之前……” “临死之前?”林禽心中苦涩,不由得脱口道:“难道张前辈他真的……” “他活,我死,他死,我生……”马飞禽轻轻地摇头,“伏波将军是不会放过他的,只有他心甘情愿地死了,并且用他的肉身,弥补当年他刺向我那一剑的错,我才能够活过来……” 林禽心中哀伤,喃喃地道:“难道,前辈真的是被我杀了吗?” “不错,衍宗是死在你的剑下,但是,你并没有杀了他,而是成全了他,这些年,他过的并不快乐,对他来说死亡其实就是解脱,我明白他……因为我每天都在看着他,他……一直在等你的到来。” 说完,马飞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俏脸上露出了凄婉的神情。 “那,前辈你还恨他吗?”林禽试探着道。 “我忘了。”马飞禽目光飘向远方,平静的道。 林禽默默地低下了头,任凭这无人操渡的小船,在江心中慢慢地驶向对岸,他不敢再说任何一个字,生怕勾起马飞禽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份哀伤。 回忆不会杀人,但是却能一点一点啃食你的内心,让你变得彻底的体无完肤。 “想听我的故事么?”马飞禽忽然道,林禽没有回答,马飞禽已经开口了:“我是伏波一族的后人,也是唯一一个后人……如果我死了,伏波一族便永远不复世间存在……所以,自幼我便得到了伏波将军的福恩,在伏波一族没有出现另外一个后人之前,我就永远不会死……甚至可以永生。” “那……”张衍宗的那一剑? “他杀不死我,哪怕是三五雌雄斩邪剑,也只能重创我,但是绝对杀不死我,只所以将我的身体交给渡鸦保管,只是我当时太恨他了,所以在他刺向我时候,我在他的身上下了诅咒,除非他能够找到一个能够为陌生人去死的人,我才会回来,否则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他。” “前辈明明知道张前辈对前辈的心意,前辈却如此刁难张前辈,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林禽不由地为张衍宗辩解道。 “过分?”马飞禽不由得笑了起来,“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是怎么对我,不错,我就是让他要永远活在愧疚之中,直到死去,再说了,我已经在伏波将军前面立誓,我虽然是伏波将军的后人,但是也不能将立下的誓言改变,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世间还真的有你这样的傻瓜……” 马飞禽看着林禽道,“告诉我,你为什么可以为了那些跟你没有一点关系的小婴儿,甘愿献出自己的性命?” 林禽苦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马飞禽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看来是我错了,世间,并非全然都是张衍宗那样,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林禽很想说,其实张衍宗为他已经受尽了很多苦楚,但是林禽不清楚这对相爱相杀的情侣之间,到底经过了何等的恩怨纠缠,而且,毕竟张衍宗的那一剑刺向了马飞禽的心脏,马飞禽对张衍宗如何报复,都是人之常情…… 只是……他们既然爱的如此深,又何必将对方伤得如此深,如果双方都能够后退一步,事情未必会到了现在这样的不可收拾的地步。 天人相隔,然后才后悔莫及。 第二十九章 拒婚 林禽忍住了,但是马飞禽似乎看透了林禽的心思,冷笑一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做错了?” “晚辈不敢。”林禽轻声道。 马飞禽抬头,看着越来越远的伏波村,缓缓道:“我十八岁的时候,从伏波村中出来,第一个见到的男子,就是他……当时他意气风发,是万人中最亮的那颗星,我从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我喜欢的男人。” 林禽静静地听着,对这段生死之恋,他没有任何资格评论一句话,但是也隐隐觉得,马飞禽专门在此等他,绝非只是想找个人追忆往事那么简单。 马飞禽幽幽地道:“于是我费尽心机地千百讨好他,只为他能够在人群中注视到我,可是他是谁?他是龙虎山的未来掌教,天之骄子,多少少女心中的偶像,而我,只是一个不知名的渔村中走出来的一个渔家少女而已,我们的身份差的太远了,远到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龙虎山的传承,乃是天大事情,而他作为龙虎山嫡系传人,他的婚事自然是关系到龙虎山生死存亡的关键,于是龙虎山上下为了让他继承掌教之位前,料理了婚姻大事,物色了很多出色的女子,每一个都是大家闺秀,名门子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人都看不上……后来,他父亲——也就是龙虎山的掌教张真人没有办法,只能强行与一名道门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的女儿定下婚约,我记得,那天是龙虎山最近多年来最热闹的一天,天下道门中很多的英雄都去参加了他的定亲之礼,龙虎山上的庚申钟甚至出乎预料的响了五声,龙虎山所有弟子那天都停下了早课,为他的事情上下张罗着,可是他却看上去一点都不开心,一个人坐在那里,谁叫他都不理睬。” 马飞禽说到了这里,笑了笑道,仿佛记起了开心的事情:“哪天真的很热闹,我混在人群中,原本只想远远地看着他,以为只要他这能够幸福,我也就能够开心。可是我知道那是在骗我自己,我那天一点都不开心,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所有人都在笑,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哭。” 马飞禽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林禽,笑着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 林禽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女人永远都是这样,当回忆起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的时候,无论过去了多久,她们都能够清晰的记得每一个细节。 “那天的仪式很多,但是他似乎一点都不开心,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那么孤独,我很想上去安慰他,可是那天人太多了,而我这种没有身份的人,只能默默地在角落里面,远远地看着他。后来,到了最重要的交换男女双方拜帖的时候,他忽然起身,拿着拜帖像我走来。” 马飞禽眼中尽是柔情蜜意,想必这一刻在她生命中有着无与伦比的重要,她微笑着道:“当时他拿着自己的生辰八字往台下走来,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我也惊呆了,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我发现,他走过来的方向,居然是我这里,而且,他真的走到了我身边。” “天哪……”马飞禽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那一刻如此的不可思议,语气都有些高亢起来:“你能想到吗,他居然拿着他的自己的生辰八字走向了我……然后对我说‘我想娶你为妻……如果你愿意的话……’” 说到这句话地时候,马飞禽的音调显然变了,变成了厚重的男声,显然是在刻意模仿着当时张衍宗对她说的语气。这说明,这句话,在她心中是如何的刻骨铭心。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敢相信,你会相信,他娶一个你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的女人为妻?”马飞禽自问自答道,“你肯定不会相信,当时我也不相信,甚至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相信,我记得当时他未来的岳父气的脸都青了,而张真人更是气的浑身发抖。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张脸,我都清楚的记得,当然我更记得的是他看着我的眼神,因为他的眼神,我当时就肯定,他没有在开玩笑。” “后来呢?”林禽终于忍不住地问道,张衍宗当真是一个性格乖张,总是不安牌理出牌的人。居然能当着天下道门的面子,不仅让未来岳父的名誉扫地,更是让龙虎山陷入到一场天大的难堪之中。 “后来?”马飞禽格格的笑起来,整个眼睛如同弯月一般的好看,“你说后来怎么了,后来……后来自然是要有多精彩就有多精彩,龙虎山未来掌教娶亲,这可是当时道门中一等一的大事,可是谁也想到,这个龙虎山的未来掌教居然在自己的订婚大宴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哈哈……” 马飞禽笑的弯下了腰,有些喘息不及地道:“你能够想到当时的场面吗?整个龙虎山都炸锅了,他的未来岳父自然是黑着一张脸拂袖而去,而张真人更是气的要把他就地正法。” 说到了这里,马飞禽的语气黯淡了下来,眼神中的笑意渐渐的变成了忧伤:“他这次是把天捅破了,自然是有人要替他收拾。于是我这个没有任何道门背景的小人物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成了一个万人唾弃的狐狸精,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勾引了他,龙虎山的人把我抓了起来,说是要杀了我向他未来岳父赔罪,而他,不过是被罚面壁三月而已。” 马飞禽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的微笑:“看到没,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的作风,行事不问青红皂白,不问是非曲直,谁看上去好欺负就欺负谁,可是我马飞禽,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马飞禽银牙一错,冷冷道:“他们把我关起来之后,我顺手便杀了看管我的两个龙虎山的小辈,然后去找他……” 林禽听到了这里,微微心中有些不舒服,虽然龙虎山张真人确实对不起他,但是龙虎山那两个看管他的小辈跟她无冤无仇,只是奉命行事,以她的道行,只需要打晕他们便可,何必泄愤胡乱杀人,而且她说起来似乎根本不以为意,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陈年往事了,林禽自然不会说什么,马飞禽续道:“我找到他的时候,根本没有面壁思过,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念书而言,我问他认识我么?他居然说不认识,那我又问他,为什么当着众人的面拒婚,又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娶我。你猜他怎么说的。” 马飞禽的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食指虚空指着,仿佛指着张衍宗的鼻子。 “他居然说,他只是看不惯他未来岳父的行事作风,所以故意在诸人面前悔婚,来羞辱他。他还说,他见过张真人给他选定的未来妻子,说她脸上有一颗痣,而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脸上有痣的女人……你说好不好笑?” 林禽默然。马飞禽当然不期待林禽的答案,续道:“那我当时自然又问他,但是在场的女子有很多,为什么偏偏要娶我?” “你猜他怎么说……”马飞禽不怒反笑道,“他居然说,当时在场的未婚女子都是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大家闺秀,他就是要找一个身份最低微的女子,才能达到他羞辱别人的目的——你倒老实!” 第三十章 报复 马飞禽说着,这些话似乎是在说给林禽听的,但似乎又是在说给那个根本不可能再听见的人听的。 马飞禽浑身气的发抖,道:“我当时真的很生气,但是没关系,你张衍宗不是道门的少年英雄吗,不是一诺千金的正人君子吗?你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说过,只要我答应,就一定会娶我的,黄口白牙,可不能说谎,否则你祖上张天师也不会放过你哦。我一气之下就对他说,你不是要娶我吗,我今天就回答你,我答应嫁给你了。” 马飞禽噗哧一下又笑了,似乎回忆起了当时有趣的事情:“当时他整个人都懵了,又是给我赔礼道歉,又是说要给我很多钱弥补我,还要给我跪下叩头,甚至还问我,有没有什么仇家,他可以替我报仇,只要我收回不嫁给我的这句话……哼!可是本姑娘偏偏软硬不吃,我一不爱钱,二没有仇家,我当时就对他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过要娶我,就一定要娶我,不能反悔。当时他整个人都蔫了,就像……哈哈……就像……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哈哈……让他信口开河,让他欺负本姑娘。” 林禽不由得哑然失笑,这马飞禽和张衍宗当真是一对欢喜冤家,也就只有他们这两个古怪的人,才凑得到一起,若是寻常男女,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后来,张前辈答应娶马前辈您了吗?” “他敢?”马飞禽嘴角轻扬,冷冷道,“若是他真的敢了,我还敬他是条汉子,可惜,张真人早就放出话来了,如果他真的要娶我的话,那么就只能放下龙虎山给于他的一切,净身出户,换句话说,就是要我,就不要掌教之位,想当掌教,就得乖乖地听他爹的安排。” 林禽沉默了,张衍宗当时年轻气盛,心中有叛逆之心可以理解,但是仅仅只是想大闹一场泄愤而已,但女人和权利,孰轻孰重,冷静下来的张衍宗不是三岁小孩,他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很显然,张衍宗为了龙虎山掌教之位,背叛了马飞禽,但是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能过于苛责于他。 可惜张衍宗的一丝微风,却吹皱了马飞禽心中的一池春水,而当滔天巨浪席卷而来以后,就不再是张衍宗,或者是马飞禽两人能够控制的了。 马飞禽停顿了下来,继续道:“其实我原本就没打算他能够真的娶我,我只要他能够跟我说上几句话,陪我坐上一会儿,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想耽误他的前程,看他上串下跳的样子,我也就心软了,原本想跟他告别后,自己独自一人浪迹天涯,忘记这个负心之人,可是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又下山来找我,说愿意娶我,并且还说愿意放弃掌教之位,跟我浪迹天涯,说得真好听,当时我真的被他感动了,还以为自己真的承蒙上天的眷顾,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一生一世厮守在一起,那天晚上,我们拜了天地,还……”马飞禽俏脸一红,自顾自道,“我真的,以为,我真的以为可以就这样和他一辈子厮守在一起,回到伏波村里面,永远不再去管道门中的恩恩怨怨。” “后来他跟我回到了伏波村,我们在一起整整一年时间,我教他捕鱼,放排,他教我吹箫,弹琴,识字,当时伏波村的每一个人都认识他,都说我有眼光,找到了这么好的如意郎君。我也是什么事情都顺着他,只要他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 马飞禽脸上的小女儿姿态一闪而没,接着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仅仅一年之后,他就不辞而别了,我当时还以为他出事情了,满世界的找他,等我打听到他的消息的时候,才知道,龙虎山上掌教真人已经仙逝了而打算接替掌教真人位置的,就是这个杀千刀的张衍宗!” “我当时一怒之下杀上了龙虎山,要他给我一个说法,他倒是巧舌如簧,说什么龙虎山仙脉不能断,他作为龙虎山张天师嫡系,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还说什么天下道门需要他主持正义,说什么龙虎山刚逢大难,必须要他出来主持大局,我呸!他明明就是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小人!” “我当时很生气很生气,于是我心中想,你不是要主持龙虎山的大局,当什么破掌教吗?龙虎山不是有两件宝贝么,三五雌雄斩邪剑和阳平治都功印么?斩邪剑在你手上,我不好弄过来,但是阳平治都功印一直都在掌教真人手中,现在掌教真人仙去,而你又还没有继承掌教之位,我就顺手牵羊给偷来,我看你龙虎山没有了张天师的法器,还叫龙虎山吗?!” “于是前辈一怒之下,偷了阳平治都功印?”林禽问道。 “不错。我就是让他这个掌教真人当得不愉快!”马飞禽咬牙切齿地道。 林禽暗暗叹息,马飞禽的性格也太过刚烈了,要知道这阳平治都功印对于龙虎山是何等的重要,如果马飞禽因为泄愤偷了这宝物,那么就是和整个龙虎山甚至整个道门为敌,就算是张衍宗想保她估计也无能为力,难怪最后张衍宗会带着龙虎山的弟子追杀马飞禽,实属无奈之举。爱之深,同样也就恨之切了,设身处地的为马飞禽着想,龙虎山失去的只是一枚印信而已,而马飞禽失去地则是她全部的希望,马飞禽无论如何报复张衍宗和龙虎山都不为过,只是用这种方法,实在是太过于极端了。 马飞禽注意到了林禽的表情,忽然的问道:“你一定以为我是为了爱情就发疯,不顾一切地要去报复张衍宗的那种短视女子吗?” “晚辈不敢。”林禽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对于马飞禽的做法实在是有些不敢苟同。 马飞禽忽然道:“其实我当时确实是有些气昏了头,但是只是泄愤而已,只要他来求我,未必我不会把东西还给他龙虎山,甚至他要做什么龙虎山的掌教真人也是他的选择,我无权干涉。毕竟……” 马飞禽笑了笑道:“世间的人,都是自私自利之人,怎么可能为了别人而放弃荣华富贵呢?” 说到了这里,马飞禽看着林禽道:“所以,你很特别,也让我刮目相看。但是这道门就是一潭淤泥,希望你能够洁身自好,不要去趟潭淤泥,弄脏了自己。” “晚辈谨遵前辈教诲。” “我不肯把阳平治都功印还给他,是因为我接触到了这所谓的龙虎山至宝之后,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 马飞禽缓缓道:“阳平治都功印,所谓的龙虎山镇山道器,天下难得一见的神器,其实,和人们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这里面充满了怨气,戾气,死气,却无半点生气,若是常年将此印佩戴在身上,必遭横死,甚至,我怀疑,龙虎山并非表面上那么光明正大,而是一个藏污纳垢,修习邪魔外道的阴森之地。” “什么!”林禽不由得脱口大叫,差点一头栽进了流沙河中。 第三十一章 何为痴,因为怨 对于林禽的表情,马飞禽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嘴角轻轻一笑,道:“我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也是你这种表情,龙虎山乃是延绵千年的道门,除恶卫道,匡扶正义,是天下正道之首,而龙虎山历代张真人更是所有修道人的楷模,堂堂龙虎山怎么可能是邪魔外道?” “是不是你弄错了?”林禽小心翼翼地问道。 “万不会错!”马飞禽斩钉截铁地道,“阳平治都功印确实富丽堂皇,周身缠绕着仙家仙气,表面上看上去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天地宝才,天下道门印信之首,但是,若非我是伏波一族的传人,怕是也难以看出其中的蹊跷所在。可惜,这印信落在了我马飞禽的手中,伏波一族,或许我们在道法上比不上其他,但是对于灵力的感悟上,却有很多独到之处。” 说到了这里,林禽看着马飞禽的脸上露出了微微得意的神情,知道她所言非虚,但是他给于自己这个讯息太过于“惊恐”,甚至有可能颠覆他对整个道门的认知,直到现在,林禽依然不敢相信,马飞禽说的是真的。 马飞禽续道:“阳平治都功印,虽名为宝印,实则其中隐藏着无尽的死气和戾气,而一旦修炼的人吸取了其中的力气,非常有可能走火入魔,遭遇横死。” “不可能!”林禽立刻出言辩驳道,“历代张天师都是终日将此印佩戴在身上,不可能不被阳平治都功印所侵染,可是据我所知,历代张天师都身体康健,从未有忽然暴毙的事情。” 林禽说的不错,历代的张天师的确都是长寿之人,活到百岁的天师大有人在,甚至不少活到传说中的两百余岁,过了百岁后的张天师,就会自动退位,独自潜修,所以不少人猜测,历代张天师中已经出现了白日飞升之人。 虽然龙虎山在局势变换中,也曾出现过几任天师横死,但是均是被邪门歪道刺杀或者在剿灭魔道的过程中舍身取义,从未听说过天师中有因为修行导致暴毙之事。要知道,天师之位,众人瞩目,一旦真有此事发生,道门中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会流传出来,正是因为历代张天师均高寿,所以才保证了龙虎山的天师万世一系,香火不曾断绝。 马飞禽轻轻的皱起了眉头,摇头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无法解答你给我的问题,但是阳平治都功印中藏着死气、戾气这是事实,我仔细调查过,发现了龙虎山的一个规律。就是很多天师,会在忽然的某天,退隐道门,只在暗中操控,却很少露面,即便是龙虎山的弟子都很难见到他一面,门内事务,其实都是门中弟子代为操持。” “龙虎山天师一心向道,自然不应该被凡尘俗世所扰,这有什么问题吗?” 马飞禽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怀疑,龙虎山的天师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只是为了龙虎山的颜面,所以立下了一个傀儡,所以,没有人能够近距离见到天师。” “怀疑?”林禽问道,“有证据吗?” “有。”马飞禽斩钉截铁道。 马飞禽继续道:“我掘开过上代天师的坟墓。上代天师的确遭遇横死,死后三月依然尸身中死气浓郁,凝而不散。” “当真?!” “我有必要骗你吗?” “这些事情,你告诉过张前辈么?” “告诉过。” “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马飞禽忽然间就笑了,“他说我满嘴胡言乱语,唯恐天下不乱,还逼我交出阳平治都功印。否则就要把我就地正法。” 林禽呆了一呆,但是回想一下,张衍宗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正常,张天师遭遇横死,阳平治都功印中蕴含死气,这种异想天开的事情,连自己一个外人都不信,张衍宗出身龙虎山,自幼受到了龙虎山熏陶,怎么可能相信马飞禽的话。 “于是张前辈不仅不相信您,还亲自过来追杀你,要您还回阳平治都功印?” “不错。一场夫妻,他居然能够如此对我,我对他,也算是死心了。”马飞禽脸色苍白,显得内心极为痛苦。 “前辈既然对他已经死心了,何不将阳平治都功印还给他?” “不。我不能让他佩戴阳平治都功印,他会死的……” 林禽试探着道:“前辈有没有想过,就算是阳平治都功印中蕴含了死气,但是天下道门中道法万千,龙虎山道法中未必没有以正克奇之术,也许,阳平治都功印中蕴含的死气,配合龙虎山的道法,非但不会走火入魔,反而对练功更有裨益?” “也许吧……”马飞禽有些虚脱地道。 林禽反问道:“既然是这样,前辈为什么不好好的跟张前辈谈一谈呢?我相信张前辈并非是不明事理之人。” “不!”忽然间马飞禽有些声嘶力竭地道,“我说他不能修炼阳平治都功印,就不能修炼。没有理由,他只要修炼了,就会横死!” “为什么。” “因为他来过伏波村,拜过伏波将军……” 林禽一愣,道:“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马飞禽轻轻地摇头道:“这关系到我一族的辛密,所以我不能跟你细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已经拜过了伏波将军,若是真的回龙虎山,修炼正道,伏波将军绝不会报复他,但是他如果修炼邪门道法的话,伏波将军一定会找他报复的,多则一年,少则三月。他必然会遭遇横死!” “这……”林禽疑问道,“既然这样,前辈更应该当时好好的跟他谈一谈,把话说开了,兴许误会就会解除了,而前辈也有可能跟张前辈再续前缘也说不定啊。毕竟前辈才是他真正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马飞禽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不会懂的。” 林禽沉默了,他肯定马飞禽一定在伏波将军这一环节上隐瞒了什么,但是既然马飞禽不肯说,自己也不用再问下去了。 爱,真的是人世间最难以捉摸又最虚无缥缈的字眼,有的人的爱是感激,有的人的爱是怜悯,有的人的爱是怨恨,而更多是无数种复杂到了极点的感情交织在了一起,连当事人都说不清道不明,于是只能武断的定义为‘爱’了。 就像眼前的马飞禽和张衍宗。 张衍宗刺了马飞禽一剑,然后还了马飞禽一条命。 而马飞禽也是同样,宁愿死在张衍宗的剑下,也要保住张衍宗不至于横死。 两人爱得深。 但是……若是爱得深,张衍宗的那一剑为什么会刺下。马飞禽为什么宁死也不肯将伏波村的秘密告诉张衍宗? 在林禽短短的,不算丰富的人生阅历中,爱,不就是应该不求回报,默默的付出?就像他和朱桑一样? 但…… 现实往往不会那么简单,人心也不会永远那么纯洁。命运会弄人,才会造就了马飞禽和张衍宗这样的相爱相杀一辈子的痴男怨女。 何为痴,因为怨。 第三十二章 匹夫怀璧 说到了这里,马飞禽已经将自己和张衍宗之间所有的恩怨纠缠细细地说给了林禽,其实林禽知道,马飞禽大可不必说,但是说出来,总算是为这段感情找到了一个宣泄之处。 “那么前辈?你以后……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会留在伏波村,这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哪里也不想去了。至于你……”马飞禽顿了顿,忽然用手一招,只见在天空中一个黑点出现,盘旋在林禽的上空。 “那个负心人曾经交代过我,要我照顾你。但是我不可能寸步不离的守在你身边,就让这只渡鸦替我看着你吧,只要你有大难,这只渡鸦就会回来告诉我,而我会救你一次——但是仅仅只有一次,以后我们就恩怨两清了。” 林禽点头道:“我办完事情之后,会回来见前辈的。” “你回不来了。伏波村会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说完,马飞禽轻轻地推了林禽一把,林禽整个身子身不由己地猛地向前栽去,在起身的时候,已经身在了一片淤泥之中,好在这淤泥并不深,只齐了脚踝。 “前辈……”林禽高声叫道,举目四望,却发现眼前只有一片灰蒙蒙景象,如裹着一层大雾,根本看不清前面,更看不清已经不在视线之内的伏波村。 林禽知道,马飞禽肯定已经不辞而别了,想起了两人的恩怨交缠,林禽只有喟然一声轻叹,拍了拍后背,好在三五斩邪雌雄剑还背在身后。 林禽艰难的上岸,前面有一条年久失修的小路,布满了淤泥和各种牲畜的粪便,恶臭难闻,林禽又走了不久,终于看到了人烟。 忽然之间,林禽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前面远远地走来了一人,林禽连忙上前打招呼,可是那人已经捏着鼻子走开了,林禽闻了闻自己身上,不由得哑然失笑,自己浑身早已经腥臭难闻,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个地方好好的洗个澡,然后把这身衣服给换了。 林禽随便找了一户人家,原本那户人家极为嫌弃林禽,正要赶走,但是林禽拿出了钱,并谎称自己是因为不小心跌倒在泥坑之中,那人看到钱的份上,极不情愿地给林禽换了一身旧衣服,并指点林禽最近的溪流。 虽然已经近深冬,河水冰凉,但是林禽虽然体形瘦弱,但是底子确实极好的,特别是这一年来每日勤学不辍,一个猛子扎进溪水中,顿时觉得浑身都舒坦了不少,林禽这次来寻找张衍宗,原本是想请他解答自己以符入道的几个难题,虽然事与愿违,但是却意外的得到了道家仙剑,曾经龙虎山开山鼻祖的三五雌雄斩邪剑,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意外之喜了。 虽然张衍宗没有传授他任何关于龙虎山的道法,但是林禽天性就是知足之人,不敢再有任何奢望。 下一步…… 林禽起身,换上了那身农户给自己的旧衣,虽然大小不太合身,但是好在能穿,在用一根腰带将两把神剑绑在自己的腰间,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用手爱不释手地摸着负在身后的三五雌雄剑,此时的林禽,仿佛感觉自己能够一拳打死一头牛。 先去镇上,吃点东西,然后在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的研究一下这雌雄双剑,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呢! 林禽打定主意,向着镇上走去,去的又是上次去过的那个酒楼,说实话,那家的饭菜味道确实还行。 到了店家门口,林禽目光忽然一闪,发现了三个道士装扮的人,正在酒楼中吃喝。 “不对。”林禽停下了脚步,这里乃是偏远小镇,为什么会有游方道士忽然出现,而且看他们的穿着打扮,道袍华丽,其中一人还头戴芙蓉冠,这种道冠,只有修为深厚,在门中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才配佩戴。另外一人身后还背着一把长剑,看上去十分不像落魄的江湖术士,反而有些像大门大派的年轻弟子。 林禽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背后的长剑,心中隐隐觉得不妥,正要打算离开,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狗眼睛的店家居然认出了林禽,连忙上前打招呼,道:“小哥,你回来了啊,我就说了,伏波村并不是那么好找的。” 似乎伏波村三个字引起了在场的两个道士的注意,立刻目光投向林禽,将林禽上下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林禽心中暗叫了一声该死,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林禽出手阔绰,店家自然对他印象极为深刻,连忙忙前忙后的招呼,林禽随便点了几个菜,独自坐了一桌,看似漫不经心的用餐,但是余光始终注视着这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那两个道人果然交头接耳了一阵子,然后同时起身,向着林禽走来,林禽暗自戒备,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其中一个道人走到了林禽身边,两手相抱,举于胸前,内掐子午诀,外呈太极图,正是道门中人最为正宗的叩拜方式,朗声道:“这位居士有礼了,不知道贫道可以坐下吗?” 林禽不动神色道:“我又不认识你们。” 那个道士微微一笑道:“萍水相逢,皆是他乡之客,听居士的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另外一个道士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在林禽身后的双剑上不停地转悠,林禽恨不得将这个人两颗眼珠子都给挖出来。 林禽索性懒得搭理他们,低下头夹菜。那个道士也不拘礼,居然就坐了下来,另外一个道士则站在他的身后,那人笑道:“我看居士丰神清逸、仁谊敦厚、福寿绵长、诚贵相也,必是大富大贵之人,不知道居士能否借掌一观。” 林禽心中微微一凛,这个道士说话举止得体,进退有度,有着极好的涵养,一般小门小派肯定调教不出来这样的弟子,若是被这两人盯上了,说不定会有不必要的麻烦,当下放下了碗,冷冷道:“我不信面相,还是免了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两位自便。”说完,就起身要走,另外一个道士横上一步,拦住了林禽的去路,冷冷道:“我师兄替你看手相这是看得起你,别不知好歹。” 林禽不由得怒从胆边生,冷冷道:“我与两位素未谋面,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你走可以,把身后的剑留下就行。”站着的道人冷冷道。 第三十三章 狭路相逢 林禽脸色一变,暗自想道:莫非这两个道士认出了这两把剑的来历?但是不可能啊,莫说这三五雌雄斩邪剑已经多少年没有在道门中出现,这两个道士肯定不会见过,就算是从前辈口中听过,但是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出自己身后的两把剑,是三五雌雄斩邪剑呢? “玄真!退下。”坐着道士怒声叱喝道,玄真一脸不爽,但是不敢得罪了师兄,怏怏的退下,眼神不忿地看着林禽,林禽心中一叹,修道者讲究的是无为,可是这个玄真道士一脸的戾气,估计这辈子修为也不可能登堂入室了。倒是坐着的那个,颇有些气度。 坐着的道士带着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我这位师弟性子急,有得罪居士的地方,还请海涵。” “不必了。”林禽说完就走,根本不把两人放在眼里,玄真正要上前,被师兄使了一个颜色,强自按捺住了,林禽一走,玄真顿时不满,道:“师兄,你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放他走了?” “人多眼杂。你疯了吗?”师兄轻声责备道,“上次师父关你三个月的禁闭是为什么?这么快就忘了,不是我替你在师父面前求情,你能这么快下山?” “可是,可是这么放了他的话,再想找他的话,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玄真急声道。 “坐下来,什么事情都毛毛躁躁的,怎么跟我成就大事?”师兄冷冷道,“我自有办法。” 玄真坐了下来,低声问道:“师兄,你真的相信……三五雌雄斩邪剑……就在他手里面?” “我不知道,我又没有见过。”师兄摇头道,“不过他算是一个精明的人,不肯摊开手掌给我看,不然我定然可以断定他是否练过剑,有几层的功力……甚至可以断定他的师门传承。可惜了。” 师兄叹了口气。 玄真道:“师兄,昨晚你看见的那道红光,真的是?” 师兄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其实早就听师门长辈说过,当年龙虎山的镇山神剑就是在这里消失的。那道红光,除了仙器现世之外,什么道器能有如此的厉害?你刚才听那个店家说了吗?这小子去过伏波村!” “伏波村?”玄真瘪瘪嘴道,“师兄,你还真信啊,伏波村早就已经因为沅水改道全部毁了,现在早就成为一片废墟,而且那里有很深的淤泥,根本不可能过去的,你说这小子是从伏波村中出来的,我看你是太用心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那小子身后的两把剑不是三五雌雄斩邪剑,对我们又有什么影响呢?如果是了……” 玄真听到了这里,两只眼睛都直了,道:“那就真的是祖师显灵了。” “是吧。”师兄轻轻地拍了拍玄真的肩膀,“如果真的是,那就是你我一场天大的造化了。” 师兄轻轻地眯起了眼睛,端起茶杯小撮了一口,望着林禽消失的地方,眼神中充满了欲望和贪婪。 林禽走出酒店的第一步,就是找了一个店子买了一个合适的盒子将这两把剑放在里面,背在身后,现在已经是民国了,莫说是这两把道门中垂涎的神器,就是两把普通的剑也不合适。 肩上别着两把剑招摇过市,实在是太过打眼了——腰上别把枪,路人见你还惧你三分,插两把剑……要么是天桥下面卖艺的莽汉,要么就是精神很有问题。 林禽不敢在镇上留宿,生怕两个道人追上,可惜自己的引路神虫已经在伏波村耗尽,否则若是能够留两只在他们身上,林禽也不至于如此着急。 林禽不敢走大路,尽挑些荒僻难走的小路,他需要的是尽快找一个地方,好好的研究三五雌雄斩邪剑,落日时分,林禽已经来到了一片树林之前,忽然间从树林中走出来两人,正好堵住了林禽的去路。 正是刚才在酒店中见过的那两个道人。 林禽不由得大感头疼,看来这两个人已经盯上自己了。 领头的人微笑着向着林禽颔首,林禽索性停下来,静待他们两人,两人走进了一些,师兄理了理头上的芙蓉冠,依然不失礼节地对着林禽行礼,朗声道:“五雷山贞德道人座下弟子玄明、玄真,见过道友。” 玄明刚开始称呼林禽为居士,而现在却以道友相称,其中大有深意。 “五雷山?”林禽轻轻撇嘴道,“没听说过,我说过我不看相不算命,你们居然跟踪我到了这里?有意思吗?” “道友觉得有意思,那就有意思。”玄明轻轻一笑,目光锁定了林禽身后背负的那个木盒。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五雷山的道士,现在都混成打家劫舍的强盗不成?” 玄真正要开口大骂,被玄明止住了,玄明微微一笑,道:“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说过我没空。” “那道友什么时候有空?” “我什么时候都没有空。”林禽知道,这两人跟踪自己半日,定然是对自己身后的这两把剑志在必得,五雷山这个道宗,林禽还真没有听说过,应该不是龙虎山这样声名显赫的道门,但是这两人手下道法如何,林禽心中没有把握,不过,若是这两人不顾道门规矩,硬要出手抢夺的话,林禽也不会手下留情。 而且…… 林禽眼中的杀机一闪而没。 林禽是一个仁心之人,但是他的心仁只对无辜之人,对于那些婴儿,林禽可以舍身取义,一命换一命,但是对于道门败类,邪魔外道,他下手从来没有半分犹豫过。 对于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猜王如此,对于费代墨如此,同样,对于这两个人…… 就看他们意欲何为了。 林禽杀意已生,玄明看在眼中,也开始心中提防,遥遥地对着林禽道:“敢问道友,为何来此。” “跟你有什么关系?”林禽极不耐烦地道。 “既然道友不肯与我坦诚相见,那,我就把话挑明了,”玄明上前一步,看着林禽道,“道友可曾去过伏波村。” “你说的什么我怎么一句都不懂。” “小子,我师兄好好的问你话,你就好好的回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认识我师兄的上清芙蓉冠吗?你知道什么人才有资格佩戴这上清芙蓉冠?” 玄明面上微微有得意之色,并没有阻止玄真说下去,玄真冷哼一声,道:“三年前,龙虎山掌教张真人召集天下道门精英,设下三九风云阵,道门百家弟子中,唯有三人破去,茅山王绞以剑破阵,龙门派宋雨庵以道器‘金枷玉锁’破阵,而第三个破阵的就是我师兄。张真人分别以太清鱼尾冠、玉清如意冠、上清芙蓉冠赐给这三名破阵弟子。我师兄这顶,就是龙虎山张真人钦赐的上清芙蓉冠!” 林禽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心惊,没想到这个玄明的来头这么大,居然在道法上能够和王绞并列,自己现在的实力,恐怕不是他对手。 但是,狭路相逢,林禽现在是避无可避。 第三十四章 遁地飞行 玄明的眼皮子抬了一抬,他本就是有一颗七巧玲珑心之人,从林禽的表情上已经看出来,林禽已经内心有些怯了,朗声一笑道:“道友放心,我五雷山乃是名门正派,绝不会做偷鸡摸狗之事,我只是对道友盒中的那俩把剑甚为感兴趣,所以才冒昧的希望道友借剑一观,觉无夺人之美的意思。还请道友成全。” 林禽稳住心神,冷哼一声道:“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看?”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玄真怒声道,“今天你不借也得借,借也得借!”说完,手向后面伸去将剑拔出,剑锋遥指林禽。 玄真道法不高,脾气又甚为火爆,和玄明的性子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玄明下山却喜欢将这个没什么本事和涵养的师弟带在身边,其实除了玄真对玄明唯命是从之外,更多的是,自己想说的话,有人替自己说,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人替自己做,而自己闯下的祸事,同样也有人替自己背黑锅,玄明没有阻止玄真,便是纵容了。玄明也想用自己的师弟来试试,这个能够得到三五雌雄斩邪剑的年轻后生,到底有几斤几两。 玄明朗声道:“道友若是不肯相借,我师兄弟二人就只好得罪了。” 林禽冷冷道:“你若是好生说话,我还可以借你一看,但是现在你二人以武力相逼,我偏生就不借了,我这辈子最恨的两种人,一种就是穷凶极恶之徒,另外一种就是道貌岸然之辈,上清芙蓉冠赐给你,当真是辱没了龙虎山张真人的清誉!” 玄明脸色骤变,而玄真已经大叫一声:“大胆!” 说着,玄真不由分说,手中的长剑划出了一道青色的剑芒,向着林禽便刺了过来。 林禽横出一步,不假思索地踏出了禹步,便与玄真擦肩而过,玄真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林禽已经失去了踪迹。 玄明脸色一变,林禽这一步禹步踏出地实在是太过于玄奥了,连他一瞬间也没有看出来,这是哪门哪派的。不过这也不怪玄明,林禽这套禹步,乃是天子殿的掌殿不传之秘,若是能够轻而易举地被玄明这种级数的高手看破,那天子殿也就不用在在道门中混了。 林禽上次被费家两位年轻一辈的高手一照面失手被擒,主要原因还是对战的经验缺乏,甫一遇见高手,就慌了阵脚,就算是这套禹步再过玄奥,林禽在刹那间也不能将其威力发挥出十之一二,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林禽在与刘海蟾喂招多日,早已经不再是那种全无对敌经验的吴下阿蒙,再加上这套禹步经过刘海蟾之手改编,让林禽用来更为得心应手,所以,一步,便避开了玄明的一剑。 林禽不敢耽搁,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运用吐纳之术,运气体内先天真气,立时由清转浊,由纯变杂,靠着这口先天真气,林禽纵身弹起,直接跳入树林之中,再借助树枝的力量,猛吸一口气,催动内息,心与神合,心神立时再进入无惊无惧、无喜无悲的精神境界,五官所感的世界,无有遗漏。 整个天地亮了起来,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把握中。几个起落,林禽便消失在树林的深处。 “师兄!”看着林禽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脱,玄真不由得有些沮丧,拖着剑,愁眉苦脸地走到了师兄玄明的身边,啐了一口,道:“算这小子走运,让他逃走了!” “你不是他的对手。”玄明双手负后,看着林禽消失的方向,“就凭他刚刚由从坎位入兑位,步伐之精妙,就算是我也难以踏出来……这人的来历绝不简单。” “师兄,难道就这样放他走吗?”玄真心有不甘。 “哼!”玄明冷哼一声道:“越是来历神秘,就越发有趣,而他并不想跟我二人纠缠,很显然是有急事要摆脱我们……你说他盒中装的,还能是什么?” 玄真的眼睛骤然亮了,喜道:“三五雌雄斩邪剑?!” “除了要将这两把神剑交给门中长老邀功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如此紧急……”玄明眯着眼睛道:“不过这小子的来历……在道门中稍有名气的弟子,我都应该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这小子……到底是哪门哪派的,我们已经自报家门了,如果让这小子溜了……万一这小子是大门大派的弟子,回去吧这件事情禀报了门中长老,到时候我五雷山说不定就有大麻烦了……” “那师兄你看,你打算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玄明冷冷道:“这小子听到我名号的时候,眼中有惧意,很显然他的修为绝不会在我之上,你我二人联手,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才能保住三五雌雄斩邪剑!” 玄真点头道:“师兄,这小子今日必死无疑!” 玄明道袍一挥,一整额头上的芙蓉冠,道:“有请五方土地!” “是,师兄。”玄真面容肃穆,从包袱中拿出五个泥塑雕像,分别在五个方位摆放妥当。又拿出五个玉色小碗,放在五方土地塑像之前,取了辰、戌、丑、未四方土,盛于玉碗之中。 做完这一切,玄真默默地退下来,而玄明则来到了正中心,归到在土地塑像面前,叩首整整四十九次,才嘘气一口,双手一扬,两道符咒已经在手上,玄真嘘了一口清气,高声道:“地放灵光,普照上苍,养育万物,造福八方,付我阴气,可通府王,紫清大帝,助我下堂。” 咒语念毕,玄明大喝一声,声音如同春雷乍嘣,“开!”同时将两枚符咒打出。符咒落地,顿时地面上出现了一道门,玄明领头而下,玄真将五方土地收好后,也紧紧的跟上,两人消失之后,那道门就瞬间闭合。 雨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林禽在雨中不顾形象,将吐纳之术运到了他所能运用的极致,如同流星一般在树林中穿梭。 他急于摆脱二人,但是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有如此惊世骇俗之能,先天真气在自己的体内连绵不绝,双脚就像腾空了一般,整个身子轻身如燕,只需要借助树枝的弹力,就可以一跃数丈,这在过去,林禽想都不敢想象。 此时的林禽,心中同时升起明悟,知道自己刚才无意之间,居然有了意想不到的精进。其实这也不奇怪,林禽有着无数修道人羡慕不已的先天真气,又仅仅用一年的时间,悟透了唐勋历经多年才悟透的袪魔鬼文的第五层境界,在他的身体中,已经有着一个无穷无尽的宝库,而缺乏的就紧紧只是一把打开这个宝库的钥匙。 而刚才玄明自报家门的时候,林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玄明居然是可以在道门中与王绞匹敌的高手,因此你心中产生了一丝惧意,而这一丝惧意,让林禽反而激发了心中的好胜之心,从而打开了身体中的那个宝库,让理论与实践产生了一次玄之又玄的完美结合,将体内的先天真气,与修炼一年有余的袪魔鬼文相结合,无意间臻至了另一层次的新境界。 林禽的心中又惊又喜,恨不得转身回去,与玄明一较高下,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时候未到,与玄明这级数的高手相抗,他还需要时间打磨。 林禽一口先天真气,直到跑出了这片树林,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收敛了身形,落在地上。 这对烦人,且没有礼貌的师兄弟,应该是甩脱了吧? 林禽暗自道。可是当他还来不及喘息的时候,身前的的那块地居然一声巨响,轰然龟裂开来,而玄明的身形缓缓地从洞中站起来,身后跟着的是他的那个师弟玄真。 林禽瞳孔收缩。当真是阴魂不散啊。 玄明看着林禽,再次拱手,客气地微笑道:“道兄走得匆忙,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道门中果然是藏龙卧虎,看玄明年纪也不算太大,居然懂得遁地飞行之术! 第三十五章 四十九招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乌云密布,忽如其来的惊雷划破了云层,如同银蛇乱舞。 狂风大作,呼啸的风声吹得林禽的衣诀猎猎作响。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双目死死的盯着玄明,一句话都不想说,玄明的目光毫不遮掩的和他相对。 一人眼神冷淡,一人眼神热切,一人心如止水,一人贪念横生。 “小子,刚才让你侥幸逃走了,这次,你的运气就不会这么好了!”玄真没有师兄玄明伪善的客套,身后长剑锵然出鞘, 砰。林禽触动机括,身后的木盒打开,顿时玄明玄真二人的目光都变得热切起来。 “三五雌雄斩邪剑?”两人同时心中想到,看来这小子是不打算在逃了。 当然,不管你逃到何方,终究逃不过我如来佛的手掌心! 道家五门,太极门、丹鼎门、玄真门、剑仙门和符篆门。五雷仙山,便是主修道家玄真门,讲究的是内视存想,盗化夺机,以天地万物入我之道。而五雷仙山中主修的七步尘奇,乃是玄真门五秘之一,修道深处,能够攀杆乘云,向仙乡之门。其中玄奥,不足为外人道也,而这个玄明又是百年来五雷仙山弟子中资质最佳的一个,大有未来继承五雷仙山掌教之位的趋势,而三年前,被天下道门之首的龙虎仙山掌教张真人赐予芙蓉冠,更是让他与同门弟子拉开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而他的道行,也远远地将诸位师兄弟甩在了身后,甚至被门中长老们寄予了将五雷山发扬光大,成为玄真门之首的希望。 玄明为人谦和,彬彬有礼,在道门中也结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这次下山,玄明原本是探望一个老友,偶然经过伏波村附近,夜中忽然发现伏波村旧址处一道红光漫天,以他的心思,立刻便猜出可能是三五雌雄斩邪剑现世,于是便索性暂时住了下来,想一探究竟,而当伏波村中红光出现的第二天中午,林禽——这个被人称为刚刚从伏波村出来的小子,身后便背了两把剑,无论制式还是长短,都跟传说中的三五雌雄斩邪剑极为相似,玄明自然不肯错过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两把剑夺到手中。 至于林禽,若是只是一般山野村夫,玄明还想着修道者应该懂得上天有好生之德,打算放林禽一条生路,但是林禽展现出来的道法,若是没有高人调.教,小小年纪绝对不可能有此修为,为了避免得罪林禽所在的道门,那么,玄明就只好斩草除根,请他去九幽地府参见三清老祖了! 林禽的手,缓缓地伸向了身后的木盒子。 消失在道门中数十年的龙虎山镇山仙器,难道今日将重现道门不成?玄明饶是少年老成,心中都有些激动起来,目光更是不敢离开林禽的手。 但是,结果让他们失望了,林禽拔出来的,不是中午时分背在身后的那两把一长一短形似雌雄双剑的兵刃,而是一截已经断掉的劣质长剑。 玄明不但没有失望,反而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死到临头,这小子依然不肯将这两把剑示人。这不更加说明,他视若珍宝的两把剑,定然是三五雌雄斩邪剑!雨如瀑而落,将三人浑身浸湿,但是三人此时心思都不在躲雨之上。 一滴雨,落在了林禽的鼻尖。弹开,摔成无数片。 剑光穿过了雨幕,玄真口中大喝一声,破开暴雨,剑尖指向林禽的眉心要害,整个人腾身而起,直刺林禽。 林禽目光如炬,脸上无悲无喜,在费家如同血泪一般的教训,日夜如同一头狮子一样时刻啃食着他的骨肉,提醒他对敌之时,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林禽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先天真气在体内疯狂运转。风声,雨声,剑气声,在这一刻,在林禽的眼中,仿佛都一切静止了一般,他双目中的精光,只锁定了如一只猛兽扑向自己的玄真。 手中断剑一挥,由刘海蟾改造后的打神鞭法,想都不想,如行云流水般的施展开来。 当当当当! 风雨之中,两人身形交错,竖劈横削,转眼便对了数招。 观战之人玄明,脸上阴晴不定。 因为,以他的眼力,根本看不出林禽这套剑法到底是何门何派的,但是偏偏这套剑法奇诡锐利非常,比之玄真所学的剑法,不知道高了多少个档次。 玄真是所以看似占据了上风,其实是因为对敌之人对敌技巧太过稚嫩,剑招拆解还不能意随心转,不过,若是他能够假以时日打磨,玄真未必是他三招之敌。而如果这套剑法由他来用,那玄真还没有靠近自己之前,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可惜…… 转念之间,玄真与林禽又对了数招,原本处于下风的林禽,在第二十余招的时候,忽然间将整个形势逆转了过来,剑法严丝合缝,招招指向玄真的要害。 “该死,这小子是把玄真当成他的喂招之人吗?居然数招时候,招式便比之刚才运用的圆熟了很多,再过二十招,玄真恐怕就不是他的敌手了,招式老辣,但是对敌经验近乎为零……这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的徒弟?被当成温室里的花朵来培养的吗?” 果然不出玄明所料,十招之后,玄明已经招式凌乱,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了,再过五招,每一招都近乎可以取他的性命了。 玄真显然也料到了这一点,脸色惨白,汗水淋漓而下,林禽如影附形,剑尖直接向着他的右肋骨下的空当刺去,玄真到底也算是道门中的一个好手,加上林禽手法稚嫩,居然让他在如此劣境之下身子及时横移,避开了背心大穴。剑尖入骨三分,玄真大叫一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狂吼一声,手中长剑脱手,隔空向着林禽飞掷而来。 同时,玄真口中大叫道:“师兄救我。” 玄真扔出手中长剑,就是破釜沉舟的一招,若是不能反击林禽,他便再无任何防身之物,只能任凭林禽一剑予取予夺,林禽脚下禹步已经娴熟到了极点,横移一步,避开了玄真扔过来的一剑,两人错身而过。 “四十九招。”玄明心中默默地道。 第三十六章 攀杆乘云 四十九招,已经是玄真所能够抵挡的极限,再无任何可能反败为胜的机会。 林禽得理不饶人,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由分说,脚下踏出禹步,刹那间在临玄真面门之前,手中断剑气势如虹,向着玄真的要害刺去,玄真面如死灰,再无任何反手的机会,只能闭目等死。 忽然间,只听见一阵呼啸声骤然响起,一物飞速而来,破开层层雨雾,去势不减,直接刺向林禽的眉心要穴。 林禽不得不反手一剑,挡住来物,身形后退半尺,而死里逃生的玄真则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向着师兄所在的方向退去。 玄明道袍鼓荡,双手似乎没有任何出手过的迹象,看着林禽,冷冷道:“道兄已经取胜了,又何必得理不饶人。” 林禽冷冷一笑,道:“是你师兄弟二人苦苦相逼,我不过是自保而已。” 低头看着地上,发现玄明刺过来的一物,居然是半截紫竹,此时已经插进了原本林禽站住的那个位置,半截紫竹入土,另外半截则在风云中不断的摇动,风声穿过竹声,发出了宛如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扰人心魄。 林禽心中暗凛,要知道,在道门中大多数门派都是以剑为尊,很少有人使用奇门兵刃,虽然修为精至化境之后,飞花摘叶,皆可取人性命,但是以玄明的修为,显然不可能达到那种境地,但是他居然以紫竹这种林禽从未见过的东西作为兵刃,一方面显示出他极为强大的自信,另外一方面,此兵刃必然有玄奇之处,不能用常理所能揣度。 林禽现在最缺乏的就是对敌的经验,特别是对这种习惯于剑走偏锋的道门高人。 玄明点了点头道:“好,道兄果然剑法精妙,但是不知道道兄师承何派,修的那一路道法?” 林禽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不急。”玄明并不恼怒,四十九招,他没有看出林禽的师门,已经很是沮丧了,但是现在,他也懒得去猜测这些了,因为眼前这个人,不管是谁家弟子,今天都只会有一条死路。 玄明宽阔的道袍扬起,风声从他袖口中传了出来,四根如同利剑一般的物体飞驰而出,直指林禽头、吼、心脏、下.体四处要害,林禽脚踏禹步,瞬间闪开,而四根紫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中途折转,分别插在了地上,对林禽形成了包围之势。 “师兄,杀了他。”玄真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林禽,在玄明的耳边狠狠地道,似乎丝毫也不担心,玄明会败在林禽的手中。 玄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道袍一卷,双手向后,整个人蹭的一下,向着林禽奔杀了过来,林禽不知道此人深浅,不敢硬抗,只得回身躲闪,哪知道,玄明的步伐,在半空中忽然折返,单脚一踏其中的一根紫竹,高声叫道:“道兄,当心了!” 双脚一踏之间,那紫竹顿时弯曲成了九十度,然后骤然弹起,玄明的身子就像是出膛的炮弹一般,比任何身法都快了无数倍,双手交错,直接向着林禽猛地推来。 林禽心中大骇,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等匪夷所思地借力打力之法,脚下踏出禹步,连忙抽身后退,玄明的身子快若闪电一般,和林禽交错而过,林禽只觉得罡风刮面,将他半张脸都吹得生疼。 “道兄小心!”玄明错身而过之后,身子在半空中如同一条蛇一般骤然反转,双脚刚好又踏足另外一根竹子上,蓄积了十分的力道,用比之刚才更要快捷的速度,向着林禽再次横身凌空推了过来。 林禽吓得脸色都白了,只能本能地抽身后退,玄明的身子在五根紫竹之间反复穿搜,身法越来越快,林禽只觉得满眼都是玄明的身形,眼花缭乱之间,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真身,哪个是虚影了。 当然,脚下原本张弛有度,步伐井然的禹步,也渐渐地失了方寸,只能咬牙用剑法自我防守,好在林禽的剑法凌厉,让玄明一时间找不到破绽,只能反复在林禽的身边穿插,可是反复十余次之后,林禽的剑法也渐渐地被玄明所牵制,整个人也不由自主的随着玄明身形晃动,变得迟钝起来。 “嗖”! 当玄明的身形在穿梭往返十余次之后,忽然间,林禽只觉得身上一疼,一把匕首已经扎在了自己的又肩膀之上,身边传来了玄明的狂笑之声:“黄口小儿,也妄言修道,还是回家跟你娘多学两年再出来行走吧!” 说完,玄明双手一错,又是两把匕首在手上,身子猛地借助紫竹的力量一弹,如同一道惊鸿闪电一般,向着林禽扑杀过来,林禽吓得连忙身子向后仰倒,但是双手来不及缩回去,手中的断剑已经掉在了地上,手腕一疼,已经多了一条红线,红线瞬间扩大,献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玄明这才盘在了一根紫竹之上,心中暗叫一声可惜,要知道,他原本这一剑是要挑断林禽双手手筋的,可惜自己拿捏上稍稍欠缺了火候,才让林禽逃过了一劫,但是玄明现在已经完全试出来林禽的深浅,将他擒杀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以他的性子,让林禽这么一刀利利索索地死去,太便宜他了,他要先将他的手筋脚筋挑断之后,然后在他身上三刀六洞,让他彻底绝望后,再慢慢地逼问他,兴许从他的口中,能够获得更多关于三五雌雄斩邪剑的秘密。 再然后,挫骨扬灰,不留一点痕迹。 玄明嘴角泛起一丝残忍的笑容:“道友,胜负已分,你若是再逞强的话,下一次,你的两只手就保不住了,我和你并无冤仇,只想借你盒中之物一观,若是道友配合的话,你我今日便仅仅只是一场误会。” 林禽双目通红,用的拔出了插在自己肩膀上的匕首,竭力调整着呼吸,他受伤的手已经开始有些不停使唤了,若是换做一般的人,此时已经心防崩溃,只求求生,不问其他,但是林禽自出道以来,见过了太多道貌岸然的小人,他知道,玄明没有下狠手,并不是心怀仁慈,而是想撬开自己的嘴巴。 如果今天不能将这师兄二人擒杀,那来年的今日,就是自己的忌日。 林禽喘息着,努力调整着呼吸,为自己争取时间。 “你想看什么。” “盒子中的东西。”玄明也不再隐瞒,急急地问道,“是不是三五雌雄斩邪剑!” 林禽点了点头。 两人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玄明连声问道:“快说,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第三十七章 剪纸成兵 “自然是我师父。” “师父,你师父到底是谁。” “我师父,龙虎山的嫡传天师张衍宗。除了他,谁还能够有三五雌雄斩邪剑。” “张衍宗,张衍宗……果然是他……”玄明低声喃喃地道,“传说张衍宗死于急病,看来是假的了,果然……他没死,而是带着三五雌雄斩邪剑躲起来了……道兄,能借你的剑看一看吗?” “我师父说过,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道友误会了,我们只是想瞻仰一下当世无匹的仙器,绝非有觊觎道友仙器的意思,我师兄弟只求一观,保证原物奉还!” 林禽想了想道:“果真?你们没有骗我?” 玄明眉眼一挑,喜不自禁地道:“这是自然。” 林禽想了想,道:“好,我借给你们看,但是你们若是想抢夺的话,我师父一定不会绕过你们的!” 玄明和玄真两人对望了一眼,玄明连忙道:“我以三清祖师的名义发誓,绝不贪图道友的仙器。” 林禽心中冷笑,玄明其实没有必要发这种牙疼咒,更加无需用三清祖师的名义起誓,三清祖师在任何修道人心中都是无比崇高的存在,可是玄明却随便就以三清祖师的名义赌咒,可见,这两人完全就是毫无任何信仰的道门败类! 林禽的颤抖的手慢慢地伸向了后面,慢慢地要卸下困在腰间的盒子,玄明此时也不禁气粗了——传说中的仙门道器,现在就近在眼前唾手可得,饶是他再沉得住气,也不由得有些激动。 忽然间,林禽的脸色变了,看着玄明的身后,大声叫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玄明师兄弟二人吓得连忙转身回头。林禽借着机会立刻腾身而起,向着来时的密林深处快速的鱼跃而去,玄明砖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顿时知道上当了,回过神来,再看林禽已经逃之夭夭,顿时急怒攻心,大声叫道:“该死!我看你今天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林禽不敢回头,深入密林之中,感觉到两人没有立即追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简单的将身上的伤口包扎一下,否则两人定然能够寻着血腥找到了自己。 疼痛,让林禽的头脑开始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脱身之策。 显然,这次和上次被猜王追杀不同,玄明精通道门妙法,只要他愿意,他的遁地飞行之术可以随时随地追上自己。自己一味的逃跑只是无用之举。 若是强行对敌的话,自己更无半分胜算。 如何是好。 密林中的林禽开始开始观察着周围的一草一木,想利用所有对自己有利的一切,助自己逃生。 可惜,自己再难复制以琵琶鬼偷袭猜王的壮举,也再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活下去。我一定不能死,林禽咬牙,暗暗地下定决心。 密林之外,玄明从暴怒中逐渐冷静了下来,他负手立在雨中,看着林禽逃脱的方向,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但是他并没有立刻追上去,玄真心情忐忑地走上前去,怯声道:“师兄。” “打开包袱。”玄明淡淡的道,玄真浑身一震,脱口道:“师兄,你果真要如此吗?” 玄明轻轻地撇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不敢?” “不是,只是师父曾经交代过,这个术有为天和,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用……师兄,那小子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我们……有必要让他魂飞魄散吗?” “你刚才也听到了,他乃是张衍宗的弟子,万一他一魂不肯往生,跑到张衍宗那里告我们一状的话,你觉得你我二人,还能活多久。” “可是……” 玄明脸色森然,冷冷道:“师弟,你要知道,你要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们这次已经和他结下了梁子,万一让他逃走了,张衍宗,龙虎山,你得罪得起吗?但是如果他死了,甚至连魂魄都被我们打算了,这件事情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张衍宗就算是要兴师问罪,也找不到主儿了。” “可是……” “还有什么问题?” “我……我怕……” “哈哈哈哈……”玄明仰天大笑道:“你怕什么?怕这小子吃了你不成?不错,我承认这小子确实有几分机灵,但是,孙猴子能够逃过如来佛的手掌心吗?他不过是我的瓮中捉鳖而已,再怎么挣扎,都不可能逃出生天的!” 说到了这里,玄明转身,目露凶光盯着玄真道:“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今天的事情,你要是敢向外人提半个字,我定然拘你的魂魄,每日以五鬼熬灯之刑熬你魂魄,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是……我知道了。”玄真吓得面容惨白,浑身颤栗。 “那你还等什么!”玄明声色俱厉地吼道。 玄明一咬牙,将背在身后的包袱打开,里面除了两人日常换洗的衣服之外,还有一小叠纸。纸呈七色,分别为白、黄、红、蓝、紫、黑、青。玄明将七色纸依次叠在了一起,奇怪的是,暴雨如注,却让这纸张不曾打湿半点。 玄明将七色纸张粘起来,从包袱里面拿出剪刀,剪成纸人,深吸了一口气,将一口气喷在纸上,高升叫道:“虚虚灵灵,太上玉清,扶危济困,剪纸成兵,三魂归左,七魄归右,速速起身,遵我律令。” 唰! 一道金光从纸人上闪过,纸人一分七,七分七,一共七七四十九个纸人矗立在玄明的跟前,对着玄明凌空拜倒在地上。 玄明一伸手,凌空将林禽掉落在地上的那把断剑抓在手上,纸人们纷纷凑了过来,然后纷纷点头。 “拘此人魂魄于此,速去速回!”玄明朗声道。 七个纸人顿时嗖的一声,向着密林深处飞了进去,转眼消失在二人面前。 玄明做完这一切后,又正了正头上有些歪斜的芙蓉冠,脸上展现出道门年轻弟子应该有的英气,缓缓的道:“师弟,记住,道门多败类,无毒不丈夫。” 此时的玄真,早就吓得不轻,唯唯诺诺地跟在玄明的身后,一个劲的点头,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第三十八章 不屈、不逃,不退! 雨越来越大,冲刷了林禽来路上的鲜血,林禽蹲在一个粗大的枝丫之上,小心翼翼地眺望着,随时注意树林中的一举一动。要是引路神虫还在的话,哪怕只有一只,林禽此时都不至于陷入如此被动应付的局面。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体内的先天真气在疯狂运转着,透过雨幕,林禽看见了一个黑影一闪而没。 若是一般人,在这密林中绝对难以发现这种细微的变化,但是林禽经过封住六识,又到解开六识的过程,耳目的灵敏程度远远超过了常人,因此他准确的把握到了这个变化。 林禽的目光一寒,心道:来了。 嗖…… 树木发出了轻微的折动的痕迹,林禽耳尖一动,没有回头,就在这个时候,林禽身后一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对着林禽猛地冲了过来。 就在那黑影即将偷袭到林禽的近身之时,林禽忽然双脚猛地一蹬,借助树木的力量向着远方猛地弹射而去。 黑影闷哼了一声,已经失去了林禽的踪迹,正待寻找林禽的踪迹,林禽身形忽然那折返,单手成为剑指,直接指向那黑影的心口。 轰! 只听见一声爆响,那道黑影猛地炸开,成为了无数纸屑,片片散落在树桠之上。林禽连忙抽身后退,心中咯噔了一下,万万没想到,来人不是玄明! 要遭! 没等林禽反应过来,忽然间,无数道黑影从天而降,将林禽围得水泄不通,林禽这才看清楚这些黑影的模样,他们每一个人都轻飘飘地如同一张纸一样,面色阴沉,浑身漆黑,融入这阴森的树林之中,如同鬼魅一般。 “这……”林禽顿时回过神来,肯定是玄明又动用了什么奇门邪术来对付自己。 而刚刚被自己击杀的那个黑衣人,化作的七色纸片又开始重新聚合,成为了和周围所有人一模一样的黑衣人。 林禽目光一扫,心中默数:四十九。 一共四十九个快如鬼魅,杀之不死的黑衣人。不由得感到大为头疼。 脚步踏碎落叶的声音响起。 树林的尽头,玄明玄真两人身影慢慢地出现,玄明面色阴沉如水,不吭一声,而身后的玄真,由于败在了林禽手上出乖露丑,对林禽抱着极大的恨意,高声叫道:“小子,你死到临头,还要负隅顽抗么,你要是现在献上三五雌雄斩邪剑,我还可以求我师兄饶你一条狗命!” 林禽咬牙不言,蹲在一颗大树的树杈之上,任凭大雨打湿了脸面,一声不吭。 “性子还挺倔?!”玄真冷哼一声。 玄明在向前走了几步,微微仰头,看着已经陷入了天罗地网之中的林禽,冷冷道:“交出斩邪剑!” 已经被林禽玩弄过一次的玄明已经失去了耐心,连表面上的虚伪客套都欠奉了。 “你们这两个道门败类,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将剑交给你们的!”林禽咬牙道。 “那就不要怪我们了!”玄明目光一闪,抬手一挥,顿时间,四十九个黑衣人同时同时出手,向着林禽奔杀而来。 林禽单手捏剑指,忽然间在胸前凌空虚点,在他的身前忽然间金光闪耀,出现了数个金光笼罩的云篆。 云篆忽然炸开,变成了一团烈火,火星散开,向着向林禽奔杀过来的黑衣人猛地砸去。 那些黑衣人顿时连忙后撤,生怕沾染了一丝火星。 果然!林禽心中已经笃定了,脑海中只有四个字:剪纸成兵! 这门道法,林禽曾经在袪魔鬼文道卷中的某个仙师的笔记中偶然惊鸿一瞥过,当时在他击杀第一个黑衣人的时候,曾经出现过七色纸,所以林禽的脑海中立刻对应了这个道法。 虽然这道法术确实狠辣,但是玄明虽然修过此道,但是毕竟在修为上没呈化境,剪出的纸人威力有限,而且,这道术有一个最大的缺陷,那就是惧火! 所以,林禽刚才虚空点出了真火符,正是克制这个道法的最佳办法。 而玄明则是目光闪动,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讶异,玄真更是看到这一幕之后,长大地嘴巴久久不能合上:“师兄……师兄……这小子……居然,居然能够凌空画符!” 虽然真火符箓,在费家符箓中仅仅只是最入门级的符箓,但是林禽这一手,凌空画符的本事,却远远超过了刚才玄明对他道法深浅的判断……这一手,不仅仅玄明做不到,就连五雷仙山上的几个硕果仅存的老一辈高人也做不到,甚至,放眼整个道门,玄明也没有听说过,哪位仙师有如此厉害的本事! 禹步、剑法、还有这一手令他敢都不敢想的凌空画符的本事,这都是道门中绝顶的,再加上他的三五雌雄斩邪剑!好在现在的林禽入门尚浅,还不能够将这些高阶道法运用纯属,不过若是假以时日……玄明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丝恐怖的念头……不能留,此子绝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 林禽已经负伤,此时勉力用出此技法自保,已经是体力所能承受的极限了,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头从树上栽倒下来。而这个细节,落在了玄明的眼中,以他的精明,岂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而这个时候,林禽用符咒招引过来的火,已经全部熄灭。玄明单手一指,四十九个纸人又重新集结,再次向着林禽发动进攻,而他的身法也动了,夜长梦多,玄明想着的是,用雷霆手段,首先擒下林禽,然后斩断他的双手双脚,让他失去抵抗能力,再慢慢地折磨拷问! 嗖!玄明身形腾空,手中两把匕首如同两条毒蛇一样,从纸人的缝隙中穿过,就在林禽疲于应付这围攻上来的纸人之时,匕首刀尖闪亮,直去林禽双目! 先刺瞎他的双眼! 而就在这个时候,林禽牙尖紧咬,双手终于探入身后木盒之中,左手长剑,右手短剑,相互交错。想都不想,向着前面虚空猛地划去。 “三五雌雄斩邪剑!”玄明大叫一声,猛地喝道:“退!” 在不明三五雌雄斩邪剑的威力之前,玄明不敢冒险。 林禽双手持剑,身子微微弓着,在树桠之上急促的喘息着,而玄明就在他的身前三尺,目光闪动,眼神犹疑不决。 这两把绝世神器,终于握在了林禽的手中,时隔数十年后,再一次现身道门之中! 玄明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禽手中的雌雄双剑,瞳孔中出现了如同岩浆燃烧一般的热切欲望,他一字一句地道:“这把剑,你,不!配!” 林禽抬起头,虽然看上去很是狼狈,但是眼神中却没有一点屈服的意思,咬牙切齿地道:“不配的是你!!” “哈哈哈……”玄明仰天大笑,声音如同夜枭之声划破苍穹,声音一收,冷冷道::“神剑无主,能者居之!” “那……就凭本事来抢吧。”林禽直起了腰,玄明带给他强大的压迫感让他彻底将所有一切的顾虑都放下了,不屈,不逃,不退! 三五雌雄剑紧紧地握在手上,林禽体内先天真气疯狂运转,精气神已经到达了巅峰。 第三十九章 抽魂剥魄 三五斩邪剑出手,玄明不敢轻易略其锋芒,眼珠子不断的乱转着,他心机深沉,是一个喜欢算计的人,每一步都步步为营,不喜欢冒险,否则他也不必用玄真差点丧命的手段,来试探林禽的深浅,知道对方绝不是自己对手之后,才最后出手。林禽道法不强,但是三五斩邪剑威名太盛,所以,他需要再次试探。 玄明单手一扬,四十九个纸人顿时同时起身,再次向着林禽攻击而去,林禽双剑护住自己的要害,手握三五斩邪剑,将自己所有的招式到了极限,这剑果然非同凡品,那些纸人只要一触及剑身周围,便顿时化作一团黑灰,再无重组的可能。 瓷,剑光辉落,刺中了最后一个纸人,林禽的身边再无任何攻击的目标,他终于腾出了空间,开始正面应对还没出手的玄明。 玄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果然,这小子根本没有领悟这双剑的真谛,就算是神兵利器在手,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多了两把稍微锋利的宝剑而已……这样,就好办了很多。 嗖嗖嗖嗖嗖。五根紫竹化作紫电,向着林禽的方向袭击过来,林禽领教过此术的厉害,怎么可能在让这五根竹子落地,手中长剑挥舞,短剑凌空凌空扔出,一个回旋,五根紫竹全部被斩落两截,哐当之声不绝于耳,短剑回旋回到了林禽的手中,林禽不等玄明催动身法,脚踏禹步,一连三步,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便靠近了玄明,玄明的身子彻底在他剑光笼罩范围之内,林禽大喝一声,左手长剑直取玄明的要害。 在电光石火的迅快时间内,林禽已经抛下一切顾虑,定下策略,置诸死地而后生,以率先强攻之势,杀向玄明,不容他又任何喘息的机会。破风之声响起,玄明不敢用自己手中的普通匕首与三五斩邪剑想抗衡,脚下一滑,正要闪避林禽这一招。 林禽冷哼一声,心中暗道:等的就是你这一招! 林禽虽然在道法造诣和对敌经验上与玄明有着云泥之别,但是他有着玄明做梦都难以想象的绝招——那就是林封闭过的六识,恢复后灵锐感觉,已经超过了耳聪目明的境地,他甚至可以依着本能的直觉反应,来做出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判断。 短剑破风之声随即响起,玄明咦了一声,显然林禽这一招的反应又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面对劈面而来的短剑,他避无可避,只能在抽身后退之际,利用手中的匕首暂时缓解一下林禽的攻击。 哐当!玄明短剑顿时被削成两截,但是短剑去势不决,依然划向玄明,好在玄明刚刚用短剑稍稍格挡,改变了林禽短剑的去势,剑尖贴着玄明的脸颊划空。林禽在想用左手长剑凌空劈砍,奈何气势已消,而且玄明的反应也确实属于一流高手,底下踢一脚,迅若闪电,角度奇奥,取他腹下要害处。 这一剑,就算是劈中了玄明,最多只是让他负伤,但是如果玄明这一脚踢中了林禽的要害,那么林禽焉有命在?孰重孰轻,一目了然,当然这也显示出在林禽的双剑的强大压迫下,玄明已经不再能够轻松应敌,甚至用处了这种两败俱伤的招式。 林禽不做他想,只能放弃这全力一击,右手短剑依然不甘心的在掌心旋转,离着玄明咽喉半寸处回收在手,两人同时抽身后退。 玄明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道剑痕出现,鲜血汩汩流出,若是寻常兵刃,可能玄明尚无破相的危险,但是他伤在了三五雌雄剑下,能否痊愈,已经是未知之数,玄明一贯爱惜羽翼,但是今天为了对付林禽,可能在脸上将留下永远无法弥合的伤口,让他心中对林禽的恨意陡增。 玄明阴森笑道:“小子,有你的!” 忽然间,道袍鼓荡,袖口中射出无数短小而锋利的紫竹,每一根竹尖都削得十分锐利,密密麻麻地向着林禽如同万箭齐出般射了过来,林禽无暇为自己刚刚一个回合中稍战上风而感到欢欣,双手雌雄剑飞舞,护住自己周身,且战且退。而就在这时,玄明一步踏出,一步快过一步,仅仅三步,就已经欺身在林禽的身边,单手一挥,从林禽漫天剑影中寻得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破绽,便掌为拳,猛地一下子击中了林禽的心口! 同时大声喝道:“给我死!” 轰! 林禽整个人如遭雷击,双手差点拿捏不稳,剑影一顿,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被玄明一拳击中,向后倒卷飞去,一连撞断了数根枝丫,与此同时,玄明再挥手,数根紫竹如影随形跟着林禽,当林禽的身子重重地撞在树干之上的时候,四根紫竹分别钉在了林禽的头顶、左右喉间,下身处,每一根都偏离稍稍一寸,可见这是玄明拿捏得妙到巅峰,不想因此轻易取了林禽的性命。 玄明道袍鼓荡,三五个起落,如同鹞子一般,飞到了林禽的身边,站在林禽被定住的树下,一摸脸上的伤痕,恶狠狠地道:“你服不服?” “呸!”林禽一口血痰吐出,玄明歪头避过,眼神怨毒之色更浓。 “很好,很好,很好!”玄明一连三声,脸上乖戾之气更浓不怒反笑道:“我原本只想夺剑杀人,留你一个全尸好让你好生往生,但是你居然如此不识好歹,今天我就要抽魂剥魄,将你三魂七魄以心灯熬之,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哈哈哈!”林禽大声笑了起来,声音凄厉,“我技不如人,今天战败身死,无话可说,但是善恶有报,你终有一天会有报应的,我林禽就在阴曹地府等你!” “阴曹地府?”玄明轻轻摇头道,“那,你是没有资格去了!” “玄真!”忽然间,玄明高声叫道。已经消失了许久的玄真,声音在上空处出现,“师兄。我早就已经准备妥当了!” “好!”玄明点了点头,再次一摸脸上的伤痕,对林禽的怨恨便更深了,双目盯着林禽,冷酷地道:“那就开始吧!” 第四十章 魂游地府 玄真的身影出现在了林禽被桎梏住的大树的树冠之上,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从包袱中拿出来一口手掌大小的棺木。 玄明在树下缓缓地道:“这口棺材,光这上好的黄粱木,我就足足游历了三川五湖,费劲了一年的心机,才打听到那么一株绝世黄粱木。又整整费了三年的心血,才将此棺木炼制成型,原本是我用来对付茅山王绞的,用在你身上是糟蹋了我这近五年的心血,但是,你既然拱手将三五雌雄斩邪剑给了我,我若是不给你一个上佳的魂魄归属之地,岂不是显得我过于小气了。” 玄明脸山乖戾之色更浓,看着林禽手中握住的三五雌雄斩邪剑,冷冷道:“小子,报上你的生辰八字。” 林禽闭口不言。玄明冷笑一声道:“无妨,等我将你的三魂七魄尽收入这丧魂棺中,然后在用心灯每日熬炼,就算你再硬气,也会跪着求我的。不急,我们慢慢地来,一步一步地来。” 林禽想费力挣扎,但是那四把匕首已经向他封得死死的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双手颤抖着,手中三五雌雄斩邪剑,随时可能落在地上,玄明高声道:“师弟,抽魂!” “是!”玄真高声叫道,从树冠上正要一跃而下,忽然间,不知道树林中从哪里飞来了一只乌鸦,趁着玄真不注意,忽然间叼起了玄真手中的那口小型棺木,正欲展翅高飞,玄明眼疾手快,大叫一声,该死,然后猛地将袖中的紫竹箭射出,箭尖正中那乌鸦的身子,乌鸦惨叫一声,发出一声哀鸣,从半空中直坠落地,扑腾几下,再也飞不起来。 玄明脸上阴翳地走到了那乌鸦的身边,将那口小型棺材捡起,啐了一声道:“晦气。”也不理会在地上挣扎的乌鸦,再次走向林禽。 玄真连忙跟了上来,接过了玄明手中的棺材,玄明冷冷道:“拿稳了,如果再出什么纰漏的话,我要你好看。” “那畜生来得极快,我又一时没有注意,才……” “够了。”玄明阻截了玄真的解释,催促道,“赶紧作法免得夜长梦多。” 玄真连连点头,将那棺木放在了林禽头顶三寸,整个人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道,“师兄,你为我护法。” “放心,有我在,没有人伤的了你的。” “那就好,”玄真一跃而起,来到了林禽身边,对着林禽耳边附耳道:“小子,这并非我师兄二人针对你,实在是你大限已到,以后做了孤魂野鬼,也不要来找我师兄弟的麻烦!” 说完,玄真身子缓缓地后退,那出了一道通阴符咒,顺风点燃,然后将纸灰吃了,静静地坐在了林禽的对面,双脚盘膝,双手结子午扣放在双膝之上,缓缓的道:“六府神灵,管辖苍生,吾今得助,魂往朝卿,解世善恶,以奉奇功,遣派鬼差,陪吾同行。” 林禽勉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玄真所做的一切,玄真到底又在做什么法术?他们到底要对自己干什么!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玄真如同睡着了一般,渐渐地,从头顶处出现了一道白雾,而那道白雾越来越浓,在白雾中隐隐看见了一个虚影,和玄真本尊一模一样。 这是玄真的本命魂魄。他在干什么? 而就在玄真的魂魄离体之后,慢慢的,在那白雾中,又出现了两个人,白衣白帽,手拿锁链,看上去像极了传说中的阴界鬼差! 玄明看着林禽,眼神有些得意,但是得意之中,又有些焦灼,等待着一切的发生。 玄真领着那两个鬼差,慢慢的来到了林禽的身边,那两个鬼差左右各拿出锁链,用端头上的铁钩各自勾住了林禽的左右琵琶骨,然后奋力地向外拉扯着。 “玄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林禽只觉得一阵头昏脑涨,意识似乎开始慢慢的从身体中抽离,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混沌,而唯一的感觉,就是身体变得越来越轻,隐隐有一种身不由已的剥离感,仿佛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甚至连这具肉身,都变得异样的陌生。 他仿佛感觉自己身处在一叶扁舟之上,而周围狂风暴雨,这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哗啦啦,哗啦啦,林禽的脑海中始终只有那铁索交错的声音,终于,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身体,那无比熟悉,又如此陌生的身体。 哐当!忽然间,玄明手中一动,顿时间,那口黄粱木制成的棺木迎空飞起,直接将林禽的魂魄收入其中。 玄明微微颔首,对着那两个鬼差道:“辛苦两位了。” 说完,玄明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雌雄双剑,反复摩挲着,就像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宝贝。 “造化,造化啊!”玄明脸上露出了喜不自禁的神情,现在自己已经将林禽的三魂七魄收入囊中,再无任何泄密的可能,这三五雌雄斩邪剑,就永远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宝贝了。 “师兄,师兄。”忽然间一个轻如蚁呐的声音响起,“请师兄助我回归本体。” “你做得很不错。”玄明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玄真的魂魄道,“若不是你用魂游地府之术,潜入阴界替我请来两位鬼差,我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松的将这小子魂魄收敛?今日,你当记首功。” “多谢师兄,多谢师兄,”玄真连连点头道,“但是还请师兄助我还阳,若是超过了时辰,我怕是永远回不去了。” “还阳?”玄明忽然冷笑道,“你为什么还要还阳,现在这样子不也挺好的吗?” 玄真顿时愣住了,脸上强笑道:“师兄,你不要开玩笑了,我……我……” “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开玩笑?”玄明一本正经地道。 玄真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忽然明白了什么,大声道:“你过河拆桥?我可是助你杀了这小子的,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太蠢了。”玄明摇头道,“万一你把三五雌雄斩邪剑在我手中的消息泄露出去,我该怎么办。” 玄真连连摆手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严守秘密,绝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的。” 玄明意味深长地道:“可是,我不信你啊。” “师兄,你我同吃同睡,一起长大的,你,你怎么不信我,要不然我发誓,师兄你别开玩笑了,误了时辰,我就要,我就要灰飞烟灭了。” “挺好。”玄明笑了笑道,“那就让你委屈一下了。” “你!玄明,你好狠,你居然要杀同门师弟,这件事情被师父知道了,定然不会……” 唰!忽然间,玄明手中的三五雌雄剑动了,直接一下子贯穿了玄真肉身的心脏。 玄真的魂魄呆了一呆,然后发出来悲天抢地的哭声。 肉身被毁,那就代表着他永远无法还阳了。 玄真嘴角冷笑,道:“可惜,我只相信死人。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玄明,你不得好死!!”树林中响起了玄真撕心裂肺的声音,声音逐渐淡去,而玄真的身形也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魂飞魄散了。 玄明一跃到了玄真的尸体上,从他的尸体上将三五雌雄斩邪剑拔出来,摇头道:“师弟,你真的太蠢了,为什么我要你作法而不亲自作法的原因都看不出来么?你这么蠢,死也是自己蠢死的,怨不得我,怨不得我!” 说完,玄明双手高举雌雄双剑,仰天长啸。 轰隆。电闪雷鸣,雨下的更大了。 第四十一章 要离 玄明将被风雨吹歪的芙蓉冠整了一整,又拂去了身上的雨滴,对已经气绝身亡的玄真的尸首弃如敝履,更不会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有任何歉疚之情,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雨很大,似乎很快就能清洗掉玄明所有的罪恶,而如此大雨之中,树林中更不会有人闯进来打扰,玄明很满意现在的环境,更迫不及待地想去做剩下的事情,他点燃了一盏灯,灯光泛红,火光笔直,丝毫不受风雨的影响。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已经手到擒来的林禽的魂魄放出来,然后用道法熬他,让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禽的真实身份,他是如何得到这两把剑的,在这两把剑中还藏着什么秘密,他都必须知道,生前的林禽倔强,不肯吐露半个字的真话,但是死后的他,灵魂已经被他所控制,玄明自问,没有人能够受得住灵魂被心灯熬炼的痛苦,只要他想知道的秘密,他都很快就能够知道。 玄明此时的心轻快无比,甚至在点燃心灯的之时,还得意地哼起了小曲。 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让他很是受用,只要悟透了三五雌雄斩邪剑的秘密,他在闭关三年五载,出关之日,五年前被王绞羞辱的仇恨,就很快就能找他了结了。 “你心术不正,就算是根骨再佳,此生也不会也不会真正踏入道门至境,你的剑只适合劈柴,不适合修道,你的手只适合挖煤,不适合练剑,放弃吧,安心去做一个看家护院的武士,那个职业才是你的归宿,道门中,有我在一日,就永无你的出头之日。” 玄明的眼神变了,想到这里,他的双手就忍不住紧紧握拳,浑身就开始不住的颤抖。 五年前,那场雨,似乎比今天的更大,玄明看着近在咫尺的断剑,一声不吭。 而他身前站着的那个男人,在大雨中,忽然浑身一滴雨都没有沾上。站在他的前面,甚至连眼角都不想去看他一眼。 十招。为什么只有十招…… 泪水模糊了玄明的眼角。他依然不敢置信眼前的结局。 他自幼便是五雷仙山上最出色的弟子,远远超过了一般师兄弟的修为让他成为五雷山上那颗最闪亮的新星,甚至连他师父都断言,他有可能成为一统玄真派的希望。 于是,他真的信了,甚至通过三个月的长途跋涉,来到了王绞修炼之处,提出了向他挑战的要求。 王绞接受了他的挑战,并在第十招的时候,干脆利落的将他击败,并且折断了他自幼便佩戴的长剑。 平生之耻,莫此为甚!于是从那天开始,玄明的手不再握剑,而是每日苦练门中‘七步玄奇’之术,并且以五雷仙山上特产的紫竹为兵刃,两年之内道法突飞猛进,并且在龙虎山上得到了张天师的认可,被赐予上清芙蓉冠,成为道门中与王绞平起平坐的人物…… 但是,他永远是王绞的手下败将,这样的耻辱,唯有鲜血才能洗刷,他费尽心机,寻得了黄粱木,并为王绞量身定制了黄粱棺,可是他还是没有勇气再次挑战王绞。那个仅仅用了十招,就打的自己满地找牙的王绞。 但是现在……玄明的目光落在了插在地上的两把绝世神器之上,三五雌雄斩邪剑。 这是天赐良机,是上天都看到了自己的努力,是上天都要替自己报那一箭之仇。 “茅山王绞。等我,再我找你报仇之前,你可千万不能死啊!”玄明心中默默地道。 然后玄明走到了黄粱棺中,打算放出了林禽的魂魄。 咚咚咚…… 黄粱棺中响起了轻微的闷响,仿佛是有某种东西在扣棺,打算逃逸出来,玄明嘴角冷笑,这一切都是正常现象,很快在点燃的心灯前熬一熬,所有的脾气都会消失,会乖得像一只猫一样。 玄明单手将这黄粱棺托着,然后另外一只手轻轻掐诀,在棺木上打上了封印,缓缓地揭开了棺木。 忽然,棺木中爆出一道令人睁目欲盲的白光。 而在白光中,一个庞然大物如同被解除了封印了一般,冲天而起。 伴随着可以振聋发聩的滔天巨响。 怎么会这样。 玄明脸色大变,连忙抽身后退,而那道白光冲天之后,变成了一条长达无数丈的黑色大蛇。 玄明费尽心血制成的黄粱棺寸寸碎裂。 “要离,要离,要离……”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塞进了玄明的耳中,然后又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要离……” …… 扶雨若玡独自一人站在山巅上,侧颜依然那么美,而他身后跟着的邢昊天想上前和心中璧人说上两句话,可惜,却始终不敢开口。 忽然间,邢昊天心口一疼,整个人差点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扶雨若玡轻声问道。 “没什么……好像,好像……有人在找我……”邢昊天脸上血色尽退,一时间如同病入膏肓的模样。 “是么?”扶雨若玡回头,关切的问道。 …… 西岳华山,飞鸟难渡处,夏清翙默默地守护着一块无字墓碑,静静地坐着。 忽然间,墓碑开始轻轻地耸动,凸起的坟茔虚土浮动。 夏清翙目光一凝,连忙起身,冲到了墓碑之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心中默默地道:“唐勋,你这是要回来了吗?我在等你,快回来……” 墓中隐隐传来声响。 …… 伏波村中,渡鸦遍天飞舞,马飞禽猛地一下子,从屋里面冲了出来,看着灰蒙蒙的天,良久而立。 然后缓缓地跪下。 嘴里喃喃地道:“马氏先祖,马家遗孤马飞禽,听从先祖吩咐。” …… “要离。要离。要离。” 如同魔音一般的声音,传入了玄明的耳中,他双耳如同千万根针同时在扎了一般,可他蒙上了耳朵,那些声音,从他的每一处窍穴,每一块皮肤中渗入进来,然后全部灌入他的脑海中。 他就像被这魔音控制了一般,呲牙咧嘴,叫苦不迭。 那只黑色大蛇缓缓地弯下了头,用如同车轮一般的头颅,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玄明的芙蓉冠。 “不要!!!” 玄明整个人跪倒在地上,捂住双耳,高声叫道。 声音凄厉,若杜鹃啼血。 第四十二章 天不佑我 轰,一个炸雷在玄明的头顶炸响,他整个人已经快要崩溃了,而眼前那个仿佛来自于地狱中的怪物,高昂着的头颅,竟也已离地数十丈之高,散发著幽幽绿芒的蛇眼,此刻正从上方望下,看著这对它来说如蚂蚁一般的玄明。 玄明忽然间站起了身子,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勇气,手中握着三五雌雄斩邪剑,厉声尖叫道:“我手中有神兵利器,岂容你山妖蛇怪为祸?!” 说完,玄明举起了三五雌雄斩邪剑,想对着那黑色的如山一般的黑色巨蛇斩去。可是那条巨蛇却盘旋在树林之中,眼中杀机闪动,尽是嘲弄之色,在嘲弄着玄明的不自量力。 玄明咬牙。整个身子正欲冲天而起,忽然间,只觉得后背一凉,紧接着,一股痛彻心扉的疼痛,从自己的后背传来,直接传到了前胸,然后,传遍了自己身体中的每一处。 他的身子怔了怔,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一只削尖了的紫竹,穿过了他的身体,竹尖处,鲜血正在喷涌而出。哐当,三五雌雄斩邪剑掉落在地。 玄明回头,看见了一张脸。 那张脸狰狞恐怖,不,不对,那张脸上带着一张狰狞的面具,似乎已经深深地嵌入到来人的皮肤之中,那面具下露出来的仅仅两只眼睛,一只眼睛血红,如同燃烧着熊熊的复仇之火,而另外一只眼睛,却没有眼球,只有一片深邃的空白,恐怖到了极点。 玄明眼角颤抖,捂住了伤口,嘴唇蠕动,吃力地道:“你……你到底是谁。” “我叫林禽,森林的林,禽兽的禽。”林禽的手中握着半截紫竹,平静地回答着玄明的问题。 “林禽……”玄明缓缓地点头,脸上痛苦之色愈浓,“我记住了。” 玄明只觉得身体的温度在急促的降低,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情,求助似的扭头看着林禽,他想死个明白。 “你,到底是谁?”玄明问出了和刚开始同样的问题,但是期待的是林禽不一样的回答。 可是林禽的回答让他失望了,他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张张牙舞爪的面具,遮住了林禽的大半部分脸面,只留下两处眼眶的位置。带上面具的林禽,仿佛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而倔强的少年,而是一个来自于地狱中的复仇魔鬼。 黑色的头颅盘旋数十米高,已经远远地超出了树林所在的范畴,在无人得见的地方,仿佛在蛇头上立着一个女子,脸上带着林禽一族特有的神蠡,隐入黑暗中,在蛇头上翩翩起舞,而她的眼睛所望向的方向,正是西方,也正是,林禽出来的那个村子的方向。 古老的乐声传来,似有似无,不同于现存于世的任何一种乐器的声音,却显得无比的苍凉,乐声之中,隐隐传来喧嚣的兵马倾轧的声音,和无数痛苦的哀嚎之声。 就像一个惨绝人寰的古战场。 “我以鸿蒙始,而后星河露,我以瓦击缶,而后天地苦,我以手通天,而后造化历。我以轮回步,而后阎罗恭,我以蚩尤屠,而后帝王冢。我以恨弥天,而后修罗啼。我以微末起,而后轩辕折……” 悠远的歌声,如泣如诉,伴随着这首古老的神曲,在蛇头上舞蹈的女子舞动的越来越快,最后,歌声戛然而止,女子跪倒在地上,对着林禽村子所在的方向,凄然地道:“君上,要离来救你了……” 说完,连同蛇头上的女子,和那条漆黑如墨的巨蛇,同时一起消失,化作一道精光,灌入了林禽的眼中。 林禽目光炯炯,脸上的神蠡,慢慢的消退了。 林禽的手没有动,但是玄明的身子动了,他一步一步地,将自己的身子从自己炼制的紫竹上抽了出来,鲜血顿时流的更急了,但是玄明也没有止血求生的意思,他转过来,看着林禽。 林禽的双眼中只有恨意。 玄明抽了抽嘴唇,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俯身将已经碎裂了的上清芙蓉冠捡起来,珍而重之地戴在头上,此时的他,心脏已经被林禽那忽如起来的一箭刺穿,没有立刻暴毙,全凭着多年道法修为的一口真气在勉力支持。 但是他知道,自己决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玄明又整了整道袍,忽然笑了:“如果我不是太过贪心,想得到三五雌雄剑的全部秘密,现在,赢得是我,输的是你。” 说完,玄明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奔涌而出,但是此时他也没有动手去擦拭的意思。 林禽默然了,若不是刚才那被玄明忽然唤出来的苍天巨蟒,震慑住了玄明的心神,自己绝不可能从后面偷袭成功。 他不知道这条大蟒的来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中会藏着这么一个东西,但是,林禽知道,这是阿公给自己的遗物,在自己被玄明抽魂夺魄的时候,被玄明偶然扯出,从而救了自己一命。 玄明自顾自的笑了笑,他虽然可恶,但是在临死前却没有想玄真一样摇尾乞怜,就这一点,此人确实有成为大家的气度,可惜他心术不正,误入了歧途。 “看在我赢了你一次的份上,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玄明语气温和地道。 林禽默然,玄明看着地上的三五雌雄斩邪剑,乞求道:“能让我再摸摸它么?” 林禽想了想,此时的玄明身负重伤,心脏已经被自己洞穿,就算是再要偷袭自己,那绝不可能,虽然林禽恨玄明无端生了是非,但是现在他很快就要死在自己的手中,就算是有再大的仇怨,也都一笔勾销了。 林禽将三五雌雄斩邪剑拾起,送到了玄明的手中,玄明半跪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抱着这两把剑,轻轻地抚摸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意,就像在抚摸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天不佑我……天不佑我……”玄明的嘴里反复念叨着四个字,声音越来越小。 鲜血和雨水混在了一起,让玄明身处之地,变成了一片浅浅的血池。 玄明的身子一动不动,只是双眼慢慢地合上,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凝固在脸上。 过了很久,林禽终于走到了玄明的身边,用手轻轻地触摸他的鼻息,才发现,玄明已经气绝身亡很久了。 直到确定了玄明已经死了,林禽紧绷的心弦才彻底松了下来,慢慢的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受伤的地方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林禽不顾一切就地盘膝,开始打坐调息,渐渐地伤口开始愈合,林禽的脸上才由白转红,有了血色。 雨,渐渐的小了,终于停了下来。 一只隐藏着树林中的渡鸦冲天而起,向着伏波村的方向飞去。 林禽躺在淤泥中,沉沉的昏睡过去,直到第二天清晨,林禽才被打湿在脸上的露珠叫醒,精力已经恢复地七七八八了。 这一次,林禽劫后余生,正如玄明所说,若不是他贪得无厌,非要抽出自己的灵魂,从而触动阿公留给自己体内的那个恐怖的怪物,那么,现在自己已经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计策都是毫无用处的,而玄明,也仅仅只是五雷仙山上的一个小门派的高手,在道门中,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林禽再次感觉到了自己实力的渺小。 精进,精进,再精进,如果不想成为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的话。 林禽将玄明玄真两位师兄弟的尸首埋葬了之后,便大踏步地走出树林,雨后的阳光洒在林禽的脸上,让他倍感庆幸。 而天下道门中怎么也想不到,原本可能成为五雷山上的一代宗师,被人寄予一统玄真道脉的玄明道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一处不知名的小树林中,甚至,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第四十三章 蚩尤旗见,大兵起。 林禽走出了树林,此时的天空一碧如洗,只有一长条云出现在天空之中,长约数丈,上黄下白,就像一面迎风飘舞的大旗,没过多久,那卷长云便开始慢慢的变化,由黄白之色渐渐地变成了赤红色,如同一道鲜红的匹练,悬在半空之中。 天空出现了如此的异像,立刻引来了路人的驻足观望,纷纷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中的这片云,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林禽虽然因为一场大雨,将身上血腥之气冲刷地七七八八了,但是若是仔细去闻的话,依然存在,林禽不敢在人群中逗留,连忙走开,也不由得看了一下天,哑然失笑。 不就是一片云吗?有什么好看的。林禽只想快速找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安心潜修。 说话间,林禽身形已经从官道上消失,向着偏僻难行之路,迤逦而行。 龙虎山上,早课完毕,弟子们纷纷自忙自事,一个弟子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所到之处,所有弟子均是无论在做什么,都恭敬行礼,但是他似乎心中焦急,根本没有还礼,而是急冲冲地向着后山走去。 云雾蒸腾之中,一个陡峭的山崖之上,一个四十多岁男子正负手而立,看着天空中这片赤红之云,若有所思。 那个刚刚从龙虎山殿外赶过来弟子,虽然神情焦灼,但是还是极为知礼数的在那人的身后五尺处站立,整理了一下仪容,垂首道:“师君!” 那男子穿着一身常服,只是留着一头长发,并未挽髻,宽袍大袖让他看上去有些轻松写意。他听到身后有人来了,却并没有回头,而是一直看着那天空发愣。 弟子不敢打扰,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不久,那个男子才慢慢地开口道:“长空。” “弟子在。”长空连忙应声。 “你可读过太白阴经?” “太白阴经乃是我辈入门之学,弟子自然不敢有一日懈怠,每每有空还常常拿出来细细研读,每次都能够有不同的见解。” “既如此,我且问你,此象和解?” 那弟子连忙低下头,道:“弟子才疏学浅,不敢妄下断语。” “但说无妨。”男子看着天空,淡淡道。 “云气一道,上白下黄,白色如布匹,长数丈,或上黄下白,如旗状,长二三丈,,或长气纯如赤而委曲,一道如布匹,皆谓之蚩尤旗见……” 说到了站立,长空顿了顿,眼神闪烁着看着眼前的男子,欲言又止。男子淡淡道:“说下去。” 长空偷看了男子一眼,忽然跪倒在地上,闪烁其词道:“蚩尤旗见……兵大起。” 说完,长空连忙伏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男子沉默了良久,终于长叹了一口气道:“蚩尤旗见,兵大起……此天象主何?” “见则王者征伐四方,”长空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主刀兵征伐之象。” “可有典故?” 长空点头道:“汉武帝建元六年发生的“蚩尤旗”天象,其后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曹魏正始元年十一月,蚩尤旗见于箕,东吴兵死没各数万人,还有宋咸宁四年的……” 男子轻轻举手,长空连忙闭嘴,不敢多说一个字。 男子忧心忡忡地道:“如此说来,未来数年,天下时局将会更乱,道门中也会掀起腥风血雨,而我龙虎山,又该如何自处?” 长空不敢回答。 男子转身,这才露出了真容,他容貌古朴,神色平静,浑身上下除了一根麻绳束发之外,别无配饰,颇有点出家人苦行的模样。他长发刘海遮住了一只眼睛,而另外一只眼睛的瞳仁居然是方形的,闪烁着幽碧的光,这正是到家修为中极难修到的碧眼方瞳之象, “我要你答。”男子淡淡道。 长空连忙跪在男子的脚下,恭恭敬敬道:“长空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但是长空知道,只要师君用得着长空的地方,长空定然万死不辞。” 男子独眼目光炯炯地看着脚下的长空,似乎想要看穿长空内心的一切,长空吓得匍匐在第四行,大气都不敢喘。 终于,男子移开了目光,长空这才仿佛觉得身上一种重如泰山一般的压迫感为之一松,趁着男子不注意,轻轻地揩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你这次匆匆回来,可是有什么结果了吗?” 长空连忙道:“启禀师君,弟子已经在罗浮山盘桓数月,可是却始终得不到飞箝的接见,弟子有违使命。” 男子微微皱眉道:“我不是叫你一直等么?一月等不到就等两月,两月等不到就等一年。你有没有通报我的名号。” “弟子第一天入山就已经以龙虎山师君的名义,递上了拜帖,但是石沉大海,弟子也千方百计地结交了很多罗浮山的弟子,但是……所有弟子都表示无能为力,弟子有愧师恩,还望师父责罚。” 男子轻轻地哼了一声:“想不到飞箝这个老东西现在的派头居然这么大,连龙虎山师君的拜帖都不放在眼中了。有空我当真得好好的去会会这个算命先生,看看现在天下道门到底是他罗浮山说了算,还是我龙虎山说了算。” 长空低头不语。 男子问道:“既然没有见到飞箝那个老东西,你干什么回来?” “是飞箝先生派人差我回来,并且有一物叫我于今天辰时准时交给师君,不可差了一分一秒,弟子星夜赶路,才准时赶到。” “东西?”男子饶有兴致地道,“飞箝那老东西还会送礼了,拿过来看看。” 长空忙不迭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用红绸缎包裹,揭开红绸缎,里面是一层黄绸缎,揭开黄绸缎,里面是一层黄纱巾,揭开了黄纱巾,才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长空恭恭敬敬地将东西递给了男子,男子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本书。 “太白阴经?”男子哑然失笑,“这个算命先生,又在给我打哑谜了。” 男子揭开了那本古代的针线书,随手翻了几下,扔给了长空,道:“留着。” “是。” 长空接了过来,男子的目光又停留在了天空的“蚩尤旗”之异象上,喃喃地道,“原来那个算命先生,早就已经算到了……他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第四十四章 执迷 林禽隐入山中,凭着他多年在山中捕猎的经验,很快便在山中找到了一处隐秘洞穴所在,洞穴上空刚好有一线天的阳光透进来,导致洞内不仅能够视物,而且保持了洞中干燥,更让林禽感到惊喜的是,在这洞中还有一处天然的水源,为林禽解决了饮水的难题,林禽在山中捕猎一日,便攒积了数月的口粮,此时已近早冬,林禽没有食物腐烂的担忧,用在山下买来的盐巴将这些口粮腌制好之后,林禽索性将洞口堵死,他准备独自一人在这个山洞中悟道,渡过漫长的冬季。 做完了这一切,林禽这才盘膝在洞中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开始吐纳调息,与玄明一战,他受伤颇重,虽然肩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是痊愈还需要时日,好在他的吐纳调息之术神奇无比,不过数个周天,林禽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整个人都焕发了别样的生机。 吐纳完毕,他站起身来,将身边的两把长短雌雄剑插在地上,借助着洞顶射下来的光线,开始细细端详着两把神剑。 这两把剑,曾经让无数的道门中人为之疯狂,而现在就静静地插在地上,任凭林禽仔细端详。 这两把剑,到底有何神奇之处?林禽百思不得其解,将这两把剑拿在手中开始舞动,剑光霍霍,确实凌厉非常,但是除了比一般的宝剑锋利一些,林禽暂时悟不出其中到底有何玄妙。 张衍宗将这两把剑传给自己,却没有传授自己使用的方法,这是因为来不及还是……因为龙虎山的道法只传嫡血至亲,不传外人,可是若是如此,张衍宗传给自己这两把剑又有何意义? 除了让自己成为如玄明一样心怀不正的人觊觎的对象? 林禽想起当日自己取剑的时候,那雌雄双剑曾经自动割破了自己的脸颊,并见血之后,出现了符文和星辰之图,并有剑仙传言自己持剑之道,只是那符文和星辰之图一闪而没,当时林禽因为忽然听见剑中有声,而惊慌失措,并未细察。 难道,这剑需要见血才会显灵?林禽心中念头一动,但是很快就否决了,以血祭剑,这是邪门兵刃常用的手法,但是这三五雌雄剑,乃是堂堂正教的镇山法器,乃是当年张道陵天师留下来的两件绝世宝器之一,又岂能用这种邪门之法触发呢? 但是…… 林禽顾不得许多了,将自己的手指割破,试探着将两滴鲜血滴在了那剑身之上,果然,剑身似乎有了感应,发出了宛如龙吟一般的声音,林禽连忙屏住呼吸,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剑身。 那剑身上渐渐地泛起了红光,出现了符文和日月星辰的图案,但是仅仅只是一瞬间,便消失无踪,连林禽的血液也似乎浸入了剑身之中,没有半点痕迹。 这一次,林禽不敢有半点疏忽,以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将这符文和星辰之图,全部记了下来。 然后,林禽开始用树枝作为笔,将那些符文和星辰之图全部画在了地上,开始细细的研究,可是结果大失所望,这符文,既不是剑谱,也不是运剑之法,只是一些零散之物,毫无任何用处。 可是,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两把剑身之上呢? 林禽不甘心,搜肠刮肚的仔细的想,从四书五经想到了袪魔道卷,甚至连在费家读过的所有书,都细细的过了一遍,但是依然没有任何记载与这些符文图案相符的东西。 林禽待了一阵子,觉得没有什么趣味,索然无味地站起身来,喝了点水,然后又做了点吃食,自己独自吃了,然后又盯着那两把剑,心中暗暗地道:“剑灵啊剑灵,如果你们真的有灵,就出来与我说说话,我林禽身负血海深仇,一定要修道有成,方能为自己死去的亲人报仇,两位剑灵请显灵助我,我今生今世必定结草衔环,报答两位剑灵大恩大德。” 可是那两把剑,依然插在了地上,根本没有半点反应。 林禽再一次失望,在失望中,他只能双手将双剑举起,狠狠地练了一遍从“打神鞭法”中改良后的剑法,直到受伤的手臂再也抬不起来,才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 一个费家的两个长孙,便已经让自己在诸人面前出乖弄丑,分秒之间便将自己擒下,现在又遇到了一个玄明,虽然比自己长上几岁,但是也是年轻一辈的,在他面前,自己可以算是完败,根本没有丝毫反手的余地,连想逃走都难。 道门之大,藏龙卧虎,而自己最大的仇人荣奎的身边更是高能之士若干……自己却连一个二代小辈都对付不了,怎么可能在道门中有一席之地,又怎么可能为朱桑、阿公他们报仇。 林禽不由得沮丧起来,看着这两把插在地上的宝剑,哭笑不得。 林禽没有办法,只能再次调息,可是脑海中始终盘旋着关于三五雌雄斩邪剑的秘密,他稍微调息了一会儿,便已经坐不住了,又睁开眼睛,开始不断地摩挲着剑身,似乎想从这剑身中得到答案。 于是乎,林禽整日开始研究这两把剑,每天捧在怀中,别在腰间,想便了所有的办法,用水浇,用火烧,甚至异想天开地将这两柄剑埋在土里,静静地等待了数天,似乎想看着这两把剑在土中生根发芽,长出两把新剑一般。 数十日一晃而过,林禽除了吃睡的时间,所有的时间都在研究着这两把剑,若不是知道是仙品,不敢轻易损毁的话,林禽都差点把它们拆了,也许绝世秘籍就藏在这剑身里面,不是有传言,曾经有一刀一剑两把神器中藏着绝世秘籍,但是谁也悟不出来,后来有人巧合用刀剑相触,结果两物折断,里面碰出来了绝世秘籍吗? 林禽很想尝试,但是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不可以。 明明自己在宝山之中,坐拥着天下绝世宝贝,但是却奈何始终找不到这把打开宝山的钥匙,林禽近乎偏执地在寻找着答案,哪怕现在的他双目中已经布满了血丝,长发已经垂到了腰间,整个人胡子邋遢,照在井水之上,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都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剑灵啊,剑灵啊!”林禽怀中抱着这两把剑,在洞中不断地踱步,心中默默地道,“告诉我,你们如何才能够展现出你们真实的一面。” 又过了十天,林禽已经消瘦得触目精心,甚至连神志都有些迷糊,但是他依然偏执地去想解开这剑中的答案。 可是,这真的就是两把普通到了极点的剑,仅仅只是锋利一点而已。 不可能,绝不可能! 林禽心中在呐喊,他不甘心,若是得不到这剑中的秘密,他宁愿一辈子守在这个洞中不出去,哪怕是死在这里,他也要解开这剑中的秘密! “噗!” 一口鲜血从林禽的嘴里面吐了出来,他已经心力交瘁,甚至连支撑起来行走的力量都没有了。 第四十五章 解惑 一场大病,让林禽彻底陷入了意识的昏迷之中,但是哪怕是意识在模糊,他依然手中抱着那两把剑,低声呢喃着,挣扎着想在试试,自己是不是又想出了解开这宝剑身上秘密的办法。 身体忽冷忽热,头疼欲裂,整个人软绵绵的躺在地上,林禽还是不甘心,他挣扎起身,颤巍巍地拿起了剑,挣扎着跪在剑前面,不断地磕头,终于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昏迷了不知道多久,林禽起身,第一个反应就是紧紧地抱紧了怀中的剑,发现双剑还在,这才镇定了下来,他湿润了一下干涸的嘴唇,这场风寒已经侵入了他的心肺之中,生命的活力,正在一点一点地从他身体中抽离出来,甚至林禽恍惚间产生一种时日无多的感觉。 “剑灵,剑灵……你能不能显灵,救救我……告诉我,这把剑的秘密……”林禽心中呼唤着道。 可是洞中安静地宛如虚无,没有任何声音响起,没有任何生物存在,安静到了极点,林禽就像被世间放逐的弃儿一般,独自守在这个没有人知道的山洞中,或许病死了,也不过了无痕迹……或者很多年后,有人会发现洞穴,发现这洞穴中的一具无名白骨。 好心人,或许会埋葬了,若是遇到了野兽,自己怕是尸骨都无存。 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吗? 林禽心中苦笑着…… 原本想着复仇,想着修道,想着在道门中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可是现在,什么都化作虚无了,只有这两把剑,什么都没有了。 抱着这两把剑,去死,默默无闻的去死,林禽将自己的一生,彻底活成了一个笑话。 回忆如潮水一般的涌了上来。 林禽心中无比的清楚,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了吧…… 人之将死,总是有幸将自己的一生过一遍,让灵魂再无遗憾地离开身体。 昔日,在村寨中的每一天都清晰的浮现在了林禽的脑海中,山中的每一草每一木,他都如此的清晰,他在那里住了很多年,每日踏朝阳而出,每日伴月而眠。 那段时间,虽然在所有人的白眼中长大,但是却是林禽最为无忧无虑的光阴,因为有阿母陪伴,有阿公默默地照顾自己,还有朱桑。 那纯洁的眼睛,那属于自己的第一份爱情,刻骨铭心。 林禽想起了那闪着幽兰光泽的指甲,想起了柳梦蝉落在枕边的泪水,想起了自己放入柳梦蝉身体中那无穷无尽的蛊毒…… 自己不再炼蛊了,甚至讨厌蛊毒了,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一心向道而放弃蛊毒一途了吗?还是心中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甚至连自己都摸不清楚的理由呢? 林禽忘不了,在风雪中陪着自己的那个白衣女子,她把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中,说的那句让自己怦然心动过的话,然后想起了那刺入自己心脏的一剑之痛。 好痛,真的好痛。 他忘不了掉唐勋,那敢问天下是否有仙的孤傲,那仙不染尘绝世一步,还有苏念北那惊世骇俗一指,似乎可以洞穿天地。 还有靳珮瑶,还有那个蹦蹦跳跳没大没小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慕容倩雪……甚至还有那个心机深沉的张馨月,他们还在某一处,痴心得等待着自己回去,赴他们的一年之约,可惜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命已经丧于这个无名的山洞之中了…… 三千红尘大道,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多的放不下,舍不得。 林禽自嘲的牵动嘴唇,笑了笑,病入膏肓,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么多想念的人,可惜自己快要死了,自己死了之后,他们会想念自己吗? 我死之后,可有祭坟之人? 或许自己只是红尘中的一个匆匆过客,转瞬即逝,就像流星一样,划过天空之后不会留下半分痕迹。 哇…… 忽然间,一线天的天空外,响起了一声鸟雀的叫声,林禽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如果是一只鸟,该有多好了,无牵无挂,只有天空才是它的终点。 渡鸦穿过一线天之后,飞向了云深不知处。 哇…… 在一声鸟雀的叫声,让林禽的模糊的神志,宛如被某种物体撕裂了开来,恍惚间,林禽已经模糊了的神志中居然带着一丝自我意识的清明。 等等,等等,再等等…… 林禽骤然似乎抓到了什么,那一刹那见,仿佛有一道白光,在林禽的额头上闪过。 鸟雀尚且知道飞翔,蝼蚁尚且惜命,我,堂堂七尺男儿,难道就要这么不明不白的窝窝囊囊的在这个无名山洞中死去吗? 不,不是这样的,林禽仿佛猛地抓住了什么,自从村中惊变,林禽的心就已经死了,成为了一个行尸走肉,脑海中之想着报仇两个字,有的时候,林禽甚至心想,和朱桑他们一起死了,或许会更好。 林禽一直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无惧生死,看透生死,但是生死之间,依然有着大恐怖。 求生易,寻死难。只有在自己临死前这一刻,林禽才感到,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他才发现,自己还有那么多的不舍,那么多的责任,那么多的光明可以追寻。复仇二字,是支撑林禽活到现在的理由,但是如果那这两个字拿掉,那么,自己又是为什么而活,为谁而活? 一瞬间,林禽趁着脑海中残留的一丝清明,开始陷入了沉思之中。 看破生死,不等于漠视生命,自己活着,是为什么而活,为何而生,生而又有何求? 草木尚且知道欣欣向荣,涓涓细流尚且知道汇入江海,纵然是烈火焚烧,但是当野火烧过之后,草木又会重新迸发勃勃的生机,石头想要阻止水去东流,可是依然水滴石穿,一棵草,一滴水尚且有自己的使命,而自己,生而为人,又是为何? 我为什么还活着,我为什么要活着? 我来时的路,在何方,我又将去向何处? 我为何要复仇,为何要修道,为何要轻生死,为何要重诺言。 做一只鸟,一只虫,哪怕是浑身恶臭在圈里面混吃等死的猪,难道不好么? 既然那么好,为什么又不甘心做一只鸟,一只虫,一只猪呢? 为什么在败在玄明的手中有沮丧,为什么杀死猜王的时候,又心中莫名的兴奋。 为什么当扶雨若玡说喜欢自己的时候,自己会暗自欢喜,为什么当她刺向自己的一剑的时候,自己又会痛彻心扉? 为什么荣奎他们屠村的时候,就是无恶不作,而自己向费家复仇,就是替天行道?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最后,林禽想了很久很久,脑海中所有的念头都汇成了一句话: 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 扶雨若玡赠给自己的。 是非对错,存乎一心。 林禽心中豁然开朗,仿佛真的有一道光,从天空中洒下,照亮了林禽的整个身体。 第四十六章 何为道 林禽气若游丝,他身体已经病入膏肓了,全凭着一口真气在勉力支撑着,若是当他吐出这口真气,他将再也续不上来,整个人彻底的生机断绝。 他甚至自己都开始放弃了,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他身体中迸发出了一种强烈的求生之欲,在这最后的极限中,迸发出了一丝生机,虽然这一丝生机并不强大,但是,正是因为这是“一丝生机”,到底还是给林禽留下了生的希望。 生,是天在掌控,死,是地在掌控,但是生死之间,应该由我自己来掌控。 林禽脑海中所有的私心杂念全部清除,灵台中保持着最后的一丝清明,他开始默默地观想,想着自己在袪魔鬼文中,从第一重境界,到第五层境界所有的解读,那刻在冰雕上面的袪魔鬼文,此时仿佛变成了一个个金字,在林禽的脑海中不断的闪回,而身体中,仿佛与也有着一口黄钟大吕,在轰然的敲动,一声一声,震动林禽的心灵。 林禽原本已经微弱跳动的心脏又开始砰砰的跳动起来,浑身的血液开始顺畅的流淌,而在他的脑海中,所有观想出来的袪魔鬼文的字迹,渐渐的变成了虚无,甚至林禽自己都开始变得虚无起来,感受不到呼吸的存在,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 此时他,感受到的是天地间的一草一木,是微风吹动柳枝的声音,是雪花落在掌心的颜色,是每一只蚂蚁的窃窃私语,是清晨第一颗露珠从草叶上滑落,滴在地上迸发出来的万道毫光…… 他在听风,听雨,听草木的无限生机,听大地的无比厚重与凝实。 而在他的身体中,也仿佛打开了一处宝库,无穷无尽的生机,从他的丹田处滚滚的迸发而出,流到他的四肢百骸,身体的每一处细微之处。 他仿佛看到了万古苍凉处,无尽的黑暗中,睁开了一只眼睛。 轰! 心中的那口黄钟大吕,猛地敲响,林禽浑身剧烈的抖动,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这只是瞬间,在现实中只是短短的一个片刻而已,但是林禽这一刻,却仿佛历经了无数个世纪。 他挣扎着,那暖流的气息,已经不再,他又回到了现实中,无比的虚弱与痛苦,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燃烧。 “水……”林禽的嘴唇已经开裂,他试探着用舌尖舔了舔,但是舌尖上已经干涸。 恍惚之间,林禽看见在那一线天中,两只渡鸦飞了进来,它们用嘴叼着一片树叶,而树叶上盛满了露珠,悬停在林禽的唇边,然后慢慢地将树叶上的露珠,倒入了林禽的嘴中,林禽只觉得仿佛琼浆玉液入唇,缓缓地融入口舌之中,然后滑入了喉间。 他的身体中仿佛没来由的多了一分力气。 他咬牙,用尽全身的力量,挣扎着爬起身来,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开始了漫长的打坐。 然后,将身体中的那最后一口气息,吐了出来,那口气,在林禽的鼻尖居然开始凝结,成了一个白色物体,就像一颗水球一般凝而不散。林禽此时,就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这种感觉,既非生,也非死,而是介于生死之间的那种,模糊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妙境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林禽坐在那里,一线天上空不知道过了多少次日月轮回,而林禽,始终一动不动,灰尘布满了他的双肩。他的心口停止了起伏,口鼻之间,也再无吞吐的气息,就像一座雕像一般。 只是林禽鼻尖的那颗水球,开始变得越来越小,就像在不知不觉间不断地塌缩,不断的凝实,成为了指甲盖大小。 终于,林禽的双肩一抖,在阳光的罅隙之间,双肩灰尘飞舞,那颗指甲盖大小的小球,飞进了林禽的鼻尖。 林禽的心口终于有了起伏,开始不断地吞吐。浓稠的白雾在他的面门上不断地环绕,一呼一吸,一长一短。 林禽,终于睁开了眼睛。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空气,如长鲸吸水。 清新的空气,让他浑身一轻,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但是脑海中却无比的清明,他俯身,甚至能够“看到”体内跳动的一丝如同火焰般的“种子”。 林禽起身,发现自己的身体上,仿佛结了一层很厚的污渍,恶臭难闻。 他饮了一口泉水,然后又打了点水,将自己的浑身洗净,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觉得自己原本粗糙的皮肤,变得细腻光泽起来,就像初生婴儿一般滑嫩白皙。仿佛每一根指头,都变成比过去更为灵活起来。 林禽信手捏一个复杂的印决,顿时双手如同莲花般绽开,每一个手印都信手拈来,指如疾风,迅如闪电。 他看了一眼,插在地上的三五雌雄斩邪剑,原本让他魂牵梦绕的这两把神剑,此时,却被他弃如敝履。 只有在濒临死境的时候,林禽才能够想明白以前从不曾想过的问题。 何为道。 大道无形,不拘泥于心,不拘泥于物,更不拘泥于一剑一器一得失。 符咒印器是道,天材地宝是道,日升月沉是道,风雨雷电是道,一草一木,一枯一荣也是道。 我本就是天地间潇洒一人儿,又何必走前路的窠臼呢? 他终于悟透了三五雌雄斩邪剑的秘密,那就是没有秘密。 因为三五雌雄剑,是张道陵的佩剑,所以才叫三五雌雄斩邪剑,在张道陵的手中,三斤凡铁,一根毛竹,都配得上三五雌雄斩邪剑的名号。 不在于剑,而在于人。 林禽若是偏执于寻找三五雌雄斩邪剑的秘密,那么,走火入魔是绝对的,好在林禽在濒死的境界,悟通了这个道理。 剑为人驱,而非人为剑驱。 林禽一挥手,长剑居然响起了一声鸣笛之声,自动飞到了林禽的手中,林禽舞动长剑,心中再无任何杂念,一套剑法下来,畅快淋漓到了极点。 剑影一收,林禽站立当场。 他开始陷入了深思之中。 第四十七章 生死之间,我来掌控。 自他入道以来,除了最基本的李承恩教给自己的道法入门功夫之外,能够拿得出手的,就是一套步罡和一套经过改良后的剑法。 事实证明,这套步罡和剑法确实很厉害,败在玄明手下,并非这套步法和剑法的问题,而是自己。 步法和剑法再强,也终究是别人的,就算是自己将这套步罡和剑法练到了极限,也最多是天子殿的第一高手。 就像林禽学自于费家的符箓之术,就算是林禽修到最强,不过也是炼出上品符箓,达到或者超过费万劫的水平。 因为,这些都是别人的,不属于自己。 林禽所以曾经尝试过另辟蹊径,以费家的符箓之术入道,但是似乎失败了,因为道法经过千百年的历代高人打磨,已经成了一套极为完整的体系,分为太极、丹鼎、玄真、剑仙和符篆五门,每一门的泾渭分明,且只在师徒之间传承。 若是拜入任何一门之下,便是已经塑形了,以后只能用这一门的道法修道。好在林禽在扶雨若玡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情况下,并没有以天子殿的道法入门,否则,现在就算是想改,体内经脉已经成型,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林禽现在所有的修行经验,近乎都是无师自通,能够在这般年纪,在四十九招之内打败玄真,林禽觉得是理所应当,但是若是有修道者了解林禽的修道经历,定然会骇然。这其实归结于林禽体内罕见的由扶风若玡赐予的先天真气,和在玄天之镜中一年解读袪魔鬼文的经历。 袪魔鬼文,这曾经让曾经风云一时的申时行费尽心机解读的绝世碑文,绝非无用之物,曾经解读到了五层的唐勋,就已经能够和掌刀人战的有去有回,而六层后的唐勋更是道法惊人,独创出来了令人惊讶的“仙不染尘”之术。 不要忘了,林禽也曾经短短一年时间,解读到了五层。 袪魔鬼文是“意”而剑法拳法是“相”。就像解题一样,袪魔鬼文是解题的公式,而拳法步罡这些对敌的手段,则是“答案”。 如何用“公式”去解决“道”这个难题,对于林禽来说,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就像一道难题,有的人,终其一生穷经皓首也未必解答,但是有时候也有醍醐灌顶般的豁然开朗。 就像是一道帘子,帘子后面是一副美到了极致的画卷,透过帘子可以隐隐约约看见,但是想要看仔细,看真切,就需要掀开这道帘子,细细的看。 林禽,在生死一线之间,彻底的掀开了这道帘子。 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 生,天掌控,死,地掌控,生死之间,我来掌控。 林禽开始将自己所学的步罡和鞭法,逐个拆解开来,一共拆解了一百八十余身法和剑招,然后,将自己所学的五层袪魔鬼文的意境与费家符箓之术灌入其中,一共将这一百八十余招,化解成了一万八千多招。 不知不觉,林禽花费了十天的时间。 在这十天中,林禽除了常规的拆招之外,就只有日常的吐纳作息,而让林禽感到奇怪的是,自己每次吐息的时候,不再是游走全身,而是先天真气与后天真气相互交合之后,融入了体内的那颗“种子”之中。 就像在身体中种下了一颗树苗,林禽每日“浇水灌溉”那颗树苗也开始慢慢地成长起来。 这十日,林禽每日作息正常,一日三餐。 林禽花了二十日的时间,将这一万八千多招精简成了一千八百招。 这二十日,林禽每日依然作息正常,但睡眠时间已经只需要每日两个时辰。只是原本囤积的肉食,林禽已经吃得很少了,多以瓜果蔬菜为主。 再一月,林禽将这一千八百多招,简化成了一百八十招。 这一月,林禽一日一餐,每日一个时辰睡眠。且只需果蔬果腹,不仅没有觉得身体上吃不消,反而觉得越发神采奕奕。 再两月,林禽将这一百八十招,简化成了十八招。 这两月,林禽三日一餐,每三日一个时辰睡眠。每餐进食的瓜果数量也仅为少得可怜。 再三月,林禽将十八式,简化成了十招。 这三月,起初林禽还不定时的进餐,可是到了最后一月,林禽彻底断绝了进食,达到了‘辟谷’的境界。且无需睡眠,每日只要定时吐纳,变可以保持精神。 而他也感觉到体内的那颗树苗开始“反哺”自己。三五雌雄斩邪剑在手,如惊鸿,似蛟龙,满室皆光。 噌! 三五雌雄斩邪剑发出宛如龙吟一般的声音,钉在了地上,剑柄轻轻摇晃。 此时的林禽,不仅仅随着年岁的增长,变得更加成熟,而且原本瘦弱的身躯也变得挺拔了不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 他轻轻地推开了自己封印在洞口的石头,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林禽一步踏出。无数野兽做鸟兽散。 林禽这才发现,他原本闭关所在的洞穴外,原本当初胡乱堆积的石块,此时长满了攀援性植物,密密麻麻盖住了一切,即便是近看,也很难发现端倪。 整个人的身子沐浴在阳光之下。林禽畅快得想要大叫。忽然间,一声娇喝传来,一柄长剑从一个不知名的方向刺向了林禽。 “何方妖人,敢来破坏我的清修之地!” 林禽一闪身,探出了两根手指头,握住了刺来的剑,微微偏头,看着来人。 刺剑之人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少女,长得还算标致,一身便装,俏脸通红,气呼呼地对着林禽。 林禽见她不由分说便以刀剑相对,顿时不喜,冷冷道:“你是谁?” “师妹,住手!”远远地一个少年高声叫道,冲了过来,看了林禽一眼,作揖赔礼道:“太和门下弟子宋清风、宋清雨,参见前辈。师妹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此时的林禽由于数月不曾理发,所以长发已经披肩,加上胡须邋遢,再加上林禽一手便夺了他师妹的剑,被那个少年误认为前辈也不奇怪。 太和门隶属于剑仙门,信奉纯阳真人吕喦。门派之名取自于“道剑者,先天一气也,为无形无象、生养天地的太和元气”,剑仙门以重阳全真为首,太和门乃是全真派演化出来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派,成派不足百年,林禽自然是不知道。 林禽冷笑一声道:“如果我是一个普通农夫,刚才你师妹那一剑,我焉有命在。” “哎!”宋清风叹了口气道,“前辈多有不知,我师妹确实多有得罪,但是……哎,前辈将我师兄妹二人好不容易找到的修道之所破坏了,师妹所以才不分青红皂白……” “好不容易找到的?”林禽一头雾水,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意思。” “前辈有所不知,我二人偶然路过此处,见此间聚集了不少野兽徘徊在此,对着洞穴呼吸吐纳。我料想此地定然是修道的好地方,所以姑且一试,果然发现在此呼吸吐纳,能够静心不少,虽然我二人不知道这里为何会有天地灵气泄露,但是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我们在此修炼了三个月是事半功倍,可是前辈一来就将此地灵兽赶走,还将这里破坏了,所以师妹一时间出于不忿,才贸然出手的,得罪了!” 林禽听完,不由得觉得好笑,原来自己在洞中修炼,居然能够吸引洞外的野兽也来这里,甚至还吸引了两个大活人把这里当成修道的好地方了,当然,林禽也不好意思点破,咳嗽一声道:“原来是这样,那这么说起来,还是我的不对了。” “你毁了此地的灵气,断了此地灵根,当然是你的不对了。”宋清雨柳眉倒竖,依然不依不饶地道。 “那你要我赔你了?” “不敢。”宋清风见识到林禽的本事,知道自己和师妹加起来都不会是眼前这个“高人”的对手,生怕触怒了他,连忙拦下师妹,道,“我们发现此地原本就是巧合,而前辈破话此地,也是巧合,一饮一啄,皆是天定,不怪前辈,只怪我师兄妹二人没有这个福分了。” 说完脸色一暗,极为惋惜。 宋清风这么一说,林禽倒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不过自己已经出关了,外面这些灵兽自然也就会走开,此地破不破坏都已经废了,转念一想道:“这样吧,我毁了你们的修真之地是我不对,作为补偿,我传授你们一套步罡,怎么样?” 宋清风眼睛一亮,吃吃道:“前辈……这……” 第四十八章 传授禹步 宋清风和宋清雨两兄妹对望了一眼,都不由得怦然心动,要知道刚才林禽轻轻松松就用两根指头夹住了宋清雨含怒刺来的一剑,这份道行,就算是门中的老一辈都可能不曾有,但是各门派都有自己的规矩,若是要学他门的道法,必须先脱离了本门,再投他门,这样私相授受,在道门中乃是大忌。 当然,这样的规矩,林禽是不可能知道的。 见宋清风犹豫,林禽还以为自己道行不够,对方看不起自己的禹步,道:“我这些粗浅道法,肯定也不入两位的法眼,这件事情姑且算是我欠你们的一个人情,以后若是道门相见,两位有为难之处的话,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我学!”宋清雨忽然道。 “师妹!“宋清风轻声责备道,“于理不合!” “师兄,这位前辈乃是得道高人,能够得到他的指点,对我们来说是三生有幸,我相信师父知道了也不会责罚我们的。”宋清雨低声道,“师兄,你忘了我们这次出来的目的吗?一年后的龙虎山之会,你难道还想向上次那样……” 宋清雨说完闭嘴了,宋清风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显然宋清雨触动了他的内心痛处,仰起头道:“前辈,您若是肯指点我们,我们师兄妹二人一定铭记在心,大恩永不敢忘!” “好。”林禽也是爽快,说完,脚下踏出了玄之又玄的一步,身形几个变换腾挪,霎时间两人满眼都是林禽的影子,等林禽一步站定,所有的影子全部消失,气定神闲。 两人长大的嘴,久久合不上。 林禽还以为两人没有看清楚,微笑道:“可能是我刚才步罡踏得太快了,这样吧,我慢一点,你们看仔细了。” “前辈!”忽然宋清风忍不住地道,“刚才前辈的步罡,真的是……禹步吗?” 林禽不解的耸了耸肩膀,道:“何故此问。” “不是,”宋家师兄妹相互对看了一眼,宋清风大着胆子道,“晚辈才疏学浅,但是有些困惑,不知道前辈能否解答一二。” “你说。” “前辈,我师兄妹二人也是道门中人呢,平时对禹步也有所涉猎,当然,没有前辈刚才的那套……那套“禹步”精妙,但是我也明白,天下之大,道法更是变化无穷,但是前辈这一套禹步……” 林禽在听,见林禽没有露出不不悦的神情,宋清风又大着胆子道:“天下禹步,虽然千变化万,但是借用的均是八卦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与中宫9个方位,我们也曾习过推磨罡、八字罡、跪拜罡、绕堂罡、北斗七星罡、天门步坛罡、五步拜鬼罡等。但是前辈这套禹步似乎……” “他这套步法,根本不是禹步,步纲起于三步九迹,他……根本就是……”宋清雨忍不住道,“邪魔外道!” 宋清风连忙大声斥道:“住嘴!”说完,忍不住看了林禽一眼,生怕他脸上露出不快之色。 林禽笑了笑,刚才这套步法,却是是他随意踏出来的,但是以他现在在洞中修炼的功力,随便踏出一套步法,都是潇洒之际,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但是确实由于随心而至,没有遵循禹步最基本的规则。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当年张道陵张天师,只手降龙伏虎,那请问,张天师是否也是邪魔外道?” 宋清雨还要反驳,被宋清风锐利的眼神给逼了进去,林禽淡淡道:“这样吧,你们两人一起上,如果能够抓住我的衣角,那就算我输。” “好!”宋清雨点头,不由分说,便向着林禽抓去,林禽用刚才随意踏出来的禹步一闪,宋清雨只觉得眼前一花,林禽已经不见了踪迹,而回头一看,林禽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后,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宋清风见状,也不顾的许多,和师妹宋清雨一起上,两人合力捉拿林禽,说来奇怪,两人也算是门中的年轻一辈中佼佼者,但是这林禽这套禹步,根本就无迹可寻,明明就要靠近了,但是总是被林禽轻而易举地避开,不一会儿,两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而林禽则是含笑看着他们,示意他们要不要再试试。 宋清风喘息道:“服了,前辈,我真的服了,前辈这套禹步果然精妙非常,我宋清风平生仅见!” “啪!”宋清雨忽然跪倒在林禽的脚下,道:“请前辈将这套禹步传授与我是兄妹二人。” 林禽不由得觉得好笑,这个宋清雨倒真是急性子,一点都不做作不遮掩,原本内心中对她的一丝成见也烟消云散,反而多了几分好感。 “好!”林禽也不为难两人当下将这套禹步慢慢地在两人面前重新踏了一遍,而两人都是仔仔细细,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生怕有一个不留神,漏掉了关键内容,虽然两人的根骨和资质也都是上乘,但是林禽自创的这套禹步确实除了林禽自己之外,旁人很难理解,再加上两人还要与自己过去学的禹步相“斗争”所以学起来更是事倍功半,直到了半夜,两人才堪堪领悟了,但是要将这套禹步运用纯属,还需要平日里的勤修苦炼。 但是更让两人瞠目结舌的是,林禽在讲解这套禹步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流露出来对‘道’的理解,完全颠覆了两人过去的认知,对于林禽这个神秘高手,两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自问这次算是遇到了真正的道门高人了。 折腾了半宿,林禽算是终于还清了两人‘人情’,正准备离开,忽然扑通一下,两人同时跪在林禽的脚下,匍匐在地道:“前辈,我二人愿意拜入前辈门下,从此鞍前马后,绝无二心,还请前辈收留!” 林禽摇头道:“我一个人来去惯了,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 “前辈只要肯收我二人为徒,什么条件我们都愿意答应!”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但是仍不死心。 “你我三人在此相逢,只是上天给我们的一次机缘,但是机缘始于此,也止于此。又何必强求?” 两人这才死心,林禽这种世外高人,又岂会轻易收徒,是他们过于异想天开了。 宋清风道:“前辈今日受艺之恩,我兄妹二人永记五内,若是前辈以后有用得着我们兄妹二人的地方,我兄妹二人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再说吧。”林禽心里笑了笑,看着宋清风一脸诚恳的样子,他知道,此时的宋清风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时过境迁之后,谁还记得?向这种牙疼咒,林禽一个字都不信。 忽然,林禽想了起来一事情,问道:“现在是几月几日了。” “前辈这都不记得了?”宋清风有些疑惑,更是笃定了林禽是常年隐居深山修道的世外高人,山中无岁月,所以林禽才不知道现在是今夕何夕了,没想到自己师兄妹二人居然由此造化,虽然失去了一个宝贵的修真之所,但是和他们刚刚学到的这套禹步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宋清雨连忙抢着将今天的时日说了,林禽心中略一盘算,忽然浑身一震。 第四十九章 伊人淼淼 糟糕! 自己居然在山洞中修炼错过了时日,现在已经超过一年之约足有一月有余了! 不知道靳珮瑶他们三人是否还在约定之地等待自己,还是……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满嘴大话的小人,遇到了正事,自己一个人已经躲了起来。 不行,自己得赶快去和靳珮瑶见面,然后再履行自己一年前的承诺。 经过了这数月的苦修,林禽自信自己现在已经全然脱胎换骨了,已经不再是那个败在玄明手下的吴下阿蒙了。 虽然自己不知道是否能够挑战月下老人,但是,无论如何也得去试一试,因为这不仅关系到自己的性命,更关系到靳珮瑶三人的性命。 他说过,终有一天,他会让靳珮瑶堂堂正正地在阳光下行走,而不是永远提心吊胆地活在月辖区老人的阴影之中! 见林禽脸色不善,宋清风还以为自己师妹又得罪了林禽,惴惴不安地道:“前辈,您这么了?” “没什么,忽然想起了还有一件急事要去办,告辞了。”说完林禽也不再耽搁,急冲冲的下山,宋清雨这才猛然间记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位前辈高人的名号,连忙问道:“前辈,您还没有告诉我们你的尊号呢?” 林禽想了想道:“就叫我虎爪吧。” “虎爪,虎爪真人……”宋清风努力回忆,摇头道,“师妹,你可听闻道门中有这样一号人物?” 宋清雨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师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世外高人,定然是不在乎世间俗名了,师妹,我们这次可真是一场大造化,能够遇到如此厉害的前辈高人。” “可惜他还是不肯收你我为徒。” “算了吧,像前辈这样的世外高人收徒肯定极为严苛,你我二人的资质在道门中都算不上尚佳,又如何能够入他的法眼,能够教我们一套禹步,我已经很知足了。” “是啊,这前辈教我的禹步,真的好神奇,完全……完全颠覆了我过去的想象……不知道这位前辈道法到底达到什么境界……” “所以我们还是需要勤修苦炼,只有一年了……”宋清风看着林禽远去的地方,喃喃低语道,“希望这次,不要再重蹈覆辙。” “师兄,我相信你,你这几年用功刻苦,我们都看在眼里的,有了这套禹步之后,定然是如虎添翼,说不定这次三清冠,你都有机会去冲一冲呢?” “怎么可能?”宋清风苦笑摇头道,“有王绞他们在,我们是不可能有出头之日的,能够进入前十,我就很满足了。” “我听闻道门传言,这次茅山王绞不会参加了,好像派出来的是他的师弟李宸……还有宋雨庵也明确拒绝了,好像是他师兄宋客李对他另有安排,至于玄明嘛……这几个月好像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 “哼!玄明那小子,上次是如何作弊得到一顶芙蓉冠的,天下道门皆知,他还有脸参加?” “师兄你说,这些高手都不参加了,我们,我们是不是有戏?” “哎,江山代有人才出,我听说令狐家最近崛起了一个少年英雄,年方十五,资质根骨听说比他爹令狐愚还要厉害,还有阴山、龙门、全真这些大门大派,都是少年高手层出不穷,我们……哎,尽是人听天命把吧?” “师兄,我信你,你就是我心中道门第一高手!” “得了吧,”宋清风稍展愁眉,在宋清雨的乖巧可爱的鼻子上一刮,道,“就你嘴最甜了。不过……如果我们今生修道,能有虎爪真人一半的修为,那我宋清风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了。哎……” 宋清风怔怔地发呆,满腹心事,心潮起伏。 林禽心中一边暗叫该死,一边飞也似的向着山下赶路,在无人处的时候,甚至展开先天真气,如飞鸟一般在林中腾挪穿行,很快就下山了。来到镇上,买了一套换洗的衣服之后,将须发整理了一下,连夜租车赶往省城,坐上火车,三日后便到达了和靳珮瑶约定的地点。 靳珮瑶果然心思缜密,若不是林禽曾经详细与她沟通,绝对难以找到这个地方,这个村子完全是与世隔绝的地方,甚至里面人一生都没有到镇上走过,而且道路崎岖难行,以林禽此时的修为,快马加鞭,也用了一日,才从镇上来到了约定的村庄中。 “珮瑶,珮瑶,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我!”林禽心中默默地喊着,满怀期待地推开了门。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林禽的心口仿佛被巨石砸了一下,眼冒金星,只觉得天旋地转。 屋中一片狼藉,显然是被人搜过,林禽的心猛地一下紧张了,连忙在屋中搜寻,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到处是被人搜过的的痕迹。 “珮瑶,珮瑶你在哪?”林禽心中担心到了极点,连忙出门寻人打听,可是走到了了村中街道上,村中空无一人。 林禽推开了一扇门,厅堂中倒着数具尸体,已经腐烂发臭,散发着令人恶臭的味道。 林禽连忙将村中每一户人家都寻了个遍,每户人家都是惨遭横死,家中别人翻了一个底朝天。 全村,无一人幸存,鸡犬不留! 好狠的手段!!林禽眼中冒出怒火,面目狰狞到了极点。 不用再猜,定然是碧桃山月下老人派人来这里,抓住了靳珮瑶三人,为了杀人灭口,索性将整个村子都屠杀了! 禽兽不如!!! 林禽寻遍了村中的每一个角落,没发现靳珮瑶的三人,说明,也许靳珮瑶三人并没有死,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希望。 这里如此你隐秘,月下老人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难道……林禽的脑海中浮现出张馨月那张脸,脸上青筋暴起,如果真的是她,林禽发誓,就算是天涯海角,也要杀了她。 林禽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靳珮瑶居住的屋中,仔细搜寻着任何蛛丝马迹。忽然间,墙上用刀刻着的字吸引了林禽的注意: 我等你,无论生死。 这是临别之前,靳珮瑶对林禽的承诺。 在这行字下面,刻下了无数道刻痕,林禽细细一数,共三百七十五行。 也就是说,靳珮瑶每在这里等待林禽一天,就会用刀在这行字下面,刻下一行。 林禽甚至可以想象,每日靳珮瑶在村口翘首期盼的样子,然后失魂落魄的回去。 他的心如刀绞着一般,痛苦的抓着头发,蹲在地上。内心无比的自责。 三百七十五行,也就是三百七十五天,靳珮瑶在这里等了自己整整三百七十五天,如果自己能够依言在一年之内赶回来的话,一切都可以避免。 她一定很后悔,很失望吧…… 林禽的眼眶红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如果靳珮瑶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自己就算是屠了整个和合宫,杀了月下老人又有什么意义? 她还是回不来了,而且是在绝望的期待中,走向死亡,可能临死之前,都还想往后看一眼,希望自己的身影能够奇迹般出现。 “珮瑶,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不管是上穷碧落还是下黄泉,我都会找到你!”林禽忽然起身,眼中闪着坚定地光。 可是,天涯之大,人海茫茫,如何去找她呢?碧桃山又在哪里,和合宫又在哪里? 就在林禽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间,林禽心中一动,有了某种莫名的感应。 一只黑色的虫子,从外面飞了回来,落在了林禽的掌心。 引路神虫……暌违已久的引路神虫! 林禽心中不由得激动起来,他想起来了,这只引路神虫,是自己送给慕容倩雪的礼物! 定然是慕容倩雪留在了这里,让它来等自己。 天无绝人之路,,珮瑶,等我来找你。 林禽不再停留,走出屋中,几个起落,消失在村庄的尽头。 第五十章 守株待兔 林禽出村之后,沿着引路神虫的方向,一路狂奔,也顾不得在白天中惊世骇俗了,还在引路神虫带着林禽走的多为偏僻难行的小路,因此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 由于林禽也不知道目的地,所以火车这种交通工具,林禽没有办法使用,心急如焚的他,生怕自己多迟到一分钟,就会耽误了靳珮瑶的性命。 “爹,你看!”庄稼地里,一个小孩忽然指着前面大声道。 正在耕种的男人直起了腰,看着小孩指的方向,道:“看什么?” “神仙!”小孩子大声道,“我刚刚看到一个神仙从我们身边经过。” “傻孩子,现在这个世道,哪里还有神仙,就算是有神仙,也只认得钱咯。”男人不理小孩,继续弯下腰割稻子。 七日之后,林禽在一座茂密的山林前面停了下来,林中密布着各种参天古树,而引路神虫此时也只是在原地盘旋,林禽不敢贸然前往。 难道此处就是碧桃山? 林禽不敢妄下断语,仔细观察着山势,山中云遮雾罩,甚至连鸟雀的声音都没有,这和林禽认知中的大山有着很不同的区别。 而且,如果这其中真是月下老人的老巢,那么定然会有出山之路,林禽附近盘旋了几次,不仅没有找到路径,甚至连常人行走过的痕迹都不曾有。 太诡异了。 林禽虽然心中焦急,但是还是忍耐住了,引路神虫既然将自己引到了此处,想必靳珮瑶的踪迹应该不远,但是为何引路神虫到此就止步了?莫非这山林中设下了某种禁制不成? 由于来时跟着引路神虫一路狂奔,所以林禽没有太过于注意周围环境,现在细细的想了想,似乎,在这山林数百里内,并没有人家。 与世隔绝? 就算是这样,月下老人门下的弟子并非是常年隐居山林的人物,林禽记得,当时月童来访的时候,所穿衣着,所用马车,都是寻常之物,很显然,碧桃山和合宫中的人,并非常年避世隐居,若是将碧桃山设在此处,出入便会过于麻烦,一趟采买下来,就好来回数十日光阴,而且,碧桃山并非小门小派,所需要的生活物资肯定很多,若是没有马车,光凭着手提脚挑,也不符合常理。 有马车,定然就会留痕,哪怕是人走过,也会有痕迹留下,林禽是一个出色的猎人,对于这种痕迹,是最为敏感的,但是……现在,他真的无法判断,这里究竟是否有人经过。 “那,这诡异的碧桃山,到底在何处?”林禽沉吟了半晌,“为什么引路神虫会引自己来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大山之中?” 不过这也不奇怪,碧桃山月下老人原本就是自诩追踪技能天下无双,如此,反追踪的能力肯定不弱,若是进入不了碧桃山,那么,靳珮瑶肯定就救不了了。 林禽心中心急如焚。但是又无计可施。 如此,唯一的办法,就是。 不去找他们,而是让他们找到自己。 冷静下来的林禽,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没有找到靳珮瑶的尸体,说明靳珮瑶未必遭遇了不幸,很有可能,靳珮瑶是月下老人作为一个诱饵,在勾引着自己,而为什么会这么做。 如果是张馨月泄密的话,月下老人肯定此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他也想得到他以为能够得到的‘东西’。 林禽冷笑一声,看着这茫茫荒山。不再做任何停留,扬长而去。 在离着这大山最近的一个村子——说是最近,其实也需要行上半日,林禽大大方方的现身,然后找了一间客栈住了下来。 然后,走到了人最多的那间酒楼,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要了一大桌子菜和一壶好酒,一个人盘踞着一张桌子,他的“奢华”顿时引来了不少人侧目,往来的人,都开始偷偷打量这个背着一个大黑色木匣子的年轻人。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贼眉鼠眼的人便走了过来,笑嘻嘻坐了下来,靠着林禽道:“小兄弟,哪里人,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啊?” 林禽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我不认识你,我现在要吃饭,你可以不要烦我么?” 那人见林禽说话生硬,还以为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独自出来的富家公子,笑嘻嘻地道:“小兄弟,我们这里可好玩,你要是想玩,我带你去西安玩怎么样?离着这里也很近,就半天的功夫就可以去了。” “我不去。”林禽倔强摇头,那人笑了笑,讨了一个没趣,正要走开,忽然间,林禽抓住了他的手,大声道:“有小偷,有小偷!”那人脸色一变,厉声道:“你这人怎么冤枉好人,我哪里偷你的东西?” 林禽抓住了他的手,那人忽然间觉得手腕一疼,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居然还有这么大力气,林禽把他的手抓起来,举在半空中,果然,那人手中抓着的一个钱袋,林禽的脸涨得通红道:“你还没有偷东西,你手里面拿着的就是我的钱袋!” 那人脸色阵红阵白,而旁边的人似乎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似笑非笑地看戏。 那人原本就有吸食福禄膏的习惯,身子骨早就已经掏空了,看见林禽手劲颇大,知道自己讨不了好,恨恨的道:“好小子,有你的,我们走着瞧。” 说完,便愤愤地离开,林禽连忙将钱袋子打开,将里面的金银放在桌上,点了一遍,拍着心口道:“还好,还好,一个不少?” 旁边不少人看得眼直了,特别是林禽那那袋子里面出现的一根亮闪闪的金条……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但是碍于人多眼杂,没有人敢出面来抢夺,林禽悠悠闲闲地吃饭完了,就回客栈休息,所有人目光都盯着他,有些好心人眼中还充满了同情的目光。 财不露白……这是最浅显的道理,没想到这愣小子居然只身在外,还敢当着这么多人将自己的金银财宝示人,这年头,这么傻的人已经少的可怜了……估计今天晚上…… 林禽在客栈中休息,果然没过多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禽耳聪目明,将外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老三,你小子没有骗我吧?” “这绝对是头肥羊,我们这次赚大发了,这小子至少有一根金条!”林禽听出来,这个老三的声音,就是白天里面的那个小偷。 “这么肥?”林禽都能清晰地听见他喉咙里面咽下唾沫的声音。 “老三,你做好记号了吗?” “恩”老三点头道,“这头肥羊已经是我们青龙帮的了,不会有人敢再来抢了。” “好就好”那人阴恻恻地道,“这方圆几十里,怕是没有帮派敢从我们青龙帮手下抢东西!” 原来还有这样的规矩,林禽心中暗暗发笑。那样就更妙了。 “我数一二三,老三你开门,老五你把好门,老六老七,跟我一起上,老二也跟着来。” “是!”外面数声响起。 林禽尖着耳朵在听,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声,那个小偷肯定再施展自己的妙手空空之术,做着梁上君子的活儿。 噶! 门开了,几个人一拥而入,去发现,屋中空空如也。 “人呢!” “床上,”老三尖叫道,“他睡着了。” “睡着了更好,梦里面去见了阎王爷,也说不出是谁杀了你!”老大一声狞叫,手中的鬼头大刀向着穿上砍去。 “轰!”只听见一声床塌陷的声音,里面却并没有冒出血。 几人面面相觑,均道:“人呢?” 忽然间,这些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顿时间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 “老大,得手了吗?”外面守门的人轻声问道,可是话音未落,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噶!”门关上了,一切都只在数息之内完成。 林禽点了点人头,七个大汉昏死在地上,冷冷道:“就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出来混?也好,七个人,也省的我再去找人了。” 第五十一章 炼制蛊毒 林禽看着七人,喃喃自语道:“你们七人,杀人越货,原本就是十恶不赦之徒,但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今日暂且放你们一条生路,如果不思悔改,日后自有天收,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你们一人便留下一条手臂吧!” 说完,林禽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青竹筒,揭开竹筒,里面蹦出来了一只寻常的蚯蚓,这蚯蚓和竹筒都是林禽临时置办的,并无任何奇特之处,那蚯蚓出来之后,便开始在地上扭动着身子,林禽轻轻地用桌上的一把小刀,割破掌心。 林禽喃喃自语道:“我原本不愿制蛊,实是因为此术太过阴毒,损人损己,但是今日也顾不得许多了……阿母……希望你能过理解。” 话音刚落,林禽捏拳,掌心中一滴血滴在了那蚯蚓之上,蚯蚓开始扭动着它的身子,疯狂的吞噬着林禽的那滴血,就像一个嗜血的怪物一般。 林禽低声喃喃地道:“一讨东海蛟龙胆,二讨南海凤凰肝,三讨仙人手指甲,四讨蛤蟆身上毛,五讨蚂蝗肉中骨,六讨蚊虫口内浆,七讨蓝蛇头顶汗,八讨雷公闪电光,九讨千年不溶屋上雪,十讨万年不化瓦上霜。洞女口中吐出灵丹药,吐与患良亲口尝……” 一咒落定,那已经饱引鲜血的蚯蚓,身子开始激烈的抖动,原本寻常的身体上,居然出现了一丝血线。 林禽静静地看着这只红色血线的蚯蚓,忽然间,那只蚯蚓挣扎了起来,整条身子弓了起来,一动不动,就如同死了一般。 林禽将七人的身体依次摆好,将所有人的手臂叠在了一起,七只手掌相叠,然后猛地拿起一根筷子,对着七人的手心,猛地扎了下去! 七人手心顿时飙出鲜血,林禽眼疾手快,用那僵死的蚯蚓放在了最上面一人掌心伤口上,鲜血将那蚯蚓的身子全部浸染后,那蚯蚓忽然身子猛地一弹,如同活跃了一般,开始疯狂的吮吸着鲜血。 七人的手臂瞬息萎靡,只剩下皮包骨头。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而那只蚯蚓则是浑身暴涨,身子鼓胀,如同一个圆球。 林禽叹息一声,暗自想道:“果然一蛊换一命,不过是一条普通的蚯蚓蛊,也需要如此庞大的血量来炼制……幸好是七人,若是只有一人的话,只怕现在已经全身精血干涸,死无葬身之地了。” “毒蛊之术,太过阴狠,不到迫不得已,不遇十恶不赦之人。绝不轻用!”林禽心中默默地道。 说完,拿起了那只涨如圆球的蛊毒,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了下去。 然后林禽将屋中收拾干净,七人被他藏于床底,一切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林禽挑亮了油灯,静静地等待着。 没过多久,林禽的耳尖一动,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而方向正是冲着自己的所在。 林禽心中一动,忽然间一阵异香飘来,林禽只觉得头昏眼花,便不醒人事了。 门轻轻地推开了,两个人跳了进来,一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林禽,轻轻地在林禽的鼻尖一摸,另外一人紧张的道:“得手了吗?” “恩!”那人点了点头,另外一人不放心,道:“这小子可有些门道,能够杀死猜王,不会是故意中毒了,来诈我们的吧?” “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那人冷冷道,“你是对月老的秋露白有怀疑,还是对我的手法有疑问?” “怎么会?”另外一人干笑了一声,还是不放心的走到了林禽的身边,探了探林禽的口鼻,又翻了翻林禽的眼皮,点头道:“果然是中了秋露白症状,若是他是装的,绝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云锦,这次我们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云锦干笑一声道:“不过这小子还是有些门道,居然能够摸到这里来,不过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经验太浅,居然敢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不摆明了给我们机会吗?” “把他交给了月老,我们可就是大功一件了。” “带走!” “等等,这盒子里面两把剑是什么?” 一阵沉默后,那人道:“我也不知道,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宝贝,一起带走。” 说完,两人用一个麻袋将林禽装入其中,背着林禽下楼,楼下早有马车等候,里面探出一人来,焦急地道:“得手了吗?” “关你什么事?”云锦没好气的道,“月奴,记住你的身份。” “是,小人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这小子诡计多端,我怕他……” 云锦两人将林禽装入马车后,打开了麻袋,露出了林禽的脑袋,冷冷道:“月奴,我是看在你对月老有功的面子上,才对你一再忍让,别以为你能够指挥的了我们!” “是是是!”月奴一个劲的告罪,陪笑道,“我们不都是替月老办事吗?两位也不想把差事办砸了吧?” 那月奴没有等两人说话,自作主张地将麻袋解开,然后拿起了一根凤钗,在林禽的膝盖上一刺,见林禽依然没有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两个脸上铁青的月童道:“两位月童出手,果然不凡,这下可是立下了奇功一件。” “放心,我们会对上面如实禀报的,你的那份功劳,我们不会贪墨的。”云锦冷冷道。 “那……”月奴微微一笑,道,“我就先谢谢两位了。” 由于三人都已经笃定林禽彻底昏迷,也没有再将麻袋卷起,马夫一阵马鞭,扬长而去。 …… 林禽心口一阵剧痛,整个人从昏迷之中清醒了过来。 他一动不动,和刚才一样,只是在静静地听着。 远处远远传来打铁的声音,应该是个铁匠铺,声音由远而近,然后被一阵叫卖声所代替。 三十米。林禽心中默默地道。 叫卖声远去,林禽隐隐嗅到有鱼腥味道,应该附近有一个卖鱼铺子。 马车继续前进,嘈杂之声越发浓厚,应该是进入了一个极为兴盛的集市。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一阵风铃声传来,林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嘎!门关上了。 马车在院中停了下来。 林禽听着三人的呼吸声,在确定三人呼吸声没有面对自己一方的时候,轻轻地将眼皮抬了一线。 三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林禽不认识,应该是月童,而女的,林禽却是记得清楚得很。 张馨月! 果然是她。 是她出卖了靳珮瑶! 林禽心中冒火,但是依然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免急怒攻心而引起急促的呼吸声,让张馨月所察觉不对劲。 林禽的指尖微微动了,就在张馨月没有察觉的时候,早已经放在张馨月身上的那只引路神虫,悄悄地飞回了林禽的掌心,然后消失。 第五十二章 杀上碧桃山 “把他带下来。”其中一个月童高声叫道,紧接着,数个人从屋中出来,将林禽七手八脚地从马车上拖了下来。然后抬进了屋中。 两个月童一脸地兴奋,他们知道自己立下了多大的功劳,而张馨月则在旁小心地伺候着。 云锦将所有人支开了之后,这才道:“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就可以带他去见月老了。” “一个时辰?”林禽听着,心中默默地道:为什么一定要一个时辰? 看来,这个碧桃山和合宫,果然有些鬼门道,绝不是能够轻而易举地闯入的。 “辛苦两位了。”张馨月恭恭敬敬地道。 “哼!”云锦冷冷道,“张馨月,你别以为你立下了大功,月老赐你见我等不跪的恩赐,就以为可以和我们平起平坐,但是别忘了,你一日不将这小子带回去,月老一日就不会解除你的奴籍,你依然还是我和合宫的一个月奴!” “这个我自然知道,”张馨月微微一笑,丝毫脸上没有愠怒之色。 “还有。张馨月,你跟月老说了,这小子身上真的有宝贝吗?”月童疑问道。 张馨月淡淡道:“这个是自然的,我不可能拿我的小命开玩笑,我还想多活几年,嫁个好人家呢!” “哼!”三人在大厅中一边等,一边攀谈,但是基本上都是两个月童在交谈,张馨月很少插话,他们所谈的内容大多数一些韵事,比如谁谁谁又找了谁,又帮谁牵了红线云云,基本上都是一些不重要的情报,但是林禽还是希望他们继续攀谈,能够多知道一些和靳珮瑶有关的情报。 靳珮瑶的生死,现在是林禽最关心的,但是他们似乎都没有扯到这个话题之上。 终于,一个时辰过去了,云锦起身道:“我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说完便转身对着大厅正当中的神龛上,刚巧不巧,一束光从外面透了过来,正巧照在了那神龛上的佛像之上,云锦将佛像倒转过来,在另外一边,居然供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的雕像,须发皆雪白,但容貌光彩如儿童,显然这雕像是出自于大师之手,容貌表情均栩栩如生。 三人跪在那雕像前面,一连三叩首后,外面的那束光,刚好停在了老人的眉心之处,就在眉心处多了一点红痣。 就在这一刻,那雕像徐徐下沉,缓缓地出现了一个暗道。 因为三人背着林禽,所以林禽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有暗道,而且设计得如此精妙,若非时辰正好,让那束光能够照在雕塑的眉心之处,只怕根本不可能出现这个暗道,这个机关能够于时辰相对应,外人就算是明知道这雕像有鬼,怕是也无法打开这个暗道。 好精巧的设计,难怪刚才他们说要等一个时辰。 云锦二人扛着林禽,便向着那洞口处走去,忽然间,林禽整个人动了,在三人毫无防备情况下,林禽如同苍鹰搏兔手到擒来,将三人彻底击晕。 …… 张馨月悠悠的醒来,一抬眼便看见好整以暇,面沉如水的林禽。 张馨月银牙一咬,怨毒的眼神看着林禽,道:“想不到你居然没有中毒!” 林禽不答话,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张馨月,张馨月就如同感受到了一把刀架在脖子上,随时都可能将自己的脖子砍下来。 一年的时间,眼前的整个少年似乎变了很多。 那双眼睛比过去更为犀利,而眼神也更为冷漠。 其实林禽的心中也在打鼓,他也没有拷问别人的经验,虽然眼前这个女人百死莫赎,但是,她毕竟也还是一个女人。 于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张馨月,没有说话。 张馨月终于叹了口气道:“二姐没有死。” “为什么出卖她?”林禽终于说话了,但是似乎说了一句废话,像张馨月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出卖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我在救她……”张馨月抬起头,道,“如果不是我,她早就已经被月老挫骨扬灰了,月老绝不会容许一个背叛他的人活着。” “救她?”林禽冷笑一声,“如果不是你告密,月下老人又怎么能够找她到” “哈哈哈……”张馨月冷笑三声,冷冷道,“想不到你这么单纯?就算是我不告密,二姐能够躲得了多久?” “等我,我说过要她等我。” “二姐等了你一年……”张馨月打断了林禽的话,“可是你呢,你在哪?” 林禽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是我失约了,但是我不是也来了吗?” “迟了……”张馨月惨笑一声道,“你辜负了二姐,也辜负了我和七妹……” 张馨月看着林禽,嘲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说根本没有办法逃过月下老人的追杀吗?” 林禽等着张馨月回答,张馨月道:“为了保证月童和月奴的绝对忠诚,所以月下老人会在我们身体中留有一样东西……” 说到了这,张馨月顿了顿道:“每隔半年,我们都会返回碧桃山,领取解药,如果没有解药,我们必死无疑。” “但是你……”张馨月笑了笑道,“自以为是的给二姐提出了一年之约,而二姐居然也相信了你,月老留在我们身体中的毒,原本半年之内就应该发作,但是二姐相信你,七妹也相信你,甚至连我都相信了你,等你回来,杀上碧桃山,为我们解毒,呵呵……我居然会相信一个小孩子的狗屁话,真的是自作自受。” “半年,那你们……” “不错,半年,毒发后的半年,我们每日都如同活在地狱里面一样,但是二姐还是相信你会回来,可是一年了,你根本没有回来,我们的道行只能支撑半年……而我……还不想死,特别是不想因为你这个卑鄙小人而死!” 林禽沉默了,张馨月咬牙切齿地道:“所以你一定要问,是不是我出卖了二姐,不错,是我出卖了二姐,是我对碧桃山通风报信的,我只是不想死而已,你一定要问是不是我把蚩尤之眼的秘密告诉月下老人的,不错,是我告诉他的,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二姐和七妹都得死……” 张馨月长叹了一口气,看着林禽道:“直到今天,我还在等你。” 林禽的心砰地一下,如果张馨月说的是真的,她不过是想求生而已,似乎太过于苛责她,也不对,而且若不是她,现在靳珮瑶和慕容倩雪说不定都已经死了,说她出卖了靳珮瑶,还真的需要斟酌。 但是,林禽看着张馨月冷冷道:“既然是这样,你发现了我之后,为什么不与我联系,而是要暗算我。” 张馨月脸色一变,道:“我和月童在一起,没有办法通风报信。” 林禽冷哼一声道:“所以你还要确定我是中毒了,才放下心来?” 看着无言以对的张馨月,林禽冷冷道:“所以,你希望我来救珮瑶是假,把珮瑶作为诱饵引我上当是真……对吗?” 张馨月看着林禽,良久之后道:“一个是高深莫测,随时可以左右我生死的月下老人,一个是什么都不懂,一味蛮干的傻小子,是你,你选择站在哪一边?” “一年之内,杀上碧桃山,除掉月下老人?”张馨月哈哈大笑,“这种大言不惭的话,也就二姐和七妹两个傻丫头才会相信!” 林禽站起身来,淡淡的道:“那你。就给我看好了。” 第五十三章 潜入腹地 林禽站起身来,将其中的一个月童唤醒,那月童一脸的迷惘,但是看了一眼冷眼看着自己的林禽,顿时明白了眼前的局势,挣扎一声,冷哼道:“原来你没有中毒。” 林禽呵呵一笑道:“看来你对月下老人的毒有点信心都没有啊?” 月童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再旁边的张馨月,咬牙切齿地道:“月奴,你应该知道,背叛月下老人的下场会有多惨!” 张馨月一脸惨白,明白了林禽的用意,月童果不其然地把自己当成了叛徒,心中暗叫一声林禽歹毒,林禽这是要断自己的后路啊! 林禽看着月童道:“告诉我,靳珮瑶是生是死!” “哈哈哈!”月童仰天大笑起来,冷冷道,“你一定很想念你的姘头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靳珮瑶这个月奴背叛了月老,现在早就被月老杀了……” “小心说话,我不喜欢和撒谎的人说废话。”林禽极力装出冷酷的杀手姿态。 “你!”果然,那人被林禽这幅凶神恶煞的样子有些唬住了,但是依然争辩道:“月奴背叛了月老,就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人能够活着!” 林禽冷冷道:“你认识我吧?” 那人不知道林禽何出此言,没有接话,林禽接着道:“你应该知道,是谁杀了猜王。” 那人的脸色果然露出了畏惧的神情。 林禽淡淡道:“生,我控制不了,死,我控制不了,但是生死之间,我却能控制,你最好知道什么就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那人越发恐惧了,他知道林禽会蛊毒,也知道一旦中了蛊毒,生不如死的经历。 “说,靳珮瑶是生是死。” 月童泄气了,只能小声答道:“她还活着。” 活着……林禽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地了,从月童的嘴里证实了,再与张馨月的口供对比,靳珮瑶应该是真的没有死。 “靳珮瑶现在何处。” 那人眼神中露出了畏惧的神情,摇头道:“我不能说。” 不能说,不是不知道,林禽心中安定,从怀中逃出了一个小虫子,还没有等月童看清楚,就捏着月童的嘴强行灌进去,月童吓得面容失色,连声呕吐,大声道:“你喂了我什么?” “你说是什么?”林禽缓缓道,“中了我的蛊毒,七天之内,皮肤溃烂,百虫噬心,但是偏偏你不会死,但是每日都会若百刀钻心一般的痛苦,你应该知道,蛊和毒的区别,毒有解,蛋蛊没有……除非是我出手救你。” “你……你好狠心!”月童眼中惧色更浓,看着张馨月,眼神中充满了乞求,张馨月此时自身难保,哪里敢出言相救。 “你要你带我去找靳珮瑶,我就可以替你解蛊。” 那月童眼中露出一丝希望,道:“当真?” “我没有必要骗你。” “那……”月童脸上犹疑了片刻,但是到底是性命重要,虽然月老可能会追查下来,但是应付眼前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咬牙道:“好,我带你去找。” 话音未落,月童只觉得眼前一黑,又昏死了过去。 林禽叫醒了另外一个月童,将刚才的办法对他如法炮制了一番,又敲晕了他,回头对着张馨月道:“你打算怎么办。” 张馨月叹了口气道:“林禽,你还在耍小孩子的脾气,你以为能够对付月童,就可以对付得了月下老人吗?我告诉你,像这样的月童,月下老人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的。你就算能够进入和合宫,也是百死无一生,我劝你现在就走吧,或许在月下老人没有找到你之前,你还能够多活一阵子。” 说完,张馨月看了林禽一眼,拖长了声音道:“你不可能从和合宫里面出来的!” 是吗?林禽唤醒了两个月童,交代了一些事情,要求两人按照他的吩咐,不能有任何差错,否则的话,后果可想而知,两人为了保命,只能点头答应,而张馨月则是冷眼旁观,看着林禽,看他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交代完毕,林禽要求两人带他进入和合宫,张馨月忽然道:“林禽,我知道你心中记挂着二姐,但是,你这真的是去送死,我劝你你不可能听的,但是我想二姐现在也只是希望你能够活下去吧?” 林禽冷冷道:“我答应过珮瑶的事情,就算是刀山火海,我都要去一次,何况是小小的碧桃山和合宫!” 张馨月神情黯然,眼角微微一动,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好自为之吧。” 两人依着林禽的吩咐,将林禽扛着进入了洞中,经过一条暗长的甬道之后,终于见到了灯光,有几个月童装扮的人在来回巡弋,显然和这两个月童是旧识,上前攀谈了几句,便放他们过去了,因为这和合宫实在是地址隐秘,外人根本不可能潜入这里,所以他们巡逻的人也变得有些掉以轻心,并未对两个月童多加盘查。 林禽心中默默地把线路记了下来。 林禽被两个月童扛着,很快,便来到了一处暗处,在四处无人的地方,两人将林禽放了下来,道:“林先生,再往前去,就是月下老人的地牢了,我们人微言轻,无法进入其中,只能带你到这里了。 林禽直起身子,点了点头道:“可以了。”说完,便要进入其中。 一个月童慌忙扯住了他道:“林先生,你答应过我们的解药?” 其实林禽根本只是在恫吓两人,根本不需要解药,但是只能装模作样地从怀中拿出了一点看似丹丸的东西——其实就是林禽随意用泥土捏成的,赠给了两人,两人如获至宝,连忙吃了下去,林禽缓缓道:“这只是解蛊的第一步,只可以保证你们蛊毒不发作,但是若是七日之内,我安然无恙,那么你们身上的蛊毒自然也就解除了,但是如果我死了,控制你们体内的母蛊自然也就死了,你们同样会毒蛊发作。” “什么?”两人浑身一震一颤,“如果你死了……” “所以你们最好乞求上天,让我林禽活过这七天!”林禽微微一笑,不理会两人径直向着这地牢中走去,两人面面相觑,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垂头丧气地返回。 这样……林禽手中微微一动,慕容倩雪的那只引路神虫出现了,带着林禽向着地牢的幽暗深处,飞了进去。 第五十四章 引敌入洞 林禽没有杀两人,只是因为这两人也虽然算不得好人,但是也是听命于人,并无十恶不赦之处,而且两人虽然名为月童,但是其实也是两个可怜虫儿,所以林禽一时心生恻隐,放了两人一条生路,张馨月则林禽更加不会担心她去向月下老人告状,因为他们擒住了自己,又被自己逃脱,原本就已经犯下了大错,张馨月是一个聪明人,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坐山观虎斗,等自己和月下老人分出了胜负,再决定投向哪一边。 地牢幽暗腥臭,时不时飘来的血腥味道,让人毛骨悚然,显然在这个地牢之中,定然曾经有过无数枉死之人,林禽想到这里,对月下老人的记恨又多了一笔。 这个作恶多端的邪魔外道,若是不加以铲除的话,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性命,会葬送在他的手中。 引路神虫在前面引路,林禽很容易变找到了靳珮瑶所在之处,居然这附近无人看守,看来这和合宫太过隐秘也并非好事——至少让这些原本看守的人心怀大意,根本不会想到有人会潜入进来。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小屋,林禽侧耳倾听,果然在里面传来了轻微的呼吸之声,林禽轻声试探着道:“珮瑶。” 里面果然有了反应,一个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是你……” 说话的人,林禽听得出声音,正是靳珮瑶,但是从说话中可以判断,靳珮瑶现在气息微弱,林禽心中一疼,想必靳珮瑶因为自己,吃了不少的苦头,好在自己到底还是找到了她。 林禽连忙道:“我来了。我来接你出去。” “不要!”忽然间,靳珮瑶惊恐道:“你快走,再不走就走不出去了!” “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也要带你出来。”林禽小声道,不由分说,抽出了三五雌雄斩邪,刷刷几刀,便将牢门打开,冲了进去,在最角落处,靳珮瑶正躺在一堆湿漉漉的稻草上面,林禽一把抱起了靳珮瑶,道:“我们走。” 说完,便要带着靳珮瑶离开,靳珮瑶连声道:“我不能走,就算你带走了我,我也必死无疑,你又何必为了快死之人搭上一条性命!”说完,就要把林禽推开,但是靳珮瑶现在哪里来的力气,林禽死死地把靳珮瑶抱在了怀里,沉声道:“有我在,我不准你死,阎王老子都带不走你!”说完,把靳珮瑶背在了背上,不顾靳珮瑶的反对,强行将她带出了监牢。 一路上,林禽居然没有遇到一个人,就这么顺利地走出了监牢,林禽都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虽然心中觉得纳闷,但是也顾不得许多了,带着靳珮瑶连忙原路返回,终于,该死的脚步声还是响起来了,这里只有一条甬道,别无可躲之处,靳珮瑶一脸惊慌失措,林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稍安勿躁,便迎着脚步声向前走去。 来人脚步声匆匆,仿佛是冲着自己而来的,但是林禽还是镇静下来,避无可避,就只好迎战了。 果然不远处,前面几个月童装扮的少年出现了,看见林禽,先是一愣,刷的一下冲了上来,将林禽团团围住,厉声道:“你是谁,你背上的可是犯了死罪的月奴?!” 林禽正要出手,忽然间靳珮瑶说话了,“几位月童,我蒙月老垂怜,放我一条生路,这位月童是奉月老之命,带我出去的。” 几个人居然脸上露出了犹疑之色,其中一个人悄声道:“现在没有时间管这些事情了,赶紧去支援月老那边!” 其余几人居然匆匆地跟林禽打了一个照面,就匆匆离开,林禽更是一头雾水,摸不清楚了。 身后的靳珮瑶幽幽一叹,道:“看来我猜的没错了。” “怎么了?” “这几天死牢中一直没有人过来过,我就觉得奇怪,而你又来了……你见过翟潇雨了?” “翟潇雨?”林禽微微一愣,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自己从柳梦蝉的嘴里听到过。不由自主地道:“岐山狐、消.魂窟,白骨皮肉,红粉骷髅?是岐山狐脉的人?” 靳珮瑶微微错愕道:“你不知道?” 林禽坦诚地道:“我听过岐山狐脉,但是……这个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靳珮瑶皱眉道:“是了,一定是了……一定是五妹……” 林禽不由地道,“这关张馨月什么事情?” “看来五妹为了救我……”靳珮瑶道,“你见过五妹吗?” “她应该还在外面吧?”林禽想了想道,“我们先出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能够肯定的是,一定发生了对我们有利的事情。对不对?” “应该是五妹为了救我们,把和合宫的地址告诉了岐山狐脉的人,所以岐山狐脉才杀进来了,而和合宫中为了应敌,就没有时间来管我们了!”靳珮瑶原本哀怨的神情微微一振奋,道,“快走。” 林禽脚下哪里敢停,带着靳珮瑶便走了出去,走到洞口的时候,发现洞口已经被毁去,刚一出洞,立刻四五道寒光逼人,林禽连忙闪过了,定睛一看,一共四个人手中握着长剑,面含如霜,箭尖直指林禽。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起,“四位恩主暂且住手,这位是我的朋友。”说话的人正是张馨月。 “你的朋友?”四人面色稍缓,冷冷道,“不是和合宫的人?” “这是我二姐……”张馨月连忙闪出身子,道,“另外一个是我二姐的朋友,还请四位恩主手下留情。” 靳珮瑶连忙从林禽的身上爬了下来,跪在地上道:“靳珮瑶见过岐山狐脉的四位恩主。” 四个人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冷道:“既然不是和合宫的人,就赶紧给我滚,现在里面正打得热闹,别殃及了你们!” 林禽轻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靳珮瑶连忙解释道,“你有所不知,一年前,我们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月童,碰巧杀了岐山狐脉的一个弟子,所以,才遭致了岐山狐脉的报复……她们是来灭门的。” “什么?”林禽大吃一惊道,“杀了岐山狐脉一人,就要灭门?” “不错,”那个岐山狐脉的弟子冷冷道,“我们岐山狐脉行事,就是睚眦必报,和合宫的人以为把那个弟子的人头送上了岐山,此事就作罢了?不灭了和合宫,我们岐山狐脉决不罢休。” 林禽吓得吞了吞舌头,想起了当时柳梦蝉所言:岐山狐脉睚眦必报,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想不到她们还真的言出必行,那自己杀了柳梦蝉……岐山狐脉又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靳珮瑶道:“五妹,这些人是你带来的?” “还不是为了救你!”张馨月恨恨的看了林禽一眼,道,“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独闯和合宫,好在我早已经与岐山狐脉的人取得了联系,原本是想将岐山狐脉的人引入此地,然后乘乱我再将你和七妹救出来……不过也碰巧,这小子前脚进去,岐山狐脉的人就来了,你们也真的是福大命大。七妹呢?” 靳珮瑶神情凄苦,轻轻地摇头,顿时间张馨月脸色大变,道:“七妹她?” “十天前,七妹毒发身亡了。”靳珮瑶暗自垂泪,张馨月顿时泪如泉涌,两人抱头痛哭起来。 林禽站起身来,道:“五姐,你先带着珮瑶去休息,我去去就来。” 靳珮瑶神情慌张道:“你去干什么?” 林禽冷静道:“有些债,该了结了。”说完,不等靳珮瑶劝阻,重新返回洞中。 第五十五章 赶尽杀绝 林禽沿路返回,而就在林禽营救靳珮瑶的半个小时之前,和合宫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日,和合宫中和往常一样宁静,两名月童正在盘膝打坐,吐纳修炼。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示警之声将两人从宁静的打坐之声中叫醒。两人连忙睁开眼睛,互相望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骇。 “和合宫中有难……”两人同时心道。 自从十二岁入了碧桃山,成为月老座下的月童,关于这种示警之声,他们还只停留在听闻之上,从未亲耳听过。 但是,月老交代,一旦这种示警之声响起,不管月童所在何处,在做何事,都必须立刻放下,驰援和合宫。 这说明,和合宫,已经有了倾覆的危险。 两人急冲冲地从自己所在之处,赶往和合宫,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前方脚步声响起,目之所及之处,两人看见一个身后背着一个巨大木盒子的陌生人正踏步前来。 两人连忙抽出手中的长剑,作为防备姿态,此人穿着相貌绝不是和合宫中人,连忙警戒,可是来人来到他们身边之后,并未出手,而是大声道:“岐山狐脉妖人已经杀上和合宫中,你二人还在此逗留作甚,快随我去救月老!” 两人相互望了一眼,来人说话似乎不由质疑,不由自主地道:“是。” “快走。”林禽沉声道,“若是去的慢了,月老告罪下来,我们随都担待不起!” 两人心中慌乱,居然带头领着林禽,向着和合宫中狂奔而去,生怕自己不能出现在战场之上。误了时辰。 走过了这条暗道,再经过几个岔路口,忽然间,眼前大亮,宛如白昼,前面居然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巨大的空间,百丈高的地方才是岩石,而脚下数丈才是地面,无数如同栈道一般的竹木搭成的小路,攀岩在这个空间石壁之上,在洞顶处,有一个巨大无朋的长明灯,将一切照的通透。在这个空间之中,仿佛不远处有一扇门,铜锈斑斑,而这空间处,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首。 所穿的服饰,和两个月童一模一样。 两个月童神情惨白,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迎面一阵冷风吹过,两人只觉得头皮发麻,还来不及招架,一把明晃晃剑已经直接刺向其中一人的心脏,剑势如虹,丝毫不留半点余地。 眼看着来剑就要要了自己的性命,两人都吓得大惊失色,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身后一阵罡风吹来,那剑尖微微一偏,刚刚好避开了两人,两人还来不及反应,直觉得脚下一轻,似乎被人拧着后背提了起来,在栈道上几个起落,已经落在了大厅之中,随后,身边一个声音响起:“带我去见月老!” “想走,没门!”一声娇喝响起,随后,从栈道上数个白衣女子紧追不舍,其中便包括其中刚才暗袭两人之人。 林禽低声催促道:“快带我去找月老!” 两人脸色吓得铁青,不敢逗留,直接带着林禽向着那扇大门中走去,与此同时,那几个白衣女子也追赶了上来,数把剑向着林禽的后背袭击过来,林禽看都没看一眼,带着两人快速闪身向着那巨大铜门中走去,追赶之人剑势扑空,外面的女子咛嘤一声,正要追击上来,其中一个女声响起:“算了,就算他们侥幸逃了进去,不过也是送死罢了,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里守着,你负责通知一下尊老,告诉他有人进来了就行了。” “是。”白衣女子冷笑一声道:“这碧桃山的贼子们倒也真的不怕死,居然一波一波地前来送死,碧桃山倾覆只在转眼之间,他们凭什么还有资本负隅顽抗!” 说完,白衣女子从怀中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落地之后,如同一道摆设的闪电,向着门中疾驰而去,林禽刚才将外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早有准备,待那白色闪电甫一出现,手中一动,一粒黑色的小虫子立刻从他掌心中飘出,落在了白色闪电之上。 两个月童见无人追击上来,这才惊魂未定地喘息了一口,其中刚才险些丢掉性命的月童连忙回头道:“多谢少侠刚才救我一命……少侠莫非是来月老的朋友?” 刚才林禽稍稍展露了些许修为,这两个月童虽然道法不高,但是眼力还是有的,林禽既然不穿月童的服饰,便肯定不会是碧桃山的弟子,但是道法高强,又出手救了自己,肯定是月下老人急急招来,助拳碧桃山的。 林禽微微点头,不置可否,道:“快去月老那里驰援,如果去的慢了,月老怕有危险。” 此地已经被岐山狐脉的人控制,这就代表至少碧桃山已经被人攻击到了心腹之地,两人脸色连变,不敢耽搁,和林禽一起向着里面走去,没过多久,便听见惨叫声,呼喝声传来,金鸣交铁之声此起彼伏,两人互相望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恐惧之情,连忙要上去驰援,林禽一把拉住了他们,冷冷道:“去找死吗?” 说完,林禽便绕过两人,在一处隐秘处掩藏好神情,堪堪能够透过一个角落,看清楚前面不远处。 里面,已经是一片人间炼狱景象! 无数月童的身体,倒在血泊之中,有的残肢断臂,有的头手分离,有的死不瞑目,到处都是鲜血汇成了一个血泊,林禽粗略估计了一下,已经有不下百人惨死在这里,而穿着白衣的女子尸体也有十来具。 而在战场上,依然还有数十人在苦苦支撑着,中间围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那老者须发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嘴角犹自冷笑,围绕在他身边的月童人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而为围攻他们的十几个白衣女子,招式凌厉,已经占据着完全上风,压得碧桃山一方喘不过气来,随时都可能崩溃,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站在不远处观战,眼神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场面上的一举一动,随时可能致以援手。 林禽心中凌然,虽然岐山狐脉是因为张馨月的缘故,偷袭碧桃山,把月下老人杀的措手不及,但是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近乎将碧桃山屠杀殆尽,可见岐山狐脉的实力,远在碧桃山之上。 而被围攻的那个白发白须的老者应该就是月下老人了。 林禽细细打量着他。虽然看上去有些许的狼狈,但是那头银发飘逸,过肩长须,鹤发童颜,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形象,若是在平时,任谁看见,可能都会不由自主地跪下来,口中叩拜仙人。 想到这个慈眉善目,如同世间谪仙的老人,居然是无恶不作,心狠手辣的月下老人,林禽心中感慨果然是人不貌相。 就在这个时候,月下老人开口了:“宋慈恩,我碧桃山就算过去和你岐山狐脉有过龃龉,但是我已经派人向你岐山道歉了,并且也将那人首级奉上,就算是有过节,这样难道还不能表达我碧桃山的诚意吗?为何你们岐山狐脉一定要赶尽杀绝?!” 第五十六章 要死要活 没有参战的那个白衣女人,也就是月下老人嘴里的宋慈恩忽然一阵大笑,笑毕,脸色骤然一沉,冷冷道:“你应该知道,得罪我岐山狐脉的下场,我岐山狐脉睚眦必报,这点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月老脸色一连数变终于咬牙道:“宋尊老,今天是我碧桃山认栽了,我碧桃山今日已经几乎被你岐山狐脉屠杀殆尽,就算是有再大的恩怨,也应该了清了吧?难不成就不能留我碧桃山一丝血脉。”显然,此时月下老人这方已经完败岐山狐脉,因此月下老人已经卑颜屈膝开始乞求岐山狐脉放他一条生路。 碧桃山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绝密的老巢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更难以想到岐山狐脉的实力居然如此大,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犁庭扫穴,在将碧桃山打的措手不及,一败涂地。 碧桃山自创派以来,从未受过如此大的打击,为了苟延残喘,逃脱一命,月老也不得不低三下四的在岐山狐脉面前摇尾乞怜。 哪知道宋慈恩微微摇头,脸上一点怜悯之心都不没有,缓缓的道:“对不起,我岐山狐脉从来不懂得心慈手软四字怎么写的。令合欢,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到那天,我还是会为你烧上几张纸钱。上!” 说完,宋慈恩的手一挥,原本停下来的白衣女子又重新围攻而上,碧桃山这一方,此时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一瞬间,又有几名弟子惨死在白衣女子的剑下。 月老令合欢睚眦俱裂,心中在滴血,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创建起来的碧桃山就要毁于一旦,一边招架,一边大声地道:“我要见翟潇雨,我要见翟尊老!”说话间,月老声如杜鹃啼血,十分悲怆。 “月老!”忽然间林禽身边的一个月童大叫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顿时所有人的目光一起向着林禽所在的地方看来,林禽自知道避无可避,只能缓缓地走了出来,所有人目光一起看着林禽。 “你是谁?”月老和宋慈恩一起打量林禽,说话的是宋慈恩。 那两个月童一起走到走到了月下老人的身边,一头拜倒在地上,呜咽着哭道:“弟子来迟一步,害的月老受苦了,弟子有罪,弟子有罪!” 说完,两人叩头如捣蒜,泣不成声,月老长叹一声,道:“你们还来做什么,碧桃山已经毁了,你们若是有本事,就应该闯出去自谋生路,和我这个糟老头子死在一起,又有什么用?”说完泪水涟涟,让人不由得心生同情之态。 林禽若是不知道这碧桃山的斑斑劣迹,怕是此时也会被这碧桃山中的“恩义”所感动,说不定还会出手相助,但是此时,他冷眼看着月下老人,出言道:“我只是一个旁观之人,你们的恩怨我不想插手,我今日来此,只问碧桃山讨要一件东西。” “你是谁?”月老闻言脸色再变,听林禽的口气和林禽说话的神态,绝不是来帮助自己的这一方面的人。 月老此时已经全然豁了出去,狂声笑道:“好好好,我令合欢一辈子杀人无算,也记不得欠了多少人的性命,也罢,今天你们都一并来了,但是我令合欢命只有一条,你们谁有本事,谁就来取吧?” “小子,你是谁?”白衣女子宋慈恩再次开言问道。 “我不过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宋恩主何必需要知道我的名号。” “我门外有数十弟子把手,你能够不费吹灰之力进来,想必也不是无名之辈,但是今天你跟碧桃山的是恩是怨我们不想理会,但是也请你不要插手我跟碧桃山的恩怨。”宋慈恩说完,目光不由得在林禽身后的大木匣子上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林禽微微一笑道:“前辈与碧桃山的恩怨,我自然不想管,但是我看这碧桃山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在此之前,我想问碧桃山一个问题,问完之后,我自然离开。” 宋慈恩仰天大笑,冷冰冰地说出来三个字:“凭什么?” 林禽摊了摊手,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向着月老的方向走去,月老脸色变了数变,眼珠子在不停地转着,显然,不管林禽是敌是友,他的出现,总算是为自己迎来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就看自己能否在这必死的局面中,寻找出一丝生机。 宋慈恩手一挥,顿时数名弟子上前,阻挡了林禽的去路,手中长剑如霜,是在警告林禽。 林禽微微一笑,怡然不惧,脚下继续向前走去。 “找死!”数名白衣女子一声娇喝,手中长剑挥出,围困住了林禽,哪知道林禽身法一动,居然从这看似密不透风的刀光剑影中走了出来,脚下不停,继续向着月老的方向走去。 宋慈恩目光一凝,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自道:好俊的禹步,同时脑海中不停地搜索,搜索着和林禽身形相貌相否的年请高手,但是全部对不上,心中不由得犹疑,如这样的少年高手,肯定在道门中名声大振,可是居然似从未出现过一般——这个少年到底是谁,又是谁家的弟子? 几个白衣少女一击不中,同时回身,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剑光向着林禽的周身罩来,林禽头都不回,脚下生风,瞬间来到了月老的身边,低声道:“想死想活?”月老一听,顿时精神大振,连连点头。 “告诉我,慕容倩雪的尸首在何处?” 月老顿时迷惘的眼神一亮,大声叫道:“原来是你……”话音未落,林禽已经欺身在他的身边,冷冷道:“想活命就少说话,告诉我,慕容倩雪的尸首在何方?” 月老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飞快地道:“她没死,而且我知道她在哪里……但是你必须救我出去!” “好!”林禽一把拦腰抱住了这个白须老者,身法如电,而月老也同时大声叫道:“前方东南五米,有一密室!” “大胆!”宋慈恩脸色连变,一挥手,所有的白衣女子全部围攻上来,林禽单手楼主月老,另外一只手反手一抽,三五雌雄斩邪中的长剑在手,顺手一挥,所有人眼前只觉得一片白光闪过,那些攻上来的长剑全部从中而断,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哪里走!”宋慈恩身形一动,追击上来,林禽嘿然一笑,脚踏禹步,就在宋慈恩堪堪跟上来的一瞬间,身形已经如同一只泥鳅一般,向东南方向滑开了数尺,而月老也同时双手一抖,正中一块石头,轰的一声,果然在那石壁之上露出了一道缝隙,林禽连忙带着月老闪身进去,宋慈恩脸色煞白,一跺脚,道:“追!” 洞中传来了月老的大笑:“宋恩主,今日的恩情,我令合欢记下了,山水有相逢,日后我令合欢必然报答!咳咳……你做什么……林禽!” 林禽?!! 那小子是林禽?! 宋慈恩脸色大变。厉声叫道:“给我追,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小子给我挖出来!” 所有的白衣女子立刻上前,企图敲开那扇石门,但是那石门足足有半尺厚,若非用烈性炸药,一般人如何能够打开? “柳师妹……你就是被这小子暗算的吗?我岐山狐脉为了找此人,已经足足找了一年了,想不到这小子居然在这里出现了,看来苍天有眼,今日便是我岐山狐脉姐妹们,为你报仇之日!” 第五十七章 寻死 刷刷刷刷,密室之内,林禽剑芒狂舞,两人分合之间,已经过了数十招,月老抽身后退,一抹嘴角的血渍,冷冷道:“好俊的身手,若非今日我耗力太多,你焉能近我之身,我们现在都是外面那群狐狸精必杀之人,我劝你还是跟我精诚合作,方有生机。” 林禽冷冷道:“告诉我,慕容倩雪到底在哪儿?” 令合欢嘿然一笑道:“小子,据我所知,也也杀了一只狐狸精,柳梦蝉在岐山狐脉地位不算低,你杀了他,下场只怕会比我碧桃山更惨,只要你听我的话,你我今日若是能够逃出生天,他日我必然将那月奴完璧归赵,而且保证,以后那三月奴从此脱离奴籍,我碧桃山再不找她们半分麻烦!你看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声音响彻天际,眼看着岐山狐脉的人就将将此石门砸开,令合欢脸上一连变了几下,冷冷道:“小子,你不走,我可没有时间陪你玩了,告辞!” 说完,令合欢便腾身而起,向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处,狂奔而去,林禽手中三五雌雄斩邪剑一晃,脚踏禹步,一个闪身,便阻住了令合欢的去向,冷冷道:“不交出慕容倩雪,今天我们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愚蠢至极!”令合欢咬牙道,“你要女人,我碧桃山成百上千的月奴供你挑选玩弄,你又何必为了区区月奴,枉送了性命,小子,岐山狐脉不好惹,老夫都已经认栽了,我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禽一张脸阴冷,是好不为所动,但是手中的剑却表明他的决心,令合欢听见了外面迫在眉睫的石门破开之声,一跺脚道:“好,小子,跟我来。” 说完,领着林禽向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中狂奔而去。 在黑暗中,令合欢几次三番想摆脱掉林禽,可是林禽的眼睛就像在黑暗中能够视物一般,根本让他无计可施,被林禽贴的紧紧地,最后,令合欢长叹一声,停下了脚步,林禽单手握剑,神情戒备,盯着在黑暗中正常人根本无法看见的令合欢。 令合欢止住了脚步,摇头苦笑道:“算你有本事,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老夫。老夫认栽了。”说完,令合欢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轻轻地吹亮,露出了一张无可奈何的脸。 令合欢另外一只手疯狂的猛掐,似乎在算着什么,过了半晌,令合欢才道:“一炷香的时间,翟潇雨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还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说完,令合欢转头对着林禽道:“小子,你以为我碧桃山真的如同纸扎泥糊的吗?不是我吹牛,就算是龙虎山倾全派之力,想攻下我碧桃山,没有十天半月是绝不可能的。娘的,偏偏遇到了翟潇雨这个骚狐狸,算我倒霉。” 想不到这个看上去一副仙风道骨的月老,居然也会口吐脏言,林禽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奇怪之感,令合欢摇头道:“翟潇雨就是一个变态,一个人渣,一个畜生……可是老夫偏偏对这个畜生下不了手……哎!” 林禽心中生疑,明明令合欢现在是急着逃命,怎么现在有了闲情逸致,停下来数落岐山狐脉的人,实在是有点太过诡异了。 令合欢摇头苦笑道:“我怎么也想不到,我苦心孤诣,布置了数十年的碧桃山,居然在瞬息之间毁于一旦,但是想想是翟潇雨出手了,我也无话可说。小子,我能信任你么?” 林禽简直听呆了,这,眼前这个令合欢,到底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令合欢苦笑着摇头道:“你手中的这把剑,是三五雌雄斩邪剑,对不对?” 林禽没有回答,但是已经算是默认了,令合欢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故人之剑,尊师可曾在你面前提过我令合欢的名字?” 林禽心道:没有想到月老和张衍宗居然还有故交,不过令合欢狡猾如狐,他说的话未必可信,且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令合欢唏嘘了一声,道:“三五雌雄斩邪既然已经出世,想必张天师也已经仙去了……你能够得到张天师的指点,是你一辈子莫大的造化,三五雌雄剑,只斩奸邪,不妄杀好人,谨记!”说到了这里,忽然令合欢干笑了一声道:“不过我知道,我碧桃山在道门中声名狼藉,我令合欢也是道门那些狗屁自诩名门正派之人必杀之人……名门正派?哼,我宁愿死在那些骚狐狸的剑下,也不想跟这些伪君子混在一起。” “慕容倩雪,究竟在哪里?” “小子,老夫现在要跟你说的是一件你想都不敢想的大事情,你居然心中只惦记着一个女人,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师父被女人害了一辈子,我看你将来也要走上他的那条老路了。”令合欢大摇其头,“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不杀了那些骚狐狸吗?” 令合欢不等林禽回答,已经哈哈大笑起来,自问自答道:“你以为就凭那几把破剑,再加上宋慈恩那点道行,真的能够困得住我?” 令合欢长叹一声道:“老夫刚才是在求死。” 见林禽一脸的诧异,令合欢很得意地道:“怎么样,刚才老夫的演技如何,是不是连你也以为老夫已经是黔驴技穷了,翟潇雨杀了我那么多人,可是为什么偏偏对上了我,就要躲起来了,她不想见老夫,老夫偏偏就要嚷着见她,其实,老夫还真的怕她出来,到时候就真他娘的尴尬了,事先声明啊,老夫并非是打不过她……”说到了这里,令合欢不由得泄气了,闷闷地道,“当然,可能,也许,真的,的确是打不过。” 林禽终于接话了:“这和合宫是你的地盘,若是真的有本事的话,刚才又怎么会被那几个白衣少女困住,至少,就算是不能战胜,但是你也可以从容逃走的。”林禽和令合欢已经过招,令合欢的道法并没有刚开始看上去那般不堪,既然自己能够应付得了那几个白衣少女,想必令合欢也应付得来。 令合欢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溜不掉啊,你知道为什么老鼠怕猫吗?这就是天性,在翟潇雨这只骚狐狸面前,我是老鼠,她是猫,老鼠又怎么可能逃过猫的追杀呢?” 林禽听得出来,这令合欢和翟潇雨之间肯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他半点想知道的兴趣都欠奉,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带走慕容倩雪。 或者,杀了令合欢,替慕容倩雪报仇。 第五十八章 前世 令合欢意味深长地看着林禽,道:“在你眼中,我碧桃山是否是声名狼藉之地,而我月老也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对不对?” 林禽冷冷道:“草菅人命,强迫别人婚嫁,难道还是光明磊落之事吗?” “在碧桃山,所有的月奴都是我一手养大的,如果不是我,她们早就已经不知道饿死在哪里了,她们依附我月下老人,无论身份地位,总比那些在勾栏妓院中的婊子强很多吧?而且只要她们不违反我的规矩,我绝不会滥杀无辜,你说,对于月奴来说,我是她们的恩人还是仇人?” 林禽道:“就算是如此,你也不能逼着她们必须找一个男人嫁了吧?”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错么”月老令合欢缓缓道,“而且我从未强迫过一起婚姻,我给了她们充足的时间去寻找如意郎君,只要用心去找,我相信天下人谁人都能够找到自己的另外一半吧?再说了,我这种方式,总比世人强很多吧?你应该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女子可能在婚配的前一天都不知道自己的郎君长得如何,我尽心尽力为她们的婚事操心,难道不对吗?” 令合欢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 林禽辩驳道:“但你为什么非要逼着那些女子婚配呢?如果她们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如意郎君,但是又迫于时间将近,胡乱找一个的话,岂不是耽误了她们的终身?” 令合欢冷笑一声道:“我尽心尽力抚养她们长大,需要的就是她们在成年之后,给我寻觅一个如意郎君,难道这个要求,还抵不上我对她们的养育之恩吗?月奴的命,本来就是我的,我要的只是需要她们遵循门规而已,每个门派都会有自己的规矩,尽然进了我碧桃山,就理应遵守碧桃山的规矩,我用门规处罚门中的弟子,难道也不行吗?” “可你为何要夫妻同生同死?” “这也是我碧桃山的规矩。”令合欢缓缓道,“这个世间很多规矩都没有来由的,也没有对错,因为规矩始终是强者制定的,而弱者只有服从的权利,就如同今日岐山狐脉灭我碧桃山,她们遵守的是她们门中‘睚眦必报’的规矩,规矩没错,只是我令合欢改变不了她们的规矩而已……怨不得人。” 说到这里,令合欢抬了抬眼皮,白眉耸动,对着林禽道:“你不也有你的规矩吗?我不过惩罚我门中两个月奴而已,你却要扬言来我碧桃山灭我满门……那你的规矩是对是错?” 林禽缓缓的道:“我不过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令合欢听闻此言,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揶揄地看着林禽道,“你配么?” 林禽一言不发,缓缓地将长剑举了起来,哪知道令合欢非但没有防备,反而轻轻地将林禽的剑尖扒到了一旁,笑着道:“你很强,这点我必须承认,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年轻高手了,你的剑法和禹步应该是天子殿佐求阙的道法中演变出来的吧?很有新意,看得出你很是下了一番苦功,但是你单单想用这几招纵横天下,我看够呛,道门中一山更有一山高,想灭我碧桃山,除非是苏念北这种级数的高手,可以单枪匹马,前来挑战,其余的——小子实话告诉你,若不是我看在三五雌雄斩邪剑的份上,你那天进入碧桃山之前,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林禽心下凛然,这月下老人果然不好惹,自己只是与他三五招简单过招,他便能够将自己苦心孤诣了一年时间演变的剑法识破,这份眼力,当真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当然也许是自己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不识江海浩瀚。 而且,更让他感到惊诧的事情是——原来月下老人,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行踪了。 想到这里,林禽一阵后怕,只觉得后脖颈处凉飕飕的一片,仿佛有冷风刮过。 “不错,我没有杀给你红手绢的那个月奴,确实是想引你上山,我也很想知道,那个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蚩尤眼……呵呵,世人无知,才会以讹传讹,称之为蚩尤眼,那我也姑且用蚩尤眼三个字来称呼之,我的确想见识见识蚩尤眼,到底和那个传说是否吻合。” “你到底要说什么?”林禽缓缓道,“若是你再耽误,岐山狐脉的人,很快就会追杀上来了。” “不急,还有半柱香的时间。”月下老人呵呵一笑,“如果有些话不说清楚,我怕是永远没有机会说清楚了。” 月下老人忽然道:“你是否相信,人有前世?” 林禽不知道为什么令合欢忽然会这么问,并不作答,但是月下老人似乎根本不期盼他的回答。 月下老人自顾自地道:“人死之后,黄泉路,奈何桥,一碗孟婆汤,进入枉死城,从此前世皆忘,重新转世轮回,但是如果一个人记得起他的前世,又会是一种什么景象呢?” “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人能够知道,另外一个人的前世,又会怎么样?”月下老人红润的脸上充满了酡红的光,就像刚刚饮过了美酒一般:“一个人的前世,有可能是贩夫走卒,也有可能是王公将相,也有可能是修真之人。” 月下老人笑着道:“想想看,如果你碰巧,看到了一个世外高人的前世,会是一种惊喜?你可以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他前世所有的道行的经验,什么道门珍稀秘籍,什么修真不二法门,你都可以轻而易举得到。” 月下老人说到这里,看着林禽,眼神中充满了期望道:“换做是你,你希望得到么?” 林禽听得不由得匪夷所思,冷静的道:“这与偷有什么区别?” “偷?”令合欢愣了一下,转眼哈哈大笑道,“偷,这个词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不错,就算依你所言是‘偷’,那也是光明正大的偷,你可知道,这几十年,我为了这件事情,费尽了多少心血么,就算得到了,也是我应得的。” 令合欢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这么多年,圈养这么多女子作为月奴,要他们寻觅自己的如意郎君,是吃饱了没事做么?我这几十年都在专心致志地在做一个实验,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实验已经没有办法再做下去了。” 月老充满了期待的神情,看着林禽道:“你愿意帮我继续做下去吗?” “对不起,我没有兴趣。”林禽冷冷道,“我也不想知道你这几十年到底在做什么龌龊卑鄙的勾当。” 令合欢丝毫不以为意地道:“我已经把你的名字透露给了岐山狐脉,你杀了柳梦蝉,便是岐山狐脉必杀之人,如果你拒绝我的话,你绝对逃不出岐山狐脉的手掌心。” “你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跟邪魔外道为伍。” “而且,没有我,你永远不可能找到慕容倩雪,不仅这样,你救出去的那个女人也很快就会死,如果没有我的解药的话。” “但是如果你答应我了,我不仅可以带你出去喝靳珮瑶团圆,还会把慕容倩雪不少一根头发的交给你,甚至——”令合欢顿了顿道,“送你一场你想都不敢想的大造化。” 见林禽丝毫不为所动,令合欢缓缓道:“当然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现在别无选择。信我,你可以安然身退,我甚至可以让你从今以后脱离岐山狐脉的追杀,和靳珮瑶白头偕老,不信我,你将失去一切。” 令合欢看着林禽,等待着林禽的答案,他相信,林禽现在和他合作是唯一的选择。 第五十九章 宫殿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道:“你我之间,原本素未平生,也谈不上仇怨。” “不错。” “若是你放了慕容倩雪,并答应我从此以后,不再追究靳珮瑶、张馨月和慕容倩雪三人,我们原本就不必如此。” “我可以答应你,从现在起,此三人已经清除奴籍,不再是我碧桃山的人,”令合欢整张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没有必要与你为敌,在道门中,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得多,我没有必要为了三个无关紧要的月奴,结下你这样一个不好对付的大仇人。” 令合欢正色道:“这是我对你实力的认可,你应该以此为荣。” 林禽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忽然间闭上了眼睛,最后才缓缓道:“如果一年前,你能够这么说,我们原本是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三五斩邪剑剑下只斩奸邪,对我而言,你虽然可恶,但是并非十恶不赦之人。” 令合欢点头道:“我没有必要与道门为敌,我碧桃山名声虽然不太好听,但是我并非喜欢滥杀无辜之人。” “但是……”林禽缓缓的道,“你千不该,万不该,杀了一整个村子的人,而那村子里面的人原本是与世无争的农家,但是因为我林禽,他们遭遇了无妄之灾,你说……” 林禽眼中露出精光,一字一句道:“我应不应该为他们报仇。” 令合欢整张脸都僵住了,忽然间像怪物一样看着林禽,不可思议地道:“他们跟你故?” “非亲非故?” “其中可有你认识之人?” “我从未见过他们?” 令合欢哈哈大笑道:“既然非亲非故,他们的生死又干你何事?不过是一群庸庸碌碌的蝼蚁罢了,活在世间原本就是浪费生命,我杀了他们,算是成全了他们。” 令合欢一摆手道:“这种小事就算是我做错了,如果你觉得我需要补偿点什么,我大不了向你道歉,以后再为这些人找一个高僧超度便是,林禽,时间不多了,我们何必再这种小事情上面纠缠,只要你点头答应,我讲给你看一个你想都不敢想的大秘密,为了这件事情,我奉献了毕生心血,而现在却只能成全你了。” 林禽的神情越来越难看,嘎声道:“数百条人命,在你眼中,只是一桩小事吗?” “我没有办法,我必须保守秘密,碧桃山的事情如果被那些伪君子们知道了,我会很麻烦。”令合欢一摊手道,“林禽,这件事情暂且放一放,时间紧急,我把我该说的说完,余下的,就看你自己如何自处了!” “数百条人命……每一个人都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但是就是因为你,他们暴尸荒野,这难道在你眼中,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吗?”林禽再次反问,眼中怒意熊熊。 令合欢有些不快了,沉声道:“林禽,你不要借题发挥,这件事情以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当务之急……” “借题发挥?”林禽仰天大笑,怒声道,“数百条人命,在你眼中只是蝼蚁,但是在我林禽看来,他们虽然不是我亲手所杀,但是却是因为我而死,我若不给他们报仇雪恨,我林禽还算是人么?” 说完,林禽不由分说,手中三五雌雄剑斩邪剑飞快地向着令合欢砍去,令合欢想不到林禽真的会出手,怒声道:“林禽,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还想见慕容倩雪吗?” 听到慕容倩雪的名字,林禽的心一颤,剑在半空之中止不住的凝住了,令合欢的脸上才浮现一丝笑容,道:“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子,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想活下去,就必须合作。” “跟我来。”令合欢对着林禽挥手,带着林禽向着甬道的尽头走去,慕容倩雪的性命在令合欢的手上,林禽投鼠忌器,只能暂时收了心中的怨怒,跟在令合欢的身后,径直走去,令合欢似乎很满意林禽的表现,走到了甬道的尽头,居然还有暗门,令合欢熟练地将暗门打开,顿时林禽眼中一亮,居然看到了一个无比恢弘的画面。 眼前出现了一个宏伟到了极致的宫殿,这宫殿四角飞檐,雕龙刻兽,宫殿正门前的两侧,还放置着一对高愈数十米的黑白无常像! 那两尊神像,一个头戴长毡帽,一个舌头吐出来很长,这正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林禽心中的震撼难以平息,任他如何也想不到,这地底深处,居然还有如此巧夺天工的建筑,而建筑这样恢弘的宫殿,恐怕需要数万人历经数年的功夫,没有巨大的财力物力,根本难以支撑。 若是玄天幻境中,第一次给了林禽心神巨大的冲击,而现在,这个地底宫阙,便再一次让林禽心神巨震。 令合欢站在宫门之前,看着这恢弘的宫殿,似乎在欣赏着他心中最完美的女神,而对于林禽所表现出来的震撼,丝毫不觉得奇怪。 “你是除我之外,第一个进入这里的活人。”令合欢缓缓道,丝毫不停顿,打了一个手势,顿时间,从宫门中跳出来两个人,身材矮小,但是头却异常的大,手中一人拿着一只玉如意,而另外一个人怀中抱着一把玉蒲扇,见到了令合欢,连忙下跪。 令合欢毫不停留,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开门。 两个大头娃娃连忙掏出钥匙,打开了宫门,绕过一面石墙之后,一座宏伟的大殿映入眼帘之中。 这大殿四周的墙壁上,一盏盏长明灯不知道燃烧了多少年,此刻火苗依旧旺盛,将周遭的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而地面上都是用厚重的青石板铺成的,光光这些青石板,莫说运入这里铺就,就是要找寻这样整齐划一的青石板都很难。在大殿的正中间,一尊两米多高的三足炉鼎在那里静静地矗立着。 另个大头童子跟在令合欢的身边,大气都不敢出,不对,林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根本就没有呼吸的声音。 难怪令合欢说自己是他带进来的第一个生人,那么,这两个大头童子到底是人是鬼? 令合欢来到了炉鼎前面,轻轻地抚摸着炉鼎的边缘,感叹道:“小子,你可知道,这玩意儿如果现世了,可以换多少钱么?” 林禽不答话,令合欢不由得哑然失笑道:“还在想着杀我的事情呢?小子,你哪点都好,就是太过于倔强了,世间上哪里有非黑即白的事情,你想为那些枉死的百姓报仇,没错,很有上古侠义之风,但是你就算是杀了我又有什么用,死了的人能够活过来么?你刚才如果杀了我,你就走不进这里,走不进这里,就不能知道这个秘密。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个大殿中藏着的秘密,绝对比那数百人的性命更值钱,所以有的事情,为人处世是需要变通的。我是过来人,想当年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嫉恶如仇,自以为可以铁肩担道义,可是现在呢……岁月会变,人也会变,只有当你明白了何为取舍二字,你才能活得足够久。” 不知道为什么,令合欢是个大坏人,而且坏的纯正,但是他说的话,却让林禽觉得有道理——虽然是强词夺理的‘道理’。 第六十章 小昆仑墟 “说来你可能不信。”令合欢用手抚摸着炉鼎,叹息道,“五十年前,我也曾经是道门中名门正派的弟子,而且道行还算可以,在当时道门中和我同辈的人中,除了寥寥几人,我都可以应付得来,也算是少年得志。”说完,令合欢看了林禽一眼,笑道,“和现在的你倒有些像。” “不过我当时的所在的道门你肯定是不知道了,因为在五十年前,就已经被人灭门了。而且一个不剩。” “你一定想问,为什么会一个不剩的呢?”月老笑着道,“因为是我杀了他们,从我师父到师公,在到看门的弟子,一个不剩,我全部杀了。” 月老谈笑间便将当年那耸人听闻的故事说的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听得林禽毛骨悚然。 “你一定还想问,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就是因为这个。”说着,月老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这个炉鼎,“我五十年前,在道门中历练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里,原本想着回禀师门,但是没想到我师父他们几个老东西,居然想杀了我独占这里,还好我多留了一个心眼。” 令合欢顿了顿道:“既然他们不仁我也只好不义了,既然杀了他们,我也只好一不做二不休,灭了整个门派,这样,整个秘密就永远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 令合欢伸出了手,其中身后的一个大头娃娃,掏出了三炷香递给了月老,月老点燃后插在了炉鼎之中,香烟顿时袅袅飘出,林禽屏住呼吸,生怕有毒。月老看着林禽如此戒备,不由得笑了,摇头道:“小子,我如果真要杀你,你早就死了无数次了,放心,我不做好事,但是绝不会做蠢事,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是为什么。”林禽终于开口,他相信眼前的月老绝不是什么好人,也绝不可能‘舍己为人’的便宜自己,他引自己来此一定是有目的。 令合欢回头道:“我想看一看你的前世。” “什么?”林禽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我想看一看你的前世,如果和我预想的一样,那么我死而无憾。”令合欢道,“我在此经营了这么久,就是想亲眼见证一下,那个传说到底是否是真的。” “什么传说。” 令合欢坦率地道:“十二惊惶。” 见林禽脸上没有露出讶色,令合欢更加高兴了,连忙问道:“你知道十二惊惶的传说?” 林禽轻轻点头,的确他在这件事情,没有必要欺骗令合欢,令合欢连连搓手,脸上更是露出了激动的神情,连忙道:“果然,果然,我就知道我所有的猜测没有错,什么桑木林,什么殃神,都是飞箝先生自己捏造出来的故事,只有荣奎那种没有脑子的人才会相信。什么天下大事,起于寻殃,都是飞箝那个老畜生编出来的骗人的鬼话,你们所在的地方,就是肩髀冢之一,而你们一族守护的就是蚩尤眼。对不对?对不对?” 令合欢充满着期望,等待着林禽的回答,林禽缓缓地摇头,令合欢丝毫不以为意,道:“不错,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但是没有关系,你们一族的人肯把蚩尤眼给你,肯定就是因为你才是十二惊惶之一。一定是的,一定不会错的!” 令合欢激动地差点冲到了林禽的身边,用手抓住林禽的肩膀,道:“给我看一眼,给我看一眼,就看一眼,我要看看当年十二惊惶之一的你!” “给我看一眼你的前世,就只要一眼就行了。我不贪心,我一点都不贪心,可以吗?”令合欢激动到了极点,连声说道,“只要你给我看一眼,我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甚至整个宫殿我都可以给你,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嘛?这里就是小昆仑墟,是当年天子寻龙的后人,留下来的遗迹,我都可以给你。” “你不知道,不知道不要紧,还有时间,我可以给你慢慢的解释。”令合欢润了润嘴唇,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兴奋之情,道,“你可知道,天下道法,起于昆仑?” “我来跟你详细解释。”令合欢道,“当年,也就是上古时期,先人们道法参天,甚至有长生不死之术,但是后来引发了一场大战,就是黄帝与蚩尤之战,这过程我没有时间细说了,总之,黄帝赢了,蚩尤败了,而后忽然之间,天下间道法消失了数万年,所有人都变成了凡人,就像现在你看到的那些人一样,关于为什么会这样,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上天之神从黄帝和蚩尤过于强大的力量感到了危机,害怕有一天人界中有超凡脱圣的人存在,超越了神,所以,将人体内的先天真气收回去,变成了根本无法修为的后天之气,但是可能是由于收回的不彻底,在零星的凡人中,依然能够有能够利用残留的先天真气,也就是现在修道之人最为看重的‘根骨’,时间就这样过了无数年,后来在周朝的时候,有一个通天彻底的人出现了,以八匹骏马巡便天下,最后在昆仑山上……” “周穆王?” “不错,就是八骏巡天的周穆王!”令合欢连忙解释道,“在昆仑山上,周穆王发现了三块灵石,上面刻下了无数的字,周穆王以他天纵奇才,在昆仑山上解读百年,终于将这三块灵石解读完毕,留下了八万卷修道之书给与后人,而周穆王一脉,也放弃了皇室之尊,自称天子寻龙。守护着这三块灵石。” 天子寻龙一族人,分别在黑水之前,赤水之后,流沙之滨三处修了三处小昆仑墟,后来天子寻龙一族不知道为何忽然消失,而沧海桑田,也无人知道这三处小昆仑墟所在,而万幸的我,却发现了这其中一处。 令合欢高声叫道:“就是这里,在这里,就藏着当年周穆王发现的三块灵石之一。” 听到这里,林禽也不由得心中震动,令合欢说会告诉自己一个天大的秘密,若他没有撒谎的话,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秘密’。林禽不由得望着这恢弘的宫殿,这鬼斧神工,若非有倾江倒海之能,若非有矢志不渝的决心,谁人能够在这山中凭空修出这样的宫殿! 眼见为实,令合欢没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个时间。 “现在,我就带你去看那块灵石。”令合欢说着,对着身边的大头娃娃点了点头,那两个大头娃娃顷刻间蹲了下来,跪在地上,令合欢对着林禽招手道:“过来,”说完,坐在了其中一个大头娃娃的背上。 第六十一章 九头相柳 林禽稍微一犹豫,但是还是敌不住令合欢这个巨大秘密的诱惑,对于他来说,周穆王这种传说只散见于神话野史之中的人物,居然真有其人,更难得的是,居然还有后人流传,而且还建造出如此恢弘的地下宫殿,任何一点,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林禽不贪图寻龙一族的任何宝贝,但是好奇心却是一个神奇的东西,足够让林禽暂时忘记眼前的危险和眼前的仇人。 不管令合欢所言是否属实,但是能够亲眼目睹这样恢弘的建筑,已经让林禽感叹天下之大,而令合欢口中所谓的三块灵石,更是让林禽感到无比的兴奋。 林禽跨上了仅存的那个大头娃娃,两个大头娃娃跪倒在地上,双手伏地,忽然间一个跃起,如同离弦之箭般直冲上天,一蹦便是令人不可思议的十余米,而在十余米处,刚好有一个踏脚之处,两个大头娃娃再跃,又是数十米。 而在林禽的上空依然见不到尽头。 林禽心中不由得感慨。 自己第一次来时,引路神虫便是把自己引到了一个十分荒凉的山中,但是由于此山不通,林禽无法找到入口,怕打草惊蛇才放弃了入山,主动亮出身份,让张馨月带着自己进入了碧桃山。 若是林禽印象没有记错的话,自己第一次所到的山,并无甚奇特之处,而这巨大的地下宫殿,若是林禽没有预料错误的话,应该就在那山之下。如此宽阔的空间,怕是不仅仅要将整个山掏空,更要往下下挖多少米才能造出来? 这样浩大的工程,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只怕要倾尽一国之力,才能完成。 大头娃娃再跃,每跳跃一次,林禽就心惊一次,终于,大头娃娃的在一个奇怪的东西上停了下来,令合欢示意林禽下来。 “你也许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没有关系,当时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是你这样的表情。”令合欢看着一脸诧异的林禽。 林禽长大了的嘴,久久没有合上,在林禽的眼前,巨大的虚空中,居然凌空出现了一具漂浮在半空中的石龙。而林禽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这只巨大的石龙指甲盖上。 那石龙的四爪,深深的嵌入石壁之中,以林禽的身高,不过这巨大石龙指甲的三分之一,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去,林禽看不到尽头,但是光凭着目力所及之处,唯一能看全的只是这巨大石龙龙尾的三分之一。 再看脚下,已经深不见底的深渊。 这巨大的宫阙已经让林禽目瞪口呆了而现在凭空出现的这条巨龙,更是超过了林禽所能想象的极限。 这……这莫说凭空雕刻出这条浮空的石龙,就算是在平地上雕刻,只怕也要万人工匠以上,更难得的是,林禽俯视脚下,每一片龙鳞都约莫磨盘大小,而且雕刻的十分细致,足足可以以假乱真。 令合欢停了下来,道:“你能看见的,只是这条九头相柳的百不足一,这条相柳的之大,绝非人所能想象的。” “九头相柳?”林禽沉思了一下,想起了山海经中曾经有此记载。 看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石龙,令合欢缓缓道:“蛇修行百年可以进化成虺,虺修炼五百年可以成蛟,蛟修炼千年方可化身为龙。而蛟在化龙之际,会承受天雷火劫,传说上古时期,九条蛟龙渡劫,不甘上百年修行毁于一旦,便违背天道轮回,将身躯盘踞合九为一反而修成了龙中的异类,九头相柳。” 林禽叹息道:“莫非这九头相柳也是天子寻龙一族人雕刻不成……” “不。” 令合欢俯视脚下这条硕大无朋的九头相柳,叹息道:“它是活的。” 林禽闻言浑身巨震。 “小昆仑虚虽然非仙界圣地,但是也是藏匿天地灵石之地,自有神兽相护,而此地的守护神兽就是这头九头相柳。只是他现在还在修行,绝不可能苏醒……也许百年后苏醒,也许万年后苏醒,无论如何,这等神兽一旦出世,那便代表着一场浩劫。” 令合欢加快了脚步,踩在龙身之上飞速而行,嘴里催促道:“时间不多了,翟潇雨那个娘们很快就要追上来了,我们快走。” 令合欢脚下不停,施展全身道法,全速向着龙头的方向前进,林禽也只好展开了身法,紧跟在后面,心中更是疑窦从生。 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 太诡异了,一切都太诡异了。 巧,为何自己进来救靳珮瑶之时,张馨月就刚好将岐山狐脉的人引了进来。难道就刚好这么巧,己前脚进来,岐山狐脉的人就后脚跟进来,除非岐山狐脉的人早就埋伏到了附近,既然已经到了附近,为何不及早攻山?以张馨月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左右岐山狐脉的行动,除非她不要自己的小命了。就算是按照张馨月的解释,这完全只是一个巧合。但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就算是一切纯属巧合,而进来之后,发生的一切,特别是令合欢的一系列举动,便不能用巧合二字形容,而是诡异。 令合欢被围攻,千钧一发之际,自己堪堪赶到。太巧,自己赶到后,两个弟子又迫使自己泄露行藏,刚巧不巧地救了令合欢,然后令合欢又巧合地带着自己进入这里? 太多的巧合在一起,就不能用巧合二字来形容了。仿佛是一场经过精密测算,严格到了每一个细节的“表演” 而演员就是自己。 还有,令合欢。 他明明有独自逃生的能力,偏偏不走,而自己救了他之后,他又偏偏不逃生,反而将自己引来此处。 在引自己进来的同时,不也是把这“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同时泄露给了岐山狐脉的人? 还有,他口口声声的害怕翟潇雨,但是似乎根本没有丝毫生死受到威胁的紧张感,反而和自己进行着“地宫”一日游,并且不厌其烦地给自己解释这,解释那……这哪里是在逃命啊。 再有……这虚空的九头相柳,已经完全处在任何人都追不上来的半空之中——林禽不相信,除了那两个诡异的大头娃娃之外,世人还有这等本事能够一跃如此高,就算是,翟潇雨有这个本事……这大的根本无迹可寻的宫阙的上空,她又如何能够寻到这里? 令合欢啊,令合欢……林禽看了一眼身边这个满脸红韵,白须白发,宛如世外神仙的大恶人。 这一切都是你临时起意,还是事先早就设计好了的。甚至包括张馨月,甚至是靳珮瑶…… 不,不可能。 林禽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立刻自己否决了。靳珮瑶绝不可能背叛自己,她可是和自己同生共死过的…… 不,不不…… 何为同生共死。 作法的是月童,是令合欢的人,如果一切都是他们一起演戏呢? 不会……珮瑶不会骗自己的。 不…… 可是……时间再往前,自己和靳珮瑶是如何认识的? 是靳珮瑶扔给了自己一块红手绢,而对于这块红手绢的解释…… 是因为靳珮瑶曾经把扶雨若玡当成了情敌,所以才会一时气愤把红手绢扔给了自己。过去想想,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但是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这个理由是不是太过于荒谬,靳珮瑶的做法,是不是太过于儿戏? 再往前推,自己和扶雨若玡下山,是受了周家人的邀请下山超度周老太太。 而周家周常,就是和月奴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难道…… 甚至再往前,从自己踏出焚尸林的那一刻开始…… 还有,自己被扶雨若玡刺杀之后,是张馨月和慕容倩雪救了自己…… 她们又怎么这么巧找到了自己呢? 一个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林禽的脑海中冒了出来,他只觉得冷汗一滴一滴,往下不住的滴下来。 林禽坚定地心道:不会,珮瑶绝不会骗自己的,绝对不会! 那…… 曾经的扶雨若玡呢? …… 第六十二章 龙头之上 不管这么样,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一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禽心中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他倒是要看看,这个月下老人,满脸堆笑的脸上,到底藏着一个什么惊天大阴谋。绝不可能是仅仅看看自己的“前世”这么简单。 林禽笃定,月下老人肯带自己来这里,并且让他知道这么多秘密,在自己身上肯定下了很大的赌注,不成功便成“鬼”。 好。林禽暗自下定了决心,那就要看看,到底谁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就在林禽心中在暗自盘算这一切的时候,走在前面的令合欢终于停了下来。 而眼前林禽看到的是一个硕大的龙头,堪比一间巨宅,矗立在虚空之中,八根铁索缠绕在龙脖子上,铁索有婴儿手臂粗细,但是与这巨大龙头对比起来,就像绑在手上的一根针线一样,似乎只要这悬空巨龙随便一挣,就能够挣断,而八根铁索横空,隐入在目之不能及的虚空之中。这令合欢口中的九头相柳双目紧闭,龙口微张,果真如同正在休眠一般。 而这硕大无朋的龙头还仅仅只是这九头相柳中的冰山一角。 还有另外八个头颅隐入这无尽的黑暗中,无法得见。 林禽甚至难以想象,一条完整的九头相柳到底有多大。在这种洪荒巨兽面前,人类简直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甚至,人类连蝼蚁偶读算不上。 月下老人止住了脚步,盯着眼前的巨大的龙头。指着那龙头的双眼的正上方,道:“你看,那就是灵石。” 林禽仔细看了看,在那龙头的双眼之间,果然存在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灵石,只是这龙头太过硕大,半米大小的灵石潜入那九头相柳的眉心处,显得十分不打眼,若是不仔细去找,很有可能忽略。 “这块灵石一分为九,每一块灵石碎片都镶嵌在九头相柳的额前,一块灵石碎片的威能对于普通人已经足够了,但是对于你们十二惊惶……还是不行,我需要利用九块灵石碎片的威力同时显灵。为此,我做了无数的实验,一定会万无一失的。” 说完,月下老人脚程加快了,向着龙头处的灵石碎片走去,脚下轻快的如同刚刚放学的小娃儿,兴致到了,居然还轻轻地哼起了歌来。 林禽紧跟而上,可是越走越发觉得不对劲,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传来,就如同腐尸散发的臭味,再走近些,等林禽能够看清楚眼前一切,不由得毛骨悚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在这龙头之上,龙鳞的缝隙中,到处是森森白骨,乍一看去,绝不下百具之多,尸骨腐烂的程度各不相同,有的已经完全化成了白骨,而有的则是大面积腐烂,更有的,尸身还能看清楚容貌,应该是刚死了不久。 整个龙头之下,完全是一处修罗地狱。 月下老人不以为意,眼中似乎根本没有这些尸首,径直向着那灵石碎片走去,见身后林禽脚步声消失,这才回头,道:“来,快来。跟上啊!” 林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眼前的惨象已经超过了靳珮瑶所在的那个被月下老人屠光的村庄,不用猜,这眼前淋漓鲜血,始作俑者一定是这个根本无视人命的令合欢。 令合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咧嘴一笑道:“不好意思,你来得匆忙,我一时忘了收拾,让你见笑了,这地方味儿确实有些不好闻,习惯就好。” 说着对着林禽招手道,快过来,还在等什么,你堂堂七尺男儿不会也怕死人吧? 林禽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沉痛地道:“你每晚睡觉的时候,就从未梦过冤魂索命吗?” 令合欢一指地上的尸首,似乎这才恍然大悟道:“你说这些尸体啊,不会的,她们都是我一手养大的,性命早就已经是我的了,我不仅给了她们一生的荣华富贵,而且让她们享受了人间至乐,而她们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只需要把原本属于我的那条命还给我,这么算起来,她们还算挣大发了呢!” “人面兽心,恬不知耻!”林禽实在忍不住了,再次拔出了三五雌雄斩邪,剑身发出清鸣,剑尖颤动,指向令合欢。 令合欢呵呵一笑,丝毫不以为,眨着那双眼睛,看着林禽道:“又来了,又来了,你看,你就不能改改你这个看兵书流眼泪替古人担忧的性子吗?人都死了,你还想替他们报仇不成?他们一不是你爹妈,二不是女儿,非亲非故,生死干你何事?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林禽看着满地的尸首,心中一阵悲凉,在看着眼前这个口蜜腹剑的月下老人,真的很想用三五雌雄斩邪剑剖开他的肚子,看着里面装的是一副怎么样的狼心狗肺! 令合欢笑着道:“再说了,我要做的是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情,总需要有人牺牲,我令合欢对得起她们了,她们也是心甘情愿地为我令合欢的伟大事业献身的,她们自己都不觉得冤,你倒是替她们冤,可笑至极。” 林禽大抵知道了这些尸体的来历,应该就是月下老人座下的月奴和月奴寻找的如意郎君。 靳珮瑶她们每次提起月老的时候,眼神中总会不由自主地显示出畏惧之情,可见月老平日里作风是何等的残暴,但是仅仅用冷血二字已经无法形容他了,他面对人命之时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在乎,让林禽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真的是毫无人性可言。 见林禽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令合欢那张‘和蔼可亲’的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冷冷道:“小伙子,你如果不想靳珮瑶三人的尸体也在这里的话,就最好好好配合,否则,她们三人将和所有月奴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你敢!”林禽顿时火冒三丈,积压在心底的怒火终于爆发。 “我为什么不敢?”令合欢仰天大笑,笑容一敛,冷冷道:“小子,你的三五雌雄斩邪剑伤不了我,而没有我,你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我就算在此与你同归于尽,也算是为民除害!”林禽恨恨道。 “是么?”令合欢微微一笑,指着不远处的一具尸首,道,“你可认识她?” 顺着令合欢的手势看去,林禽在尸山血海中,找打了一具尸身完整的尸体,等林禽仔细辨认出此人的相貌之后,不由得浑身巨震,脱口而出道:“七妹!” 令合欢指给林禽看的那具尸体,正是慕容倩雪! 林禽不顾一切地向着慕容倩雪的尸首狂奔而去。俯身扶起慕容倩雪,发现口鼻气息断绝,不由得悲痛欲绝,悲声道:“是你杀了她!” 说完,手中的三五雌雄斩邪剑不由分说,向着令合欢刺去! 第六十三章 红线一牵,三世宿缘 令合欢连忙抽身后退,林禽虽然此时道法大涨,但是面对的乃是令合欢这等道门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加上令合欢根本无心与他恋战,且在这龙头之上,四方开阔,林禽想在短时间内将令合欢杀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令合欢只是防守,并未反击,但是如此一来就林禽如同潮水般的攻势之下,就显得游刃有余的很多了。甚至还能够神情轻松地说话:“小子,你认为你这样可以杀了我吗?” 此时慕容倩雪已经死了,林禽心中再无牵挂,根本不听令合欢的解释,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将令合欢斩杀在此,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令合欢后退了几步,避开了林禽凌厉的剑法,忽然间,从身边掏出了一件物品,高声叫道:“林禽,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林禽定睛一看,令合欢拿出来的是一块红手绢,上面绣着一只没有眼睛的仙鹤。 对于红手绢林禽自然是熟悉不过了。但是林禽记得,靳珮瑶给自己的块红手绢上面绣的是一只没有眼睛的鱼,而绝非仙鹤。 但是无论如何,当令合欢掏出红手绢的时候,林禽的思绪都不由自主的一滞,原本密不透风的剑影中也露出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缝隙,而令合欢的何等人物,当下当机立断跳了出去,和林禽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林禽此时就算是想追杀令合欢,在气势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凌厉。 令合欢高声道:“你可知道,这块红手绢是何人之物吗?” 林禽冷冷道:“我管是谁的,你利用无辜少女,草菅人命,天能容你我不容你!” “小子,别那么激动,人命能值几个钱,特别是这种人不如狗的乱世,别老是一副替天行道,为民请命的样子好么?”令合欢笑了笑道,“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你杀了慕容倩雪,这仇不报,我誓不为人!”林禽怒目而视,哪知道令合欢一摆手道:“谁说我杀了她?谁告诉你她已经死了。” 林禽一愣,立刻心中升起了一阵狂喜,颤声道:“她……没死……” 令合欢耸了耸肩膀,一捋长须道:“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她没死么?” “可是……”刚刚林禽反复确认过了,慕容倩雪生机已经断绝了,不可能还活着,不过这令合欢外门邪术太多,想让一个人进入假死状态,想必不是一件难事。 “这只红手绢,就是她的。”令合欢缓缓道,“可是,她如今却只有一只了。” “我碧桃山和合宫的月奴,每人一对红手绢,只有当遇到真命天子的时候,她才会将手绢赠人,私定终身,此生无悔。”令合欢的声音加重了,神情变得认真起来,“一个月奴,一生之中,只能有一个男人,生,则双生,死,则俱亡。” 这点林禽自然是知道,令合欢续道:“我很想知道她另外一只手绢给了谁,要知道,一旦月奴确定了金童,和合宫便必须为她举行和合之礼,就算是她曾经背叛了我,我也必须先将这规矩完毕。” “但是……无论我如何拷问她,她都闭口不言,不肯说出金童到底是谁?”说到这里,令合欢抬起头来,道,“那你告诉我,谁是属于慕容倩雪的金童?” 林禽一下子被问懵了,他从来没有过问过慕容倩雪的私事,冷笑一声,随口道:“这么大事情她怎么会告诉我?你为什么问我,难不成我是她的金童不成?” 令合欢居然点头道:“不错。她的那只红手绢交托的人,就是你。” “不可能!”林禽不假思索地否定,“我没有收过他的红手绢!” “我调查过,她这次下山,均跟在靳珮瑶和张馨月的身边,没有机会给红手绢给任何男人,唯一有机会给的对象……就只有你。” “她在山中隐居一年,也有可能给了村子里面的任何一个男人。” “那个村子里面所有的男人我都派人审问过,没有一个人接过慕容倩雪的红手绢!而且如果村中有她的金童的话,她不可能出面保他。这也是我为什么屠村的原因之一,那个村子里面的男人,没有一个人,接受过慕容倩雪的红手绢,这点我敢确定。” “那你宫中的那些月童呢?慕容倩雪和他们在一起长大,日久生情也说不定。” “那更加不可能。”令合欢目光炯炯,道,“我碧桃山上的每一个月童自幼都已经去势了,换句话说,他们根本算不上真正的男人。” 林禽顿时语塞,但是自己真的没有半点印象,从慕容倩雪处,接过红娟之类的东西。 令合欢慢条斯理地道:“你仔细想想,难道慕容倩雪就没有给过你任何东西吗?” 林禽忽然间想起来了,那日晚上自己曾与慕容倩雪独处,自己赠给慕容倩雪一只引路神虫的同时,慕容倩雪曾经给过自己一颗珠子,并且嘱咐过自己,要随身携带,不能弄丢了,若不是令合欢提醒,自己还真的忘记了这件事情。 那枚珠子,林禽一直留在身边,随手放在自己随身携带的钱袋的最里面。 林禽将那枚珠子拿了出来,令合欢摊开手心,道:“给我。” 林禽扔了过去,这一刻,林禽的喘息都变得有些急促了,令合欢缓缓地将珠子掰开,里面抽出了一块红手绢,上面绣着一只没有眼睛的仙鹤。 林禽浑身如遭雷击,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站在原地呆立半晌。 “金童玉女,一生一世一双人。永无分离。”令合欢道,“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慕容倩雪宁愿死,也不肯说出谁是她金童的秘密了吗?” 靳珮瑶已经将红手绢交给了自己,并且和自己完成了“和合之礼”,自己的一生都已经和靳珮瑶捆绑在一起了,慕容倩雪知道,她已经绝无机会了,交不出金童,就是违反了碧桃山的规矩,而在将规矩视为比天还大的月老面前,慕容倩雪自然清楚自己不久之后的命运。也就是说,慕容倩雪将红手绢交给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抱着必死的信念了。 可是明明知道是死,她为什么还是要做这样的傻事呢? 林禽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慕容倩雪那张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遇事又傻兮兮,没心没肺的脸。 三个女人中,林禽敬的是靳珮瑶,防的是张馨月,对于这个最小的七妹,他真的没有半点深刻的记忆,而这次来救她,道义和责任比感情更重要。 林禽抬头,缓缓地望着上空的黑暗,心乱如麻。 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慕容倩雪如此去做的理由。 “太极分两仪,阴阳本为一。天喜祥光至,合卺做夫妻。乾男坤女,前世姻缘。红线一牵,三世宿缘。”令合欢的声音缓缓地传来,似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边。 “这就是为什么我苦心孤诣,也要建立碧桃山,和合宫,成为月下老人的原因。” “乾男坤女,前世姻缘。红线一牵,三世宿缘。”令合欢闭嘴了,可是这十六个却如同在虚空中不断回响着,一遍一遍又一遍,冲击着林禽的耳膜。 令合欢此时手中拿着的那两块红手绢,是何等的刺目。 第六十四章 生如草芥 令合欢连忙抽身后退,林禽虽然此时道法大涨,但是面对的乃是令合欢这等道门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加上令合欢根本无心与他恋战,且在这龙头之上,四方开阔,林禽想在短时间内将令合欢杀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令合欢只是防守,并未反击,但是如此一来就林禽如同潮水般的攻势之下,就显得游刃有余的很多了。甚至还能够神情轻松地说话:“小子,你认为你这样可以杀了我吗?” 此时慕容倩雪已经死了,林禽心中再无牵挂,根本不听令合欢的解释,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将令合欢斩杀在此,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令合欢后退了几步,避开了林禽凌厉的剑法,忽然间,从身边掏出了一件物品,高声叫道:“林禽,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林禽定睛一看,令合欢拿出来的是一块红手绢,上面绣着一只没有眼睛的仙鹤。 对于红手绢林禽自然是熟悉不过了。但是林禽记得,靳珮瑶给自己的块红手绢上面绣的是一只没有眼睛的鱼,而绝非仙鹤。 但是无论如何,当令合欢掏出红手绢的时候,林禽的思绪都不由自主的一滞,原本密不透风的剑影中也露出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缝隙,而令合欢的何等人物,当下当机立断跳了出去,和林禽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林禽此时就算是想追杀令合欢,在气势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凌厉。 令合欢高声道:“你可知道,这块红手绢是何人之物吗?” 林禽冷冷道:“我管是谁的,你利用无辜少女,草菅人命,天能容你我不容你!” “小子,别那么激动,人命能值几个钱,特别是这种人不如狗的乱世,别老是一副替天行道,为民请命的样子好么?”令合欢笑了笑道,“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你杀了慕容倩雪,这仇不报,我誓不为人!”林禽怒目而视,哪知道令合欢一摆手道:“谁说我杀了她?谁告诉你她已经死了。” 林禽一愣,立刻心中升起了一阵狂喜,颤声道:“她……没死……” 令合欢耸了耸肩膀,一捋长须道:“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她没死么?” “可是……”刚刚林禽反复确认过了,慕容倩雪生机已经断绝了,不可能还活着,不过这令合欢外门邪术太多,想让一个人进入假死状态,想必不是一件难事。 “这只红手绢,就是她的。”令合欢缓缓道,“可是,她如今却只有一只了。” “我碧桃山和合宫的月奴,每人一对红手绢,只有当遇到真命天子的时候,她才会将手绢赠人,私定终身,此生无悔。”令合欢的声音加重了,神情变得认真起来,“一个月奴,一生之中,只能有一个男人,生,则双生,死,则俱亡。” 这点林禽自然是知道,令合欢续道:“我很想知道她另外一只手绢给了谁,要知道,一旦月奴确定了金童,和合宫便必须为她举行和合之礼,就算是她曾经背叛了我,我也必须先将这规矩完毕。” “但是……无论我如何拷问她,她都闭口不言,不肯说出金童到底是谁?”说到这里,令合欢抬起头来,道,“那你告诉我,谁是属于慕容倩雪的金童?” 林禽一下子被问懵了,他从来没有过问过慕容倩雪的私事,冷笑一声,随口道:“这么大事情她怎么会告诉我?你为什么问我,难不成我是她的金童不成?” 令合欢居然点头道:“不错。她的那只红手绢交托的人,就是你。” “不可能!”林禽不假思索地否定,“我没有收过他的红手绢!” “我调查过,她这次下山,均跟在靳珮瑶和张馨月的身边,没有机会给红手绢给任何男人,唯一有机会给的对象……就只有你。” “她在山中隐居一年,也有可能给了村子里面的任何一个男人。” “那个村子里面所有的男人我都派人审问过,没有一个人接过慕容倩雪的红手绢!而且如果村中有她的金童的话,她不可能出面保他。这也是我为什么屠村的原因之一,那个村子里面的男人,没有一个人,接受过慕容倩雪的红手绢,这点我敢确定。” “那你宫中的那些月童呢?慕容倩雪和他们在一起长大,日久生情也说不定。” “那更加不可能。”令合欢目光炯炯,道,“我碧桃山上的每一个月童自幼都已经去势了,换句话说,他们根本算不上真正的男人。” 林禽顿时语塞,但是自己真的没有半点印象,从慕容倩雪处,接过红娟之类的东西。 令合欢慢条斯理地道:“你仔细想想,难道慕容倩雪就没有给过你任何东西吗?” 林禽忽然间想起来了,那日晚上自己曾与慕容倩雪独处,自己赠给慕容倩雪一只引路神虫的同时,慕容倩雪曾经给过自己一颗珠子,并且嘱咐过自己,要随身携带,不能弄丢了,若不是令合欢提醒,自己还真的忘记了这件事情。 那枚珠子,林禽一直留在身边,随手放在自己随身携带的钱袋的最里面。 林禽将那枚珠子拿了出来,令合欢摊开手心,道:“给我。” 林禽扔了过去,这一刻,林禽的喘息都变得有些急促了,令合欢缓缓地将珠子掰开,里面抽出了一块红手绢,上面绣着一只没有眼睛的仙鹤。 林禽浑身如遭雷击,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站在原地呆立半晌。 “金童玉女,一生一世一双人。永无分离。”令合欢道,“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慕容倩雪宁愿死,也不肯说出谁是她金童的秘密了吗?” 靳珮瑶已经将红手绢交给了自己,并且和自己完成了“和合之礼”,自己的一生都已经和靳珮瑶捆绑在一起了,慕容倩雪知道,她已经绝无机会了,交不出金童,就是违反了碧桃山的规矩,而在将规矩视为比天还大的月老面前,慕容倩雪自然清楚自己不久之后的命运。也就是说,慕容倩雪将红手绢交给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抱着必死的信念了。 可是明明知道是死,她为什么还是要做这样的傻事呢? 林禽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慕容倩雪那张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遇事又傻兮兮,没心没肺的脸。 三个女人中,林禽敬的是靳珮瑶,防的是张馨月,对于这个最小的七妹,他真的没有半点深刻的记忆,而这次来救她,道义和责任比感情更重要。 林禽抬头,缓缓地望着上空的黑暗,心乱如麻。 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慕容倩雪如此去做的理由。 “太极分两仪,阴阳本为一。天喜祥光至,合卺做夫妻。乾男坤女,前世姻缘。红线一牵,三世宿缘。”令合欢的声音缓缓地传来,似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边。 “这就是为什么我苦心孤诣,也要建立碧桃山,和合宫,成为月下老人的原因。” “乾男坤女,前世姻缘。红线一牵,三世宿缘。”令合欢闭嘴了,可是这十六个却如同在虚空中不断回响着,一遍一遍又一遍,冲击着林禽的耳膜。 令合欢此时手中拿着的那两块红手绢,是何等的刺目。 第六十五章 讨债之人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令合欢,冷冷道:“如何证明。” 令合欢笑着道:“我可以给我的命魂。” 林禽这下真的惊到了,这不由得他不信,要知道,如果令合欢的肯将命魂交给了自己,那就代表着令合欢彻底地把性命交给了自己,如果自己不归还令合欢的命魂,令合欢就只有死路一条。 直到现在,林禽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只是看上自己的前世一眼,对令合欢会如此重要。 林禽冷眼盯着令合欢,令合欢的那张鹤发童颜的脸上,依然带着如同仙人一般的笑容,让人感觉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但是林禽暗自惊醒自己,眼前这个人,绝对是一个腹黑到了极点的人。 他沉吟了良久,令合欢没有打扰他,等着他的决定。 如果只是给看一眼自己的前世,而又自己又没有任何损失,不但可以救了慕容倩雪,还可以让靳珮瑶三人永远脱离和合宫的控制,对于自己来说没有比这笔买卖更划算的了,但是——令合欢此人杀人无算,他说的话真的能够说到做到吗? 林禽冷冷道:“交出你的命魂。” 令合欢展颜一笑,对着自己的眉心一点,忽然间一颗金色的血液从他的额头飘出,这命魂,关系到令合欢毕生的修为,若是轻易从自己的肉体中脱离出来,对他来说乃是一件不可弥补的损失,特别是对于令合欢这种修炼邪门道法的人来说。 但是他居然还不犹豫,甚至连林禽是否答应这笔交易都没有开口,就爽快地交出了自己的命魂,甚至连林禽都有些诧异了。 难道……令合欢真的没有撒谎。 就算是在撒谎,这命魂可是货真价实的,林禽此时道法与刚出道的时候,早就无法同日而语,而且他读遍了袪魔道卷,对于命魂乃是极为熟悉的,就算是令合欢想要骗他,也绝不可能。 那滴金黄色的血液从令合欢的眉心处飞出,令合欢一挥手,拿到了自己的手中,脸色瞬间苍白了不少,干咳了一声,道:“现在你可以完全的相信我了吧?” 说完,那滴金黄色的血飞起,林禽伸出手掌,接在了手心之中,令合欢的命魂在自己的手中,那只要他一个意念,令合欢就会三魂六魄全部灰飞烟灭,直到令合欢把命魂交给自己,林禽都不敢相信,这一切居然是真的。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林禽问道。 令合欢哈哈一笑道摇头道,“你不是这种人。” 林禽冷冷道:“有时候貌似忠良的男人,更容易骗人。” 令合欢喘息道:“若是老夫看走了眼,死在你手上,也是老夫命该绝于此,我不会怪你。但是你绝不会杀我,因为你是我见过的世间唯二的君子。” 林禽眉毛一挑,令合欢笑着道:“你当年在猜王的巨大压力下,都要去救两个根本无关紧要的小兵,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一诺千金的君子……人性虽然复杂,但是在生死存亡之际,总能看出来些。” 林禽疑问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知道的还有很多……”令合欢神秘一笑,“时间不多了,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现在轮到你完成对我的承诺了。” 林禽稍稍一沉默,道:“你要我如何做。” “很简单,这里一切前面的功课我都做完了,只需要你稍微配合一下。” 说完,令合欢带着林禽走到了那龙头的眉心之处,道:“你只需要将手心放在这块灵石之上,就可以了,很简单。” 林禽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当下上前,忽然回头道:“你不会趁机杀我吧?” 令合欢笑着道:“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如果想杀你,绝不需要费尽这么大的周章。我的命魂在你的手中,如果你感觉有任何不妥,随时可以将我的命魂捏碎。” 林禽一想也是,令合欢将剥离自己命魂的时候,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如果令合欢在这上面弄了手脚,那么,林禽也只能认栽了。 技不如人,智不如人,输得不冤。 林禽道:“记住你的承诺,今日之后,你我互不相欠,若是你再滥杀无辜,总有一日,我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林禽便要将自己的手放在那灵石之上,忽然间,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老妖怪,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忽然间,阴风大作,数十条人影从龙肚子下面翻了上来,将林禽和令合欢团团围住。 令合欢脸色大变,不可思议地道:“不可能,明明一炷香的时间还没有到……你!” “是,时间是没有到,但是有些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岐山狐脉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排众而出,她穿着宽松的白衣,看不清身段,而脸上也带着一个遮着脸面的斗笠,同样看不清楚容貌,但是唯一露在外面的手,洁白无瑕,仿佛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般的纯净。那一对纤细又毫无杂质的手,微泛着冷意,似是没有温度一般,令人心寒。 她的手中拿着一炷香,她轻轻的凑到脸面之前,吐气一吹,最后一丝香灰落地,香彻底的熄灭。 令合欢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冷冷道:“老夫今日有事,你我之间的恩怨暂且搁下,有事情等老夫办完要事再说。” 林禽实在想不通,这些女子是如何凭空越到这高于地面百尺的龙身之上,若是单凭道法的话,那已经超过了他能够理解的范畴,当真是神仙才能本事了。 这群女人,居然如此厉害?! 蒙面女子四下打量了一下,道:“这里就是小昆仑墟了吧?果然是鬼斧神工,天造地化之地。老匹夫,我不管你有什么事情,也懒得去管你在里捣鼓什么阴谋诡计,我没有兴趣知道,把他交给我。” 说完蒙面女子对着林禽一指。 令合欢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惧意,似乎对着蒙面女子十分忌惮,岐山狐脉中,能够让令合欢露出怯意的女人,林禽已经猜到了这个蒙面女子的身份。 岐山狐脉之主——翟潇雨! 林禽苦笑了一声,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柳梦蝉的倩影。 要债的到底还是来了。 第六十六章 没有杀意的剑 令合欢忽然哈哈一笑道:“翟尊老,这位小兄弟乃是我碧桃山的客人,而岐山狐脉也难得大驾光临寒舍,原来都是客,我若是把我的一个客人交给另外一个客人,怕是有违道门的规矩?” “道门规矩?”翟潇雨哈哈一笑,声音在空旷的黑夜中显得格外的清冷,笑声一收,冷冷道:“老匹夫,在你眼中,还有道门规矩?” 令合欢终于捺不住性子,脸色一沉,冷冷道:“翟尊老,今天说什么也是我碧桃山的行大事之日,请翟尊老给我碧桃山一点面子,你和我这位小兄弟不管有什么误会,只要离开了我碧桃山,我一概不问,但是在我碧桃山中,还请翟尊老自重身份。” “你的徒子徒孙的已经死光了。碧桃山这一脉已经正式从外八门中抹去了。” 令合欢大声道:“翟尊老,你今日是专门来找麻烦不成的吗?” “哈哈哈……”翟潇雨一阵狂笑,阴冷道,“老匹夫,你是不是越活越转去了,我杀光了你的徒子徒孙,现在又来追杀你,你说我们是不是专门来找麻烦的?” “上!”忽然,翟潇雨一招手道,“老的格杀勿论,小的给我留着,我要亲手挖出他的肝脏看看,他的心肝脾肺到底是红是黑!”说这话的时候,以翟潇雨的身份地位,身子都忍不住在微微的颤抖,看来是真的把杀死了柳梦蝉的林禽恨之入骨,由此也可见,翟潇雨与柳梦蝉感情之深。 “翟尊老,我不想与你为敌!”令合欢沉痛地道,“不要逼我!” 翟潇雨忽然格格笑道:“我杀光你的徒子徒孙,你不恨我吗?” “这都是他们的命,他们命该如此!”令合欢大声道,“就算是翟尊主要我的性命,等我此事一了,我也可以一并奉上,但是现在请翟尊老给我半刻时间。求你了!” 想不到堂堂月老,居然会说出这种低三下四的话,难道这翟潇雨的道法当真是有通天彻底之能不成,连月老都不敢堂堂正正的与他一战? 翟潇雨丝毫没有心软,依然笑道:“我杀了你三子两女,你不恨我吗?” “不敢?是他们命中有此一劫。”令合欢忽然双膝跪地,匍匐在地上,摇尾乞怜地如同一只断了脊梁的狗,哭声道:“翟尊老,给我半刻时间,就半刻时间,半刻过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以吗?” “想得美?”翟潇雨依然笑道,“你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就是不让你得逞,我就是要破坏你这几十年的心血,不然我如何能消我心头之恨?!” “给!我!杀!了!他!”翟潇雨怨毒的眼神仿佛能够透过那面纱,直接刺在月老的脸上。 数十个白衣女子挥剑向着令合欢砍去,可是令合欢似乎根本不敢与她们对敌,且战且退,嘴里还在求饶。 令合欢门下弟子曾经杀过岐山狐脉弟子不假,岐山狐脉弟子睚眦必报也不错,但是林禽从令合欢和翟潇雨的对话和表现来看,两人之间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现在的朋友,若是自己现在袖手旁观的话,肯定也是逃不出翟潇雨的魔爪的。 唰! 白光闪过,林禽三五雌雄斩邪剑在手,心中却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觉。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和令合欢并肩作战的一刻。 林禽催动步罡,速度极快,脚踏龙鳞,眨眼之间,离着翟潇雨不到十步的距离。 长剑剑锋指向翟潇雨,冷冷道:“翟尊老,晚辈林禽领教了!” “滚开!”翟潇雨丝毫没有把林禽放在眼中,她的眼里此时只有月老令合欢一人。 “翟潇雨,你可敢与我林禽一战!”林禽胸口涌现出无尽的战意,整个人气质都已经变了,说话间,三五雌雄斩邪剑对着翟潇雨的脸面当头劈下。 翟潇雨听见林禽直呼其名,顿时大怒,手中一挥,叱声道:“找死!” 林禽三五雌雄斩邪剑,剑光所指,一往无前,翟潇雨忽然间咦了一声,居然这才抽身后退,可是已经晚了,无穷无尽的剑气遮天蔽日而来,齐齐传出呼啸之声,惊天动地,轰隆隆的疯狂逼来。 居然将翟潇雨整个人全部罩入剑芒之中,根本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是谁了。 这忽如起来的变化,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甚至不少岐山狐脉的弟子已经顾不得围攻令合欢,而是奋不顾身地扑向林禽,嘴里娇声喝道:“尊老!” 呲! 剑破布帛的声音传来,林禽和翟潇雨的身影乍合即分。纷纷落在龙头的两侧。 林禽心中暗叫了一声可惜。这一剑,乃是他这一年来的苦修的集大成的一剑,原本想着攻其不备,乘着翟潇雨对自己轻敌之心,一举而下,就算不能让翟潇雨身负重伤,也能够让她暂时失去战斗力。 但是,事实证明,自己还是想得太天真了。翟潇雨居然反应这么快,在自己即将伤到她的一瞬间,林禽感觉到翟潇雨和自己前面仿佛又一个窄小的空间中空气被抽空了一般,导致自己拿剑之手,微微一颤,也正是因为这微微一颤,导致剑法出现凌乱,只能堪堪将翟潇雨的斗笠一分为二。 岐山狐脉的弟子纷纷长大了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居然一剑,劈开了岐山狐脉尊老翟潇雨的斗篷。 倒是站立在旁的翟潇雨,神情如常,只是说出来五个字:“好剑,好剑法。” “谬赞了,翟尊老。”林禽正要上前再扑上去和翟潇雨厮杀,翟潇雨缓缓道:“小子,你知道,你刚才那一剑为什么没有伤到我吗?” 林禽一愣,不由自主地问道:“为什么?” “你的剑。”翟潇雨缓缓道,“缺少了一件东西。” “什么?” “杀意。”翟潇雨缓缓道,“一把没有杀意的剑,是永远杀不死人的。” 林禽停了下来,开始认真地打量眼前整个女人。 翟潇雨看上去的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但是林禽知道,如岐山狐脉这类门派,肯定注重助研之术,所以不能由此断定翟潇雨的年龄,但是翟潇雨从上到下,都透着一种自为人上人的姿态,一对秀眉斜插入鬓,双眸黑如点漆,山根稍长,但是正恰如其分的展现出她刚强的个性,任谁也难以将她这幅容貌和在道门口中以‘yin、邪’闻名的岐山狐脉联系到一起。 而在旁的令合欢,看着翟潇雨露出来的真容,先是看得愣了,再是看得痴了,仿佛一瞬间大脑瞬间空白,不能思索。 最后,月老令合欢嘴唇翕动,缓缓地说出来两个字:婉儿。 翟潇雨徐徐回头,看着月老,冷冷道:“你还记得这两个字?” 令合欢面容痛苦,不发一言。 “你过来。”翟潇雨一指林禽。 林禽手握长剑,上前几步。 “再来。”翟潇雨道,“我很想知道,负心之人,是如何配得上这把剑的。” 第六十七章 九天玄女押煞指 听到“负心之人”四个字的时候,林禽的心不由得一颤抖,他很想辩驳,但是,柳梦蝉确实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中,是一个他永生永世都无法偿还的债,也是他心中永生永世的痛。 他不由得低下头来,神情黯然。 翟潇雨缓缓地盛开了她那双没有任何瑕疵的手,轻轻地掐诀,十根如同春葱一般的指头,掐出了林禽从未见过的反复的手印,但是无论形态动作,都似乎集齐了天下至美的妙态,藏着天地间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隐秘。 缓缓地,在翟潇雨的掌心中,红色的水汽蒸腾,慢慢的形成了一个红色的圆球,然后圆球慢慢的绽开,形成了一朵由水制成的鲜红的玫瑰。 林禽一时间看的痴了,甚至忘记了这是关系到自己生死存亡的争斗,不由自主的被翟潇雨的玉手所吸引,心中涌起难以言宣的感觉。 忽然间,林禽的耳边响起了月老令合欢的声音:“岐山狐脉,善用摄魂摄心之术,你要特别小心,千万不可以着了对方的道儿。” 林禽这才心中猛地一震,连忙收敛心猿意马,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默念着袪魔道卷碑文。 翟潇雨的目光瞥了一眼令合欢,吓得令合欢缩了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林禽!”翟潇雨一声娇喝,“让我看看三五雌雄斩邪剑的威力!”说完,手中摘下了一片玫瑰花瓣,花瓣轻飘飘的,仿佛一片从半空中慢慢落下的羽毛一样,根本人畜无害地向着林禽飘了过去。 林禽疾身后退,右手一番,三五雌雄斩邪剑在手,果然,有的时候,眼睛是会骗人的!那看似速度极快的花瓣,却在飘落之时,已经来到了林禽的身边,到了翟潇雨这层次的高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林禽哪里敢掉以轻心,手中长剑一挥,对着那花瓣当下斩去,花瓣一分为二,而翟潇雨的声音也在林禽的耳边响起:“林禽,你可知道,我这件道器是用什么制成的吗?” 林禽闷哼一声,并不作答,脚踏禹步,在斩落那花瓣的瞬间,身子踏过龙鳞,向着翟潇雨当头劈下。 这一剑,凝聚了打神鞭法的精髓和林禽一年来所有的感悟,无论角度还是气势,林禽都已经提到了巅峰之上,就算是连翟潇雨这级数的高手,也不敢轻易抗其锋芒。 果然,还没有等林禽靠近的时候,翟潇雨就已经抽身后退,但是嘴中依然不绝于耳的道:“这件道器,乃是用的我柳梦蝉的一滴眼泪!” 林禽听闻此名,顿时心神失手,气势全无,手中的剑自然也劈空,而翟潇雨继续道:“柳梦蝉待你如何?她可是真心实意地想跟你在一起,而你呢,你是怎么对她的,你杀了她,甚至连尸首都没有替她入土为安,是你让她暴尸荒野!” 林禽浑身巨震,大声道:“我没有!” “没有?”翟潇雨呵呵冷笑,“若不是我找到了她,她甚至连一处坟茔都没有,可怜的女人,就是被你们在这样的负心人辜负,你可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一件道器,就是在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的眼角上依然还有眼泪,她到死了都在哭!” “我……我没有……”林禽失声大叫,手中招式已经全然失去了方寸,脚下禹步也没有半分章法,似乎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唰,”林禽只觉得耳根一凉,然后巨疼传来,两道红光非也似的传过自己的耳边,飞回了翟潇雨的手中,合成了那刚刚缺了一瓣的玫瑰花瓣。 翟潇雨轻轻地抚摸着手中这朵玫瑰,唏嘘叹道:“我为何要制成这一件道器,就是要梦蝉亲自找你来报仇,你只有死在她的手上,这仇才算完,这恨才能消。” 或许是因为负伤带来的疼痛,让林禽心中微微一清,顿时明白了翟潇雨的用意,她就是要用自己对柳梦蝉的歉意作为筹码,来彻底搅乱自己的心神,说好的一对一公平较量呢?可是道门中在生死之战中,谁会跟你君子为战,什么东西能带来胜利,就是最好的选择。哪怕是道门中的前辈,面对一个晚辈都这样。 翟潇雨又给林禽身体力行地上了一课。 “卑鄙!”林禽心中暗自道了一声,连忙定住自己的心神,心中默念着袪魔道卷碑文,将所有的私心杂念全部排出脑海之外。 翟潇雨双眼寒芒闪烁,见林禽的双眼恢复了清明,心中暗赞,冷冷道:“看来你根本不爱柳梦蝉,对她更是半分歉意都没有,你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负心之人,负心之人,天下人皆可杀之!”说完,翟潇雨手中一挥,这次,手中那多鲜红的水玫瑰彻底爆开,爆出无数的红色花瓣,在半空中不断的飞舞,而这些飞舞的轨迹后面都留着一根微不可查的水痕,所有的水痕散开,形成了一道鲜红色的天罗地网,翟潇雨厉声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这道器是红色的?” “因为,当时梦蝉的眼泪就是红色,红色的血泪!” 翟潇雨话音刚落,那无数红色的水丝,形成了一道血红的大网,飞速向着林禽的身边飞去。 林禽定身凝气,心中观想碑文,手中三五雌雄斩邪剑划开天幕,直接向着那血红的大网撕去。 而那该死的翟潇雨的声音又想起了:“林禽,这可是梦蝉在世间留下的唯一之物,你忍心毁去吗?” 林禽果然,剑光凝滞了,身子急忙向着身后弹开。但是翟潇雨岂能给林禽活命之机,纤纤玉指不断的掐诀,十指只看到如芒的残影,根本分不清任何一根指头。 停!所有的手指忽然定住了,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印决。 “九天玄女押煞指!”令合欢忽然尖声叫了起来,“指下留人!” 血网之中,蓦然化出九把红色长剑,阵阵剑芒从其上闪烁而出,九剑疯狂的向着林禽轰击而去。 “到此为止了。”翟潇雨轻声道,和刚才向着林禽喊话不一样,这一次,她声音不大,但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第六十八章 剑灵显灵 林禽的瞳孔缩成一根针眼,近在咫尺的九把剑,根本不给他任何辗转腾挪的空间,他苦心孤诣精修了一年的剑法和禹步,在这一刻都没有半点施展的空间,但是更憋屈的是他的内心。 若是堂堂正正的败在了翟潇雨之下,他自然是无话可说,但是现在,他甚至有一种还没有出手就倒下了的感觉。 再厉害的剑法,也敌不过人心,翟潇雨的手段虽然卑鄙,但是却是最为有效的。 杀人还要诛心。 林禽生死似乎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只有大喝一声,不顾一切地将手中的三五雌雄斩邪剑疯狂的向前斩去,没有任何招式,没有任何防护。 就算能够斩断一到两把,哪怕是三五雌雄斩邪剑锋利无比,能够同时斩落三把,四把,但是只要有一把刺中林禽,林禽的生命都会到此为止了。 这一剑饱含了林禽所有的不舍与不甘,难道自己苦修道法,废寝忘食,在别人的眼中,只是一个笑话。 令合欢再也顾不得许多了,抽身而上,想去相救林禽,但是围困住他的那些岐山狐脉的弟子,早就对他虎视眈眈,只要令合欢身形一动,便全部扑了过来,事关林禽生死,更事关他令合欢数十年的心血,令合欢再也顾不上许多了,单手一挥,顿时围困上来的白衣女子全部四下弹开,令合欢身子猛地弹起,同时双手飞速捏决,无论如何也要救下林禽,不能让他死,不能让他死! 忽然间,令合欢已经到了半空中的身子急速下坠,低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衣女子已经不顾一切地过来,抱住了他的一条腿。 “找死!”令合欢的双眼露出了无尽的杀机,提起单掌,,猛地向着那个白衣女子的脑门拍下去,顿时间脑浆迸裂,白衣女子甚至来不及哼一声,已经死于非命了。 但是,已经迟了,令合欢就算是道法再强,被这个白衣女子拖住了身形,已经无法瞬间近身在林禽之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禽被长剑灌胸而入,嘴里发出悲鸣:“不要!” 令合欢闭上了眼睛,但是心却在滴血。 可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禽劈出的那一剑,忽然间九道剑芒,宣泄而出,冲向了近在咫尺的血剑,只听见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九把剑顿时间全部寸寸碎裂,而在原本罩住林禽的那道血网,也被硬生生的撕裂出一道缝隙。 “剑灵助我?!”林禽一念至此,顿时心神振奋,脚下一步向前,便重开了天罗地网的包围,玄之又玄的禹步踏出,已经来到了翟潇雨面前,三五雌雄斩邪剑,凝聚剑势,向着翟潇雨刺去。 忽如起来的变化,翟潇雨没有想到,令合欢没有想到,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甚至,那些白衣女子道法低微都没有看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要毁去梦蝉在世的唯一之物吗?”翟潇雨忽然将手中的那个红色的水玫瑰举在身前,若是林禽要杀翟潇雨,那这水玫瑰定然也是会毁于一旦。 “卑鄙!”林禽冷哼一声,三五雌雄斩邪剑剑势一收,翟潇雨这才喘息了一口气,却发现香汗已经不由自主地滴落下来,一缓之下,林禽另外一只手,已经凌空书写了一道云篆,那云篆就猛地在半空中爆开,从中居然探出来了一只黑色的手臂,向着翟潇雨的咽喉猛地掐来。 “虚空画符”令合欢尖叫一声道,“这不可能,一定是他的袖中已经备好了符箓,一定是的,他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有如此的修为!” 令合欢现在是从大悲到大喜,然后再到大惊,打死他都不相信,世间真的有人能够虚空画出一道符箓,而且还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刚刚入道门不久的年轻后生! 在场的翟潇雨已经被林禽凌厉的剑风压得喘不过气来,她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修道少年,更要面对的是曾经伴随张天师战青龙降白虎的绝世道器,三五雌雄斩邪剑的威势没有人比她更能感受了,而现在林禽通过虚空画符,召唤出来的这只黑色的大手,已经将她的性命捏在反掌之间! 翟潇雨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生死存亡的威胁,若是在此之前,有人告诉她,自己可能败在一个不到二十岁,刚刚修道不过一年光景的小娃儿手里面,她一定以为是那人疯了。 但是现在这情况愈发可能发生! 翟潇雨近乎将银牙咬碎,玉手虚探,张开的玫瑰花瓣立刻合拢,包裹林禽通过召唤符箓召唤出来那只黑色的大手,瞬息之间,那黑色大手小时,几滴黑色的汁液从花瓣边缘滑落,借着这一息之间,翟潇雨面色惨白,横移数尺,已经在剑光笼罩之外。 令合欢连忙趁着这千钧一发的机会,飞身向前,拦在两人之间,打了一个哈哈道:“两位,冤家宜解不宜结,以我之见,两位都是道门中有数的高手,再打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滚开!”林禽和翟潇雨同声喝道。 “把东西交给我!”林禽摊开左手,对着翟潇雨道。 翟潇雨苍白的脸上,终于回复了一丝血色,举着手中的红色玫瑰道:“你想要?” “给我!”林禽双目圆瞪,冷冷道。 “这可是柳梦蝉留下的唯一之物……你杀了她,现在连她最后一件东西都不放过?”翟潇雨同样冷声道。 “柳梦蝉的事情,我自会给你们岐山狐脉一个交代。” “交代。”翟潇雨笑着道,“好,我就要听听,你能给我一个什么交代,你说清楚了,好让我岐山狐脉的弟子们全部洗耳恭听。” 林禽深吸一口气道:“等我将所有的事情做完,我自会到梦蝉坟前请罪,到时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啪啪啪!”翟潇雨轻轻拍手,道,“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奇男子,当真是当世罕见啊!” “可惜……”翟潇雨粉面骤然一寒,“你知道她葬在何处吗?” 林禽心口一疼,忍气吞声道:“还请翟尊老告诉我。” “你想知道?”翟潇雨格格的笑声传来,在这空旷之地显得格外的刺耳,“我就偏偏不告诉你。” “翟尊老,柳姐姐确实因我而死,但是她帮助荣奎灭我满族,是我林禽必须要杀之人,所以在公,我林禽为了族人报仇,她必死,在私……”林禽沉默了,隔了好久才道,“柳姐姐对我很好,是我对不起她。” 第六十九章 九天玄女八印 “两位!”趁着林禽和翟潇雨之间和好不容易出现的喘息,令合欢立刻上前阻止,对着翟潇雨陪笑道:“两位都是道门中人,道门中恩恩怨怨打打杀杀乃是常事,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今天的事情就到此告一段落,大家都先停手再说。” 翟潇雨冷哼一声,似乎现在才记起还有这么一号人在场,目光放在被月老将头颅拍碎,血肉模糊的岐山狐脉弟子身上。 狐脉弟子最重姐妹义气,看见自家姐妹惨死在了月老的手中,更是义愤填膺,各个恨不得将月老拆皮扒骨,一双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月老。 “最该死的人是你!”说完,翟潇雨向着月老猛地攻了上去,数十人也一起攻向月老,令合欢吓得抱头鼠窜,但是在数十人的围攻之下,看上去狼狈,实则是游刃有余,甚至嘴里还大呼着“翟尊老饶命” 对于月老的道法,林禽始终无法看透其深浅,但是见他身法如同游鱼一般,脚下所踏出来的步罡也是千奇百怪,有的林禽依稀能够辨别,而有的则是连闻所未闻,想所未想,虽然看上去十分不雅,但是却管用。 林禽这才想起来,月老曾经也是自诩为名门正派的少年高手,而且在这些年通过窥探“前世”也得到了不少能够让他杂糅了百家之长,道法肯定更上一层。和自己一样,很多都是属于集采百家之长后融会贯通,所以道法中就算是眼力极佳之人在短时间内也很难看判断令合欢的道法深浅。 但是从他能够在这么多岐山狐脉的人中游刃有余,似乎道法不但不在翟潇雨之下,似乎更在其之上,只是为什么令合欢对于翟潇雨的态度,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只躲闪,不进攻。 他们口中所谓的“婉儿”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神秘人物呢? 翟潇雨俏脸酡红,只有身在其中的自己才知道,令合欢的道法其实远在自己之上,自己之所以能够轻而易举地攻下碧桃山,其实一则是因为令合欢对自己一再忍让,二则是因为在令合欢的眼中,手下的那些徒子徒孙根本不值得一提,即使让他碧桃山的所有月童和月奴全部死绝了他也不会觉得有半分的心疼。 所有,翟潇雨后退半步,退出了战圈,其他的岐山狐脉的弟子见状,也纷纷跳将开来,令合欢咧嘴一笑,道:“翟尊老,您终于想通了。” “不错”翟潇雨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些日子我日思夜想,早就应该想通了……” 说完,那再次将那朵红色的水玫瑰拿在手中,道:“与其要了你命,还不如毁了你最珍爱的东西,这样,才会让你痛不欲生!” 说完,那朵血色红玫瑰花瓣再次打开,翟潇雨随手摘下了七瓣,漂浮在半空之中,手中不断地掐诀,而嘴里面念出了晦涩难懂的咒语。 令合欢脸色再变,道:“翟尊老,你要干什么?” “干嘛,”翟潇雨冷笑一声,道,“自然是……”话音未落,眼光落在了龙头的眉心处那块水晶之上,令合欢顿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不假思索地扑了上去,口中大喝道:“翟尊老,凡事好商量,你我何必如此?!” 所有岐山狐脉的白衣女子,在翟潇雨的授意之下,不顾生死地向着令合欢杀来,将令合欢困在中间,令合欢不由分说,再次动了真怒,反手一掌,将其中一名白衣女击中心口,那白衣女惨叫声响起,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向了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下,尸骨无存,但是另外的白衣女,根本已经舍生忘死,看都没有看已经坠落悬崖的师妹一眼,继续向着令合欢发动自杀式攻击。令合欢就算是本事通天,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杀光这些根本不要命了的岐狐脉的弟子。 而就在这时间,随着翟潇雨咒语念闭,那七朵漂浮在半空中的花瓣,化作了身穿红衣的七个少女,眉眼间,几乎和翟潇雨一模一样。 令合欢在围攻的间隙,疯狂的喊道:“林禽,翟潇雨手中的道器,根本不是柳梦蝉的遗物,替我毁了它。” “不错!”翟潇雨狞声笑道,“你原来早就已经看出来了,这道器确实是由婉儿的七魄所制,这是她死前的唯一遗愿,就是要亲手将你的心血毁于一旦。” “替我拦住她!”令合欢这次是真的害怕了,大声的嘶吼道。 “迟了!”翟潇雨冷笑一声,那七个红衣女子飞也似的向着那龙头的位置飞奔而去,林禽早有准备,立刻踏身在前,手中三五雌雄斩邪剑一挥,七个花作的女子,被三五雌雄斩邪剑威势所摄,纷纷停止。无法上前。 翟潇雨的嘴角浮现一丝阴冷的笑容:“林禽,我们之间的帐也还没有算完呢?” 翟潇雨清厉地道:““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七个红衣女子飞快的向着翟潇雨的身体飞来。一个个融入她的体内。顿时。在她的身后。出现了七个妙曼舞动的红色虚影。 而翟潇雨的双手,结出了一个不可思议地手印。 而翟潇雨身后的所有虚影,手臂也是各自舞动,如同千手观音一般,各自结出了不同的手印,配合着翟潇雨。 而就在这个时候,令合欢终于摆脱了岐山狐脉的纠缠,飞速向着林禽处赶来,和林禽并肩而立,看见翟潇雨的手印,顿时脸色大变,失声道:“准提、附魔、押煞、集神、毫光、右霆、左雷、三清……九天玄女八印!翟尊老,何故如此?” “你还在装糊涂吗?”翟潇雨冷冷道,“婉儿的遗言……要用她的手,毁掉你所有的一切。” 说完,翟潇雨脚下一踏。立刻后退,身子似实还虚,根本分不清人影,而林禽则是早就已经盯紧了她,等她身法一动,立刻抽身向前,手中的仙剑蓦然一斩,阻住了翟潇雨的去路。 翟潇雨格格笑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你的剑没有杀意,没有杀意的剑法,是杀不死人的!” 虚影消失,翟潇雨的身子居然直接从林禽的剑下穿过,径直飞向了那龙头水晶所在的位置,而她每走一步,脚下便会生出一朵红云,一共八步,八朵红云出现在龙身之上。 令合欢终于不再隐藏道法,以比林禽更快的速度,飞向龙头之处,伸手一挡,急声道:“莫要惹怒了相柳!” “可惜,婉儿当年没有跟你说九天玄女八印真正的威力。”翟潇雨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恐怖的笑容,身子居然不与令合欢相触,而是直接后退了半尺,似乎不再抢夺那水晶,令合欢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想再次鼓动如簧之舌,再做毫无意义的劝阻,可是话音未出口,脸色骤变。 刚才翟潇雨踏出来的八朵红云已经冉冉地升上了数丈高空之中,合成一整块红云,将他们所在的位置照的鲜红一片。 “翟尊老,适合而止!”令合欢终于含着怒意,对着翟潇雨大声怒斥道。 “适合而止?”翟潇雨笑的花枝乱颤,笑容一收,冷冷道:“迟了!” 身后的七个虚影,继续变换着印决,红云之中,一道红色的闪电,忽然出现,目标正是那龙头之上的水晶! 令合欢的眼中露出了绝望之色,惨叫道:“翟潇雨!你这个蠢货!” 第七十章 如何脱身 令合欢如同疯了一般,向着那水晶之处狂奔而去,那闪电此时已经离着水晶不到数米的距离,令合欢咬牙双掌向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着那闪电狂推而去。 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一瞬间,这原本寂静的空间响起了轰天的巨响。 闪电没有任何意外,击中了令合欢,令合欢浑身的衣衫已经烧焦,而那把令人羡慕的白须美髯,也被烧焦了大半,看上去狼狈到了极点,但是他凭着自己肉身之力,居然挡住了这雷电之力,保护了龙头上的水晶。 林禽看得暗暗心惊,要知道,令合欢已经将命魂交给了自己,失去了命魂的令合欢,其实实力已经大减,现在居然还能够用自己的身体,抵挡着闪电,可见令合欢的本事,又让林禽得重新估量一番了。 令合欢咳咳几声,鲜血从嘴角缓缓地流了出来,他眼神已经有些暗淡,近乎哀求地道:“翟尊老,不要在胡闹了,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求你给我一点点时间,我只要一点时间就可行了?” “你要……”翟潇雨显然也想不到令合欢居然用肉身抗闪电,微微一惊,但是眼中没有任何怜悯的神情,冷冷道,“这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说着,手中开始再次掐诀,身后的七个残影也同时不断地挥舞,然后所有的手指全部竖立成了剑指,直指半空中那朵凝成的红云,高声道:“我看你能够抵挡几次!” 忽然间,所有的都感觉到了脚下大地忽然一颤。这颤动,并非一处,而是整条龙身。 令合欢脸上露出畏惧之色,嘎声道:“翟尊老,这九头相柳若是苏醒了的话,我们谁都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九头相柳?”翟潇雨格格笑道,“令合欢,你想用这些东西来骗我?”说完,只见半空中的红云再次凝结,一道闪电从红云的深处慢慢形成,向着那水晶所在之处轰然而落。 令合欢惨叫一声,不顾一切地用身子抱住那龙头眉心处的水晶,任凭自己的后背暴露在闪电之下。 林禽连忙挥剑而上,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脚下那巨大的颤抖又传来了,整个空间,都像开始在天翻地覆的抖动,林禽一个站立不稳,差点翻了下去。 “不好!慕容倩雪!”林禽连忙在那群尸首中找到了慕容倩雪,将她死死的抱在怀中生怕因为巨大的颠簸,将她颠簸下去, “啊!”一声惨叫传来,一个白衣少女被这抖动颠簸,直接掉落下去,消失在下面茫茫的深渊之中。 轰! 那道红色闪电,如期而至,令合欢死死地抱住水晶,用肉身再次承受这不可承受的一击。 “九头相柳,九头相柳……醒了……”令合欢虚弱的声音颤抖着道,整个后背已经焦枯一片。 巨大抖动开始不断从脚下传来,翟潇雨变了脸色,高声叫道:“令合欢,你死到临头了,还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害我弟子!” 啊……又是一个弟子在抖动中翻落在了深渊之中。 令合欢高声叫道:“抱住龙鳞!” 仅存的几人纷纷匍匐在地上,用手死死地抱住龙鳞,让自己不至于在这巨大的颠簸中死于非命。 翟潇雨想了想,还是蹲了下来,用手抓住了一枚龙鳞,怒声道:“令合欢,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令合欢用手死死的抱住水晶,喘息着道:“你刚才引来了闪电,唤醒了九头相柳,九头相柳沉睡了千年,一旦醒来,后果不堪设想。想要活命,就给我闭嘴。” 已经有两个岐山狐脉的白衣女死于非命,翟潇雨在生命威胁之下,也只能暂时放弃对付令合欢,用手抱住了龙鳞,而半空中的红云也渐渐的消失,翟潇雨冷冷道:“令合欢,我们的事没完!” 那条巨大的龙身,颤抖着更加厉害了,‘大地’开始出现了无数的裂缝,大片大片的泥土,开始从上面脱落,而原本在龙头上残留的无数尸体,也纷纷如同尘土一样掉落在无敌深渊之中,所有在场的人都似乎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条巨龙的身子在往半空中慢慢地上升, 九头相柳的身子,就如同一个鸡蛋迅速的剥开蛋壳,露出了原本的颜色。 青绿色的龙鳞,从簌簌而落的泥土中慢慢地脱落,缓缓地露出如同玄铁一般的光泽,随着龙身的上扬,所有人都清晰的感觉到,一个沉睡了无数悠悠岁月的凶兽,正在慢慢地苏醒。 震动,还是震动,天崩地裂的震动,又有两个女子因为道行太浅,被颠簸下来,惨叫着落入了无底的深渊,而身边的姐妹们,除了眼中露出畏惧之色,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林禽匍匐在地上,把慕容倩雪压在身下,双手紧紧握住龙鳞之间的缺口,就像在风云中一只飘摇的小船,随时可能有倾覆的危险。 虽然虚空中一片黑暗,但是林禽凭着比所有人都敏锐的灵觉,已经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前所未有的危机,正在缓缓地从四面八方透出。 九头相柳,现在自己一方所在的只是它其中的一个龙头,如这样的龙头,还有八个! 若是这九头相柳当真彻底醒过来,在这上古凶兽面前,无论他们道法有多高强,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为今之计,如何脱身? 除了月老最为熟悉此地之外,林禽和翟潇雨都是首次前来,没有月老,林禽单独只怕很难离开这龙身——身下已经是万丈深渊,但是现在月老,似乎也是束手无策,除了死死的抱住这水晶之外,别无他法。 抖动忽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就在这一瞬间,翟潇雨身子忽然暴起,其速度如闪电,双目中闪着精芒,身后的残影一起催动,厉声尖叫道:“令合欢,受死吧!” 说完,八个身影归于一,双手捏了一个剑诀,直接刺向令合欢已经伤痕累累的后背,这一击,翟潇雨没有留下半分余地,必取令合欢的性命。 令合欢抱着那块水晶,根本无暇还手,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闭目等死 忽然间,一道如闪电般的光泽出现,划过虚空,落在令合欢和翟潇雨之前,阻止了翟潇雨的去路,紧接着,林禽的手出现,握在了三五雌雄斩邪剑剑柄之上,沉声道:“翟尊老,我们现在若是还要内斗的话,就一个都活不了!” 翟潇雨冷哼一声,被林禽横插一手,已经失了杀令合欢的先机,只得作罢。 林禽正要抽剑,却发现,自己的剑居然卡在了龙鳞之间,一时间难以拔出来。 三五雌雄斩邪,居然可以破龙甲?! “尊老,你看!”忽然一个匍匐在地上的白衣少女高声叫道。 顺着白衣少女的目光,林禽看去,只见在无尽的黑暗中,缓缓地飘过来了两朵红云。 “那是什么?” “还有那边!”另外一个少女也高声叫道。指向另外一处的红云。 “还有那……” “还有那……” 数朵红云缓缓地向着林禽他们所在的龙头之处慢慢飘了过来,那每朵红云都长宽十丈有余,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无尽黑暗中,会出现这种异象。 但……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第七十一章 没有前世 “故弄玄虚,令合欢,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救得了你吗?”翟潇雨冷哼一声,“也罢,我就像破你阵法,再来杀你,让你死的心服口服!” 说完,翟潇雨腾身而起,向着那红云所在之处,飞身而上。 “这不是阵法啊,我的天!”令合欢高声叫道,“快回来!” 但是翟潇雨根本不听令合欢的叫喊,手中不但变换着手印,同时高声叫道,“令合欢,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好了!” “把命魂还给我。”令合欢高声叫道。 林禽不假思索,不知道为何,他觉得令合欢没有骗自己,将令合欢的命魂抛出,落在了令合欢的头顶之处。 令合欢毫不犹豫地咬破了手指,在自己的眉心处写下了一个“敕”字。同时高声大叫道:“天魂!出!” 话音刚落,只见令合欢的头顶三寸之处,一道橙光冲天而起,变成了令合欢的本尊模样,但是有些虚无。 令合欢的强行逼出的一缕魂魄,居然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翟潇雨所在的方向,电射而去。 而,另外一边,翟潇雨手中印决抖动,成为了剑指,头上出现一朵红云,红云中积蓄着一丝闪电,向着其中的一块红云射去。 但是那道闪电进入红云之中,便消失了…… 翟潇雨愣了愣,显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那巨大的红云中忽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缝隙,那缝隙好似一张巨口,迅速张开,一声惊天动地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虚空。 一道精芒,从那缝隙中射出。翟潇雨大叫一声,睁目欲盲。 眼前陡然出现了一轮太阳! 紧接着,一朵朵红云纷纷裂开,出现了无数个“太阳”将这虚空照的宛如白昼。 翟潇雨双手遮眼,面目狰狞,身子不由自主地向着那虚空之中倒栽而下。 “尊老!”见状如此,仅存的几个白衣女嘴里发出了悲鸣。 忽然间,一道闪电划过,接住了翟潇雨的身子,向着林禽所在的方向抛开,同时大声喊道:“拜托了!” 那道闪电正是令合欢的强行从体内逼出的一道魂魄,而在这“太阳”之下,瞬间烟消云散。 林禽身子腾身而起,一把接住了翟潇雨的身子。 翟潇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面,两行血泪从她的眼中汩汩地流出来。 “令合欢,你还阴险,居然耍诈,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令合欢惨笑一声,脸色惨白的宛如白纸,林禽将翟潇雨放在了一边,几个白衣女连忙上来,娇声喝道:“尊老。你没事吧?” “林禽,你我之约,还算数否?”令合欢喘息着道。 林禽沉默了一下,没想到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令合欢居然拼着性命也要救翟潇雨,虽然不明白翟潇雨和令合欢之间的恩怨,但光凭着这件事,令合欢并非全无人性的冷血之人。 “算数。” “好。”令合欢看了一眼慌乱的翟潇雨,道,“时间不多,若是等九头相柳的眼睛全部睁开的话,我们绝对没有逃生的可能。”说完,令合欢双手一拍,两个大头娃娃,不知道从何处跳了出来,跪倒在令合欢的脚下。 “我只能救两人。”令合欢道,“这两个畜生会带你和翟潇雨离开这里。” “那你呢。” 令合欢惨笑一声,道:“我魂魄已经不全了,出去也活不了多久了,就不浪费一个名额了,但是在此之前,你还有时间,我需要看见我想看见的东西。” 林禽点头。然后向着那令合欢处走去,令合欢缓缓地松开了抱在怀中视如珍宝的水晶,眼前无比期待的看着林禽。 轰隆,一声巨响传来,整个天地毫无征兆的抖动,又有两名白衣女子站立不稳,掉落了下去。翟潇雨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娇声喝道:“令合欢,狗东西,你给我出来,你躲到哪里去了,我要为婉儿报仇!” 龙身颤动更为剧烈。 林禽的手,毫不犹豫地贴在了那水晶之上。 “抓住慕容倩雪的手。”月老叫道。 林禽连忙抓住慕容倩雪的手。 忽然间,如同无尽的风灌入了林禽的体内,林禽只觉得身子冷的宛如进入了冰库之中。 一个声音,好似在林禽的灵魂深处,传来,依稀可以听见两个字:要离。 在水晶之中,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蛇影。但是没有出现慕容倩雪的影子。 令合欢看得呆了,先是惊讶,然后脸色的表情吧变成了不甘心,再然后,居然疯狂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令合欢凄凉的声音在整个虚空中格外的刺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我的术怎么会错,原来,原来靳珮瑶不是你的前世情人,慕容倩雪也不是……所以才会出现一人得到两块红手绢的情况!” 令合欢怪声叫道,心情由于激动,猛地一口鲜血喷出。 “原来这小子,没有前世!” 说完这句话,令合欢的表情彻底的凝固住了,整个人僵立当场。 林禽抽回了手。走到了令合欢身边,焦急地道:“前辈,你没事吧?” “不怪你,是我自己错了。”令合欢用尽最后一口气,喘息着道,“数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 声音凄厉,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前辈,我们走。”林禽背起了慕容倩雪,又伸出一只手,去牵令合欢,就要离开,哪知道令合欢用仅存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林禽,迷惘着道:“去哪里……这里才是我的家。” 轰隆,又是一声巨大的声音传来。整个龙身又是一震。天崩地陷一般。 “带翟潇雨离开,告诉她,我欠她的,用命还了。” “婉儿……到最后,我还是没有能够把你抢回来啊……这一切都是命数,怨不得我,也怨不得天。” 令合欢喃喃自语,絮絮叨叨地嘴里反复念叨着婉儿二字,迷惘的脸上慢慢舒展开来,似乎悟透了什么。 林禽能够感觉得到,灵魂已经毁了一丝的令合欢,大限将至。 令合欢盘膝坐在了地上,似乎悟透了一切,坦然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 看来他真的一点都不惜命。 “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令合欢最后开口对着林禽道,林禽不敢再耽搁,飞身骑到了那大头娃娃之上,而另外一只大头娃娃,双手一把将翟潇雨抓住,两个大头娃娃不再停留,向着虚空中一跃而去。 林禽陡然回头,看到了他毕生难见的奇景。 十八只巨眼齐齐闪亮,九个龙头在不断摇动着,身后拖着一条远远看不到尽头的长长龙身。 九头相柳。林禽终于看到了这头凶兽的全貌。 忽然间,林禽想起了一件事情。 剑,三五雌雄斩邪剑中的长剑,还钉在九头相柳的龙身之上! 第七十二章 逃出生天 轰,只听见一声轰鸣,整个地面无端塌陷了,两个斗大的人头从泥土中钻了出来,紧接着,便是林禽和慕容倩雪滚落在地上。 翟潇雨惨叫一声,整个人摔在地上,挣扎着想起身,但是浑身似乎如同散架了一般,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 “令合欢,令合欢那个老畜生在哪里?你给我出来,给我出来!”翟潇雨兀自嘴里叫喊着,但是身不由己,不容她起身去找令合欢。 “前辈,你能够安静一下吗”林禽同样也觉得自己身子里面每一个骨头都疼痛欲裂,可见刚才那一下,给他撞得不轻。 “小子,我跟你没完!”听见了林禽的声音,翟潇雨对着林禽厉声喝道,林禽瘪瘪嘴,懒得去理会翟潇雨,若不是她一意孤行,唤醒了九头相柳,自己几人何至于如此难堪。 林禽挣扎着来到了慕容倩雪的身边,发现慕容倩雪身上虽然也有割伤的痕迹,但是大体无碍,可是依然没有呼吸。 令合欢说过慕容倩雪没有死,应该不会骗自己,但是如何能够唤醒她? 经此一役,碧桃山可谓是全军覆没,而岐山狐脉也是损失惨重,双方都没有讨了好去,令合欢八九不离十,应该是已经在“小昆仑墟”中丧生了,而翟潇雨的双目也受了伤。 自己虽然幸运,没有大碍,但是损失了一把三五雌雄斩邪剑,好在靳珮瑶已经无碍,慕容倩雪也算是“救了”回来,能不能让她醒过来,就只能找到张馨月了,她或许能够有办法。 林禽举目四望,判断自己现在的所在何处,下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里面还隐隐传来了九头相柳的吼声,身边的这两个大头娃娃就如同死人一样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管如何,这两人救了自己的性命,林禽无论如何也要感激,对着那大头娃娃道:“两位,多谢救命之恩……” 话音未落,忽然间,其中一个大头娃娃嘴里面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紧接着,整个人开始“融化”如同阳光下的雪人一般,飞快地消逝着,两个大头娃娃变成了两滩泥土,刚好堵住了他们自己撞开的那个大洞。 九头相柳的声音消失了。 “令合欢,你给我滚出来,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好汉!”翟潇雨兀自嘴里骂骂不休,林禽本来是懒得理她,但是越听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随口道:“前辈,令前辈已经仙逝了。” “死了……”翟潇雨一愣,冷冷道,“小子,你休要骗我,你跟他都不是什么好人,都是该死之人!” “前辈,你双目已盲,我如果要杀你易如反掌,何必骗你!”林禽若不是念在翟潇雨是前辈,又加上自己伤势很重不能动弹,真的恨不得过去扇这个女人两个嘴巴子。 翟潇雨因为双眼看不见,所以不知道现在林禽到底伤势如何,冷笑一声道:“你威胁我?就算是你杀了我,岐山狐脉的人依然会有人来取你性命!” 林禽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喘息了一阵子,忍着剧痛盘膝坐下,看是吐纳疗伤,数个周天之后,伤势恢复了一些,手脚也开始听从使唤了。 翟潇雨也不傻,趁着林禽运功疗伤的时候,也偷偷地在疗伤,但是双眼乃是硬伤,就算是有名医在场,也不一定瞬间可以治好她。 翟潇雨和林禽交手数次,对林禽的本事心里是有数的,若是林禽忽然暴起偷袭自己,自己绝对没有还手之力,加上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本门弟子似乎也全部不在身边,翟潇雨知道自己虎落平阳,但是又不甘心被林禽摆布。 她偷偷地将手探到身后,找出一朵传讯烟花,烟花尚未飞上半空只听见呲的一声,打落在地上。 林禽的声音响起:“翟尊老,这是第一次,若是你还要耍花样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翟潇雨冷哼一声道:“你若是想杀我,现在正是时候,错过了今天,我将让你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你要再呱噪,我废了你的武功,画花你的脸,给你卖了!”林禽怒声道。 翟潇雨娇躯一抖,显然被林禽吓到了,不敢争辩,林禽懒得理会她,继续运功疗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林禽伤势已经恢复的大半,手一伸,一只黑色的虫子落在了自己的掌心。 “看来她们还是找来了。”林禽心中暗道,果然不久之后,便有脚步声响起,翟潇雨立刻回头,道:“谁!” “他在这里!”靳珮瑶的声音响起,林禽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靳珮瑶看到了林禽,立刻上去一把搂住林禽,关切地道:“你没事吧,啊……七妹,你把七妹救回来了。” “咳!”林禽咳出了一口鲜血。吓得靳珮瑶花容失色,连忙搂住林禽,轻轻地拍着林禽的后背。 “还好,死不了。”林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翟尊老。”张馨月看到了翟潇雨,立刻跪倒在地上,道,“张氏给尊老请安。” 说完,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翟潇雨,判断翟潇雨现在的伤势如何。 “你是谁?”翟潇雨厉声道,脸上露出了防备的神情。 张馨月嘴角一笑,试探着向着翟潇雨走近了几步,道:“晚辈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个小角色罢了,翟尊老不认识晚辈并不奇怪,不过半月前,晚辈曾经去过岐山白骨窟,只是没有面见尊老的荣幸。” “原来是你。”翟潇雨脸上的防备之色微微放下,忽然又道,“那另外一个是谁。” “她是晚辈的结拜姐妹,”张馨月慢慢地向着翟潇雨的方向前进,等近了翟潇雨身,缓缓地从头上拔下了一根玉钗,然后慢慢地对着翟潇雨的眼睛试探着刺了过去。 由于张馨月太过小心,速度十分慢,翟潇雨自然是听不到半点的风声。 “看来你们都是令合欢手下的月奴,令合欢作恶多端,你们离开他是正确的选择,你对我岐山狐脉有功,我岐山狐脉恩怨分明,等我回去之后,对你们自有重赏。” “如此,多谢了。”张馨月手中的玉钗,已经快要触到了翟潇雨的眼皮之上,翟潇雨似乎依然没有半分察觉。 “咳。”林禽干咳一声,又喷出了一口鲜血。张馨月缓缓地收回了手中玉钗,跪在地上道,“尊老可需要我找人替你疗伤?” “带我下山。”翟潇雨虽然双目不能视物,但是通过周遭的环境也大抵判断出此时身处一个荒无人烟的山中,“我重重有赏。” “尊老这是要去哪里?”林禽虚弱地声音响起。 “你要如何?”翟潇雨冷冷道。 “天色已晚,看来我们五人就算是想分开走,也是不可能了。” 翟潇雨冷哼一声,居然没有拒绝。 于是靳珮瑶拆扶着林禽,张馨月背着慕容倩雪,顺带搀扶着翟潇雨,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中艰难前行,好在张馨月记得不远处有一户农家,等这几人到了那里,已经是深夜,张馨月叫醒了农家,给了一笔对方无法拒绝的钱财之后,五人这才算是有了休整歇脚的地方。 第七十三章 使唤下人 这农户只能腾出两间房,靳珮瑶和林禽一间,张馨月负责照顾翟潇雨。靳珮瑶看着伤势颇重的林禽,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慕容倩雪,不由得悲从心来,掉下了眼泪。 林禽安慰道:“放心,七妹并没有死,令合欢说的。” “你见过月老了,他答应去除我们的奴籍了?”靳珮瑶紧张地问道。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月老已经死了。” 靳珮瑶听到此言,脸色忽然一黯,林禽颇为奇怪地道,“月老死了,你不应该开心吗,从此碧桃山的人便不会过来追杀我们了。” “哎……”靳珮瑶忽然叹了口气道,“这一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月老忽然死了,但是……现在想起来,月老其实,其实对我们不薄,若不是他救了我,我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了,或者现在在哪个窑子里面为奴为娼。” 林禽默然,他知道靳珮瑶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再说下去说不定她又要哭起来,转移话题道:“你在碧桃山那么久,可曾知道月老有一种可以让人假死的术?就像现在七妹这样?” 靳珮瑶摇头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五妹可能知道,我去叫她过来。”说完,靳珮瑶便起身去找张馨月,没等出门,张馨月已经过来了,对着林禽道:“尊老找你。” 林禽大感意外,翟潇雨不是和自己不共戴天的吗?居然会主动找自己?当下艰难的直起了身子,在靳珮瑶的搀扶下向着翟潇雨的房间走去。而张馨月则坐了下来,看着躺在床上的慕容倩雪,眼中露出了深思之色。 靳珮瑶推开门,翟潇雨正盘膝坐在床上疗伤,听见林禽进门,淡淡的道:“坐。” 林禽坐下,翟潇雨示意靳珮瑶出去,靳珮瑶有些不放心,林禽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尊老就是找我聊天,我一会儿就回去。” “那你的身体……”靳珮瑶依然有些担心,林禽道:“已经好很多了,放心,我是修道之人,虽然负伤,但是很快就能够自我痊愈的,你可不要把我和一般的病秧子相提并论啊!” “那你自己小心。”靳珮瑶看了林禽一眼,忧心忡忡地离开。翟潇雨冷冷道:“关门。” “砰!”靳珮瑶把门关了,翟潇雨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符咒,扔在地上,林禽一看,是一枚封印符咒,显然翟潇雨害怕外面有人偷听到两人对话。 林禽微微一笑道:“不用,我保证没有人偷听的。” 翟潇雨微微颔首,道:“看来我低估你小子了。” “尊老抬举了。”林禽起身,撑了一个懒腰,又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翟潇雨忽然道。 林禽摇头道:“救你的不是我,是令前辈。” “不。我说的是那个姓张的向我下手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救我。” 林禽丝毫不感到意外,微微笑道:“看来尊老早就知道了。” 翟潇雨冷哼一声道:“我虽然现在眼睛看不见,但是耳朵不聋,你原本跟我说话时候中气十足,但是为何那两个妮子一来,你就变得孱弱不堪——你在防她们?” “看来尊来是把我当成救命菩萨了。”林禽好整以暇地道。 “别以为你救了我,我跟你的债就一笔勾销,我告诉你,你一日不死,梦蝉在天之灵就一日不得安息!” 提到了柳梦蝉,林禽的脸色一暗,道:“尊老再说这种狠话,我就要履行我对尊老的承诺了。” 翟潇雨想起林禽说的要把自己卖身为奴的狠话,冷冷道:“我自己验过伤了,五日之后,我的眼睛就会复原。” “那若是我挑断了尊老的手筋脚筋,在废了尊老的内元呢?”林禽忽然起身,翟潇雨叱声道:“你敢!” “我确实不敢,”林禽苦笑着摇头道,“令前辈救了我一命,我自然是不能杀你的,再说了,你是梦蝉的同门,我更下不了手。” “但是前辈又何必苦苦相逼,你我之间并无仇怨,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吗?” “岐山狐脉,睚眦必报。你没有耳闻吗?” 林禽冷声道:“可是尊老为了报仇,搭上了多少岐山狐脉弟子的性命——甚至连自己也差点葬身小昆仑虚中。” 翟潇雨沉默了一阵子,忽然道:“令合欢,令合欢真的死了吗。” “拜前辈所赐。” 翟潇雨愣了半晌,忽然仰天大笑起来:“死了好,死了好,苍天有眼,婉儿在天之灵,总算可以安息了。” 林禽皱了皱眉头,令合欢视人命如草芥,就算是再多几个如翟潇雨这样的仇敌也可以理解,但是为何偏偏令合欢对翟潇雨确实一再忍让,哪怕翟潇雨派人灭了他满门弟子,他也要宁死去救翟潇雨呢? 他,翟潇雨,还有婉儿之间,应该有过远超恩怨的纠缠。 但是林禽不想知道,也懒得知道。不用猜,肯定离不开爱恨情仇四个字。 比起上一辈人的感情,林禽现在唯一关心的人只有靳珮瑶。 林禽忽然道:“张馨月,是不是你岐山狐脉安插在碧桃山中的奸细?” 翟潇雨一愣,道:“何出此言?” 林禽耸了耸肩膀道:“我只是胡乱猜猜而已,既然前辈这么说了,晚辈也大抵明白了,天色太晚了,前辈还是早点安歇吧,没别的事,晚辈告辞了。” 说完林禽起身要走。 “站住!” 林禽回头道:“晚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翟潇雨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令合欢说你没有前世,是什么意思?” 林禽心中暗自苦笑:这个翟潇雨虽然双目失明,但是耳朵倒是没闲着。 苦笑一声道:“晚辈自己也很想知道。” 翟潇雨道:“令合欢肯定认为你是十三惊惶之一,所以想看一看你的前世,不过他好像弄错了,令合欢为什么要看十三惊惶的前世呢?” 林禽苦笑道:“晚辈是在问我么?” “这屋里面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这个问题能够回答你的人,只有令前辈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林禽摊了摊手道:“晚辈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奇怪。”翟潇雨的脸上露出了迷惘的神情。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晚辈告辞了。”林禽这次真的要走了。 “慢着!”翟潇雨叫住了林禽,林禽极不耐烦地回头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一次性说完可以吗?” “我每日早晨起来,必须用羔羊的鲜奶漱口,用扇贝银耳粥暖胃,扇贝必须是立秋那日的,并且只能煮七分熟,银耳必须是老桑白耳。你去准备一下。” 这荒郊野岭,能有馒头果腹就算不错了,还鲜奶,扇贝,银耳。这翟潇雨可真想得出。 “是,前辈还需要什么?”林禽压着心中的怒火,故意说道。 翟潇雨当真还认真想了想道:“先这么着吧,我想起来了再通知你。” “得令。”林禽气的恨不得弯下身子给这个老佛爷跪下请安再走了。感情翟潇雨叫自己来的最主要目的居然是这个! 这翟潇雨还真的把自己当下人使唤了。 第七十四章 救人一命 林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靳珮瑶连忙起身,去搀扶林禽,林禽摆了摆手,脸色依然看上去十分苍白,笑着道:“没关系,我已经好多了。” “还好多了……”靳珮瑶责备道,“你这次伤这么重,要是不细心调理的话,会落下病根的。” “是有点重啊……”林禽自我解嘲地笑了笑,“不过能够在岐山狐脉翟潇雨的手里面活下来,我应该是算命最大的一个吧?” “翟尊老伤的你?”张馨月有些不信,“你能够在翟尊老手下活下来?”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林禽叹了口气,立刻又咳嗽起来,吓得靳珮瑶连忙让林禽坐下,又吩咐张馨月去关窗,如此一来,张馨月就算是心中再有疑问,也只能暂时作罢。 林禽看着在床上躺着的慕容倩雪,忧心忡忡地道,“她,还有救吗?” 虽然慕容倩雪是自愿将自己的红手绢交给林禽的,但是林禽心中总有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歉疚,若是慕容倩雪真的再无法‘活过来’林禽恐怕要自责一辈子。 靳珮瑶叹了口气,神情暗淡,从她的表情上看,林禽知道这件事情似乎并不乐观。 “好在她还有呼吸。”张馨月道。 “还有呼吸”林禽惊讶地道,连忙不顾靳珮瑶的阻拦上前去探慕容倩雪的脉搏,果然脉搏在微弱的跳动,但是若不是静下心来细细的探查,绝对难以发现。因此林禽在第一次没有细查的情况下,才会认为慕容倩雪已经死了。 看来月老没有骗自己。 林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喜形于色地道:“这是好事。” 但是靳珮瑶和张馨月脸上丝毫没有轻松的表现。 张馨月道:“七妹用的是虬蟠玄武之术,自己封了六识,虽为死,但是也不可生。” “什么?”林禽一听,有些呆了,道,“你们的意思是,七妹是自己……” “可能七妹不甘受此凌.辱,所以才……”说到了这里,靳珮瑶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低声嘤嘤地抽泣着。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林禽皱起了眉头。 “天下道术,若是旁人施展在自己身上,还能有解,但是这自己给自己施展的道术,若非她自己亲自解开,旁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张馨月叹了口气,神情低落。 “她都这样了,又怎么可能自己解开?”林禽沉声道。 “所以……”张馨月顿了顿,“这或许就是七妹的命数吧?” “难道天下间就没有一个人能够解开这个道术吗?”林禽不甘心,急声问道。 靳珮瑶和张馨月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绝望地摇了摇头。 林禽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手脚冰凉。但是又无能为力,只能长叹一口气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世间定然有高人能够解开此术。” 张馨月道:“可是问题是即便是七妹就此将自己的六识全部封印,但是身体依然在消耗能量。就像动物冬眠了一般,虽然这个过程很慢,但是……总有穷尽的一日。” “那……是多久?”林禽急忙问道。 张馨月缓缓地伸出了一根指头。 “一年?”林禽心中暗自镇定了一下,想着还有一年的时间,无论如何总能够找到那个能够解开此术的世外高人。 哪知道张馨月缓缓地摇了摇头,林禽连忙问道:“一月?” “嗯。”张馨月点了点头。林禽心道:也罢,就算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自己也要拼命去尝试一下,而且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天下道法出龙虎,龙虎山上藏龙卧虎之人甚多,一定能够有能够解开这见了鬼的术的人,如果龙虎山那些臭牛鼻子们不肯,那么自己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他们答应。 哪知道张馨月又开口道:“从七妹的脉象来看,她用此术应该在半月之前……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十日之内不能够找到高人救她,七妹怕是就只能……” “十天,从这里去龙虎山十天也到不了啊!”林禽急声道,却发现靳珮瑶和张馨月都没回答自己,想必这些两人早就已经谈了很久。 由此可见,慕容倩雪当真是凶多吉少了。 “不行,我们现在立刻起身去龙虎山!”林禽焦急着站起身来,靳珮瑶连忙道:“你伤的这么重,怎么可能受得了舟车劳顿!” “难道就这么不管七妹了吗?”林禽反问道。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我和老五去龙虎山,你留在这里养伤。” “可是光凭你们两个,龙虎山会……”林禽看了一眼在床上近乎死亡的慕容倩雪,欲言又止。 “是啊,龙虎山的人,都是名门正派,又岂能去救我们这些邪魔外道的女弟子。”张馨月凄然道。 “事在人为,我相信龙虎山的高人们不会见死不救的。” “龙虎山见死不救的事情做得还少了吗?”张馨月冷笑一声道,“二姐,你就别自己骗自己了。” “若是真的如此,也是七妹的命数……”靳珮瑶说着说着,眼泪又要掉了下来。 “二姐,七妹和我们一起长大,在碧桃山上当年我们结义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难道真的就忍心看着她死么?” “老五,不要说了!”靳珮瑶厉声喝止道。 “你不要我说,我偏要说!”张馨月忽然站起身来道,“到底是林禽的脸面重要,还是七妹的命重要!” “老五,住嘴!”靳珮瑶也起身,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让她说!”林禽忽然插口道,“只要能救七妹,哪怕是要我用自己的命去换,我都心甘情愿。” “好,这可是你说的!”张馨月森然道,“世间确实有一人能够救她,但是需要你林大少爷亲自开口!” “谁!” 张馨月深吸了一口气,说出来四个字:“扶雨若玡!” 林禽听罢,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 张馨月冷笑一声道:“怎么不敢去找她?” “老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女人蛇蝎心肠,怎么可能?” “这是唯一的办法!”张馨月道,“二姐,其实你也知道,这里离着天子殿不到两日的路程,我们一定能够赶到,扶雨若玡熟读道卷三千卷,一定有办法解除七妹身上的道法的,就算她不行,以她的本事,为七妹续命肯定不难。现在难就难在,我们林大少爷是否肯开尊口了!”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站起身来,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去天子殿!” “啪啪啪!”张馨月轻轻拍手道,“好,没想到林大少爷当真是一个义薄云天之人,我代表七妹先谢谢你了。” 林禽懒得理会张馨月的冷嘲热讽,话不投机半句多,若不是张馨月是靳珮瑶的姐妹,林禽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再搭理这个人。 这个女人脑子里面到底在盘算着什么,林禽无法知道,所以林禽不得不无时无刻防备着她。 第七十五章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所以林禽不得不无时无刻防备着她。 既然已经决定了,靳珮瑶也不好在说什么,虽然林禽“伤势”很重,但是慕容倩雪的命更重要,对于林禽与扶雨若玡的关系,林禽从未和靳珮瑶详细提起过,靳珮瑶也似乎从来没有提过此人,似乎这个女人已经从林禽的生命中彻底的消失了,但是为了慕容倩雪的性命,不得不再次将扶雨若玡这个名字搬出来,林禽的内心便再如翻江倒海一般。 自然也是一夜未眠。 油灯挑亮了一个通宵,靳珮瑶用手托腮,在桌子上休息,床褥自然是让给了林禽和慕容倩雪,林禽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睁开了眼睛,哪知道靳珮瑶立刻就感觉到了,慌忙起身道:“你好点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弄点吃的?” 林禽在靳珮瑶的搀扶下起来,只听见隔壁屋子哐当哐当的声音响起,是碗碟摔坏的声音,而后,翟潇雨的怒吼传进了林禽的耳朵:“林禽那个小畜生哪里去了,我昨晚交代他的事情呢!” “尊老息怒,尊老息怒!”张馨月一连串的赔礼道歉。 “叫林禽过来见我!” 哐哐哐,又是一阵摔东西的声音,听得林禽心惊胆战。 没过多久,门开了,张馨月一脸晦气的站在门口,指着林禽没好气地道:“太后老佛爷有请。” 一晚上,林禽的脑海中全部都是扶雨若玡,哪里还记得翟潇雨昨晚的交代,苦笑一声,在靳珮瑶的搀扶下起来。 “你最好不要得罪她,她现在虽然看不见,但是不代表她杀不了你,岐山狐脉的人,心都是只有针尖一样大小,我是伺候不了,好在她点名叫你伺候。”张馨月在身后提醒道。 林禽在靳珮瑶的搀扶下走了进去,入眼,便是满地的碎片和稀粥,想必是张馨月为了讨好翟潇雨,擅自做主为翟潇雨预备了早点,哪知道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没邀到功,反而碰了一鼻子的灰。 林禽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哪知道见了林禽的面,翟潇雨反而先开口了,指责满地的稀粥道:“林禽,我昨晚是如何交代你的,你就用这些打发我,这……这是人吃的吗?喂猪还差不多!” 林禽强自压住心中的不快,拍了拍靳珮瑶的手,示意她先出去,靳珮瑶原本就是对翟潇雨十分畏惧,搀扶林禽坐下后,幽幽地道:“你……不要紧吧?” 林禽悄声在耳朵旁边道:“放心,这种母老虎,只有我能够对付,你放心好了。” 靳珮瑶原本满心的担心,但是听到林禽把翟潇雨形容成“母老虎”噗嗤一下逗乐了。吩咐道:“那你小心点。”说完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等靳珮瑶离开后,林禽一摊手道:“尊老,你要的东西实在是……这里荒郊野岭的,哪里去找?” “这是你的事情,我不管。”翟潇雨冷冷道。 “可是您也要考虑一下实际情况啊!”林禽有些不耐烦了,“尊老,实在是抱歉,您如果觉得我们有什么地方伺候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海涵,但是我们能够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也罢……”翟潇雨脸色稍微一缓,但是很快又变得严厉起来,道:“就算是这样,那你们为什么要在我碗中下毒?” “下毒?”林禽微微一怔,蹲了下来,用手将地上的米浆擦了一点放在嘴边,虽然他不懂“毒”但是却对“蛊”有着天生的敏锐,蛊毒蛊毒,蛊与毒虽然不同,但是也有很多相通之处,立刻觉得这米浆中有些不对劲。 翟潇雨冷冷道:“第二次了。” “是啊!”林禽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方法太不聪明了。” “所以,你现在还觉得,张馨月是我岐山狐脉派过去的奸细吗?” 林禽直起腰来道:“尊老打算怎么处理她。” “看你。” “看我?” “嗯。”翟潇雨冷冷道,“你昨日救过我一次,我岐山狐脉虽然睚眦必报,但是恩怨分明,若你要她活着,我可以饶他一次,这样我们之间便两清了。” 林禽忽然脸上堆上了笑容,道:“那,翟尊老可以不可以也放过我。” “不行!”翟潇雨冷冷道。 林禽心中叹息了一声,知道在这个话题上暂时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用时间慢慢地去感化。 林禽换了一个话题,道:“翟尊老,我们可能有急事,等会就要启程了,您在这里安心养病,那对夫妻我们都已经打点完毕了,他们会照顾你的饮食起居的。” 林禽话音未落,翟潇雨怒声道:“你们要丢下我?” “不是!”林禽摆手道,“实在是有急事……翟尊老,还请你体谅。” “什么事。”翟潇雨冷冷道。 “我们要去找一个人。替我七妹治病。” “是不是你带出来的那个?” “嗯。”林禽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翟潇雨冷哼一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休要用这样的借口来欺瞒我。” “我七妹没死,只是暂时昏迷罢了。”林禽诚实的道。 “暂时昏迷?”翟潇雨道,“我听过她的呼吸,人已经死了,除非是她用了虬蟠玄武之术自己封住了自己的六识。” 林禽猛地起身,激动地道:“前辈懂得这个术?” 翟潇雨点了点头:“略懂。” 林禽猛地用手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是啊,翟潇雨是何等人物,乃是道门中成名多年的人物,而且她似乎更月老的关系极为复杂,说不定她有办法! 自己几个人真的是笨到了家了,放着这么一尊大佛在家里不问,反而舍近求远,还想去劳什子的龙虎山。 若是翟潇雨能够就慕容倩雪的话,那…… 林禽实在是不愿意面对——应该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扶雨若玡。 林禽激动地道:“前辈能够救救我七妹吗?” 翟潇雨冷哼一声道:“现在知道来求我了?” “不能。”翟潇雨没等林禽恳请,冷冰冰的拒绝。 第七十六章 翻个跟头 若是别人说出不能二字,林禽尚且还去恳求,但是翟潇雨的古怪性格林禽是有领教的,她说出不能二字,那就是板上钉钉了,就算是自己在她面前苦苦哀求怕是也不会有结果了,林禽叹了口气,轻声道:“那前辈就在此安心养伤,我们实在是有要事在身,就不陪前辈了。” 说完,林禽就要离开,哪知道翟潇雨叫住了林禽,冷冷道:“你就不开口求一下我吗?看来那个女人在你心目中也没有什么分量。” 林禽苦笑一声道:“有用么?” “带我去看看。”翟潇雨忽然间改变了主意,林禽心中一阵惊喜,看来这翟潇雨也并非完全不讲道理的人,连忙上前搀扶她,翟潇雨一把把他的手撇开,脸上依然没有半点回暖的迹象:“我自己会走。” 张馨月和靳珮瑶正在说话,见翟潇雨进来,张馨月连忙起身,拜倒在地上,恭恭敬敬道:“见过翟尊老。”靳珮瑶也是轻轻一拂。 “免了。”翟潇雨一摆手,嘴里冷哼着,坐到了床边,探手把住了慕容倩雪的脉搏,细细探脉,三人都大气都不敢出,一脸希翼地看着翟潇雨。企图从她的面部表情上,猜测是吉是凶。 过了好久,翟潇雨的手离开了慕容倩雪的手,但是端坐在那里,并不解释病情。 林禽人忍不住道:“前辈,我七妹……” 翟潇雨并不回答,反而问道:“如果我不救她的话,你们打算把她送到哪里去?” 林禽听到了这话心中猛地一喜,看来翟潇雨应该是有几分把握。 林禽如实回答道:“我本打算带她上天子山,请,请扶雨若玡出手。” “扶雨若玡?”翟潇雨点了点头,“是个办法。但是你觉得扶雨若玡会救你的人吗?据我所知,似乎你们之间闹得很不愉快。” 林禽长叹一声道:“事在人为,大不了……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便是,只要他能够救人。” 说到了这里,林禽看了一眼在床上近乎呼吸断绝的慕容倩雪,心中一阵锥心地疼。 “她……是你的情人?”翟潇雨问道,靳珮瑶脸上忽然一变,林禽摇头道:“只是一个朋友。” “既然只是一个朋友,死了就死了,这天下每天有多少人出生,又有多少人死去,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林禽讪道:“既然对前辈来说,人命如此不值钱,前辈又何必为了报仇,苦苦追杀月老,正如前辈所言,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放肆!”翟潇雨忽然粉面煞白,气的浑身发抖,厉声喝道,“婉儿是这些下贱的女人所能比的吗?!” “在我眼中,前辈的婉儿确实比不上我林禽的朋友。”林禽丝毫不让,目光直视翟潇雨,两女都吓得浑身发抖,生怕翟潇雨忽然发难,靳珮瑶连忙跪倒在地上,叩头道:“前辈,我七妹自幼和我们一起长大,如果前辈真的有神通能够救我七妹一命,我愿意答应前辈的任何要求,哪怕是为奴为婢,只要前辈能够救我七妹一命!”说完,扣头如捣蒜,眼眶又红了,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模样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我要他求我。”翟潇雨冷笑着,似乎看得见一般,指了指不远处的林禽,而这一幕落在了张馨月的眼中,眼里寒芒一闪,生怕别人瞧出了端倪,连忙和靳珮瑶一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片刻沉默之后,林禽开口说道:“如果前辈真的能够救我七妹一命,林禽愿意一命换一命。” 咯咯咯……翟潇雨一阵轻笑,过后道:“你的命倒是真不值钱的紧啊。” 林禽忍气吞声道:“那前辈要如何?” “这个小女娃儿自封六识,旁人确实难解,但是在我看来也绝非全无醒过来的可能,我有六成把握。” 六成?三人闻言大喜,虽然只有六成,但是已经是一个足够好的消息了,总比去求虚无缥缈的龙虎山和林禽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扶雨若玡可能性更大。 ”不错。”翟潇雨面无表情地道,“三成在她,三成在你。” 林禽充满了希望,道:“只要能够救七妹,我一定全力以赴,还请前辈出手。我一定配合!” “现在就救她?”翟潇雨带着一丝怪异的神情看着林禽。 林禽说道:“前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办到!” “你办得到?”翟潇雨忽然笑着道,“我从早上起来道现在,什么都没有吃,我现在很饿,我现在想吃什么,你这下知道了吧?” 林禽咬牙道:“好,我现在就去,就算是去偷,去抢,我也要前辈吃上前辈想吃的东西。” 说完,林禽也不耽搁,就要出门。忽然翟潇雨叫住了林禽,微笑着道:“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不想吃了。” 林禽道:“那前辈想吃什么,我去找。” “你翻个跟头吧。” “恩?”林禽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疑问了一句。 “跟头,就像街上耍猴的那种,你道法不弱,翻个跟头应该不难吧?” 林禽问道:“是不是我给前辈翻了跟头,前辈就答应给我七妹治病?” “再说……”翟潇雨慵懒地道,“我现在就想看人给我翻跟头。” 靳珮瑶连忙起身,走到了林禽的身边,对着翟潇雨道:“前辈,我夫君目前伤势未愈,实在是不宜翻,翻跟头,如果前辈想看,我……我给你翻……”说到了最后,靳珮瑶的声音越来越小,而耳根子都已经红了。 “夫君?”翟潇雨冷笑一声道,“林禽,你到底翻不翻?” “好,我翻!”林禽点头道,“只要你能够救七妹,翻十个都没有问题。” “好,就十个,我认真数着,林禽别以为我眼睛看不见了就可以糊弄我。” 林禽咬牙,在屋中当真如同耍猴一样,翻了十个跟头,翻完之后,气喘吁吁面如潮红,道:“前辈,这下可以了吧。” “扶我回去。”翟潇雨伸出了手,张馨月连忙上去就要扶她,哪知道翟潇雨猛地打了她手臂一下,手依然悬在半空中,丝毫不动。 林禽上来,扶住了翟潇雨,翟潇雨这才从床上起身,忽然记起了一事,在门口忽然回头道:“记住每日子午二时,用银针刺穴,替她活动经脉,不然就算是她能够救回来,血气不畅依然可能瘫痪……银针刺穴,张姑娘你应该很擅长的,对不对?” 张馨月听到这里,忽然浑身一抖,轻声应道:“谢谢前辈。” 第七十七章 挑拨离间 林禽和翟潇雨刚走,张馨月回头道:“二姐,你看出来了吗?” 张馨月冷笑一声道:“二姐你的性子就是太柔了,如果刚才是我的话,我才不管她是谁,总之……”张馨月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缓缓道:“你与林禽已经有了夫妻之名,在你们之间,绝不容许有另外一个人出现。” 靳珮瑶叹了口气道:“翟尊老乃是前辈高人,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岐山狐脉,翟潇雨就算是身份地位再高,也是岐山狐脉的人,岐山狐脉在道门中的名声,二姐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就算是这样,林禽也不会上当的,我对他有信心。”靳珮瑶冷静地道。 “二姐你如果真的有信心的话,就不会当着翟潇雨的面,点破你和林禽之间的关系了吧?”张馨月看着翟潇雨的脸,一字一句地道,“其实二姐,心里已经慌了。” “我没有!”靳珮瑶脸色一变,道:“林禽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他绝对不会……” “天下间的事情,哪有什么绝对的,二姐苦等他一年,可是你看他这几天的表现,可曾将你放在眼里吗?”张馨月道,“连我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他这几天一直在躲着你。” 自从林禽从令合欢嘴里得到红手绢的秘密之后,这几天其实心中虽然没有刻意避开靳珮瑶,但是女人的直觉总是在男人之上,靳珮瑶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中已经感到了危机,只是一直不敢面对,而现在张馨月点破了之后,她心中委屈这才表现出来,隔了半晌,才幽幽地道:“如果他的心真的不在我这里,我又有什么办法?” “他的心在他亲手杀死的柳梦蝉身上,在杀了他一次的扶雨若玡身上,偏偏就没有在你身上。”张馨月丝毫不在乎此时靳珮瑶的心情,冷声道,“二姐,你为了他差点把命都搭上了,他现在如此对你,公平吗?” “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就算是林禽要走,也是他的自由……”靳珮瑶嘴里这么说,但是眼中泪水已经在打转,随时都可能夺眶而出,张馨月截口道:“我不服,凭什么!翟潇雨一直在勾引他,而林禽居然丝毫不拒绝,还当着你的面翻跟头,耍猴呢!!翟潇雨这是在挑衅你!二姐,你要是再不主动,翟潇雨真的有可能把林禽的魂儿都勾去了,到时候,你就算是哭死,也不会有人同情你一分钟的!” “那……那我能怎么办?” 张馨月眼中杀机隐现,缓缓地说出来五个字:“杀了翟潇雨!” “啊!”靳珮瑶吓得连忙捂住了张馨月的嘴,花容失色地道:“老五,翟潇雨乃是岐山狐脉的尊老,你我二人就算是联手也不是她对手……” 张馨月嘲弄地道:“二姐为了林禽背叛月老的勇气哪里去了?” 靳珮瑶认真地想了想,才道:“就算是这样,我们也要从长计议……” “还从长计议,别忘了,现在翟潇雨等同是一个瞎子,现在是杀她的最好机会,不然林禽真的会被她骗走。岐山狐脉的手段,你应该清楚!” “不会的,林禽不会的!”靳珮瑶犹疑不决,连连摇头。 “别忘了,就算是林禽再如何,也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他能抵挡岐山狐脉的手段?别忘了,他心中已经有了一只狐狸,就有可能有第二只,而这只狐狸的段位和手段,绝不是柳梦蝉可以比拟的!” “可是她已经答应救七妹了,如果我们杀了她,七妹岂不是失去了唯一的希望?” “翟潇雨根本没有本事救七妹!这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罢了,再说了,如果翟潇雨能够救七妹,世间上能够救七妹的人肯定很多,我可以用手段保七妹一年的性命,一年之内,我们遍访名医,七妹一定会好起来的!” 靳珮瑶沉默了,张馨月见靳珮瑶脸上神情犹疑不决,连忙拉住了靳珮瑶的手,真诚地道:“二姐,我们三姐妹说好的,要同生共死的,你说我怎么可能害七妹呢?等杀了翟潇雨,我们再去救七妹,而你以后也可以和林禽双宿双飞了,没有了碧桃山的追杀,你们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去,做一对神仙夫妻不好么?你这一年的辛苦不就是为了等这么一个结果吗?二姐,你和林禽一定会一辈子的,相信我!” “可是……”靳珮瑶依然不放心,问道:“翟潇雨就算是现在看不见,我们又怎么可能杀得了她,她再怎么说也是岐山狐脉的尊老,道法远在你我之上……而且林禽……” “办法总是会有的。”张馨月神秘一笑,我早就已经想好了,不过这个计划中除非二姐亲自出手,我才有万全的把握。” 靳珮瑶想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来,似乎是下了决定,缓缓道:“五妹,你说,要我怎么配合你?” 林禽把翟潇雨送回了房间,转身要走,忽然翟潇雨又一次叫住了林禽。 林禽这次连转身都懒得转,站在门口,不耐烦地道:“翟尊老,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出手救我七妹?” “那个女人……”翟潇雨无声的笑了一声,才缓缓道,“你喜欢她吗?” 林禽想都没想,道:“珮瑶与我同生共死,我今生已经决定和她在一起,等我办完事情之后,我就会和她……和她归隐山林。” “你撒谎。”翟潇雨呵呵笑道,“你根本就不喜欢她。” “想不到道门中闻名的翟尊老,居然是和一个喜欢关心别人感情的无聊之人,我和珮瑶的事情,不劳尊老费心。” 说完,林禽不再理会翟潇雨,径直出门。翟潇雨忽然道:“我代表梦蝉问你。你喜欢她吗?” 听到柳梦蝉的名字,林禽浑身陡然一震,翟潇雨很满意林禽的表现,得意地道:“乖乖过来,坐在我身边,如果你听话的话,我可以考虑尽快出手救另外那个妹子……说来也奇怪,你看上去似乎对那个人,比你的‘妻子’更为上心。” 翟潇雨故意把妻子二字咬的很重,话语中调侃的味道不言而喻,林禽现在是七寸被翟潇雨捏得死死的,不得不听从翟潇雨的话,坐到了翟潇雨的床边,尽量和保持和她足够远的距离,面无表情地道:“尊老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这次是想看翻跟头还是什么别的。” 翟潇雨的身子靠近了林禽,故意在林禽的耳边吹气,娇声道:“这次我什么都不想看,我想杀人了。” 第七十八章 世间事,哪有诸多巧合 林禽心下悚然,站起身子,径直向着门外走去,翟潇雨见他没有任何表示,冷冷道:“你打算怎么办?” 林禽还是不做声,翟潇雨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可以犯一次错,犯两次错,但是当她犯第三次错的时候,我已经找不到原谅她的原因。林禽,替我杀了她!” 林禽终于开口了:“我不是杀手,也不替任何人卖命。” 翟潇雨哦了一声,旋即平淡地道:“她如果要杀我呢?” “我会保尊老不死。” 屋中气氛显得有些凝滞了起来,许久之后,翟潇雨又开始说话了,她看着林禽的背影,缓缓道:“那个女人已经暗算过我两次了,以我的性格,她在我眼里,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是翟尊老若真的要杀她的话,就算是双目不能视物,以翟尊老的本领,她绝对逃不过翟尊老的手段。” 翟潇雨愣了一下,忽然又笑了起来,容颜显得娇媚无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禽冷静的道:“岐山狐脉此次倾巢而出,却没有带回月老的尸首,反而只有翟尊老一个人活下来,翟尊老怕是也很难回去交代吧?” 翟潇雨脸上笑容骤然收敛,冷冷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禽继续轻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已经有人将这里包围的水泄不通了吧?” 翟潇雨脸上惊讶的神情再无任何遮掩,惊讶地再次问道:“你什么时候时候知道的!” 这一次语气加重了许多,不再是疑问,而是质问。 “从张馨月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林禽解释道,“张馨月当时用玉钗试探你的那一刻,就让我很奇怪,她的性格我很清楚,万一你发现了,她绝对会有性命之忧,张馨月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她绝不会做出这种冒险的事情出来,所以,她做的只是在给别人看。” 林禽继续道:“而我也更奇怪的是,依你的性格,居然能够忍受下来,当然,也许可能是刚开始你的功力没有复原,所以你只能忍气吞声,但是今天早上,张馨月在你吃食里面下毒的时候,你居然还能忍,这就让我很奇怪了。” 翟潇雨脸上的惊异神情连变了数下,但是很快冷静下来,格格笑道:“我这个人的性子就是这样,张馨月在你眼中能够隐忍,难道我翟潇雨就不是谋定而后动的人吗?” “若是翟尊老的性子和张馨月一样,那么在小昆仑墟中,翟尊老就不会表现得如此的冲动。翟尊老的性子前后诧异如此之大,这让我很难不想到其他的地方。” 翟潇雨愣住了,隔了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想不到你小子居然心机如此深沉,是我看走眼了。” 林禽飒然一笑道:“翟尊老现在双目不能视物,有的时候稍微看走了眼,也不算什么。” 翟潇雨冷静了一下,道:“所以,今天早上在我碗中下毒的……” “不错!”林禽笑着道,“正是在下。” 翟潇雨厉声道:“为什么!” “因为我只是想判断一下,到底外面那群人冲着的是我,还是翟尊老,现在看起来,翟尊老的危险应该比我更大一点。” 翟潇雨叹了口气道:“原来你一直装着重伤未愈,所防的不是张馨月,而是他们!可是你是怎么可能知道,张曦月还带了其他人过来。” 林禽紧了紧手,并没有打算将引路神虫的秘密告诉翟潇雨,而是微笑着道:“在道门中讨生活,总得多上一两个心眼,何况向我这样,时刻要面对被别人暗杀的,小心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翟潇雨的脸抬了抬,面对着林禽的方向,现在她显得有些紧张,似乎每一句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眼前的这个少年,已经不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单纯的少年,他……翟潇雨的内心深处甚至微微战栗了一下。 不好对付啊。 林禽继续问道:“外面的人,到底是谁。” 翟潇雨似乎在顾左右而言其他:“在岐山狐脉,有三个尊老,但是却没有尊主。我,蔺晗和仇语桐,是现在岐山狐脉的尊老。” 林禽没有插言,继续听着。 “月老的消息,是张馨月告诉仇语桐的,但是仇语桐很自然的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我,她知道,我必然会去找令合欢,但是根据岐山狐脉的规矩,要动用大规模哦弟子,必须三个尊老共同商议,否则私自用兵,则是对岐山狐脉的背叛。” “所以,这一切都是那个叫做仇语桐的尊老,给翟尊老下的一个圈套。” “不是圈套,这是阳谋,一个我明明知道是一个圈套,还必须往里面跳的阳谋。”翟潇雨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令合欢的踪迹,所以一旦知道了令合欢在哪里,我定然会不顾一切的杀他,而仇语桐显然也是知道的。” 林禽摇头道:“我为我说过的话向翟尊老道歉,在翟尊老眼中,那个婉儿的身份,应该比尊老的性命还重要。” 翟潇雨凄然一笑道:“她是我娘。” 林禽惊呆了,但是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难怪翟潇雨就算是什么都不顾,也要杀了令合欢,而令合欢宁可对翟潇雨三跪九叩,摇尾乞怜,也不敢动翟潇雨半下,难怪如此,原来如此! 那这样说起来话,令合欢和翟潇雨之间……林禽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但是却硬生生的压下来了,可是既然翟潇雨和婉儿的关系如此,为何也不分尊卑的,以婉儿这样的名字,称呼母亲? 林禽偷看了一眼翟潇雨,心中不敢断定翟潇雨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 翟潇雨微微一笑,美丽的容颜显得媚妍无比:“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要拉着你在一起,因为有你在,你的身份,张馨月显然是已经透露给了仇语桐,你单杀过猜王,用蛊之术,很是厉害,所以仇语桐也对你十分忌惮,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而是让张馨月不断地在试探着,等待时机成熟。” “这么说来,张曦月是仇语桐的人了?” “应该是的……仇语桐在很多门派中都有内应,不然为何我岐山狐脉一月之后便要选出尊主,而她偏偏在这个时间,把令合欢的消息透露给我……” 林禽的眉毛微微皱了皱,问道:“这难道不是巧合吗?” 翟潇雨叹了口气道:“世间事,哪有诸多巧合?” 林禽默然。 第七十九章 攻破心防 翟潇雨“看着”林禽,似乎已经双目失明的她依然能够从林禽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揣测出林禽现在的想法。 她在等林禽开口。 林禽终于打破了沉默,缓缓地道:“她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翟潇雨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仇语桐是个很谨慎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是不会动手的。” 林禽叹了口气道:“如果你的双目复原了的话,她杀你的机会不是又小了很多?如果我是她的话,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翟潇雨嘴角泛起了一丝笑容,道:“所以我才故意在张曦月的面前让你翻跟头,这样张曦月就拿捏不准我到底眼伤好了几成,到底是不是装作看不见……一来二去,犹疑之间,仇语桐自然没有必杀我的信心……仇语桐现在心中有九成的把握能杀我,但是还有一成,就是她一只隐忍的原因,万一我逃走了……在我们门中,同门相残的后果很严重,仇语桐是一个爱惜羽毛的人,她承受不起这样大的代价……” 林禽不由得对着翟潇雨多看了几眼,重新开始对这个女人的评价——在小昆仑墟中,翟潇雨表现出来的歇斯底里的不讲道理,让林禽甚至认为她是一个任性、倔强,甚至心智还不健全的女人,但是现在,翟潇雨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每走一步都精打细算,步步为营,甚至连自己都成为了她这场戏中的一个角色——林禽甚至有些弄不清楚,到底哪个翟潇雨,才是真正的那个她。 果然,在道门中成名多年的人物,没有一个人是好对付的。更不会有一个人是傻瓜。 林禽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个女人对话了。 “如果我今天不说这件事情——或者我没看出来另有埋伏,你打算怎么做?”林禽想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说出来这句话。 噗嗤!翟潇雨忽然一下笑了,成熟的女人,故作小女儿的姿态的笑容,对于男人天生有着难以抵抗的魅力,连林禽都被翟潇雨这忽如其来的一丝笑容所打动,心中不禁的一荡。 “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看出来呢?”翟潇雨言语温柔,如同在半空中飘过的柳絮,给了林禽一顶高帽子,但是却没有回答林禽的问题。 林禽不由得多看了翟潇雨几眼,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翟潇雨目光流转,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盯着’林禽幽幽地道:“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仇语桐这些年一直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早就欲将我除之而后快,我的眼睛……” 说到了站立,翟潇雨顿了顿道:“我的眼睛现在虽然能够有些许的光感,但是离复原还需要好几日。” 林禽不自禁地冷笑了一声,声音很轻,但是翟潇雨听得清清楚楚。翟潇雨脸色一整,正色道:“我的眼睛没有复原,我没有必要骗你,骗你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毕竟我们现在是一条战线的。 “仇语桐的目标不是我。”林禽忽然道,“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把你交给了仇语桐,一来仇语桐不会为难我,二来以后也不会有人来找我报仇……一举两得。你说这个主意是不是对我最有利的。” “的确对你最有利的。”翟潇雨脸上没有丝毫的惊异或者是害怕的表情,换换摇头道,“但是你绝不会这么做的。” 林禽冷哼一声,冷冷道:“我林禽不是君子,就算是君子,为了保命,出卖一个不相干的人,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你不会这么做的。”翟潇雨语气依然平静,似乎对林禽不会出卖自己抱着十分的信心。 “杀了我,你对不起柳梦蝉,杀了我,就不会有人出手相救你另外一个‘好朋友’,你看上去似乎像一个木头,呆头呆脑的,但是内心却是很‘柔软’的,内心‘柔软’的男人,总是多情,你想竭力去保护每一个你在乎的女人,哪怕是命去换,也在所不惜。” 翟潇雨忽然抬起头,她那双失明的眼睛中仿佛有某种东西在闪烁着,继续问道:“我说得对吗?” 林禽冷哼一声,的确,他只是在吓唬翟潇雨,因为慕容倩雪的缘故,他绝对不可能将慕容倩雪唯一的希望交给别人,而另外——翟潇雨和柳梦蝉关系匪浅,哪怕没有慕容倩雪,他也绝不会让翟潇雨死在自己的面前。 但是林禽表情依然冷漠,冷冷道:“你不去天桥摆摊看相,真是糟蹋了人才!” 翟潇雨忽然从床上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衣裳,轻快地道:“闲话扯完了,我们也该聊聊正事了,现在该想想我们怎么才能从这里逃出去。” “慢。”林禽忽然抬手,看着翟潇雨道:“我必须知道,你是否真的能够救慕容倩雪。” 翟潇雨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就像一个独守闺房许久的妻子对常年不归家的丈夫的埋怨:“你到底还是不信我啊!” 林禽走到了窗外,忽然打开了窗子,窗外的阳光射了进来,有些刺眼,林禽眯了眯眼睛,看着前方不远处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林,安静地似乎连野兽都没有,但是就在这静谧的密林中的某处,或许有一双眼睛,或者是无数双眼睛,盯着这小屋中的一举一动。 危险,总是在平静处,如一声雷般爆发,令人措手不及。 翟潇雨走了过来,伸出了手,毫无征兆的一把抓住了林禽的手,林禽立刻感受到从翟潇雨的掌心传来的那股温暖温柔的力量,翟潇雨的那双手,如荷花玉兰的蓓蕾,指甲放着青光,柔和而带珠泽,握着林禽,既邪肆又随性,仿佛仅仅这一只手中,就能透出万种妖娆。 林禽的心,不知道又被什么触动了一样,砰的一下,跳的厉害,林禽连忙运功,让自己至少看上去心如止水。岐山狐脉的女人,果然厉害。她们早已经超脱了勾栏妓院之中那些胭脂俗粉,靠笑容,靠眼神去勾引男人的伎俩,她们看似随意的任何一个举动,都可以在任何一个人男人心中掀起无尽的波涛。 林禽甚至有些害怕和翟潇雨独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被这个女人攻破心防,彻底的沦陷。 于是他低下了头,但是却没有将自己的手从翟潇雨的掌心中抽走,感受着从翟潇雨的掌心传来的那种软糯的,轻柔的,如同三月拂柳般舒适的温度。 就在林禽低头的一瞬间,翟潇雨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很显然,对于林禽的表现,她显得很满意。 她自信,如果自己用岐山狐脉的办法去征服一个男人,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抵挡,林禽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 “走了,我陪你再去看看那个女娃儿。” 翟潇雨丝毫不避嫌的牵着林禽的手,走向另外一间屋子。 第八十章 值得为她赌一把 当翟潇雨和林禽走进了靳珮瑶所在的屋子,靳珮瑶的脸色明显变了,眼睛看了一眼林禽和翟潇雨牵在一起的手,然后瞬间将目光移向别的地方。 张馨月明显看到靳珮瑶放在身后的手在抖。 “你们出去一下,我和林禽需要再次确定一下这个女娃儿的病情。”翟潇雨语气清淡地道,就仿佛自己是这个屋子中的女主人,而林禽,是这个屋子中的男主人。 靳珮瑶收回自己无措的目光,投向了林禽,她多么希望此时林禽开口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也好。 可惜林禽没有说话,甚至连靳珮瑶投向自己的目光都没有感应到,更甚至——他的手,依然被翟潇雨握在掌心中。 “是尊老。”张馨月微微一福,声音略有些颤抖,算是见礼,然后拉着失魂落魄的靳珮瑶走了出去。 靳珮瑶短短数十步,仿佛从人间走向了地狱,出门之后,张馨月还‘贴心’的将门带上,让靳珮瑶更是心如刀绞。 张馨月在回头,发现靳珮瑶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眶已经红了,泪珠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你别怪林禽,岐山狐脉的妖术厉害得紧,翟潇雨又是岐山狐脉的尊老,被她蛊惑,林禽算不得背叛你。” 靳珮瑶双眼一闭,眼泪珠子如同断线的珠帘一样,簌簌而落,却一个字不说。 张馨月叹了口气,用手绢轻轻地替靳珮瑶擦拭泪水,靳珮瑶忽然间握住了张馨月的手,整个人颤抖着,就如同在寒风中被随意摧残的雏菊。 “你的朋友,什么时候到。”靳珮瑶说的每一个字,都决绝地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你决定了?”张馨月看着靳珮瑶,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要明白。” 靳珮瑶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把她扶起来。”翟潇雨吩咐道,林禽依言,将躺在床上的慕容倩雪扶坐在床上,用掌心抵住慕容倩雪的后背,问道:“你要做什么。” “这小妮子自己封住了六识,就像在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搭建了一堵厚厚的墙,没有任何一个缺口。你需要唤醒她,就必须将这堵墙彻底打破。” 林禽点头道:“那应该怎么办?” “既然是墙,那就一定有门。”翟潇雨道,“想进入这墙中,就必须找到打开这扇门的钥匙。” “钥匙……”林禽想了想道,“可是她最熟悉的东西或者是声音?” “那是植物人!”翟潇雨没好气的道,“我听说在西方,把这种不能动,但是还有思维的人称之为植物人,但是这个小妮子不一样,她是封住了自己的六识,不能听到外界任何声音,也不可能感应到外界的任何事物,你用这种办法只会是适得其反,只会让她的内心更加抗拒。” “那……” “出灵。”翟潇雨斩钉截铁地道,“你敢么?” 林禽不假思索地道:“好。” 翟潇雨不由得多看了林禽几眼道:“你要知道,你的灵魂一旦出窍,我只需要一根指头就可以杀了你,你确定要这么信我?” “你就回答我,这种办法能否救她?” “有可能。”翟潇雨道,“但是更有可能,你跟她一起死。” “几成把握。” “我不知道,”翟潇雨终于认真地摇头道,“要么生,要么死,只有这两种可能。” 林禽笑了,露出了一双洁白好看的牙齿,道:“那就是五成把握,既然有五成把握,我肯定死不了的。” 翟潇雨幽幽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渐渐多出了一丝温柔的缠绵意味,软绵绵说道:“这个女人,还有柳梦蝉,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林禽沉默了少许,旋即开口道:“在你的世界中,难道男人和女人之间,就只有喜欢或者不喜欢这两种选择吗?” 翟潇雨浅浅一笑,虽然只是牵动了些许唇齿,但是这一笑却恰到好处,足够让林禽有一阵心曳神摇。 “你跟我想象中的你,很不一样。”翟潇雨忽然道。 林禽哦了一声,翟潇雨继续道:“我真的想不通,会有人忍心对梦蝉下手,而且还是在做那个事儿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曾经勾勒出无数个你的画像,但是每个都不是现在我见到你的这个模样儿,要么你是天生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畜生,要么,你不喜欢女人。” 林禽苦笑摇头,“尊老真会开玩笑。” “这不是开玩笑。”翟潇雨认真地道,“你的存在,证明了我岐山狐脉道法上还存在破绽。这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林禽显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和翟潇雨聊下去的的欲望。翟潇雨想了想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吩咐道:“把你的手,按在她的胸口之上。” “哦。”林禽抬起了手,但是犹豫不决,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的神情。 翟潇雨一把抓住了林禽的手,按了下去,林禽立刻感受到一团柔软之物,尽在自己的一掌之间,盈盈一握,甚是迷人。 但是林禽却感觉不到慕容倩雪的心跳。 翟潇雨道:“我再说一遍,如果你出灵的话,生死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而我跟你有着血海深仇,正是我替梦蝉报仇的最好时机!” “尊老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活着对你价值更大。”林禽似乎无比的轻松。 翟潇雨沉默了一小会儿,再道:“我会随时临时起意,杀了你的,我和梦蝉从小一起长大,我虽然辈分长她一辈,但是我从从来没有将她当做一般弟子看待,我跟她,情同姐妹!” 林禽依然嘴角带笑:“尊老若是要杀我,那就悉听尊便吧,但是我相信尊老一定会恪守诺言。” 翟潇雨幽幽地道:“林禽,告诉我,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人?” “尊老希望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翟潇雨翘起唇角笑了笑:“你有的时候,聪明得让人咬牙切齿,但是蠢的时候,更是让人恨之入骨。” “哦”林禽哦了一声,再无下文,“尊老,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好吧,希望你不要为今天的决定后悔——当然如果你后悔了的话,也没有时间了。”翟潇雨道,“你用掌心抵住这个小妮子心脏位置,然后逼出自己的生魂,进入这个小妮子的体内,如果这个小妮子不排斥你的话,那么她的那扇门就会为你打开,如果你进不去,记得赶紧回来,你应该知道灵魂出窍,对于一个修道之人意味着什么,以你现在的道行,最多能够应对三个呼吸,如果三息之内,你依然没有找到那扇门,那么就赶紧回来,莫要用强。” “那前辈……” 翟潇雨走了下来,在桌边随意拿起了一个碗,然后倒满了茶水,随手从怀中取出来一根信香,点燃之后,将逐个信香笔直地插在了碗中,道:“我会为你护法,保你能够回来。” 说完,翟潇雨又取出了一个风铃,挂在了床榻之上,风铃刚好离着林禽的天灵不过三寸的距离,翟潇雨道:“一旦你听到了风铃之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马上回来。” 林禽笑了笑道:“多谢前辈关心。” “你就真的这么信我?”翟潇雨依然有些不明白,“还是你另有手段,只是在试探我?” “前辈多虑了。”林禽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变得无比的正经,徐徐地道,“我不是信前辈,而是在赌,慕容倩雪只要有一丝还阳的机会,我都会去赌一把,压上我的一切……”说到了这里,林禽忍不住看了一眼慕容倩雪,这个傻得可爱的小姑娘,“而她,值得我为她赌一把。” 第八十一章 你回来吧 说完,林禽的脸上露出了认真的表情,道:“我们开始吧。” “好。”翟潇雨也不再废话,但是还是有些不放心,再次强调:“记得听铃声。”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点头。 翟潇雨口中所谓的‘出灵’在道门中有很多种解释,各门各派的叫法都有所不同,有的叫“灵魂出窍”,有的叫“身外化身”,有的叫“阴神出体”林林种种,五花八门,自然修炼的法门也各有不同,但是,唯一不变的是,必须在“濒死”之境,或者是“似死还生”的境界,才能修炼这种法门。 修炼不难,但是这种修炼之途却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有死的危险,因此在修炼的时候,必须有一个身边最为亲近的人在身边护法。 但是,在尔虞我诈的道门中,就算是父子师徒也不能尽情托付,何况是一般的道门师兄弟,除非万不得已,很少有道门中人会让自己的“阴身”出体。 在袪魔鬼文中,曾经有不少道门修行之人闲暇之日,记载过不少关于阴身出体的法门,林林种种,不一而足,只要稍有道门修为的人,均会“出灵”之法,就算是没有学过,这种法门也会自然而然的存于内心之中,因此翟潇雨也这才不问林禽是否懂得这门道法。 林禽闭上了眼睛,摈除了心中一切私心杂念,面如止水,一只手缓缓地放在慕容倩雪的胸口,另外一只手手捏道决,凌空缓缓地画出了一个符咒。 听”到林禽这个动作,翟潇雨的脸上忍不住闪过了一丝讶色,但是她知道此时绝对不可以打扰林禽,她甚至连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生怕任何一个不小心,惊扰到了林禽。 在所有的“出灵”的方法中,林禽选择了一种最为普通的方法。入梦。 很快,林禽凌空画符之后,那符咒如同实质一般,闪出一道温和的光芒,将林禽浑身包裹在其中,林禽的眼皮子慢慢的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渐渐地进入了酣梦之中,但是放在慕容倩雪手中的那只手,却稳如磐石,丝毫没有动。 翟潇雨双目“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禽,这个少年的身上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她其实也很期待林禽“出灵”之法,见林禽选择了道门中最为普遍的“入梦”之法,不由得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 她“盯着”林禽,终于,林禽睡得很熟很熟了,而现在她只要稍微用一点力量,那么林禽就再也没有办法醒过来,曾经她无数次地咬牙切齿地念叨着‘林禽’二字,发誓要将这个素未蒙面的‘恶棍’碎尸万段,现在机会就尽在咫尺,她内心却在彷徨不定, 她缓缓地伸出了手,慢慢的向着林禽已经闭上的眼睛靠近,只要她将哪怕一点点指甲碰到林禽的双眸,林禽就会“受惊”而永远失去灵魂附体的可能。 这是一个简单地不能再简单地动作,甚至三岁孩童都可以轻而易举做出来地动作,甚至是她这辈子最容易的一次杀人。但是,她的手就像如同千万钧的巨石压着,让她的手‘沉’得抬不起来。 她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柳梦蝉的影子,她暗暗告诫自己:发过誓的,一定要为她报仇。 整个屋子中静的令人窒息,甚至连一点风都没有,挂在床头之上的那个风铃,没有丝毫晃动的痕迹。在这个安静地环境中,翟潇雨的内心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杀他,不过举手之劳,但是杀,还是不杀,却是千难万难。 翟潇雨心中默默地喊道:‘梦蝉,你说,你要我如何做?’ 翟潇雨颤抖的手,缓缓地向前伸去,就在林禽的眼皮前面不到一寸的距离,但是忽然间,她缓缓地将手收了回来,整个人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一个让她能够活下去的决定。 她不敢回头,甚至动都不敢动一下,就只有如老僧坐定了一般,看上去似乎在真心为林禽护法。 她虽然没有看见,但是她却能够感受到,身后一只庞然大物,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林禽头顶上的青光越来越甚,凝而不散,在他的头顶之上,渐渐形成了一道光幕,然后慢慢地从慕容倩雪的口鼻之中钻了进去。林禽依然在熟睡,就像一个累了很久,忽然间躺在床上般惬意从容。 林禽仿佛穿过了一条幽深的甬道,而这条甬道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没有灯光,没有声音。他仿佛被某种力量驱使着一般,向着前面走去。 “七妹,七妹……”林禽轻轻地呼唤着,手中不知道如何出现了一盏昏暗的油灯,他提着这盏油灯,继续呼唤着慕容倩雪的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见了一座山,山上密密麻麻的用铁链锁着,而这座山中,他可以清晰地透过铁链和山石,看见山的最深处。 在山的最深处,是一口棺材,上面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而林禽又能透过这口棺木,看见棺木中躺着的人,她睡着了,睡得很安详,就算是再喧闹的声音,也没有办法将她吵醒。 “七妹,慕容倩雪,你能听见么?”林禽轻轻地“呼唤着”,虽然此时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却能够感受得到自己正在“呼唤”。 这种感觉,就像出于一个不属于这个星球上任何一个角落的存在,在这里,似乎任何事物都不存在实体,包括林禽自己。 但是,在棺木中的慕容倩雪,丝毫没有反应。 “钥匙……”林禽心中想着翟潇雨的交代,可是能够打开“这座城”的城门在哪里,钥匙孔又在哪里。 林禽拿出了那枚珠子,这是他和慕容倩雪之间唯一的羁绊,也是他和慕容倩雪之间,唯有两人才知道的小秘密。 当翟潇雨说出“钥匙”的时候,林禽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这个珠子和藏在这个珠子之中的那块红手绢。 慕容倩雪也是因为这珠子而“死”,林禽相信如果能够唤醒慕容倩雪,唯一可能的就是这枚珠子。 林禽将珠子放在掌心中,在油灯的光映照之下,这枚珠子犯出温柔的光,林禽希望慕容倩雪能看到这束光。 “七妹,你看见了吗?”林禽大声“喊”道,“如果你能看见,就跟我回来。我在等你,你二姐,五姐她们都在等你。回来吧……” 可是在山中在棺中的慕容倩雪丝毫不为所动,她依然安静地睡着,仿佛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山上的锁链,棺中的封印…… 林禽上前,扯住那锁链,企图将它掰断,但是这山,这锁链,让林禽所有的努力都变得徒劳无功,更遑论进入山中,去触摸那些符咒,去打开那口棺木。 “难道这钥匙……不是这枚珠子?”林禽见慕容倩雪丝毫不为所动,不由得有些泄气了,但是依然不甘心,一遍遍地“呼喊着”慕容倩雪的名字。 忽然间,林禽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林禽吓得连忙回头。 他看见了一个人,正在咧着嘴对着自己笑。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很久了……” 那人说话,雪白的胡须无风自动,脸上每一根皱纹都清晰可见,他的脸上永远带着笑,带着那种心甘情愿不问为何去相信的笑。 月老,令合欢。 第八十二章 蚂蚁蚂蚁 林禽想过失败,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但是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在这里遇到月老令合欢。 他……他怎么在这里? 林禽正思忖间,令合欢对着林禽一笑,道:“你就是林禽吧?” 林禽看了看自己,虽然现在自己是“出灵”的状态,但是也应该和本尊的长相一模一样,令合欢没有理由不认识自己。 “你能到这里,看来我的计划应该是失败了……”月老呵呵一笑,丝毫不以为意道,“我死了吗?” 林禽没有做声,月老令合欢欣然点了点头道:“那应该是死了。” 林禽看着眼前的令合欢,眼神逐渐地凌厉起来,“慕容倩雪是你封印的?” “不。”月老令合欢轻轻地摇头,“她是自己封印的六识,只是她们所有人的道法都是我教的,所以我在她的道法中加入了一点点东西,仅仅只是一点点而已,如果我在这里不会遇到你,或者我消失了,那么证明我所有的猜测都是对的,但是偏偏你还是来了……” 月老苦笑了一声:“告诉我,为什么?” 林禽眼神茫然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说,我没有前世。” “没有前世……没有前世……”月老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眼神变得复杂到了极点,陡然间似乎又似乎什么都想开了一样,展颜一笑道:“这就对了。” “告诉我,该如何救回慕容倩雪,”林禽说道,“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给你看前世,你就答应让慕容倩雪复活。” “这个自然,我令合欢说的话,自然当真。”令合欢神情平静的道,“你既然能够来到这里,带走慕容倩雪,对你来说不是一个难事。”说完令合欢的眼神放在了林禽手中的那枚珠子之上,道,“何况,你带了这枚珠子过来,你很聪明,知道这个月奴何为会自封六识。”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禽问道。 令合欢微微一笑,用手在虚空中划了一个圈,就像说着一件根本不应该在这个场合说的事情,“我在这个圈中。” 林禽知道,令合欢费尽心机在这里“等他”自然不会是来说一段无关紧要的废话,他只希望令合欢能够快点说完,然后带走慕容倩雪,同时暗自祈祷,那风铃之声不要不合时宜地响起。 “我们都在这个圈子里。”令合欢再次重复了这句话,“所有人。” “你养过蚂蚁吗?”令合欢又是一句忽如起来的话。 “我养过。”我曾经将一堆蚂蚁放在一个盆子里面,然后在上面罩上了任何蚂蚁都无法爬出来的玻璃盒子,于是,很快所有的蚂蚁都在这个盆子里面生存,他们有了规矩,有了尊卑,然后,便以为这个盆子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就像我们一样,”令合欢指着自己在虚空中画出来的这个圈子,道,“活在一个圈子之中。就以为这个圈子中,便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林禽微微挑眉,他不知道这个费劲了所有的心血,只为看自己前世一眼的疯人,又会说出任何惊世骇俗的言语。 “你见过九头相柳了?” “恩?” “那你觉得,这个九头相柳,是不是也应该在这个圈子之中?” 林禽想了想,那九头相柳给与自己的震撼确实是前所未有的,点头道:“上古神物,自然非俗世所能容。” “上古神物?”令合欢嘴角轻轻地笑了,“那上古神物是如何来的?” “是天地间造化。” “什么是天地,什么又是造化?”令合欢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语气也有些咄咄逼人。 “自然是……”林禽想了想,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什么是道?什么是修道,修道之前世怎样,修道之后,白日飞升之后又会怎样,满天神佛又是什么,他们从哪里来,又住在哪里,又将会去何方?” 一连串的问题,林禽有些懵了,只得道:“这些与我无关,我只希望能够带回慕容倩雪。” 令合欢笑了,道:“蚂蚁也是这么想的。” “前辈。”林禽有些按捺不住,只得道,“前辈,我时间有限,如果你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讨论这些道法核心之义或者是虚无缥缈的修仙之道,我实在难以奉陪。”说完,林禽离开令合欢,径直走向那座巍峨之山,只想用尽一切办法,将这山中锁链去除。 不知道为什么,令合欢又出现在了林禽的身前,认真地道:“你是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人,每个人都有前世,生死轮回乃是千古不变的规矩,告诉我,为什么你却偏偏没有前世?” “也许是天地弄错了,疏漏我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吧。”林禽敷衍着道,脑海中却想着如何将这锁链打断,可惜现在的他,没有半分道法,在这个锁山之前,他所有的努力都是蚍蜉撼树,根本没有半点作用,甚至连一块山石都没有办法掰下来。 令合欢在自己先前画的那个圆圈上用手轻轻一撇,露出了一个缺口。 “当所有的蚂蚁都习惯于他们所在的世界的时候,偶然间有那么一两只蚂蚁不甘寂寞,从这玻璃箱中爬了出来,于是他们会看见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林禽知道没有办法摆脱令合欢,只得配合令合欢的语气道:“前辈是想要我做这只不甘寂寞的蚂蚁吗?” “不,那只蚂蚁是我。”令合欢用手在圈外点了一下,顿时出现了一个黑点,令合欢笑着道,“你在这里。” 说完,令合欢再次信手画了一个圈,包裹住了那个已经有了一丝残缺的小圈和代表林禽的那个黑点,道:“你明白吗?” “前辈,你如果真的有什么要说的,能不能一次性说完,我真的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打哑谜。”林禽焦急地看着那座巍峨之山,和在山中棺木中沉睡着的慕容倩雪,根本没有心思听令合欢的话。 令合欢又在大圈之外一点,再次出现一个黑点,他指着这个黑点道,“九头相柳,它在这里。” 说完,令合欢又画了一个大圈,将所有的一切都包裹了进去。 令合欢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轻轻捋须,面带微笑。 “我只想知道,如这样的圈,到底还有几个。” 林禽再次绕开令合欢,奋力催折着坚不可摧的铁链,焦急地叫唤着慕容倩雪的名字。 “林禽!”忽然间,令合欢叫了一声林禽的名字,而这声音,就像有某种魔力一样,让林禽浑身颤抖,僵直地站立在当场。 并非令合欢用了某种魔法道术,也并非林禽心智失控,而林禽之所以有如此反常的表现,是因为令合欢叫出林禽这两个字的语音,并非属于现存在世的任何一种已知道的语言。 但是这种语言,林禽却无比的熟悉,只是这两年来,已经再也没有人用这种语言互换过自己的名字了。 懂得这种语言的人,现在唯一在世的只有林禽一人。 令合欢用的这种语言,是林禽族中通用语。 还记得林禽是如何在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下活下来的吗? 他是他们族中唯一一个懂得外面的语言的人。 第八十三章 五十年前 林禽骤然回头,双目通红地看着令合欢,道:“你到底是谁?” 令合淡淡的道:“你终于肯开口问我了。” 林禽的目光已经变得开始杀人了,一字一句地道:“那天,禹歌寒带进寨子中的人中,你是不是也在其中。” 看着林禽逐渐扭曲的脸,令合欢却显得无比的平静,不答林禽的话,反而反问道:“你认为这个世间,除了你,还有谁懂得你们这一族的语言。我是说还活在世间上的人中。” 林禽的心扑通一下猛地跳动厉害,他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但是从母亲的口中他已经无数次的听过这个人的一切。 当然,仅仅只限于在那个人在寨子中发生过的一切,虽然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哪怕是他哪天猎了一只兔子回家,哪天亲自下厨为母亲做饭,母亲总会不厌其烦地跟林禽反复的诉说,而林禽尽管已经听过了无数次,但是每一次都假装充满新鲜感地听着,因为,只有在那一刻,母亲郁结的双眉才会舒展开来,眼中充满着林禽从来没有见过的光。 “你……认识他?”林禽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更厉害了,每一下,都似乎要蹦出胸膛之外。 他既期待又害怕令合欢接下来说的话,因为有些事情,永远不知道答案,就永远不会有烦恼。 离开山寨的路,只有一条,千百年来,只有一个人从外面进来过,然后又消失了。 再后来,就是禹歌寒带着铁蹄进来,用现代文明的枪炮,将逐个已经繁衍生息了无数年的小山寨,烧的片瓦不留。 如果真的是他,那,自己该如何自处? 这个已经知道自己死去的老者显得十分淡然,轻轻地咳嗽一声,然后坐了下来,微笑着看着林禽。 “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了吗?” 林禽默然,但是还是选择坐了下来,令合欢带给自己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他知道,一旦自己离开了这里,令合欢也将带着这个秘密永远地消失。 仅此一次,林禽决定冒险去赌一把。 …… 翟潇雨安静地盘膝坐在林禽的面前,双手轻轻地放在双膝之上,用食指轻叩中指,掌心向上,忽然间,翟潇雨鬓边的长发毫无征兆的飘了起来,她立刻睁开了眼睛,竖起了双耳。 好在,只是微风拂面,只吹动了那袅袅的信香,让烟轻轻的偏移了一点点方位,在林禽头上悬着的那串风铃纹丝不动。 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身后强大的气息依然从后面扑过来,那只不知名的凶物,似乎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翟潇雨,不容许她有丝毫的异动。 她感受到了林禽的眼皮,似乎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 五十年前。 风雪连天,遮天蔽日的风,将一行人吹得瑟瑟发抖,每一个人都是面黄肌瘦,头上包裹着厚厚的布条,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吃上一口热汤,喝上一口热水。 领头的是一男一女,男人正值壮年,用手搀扶着女子,而女子则是穿着厚厚的棉衣,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在漫天风雨中,一行人正在迤逦前行,而这一幕,在现在的年节并不奇怪,这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饥年之后又大雪,四处都是逃难之人,但是奇怪的是,其他的人都是向着城中富裕之地前进,而这一行人,却越走越荒凉,至野兽难至的荒山野岭中,在大雪中艰难地前行着。 终于,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身子猛地一晃,便径直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但是这群人却没有回头,继续前进,向着深山老林中似乎一去不返。 天地间一片雪白,远方那些虎视眈眈的野狗正在摩拳擦掌,等待着他们离开之后便大快朵颐。 “还有多久……”又走了小半天的路程,女人终于开口了,“这次真的不会再错了吗?” “不会错了,婉儿,相信我,一定不会错了。”男人佝偻的背微微挺起,正直壮年的他,有着比在场所有人更健壮的身形,只是为了搀扶这个瘦弱的女人,才让他显得有些驼背,只是在鬓角边已经出现了不应该在他这个年纪出现的白发。 那个被称为婉儿的女子幽幽的看着远方,眼中充满了绝望的神情,低声道:“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就算我们找到了又还有什么意义……” 男人看着前方,风雪扑面,粘在他的眉角之上,他斩钉截铁道:“不是还有庆国公吗?只要庆国公还在,我们就一定还有机会的。” 女人嘴角轻轻的一飘,道:“你自己信吗?” 男人愣了一下,眼神犹豫地点了点头。 女人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玉涛,我跟着你来,不是因为我信一个小小的传说就能够改变天下大势,当年,百万铁蹄,横扫江南,不是说没了就没了吗?也不是因为我是李文彩的义女,而是因为我是你的妻子,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不求回报,只求跟在你身边。” 令狐玉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轻声道:“你刚刚分娩,原本是应该休息的,但是我得到了这个消息实在是忍不住,婉儿相信我,一旦我……” 令狐玉涛还没有说完,李婉摆了摆手道:“算了,我信你,走吧。” 于是一行人又重新起身向着前面继续前进,风雪似乎又大了些,但是那个原本在队伍最后面坐着休息的人,却再也站不起来了。李婉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凄然的味道,轻轻道:“又死了一个……” 令狐玉涛神情坚定道:“他们都是我最好的兄弟,死了一定会上天堂的?” “天堂?”李婉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你一个修道之人,居然信这个?” 令狐玉涛摇头,回避这个话题,道:“庆国公待我不薄,我自当以死相报。” 李婉不再说话,继续前进,没有人再说话了,一切就这么安静的发生,只有脚踏入雪地中发出来的刺耳的声音,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一个山坳之中,雪越积越后,已经看不清过去这里是否有路,大雪将整个山脉全部覆盖,根本分不清原本的模样,只如同冰山一般连绵不绝。 李婉站在山前,冷静的道:“你要入山吗?” 令狐玉涛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地表情,李婉道:“那我陪你吧。” “恩。”令狐玉涛没有拒绝。 李婉笑了,道:“如果我这辈子不能和你死在一起,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第八十四章 最珍贵的宝藏 风雪越来越大了,在山中没有补给,队伍的人越来也少,很多人倒在地上就再也起不来,但是每一个人都没有丝毫的退缩,甚至连对话都没有,每个人都在默默地走着,可惜的是,他们仅仅只有一句从乡间野老嘴里听来的一句闲谈,没有任何地图,甚至连目的地都没有。 大雪封山,日末食尽,甚至连生存都没变成了一件奢望的事情。 令狐玉涛在简陋搭建的帐篷里面,用体温为自己的妻子取暖,李婉紧紧地依偎着他,看着最后一个最忠诚的属下,倒在了自己和丈夫面前。 “人,都已经死光了。”李婉轻轻地道。 “嗯。”令狐玉涛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 李婉在令狐玉涛的怀里面微微坐了起来,问道:“还要找么?” “很快了,一定就在这里,也许天亮之后,我们就能够看到了。!” 李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轻轻地道:“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的。” “睡吧,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呢!”令狐玉涛将李婉重新搂在了怀里,用手轻轻地拍着妻子的肩膀,哼唱着他在道门中修道的时候,师兄师姐教给自己的那些童谣,那段时光或许是自己这辈子最怀念的日子,但是如今早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剩下的只有茫茫的不测之路,和仅存的最后一点口粮。 李婉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在丈夫的怀里面慢慢的睡着了,而令狐玉涛也是再也遮掩不住疲惫的身子,慢慢地睡熟了。 天色大亮,李婉起身,看着前面依然茫茫的大雪,她没忍心叫醒自己的丈夫,哪怕让他多睡一会儿也好。她看着自己丈夫蜡黄的脸色和深陷的眼眶,不知道自己和他,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忽然间,远远的山巅,似乎有些耸动,紧接着,李婉感觉到自己的脚下在颤抖,很快,如同火车汽笛一般的响声从山上传来,与此同时,李婉意识到了什么,而身边一双大手猛地抱住了自己,颤抖的声音传来:“雪……雪崩了!快逃。” 令狐玉涛牵着自己的妻子,什么东西都没有时间来收拾了,李婉忽然间笑了,眼中笑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这也许就是天命吧,而这种天命对自己来说未尝不是最好的结果,无论如何,算是解脱了。 令狐玉涛拉着李婉的手,连滚带爬的迅速想着雪坡中部的一块巨大岩石跑去,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块岩石能够保护他们,让他们不至于被这天劫埋葬,其他的一切就只有交给天命了,忽然间,他看见在雪山之巅,忽然间,一道庞大的身影划过,漫天飞舞,他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的擦了擦眼睛,看清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之中,那个庞然大物。 一条龙出现在山巅,紧接着,另外一个龙头,还有三个……一共九个龙头。 令狐玉涛惊呆了,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之中,势不可挡的滚滚洪流扑向了自己,他捏紧了妻子的手,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撕心裂肺地吼道:“看!我们找到了!”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压力从自己的身上传来,让他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挤压在了一起,然后,令狐玉涛就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了,但是手,还是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妻子。 大雪压过,让一切人类存在过的痕迹全部消失掩埋,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令狐玉涛呻吟了一声,他首先感受到的是疼痛,那种传入五脏六腑一般的剧烈疼痛,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感到沮丧,反而兴奋莫名…… 疼,疼,代表着自己还没有死,还有知觉。 “婉儿!”令狐玉涛立刻想起了陪在自己身边的妻子,连忙费尽力气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可是入眼一片漆黑,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光还是因为自己的眼睛已经瞎了。 “婉儿,婉儿……”令狐玉涛用尽了全身力气,呼唤着妻子的名字,可是没有回应,他咽了一口唾沫,挣扎着起身,在自己的身边摸索着,确定自己现在到底在何方。 很快,他摸到了一只手,接着是身子,然后是脸庞,他连忙跪在地上,确定了这张脸是李婉之后,用手探着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是似乎还有呼吸,他连忙跪了下来,用手轻轻地拍着自己的妻子脸庞,企图将她昏迷中唤醒。 可是,除了黑暗和绝望,令狐玉涛什么都不能感受。 终于,不知道在哪里远远地亮起了一盏昏暗的光,光线弱的根本难以察觉,但是却给了令狐玉涛无穷无尽的希望,令狐玉涛的表情不断在变换着,恐惧、绝望、激动、紧张,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十年,自己所有的精力全部在找它,而现在,它终于近在咫尺了。 令狐玉涛晃荡着身子,向那束光奔去,跌跌撞撞,一连摔倒在地上数次,可是每次摔倒,他又飞快的爬起来,多日来他身体已经濒临了绝境,可是到现在,内心深处却涌出了无尽的力量,这束光似乎飘忽不定,似近在咫尺,但是当令狐玉涛靠近,它又发现那光源离着自己更远了,可是令狐玉涛此时眼中有的只有狂热,甚至忘记自己随时可能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啪!”令狐玉涛终于用手触到了光源下面的那块石头,温润,质朴,散发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泽,令狐玉涛用手重重的拍着这块石头,兴奋地整个人跪在地上狂笑不止,身上的伤口崩裂,血水浸透了他的身体,可是他丝毫没有察觉,整个人沉浸在这巨大的喜悦之中。 这块石头是块石阶,只要沿着这块石头继续走,令狐玉涛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想得到的都会近在眼前。 令狐玉涛咽下了一口唾沫,不顾一切地沿着那条甬道,像前面爬去。 …… 林禽打断了令狐玉涛的话,问道:“那条甬道,是不是最后通向的是一个宫殿?” 令合欢点了点头道:“不错。那里,你应该去过了。” 林禽微微闭上了眼睛,缓缓道:“去过,确实巧夺天工。” 紧接着,林禽问道:“那你的妻子呢?那个陪你一起找到这里,不求任何,就只希望一直陪着你的妻子呢?” 令合欢的微笑着的表情僵住了。叹了口气道:“她……已经油尽灯枯了,活不了多久了……” “你尝试救过她吗?” 令合欢的双眼涌出一丝黯然神伤,低低地道:“是我对不起她。但是当时我们倾尽一切心血找到的秘密就在眼前,换做是你,你也会和我一样的,你要知道,如果我不去的话,那可能那束光就会永远消失,我和婉儿的心血都白费了。” “不!”林禽缓缓地摇头道,“我不是道德审判者,我没有权利苛责你的任何一个选择,但是如果是我的话,妻子才是最珍贵的宝藏。” 第八十五章 英雄 “不!”令合欢摇头道,“人命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是么?”林禽缓缓道,“这就是你在小昆仑墟中得到的答案。” ”我只得到了问题,但是我得不到答案,就算是得到了答案,也没有办法解答。” “你为什么懂得我们一族的语言,是谁教你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林禽没有忘记自己真正关心的问题。 令合欢顿了顿,道:“听我把故事说完。” …… 令狐玉涛走进了那宏伟巨大的宫殿,被眼前的一切都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跪在地上,用手捧起地上的泥土,已经泣不成声,嘴里喃喃地道:“天子寻龙,我终于找到了……翼王殿下,臣没有负你!” 令狐玉涛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张充满枭杰坚强之气的脸,一步一步地想着前面走去。 终于,他来到了那个巨大的石洞之前,仰望着这巨大的石洞,忽然身边一动,令狐玉涛连忙回头,一道黑影闪过,对着令狐玉涛当头劈下,令狐玉涛连忙抽身闪过,而那黑光不闪不避,和令狐玉涛纠缠在一起,令狐玉涛原本是道门中高手中的高手,但是现在正是身体最为虚弱的时候,很快便被那黑影逼入了,眼看着要葬身在此,令狐玉涛的心中闪过了一丝悲凉,高声叫道:“天子寻龙,难道就是这般对待客人的吗?” 那黑影忽然一下子停了下来,站在令狐玉涛的身边,歪着头看着令狐玉涛。 令狐玉涛看清楚了眼前这个人,居然是一个长相奇特,有着一个硕大头颅的小娃儿模样,连忙拜倒在地上,高声道:“晚辈令狐玉涛费劲千辛万苦,奉周天子训,前来此处,还请前辈引路!” 那个大头娃娃对着令狐玉涛左看右看看了很久,忽然蹲下来身子。 林禽忍不住地问道:“你当真是奉了周天子训,前来此处。” 令合欢的布满了褶子的脸如菊花一般地舒展开来:“这些‘人’在这洞中住久了,自然不明白外面世界,你说什么,他便信什么了,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骗的动物,其他,哪有这般深的心机。” 令合欢接着道:“而我说的这番话,确实用你们一族的语言说出来的,他自然相信。” “我们一族的?”林禽再次忍不住地道,“你到底是谁教你的,还有,为什么那个大头娃娃会懂?” “这件事情,我自然会给你一个答案。” 林禽点了点头,令合欢接着道:“他自然将我带上了那半山之中,而在那里,我看到了九头相柳的真身……”说到了这里,令合欢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离奇的东西,但是比起那块石头来说,九头相柳的秘密,就根本不值得一提了。” “后来呢?” 这是所有听故事的人,必须做到的本份工作。令合欢已经死了,而他在慕容倩雪的记忆里留下了自己的一段记忆,就是为了等待林禽,作为听故事的人,林禽自然不会忘记问出这三个字。 令狐玉涛独自一人踏上了那龙鳞之上,大头娃娃再旁忽然将手一指,指向了那龙头的眉心之处,令合欢浑身在颤栗着,在这天地伟岸到了极点的神兽面前,他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而自己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生怕惊动了这头庞然大物。 这种感觉很奇怪,令狐玉涛不怕死,如果怕死他就不会来到这里,但是在这九头相柳之前,他就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面对一头成年猛虎,虽然不知道这巨兽到底是如何可怕,但是就是潜意识地觉得害怕,却不是害怕自己没了性命,而是害怕惹到这九头相柳不快,这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虔诚。 大头娃娃示意令狐玉涛去触碰那块玉石。令狐玉涛的呼吸有些急促了,他无比虔诚的跪在地上,“天子寻龙一族遣使令狐玉涛,奉天子寻龙传人之命,特来寻周天子当年之物。” 这是令狐玉涛的使命,是那个人在被擒之前,交个他的使命,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中受千刀万剐之刑。 当时他就在人群之中,却忍住了,虽然他知道在人群中隐藏着无数的高手,正虎视眈眈的盯着那断头台前,只要稍有异动,那些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将自己格杀,他知道自己的道行不至于能够在这么多高手之中将那个人救出来,但是至少可以陪他一起。 但是听他忍住了,因为,那人告诉他,一定要忍,一定要寻到这里。 他用了十年,去完成这个使命,十年来,曾经的兄弟一个个惨死在屠刀之下,一支又一支起义之师,兴了又亡,如今仅剩在西南边陲苦苦挣扎着的一支偏师,但是他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那个人说:找到此物,就可以复国,虽然他不知道如何用一件器物就可以扭转乾坤,但是他依然虔诚的相信着,就像无数年出生入死之间,依然相信着他。 九头相柳动了一下,似乎是听见了,又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渺小到了极点的人类。 令狐玉涛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用手轻轻地触碰到了那块灵石。 然后整个人天旋地转。 仿佛整个天地都变得刹那无光。 林禽看着令合欢,此时他,浑身都在颤抖,脸上泛发着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的光,似乎依然沉浸在哪个梦境之中,没有醒来。 他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林禽已经能够确定的是,那块灵石就是三生石,就是令合欢宁死也要去看看自己前世的三生石。同时林禽也知道,令合欢没有复国成功,虽然自己对那段历史不是很了解,但是他知道那是一个风云际会,英雄辈出的年代。 那个年代,有英雄,有小人,有投机者,有十恶不赦之徒,更有野心勃勃的枭雄,也有一心为民的仁者。 令合欢口中那个值得他付出一生的人,林禽知道,虽然作为后来者,林禽不赞同他的某些做法,但是毫无疑问,那个人配得上‘英雄’二字。 令合欢眯着眼睛,如吟唱一般,念出来了一段林禽从不同人嘴里听到过的那首诗:“我以鸿蒙始,而后星河露,我以瓦击缶,而后天地苦,我以手通天,而后造化历。我以轮回步,而后阎罗恭,我以蚩尤屠,而后帝王冢。我以恨弥天,而后修罗啼。我以微末起,而后轩辕折……” 第八十六章 惊天之谜 林禽震惊的整个人从地上站了起来,惊讶地道:“你,你为什么会这首诗。” 令合欢抬起了眼皮,微微笑道:“果然,这首诗你听过。” 林禽问道:“告诉我,这首诗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阿公在临死之前,将这首诗传给自己,林禽相信,这其中一定藏着一段关于自己一族的一个不为人知的辛密,可是光光凭着这首诗,林禽绝对难以猜测这其中的意思。 “姜央……”令合欢道,“你们自称为姜央的子孙?” “恩。”林禽点头,既然令合欢知道自己一族的语言,肯定也知道自己一族的神灵。 “姜央的子孙,我听说成年之后都会有一张面具,而你的呢?” 林禽知道令合欢口中所说的面具就是‘神蠡’但是并非他们族人每一个男子都会拥有,想要拥有一面‘神蠡’必须通过焚尸林的考验,有的时候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是这些细节林禽没有时间跟令合欢解释,只得道:“我的面具,在屠村的那天,丢失了。” “你撒谎!”令合欢厉声道,“你的面具一直在你的脸上!” “我没有。”林禽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的脸上并没有任何东西,陡然间想起,当时在牢狱之中,阿公的确在自己的脸上带过一张面具,只是那张面具,当林禽得到了那只眼睛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见林禽有些手足无措,令合欢居然笑了笑,不在追问林禽面具的下落,而是提醒道:“我只是告诉你,那张面具对你们一族很重要,藏着的是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也许……那些蚂蚁能否爬出玻璃,就看在那张面具之中了。” “过来,牵着我的手,”令合欢笑了笑,对着林禽道。 林禽没有拒绝,上去牵着令合欢的手,忽然间,天地间猛地一下炸开了,出现了一副苍凉到了极点的画面。 而这幅画面,林禽见过,就是当年阿公在狱中的墙壁上,给自己看的那副画面一模一样! 紧接着,便是漫天的黄沙卷起,一只巨大无朋的黄龙招展而过…… 然后……依然是那副画面,那个手拿赤木刀的男人,脸上带着‘神蠡’在万千军队中独自作战,战斗场面恢弘到了极点,而就在这个时候,林禽的眼中的画面忽然一转,随着那条黄龙慢慢地,慢慢地向上…… 他看到了在半空中,一副在阿公狱中墙壁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神奇画面! 无数的巨兽站立在半空之中,游走着,各式各样,但是从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出现过,牛头蛇身,插着双翼的巨虎,长满了獠牙的黄牛,总之……所有的一切,都如在神话传说中才会出现的物种,而其中,甚至林禽看到了那庞然大物——九头相柳! 这九头相柳在这所有的巨兽之中,显得极为渺小,甚至只能在角落里面蜷缩着,没有一点点吞吐天地的气概。 而再往上,林禽看到了一座无边无际的山……悬浮在空中,说是山,但是却没有山的棱角,四面方圆,就像某种精铁打造一样,而在这山上,是无数的来来往往的“人”。 说是人,但是又似乎不是人,他们的衣服服饰,林禽从来没有见过,说是白色,但是又没有任何光泽,质地也极为奇特,这些人,不过正常人半高身材,但是一双手却极长,手指就像一根根枯黄的树干。头上戴着面具……不对,似乎不是面具,而是一种林禽根本说不上来的一种头盔般的物体,在头盔之上,似乎还插着一根一指长的线。 这……这是什么,难道是仙境不成?这些人,就是神仙么? 林禽心中震撼到了极点,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切。 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些人的手中都牵着一根宛如丝线的东西,而这些丝线从那高高的山上垂直而下,正好落在了那些形状各异的野兽之上,而更有一些丝线往下垂着,居然落在了那些正在和拿着赤木刀勇士作战的另外一方人的头顶之上。 林禽心中忽然有一个荒诞到了极点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些野兽,那些人,仿佛就像是这些奇怪的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手中的提线木偶一般,任凭这些人操控着。 这…… 就在这个时候,那拿着赤木刀的勇士,头颅被驾着辇舆的汉子割了下来,和当时自己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 而就在这个时候,林禽听到了在“山上”的那些白衣人的对话。 林禽听得懂,因为这些人说的话,正是林禽这一族的语言! “够了吗?” “差不多了。” “应该可以支撑&&&”林禽听不懂这个人嘴里说的那个计量单位。 “那就可以归元了吗?” “归元……好吧。”林禽虽然看不到这些人的面孔,但是可以从对话中听出他们那毫无感情的残忍。 说完,那些白衣人一起松动了自己手中的牵引丝线,那丝线一断,忽然间,所有的野兽都开始咆哮起来,身子开始奇迹般的缩小,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些对战的勇士们,身子和那些野兽一样,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变成了一堆堆的黄沙。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在已经慢慢变成黄沙人群中,一个黑衣人出现了,他手中拿着一个圆球,脸上带着‘神蠡’,那圆球忽然间发出了一道耀目的光直接冲向了天空! 白衣人顿时慌乱起来,高声道:“这只卑微的虫子,手中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天哪!” “是谁出卖了我们!” 白衣人开始在那山中如兔子一般狂奔,似乎在逃命一般。 整座山开始倾斜下来,将所有人罩在了其中,落在地面之上,黄沙覆盖,一切就像上面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躲在角落中,尚未消失的九头相柳和几个奇形怪状的野兽,如同蒙皇恩大赦一般,口中喷吐着浓浓的白烟,展翅消失在茫茫的星空之中!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林禽冷汗淋漓,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林禽似乎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某种禁忌。 而令合欢则是面色平静地看着林禽。 “我在那块石头上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和你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令合欢的眼神中似乎有些戏谑。 “那些白衣人,还有那山,那些神兽……”林禽喘息了,问道,“到底来自于哪里?” “你开始感兴趣了?”令合欢笑着道。 第八十七章 敢问世间何为仙 好奇是每个人活着的本能,更何况这还关系到林禽的族人的秘密,甚至是族人为何枉死的原因。 “你给我看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林禽依然处于极度的震撼之中,试探着问道。 “你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令合欢道,“如果你没有来到这里,这一切将永远不会再现世。好在你来了……我不知道给你看一切是否是对是错。但是,在玻璃罩子中的蚂蚁,总是希望有那么一天,能够看到外面的世界。” “那些白衣人……”林禽顿了顿,语气有些犹疑,道,“是不是所谓的神仙。” “你有见过这样猥琐的神仙么?”令合欢哈哈大笑,故意将猥琐两个字咬的很重,语气中没有丝毫尊敬的味道。 “那他们是什么?”林禽问道。 “我说了,我只能给你问题,但是给不了你答案,你想知道答案吗?”令合欢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林禽,就如同眼中透出来的两把利剑。 “我……”林禽犹疑了一下,摇头道,“我不想知道。” “你想知道!”令合欢道,“只是你害怕知道,就像那些蚂蚁一样,最先想爬出来的总是会跌死在半空之中。” 片刻沉默之后,林禽开口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普通得就像那些在玻璃罩子中的蚂蚁一样,我……” “可是为什么你没有前世!”令合欢截断了林禽的话,“还有为什么那些白衣人说的语言和你们一族说的一模一样,你的族人为何而死,荣奎他们口中殃神的秘密到底代表什么?这些你都不想知道吗?” 林禽继续沉默,这次没有答话,只是缓缓地轻轻摇头。 的确,令合欢给自己看到这一切,已经超过他自己理解范围之外,他不想明白,原本他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大志向的人,在荣奎的军队闯入桑木林之前,他原本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做村里面最出色的猎手,成为“神蠡”之一,然后抢到芒蒿后,在全族人面前娶了朱桑,最后在屋前种上一颗桑树,然后慢慢地老去,就像寨子中曾经活过的每一人一样,自给自足,然后知足。 若不是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林禽或许身上永远不会背负这么多的仇怨和孽债,但是现在,他只想将这一切全部了结之后,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安度余生,安心修道。 至于以前发生过什么,以后会发生过什么,他并不是很关心。 “那那个教我你们族中语言的那个人,”令合欢忽然死死地盯着林禽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你就不想知道,他是生是死,就不想知道,他和你们一族的灭亡有没有关系?” 林禽的心轰隆一下,如同放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下意识的道,“他是谁,他在哪里?” 令合欢笑了笑,道:“果然你放不下这件事情。” “告诉我,那个人在哪里,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令合欢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似乎没有听见林禽质问着自己,随口道:“我见过很多人的前世。” “那个人是生是死!” “每个人都会来世间一遭,匆匆的来,匆匆的走,然后转世投胎,再重复着一遍……”令合欢忽然问道,“这是为什么!” “那个人什么时候教的你那些话,他跟你说过什么?” “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为什么偏偏会有这样的设定,人为什么不能够活的更长一点,不管你在世间上有多大的权势,在死亡面前却都是平等的。” “人生不过百年。”令合欢顿了顿道,“这可能是世间唯一公平的事情吧?” “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的轮回转世,不过是一个阴谋。一个针对人道的阴谋?” “告诉我那个人到底在哪里。”林禽根本没有在听,而令合欢似乎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听,兀自地道,“就像猪啊,牛啊一样,被人圈养着,等到了需要的时候主人就会对它们举起屠刀,它们的存在就只是为了为人类提供活下去的能量,除此之外,别无意义。” 令合欢顿了顿道:“猪是如此,而人呢?” 林禽再次被令合欢的话语吸引,忍不住道:“你是说,我们人不过是一群圈养的生物?” “这么说可能还夸大了些……或许我们在他们的眼中,连生物都算不上。”令合欢道,“我看过千百遍的前世,一直在找寻在轮回转世中的破绽,但是我的道航太浅了,始终无法看破这些,如果能够看破的话……也许……” 令合欢说到了这里,忽然间神情暗淡了下来。 “在很多年前,这个世间曾是一个道法横行的时代,你也看到了,刚才那场大战中,就算是在战场上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放在现在都是绝世无敌的高手,但是自从那场战争结束了之后,整个人类似乎在一瞬间忘掉了所有,所有人都开始了最简单的生活,没有人问道,更不会有人修仙,而直到很多年后,周穆王周游天下,在昆仑山上带下了八万卷道法经典,世间道法才重兴,我们又懂得了如何运气,如何将身体中的极限发挥出来,甚至有可能摆脱这幅躯壳的桎梏,通往另外一个天地……” “可是白日飞升之后,又是什么,张道陵他们这些修仙绝世的高手,又去了哪里……天界?”令合欢摇头道,“我不信。如果真的有天界存在的话,为什么那些传说中白日飞升后的人物在没有出现在这个世间了呢?” “我们修道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们修的‘道’又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在人的身体中会有‘元气’一说,为何会有根骨一说??” 一连串的问题,全部都是直指“道”的本源,这些问题,其实在袪魔鬼文之上,不少修真之人都已经给出了答案,但是由于门派之见,各门各派的答案都不一致,但是至少都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若是在平时,林禽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这些简单弱智的问题,可是刚刚看了那震撼人心的一幕之后,林禽犹豫了,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现在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林禽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始终是那些白衣人手中的丝线,而不管是那些凶兽越好,还是那些雄壮威武的军队,似乎都在被这一根丝线所牵引着,成为了提线木偶一般的存在。 难道,真的有这样一种无形之力,在暗中操控这一切?若是真的有,那操控之人,会是一种何等大能的存在?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以前对于道门中的所有学识,都开始有些怀疑了。 究竟,何为道,修道,又为何? 第八十八章 惊天的大阴谋 那些白衣人就是所谓的神仙吗?那座看上去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大山,是否就是传说中的仙界,若是神仙,不应该是以普度众生为己任吗?为何又会像操控玩具一样,将那些人操控于股掌之间?还有,如果那些白衣人是神仙的话,为什么就会忽然“消失”了。 转世轮回真的只是一个阴谋吗?设计这个阴谋的人又是“谁”?他,或者他们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林禽不由得忽然间想起了曾经马飞禽说过的一句话:我怀疑,龙虎山并非表面上那么光明正大,而是一个藏污纳垢,修习邪魔外道的阴森之地。 连天下正统的鼻祖龙虎山,都是邪魔外道的修行之地,那,这“道”又是什么? 林禽目光渐渐地聚集在了一起,看着眼前的令合欢,缓缓道:“说出你心中所有的猜测。” 令合欢道:“我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基于我这么多年的猜测和实验,我费劲了数十年的光阴,用人命去做实验,去窥探他人的前世,就是为了证明一件事情。” “道之本源!”令合欢轻轻地从嘴里面吐出了这四个字,“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所谓的一,到底从何而来?” 令合欢舔了舔嘴唇,道:“在很多年年前,也就是传说中的上古时代,你可以称为三皇五帝或者用什么别的名词,这不重要,你只需要记得,曾经在某段时间内,道法兴盛,达到了巅峰,那时候的人缩地成寸,一日千里,呼风唤雨,都不在话下。就如同传说中的黄帝与蚩尤并行的时代……因为依照我们的传说,我姑且将那个乘坐九龙辇舆之人称为黄帝,而另外那个带着面具的人,叫做蚩尤……” “姑且?” “上古传说,不过多为穿凿附会,虽有一定真实性,但是大多都是后人的想象,你若是不习惯叫做黄帝蚩尤,称为王八和臭虫也没有关系。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令合欢顿了顿道:“当时所谓的道,应该就是那些天上的白衣人赐给下面这些人的一种超乎身体极限的能力。而那些人经过一代一代的修行,终于到达了道法的巅峰,而正因为到了这个境界,因此其中便有一两个特立独行的人,发现了其中的不妥之处。” “你也看见过那些丝线了……那时候似乎传授人道道法的人,就是用这些丝线在控制着人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他们的身体不适合修道或者还是其他,白衣人赐予人类道法,实际上并非好事,而是在吸收着人类身体中的能量……”说到了这里,令合欢看了一眼林禽,道,“你能够明白吗?” “那时候的人类,就是这些白衣人养在田里面的稻子一样,等到成熟的时候,白衣人就会来收割,整个人道都是他们的养殖场,而道法,则是这些白衣人用来养殖的养料。目的只为了人道长得更好一点,更符合他们的要求……” 林禽静静地听着,令合欢的说法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令合欢继续道:“原本应该是永远就这么下去,可是忽然间田里面的一根秧苗发现了这其中的秘密,于是他们开始摆脱白衣人的控制,想跳出这片秧田,结果自然是遭到了白衣人的诛杀……” “那个人,我们就管他叫蚩尤吧……”令合欢道,“也许也就是你们这一族的先祖。” “白衣人应该是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秘密,自然是不会让蚩尤再存活着,于是便挑动了黄帝与蚩尤一战,也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可是就当蚩尤一族要被灭族的时候,忽然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用那个圆球将白衣人的‘仙界’整个打碎。于是白衣人全部消失了……而黄帝和蚩尤一族,同时也全部陨落。” “人间从此再无道法出现……” “不对,我曾经听人说过,当年,黄帝因为害怕蚩尤复活,将蚩尤的尸体肢解成了十二块,每一块,黄帝都派自己信任的手下,葬到天涯海角无人知的地方,而这十二具坟墓,被称为肩髀冢,分别由黄帝的十二员大将世代看管,这十二大将,被称为“十二惊惶”,甚至,连你一开始也认为,我是十二惊惶的后人……” “不错。”令合欢点了点头道,“我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当然如此认为的人不止是我一个,我估计,扶雨若玡也是这么认为的。”令合欢点了点头,道,“但是你没有前世。” 令合欢笑了笑道:“所以,你才在这里看到我,如果你没有见到这里的我,那么你听到的将会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那场大决战之后,人类的历史便如同蒸发了一般,在历史上,曾经将这段不能确定的历史称为:虞朝。在这几千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人类并没有灭绝,只是失去了道法,成为了如同现在看到的普通人模样。” “如果那场战争之中,黄帝和蚩尤同归于尽了的话,为什么会有黄帝和蚩尤的传人出现……”林禽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蚩尤的后人我可以理解,就是我们存在那个地方的一支,但是黄帝这一族,既然战争忽然结束了,那他的十二名得力战将也应该死在那场战争之中。何为还会有十二惊惶的传说出现。” 令合欢点头道:“你这个问题,我也曾经想过。而且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在这块玉石之上,我想我应该找到了答案。” “是什么?” 令合欢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黄帝与蚩尤一战,只是两方合作上演的一场戏?” “一场戏?”林禽愣住了,“为什么?” “很简单……”令合欢正色道,“为了对付白衣人。” 林禽试着思索地道:“你的意思是说,蚩尤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诱饵,换取了黄帝的信任,甚至骗到了白衣人的现身,然后……利用那个圆球,消灭了白衣人?” 想到了这里,林禽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将是一场何等惊天动地的阴谋!” “但是你为何这样认为?”林禽问道,“你可有凭据?” “语言。”令合欢笑着道,“蚩尤一族精通那些白衣人的语言,也就是说,蚩尤一族很早就察觉到了白衣人的存在,并且在不断研究白衣人的破绽和弱点……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作为人族的蚩尤,会精通白衣种族的语言。” 林禽摇了摇头。 令合欢看着林禽道:“因为你。” 第八十九章 我来陪你 “我?”林禽愕然了。当然在令合欢语出惊人的一连串话语中,林禽对他说出任何异想天开的结果都不会感到意外,可是为什么偏偏自己会出现在其中? “生死轮回,乃是天地至理,没有人能够逃脱……”令合欢指着刚才自己画出来的那个圆道,“我们都在这里面。” 说完,又看着林禽道,“你没有前世,所以你不在这其中。” “你什么意思……”林禽声音颤抖着道,“你是说我……说我不是人?” “是。”令合欢轻声道,林禽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令合欢话锋一转道,“也不是。” 林禽有些啼笑皆非。 令合欢道:“荣奎他们,闯入你们的地方,是为了什么?” “寻找什么殃神……我在寨子中长大,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殃神的传说。” “他们找到了吗?”令合欢目光炯炯地道。 “没有。因为我们那里根本就没有殃神。”林禽摇头道,“这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荣奎不是傻瓜,一个传说不足以让他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令合欢笑着道,“殃神肯定存在。只是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罢了,也许是一个神灵,也许是一件器物,而也许可能……” 令合欢看着林禽,一字一句地道:“是一个人。” 林禽缓缓道:“你是说我?如果我真的是殃神,那么我要对付的第一个人就是荣奎。他跟我之仇,山海难填!” “仇怨并不能带给你快乐。”令合欢看着林禽道,“在你身上也许有更重要的事情。否则他也不会辛辛苦苦地将我们的语言传给你们,然后让你出山了。” “你是说……”林禽嗖的一下站起身来,厉声道,“荣奎是他带进去的?” “不是。” “你骗我!”林禽的脸扭曲了,“进入山中的路,唯一知道的人只有他,除了他带路,荣奎绝对找不到我们……除了他还会有谁?!” “他是你父亲。”令合欢平静的道。 他是你父亲,这五个字,如同针一般扎在了林禽的心脏处,整个人摇摇欲坠,自己小心翼翼地,不敢去触碰的禁忌,似乎一切都向着自己完全不敢去猜想的那个方面在发展。 万一,如果,当真,是他的话。 林禽的脑海中浮现出母亲那张笑脸,母亲从来不笑,只有每当提起那个人的时候,才会在眼中露出浓浓的笑意,就像朱桑那时候,看着自己的眼神。 林禽知道,虽然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但是那个人对母亲是何等重要,如果真的是他的话,这血海深仇…… 朱桑,阿公,母亲,多张脸在林禽的脑海中开始交缠,最后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张脸,一张林禽想象中,却从来看不清脸面的脸。 “他,到底在哪里!”林禽颤抖着声音道,“我要问他!” “我说过,人命是这个世间上最无足轻重的东西。”令合欢语气平淡,“不过是死了几个人而已,每天都会有人生,每天也会有人死,生死轮回,才是大事。” “只不过死了几个人而已!”林禽双眼赤红,愤怒地看着令合欢,怒声道,“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等你有一天跳出了这个圈子,你就会觉得,你现在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了。” “告诉我那个人名字。”林禽看着令合欢道。 令合欢道:“条件。” 林禽一愣,点头道:“你说。” “三年之后,去一趟小昆仑墟,带走那块灵石,但是这三年中,你千万不能进去,你现在的道行不够深,目光不够远,境界不够高,你还不配。” 林禽再次愣了一下,没想到令合欢的条件会如此简单,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令合欢欣慰地笑了,道:“我信你。” “那个人是谁?” 令合欢慢慢地道:“西南,李文秀。他会给你答案。” “李文秀。”林禽心中将这个名字牢牢地记了下来,刻在了心里。 令合欢缓缓地道:“我奉命来寻找天子寻龙一族遗物,整整十年才寻到了这里。原本以为此地之物能够助我起兵复仇。但是当我看到了那块灵石的时候,那灵石就像有某种力量在吸引着我,让我穷其一生也要寻找着其中的秘密,我动用了原本用来起兵的钱粮,在此修建了和合宫,自命此地为碧桃山,自号月下老人,这五十年来,世道变了,仇人也一个一个都死了,我早就已经没有了兴兵报仇的念头,也许当年的那个秘密,必须要用十二惊惶的后人才能够解开,但是在你身上,我发现了远超过十二惊惶的秘密。生死轮回的秘密,我只找到了因,却没有找到果。也许这个秘密,十二惊惶的后人会告诉你答案。但是答应我,在你没有绝对的能力之前,千万不要触碰十二惊惶,因为,我怀疑十二惊惶镇守的不是蚩尤的尸首,而是当年白衣人消失的秘密。一旦这个秘密重现人间,可能讲给人世间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说到了这,令合欢稍微喘了一口气道:“那些白衣人,就是魔鬼。掌控轮回的魔鬼。” “找到那座山,杀了他们,永绝后患。” “当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管,因为这些使命对你来说根本就是无中生有的责任,但是我有预感,你的出现只是开始……” “天下大计起于寻殃……那个算命先生不会错的,他一定算到了什么……” 说到了这里,令合欢的身形开始慢慢地淡去。 “还有一个问题。”林禽忽然道。 “问。” “你第一次进入这里,待了多久?” “三月吧,四月,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林禽看着令合欢的眼睛,道:“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进入这里之前,遇到过一次雪崩,身上所有的物资都已经丢失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怎么活下来的?”令合欢的眼神开始黯淡起来,想了很久,才道,“进来此处的,不止我一个人。” 林禽浑身忽然打了一个战栗。 “所以……” 令合欢道:“人一旦到了绝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的。” 林禽冷冷道:“翟潇雨要杀你。不冤。” “带她走吧。”令合欢看了一眼棺木中的慕容倩雪,缓缓道,“好好待她,别学我,我是一个坏人。” “前辈好走。”林禽沉声道。 “记得我跟你说的话。”令合欢的身形慢慢地消失,眼神中露出了追思的神情,低语喃喃道,“婉儿,我来陪你了。” 第九十章 阴谋 翟潇雨闭着眼睛,而在桌上的那信香的香灰已经洒满了碗中,只剩下一个香头还燃着微弱的光。很快就会熄灭。 若是这一炷香的时间过了,林禽还没有回来,就算是以翟潇雨之能也怕是无力回天了。 林禽的眼皮微微的跳动了一下,翟潇雨似乎有了感应,用手抵住林禽的身体,脸上逐渐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声音尽管很轻,但是翟潇雨却听在耳中。 脸色顿时骤变。 门外张馨月的声音响起:“尊老,我们可以进来一下吗?” “不可以。”翟潇雨声音冷冷地拒绝。而外面的张馨月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意外,格格的笑了起来,道:“尊老,您用药的时间到了,若是误了时间,对尊老的恢复可能会不利啊!” “滚!”翟潇雨声音依然冰冷,“你若是敢踏入这房中一步,我一定要你的狗命!” “尊老说笑了。”张馨月软糯的声音此时听起来让人感到十分的刺耳,“既然尊老有命,那晚辈遵从便是。那就……不打扰尊老了。” 说完,张馨月脚步渐渐远去,翟潇雨猛地松了一口气,但是总觉得张馨月绝不会就此罢休。 “确定了吗?”在院中焦急等待的靳珮瑶快步走了过去。 张馨月面无表情,拉着靳珮瑶走到了另外一处。 “二姐,你要稳住,林禽可能会有危险。”张馨月一本正经地道,“我刚才看到了。”说完,张馨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小镜子,笃定的点了点头。 “如果你不信的话,自己可以去看。但是我劝你还不是不要去看的好,毕竟……!”张馨月欲言又止,看着一脸悲凄的靳珮瑶,将手中的镜子递给了靳珮瑶,沉声道,“翟潇雨确实在采阴补阳!” “那林禽!”说完,靳珮瑶便要冲进房中,被张馨月勉强拉住。低声道,“二姐,翟潇雨乃是岐山狐脉的尊老,就算她现在是个瞎子你我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一旦冲动的话,林禽和七妹都会有危险。” 张馨月早已经在房中将梳妆台前的镜子移动了,那镜子刚好能够将屋中的一切照的清清楚楚,而镜子的朝向正对着屋中的一个空洞,张馨月只需要用另外一枚镜子便可以在不进入屋子中的情况下,将房中一切动静都了如指掌,这一切张馨月是当着靳珮瑶布置的,所以靳珮瑶对于张馨月的话深信不疑。 “不行,我不能让林禽落入这个妖女的手中,”靳珮瑶热泪盈眶,甩开张馨月的手,就要上去,张馨月死死地按住她,道,“你不要命了吗?” “那林禽怎么办,七妹怎么办?翟潇雨这个老狐狸,明明房间中还有七妹,她居然,居然就勾引林禽,她……真的是为老不尊!卑鄙,无耻!”靳珮瑶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失去了所有的主张,唯一的主心骨就只有张馨月。 张馨月叹了口气道:“岐山狐脉的做派一贯如此。二姐,你当真决定要杀她了吗?你要知道得罪了岐山狐脉的人,会是什么下场。岐山狐脉,有仇必报!” “我不管,若是林禽出了什么意外,我一定要让翟潇雨偿命!”靳珮瑶咬牙切齿地道。 张馨月冷静地想了想道:“好吧,我与你是同生共死的姐妹,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只好奉陪到底了,我有个道门中朋友,道法虽然不算很强,但是只要我们攻其不备的话,说不定能够一哄而上制服翟潇雨,但是需要你配合我。” “朋友?”靳珮瑶一愣道,“荒山野岭的,你的朋友就算能来,也迟了啊,林禽早就已经……” “他们就在外面的小树林等候多时了。其实我一直在防备着翟潇雨,怕她忽然对林禽和你下手,昨晚早就通知他们过来帮忙了,但是翟潇雨一直没有出手,我也不想让我的朋友陷入险地,看来现在,我们不得不先下手为强了。” 张馨月这番话原本是破绽百出的,靳珮瑶只要稍稍细想就能揭破她话语中的漏洞,但是此时靳珮瑶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一想到林禽此时正在床上和翟潇雨翻云覆雨,整颗心就如同刀割一般,恨不得马上冲进去杀了翟潇雨,听说张曦月已经早就请了外援,顿时喜出望外,道:“快叫你的朋友过来帮忙,我们一起冲进去杀了那个妖女!” “二姐!”张馨月道,“若是我们盲目地冲进去,就算杀了翟潇雨,以后你叫林禽如何面对你!就算是他是被翟潇雨道法所迷惑了,以后你们恐怕也不回不到以前了!” “那……”靳珮瑶犹疑不定,拿不定主意。 “只要你听我的!现在冲进去的话,你就永远失去了林禽,二姐,忍耐一下,等……等林禽出来之后,你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千万不能提起证监会亲”张馨月眼中露出了浓厚的杀机,“这一次,翟潇雨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过这一劫了!” “你等我一下,我去和我朋友见个面,商量一下,记住无论如何你都不要那间屋子,如果你还想和林禽在一起的话!” 说完,张馨月便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没走多远,张馨月在一株小树下面停了下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道:“奴婢张馨月,见过尊主。” “哼!我还不算尊主,别乱叫,让人听到了还以为我觊觎岐山狐脉的至尊之位!”树上一个冷清的女声传了出来。 张馨月嘴角露出一丝讨好的味道,笑着道:“只要翟潇雨一死,岐山狐脉不都在您老人家的掌控之下吗?除了您,还有谁配得上岐山狐脉尊主之位?” “少拍马屁了!”树上的人道,“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做得如何了?” “启禀尊主,完事具备。只需要等待了。” “翟潇雨是不是真的瞎了?” 张馨月摇了摇头道:“刚开始的时候,翟潇雨在我的针下不闪躲,当时我以为他装瞎,但是现在她反而处处显得能够视物一般,这到让我真的认为她的双目并没有复原。” “翟潇雨到底有没有瞎不重要,就算是她全盛时期,我也不怵她。”树上的人冷哼一声道,“不过你说林禽一定会出手相助,我到有些不信,林禽杀了柳梦蝉,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翟潇雨和柳梦蝉的关系他是知道的,我们杀了翟潇雨,不是替他了了一门事情,他为何要出手?” “尊主和林禽恐怕还不熟悉,但是奴婢和他是相处日久,林禽绝对会帮翟潇雨出手的。这一点奴婢敢用人头担保。” “就算他出手又如何,别忘了他身上有伤!就算是他没有伤,以我们的人数,还拿不下他们两个吗?张馨月我觉得你行事就是太过小心了。” “尊主教训的是,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林禽追踪之术天下无双,我估计他已经猜到了这外面有人了,别忘了,林禽可是杀死了猜王的人,他道法或许尊主不入法眼,但是他一旦用蛊毒的话……我只是想尊主不伤一毛一发,才用了点手段,奴婢保证,现在的翟潇雨,对于尊主来说绝对绝对手到擒来。” “恩。”树上的人满意点了点头,道,“我倒是不害怕林禽的蛊毒,只是不想姐妹们有什么损伤罢了,再说了,杀了翟潇雨,岐山狐脉中未必就不会再出来一个,所以我必须保持羽翼,去对付其他人。你想的很周到。” 第九十一章 面合神离 “恩。”树上的人满意点了点头,道,“我倒是不害怕林禽的蛊毒,只是不想姐妹们有什么损伤罢了,再说了,杀了翟潇雨,岐山狐脉中未必就不会再出来一个翟潇雨,所以我必须保持羽翼,去对付其他人。你想的很周到。只要能够将翟潇雨擒杀,忍耐几天也是值得的,放心,只要杀了翟潇雨,我一定保你入岐山狐脉。” “多谢尊主!”张馨月盈盈拜下,脸色凄惨地道,“无论令合欢是生是死,碧桃山我都是回不去了,尊主肯收留奴婢,那是奴婢天大的造化,以后我保证以尊主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树上的人一挥手道:“这些话,等杀了翟潇雨再说吧,你确定你的那个二姐可靠吗?” 张馨月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慢悠悠地道:“尊主请放心。女人嫉妒起来,会比所有的动物都可怕。” 树梢上沙沙的声音响起,忽然惊起了鸟雀,张馨月跪在地上,道:“恭送尊主。”说完慢慢地起身。看着远方,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在家的时候爱双栖 出外的时候爱双携 当年的深情当年的蜜意 没有一刻曾忘记 凤凰于飞 比不上我们的甜蜜 鸳鸯比翼 ……” 张馨月开始哼起了歌,志得意满地回头走去,似乎每走一步,都变得轻快了很多,而这首歌,也是她最爱的歌,没有之一。 …… 终于,最后一滴蜡烛滴在了碗中,翟潇雨睁开了眼睛,缓缓道:“这不是我不救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如果你要杀我的话,我无话可说。” 这句话,翟潇雨是说给身后一种“能量”听的,虽然至始至终她没有回头,但是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身后传来的那种让他骨头都发冷的寒意。 叮…… 林禽头上的风铃终于响了,翟潇雨一滴滚烫的汗水划过了额头,滴在了身上。摔成了数辦。 只听见“咛嘤”一声,传自于慕容倩雪的嘴里面,她朱唇微微地张开,吐出了一口气。然后马上昏死过去。 紧接着,翟潇雨直觉额后面的压力忽然消失,林禽睁开了眼睛。 如同大病了一场一样,林禽的脸色显得格外的苍白,呼吸也显得极为微弱。醒过来之后,一句话都不说,开始盘膝打坐吐息。 翟潇雨站起身来,去取放在林禽头顶上的那个风铃,放在怀里,穿好鞋下床,坐到了桌子之上,倒上了一杯水,开始自斟自饮。 过了好久,林禽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打坐完毕,马上用手去探慕容倩雪的鼻息,发现此时的慕容倩雪呼吸节奏已经正常,只是有些微弱,应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好险!”林禽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下床,看了一眼再旁老神在在的翟潇雨一眼,道:“多谢。” “她怎么样了。”翟潇雨问道。 “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休息几天恢复精神就好了。”林禽想起刚才救慕容倩雪时候,遇到令合欢,他对自己所说的一切,不由得冷汗直冒,看在翟潇雨的眼中,以为只是因为林禽精力消耗过甚,根本没有想到时其他原因。 “那就好,这小妮子已经没事了,现在应该来谈谈你跟我之间的交易,我帮你救了这个小妮子,而你要做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吧?”翟潇雨抿了一口水,淡淡的道,“刚才张馨月过来探过消息,我估摸着她们应该很快就要动手了。能够耐住这么久,已经是仇语桐能够忍耐的极限了。看来她还是忌惮这件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前辈要我怎么帮你?” 翟潇雨忽然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应该没有大碍了。”林禽耸了耸肩膀,试探着动了动手脚,虽然有些疲累,但是并非不能与人对敌。 “你尽快恢复一下,今晚仇语桐很可能来找我,到时候我们可能会很危险。” “晚上?你怎么知道仇语桐晚上会来?” “人在一起久了,就会知道别人很多的习惯。”翟潇雨说完没有说话,开始盘膝坐在椅子上,开始慢慢地调息,她同样需要在最短的时间中,恢复最强的战力。 脚步声响起,张馨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翟尊老,请问现在我可以进来了吗?” “进来吧。”翟潇雨的声音在里面冰冷的响起,门开了,张馨月手中拿着药,放在翟潇雨的面前,微笑道:“尊老,用药的时间已经过了,如果您老人家再不喝的话,对您的伤势会很不好的。” “放在这里吧。”翟潇雨看着跟在张曦月身后的靳珮瑶,道,“你也来了?” “林禽你出来一下。”靳珮瑶对着林禽道。 “哦。有事么?”林禽应了一声,但是没有起身的意思。 “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靳珮瑶坚持道。林禽没有办法,只能从床上起身,跟着靳珮瑶出门。 靳珮瑶走到了另外一间房子里面,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靳珮瑶道:“喝了它,对你的伤势会好点。” “哦,我现在好的差不多了,只需要打坐调息就可以恢复了。” “你不相信我,你害怕我在碗中下毒?”靳珮瑶眼眶又是一红,楚楚可怜。 林禽的心顿时一软,勉强笑了一声,道:“珮瑶,你我是什么关系,怎么可以这么想?” “那你喝了它。” “好。”林禽将桌上的汤药一饮而尽,抹了下嘴道:“可以了吧?” 靳珮瑶脸上神情稍缓,幽幽道:“林禽,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一早就动身吗?” “翟尊老已经说了,能够救七妹,而且刚才我们已经……” “你就这么相信她?”靳珮瑶截断了林禽的话,看着林禽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翟尊老乃是道门的前辈,她肯定不会食言而肥的。而且刚才七妹……” “我不想听这些,现在我要你跟我走,你愿意吗?”靳珮瑶十分执拗地道。 林禽眉头一皱,问道:“珮瑶,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靳珮瑶凄然一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明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相信你,你衣服破了,我给你缝一下。” 说完靳珮瑶从怀中掏出了针线,开始低下头为林禽缝补袖口上的破洞,林禽知道靳珮瑶现在心情不好,不过不要紧,等会自己再仔细跟她解释一下,如果她知道翟潇雨刚才和自己已经联手救了慕容倩雪回阳,一定会很高兴的。还有今天晚上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牵扯到她,林禽乘着靳珮瑶为自己缝制衣裳的当口努力在想将靳珮瑶支下山的理由,仇语桐的目标是翟潇雨,只要靳珮瑶离开,应该不会卷入这件事情当中。 “哎呀!“林禽只觉得手指间忽然一疼,原来靳珮瑶不相信将自己的手指刺破了,靳珮瑶慌得连忙用手绢替林禽擦血,林禽笑了笑道:”没事。” “二姐!”就在这个时候,张馨月在门外道,“我可以进来吗?” 没等靳珮瑶同意,张馨月推门而进,笑着道:“没打扰你们吧?” “二姐,我有点话想跟你说,姐夫,你先出去一下女娃儿家的私房话不方便给你听。” “哦,”林禽想了想,就先离开了,想等下再抽到机会再跟靳珮瑶谈离开的事情,他现在也需要想想一个能够让靳珮瑶接受的借口。 第九十二章 欲言又止 “你拿到了吗?”进门之后,张馨月连忙问道。 “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吗?”靳珮瑶既然有些犹豫不决,手背在后面小声问道。 “看来是拿到了。”张馨月松了一口气,目光盯着靳珮瑶背在后面的手,道:“二姐,给我吧?当断不断,反受其害,你若是真的想得到林禽,就只有这么做,林禽现在只是被岐山狐的狐媚之术说迷惑,等事情一了了,他不但不会怪你,反而会感激你呢!”张馨月上前,强行将靳珮瑶的手臂掰了过来,一脸微笑的表情,郑重其事道:“二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加害林禽的!” “可是我还是有些担心……”靳珮瑶幽幽地道,“万一林禽……” “没有万一了,二姐!”张馨月斩钉截铁道,“今晚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我们不能杀了翟潇雨,林禽就会跟她会岐山了,到时候,你的事情我就再也不管了!” “五妹!”靳珮瑶任凭张馨月将那根针放在手中,上面沾着的正是刚才林禽的血迹,“非要用这种方法吗?” “时间不多了,我们开始吧。”张馨月从柜中拿出来了一个天青色的海碗,海碗中早已经装满了水,张馨月将那根针放在里面,靳珮瑶有些犹豫不决,但是看见张馨月眼神坚定,似乎没有再劝说的必要,只好幽幽的叹了口气,张馨月道,“你的血。” 靳珮瑶用一根针将自己的食指刺破,将带血的针放入了那海碗之中,幽幽地道:“林禽,希望你不要怪我,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让你不受妖人的蛊惑。我……我以后会跟你好好解释的!”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张馨月从房中走了出来,却没有去林禽的那间屋子,反而去了主人家自己住的柴房之中,主人家只有两件房子,因为张馨月给了足够的钱财,所以主人家欢天喜地地将房间腾了出来,让给了这些不速之客,张馨月这两日都是由他来照顾众人的饮食起居,所以跟这户人家已经极为熟稔了,主人是一家三口,男人打猎为生,虽然清苦,但是过的也算是与世无争。见张馨月走了进来,女主人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用那脏兮兮的手摸着围裙,勉强地笑道:“客人,您,您是需要什么吗?” 在这户人家眼中,张馨月等数人乃是城里人,自然是高他们一等,所以说起话来有些唯唯诺诺,张馨月和颜悦色地摸了摸在床上那个三四岁小孩的头,笑着道:“没什么,就是我们过来了几天呢,还没有正式跟你们打过招呼,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那怎么好意思呢?小姐是城里人,怎么还特意过来看我们这些乡下人呢?”女主人笑着,忙不迭地想给张曦月倒茶,一脸的讨好,“这几天,我们没有打扰到客官你们吧?” “还好。”张曦月漫不经心地到处瞟着,确实这一家三口,除了男人早出晚归之外,这女人和孩子都躲在房中一步都不敢出,甚至连小孩哭闹女人都尽力去哄着,生怕影响了他们几人,也算是老实憨厚的一家人。 “怎么不见老董?”张曦月忽然问道。 “他出去了,还要过一会儿再回来,对了,你交代的东西,等会他也会带回来。”女主人估摸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看着时间,应该是差不多了。” “不急,我等等。”张馨月笑着坐了下来,居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女主人在那里局促不安,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话,好在张馨月也并没有和她再说话的意思。 而另外一间房中,林禽正焦急地看着慕容倩雪,她似乎依然没有转醒的意思。而翟潇雨则坐在一旁,安神地喝着茶水,虽然茶叶粗劣,但是好在水质还不错,尚能入口。 “你不再去那边看看?你的那个小情人好像对我很有意见。”翟潇雨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问道。 “七妹好像快要醒过来了……”林禽似乎恍然间看到了慕容倩雪的眼皮子跳动了一下,心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而这个似乎,靳珮瑶走了进来,看了林禽一眼,道:“七妹好点了吗?” “快了,已经有了呼吸和心跳!”林禽笑着道,“我和翟尊老总算是把她救了过来,你过来看……”说着林禽便习惯性地要拉住靳珮瑶的手,可是手伸过去了一半,又停了下来,讪讪地在衣服上擦了擦。 “你看,七妹已经有了呼吸,珮瑶,快谢谢尊老,没有她七妹恐怕很难逃过这一劫。” 翟潇雨忽然间面目含春,如同挑衅一般,给了林禽一个媚眼,笑着道:“小林交待我的事情,我自然是要尽心尽力地办好了。” 慕容倩雪有了好消息,靳珮瑶原本应该是极为欢喜的,可是看见了翟潇雨这副春意盎然的模样,心中似乎被刚才那根针扎了一下,小声道:“林禽,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七妹这……”林禽有些犹豫。 “你出来一下。”靳珮瑶语气坚定,没有半分可以商量的余地。 “去吧,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她的。” “七妹我自会照顾,翟尊老的恩情,珮瑶心领了。这份人情珮瑶以后自然会报答的。”靳珮瑶神情冷淡,冷冰冰地道。 “哟,那请问靳小姐,你打算如何报答呢?”翟潇雨咯咯笑着,看着林禽道。 “林禽,你跟我出来。”靳珮瑶不由分说,拉着林禽就出去了。 “尊老,帮我照顾一下七妹。”林禽交代了一声,便跟着靳珮瑶出门,靳珮瑶脚步一凝,欲语还休。 “林禽。”靳珮瑶郑重其事地道,“你我的婚约,现在还算数么?” “怎么忽然提这个。”林禽笑了笑道,“好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将让七妹回魂。” “唉!也好,这样也好。”靳珮瑶低声道,“先等七妹醒来,这样也好。” 林禽看着靳珮瑶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动,道:“是不是张馨月跟你说了什么?” “不关五妹的事情,五妹为了你和七妹,已经付出了很多,林禽你别老针对她,她只是心思重了点,但是把我和七妹,是真心当姐妹看待的。” 林禽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张馨月靳珮瑶三人原本就是相依为命长大的,自己再怎么也是一个外人,在靳珮瑶面前说张馨月的不是,不但起不到效果,反而显得自己心眼小,皱了皱眉头道:“珮瑶,你现在不要想多了,等五妹醒过来了,我们再好好地商量一下。你还有事么?” “我……”靳珮瑶忽然问道,“你……这一年,一年不见,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林禽笑了道:“我这一年都在修炼,鬼都见不到一个,哪里还有喜欢的女人。”说完,林禽握住了靳珮瑶的手,认真地道:“这一年辛苦你了,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以后,我们都会慢慢地好起来。” “林禽我知道,你是个好人。”靳珮瑶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开不了口,只得道,“没事了,你去忙吧?” 第九十三章 蛇蝎心肠 张馨月坐在屋中没多久,门外脚步声响起,没多久,门轻轻地推开了,一个三十来岁憨厚的中年人看见张馨月坐在屋中,先是一愣,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客官,是不是我们昨晚吵到你了?我保证以后我们会更轻一点的,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没事,”张馨月起身,道,“我交代你买的东西,你买好么?” “都在这里。”中年男人笑了笑,将身后的包袱放在了桌子上,道,“客官你点点。看有没有少什么?客官家里是不是有亲人过世了,所以才买这些香烛和纸钱的。” 张馨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包袱打开,里面全是冥器,张馨月稍微点点,道:“好,果然一件不少。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哦,没什么,”中年男人还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搓手道,“我刚才是问您,您家里是不是亲人过世了,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们可以帮忙的。” “不用了,不过我到是真的有一个忙还请你们帮我一下。”张馨月淡淡的道。 “可以,只要是能够帮得上的,我们一定帮忙。”两口子异口同声地道。 “你知道这些纸钱和香烛是干什么用的吗?”张馨月道。 两人一起摇头道:“不知道。” “自然是跟死人准备的。”张馨月忽然看着那个男人,中年男人忽然间觉着这个看上去如仙姑一样的女子,看着自己的眼神忽然间变得有些恐怖起来,不由得心中有些怕了。 张馨月道:“是给二位准备的。不,是给你们三个准备的。”说完,张曦月看了一眼再床上的那个小孩。 男人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小姐,你不要乱开玩笑啊。” “开玩笑?”张馨月忽然间笑了起来,阴恻恻地声音让两人心中不由得一阵发毛,相互对看了一眼。似乎这个古怪的美女,并没有开玩笑。 忽然间,张馨月上前一步,那男人顿时觉得不妙,就要往门外跑去,张馨月杀心已经起了,怎么容他跑出门,忽然间,素手出袖,猛地掐住了男人的脖子,那男人只听见自己喉骨一声脆响,双目凸出,已经气绝身亡。而再旁边的那个女子,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要求助地时候,嘴里还没有发出恐怖的叫喊声,张馨月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捏住了她的喉咙,她整张脸都扭曲了,怎么这位知书达理,出手大方的大家闺秀,会一时间变成索命的魔头,要了自己和丈夫的性命。 可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在张馨月的眼中,这样的人命根本不需要任何解释,他们在她眼中,和地上的蚂蚁差不多。 坐在床上的小孩子,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根本没有意思到什么,还以为父母和阿姨再跟自己玩游戏,等着张馨月靠近他的时候,他伸出了粉嫩的手臂,吃吃地道:“抱抱。抱抱……” 张馨月摸着这个小孩的头,温柔地道:“记得下辈子投胎,投个有钱人家里,不然又会枉来人间走一遭。” “阿姨,抱,抱抱……” 张馨月笑嘻嘻地伸出了手,那小孩还以为张馨月是过来抱他的,可是没想到,张馨月那双涂满了红彤彤的手指甲,已经掐到了自己的咽喉上…… 张馨月站起身来,看着三具无辜的尸体,丝毫没有半分歉意,拍了拍手道:“三个……还差两个,不过仇语桐那边应该给我准备好了吧,运气还好,这里正好有一个元阳未泄的童子,应该可以做一个优秀的‘引路人’吧?” 说完,张馨月出门,顺手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钥匙,出门将门反锁了。 很快,入夜了。 天上没有半分光亮,伸手不见五指,这间在山中人家的小屋中,已经亮起了油灯,林禽还坐在慕容倩雪的身边,时不时地用手去探她的鼻息,看来一时半会慕容倩雪是醒不来了,而靳珮瑶者陪在林禽的身边,一句话都不说,翟潇雨则在一张桌子前面,闭目养神。 屋里面的人各怀心思,但是都不肯说一个字。 屋里面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窗外,忽然间飞过了一只乌鸦,终于带来了一丝声音。 张馨月推门而进,坐在了慕容倩雪的身边,皱起眉头道:“七妹怎么样了?”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张馨月自己用手摸了摸慕容倩雪的额头,欣然点头道:“脸色看上去好了不少,应该会很快好起来了,二姐,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我……” “走了。”张馨月对着翟潇雨微微施礼,道,“前辈好生休息。我们就不打扰前辈了。” 靳珮瑶起身,看了林禽一眼。林禽也只好起身,翟潇雨虽然是前辈,但是孤男寡女处一室,白天还说得过去,到了晚上,特别是在翟潇雨住的房间里面,怎么也说不过去了,翟潇雨笑着道:“我会照顾好这个小姑娘的,你们去休息吧。” 林禽点头道:“我会在门外守着。” 靳珮瑶神色一动,但是没有说话。 出门,林禽没有跟着他们进屋,而是径直走到了院子外面。张馨月在身后冷冷道:“林禽你什么意思?” “荒山野岭,我怕有凶兽或者是恶人出没,这里面只有我一个男人,自然是我来守着了。” “你觉得我们会怕那些东西?”张馨月冷笑一声道,“你是守着翟潇雨吧?我看你对二姐怎么就没有这么上心呢?” “不同,也许今晚会有人来也说不定。”林禽转身对着靳珮瑶道,“珮瑶,放心我就在门外守着,今晚如果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千万不要把门打开。” “什么声音是什么声音?”张馨月冷冷道,“是不是等我们睡着了你好……” “住口!”靳珮瑶终于发火了,对着张馨月道,“我们回去吧。” 张馨月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林禽。 第九十四章 调虎离山 深夜。 大地似乎已经沉睡了,周遭没有一点风声,偶然可以听见一两声野兽的叫声,却让这个夜晚显得分外的恐怖,林禽独自一人坐在院中,露水已经将他的衣衫打湿了,他双目闭着,盘膝打坐。 天黑黑,地黑黑。 仿佛深夜的寒气将光也阻隔了一般,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朦胧的月光下,看不到几颗星星。天空并非纯黑色,倒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伸向远处,远处。 屋中连一盏油灯都不曾有,就像所有人都已经睡熟了。 但是林禽知道,至少有一个人,甚至所有人,都没有睡。 都在等…… 嘻嘻…… 忽然间,仿佛传来一个小孩的笑声,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眼前。 林禽骤然睁开了眼睛。 “嘻嘻……嘻嘻……”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在林禽的耳边。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忽然间响起的小孩笑声,是如此的恐怖。 “陪我玩……陪我玩……” 小孩的声音这次更为清晰了。 林禽起身,骤然道:“何方妖孽,在此作祟!”说完,手中三五雌雄斩邪中仅剩的一般短剑出手,那剑光上闪着耀目的光,瞬间将这漆黑的夜照亮。 “嘻嘻,嘻嘻……陪我玩。” 林禽忽然间觉得眼前一花,仿佛一个小孩的身影从自己的身边飞过,而自己的耳边似乎一阵阴凉。 “噌!”三五雌雄斩邪应声而出,向着那道光影斩去,而那光影瞬间消失,三五雌雄斩邪剑立在地上,剑尾微微地颤动。 眼前再花,忽然间,那个小孩又出现在林禽的面前,这次林禽似乎看清楚了那小孩的样子。眉眼如画,笑容可掬,而在两颊之间涂着厚厚的油彩。 林禽拔剑而起,冷冷道:“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说完,脚踏禹步,跟着那小娃儿便上去,那小娃儿如同泥鳅一般,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 林禽正要再追,忽然间,心中一沉。 “调虎离山?!”林禽不再追赶,连忙回身院内。 就在林禽冲进院中的一刹那,忽然间看见了靳珮瑶的房间中灯光一闪,林禽心知不妙,连忙冲了进去。 一个红色的人影乍然消失,林禽冲了上去,发现靳珮瑶已经倒在了地上,一脸惨白。 “没事吧?”林禽一把抱住靳珮瑶,发现她并无大碍,这才稍微放心下来,靳珮瑶睁开眼睛后,看见了林禽,一把搂住林禽,慌张地道,“五妹,五妹!五妹被人带走了!” “谁?”林禽沉声道。 “是长生殿的人,林禽,你快救她,如果五妹落在了长生殿的人手中就糟了!” 若是靳珮瑶被带走了,而张馨月还在,林禽心中一定会有怀疑,毕竟张馨月已经坐实了和仇语桐那边互通款曲,先捉住了靳珮瑶用靳珮瑶来威胁林禽,也是她一贯的手段,可是现在靳珮瑶还在,张馨月反而被人带走了,这让林禽有些奇怪了。 现在怎么忽然又多出来一个长生殿了? 没等林禽细想,靳珮瑶用力晃着林禽的胳膊,焦急地道:“快去救五妹。” 林禽心中一宽,拍着靳珮瑶的手臂,柔声道:“放心,五妹道法高强,脑子灵活,一定不会有事的。” “林禽,去救救她好么?”靳珮瑶恳求道,“我知道你她有意见,但是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姐妹,如果你不去救她的话,她可能只有死路一条!五妹性子倔,绝不会受这种屈辱的!” 调虎离山,趁自己离开的空档然后带走张馨月留下靳珮瑶?这样的操作连林禽也不知道仇语桐的葫芦里面卖着的到底是什么药,如果是仇语桐和张馨月演戏就有些说不通,因为张馨月明明知道自己跟她不对付,不一定会出手去救她。 难道劫走张馨月的真的不是仇语桐? 林禽皱了皱眉头道:“关于张馨月的事情,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靳珮瑶叹了口气道:“也不算是瞒着你,只是……这件事原本就跟你无关,五妹不想你操心罢了。” “说。” 靳珮瑶幽幽道:“其实也是五妹自己不小心,把自己的红手绢所托非人,那人居然一转手将五妹的红手绢卖给了长生殿的二公子常玉……” “红手绢还能买卖?” “当然不行,只是那个负心人知道常玉对五妹觊觎已久,才将红手绢卖给了常玉。常玉拿到了红手绢后,便扬言五妹自己把红手绢给了他,按照月老的规矩,五妹就必须嫁给他。” “月老不是都已经死了吗?碧桃山也已经散了,哪里还有这等规矩。” “外人又不知道!而且常玉根本不管这些,他只要五妹!林禽,五妹根本不可能嫁给常玉的。” “长生殿的二公子想必也是一表人才的世家公子,五妹嫁给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你不认识常玉?”靳珮瑶问道。 林禽摇头道:“没有听过。” “算了,等你见过常玉了,你知道为什么五妹宁死不肯嫁他了,林禽别说这些了,你快去救救五妹,行吗,求求你了!” 林禽看着靳珮瑶的眼睛,认真地道:“你没有骗我?” 靳珮瑶和林禽的目光相触,似乎又一丝紧张,连忙道:“没有。” “好,我信你。”林禽猛地冲了出去,一个翻身,直接跳上了屋顶,举目四望,只见前方不远处隐隐约约间似有动痕,虽然不明显,但是林禽是何等的眼力,身形冲天而起,几个起落便追了上去。 前面是一个四人小轿,四人抬轿,一人引路,引路的是一个小孩,看上去三五岁的年纪,手中拿着一个大红色的蒲扇,笑嘻嘻的在往前走,边走最嘴里面边念叨着: “天光光,地光光,明月会吐光,阴风吹西厢…… 天光光,地光光,看得我心慌,女鬼找新郎…… “天光光,地光光,星星会发光,阴风吹月光…… 天光光,地光光,夜里看不见,冤魂风里荡…… 天光光,地光光,骨头做轿子人皮做衣裳……” 这五个人,脚不沾地,看上去绝非一般‘人’。 林禽脚踏禹步,飞快的一个闪身,便阻住了去路,手中三五雌雄斩邪剑立在胸前,眉眼低垂,冷冷道:“张馨月说话。” 可是轿子里面无人应答。 四个抬轿之人均是低下了头,只有那个大头娃娃一脸嬉笑着看着林禽。 林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芒,冷冷道:“装神弄鬼!”说完,便挥着三五斩邪剑,向着那领头的小娃娃挥去。这三五雌雄斩邪是何等神器,乃是张天师的配剑,对于天下一切魑魅魍魉都天然有着克制,那五个小鬼一见此剑,哪里还敢停留,将轿子扔在地上一哄而散。 第九十五章 阴沟里面翻了船 林禽收起了短剑,站在那血红色的轿子前面,但是没有靠前,张馨月是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对付这种人他必须小心谨慎。 “张馨月,是你吗?如果你在里面就请出来。”林禽冷冷地道。但是这血红色的轿子里面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来。 林禽又叫了几声,但是依然没有人应答,林禽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地靠前,用剑尖挑开了那遮着的轿帘。 里面坐着的居然是一具无头尸体! 那个尸体显然是刚刚才死去的,脖颈处的鲜血还呈鲜红色,那人双手捧在前胸,而双手托着的居然是自己的头颅! 而当林禽看清楚那个人手中托着的头颅的时候,整个人变得毛骨悚然起来。 那个人手里面的人头,居然是自己! 就在林禽掀开帘子的一瞬间,那个诡异的头颅忽然睁开了眼睛,对着林禽咧嘴一笑。 夜半三更,五鬼抬轿,而轿中坐的居然是自己的无头尸体! 想象这副场景,只要任何一个正常人怕是都要吓疯了过去,好在林禽这几年也算经历了不少,若是放在自己刚出道那会儿,只怕吓昏过去的可能都有。林禽毫不犹豫地的将三五雌雄斩邪下意识地向着前面砍去。 “一切魑魅魍魉,皆是妖术作祟,而林禽手中的三五雌雄斩邪剑,正是斩却一切妖邪的最佳道器! “轰!”整个轿子如同纸糊的一般,被林禽一剑斩做两半,而的的确确,这红色的轿子,确实是用金箔扎起来的,咵啦一下,就全部散架了,而里面抱着和林禽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头的无头尸体,口中喷出了一口鲜红的雾气。 林禽连忙屏息,脚踏禹步,向着身后飞速后撤,同时心如电转,不会错了。 这就是针对自己设下的一个圈套。不然怎么会出现自己的‘头颅’? 林禽一跃跳上一根较高的树枝,高声喝道:“张馨月,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呵呵……”张馨月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似乎故意让林禽捉摸不定他声源之所在,所以用道术做了特殊的处理。 “林禽,想不到你还挺关心我的,真的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林禽用手掩住口鼻,却发现自己手中刚才摸过那红纸金箔扎成的轿帘之后,居然被染上了一层黏糊糊的红稠的液体,任凭林禽用手怎么甩也甩不掉。 林禽冷冷道:“张馨月,很久以前我就警告过你,你要是在耍弄心机,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咯咯咯……”张馨月的笑声不知道从何处传来,“可是我却舍不得杀你哦。” 既然确定张馨月无碍,林禽也懒得在这里在跟她纠缠,毕竟仇语桐随时都有杀过来,翟潇雨对慕容倩雪有救命之恩,而自己也承诺帮助双目尚未复明的翟潇雨度过这一劫。 林禽对张馨月半分好感都欠奉,在这里一刻都不想耽误,当下便腾起身形,向来时的路上折返而去,可是忽然间觉得身子无比的沉重,身体中的那口气是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就像双腿惯着千斤的铅块一般。 “好玩么?”张馨月的声音传来,但是依然不敢现身,林禽虽然看上去似乎已经着了道,张馨月性格谨慎,因此不想给林禽任何反击的机会。 林禽脸色铁青,怒声道:“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下毒?” “下毒?”张馨月故作惊诧地道,“对于杀死猜王的高手,下毒我们可不敢,普通的毒药又岂能让你束手就擒呢?” “张馨月,你到底要干什么?”林禽一边与张馨月对话,一边拖延时间,暗地里面暗自运用体内的真气,企图冲开身体中的那种桎梏,可是奈何就像身体中住着一只可以吸食真气的野兽一样,让他根本提不起半点劲力。 “林禽,你应该知道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但是你如果听话也就罢了,可是你不该一次一次的羞辱我!”张馨月的声音忽然转厉,大声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自以为是又自作聪明的人,林禽,你以为你自己很聪明么?告诉你,在我眼中你什么都不是!” 林禽按下心中的恼怒,平心静气地道:“张馨月,我问你,你跟仇语桐是不是准备动手了。” “是!”张馨月丝毫不加隐瞒。 “所以调虎离山,把我骗出来制服我之后,你们便可以全力对付翟潇雨了?” “不错,计划是这么计划的,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顺利,不过林禽我还是要好好地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可能没有轻易擒住你的本事,多谢你送给我们的那本书,让我受益良多,作为回报,我也送给你一句话,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以后你的生辰八字最好不要轻易泄露给其他人,不然道门中心怀不轨的人拿到了你的生辰八字,想要对付你,并不是一件难事。” 林禽记起了,当日自己和靳珮瑶成婚的时候,确实在月童面前通过生辰八字的,想必张馨月就是那个时候暗自记下了,所以今天才会这么轻而易举道地让自己找了道儿。 “你用的是什么术。” “自然是下九流的歪门邪道了。”张馨月的声音传来,“难道这种歪门邪道,林大少爷也想学不成?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啊,不过这是下半辈子的事情了。” 张馨月说话声音语气平淡,仿佛不像在谈论生死大事,而是在和林禽谈着无关紧要的家常一般。 林禽忽然间抓住了自己的眼睛,冷冷道:“你费尽心机,无非就是想得到我这只眼睛,我毁了便是!” “咯咯咯……”张馨月的声音响起,“你舍得?” 林禽确实舍不得,而且现在没到最后一步,他又怎么甘心认输呢? 张馨月平静的声音传来:“你舍不得。” 说完,忽然间被林禽砍落下轿子的那个无头男人,慢慢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向着林禽靠近。 而渐渐地,那个无头男人慢慢地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居然是一根长篙,撑起的一件衣服,而这件衣服正是林禽的换衣衣服之一,张馨月想得到并不难。 而在那个衣服的正中间,则贴着一张回魂符,而那个竹竿挑着的衣服上,在袖口上绑着的就是一个布包,上面用“三魂七魄归身符”封住了。 林禽终于明白了张馨月到底在故弄的什么玄虚了,倒吸了一口凉气道:“真传拘魂咒?” “不错。”张馨月格格笑道,“这法子看上去是不是很让你失望啊?不错,若不是今早为了七妹,你已经出过一次灵了,现在三魂七魄并未完全归位,我用这歪门邪道正好对上了你。若是平时,以你的道行,那能够这么轻易着了道儿!”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一个问题:“这些,珮瑶知道么?” 张馨月指着那袖口上的布包,娇声道:“你猜呢?” 其实不用猜了,当林禽看到那个布包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知道答案了,这布包里面包着的是林禽的头发和指甲,除了平日里为自己梳理的靳珮瑶,谁还能得到自己这些贴身之物,而靳珮瑶将这些东西收集起来,说她不是别有用心,就有点自己欺骗自己了。 而且,白天,靳珮瑶用针故意刺破自己的手指,目的就是为了取血,这个咒印,没有受咒之人的鲜血,是不可能成功的。 那……靳珮瑶刚才跟自己说的话,也是在骗自己吗? 林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他宁可认为是靳珮瑶是被张馨月蒙在鼓里。 “真传拘魂咒。”这在道门中并不算是一个高阶的道法,因为他所需要的物品十分苛刻,光是对方生辰八字这一项,多少道门中人讳莫如深,绝不肯轻易示人,另外还需要对方的贴身之物——能够取到对方鲜血和贴身之物的,又何必来做这个咒法害人呢? 而且修道之人,对于这类拘魂咒是有着很大的抵制能力的,三魂绝不会轻易离体,若不是林禽今天刚好出灵过一次,张馨月也绝不可能成功。所以所有一切因素汇合之下,张馨月对林禽下这个咒印,倒是最为合适,也作为稳妥了。 有的时候,并非只有靠绝对的高强的道法,因利是导之下,哪怕是最简单的一个咒术,都有可能要了一名得道高人的命。 林禽不是没有提防,只是没有想到张馨月会用这种冷门偏僻且不入流的道法,所以才一不小心,阴沟里面翻了船。 第九十六章 抽魂夺魄 林禽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道:“张馨月,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林禽你是聪明人,但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聪明人,所以只好取了你的一魂一魄,让你看起来不那么聪明。” 一魂一魄,若是自己失去了一魂一魄之后,那便是和白痴无异,张馨月心肠居然如此歹毒,明明就是要让自己身不如死。 “姐姐既然嫁给了你,按照我们碧桃山的规矩,我自然是不能杀你的,不然金童一死,玉女也必须跟着陪葬,但是少了一魂一魄,这样你就安静了很多,至少不会在有其他的心眼,去记挂别的女人,这样,二姐既了去了后顾之忧,而我也报了一箭之仇,两全其美,放心,你的下半辈子,我必然会照顾好你的,绝对不会让你忍饥挨饿,露宿街头的。” 张馨月想到自己的阴谋得逞,不由得有些得意,而林禽则暗自关注着张馨月话语飘过来的方向,企图将张馨月从暗处找出来。 “碎虚、抽魂、化身……”林禽嘴里面念出了这六个字。 “不错,这还得多谢你呢?不是你的那本秘籍,我又怎知道,世间上还有如此好玩的道法。我现在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张馨月若是要抽取自己的一魂一魄,林禽倒是安下心来,记得上一个想抽取自己的魂魄的人的下场什么吧。 玄明,道门中的年轻一辈佼佼者,三清芙蓉冠的拥有者,因为觊觎林禽的三五雌雄斩邪,早已经尸骨无存了。 而张馨月…… 林禽知道,在道门中,就算是有天大的仇怨,也不过是一命抵之,人死仇消,而只有那些穷凶极恶,心肠歹毒到了极点的人,才会在人的魂魄上打主意,而这种人,往往被道门中所不容,也注定不会有好下场,比如死去的玄明,亦或者是眼前的张馨月。 此女绝不能留。林禽心中默默地道。 林禽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远方,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这是最后的忠告,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 张馨月银铃般的笑道:“这算是求饶吗?” “不!”林禽冷冷道,“我是看在珮瑶和倩雪的份上,给你最后一次忠告。” 张馨月怨毒的声音响起:“林禽,不要以为你总是高高在上,你别忘了,你这条命还是我救的!没有我你现在已经化作一胚黄土了!” “所以,我劝你了。”林禽仰起头,尽管身躯被某种东西桎梏着,不能动用道法,但是在张馨月眼中,林禽依然有些可怕。 隐藏在暗处的张馨月脸色变了变,她不怀疑自己的道法是否有效,林禽肯定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但是……为什么现在反而好像是他胜券在握的样子……难道……张馨月笑了笑,看来自己当真是被这黄毛小子给骗了,他就算道法再强,能强到哪里去?毕竟只是一个初入道门不久的初哥,在道门中小有名气不过仗着些许运气罢了,碧桃山、岐山狐脉都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难道区区一个小子都对付不了吗?何况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张馨月,你心里到底在害怕什么? 一念至此,张馨月心中一宽,手中缓缓地掏出了一张符咒,然后迎风点燃,嘴里面低低的念道:“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荒村野外,坟墓山林;虚惊诉讼,失落真魂。” 咒语念到这里,张馨月忽然间声音转厉,道:“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 骤然间,阴风四起,虚空中忽然飞过来和刚才一模一样的一顶红色小轿,虚空而行,四个人分别抬住了红色小轿的四角,前面引路的依然是一个红衣小娃娃,手中玉蒲扇扇动,嘴里面发出嘎嘎地渗人的笑声。 林禽仰头,怒声道:“张馨月,你以活人炼成这等阴物,就不怕天谴吗?” “天谴?”张馨月哈哈大笑道,“天从不罚恶人,只罚蠢人!” 说完,张馨月的身影终于出现了,他站在一颗树上,一身红衣,黑发,手中撑着一柄巨大的黑伞,在月光之下,那副妆容着实让人有些害怕,每一根指甲都涂得鲜红,就像是血染过一般。而那嘴唇上也涂上了鲜红的唇膏。她站在那树上,如同一个降世的厉鬼。 林禽望向张馨月,眼中仿佛两把刀子一样,要将张馨月诛杀当场,可惜身上道法全失,而身边的不远处的三五雌雄斩邪剑,由于没有林禽道法的催持,发出暗淡的光,就仿佛一把凡铁铸就的普通道器一样。 “一魂一魄,我只要一魂一魄,林禽,没有人会救你了,我劝你听话一点,否则我可能会要得更多哦!”张馨月嘴里笑着,催动着那顶红色的小轿,急促地向着林禽的方向飞来。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林禽的身边。 …… 翟潇雨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自斟自饮,屋中很暗,但是对于一个瞎子来说,有灯无灯均是一样。 忽然间,门开了。 翟潇雨没有动,甚至连握在手中的茶水,都没有半点的晃动。 然后,黑暗中仿佛一只手伸了过来,点燃了油灯。 屋中顿时变得敞亮起来。 一个女子放下了油灯,然后静静地走到了翟潇雨的身边,坐了下来。 翟潇雨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一句话都不说,就仿佛屋中除了自己和慕容倩雪,再无其他人。 终于,坐在翟潇雨身边的那个女人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师姐,就算是出门,也要跟我们姐妹们打个招呼,这几天我们可一阵好找啊。” “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吧?”翟潇雨冷冷道。 “可是你带走的都是本门的弟子啊……”来人皱了皱眉头,问道,“事情办完了吗?” “算办完了吧。” “算?”来人点了点头,欣慰地道,“那就好。门中你带走的那些门人呢?我怎么一个都没有看见。” “都死光了。”翟潇雨的声音就像是千年海底下面的一块寒冰,冷得让人发抖。 来人笑了笑道:”这就是师姐的不对了,我们岐山狐脉姐妹们向来是亲如一家的,绝对没有扔下姐妹独自逃生的道理,师姐,你这次可是犯了门规啊。“ 翟潇雨冷哼一声,不再做声,而来人也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而是用手托着香腮,手肘放在桌子上,安静地看着翟潇雨。 说起来,这个来人长得并不比翟潇雨差多少,甚至艳美犹有过之,纤纤玉手托着香腮,在烛光掩映下,更甚白日,特别是那双勾魂夺魄的大眼睛,似乎时刻媚意荡漾,无时无刻不再引诱着男人,牵动着男人的神经。 可惜屋中除了两个女人和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之外,别无他人。 “这次来了多少人?”翟潇雨问道。 仇语桐微微一笑,吐语如珠,道:“不多,二十一个人。” 翟潇雨点了点头道:“看来你是下了血本了。” ”替师姐送终,自然是门下弟子需要全员到齐了。不然也配不上师姐的身份地位。人多一点,也图个喜庆。”翟潇雨眉目之中波光流转,微笑着道,“师姐,你说对吗?” 第九十七章 瓮中捉鳖 翟潇雨面不改色地道:“等这一天,你等了好久了吧。” “是啊,日也等,夜也等,我等这一天,确实等了很久了。”仇语桐脸上依然挂着职业般的媚笑,“这还得感谢师姐,如果不是师姐给我机会,我又怎么敢来找师姐您的麻烦呢?” “就算是你有二十多人,也未必能够留的下我,别忘了,同门相残这可是大忌,门内人人得而诛之。” “所以我带来的都是我的心腹,这些人的忠诚,绝对可以保证。”仇语桐抿嘴笑道。 翟潇雨冷笑道:“别忘了,还有我。” 仇语桐故作惊异地道:“师姐莫非还认为自己能够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翟潇雨道:“那就试试。” “师姐还在等那个孩子吧?”仇语桐微笑着道,“不错,能够杀死猜王,确实不是侥幸就可以的,他出身苗疆,苗疆蛊毒确实也让我忌惮三分,所以我一直在等,不过我现在已经现身了,就说明师姐不用再指望那个孩子了。估计他现在……呵呵呵……”忽然间,仇语桐用嘴掩住了口鼻,轻轻地笑道,“少年成名,是为大不幸。那位小朋友确实可惜了。” 翟潇雨脸色变了变,才道:“看来张馨月确实已经投靠你了。” “杀了你之后,张馨月便可以顶替你在岐山狐脉中的位置,你说她是不是会拼死为我效力呢?师姐其实一直都在故弄玄虚,假装自己的双目失明,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误以为你的双目其实已经好了,但是师姐也知道,我跟你朝夕相处,师姐的心思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师姐越是让张馨月误以为你的双目失明而不敢对你出手,实际上,师姐的双目确实没有好。不然,刚才我点亮油灯的时候,师姐你的眼睛,也不会没有一点变化。” 翟潇雨冷声道:“你倒是心思缜密。不见兔子不撒鹰。” “那是,对于师姐,我自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然万一着了师姐的道儿,就不好了。”说到了这,仇语桐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轻松地道:“说了这么多,师姐也累了,不如趁着天色尚早,不如早点上路吧,师姐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一并说了,师妹能够办到的,定然效全力办到。” “我的愿望……”翟潇雨冷哼一声,道,“就是你快点去死!”说完,翟潇雨手中一抖,手中的茶杯如同一道电光一般,向着仇语桐飞去,仇语桐早就有了准备,连忙侧身闪开,手中双刀击出就要攻向翟潇雨,哪知道那茶杯中的茶水一溅,向着仇语桐面门泼将而来,仇语桐下意识地用手一档,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翟潇雨冲天而起,直接穿破了屋瓦,准备腾身离开。 而在另外一间屋子里面,床上的角落中,靳珮瑶双手抱在胸前,螓首扎在胸口,脸上依旧泪流满面,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生怕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 翟潇雨道法中以轻功冠绝岐山狐脉,否则当日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冲上九头相柳所在的悬崖峭壁之上。这一点,仇语桐自然是早有防备,就在翟潇雨冲破屋瓦的瞬间,一张巨大的渔网已经批头而来,将翟潇雨罩在其中,翟潇雨冷哼一声,身形居然反转折转,从上而下,居高临下,对着仇语桐猛攻而来,而且丝毫不避仇语桐的双刀,摆明了就是要一命换一命。 她赌胜券在握的仇语桐,不敢跟自己一命换一命。 果然,仇语桐目光中精光一闪,骂道:“疯狗!”身形连忙闪避,一个折返,由于借力不稳,直接重重地撞在了窗棂之上,翟潇雨听声辨位,立刻向着仇语桐所在的方向,袖口中亮出玉掌,直击仇语桐面门,仇语桐吓得魂不附体,狼狈的就地一滚,然后从窗外跳了出去,这才堪堪避开了翟潇雨的攻击,但是样子却已经狼狈到了极点。 翟潇雨知道先机已失,只得冷哼一声,放弃了追击。 而外面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原来仇语桐的属下已经用那张巨网整个将这个小屋罩在了其中,这巨网绝非寻常麻绳编制而成,估计其中掺杂了钢丝,砍不断拧不乱,而且在这张网上,仇语桐故意系上了无数个铃铛,只要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那铃铛就会响之不绝,看来是专门针对翟潇雨双目尚未复原这一弱点定下的诡计。 仇语桐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屋中高声喊道:“师姐,你逃不掉的,念在你我同门的份上,你若是自尽的话,我留你一具全尸如何?” 屋外已经被仇语桐用巨网包围,除非翟潇雨有通天彻地只能,才能够逃出生天,否则仇语桐就算是不进来攻打,单单将翟潇雨困在其中,也可以活活地饿死她。 翟潇雨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瓮中捉鳖。 可是自己的助拳之人林禽,就像是忽然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师姐。”仇语桐在门外喊道。 可是屋中似乎死寂了一般,没有半点声响发出。 “师姐?”仇语桐再次试探着道。 终于,屋中传来了细微的声音,居然是倒茶的声音,仇语桐隔着窗外,发现此时翟潇雨居然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慢慢地品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现在处境的危险。 仇语桐脸色一变,她将翟潇雨困在这里的原因之一就是想看看你翟潇雨临死前摇尾乞怜的模样,可是没想到事到如今,翟潇雨居然和往日一样,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这让她心中积怨越深。 “翟潇雨,你死到临头了,还装什么装。我告诉你,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你别想跑!”仇语桐几乎咬碎了银牙。 “仇语桐啊。你果然还是和平日里面一样怂。”翟潇雨叹了口气,道,“这屋子中就我一个人,而外面你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这样,你都不敢攻打进来,岐山狐脉有你这样的尊老,真的是岐山狐脉的耻辱。” 仇语桐脸色再变,的确刚才翟潇雨忽然变招,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已经将她吓怕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就算是双目失明的翟潇雨,依然保留了巨大的实力,现在再让她主动攻打进去,不是不敢,而是没有这个必要。 其实就是怂。 仇语桐冷笑的声音传来:“不急,我们慢慢玩。” “对,不急,我也正好等人。”翟潇雨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眼神坚定,“我相信他一定会来。” 第九十八章 后悔莫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天将破晓。两间屋子左右延伸开去,静如鬼域。 仇语桐独自在外面走来走去,脸上时常露出犹豫之情,而与她相对比的是,在屋中的翟潇雨则是安静地令人害怕,静谧的屋中令人察觉不到有任何人的存在。仇语桐和翟潇雨都是多年的旧识,双方对彼此的性格都了如指掌,而翟潇雨对于仇语桐的判断就是谋多而少断,优柔而寡断,因此自己越是镇定,而屋外的仇语桐的猜忌就会越重。 但是翟潇雨知道,只要这样自己家始终是困中之兽,仇语桐会一点一点的消耗自己的耐心,当自己所有耐心和体力都耗尽了,仇语桐依然会像毒蛇一样,给自己致命一击,所以,自己现在的危险处境,只有自己知道。 岐山狐脉看似是一个整体山门,但是实际上在内部分为三脉,其中自己原本这一支实力最强,也是最有资格问鼎尊主之位的,但是为了复仇,自己这次将本脉的精锐全部遣出,损耗严重,即便是回了山门,只怕自己这一支在岐山也难以再站稳脚跟。 仇语桐这一脉虽然实力稍逊,但是自己过去也只是仅仅压过她一头罢了,而至于蔺晗则是一直看似韬光养晦,但是暗地里面却有一大批忠于她本人的弟子,一直作为平衡仇语桐和翟潇雨双方势力的第三方,所以才让岐山狐脉保持表面上的和平。 但是只从上任尊主忽然死亡之后,这十年来岐山狐脉一直没有尊主产生,就可以从侧面反映出岐山狐脉之中的内斗是何等的严重,而现在自己这一方精锐弟子死亡殆尽,自己又伤了双眼,正是给了仇语桐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一举将翟潇雨彻底铲除干净。 只是仇语桐这么想的,却不知道翟潇雨同样也是这么想的。 “师姐。你这样耗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你是体面人,何必做这种无谓的困兽之斗,留给自己一个体面,不好么?” 里面依然没有声音,似乎根本就没有把外面的仇语桐放在眼中。连和她说话的兴趣都欠奉。 “师姐?”仇语桐试探着道。 “师姐,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要攻进来了!”仇语桐定了定神,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夜长梦多。 不能让翟潇雨有任何可以逃出生天的可能! 仇语桐忽然手一挥,忽然间,那间木屋轰然倒塌,尘土飞扬而起,那张巨大的网向着地下罩了下去。 尘烟弥漫之后,那张大网之下,桌椅板凳残屑遍地,但是却没有翟潇雨的身影。 人呢? 仇语桐骤然色变,不可能,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之中,翟潇雨绝不可能逃走! 仇语桐心中猛地一紧,一个不祥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如果翟潇雨逃走了的话…… 等她伤势复原了,自己恐怕随时随地都得应付这个岐山狐脉中最懂得暗杀之人的无尽追杀。 不可能逃走的。给我搜! 仇语桐一声令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仇语桐心腹们一起现身,搜索起翟潇雨。 “人呢?”仇语桐厉声道,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耳边传来了一阵破风之声,翟潇雨的身形闪电般的从一个衣柜中出现,双手不由分说直接向着仇语桐的心脏处抓去。 仇语桐立刻回身,但是翟潇雨此时已经蓄足力道,而且根本不顾身边所有人向着她扑过来,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仇语桐同归于尽。 大网猛地举起,向着翟潇雨缠去,与此同时,数十把剑,对着翟潇雨闪电般地刺了过来。 此时的翟潇雨,已经打定了一击致命的念头,数十年的道念集于自己的掌心之上,虽然是女流之辈,却自有一股万夫莫敌,又无懈可击的气概。 劲气交击之声不住响起。 仇语桐心中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怯意,居然着慌之下,手底失去了章法,居然被翟潇雨一击击中了要害,身子如同断线般的风筝一般,向后重重地砸去。 与此同时,大网收紧,将翟潇雨困得死死的,再无任何可以反击的可能。 翟潇雨左腿侧裤管碎裂,现出两条血痕,鲜血涌出,嘴角亦逸出血丝。不过仇语桐被自己全力一击之下,已经不可能有生机了。 翟潇雨高声叫道:“我是岐山狐脉尊老翟潇雨,仇语桐背叛师门,已经被我当场格杀,其他从众,只要放下武器,我既往不咎。” 可是没有一个人响应。 所有的剑依然直指翟潇雨的要害。 翟潇雨的脸上一丝讶色闪过,紧接着便响起了掌声。 “啪啪啪……”三声响起,听起来格外刺耳。 “你……” “不错。是我。” “你,你不是已经……” “师姐,若不是这样,岂能引你出来?”仇语桐的声音响起,“师姐你终究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估计连你自己都忘了,你的双眼失明,我只需要找个声音跟我相似的人装作是我,甚至连妆都不用画,就轻而易举地让你误认为,那个人是我了。” “你……”仇语桐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容,“胜者为王败者寇,师姐,你输了。” 翟潇雨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好,我在黄泉路上等你,别让我等得太久!” “师姐说笑了,我不仅不会死,而且回去还要继承岐山狐脉尊老的位置,师姐,你一个人走是不是有些孤单了。不过没关系,我找个人陪你便是。” 说完,仇语桐一挥手,手下的一名弟子从另外一个房中捉来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那人看了翟潇雨一眼,羞愧地低下了头。 翟潇雨默不作声。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林禽呢?”翟潇雨终于开口了。靳珮瑶低头不说话,但是脸上已经满是眼泪。 翟潇雨知道林禽的性格,若不是靳珮瑶这里出了问题,林禽绝不会无故失踪。 “是你吧……”翟潇雨道,“还有那个姓张的女人。” “林禽会不会有事?”靳珮瑶问道。 翟潇雨忽然笑了,笑容中充满了无奈,开口道:“你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吧?” 靳珮瑶不懂翟潇雨为什么会忽然说这句话,翟潇雨双目失明,自然是从未见过靳珮瑶长相。 翟潇雨扬起了头,天边已经出现了微微的曦光,虽然眼前一片模糊,她能够感受得到。 这是生机的味道。 “你害了我无所谓,你我原本就无冤无仇,但是林禽若是因你而死,你这辈子,还能开心的活下去吗?”翟潇雨轻声道,“你会后悔吗?” 靳珮瑶顿时心防崩溃,跪倒在地上,无力地抽泣着。 第九十九章 断其五指 仇语桐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围攻翟潇雨就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但是遗漏了什么,自己总是想不起来。总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不过现在翟潇雨已经彻底沦为了自己手中的玩物,一切都那么顺利。 “林禽怎么样了?”靳珮瑶问仇语桐道。 仇语桐微微一愣,道:“林禽,谁是林禽?”忽然间眼中露出释然的神情,笑着道,“就是那个杀死了猜王的小子?他的死活不管我的事,我只要这个女人的命。” 听到了这里,靳珮瑶心下稍缓,可是紧接着仇语桐道:“不过像这样危险的人,少一个总是好的,何况他还是你的朋友。”说完,仇语桐看向了翟潇雨。 翟潇雨缓缓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不错。” 看着面色楚楚的靳珮瑶,翟潇雨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女人怎么懂得道门中的残酷,仇语桐既然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又怎么会放过林禽,从靳珮瑶决定背叛林禽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林禽只有死路一条,绝对不会再有第二种选择,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个女人怎么就不明白。 “师姐,黄泉路上可要当心啊!”说完,仇语桐不由分说,单手一挥,顿时间罩住翟潇雨的那张大网上,铃铛开始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完全将翟潇雨听风辨位的可能封死。 直到剑尖近身,翟潇雨才模糊地辨别出来剑的方位,但是已经迟了。 那把剑毫不犹豫地破开了翟潇雨的衣服,直接刺进了翟潇雨的右胸之中。 鲜血顺着剑身缓缓地流出,仇语桐嘴角露出一丝狞笑,道:“不好意思。刺偏了一点,让师姐疼了。” 翟潇雨用手抓住剑身,死死的,看着翟潇雨穷途末路的模样,仇语桐心中一丝快感涌遍了全身——那个一直以来压着自己一头的女人,终于得到了她该有的下场。 她缓缓地将剑抽了出来,不急,慢慢地,翟潇雨用手死命地扯住剑身,剑刃划破了她的手,然后慢慢地抽离,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仇语桐,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是她依稀可以在脑海中浮现出仇语桐那张充满了乖戾和得意的脸。 “总有一天,你会有报应的!”翟潇雨一字一句,宛如遗言。 “报应?”仇语桐仰天大笑,猛地将长剑抽出,而剑身划破了翟潇雨的手指,只剩下一层手皮连接着手腕,五根指头彻底的废了。 “哎哟,抱歉,这下让师姐永远不能结印了,真是师妹的不小心。”仇语桐那张好看的脸扭曲着,充满了惊怖的表情。 终于,仇语桐说出了那句话:“交出九天玄女押煞指决。” 哈哈哈! 翟潇雨仰天长笑,笑的眼泪都掉了出来,喘息着道:“到最后,你终究是有求于我!” 仇语桐脸色一变,厉声道:“交出九天玄女押煞指决,我可以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翟潇雨似乎丝毫没有听见仇语桐的话,笑着道:“当年你知道为什么师父不把九天玄女押煞指传给你吗?” “那是那个死鬼偏心,从小到大,她都偏心与你!” “不。”翟潇雨吐出了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得如同一页纸,“那是因为你的资质,根本就不配这套九天玄女押煞指!在师父的眼中,你就是一个庸人,俗人,一个小人!” “我道法不弱于你,就算是弱……” “不,不同,你道法成就,是因为你这辈子只能有此成就,而我,是因为岐山狐脉的道法只能有此成就。” “说这么多,到头来还不是要死在我的手里面!”仇语桐厉声叫道。 “不错。那又如何?”翟潇雨神情傲然,道,“你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超过我。” “杀了你,我就是岐山狐脉的第一人。你才是我的手下败将!我只是没想到那个死鬼临死的时候,会把九天玄女押煞指决传给你。要不然我当年就!” “你当年就怎么样?”翟潇雨忽然间问道。 仇语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瞬间闭嘴,但是想到翟潇雨已经是将死之人,而身边的都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心腹,而那个女人……自然是要斩草除根了的。这个秘密已经压在自己心里面很多年了,迟早要说出来。而现在正是时候。 “你就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当年师父确实是被我害死的,不过这个过程很长,我原本以为师父会在临终前传给我九天玄女押煞指决,可是没想到给的人居然是你。” 翟潇雨冷冷道:“这么说来,你终于承认,师父是你害死的了?” “是又怎么样,不过你已经没有机会替那个死鬼报仇了,因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 仇语桐这个心结始终萦绕在脑海中。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了! 忽然间,仇语桐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来了! 一个女人,自己遗漏了一个女人。确切的说是一个死女人。 慕容倩雪。 对,慕容倩雪哪儿去了?刚才自己将整个房子弄塌之后,除了藏在柜子中的翟潇雨,慕容倩雪就如同幽魂一般消失了。按理说,自己无时不刻不盯在这里,如果慕容倩雪离开了,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现在。尸体呢? 不过没关系。一具死尸而已,根本形成不了任何威胁,而且就算是她醒过来了,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面听到了又如何,话出今日,以后便不会再说,而且今天这里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会!死! 仇语桐厉声道:“交出九天玄女押煞指!不然今日我要你三刀六洞,受尽了折磨再死!” “一剑,就已经足够了。”翟潇雨嘴角居然浮现一丝笑容——她居然还笑得出,仇语桐只想看见她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地模样,而不是现在这样,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自己的样子。 你已经死到临头了! 仇语桐手中的剑一变换,猛地对着翟潇雨的身上刺去,而这一次,翟潇雨居然伸出了另外一只手,用两个指头精准地夹住了仇语桐的手,叹息道:“师妹,你实在是太谨慎了。我如果不付出一点代价,是永远没有办法让你亲口说出这句话的。” “你!”仇语桐心中越发觉得不安。脸上变了几变。 翟潇雨大声道:“你们都听到了吗?” 仇语桐大声道:“你的眼睛!” 不可能,在风铃的干扰之下,翟潇雨不可能如此准确的抓住自己的剑,虽然自己这一剑有些托大。 她看得见。 她从头到尾都看得见! 第一百章 收徒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仇语桐的浑身,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脑海中却只有一个念头;逃。 甚至她还不知道危机到底来自于哪里。 仇语桐舍下了剑,头也不回地向着外面跑去。 翟潇雨嘴角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牵动了伤口,狠狠地咳嗽了两声,自己这个师妹,她太了解了,惜命如金,没有万全的把握,绝对不会轻易出手。 她用自己做饵,让仇语桐认为自己已经有了不可能失败的理由。这才会在心防上稍微弄出一点破绽。 而这点破绽,就是翟潇雨等待的机会,机会稍纵即逝,若是抓不住,那么便只有一个后果。 死! 翟潇雨同样是在用命在赌,赌那个自己一点都不知道的底细的人,能否出现。 仇语桐在道法上的修为虽然没有翟潇雨高,但是对于危险来临的嗅觉,却异于常人。 但是危险往往有变成现实的可能。 就在仇语桐撤退的瞬间,忽然间,从土中猛地冒出一个人,手中猛地掐诀,口中同时发出娇喝声:“宇宙在乎手,万物化乎身!” 同时,那个娇小的身影似乎开始淡化,而在她的身后,出现了七块一模一样的红云。 那耀目的红光,如同初升的朝阳一般,七日同天。 “九天玄女押煞指!”仇语桐只看见满目的光芒,睁目如盲。 …… 时间回到十二个小时之前,也就是林禽刚刚离开房间,和靳珮瑶谈话之前。 翟潇雨喝了一口茶,冷冷道:“小朋友,你不要装了,快点起来吧。” 慕容倩雪一声不吭。 “那小子离开的时候,你刚刚左眼动皮子动了一下,而且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你虽然装得很好,但是却骗不了我。” 慕容倩雪依然不动,翟潇雨冷冷道:“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把这壶茶泼在你的头上了。” 慕容倩雪这才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满脸歉意道:“前辈,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怎么面对他。” 翟潇雨悠悠地道:“那小子艳福不浅啊。” “我才没有喜欢他!”慕容倩雪连忙抗辩道,翟潇雨呵呵一声,不再理会她。 过了一阵子,慕容倩雪扭捏地道:“前辈我可以求你一件事情吗?” “说。” “可不可以不把我醒过来的消息告诉林禽。” “为什么,他们看上去都很担心你。”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跟他说话,等我想好了……想好了再说。”慕容倩雪低着头道。 “过来。” “恩?”慕容倩雪一怔。 翟潇雨冷冷道:“难不成还要我过去?” 慕容倩雪走到了翟潇雨的身边,翟潇雨伸出两个指头探脉,点头道:“身子骨倒算是硬朗,没有大碍。” “多谢前辈。”慕容倩雪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岐山狐仙,姓翟。有耳朵的人应该都听过。” “啊!”慕容倩雪吓得跌声道,“前辈,前辈居然是岐山狐脉的翟尊老。” “怕了?“翟潇雨横了慕容倩雪一眼。 慕容倩雪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忽然嘻声笑道:“不怕,前辈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一定是林禽和我姐姐请尊老为我‘治病’的,所以前辈是自己人,也是我的恩人,我感激前辈都来不及,怎么会怕呢?” “倒也机灵,和另外两个不同。”翟潇雨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对慕容倩雪不由得亲昵了几分。 “不过你到时活过来了,但是你的那个小情郎却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林禽怎么了!”慕容倩雪大惊失色,忽然间脸上一红,辩解道,“前辈不要胡说,林禽是我的姐夫,是我姐姐的丈夫,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的。” “我又没说他。”翟潇雨悠然地道,喝了一口茶水后,道,“不过林禽确实有危险。” “前辈快救救他,前辈乃是岐山狐脉的高人,一定有本事救他的。” 翟潇雨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怕我诓骗你?” 慕容倩雪低下头,道:“前辈乃是世外高人,骗我对前辈有什么好处。再说了,我们姐妹几个加起来也不是前辈的对手,前辈没有必要这么做。” “聪明!”翟潇雨笑着道,“你看上去傻傻愣愣的,但是比你的那两个姐姐倒是聪明了许多,有兴趣拜入我的门下吗?” “啊!”慕容倩雪刚刚苏醒,脑子还没有转过来,蓦然间翟潇雨居然要收自己为徒,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急,慢慢想。” 慕容倩雪想了一会儿,道:“那我的二姐和五姐,能不能?” “不能。”翟潇雨没等慕容倩雪说完就拒绝了,“我收你为徒,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他们两个对我没有利用价值,我岐山狐脉又不是善堂,什么人都要,什么人都收。” “可是……我需要和姐姐商量一下。毕竟……” “过来。”翟潇雨走到了窗边,把窗打开了一个小口子,然后随手向外面扔了一块石头。 石头落入了密林之中,立刻树木摇动了一会儿。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翟潇雨问道。 慕容倩雪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 “意味着,盯着这间屋子的,至少有四五双眼睛。” 慕容倩雪还是不明白,摇头道:“为什么。” “十几二十年后,你经过几次死里逃生,杀过几个毕生宿敌,你就会明白了。”翟潇雨说完,将窗户慢慢地关上。 慕容倩雪还在回味翟潇雨说的话,喃喃地道:“为什么有人要盯着我们,但是又不让我们发现,难道?” 忽然间,慕容倩雪眼前一亮,跌声道:“哎呀,肯定是坏人,不行我要去告诉林禽。不然他没有防备。” 说完,就要出门,翟潇雨制止了她,道:“过来。” “我去告诉林禽。” “你觉得,林禽会比你笨吗?”翟潇雨意味深长地道。 “那他……” 翟潇雨道:“所以现在我们都很危险,外面的人就是冲着林禽来的,而且非常厉害,我们之所以没有行动,就是害怕打草惊蛇。但是并非没有生机。只要你肯听我的话,我保证林禽一定没事。” “我一定听话。”慕容倩雪点了点头。 “这么信我?”翟潇雨笑着道。 “不是我信你,是林禽信你,只要她信你,我就信你。” “聪明。”翟潇雨拍手道。不知道为什么,翟潇雨对于眼前这个小妹子,越看越喜欢,原本收徒只是她的权宜之计,现在,她还真的想把这个小妮子收为自己的徒弟。 第一百零一章 谁出卖了我 翟潇雨坐了下来,道:“听过九天玄女押煞指么?” “没有。”慕容倩雪实话实说,“很厉害吗?” “记住,这是为师教你的第一课。天下的道术,没有厉害和不厉害之分,只有有用和无用之分。九天玄女押煞指重在‘押煞’二字,但是精义却在‘指’上。” 翟潇雨顿了顿道:“你有三个时辰来学。” “三个时辰?”慕容倩雪吞了吞舌头道,“要是林禽进来了怎么办?” “那你就继续装死。”翟潇雨道,“记住,一,你是一个死人,二,我是一个瞎子。” 翟潇雨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没有人会记得一个死人,没有人会在乎一个瞎子。” 慕容倩雪支支吾吾地道:“三个时辰,这个九天玄女什么指的,很难学么?如果难的话,我就不想学了,唔,我不是很想……学。” “你必须学。如果想要我和林禽都活下去的话。”翟潇雨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慕容倩雪,“我跟你说,外面那群人,为首之一就是仇语桐,她的道法修为不在我之下,只是可惜,九天玄女八印,她偏偏少了‘押煞’一印,所以对于这一印,她丝毫没有防备的办法,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失去了这一次机会,我,你,包括林禽,包括你的姐姐,都会成为她剑下的亡魂。” 慕容倩雪的脸色瞬间变了,嚅嗫道:“怎么这么严重?” “小姑娘,你应该感谢上苍,你知道有些人为了得到这一指印,费了多少心机和时间,而你却可以轻轻松松地从我这里学到,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有些人,就算是跪在地上求我,我也未必肯教与他。”说完,翟潇雨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但是慕容倩雪的脸上丝毫没有激动之情,对于道法,她根本没有半毛钱的兴趣,眼下,她唯一感兴趣的事情是捉蝴蝶,玩蛐蛐,和林禽送给自己的那只奇怪的虫子玩耍,但是听翟潇雨如此说,她也弱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也明白自己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照办,心里只求,这指印不要太复杂,她脑子不好使,学东西很慢的。 翟潇雨看了慕容倩雪一眼,道:“九天玄女八印,印分八种,准提、附魔、押煞、集神、毫光、右霆、左雷、三清……八印以押煞为首,可以说押煞是贯穿这八种印决的最重要之法,想学全九天玄女八印,押煞印是重中之重。” “师父,你学了几年?” “三十年。”翟潇雨缓缓地道。 “三十年?!”慕容倩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三十年,那我只有三个时辰。我怎么可能学会的了啊,师父我看还是放弃吧?” “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师父,那就算是我翟潇雨的弟子,我一生收徒不多,加上你也不过十位。不过其他的……”翟潇雨的神情稍稍一黯,“都已经死了,所以说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一个弟子了。我会用我余下的时间,慢慢地调教你,让你接班坐上我岐山狐脉尊老的位置,但是现在这三个时辰,关系到你我能否活下去,可以说,这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你自然是学不会押煞指印,但是只需要一招,一招就够了。” 翟潇雨顿了顿道:“我会把我十年的道行灌注给你,而你则需要将我这十年道行全部灌注在这一指之间,然后散去。记住!” 翟潇雨神情凝重:“记住了,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若是错过了,再后悔都无济于事了。” 慕容倩雪见翟潇雨将问题说得如此严重,她虽然性格散漫,但是也知道这件事情关系到多少人的性命,点了点头道:“师父,我会用心跟您学的。” 看到慕容倩雪稚气未脱的脸上难得有了认真的神色,翟潇雨心中有了一丝欣喜,他微微一笑,道:“那就好。” …… 慕容倩雪全神贯注,将身体上所有的能量全部灌注于指尖,这一指,灌注了翟潇雨十年的道行,正如翟潇雨所言,不容有失! 光芒暴涨,七道光芒在慕容倩雪的指印催动之下,宛如七把刀一般,锋利无比,向着仇语桐的身上砍去。 “九天玄女押煞指印!”仇语桐的整张脸都变得恐怖狰狞起来,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想到,从土中居然会出现一个人,更想不到,这人居然使出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九天玄女押煞指印! 若是在平时,哪怕仇语桐有一丝防备,都可以轻松避开,她的道行与翟潇雨只在伯仲之间,若是两人相斗,仇语桐自信可以千招不败,但是现在,慕容倩雪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而且这一切原本就是翟潇雨所有算计中的一环! 慕容倩雪所在的地方,正好是九天玄女押煞指印能够覆盖的最佳距离,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翟潇雨就将一切计算到了毫厘之间,包括自己的一举一动,自己的任何一个走位,其实都在被翟潇雨牵着鼻子走。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亲口说出杀死了师尊这句话。 好狠的心肠,好毒辣的手段! 面对近在咫尺的慕容倩雪,仇语桐已经没有任何时间去思考其他的问题,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仓促之间,保全自己的性命,可是哪有那么容易,九天玄女押煞指印乃是岐山一脉的看家本事,虽然慕容倩雪只是初学,但背后有翟潇雨十年道行的加持,已经足够了。 七道光幕罩住了仇语桐,仇语桐避无可避,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尽毕生所学,使尽全部的力气,去硬撼这一指! 轰! 如波光炸裂! 两个人同时倒卷着向后退去,慕容倩雪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顿时昏死了过去,而仇语桐到底是道法深厚,堪堪稳住了身形,亦呕出了一口鲜血。 “杀了她!”仇语桐知道,这一指已经伤到了五脏六腑,不仅自己没有再战之力,运气不好的话,怕是永无复原之日。 此时的她,对于翟潇雨是切齿的痛恨,好在,自己虽然失去了战斗力,但是手下还有数十个心腹高手,围攻之下,翟潇雨依然难逃一死! 众人听命,数十把剑从四面八方向着翟潇雨攻击过来。 翟潇雨大声道:“你还不出来我就真的没命了!” “住手!”一声清丽的声音响起。而这一声响起之后,仇语桐浑身一震,面如死灰。 这一个熟悉到了极点的声音,不仅仅是翟潇雨,还是仇语桐,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熟悉这个声音。 “谁出卖了我?!”仇语桐不甘心地道。 “谁出卖了我,谁出卖了我??!!” “是,有人出卖了你,但是……算起来也不算是出卖,从一开始,他就是我的人。”翟潇雨双眉一挑,对着徐徐走来的一人道,“刚才你都听清楚了?” 来人冷冷道:“我听得很清楚,一个字都没有听岔。” 第一百零二章 计中计 来的人是一位亭亭玉立的中年美妇人,生的雍容华贵,比之在场所有的人都高出了半个个头,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乍看之下,确实没有仇雨桐的烟视媚行,也没有翟潇雨的凛然不可侵犯,但是却另有一番独特的风情,令人忍不住地想多看几眼,而且是越看越忍不住多看几眼,只能强迫将眼神从她的身体上移开。 此时的她,凤目含威,嘴角冷笑,秀目中时不时闪过骇人的杀机。 她一出现,仇雨桐的心腹子弟人人面如死灰,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她似乎没有看见仇雨桐一般,径直走到了翟潇雨的身边,点头道:“辛苦你了。” 说完,手中一晃,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在手,对着翟潇雨身上的大网砍去,那削铁如泥的宝剑几次劈刺,便将那大网刺破,将翟潇雨放了出来。 仇雨桐忽然厉声喝道:“都看着干嘛,给我杀了她们!” 可是没有一个人出手,均是面面相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犹疑不决。 来人叹了口气道:“都是自家的姐妹,何必弄得如此难堪,都把剑放下吧。” 仇雨桐的心腹们看着仇雨桐,忽然间,只听见叮当一声,一个人放下了手中的长剑,跪倒在地上,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接二连三,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剑,跪在地上,让兀自站立着的仇雨桐显得分外孤独。 “蔺晗!这是我跟翟潇雨之间的私事,轮不到你插手!”仇雨桐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道。 “你们两个,打打杀杀了这么多年,还不累么?”蔺晗叹了一口气,道,“是时候放下了。” “蔺晗,我往日待你不薄,你为何帮她不帮我?!”仇雨桐嘶吼道。 “我谁都不帮。谁也不想帮,这么多年来,你们明争暗斗,我有出手过么?”蔺晗叹了一口气。 仇雨桐冷声道:“既然这样,今天的事情你为何要插手,不如当作没看到!” “我可以当做没看到,但是我们岐山的姐妹们都没看到么?” “你!”其实仇雨桐早就知道,蔺晗绝不可能独自前来,一定带着岐山狐脉的很大一部分精英。今天自己一时得意忘形说的话,肯定明天就会传到岐山狐脉的每一个弟子的耳中,在岐山,已经没有他仇雨桐的立锥之地了。 这就是为什么仇雨桐的那些心腹手下,一看到蔺晗的出现,人人都放弃了抵抗,甘愿束手就擒。 仇雨桐的确给她们许诺了巨大的好处,但前提是事情保密,一旦泄密了,她们在岐山狐脉和仇雨桐一样,没有任何立足之地,甚至还要面临岐山狐脉上上下下的无穷无尽的追杀。 而如果现在束手就擒,尚可以看做是被奸人蒙蔽,听命行事,惩罚肯定会有,但是不至于现在就丢了性命。 仇雨桐怨毒的眼神看向了翟潇雨,冷声道:“你好狠!” 翟潇雨已经开始用自备的伤药为自己近乎残废了的一只手疗伤,那只手鲜血淋漓,可想而知有多么疼,身为女流之辈,翟潇雨居然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甚至面带微笑回应着仇雨桐的话:“彼此彼此。” “你杀了师父?”蔺晗冷冷地问道。 “我没有。”仇雨桐辩解道。 “很好。”蔺晗点了点头,“但是我如果是你的话,做了的就会认。” 虽然强忍着,但仇雨桐的眼睛还是因为疼痛而涨得通红,体内的伤已经让她感到了死亡的恐惧,她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解释都已经是徒然了,翟潇雨太狠了,居然用自己的命做赌注,换来自己的一句谋杀恩师的坦白。 蔺晗说的没错,不管今天如何,结果是不可能改变得了的了。 自己今日必死无疑。 “我好恨!”仇雨桐咬牙道,“我应该一剑刺死你!” “你不会。”翟潇雨笑着道,“如果你会,你就不是仇雨桐了。” 不错,仇雨桐点了点头,翟潇雨的判断一点都没有错,她敢赌这么大,是一早就已经吃定了自己,而之所以能吃定自己,是基于这么多年来,她对自己的了解。 也许世界上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人,就是翟潇雨。 她翟潇雨知道自己一定不会轻而易举地让她痛快地死,她知道自己是有多么朝思暮想那九天玄女押煞指! 她翟潇雨甚至知道,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法逼自己承认杀死恩师的事实,但是今天她只是随口一问,自己便说了。 师父曾经告诫过,得意,就可能忘形,人一旦忘形的时候,就是危险最接近自己的时候。 不过这一切,想明白了,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仇雨桐忽然抬起了头,道:“告诉我,我是死在谁人的手里面。” 翟潇雨点头道:“张馨月是一个贪心的女人,但是绝对是一个聪明的贪心女人。” 仇雨桐眼中露出一丝怨恨之色,咬牙切齿的道:“果然是她!” “你到底给了她什么好处,让她心甘情愿的背叛我?!” “好处?”翟潇雨摇头道,“张馨月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需要你给她任何承诺,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如果硬要问她为什么在你和我之间选择我,结果你也看到了。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你赢不了我,何况张馨月那样足够有头脑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仇雨桐放声大笑起来,“那你是如何联系蔺晗的呢?” “还记得这里原本的主人吗?”翟潇雨笑着道,“只要张馨月略施手段,自然能够通过那个男人把消息带出去,你总不会天真的以为,我身边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寥落到连一个替我跑路的人都没有了吧?” “很好,很好,很好!”仇雨桐咬牙切齿地道,“算无遗策,翟潇雨,难怪师父只把九天玄女压煞指传给你一个人……蔺晗,你听到了吗,她是多么狠毒的一个女人,她今天杀了我,明天就有可能杀你,我死了之后,你便是她唯一的绊脚石,好好看着我,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蔺晗面无表情,冷冷地道:“我只在乎谁杀了师父,我只想替师父报仇,至于岐山狐脉中谁是尊老,谁是尊主,我不在乎。” “傻瓜,蠢货,王八蛋!”仇雨桐再也不顾自己的形象,一阵乱骂,似乎对蔺晗恨铁不成钢,但任由她如何咒骂,蔺晗丝毫不为所动。 “翟潇雨,你赢了,你利用张馨月杀了我,又利用张馨月杀了林禽,一石二鸟,厉害!” “啊!”靳珮瑶失声叫道。 仇雨桐不是一个轻易便相信张馨月的人,她一直在旁观看者,直到张馨月取了林禽的一魂一魄之后,她才彻底的放心下来,从而过来对付翟潇雨。 翟潇雨的嘴角浮现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你又怎么知道,林禽,他死了呢?” 第一百零三章 张馨月的选择 “仇尊老,让您失望了……”一阵银玲般的笑声从一旁传来,似乎在嘲笑着仇雨桐的无知。 仇雨桐扭过头,看见了张馨月,让她错愕的是,和张馨月一起来的,居然还有林禽! 不可能,不可能!仇雨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她已经知道了,张馨月已经背叛了自己,但是林禽不是明明已经被张馨月抽取了一魂一魄了么?这么重大的事情,仇雨桐不可能犯错。 以仇雨桐这种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的性格,绝对不会轻易相信张馨月,所以只有当她亲眼目睹了,并且确认林禽确实已经被张馨月抽走了一魂一魄之后,才会露出狐狸尾巴,反过头来对翟潇雨下手,否则。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轻易现身的。 可是…… 林禽一步一步地走来,神情正常,丝毫不像是被抽取了一魂一魄之人,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见到林禽无碍,靳珮瑶浑身颤抖,身子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她用手伏地,嘤嘤地啜泣起来。 张馨月微笑着对着靳珮瑶道:“二姐,我说了,我不会害林禽的,现在你相信了么?” “告诉我,不然我死不瞑目。”仇雨桐长叹一声。 张馨月笑着走了过去,她料定仇雨桐不会对自己出手,仇雨桐就算是再阴险,到底也算一方人物,绝对不会做出这种狗急跳墙有辱身份的事情,再说了,在场这么多高手,也不会任由她乱来。 “仇尊老,其实这一切一点问题都没有。”张馨月笑着道,“硬要找,只能说问题出在您自己的身上。” “我?我有什么问题。” 张馨月想了想,道:“气度,也许就是气度吧?在您的身上我看见的只有阴谋、算计和野心,和俗世之人并无二样,更别提有成为大家的那般气度。” “气度?”仇雨桐忽然仰天长笑道:“气度,好好好,那倒要问问你,何为气度?” “让人心甘情愿效忠的气度……尊老没有发现,为什么翟尊老的那些手下,即便都死了,也没有一个人放下手中的剑,而您的手下……” 张馨月鄙夷地看了一眼在场的那些仇雨桐的心腹,道,“请问尊老,现在您的手下,可有一人愿意为您赴死?” 那些仇雨桐的心腹们,听到了张馨月这么说,紧张起来。见她没有杀意,又转换了脸色,人人都惭愧的低下了头,但是还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哪怕是为仇雨桐说一句话。 张馨月的嘴角依然带着笑容,继续道:“所以仇尊老,就算您今天杀了翟尊老,也未必能够取而代之,成为岐山狐脉的下一任尊主,因为您,德不配位。” “笑话!”仇雨桐冷笑道,“成王败寇,我如今输了,自然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她说得没错。”蔺晗忽然插口道,“仇雨桐,你的眼界太窄了,而且对下属也十分苛刻,你确实没有岐山狐脉尊主的气度。她如果认你为主,未必能得善终。看你行事作风,不是死在你的手中,就是被你出卖。没有第三种可能。” 说完,蔺晗转身,望向翟潇雨的方向,徐徐道:“蔺晗愿意奉翟潇雨为岐山狐脉的第三十四任尊老,从此甘心效力,绝无二心。” 翟潇雨面露微笑道:“蔺晗师妹你太客气了,岐山狐仙原本就是一家人,没有亲疏贵贱之分,尊主原本就是一个虚名,日后我们只论姐妹,不论身份。” “噗!”仇雨桐忍不住的喷出了一口鲜血,一连叫了三个好字。 她已经气得气血翻涌上喉,加重的伤势,怕是永无复原之日。 翟潇雨看着仇雨桐,缓缓道:“你自尽吧,留给自己一个体面。” 在旁的林禽一句话也没有说。不由得想起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而这个秘密,他和张馨月将会永远心照不宣,藏在心底,永远不会跟第三个人提起。 当张馨月掀开那红轿的一瞬间,林禽忽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了,张馨月,原来从始至终,都是翟潇雨的人。 她并不是来取自己一魂一魄的,而是来演一场戏,而看戏的人,就只有一个。 林禽看着张馨月,与她目光相触,张馨月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示意林禽,你想的没有错。于是林禽放弃了挣扎,任凭张馨月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天灵之上。 这是一场豪赌,若是张馨月依然在欺骗自己,那么张馨月这一掌,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自己的性命。 但是,林禽没有动,反而催动自己的内息,强行逼出了自己的一魂一魄。 果然,张馨月的手看上去迅捷无比,但是其实只是轻飘飘地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之上,并没有提取自己的魂魄。 林禽的魂魄是自己主动逼出来的。只是在外人眼中,绝对看不出来罢了。 就在林禽将体内的魂魄逼出来之时,林禽看到张馨月眼中露出了一丝模糊的不知道用意的微笑。 内力催动之下,林禽的魂魄即将出窍,正在那一瞬间,林禽听见了树枝踩踏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绝对瞒不过自己的耳目。 果然,仇雨桐就在附近! 而与此同时,张馨月也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地上,浑身香汗淋漓。 林禽连忙盘膝打坐,将出灵的那一魂一魄,赶紧拉回身体之中。 良久之后,林禽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看着张馨月。 张馨月正坐在地上休息,林禽瞧她,丝毫不顾形象的双腿岔开着,看上去似乎是真的很累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林禽沉默了半晌。 张馨月格格笑道,“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当知道我要抽取你一魂一魄的时候,就会明白,可是没想到你居然到最后才明白了,还在你还是反应过来了,否则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办了……我可不想面对那个怪物。” “翟潇雨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要离,要离……”张馨月格格笑道,“是叫这个名字么?” 林禽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连你都不知道?”张馨月有些不置信的看着林禽,道,“看来关于蚩尤眼的秘密,当真是不少啊?” 说完,张馨月的眼中露出了贪婪的神情,林禽心中一紧,浑身肌肉绷紧,一副戒备之势。 张馨月笑着道:“你这就怕了?” 林禽冷哼一声,张馨月拍了拍手,道:“得了,我知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蚩尤眼的秘密,会害死多少人,我可不想当这样的炮灰。 张馨月转换话头,旋即问道:“林禽,你真的很讨厌我么?” 林禽“嗯”了一声,张馨月笑了,道:“你倒是真的不懂得哄女孩子,不过没关系,我也是,对你我也谈不上半点好感。虽然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很重情重的人,但是这个世道,有原则,重情义的人,通常也会死的比较早。” “你什么时候投靠的翟潇雨。”林禽忍不住问道。 “投靠?”张馨月笑道,“这个词我很不喜欢,不过你一定要问的话,我们只是相互利用吧。” “仇雨桐明明已经控制了一切,你为什么不投靠她?我相信仇雨桐给你的好处,一定很有吸引力吧?” “不错,确实很诱人。”张馨月笑着道,“你知道岐山狐脉最忌讳什么么?最忌讳的就是互相残杀,你说如果仇雨桐杀了翟潇雨,该如何收场?不过不管她用什么办法收场,我的下场都只有一个字——死!” 说罢,张馨月站起身来,凛然道:“仇雨桐怎么可能让一个掌握着她致命软肋的人在世间活太久?” “难道翟潇雨不会么?” “她不会,她不仅不能杀我,而且要尽心尽力地报答我。至于为什么,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张馨月道:“时间不早了,你我还是赶紧回去吧,说不定那场好戏,正在上演,去晚了,可就要错过了。” 第一百零四章 心如死灰 仇语桐冷笑一声,对着翟潇雨一字一句地道:“我会在黄泉等着你,别让我等太久。” 说完,仇语桐反掌对着自己的天灵要穴猛地砸了下去,顿时间脑浆迸裂,面目全非,一代红颜,死于非命。 看着仇语桐的尸首,翟潇雨喟叹一声,道:“何必如此,我答应留你全尸的。” 大树已倒,仇语桐手下的猢狲们个个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连连扣头,乞求‘尊主’饶命。 翟潇雨用眼角余光瞟了她们一眼,道:“自己会刑法处领命吧。” 众人惨白的脸上泛起了希望的红光,要知道掌管刑罚的正是蔺晗,而蔺晗为人宽厚,翟潇雨把她们交给了蔺晗明显就是保全了她们的性命,虽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是她们都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误是何等的不可饶恕,能够苟全一条性命,已经是法外留情了。 这件事,因为仇语桐的畏罪自尽,算是告了一个段落。散走众人,翟潇雨走到靳珮瑶的身边,柔声道:“你有什么打算?” 翟潇雨平时的为人,并非这般和颜悦色,但是现在蔺晗已经带头尊她为尊主了,身份不一致了,翟潇雨不傻,也明白笼络人心的重要。 靳珮瑶低头不语,一时间彷徨无措,倒是张馨月连忙跪倒在地上,朗声道:“我等姐妹三人愿意终身伺奉翟尊主。还请尊主恩准!” 翟潇雨点了点头,道:“这次能够揭开恩师之死的迷团,你当记首功。但是你们已经投在碧桃山门下,而我门中自来有规矩,进入岐山狐脉的弟子,必须是根底清白的……” “我等愿意和七妹一起伺候尊主,还请尊主破例。” 翟潇雨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张馨月,隐隐透出一丝不悦:“我收你七妹为徒乃是权宜之计,但是不代表我会将你们两人带上岐山。” “算了,我看这样吧。”蔺晗忽然插口道,“这两人无论如何对我岐山狐脉都是有大恩的,而且她们的要求并不过分,我岐山狐脉也理当破例。我们做女人的,在这乱世中,要么依靠男人,要么就得靠自己,试问这个世间又有几个男人真的值得依靠呢?碧桃山已经毁了,你让她们两个弱女子何处栖生。” “弱女子?”林禽忍不住看了张馨月一眼,他实在是看不出在这个女人身上,哪里有半点“弱”的迹象。 “你既然收了那个小女娃儿为徒,这两个人就归在我的门下吧。” 蔺晗既然这么说了,翟潇雨自然也不会反对,张馨月连忙谢恩,不过在她低头的瞬间,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林禽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是既然他们已经决定了,自己也没有横加阻拦的道理。 只是,以张馨月的性子,这次进了岐山狐脉,除了翟潇雨,谁人还能镇得住她,又不知道她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另外一边,靳珮瑶跪在地上迟迟未起,眼泡哭得又红又肿,楚楚可怜的模样惹得林禽心中不忍,走了过去,将靳珮瑶搀扶起来,柔声道:“珮瑶,事情都过去了。” 事情都过去了,靳珮瑶知道,以林禽的性子,绝对不会苛责自己,虽然林禽现在完好无损地回来,但是自己因为嫉妒,利用林禽对自己的信任,一度将林禽陷入危险之中,却是不争的事实。 靳珮瑶此时根本没法面对林禽,若是林禽真的因为自己的愚蠢而死,就算是自尽,也不能弥补内心的歉疚。 经此一事,林禽会怎么看待自己,还会像过去一样,对自己毫无保留地信任吗? 在他的眼中,自己是不是一个满口胡言,心胸狭隘的妇人? 靳珮瑶越想越是伤心懊恼,她和张馨月不同,对于未来没有太多的规划,只想守在林禽的身边,以林禽为天,以林禽为地,因为林禽的高兴而高兴,因为林禽的悲伤而悲伤,她心无大志,只想结一草庐,和心爱的人终身厮守,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离着自己的距离,已经是海与天的距离,他绝不会甘心和自己平庸一生,若是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只会成为他成长的绊脚石。 所有的一切,只归结于两个字:不配。 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是自己这样的女人能够配得上的了…… 一念至此,靳珮瑶咬了咬牙,忽然间推开了林禽的手,跪在蔺晗的脚下,朗声道:“民女靳珮瑶愿意归入蔺尊老的座下,永不背叛。” 靳珮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亦在期待,期待林禽阻拦,说出一个“不”字。但是林禽保持着沉默。 靳珮瑶心如刀割,心如死灰。 对于林禽来说,靳珮瑶归入岐山狐脉,未必不是一个好归宿,若是她跟在自己身边,太危险了,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任何一个大能的忽然出现,都会将自己撕得粉碎,继而连累靳珮瑶。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哎呀”的声音传来,原来已经昏死过去的慕容倩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揉了揉疼痛欲裂的头,迷迷糊糊地道:“这是哪里?” “林禽!”慕容倩雪高声叫道,“你没有死啊。没死就好。嘻嘻……哎呀,疼。” 靳珮瑶和张馨月连忙过去,将慕容倩雪搂在怀中,示意她不要乱动,但是慕容倩雪哪里是一个安静的主儿,见到了二姐五姐,立刻红着脸,兴奋地道:“二姐,你刚才看仔细了吗?我那一指帅不帅,五姐,我跟你说……” “好了,好了,你的英雄事迹,等会再说好么,你现在身上有伤,不要一惊一乍的,触动了伤口,这次可就没有人能救的活你了。” “林禽,你刚才看见了吗?我……哎呀,那个女人死了?被我打死了吗?林禽,你说我厉害么?” “好了,好了,再说伤口又要裂开了。”张馨月一边给慕容倩雪止血,一边柔声劝慰道,张馨月虽然歹毒,但是对于慕容倩雪确实是真有姐妹情谊,从她眼中透出真心的怜爱,生怕慕容倩雪又闹出什么来。 翟潇雨忽然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要问的人,自然是林禽,林禽想了想道:“去做一些事情。” “不去我岐山坐坐?离这里不远。”翟潇雨难得得露出一丝真诚的笑容,“岐山上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但是我亲手煮的面,味道还是不错的。” “翟尊主不杀我了吗?”林禽忽然问道。 翟潇雨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道:“所以我会在你的面里面下毒。” 林禽笑了笑,笑得很真诚。翟潇雨忽然神情一变,肃容道:“跟我去一趟岐山,去看看梦蝉的衣冠冢,她很想你的。” 翟潇雨给了林禽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林禽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五章 拨乱反正 三天后,林禽一行人来到了岐山。 让林禽大吃一惊的是,这个所谓的“岐山狐脉”,居然只有几间简单的土房,便敢号称“一脉”。比起同为“外八门”的碧桃山,不知道跌了几个档次;更别谈正派“符箓三宗”之一的费家,无论是规模还是气度,都甩了这“岐山狐脉”几十条街;若是硬要与气势恢宏的天子殿放在一起,“云泥之别”这类的成语倒是形容得恰到好处。 岐山狐脉也算是道门中赫赫有名的门派,为何只有这么几间土房作为资产?林禽大惑不解。倒是同行而来的岐山狐脉那些人,没有一个人感到有任何的不妥。 见林禽一脸的不屑,新任尊主翟潇雨漫不经心的解释道:“我岐山狐脉常常做些灭人满门的勾当,自己当然也要小心一点,万一被人摸了过来,就要满门尽丧,门中自然不敢修得过于奢华——当然,那些浮夸的东西也没有用。 林禽不由得摇头:连天子殿都需要外门弟子的孝敬,才能够让内门弟子专心修道,而费家更是家大业大,汝阳大部分的田产和商业都由费家弟子把控,岐山狐脉的弟子一不图钱,而不图权,难道成立一个门派,专门就是为了祸害世人,以此为乐不成? 想想,这些所谓的“外门邪道”活得也确实不算体面,林禽看不透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禽是不知道,修道和读书一样,那些能堂堂正正进入名门正派的弟子,要么是根正苗红的“道二代”要么是家中资产富足的后生晚辈。一般的贫穷子弟,除非根骨奇佳被上面的人看中了,才有可能进入名门正派修行。又穷又没资质的普通人,为了一口饭什么事情都做得出,在他们眼中哪里有什么正邪道义之分?能够进入一个“组织”,便是生活有了保障,管他是正是邪。 这样看来,邪门弟子往往良莠不齐也是有道理的,但是正门弟子中,又岂是人人都是济世良才? 远在天子殿中的张勤虎和凤无咎就暂且不提,连费万劫、费代墨父子、包括前不久的玄明、玄真师兄弟,也不都是人人心怀鬼胎,道貌岸然么? 和他们比起来,现在林禽身边的这些人,无论是翟潇雨、蔺晗、慕容倩雪,都要“可爱”得很多,就算是心机深沉的张馨月,至少玩弄阴谋也是在明面上,没有费家父子那么下作。 混迹江湖,谁不想名垂青史、成为一代宗师。谁又愿意永远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面,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要躲躲藏藏。也许,世间真的没有善恶之分,将人分成善恶的,是世道。 蔺晗推开了柴房的门,翟潇雨率先走了进去,对着林禽淡淡地道:“坐。” 屋中也仅仅只有三五条小凳子,还是破旧的,林禽见到一众前辈在这里,哪里好意思坐下来,讪讪地道:“我还是站着舒服。” “叫你坐你就坐,哪有那么多的规矩!”林禽皱起了眉头,坐了下来,指着旁边的座位,含笑道:“晗姐,你也坐坐,走了一天了,也累了。” 蔺晗也不客气,坐了下来,其他的弟子,就算是年纪大的,在岐山狐脉中资历深的,没有尊主的吩咐,谁都不敢坐下来,毕竟现在的翟潇雨,虽然没有正式昭告全脉,但是尊主之位已经是铁板钉钉了,谁要是敢不服气,那么,就会是第二个仇语桐。 林禽在翟潇雨的逼迫之下,不得已坐了下来,按理说张馨月三人也算是对岐山狐脉平叛有功之人,但是张馨月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成为岐山狐脉的弟子,而且现在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千万要收敛,不要遭来不必要的嫉妒眼神。她悄咪咪地拉着靳珮瑶的手走到了蔺晗的旁边,站在了站在蔺晗身后一众弟子的最末尾处,而慕容倩雪则站在了翟潇雨的身后。 经此一役,岐山狐脉的实力已经一目了然了,翟潇雨和仇语桐拼得两败俱伤,心腹之人近乎死伤殆尽,而唯一保全了实力的就只有蔺晗。 忽然之间,林禽有些明白翟潇雨竭力邀请自己来岐山一趟的理由了。 但是依着林禽对于蔺晗的了解,蔺晗是一个与世无争之人,若是当真觊觎尊主之位的话——在与仇语桐一战过程中,蔺晗只是虚以为蛇,但是仇语桐一死,蔺晗便再无后顾之忧。如若要杀翟潇雨,最佳机会就是趁着翟潇雨的手受伤的时候,而现在已经失去了最佳机会。 蔺晗会心甘情愿地居于翟潇雨之下吗?而且现在蔺晗主动地把心机最厉害的张馨月要了过去,实力更是大增。若是在张馨月的策划下,未必没有机会。 林禽想到这里,不由得哑然失笑,这都是岐山狐脉他们门中自己的事情,自己一个外人,看看热闹就好,还真的把自己当成岐山狐脉的弟子了不成? 很快,弟子鱼贯而入,进进出出的,仇语桐刚死,门中事物复杂,虽然早在前几天,蔺晗和翟潇雨已经着手安抚诸人了,但是现在处理仇语桐的残余势力和尽早筹备翟潇雨登上尊主大位都是迫在眉睫的事,不容得半点疏忽。众人自然是忙得头昏脑涨,顾不得林禽了。 林禽也走出门外,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现在这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不,是只有自己一个男人。为了避嫌,林禽离开人群,一个人在门外悠闲地晃荡着。 思忖之间,屋中传来了一声惨叫声,紧接着,林禽听到张馨月冷声道:“不知道死活的东西。” “得,又死了一个。”林禽不由得摇头,心里面一阵唏嘘。 蔺晗不悦的声音传来:“馨月,你怎么可以胡乱下此狠手?” 张馨月朗声道:“此人冥顽不灵,若还把她留在世间,对师父和尊主的威望都会有打击,馨月也不想胡乱杀人,只是想用自己的霹雳手段,显示师父和尊主的菩萨心肠罢了。尊主若是觉得我做错了,尽管处罚我,馨月绝不皱一下眉头。” “呵,这小妮子还挺傲。”翟潇雨呵呵一笑,便将一条人命揭了过去,自然不再提处罚张馨月的事情,而就在这个时候,林禽看见了几个小姑娘从屋里颤颤巍巍走出来,刚走出门,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有一个人还差点昏死过去,幸好另外几个七手八脚地架着她才不至于摔倒。 第一百零六章 物非人非 没过多久,又有一行人进去,然后汗流浃背的出来,如此来来往往,不觉天色已经黑了,林禽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一天,只是屋中惨烈情况却超乎寻常。 一些人得到了赦免,欢天喜地奔出来;一些人得到了奖励,更是眉开眼笑;而另外一些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进去之后,过了半天,林禽都没有见到他们出来。 而还在门外等待的弟子,也是人人惴惴不安,甚至都没有人去看林禽一眼,更没人有人有心思去盘问林禽在做什么。 终于,惊心动魄的一天过去了,翟潇雨从屋中走了出来,看见了林禽,颔首道:“跟我走走。” 林禽自然跟上。其实,他知道翟潇雨要带自己做什么。 翟潇雨向着外面一条泥泞的小路走去,前几天刚下过雨,这条根本没有人修整过的路,走起来有些蹩脚难行,翟潇雨的脚面都湿透了,沾了不少淤泥。走了约摸半个小时,天色终于尽墨。翟潇雨忽然回头道:“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 “报仇。”林禽不假思索地道,“该去找那个人了。” “荣奎?”翟潇雨忽然笑了,道,“他最近的日子可不太好过,中原大战中吃了好几次败仗,现在他的地盘缩得只剩下一个县城了。听说,许多跟着他的人已经走了,剩下的也就只有一个能打的了,叫什么来着……”翟潇雨想了想道,“记起来了。好像是叫从烨。说是此人虽然能打,但荣奎不怎么信任他。” “那就更好了。”林禽冷笑一声道,“这叫善恶有报,希望他这条命能够留得久一点,等我来取。” “杀了荣奎呢?”翟潇雨又问道,“你打算干嘛?” “我会把那年进入寨子中作恶的人,一个一个都找出来,然后杀死他们每一个人,用他们的血,替我的族人偿命。”林禽咬牙切齿地道,一想起这彻骨的仇恨,林禽的眼中就会冒出灼人的火焰。 “然后呢?”翟潇雨笑着,继续追问道。 林禽愣了一下,想了想道:“然后……然后……我还没想好,我现在只想先复仇。” “复仇?”翟潇雨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一种活法。但是绝不会是一种让人感到痛快的活法。这点我最明白了。杀了他又怎么样,复仇了怎么样,人死不能复生。我不过是不想让婉儿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那么快而已。” 林禽自然明白翟潇雨口中的“他”是谁。问了一句道:“为什么你会直呼你母亲的闺名? 翟潇雨沉默了下,林禽意识到,刚刚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道:“尊主若是不想回答就算了,我只是忽然好奇了一下罢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翟潇雨声音低沉地道,“我一出生她就已经离开了。我是令合欢抚养长大的,令合欢一直称呼她为婉儿,所以我也就叫她婉儿了。” “什么?!”林禽不由得大声叫了起来,道,“你说是令合欢抚养你长大的?” 翟潇雨笑了笑,道:“很奇怪吗?不然我怎么知道令合欢杀了婉儿。” “这——也是他告诉你的?”林禽一头雾水地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呢?”翟潇雨慢慢的耸了耸肩膀,道,“总之你记住,令合欢就是一个变态,他跟你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信,好了,不说这些东西了,没意思,聊聊你吧。那个女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哦,错了,好像是那两个女孩子?” 林禽稍稍迟疑了下,看着远处,仿佛在树林中偶然飞过了一只乌鸦,又似乎没有。 “我和珮瑶是有婚约的。” “这个我知道了,但是你真的打算娶她吗?你爱她吗?” “爱?”林禽忽然间想起了很多人,特别是朱桑和扶雨若玡的脸,从他的记忆里被拉扯出来,犹如近在眼前,林禽没有底气地道:“爱。” “你撒谎。”翟潇雨摇头道,“其实也很正常,人总是在患难之中更容易信任彼此,就像过去的你和她,因为同时要对付一个强大的敌人,所以才会走得更近。但是当这个强大的敌人消失了之后,想再走下去,就会发现其实彼此不合适,再说了,她之所以将红手绢扔给你,并非是因为她有多么的喜欢你,而是再向某个人示威吧?” “你怎么知道的?”林禽愕然道。 翟潇雨漂亮的嘴角浮现一起微笑,道:“这些事情你觉得张馨月会没跟我说过吗?” “所以,你是真心的信任张馨月了?” “信任?”翟潇雨摇头道,“我谁都不信。事到如今,我的一只手已经废了,莫说捏决,就是拿剑都拿不稳了,更不敢信任何人了。” 林禽眉头一挑,道:“这么重要的秘密,你为什么告诉我?就不怕我出卖你?” 翟潇雨忽然转头,对着林禽嘟嘴道:“我骗你的啦。” 林禽心中一动,不觉脸红,翟潇雨这种中年熟妇,偶然间露出来的小女人姿态,比那些年轻少女更加具有杀伤力,若是自己稍有不慎,就会把握不住心猿意马。林禽不知道翟潇雨刚才那片刻,是偶然为之,还是故意在对自己施展媚术。和这个女人相处,果然是时时提防,一个不小心就会中了她的道儿,万劫不复。 翟潇雨突然停下来脚步,道:“到了。” 林禽停下脚步,看着前面,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坟茔,左右均无任何东西,连一个作伴的孤魂野鬼都没有,林禽心中不由得一酸,身不由己地走了上去,蹲下身子,去抚摸身下的墓碑。 碑上无字。 身后翟潇雨幽幽地道:“我原本想着替她报仇之后,把你的头颅提过来献给她。然后再为她立碑,但是现在看来。 林禽没有说话,轻轻地用手抚摸着这块无字碑。 停了一天的雨,淅淅沥沥地又开始落下来。 翟潇雨一指前面不远处一方草庐道:“我在那里等你。” 林禽没有答话,静静地蹲在墓前。 眼前在这墓中长眠的,是林禽出道后杀的第一个人,也是林禽永远不能原谅自己原因。 柳梦蝉说过,要带自己远走高飞,若是按着她说的那样做,现在这里也许就是他们结庐隐居之地吧,那间草庐中的油灯或许现在就会亮起来了吧?也许,现在就会有笑声从茅草屋里飘出来。 哪会像现在这般,物非人非。 林禽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无字墓碑,独自蹲在那里,脑海中一片空白,但是似乎又被一些人一些事填的满满当当。 翟潇雨问自己的问题,现在已经有了答案。以后,等报了仇以后,自己会一个人再来这里,就住在那间草庐里面,永远守着这墓中的人,用自己的一生来向她忏悔,用自己的余生来为自己赎罪。 第一百零七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似乎是被人的心绪牵动,雨点大了起来,林禽独自在细雨中站了很久,甚至连动都不想都想动一下,脑海中思绪繁杂。 忽然间脚步声响起。林禽没有回头,道:“你怎么就来了?” 但是身后的人没有回答,林禽顿时觉得不妙,细细听下,来人的脚步声比翟潇雨要重很多。若是在平时,林禽定然能够分辨得出,但是现在的思绪全在柳梦蝉的墓地之上,一不小心居然听错了。 林禽连忙厉声道:“谁?!”忽然转头,眼前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子,举着一柄油纸伞,看着林禽,有些不敢抬头,嚅嗫地道:“公子。” “是你?”林禽拼命从回忆里找寻着,终于记起了这个人,正是曾经奉柳梦蝉之命,伺候过自己的丫鬟小蝶。也正是从这个丫鬟的口中,林禽才知道,原来柳梦蝉真的打算和自己远走高飞。 “林公子。”小蝶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你到底还是来了,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来看小姐了。” 林禽心中一酸,道:“你一直在这里?” “恩。”小蝶点头道,“小姐过世了,我也没有地方可去,好在翟尊老收留了我,让我在这里为小姐守墓。” 说到这里,小蝶又看了一眼那座孤零零的坟茔,眼中含着泪道:“我也不想小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就在这里陪着她。” “那间草庐,是你住的?” “嗯。”小蝶点了点头。 林禽心中长叹了一声,道:“有这份心,真是难为你了。” “其实也还好,我十岁就跟着小姐了,以前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现在小姐过了,我也没有地方可去,这里虽然偏僻了点,但好在有小姐在,有她在我也不觉得怕,林公子,你是专程来看小姐的吗?” “恩。”林禽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小蝶破涕为笑,走到了碑前,将食盒中的饭菜和果脯放在了柳梦蝉的坟前,笑道,“如果小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我给小姐带了她最爱吃的蜜饯。以前小姐出门,不论走到哪里,蜜饯都是少不了的,所以我现在也得天天给她备着,不然她一不高兴就会责怪我了,前几天她还托梦给我,说想吃江西那边的地瓜干呢!” 林禽怔怔地站在那里没有作声。小蝶在柳梦蝉坟前恭恭敬敬地叩头三下之后起身,也不顾身上的淤泥,对着林禽道:“公子来多久了?” “一小会儿。”林禽漫不经心地道,小蝶叹了口气道:“我家小姐命薄,不知道怎么的就得了急病过了,如果小姐没过世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和公子成亲了。我过去每次见小姐提起你的时候,脸上都会带着笑容,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提起一个人的时候会这么高兴,可惜……”小蝶叹了口气,林禽心中一动,得了急病?难道不是? 看来有人在暗中替自己隐瞒了,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公子饿不饿?”小蝶将林禽的思绪从回忆里拉了回来,笑着道,“刚好翟尊老也过来了,公子是和她一起过来的么?” “是。” “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家吃点东西吧,我给公子和翟尊老准备点宵夜……” “不用了。”林禽打断了小蝶的话,道,“我在这里坐坐就回去,你先去忙你的吧。” “哦。”小蝶点点连头,道,“那我就不打扰公子了。” “恩。”林禽点了点头。小蝶转身回去,走到一半,林禽忽然叫住了她,小蝶扭头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叫小蝶对吧?” “恩。” “小蝶。”林禽看着小蝶,真诚地道,“谢谢你替我照顾梦蝉。” 小蝶摇头道:“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小姐生前对我恩重如山,现在她死了,我自然应该陪在她身边,公子如果对小姐还有恩情的话,每年清明的时候就过来烧一炷香,我相信小姐在天之灵一定会很高兴的。” 说完,小蝶转身走回了属于自己的那间草庐,林禽看着小蝶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感慨:柳梦蝉,对于他林禽的族人来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但是对于小蝶来说,却是值得用一辈子的时间为她守墓的好人。这个世间。或许每个人扮演的角色都不只一面,他们同时是好人,是坏人,是负心人,是痴心汉……就像柳梦婵一样,善恶从来就没有绝对。 而自己,活在这世间,又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某一日,自己忽然离开这个世间,又有谁会记得自己,谁会来自己的坟前,站一站,坐一坐,想一想? 林禽忽然觉得活在这个世间上无比的孤独,心中除了复仇,还剩下什么呢? 生而为人,活得却如同猪狗。人生一瞬,不过一坯黄土。 “轰隆……”天空中闪过一道电光,将整个夜空照亮,似乎要撕破整个天地。 又过了不久,翟潇雨的声音在林禽的身后响起:“你的衣服湿了。” “我知道。” “回去吧,这么半天了,你在这里也看够了,也想够了,再待下去的话当心感冒。”翟潇雨走到了林禽的身边,用雨伞替林禽遮住了越来越大的雨。 林禽恍恍惚惚的,全然没有察觉,幽幽道:“我想等天亮了,好好地看看梦蝉的坟。看看哪里需要除除草,或者帮她休整一下。” “行了,这些事我会记下的,你不属于这里。看一眼就够了,总不能待一辈子。” 林禽皱眉道:“等下雨大了,会不会将梦蝉的坟头冲垮,不行,我得叫人加固一下。” “够了。”忽然间翟潇雨提高了声音,把林禽吓了一跳。 旋儿,翟潇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林禽,真的够了。你如果真的爱梦蝉,就应该好好地活下去,活出一个人模狗样儿,再到她的坟头,来证明,柳梦蝉能够看上的男人,是世间顶天立地的男儿。” “跟我回去吧,你的心意梦蝉已经知道了,就不用在这里糟蹋自己的身子了。” 翟潇雨说完,对着柳梦蝉道:“梦蝉,你也看到了,非是我不想给你报仇,实在是……这世间很多事情说不清道不明,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你啊你,在男人堆中混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栽在了男人的手里。以后,这只小禽兽我会替你看好他的,保证把他养的白白胖胖,这样你在九泉之下,也应该会瞑目吧。”说完,翟潇雨又叹了口气,“只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如果我还活着,一定替你照顾好他。你放心。” 翟潇雨说完,拉着林禽,不等林禽同意,就径直离开了柳梦蝉的坟茔。豆大的雨滴从空中砸落到两人身上,天漆黑一片,伸手已经不见五指,像极了此时林禽和翟潇雨要走的路,或者是未来的路。 第一百零八章 各藏心事 回到了那几间土房之中,居然还有人在等着,今时不同往日,身为尊主的翟潇雨没有休息,这里每一人都没有办法安然入眠。见翟潇雨回来,蔺晗迎了上去,柔声道:“尊主,天黑路滑,您可要当心一点。” 翟潇雨见到蔺晗,脸上立刻露出了和蔼的笑容,道:“难得妹妹这么惦记我。有心了。”说完,看了下左右,道:“处理完毕了吗?” “回尊主的话,”这次开口的是站在蔺晗身边的张馨月,道:“已经处理完毕了,共有七名姐妹,因为觉得有愧于尊主,选择了‘自尽’;五名姐妹愿意自废道法,从此退出岐山;还有十二个人,依照门规原本是死罪,但是蔺尊老宽仁,免去了她们的责罚。这件事情能够如此完美的解决,都是尊主恩威并施,加上蔺尊老体恤属下,现在岐山上下一心,都表示愿意为尊主效死。” 翟潇雨白了张馨月一眼,冷冷道:“我刚才有问你么?” 张馨月脸色一滞,忽然伸出皓腕,轻轻地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笑着道:“是,是属下僭越了,属下刚来岐山,还不懂岐山规矩,尊主教训的是,属下长记性了。” 翟潇雨拉着蔺晗的手,悄悄的将蔺晗拉到了一边,小声问道:“怎么又死了这么多?” 蔺晗叹了口气道:“没办法,那些人冥顽不灵,如果不用出点雷霆手段,怕是镇住了。” 翟潇雨心中知道,蔺晗为人一贯宽和,虽然执掌刑法,但是却从未真的对本门姐妹动刑,更枉论杀人了。自己刚才离开的时候,确实杀了三个人,但是那也是没有办法,原本想着杀鸡儆猴,没想到自己走了,短短两个时辰之内,又死了五个,肯定是张馨月的“功劳”。 翟潇雨偷偷地看了张馨月一眼,张馨月低着头,不敢朝这边看来,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张馨月虽然道法不高,但若是论心机手段,蔺晗远远不是她的对手,日后张馨月长年在蔺晗的身边,怕是很快就会架空蔺晗,但是自己…… 自己的一只手在与仇语桐的一战中,彻底的废了,怕是亟需闭关修炼。等三五年之后,自己出关,岐山狐脉可能早就改天换地了,自己这个尊主能不能再坐下去都是一个问题。但是如果不闭关调息的话,自己负伤的消息是遮掩不住的,现在岐山上下人心不稳,一旦自己露怯了,说不定就会被人利用,联合起来逼我下台。 说起来,将张馨月留在岐山的这个决定,翟潇雨现在都不知道是对是错,但是对方对岐山和自己确实有着天大的恩情,若是现在就处理了她,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怕是会引起更大的骚动。 自己费尽苦心,好不容易才处理了一个仇语桐,现在又来了一个张馨月,且心思手段远在仇语桐之上。唯一可以放松一下的,是张馨月在岐山还没有站稳脚跟,自己在闭关之前,无论如何要先将张馨月安排好。绝不能让她有机会在岐山狐脉中坐大。 翟潇雨对着蔺晗微微一笑,道:“妹妹,今天也累了,大家都早点休息吧,以后的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相信只要你我同心,姐妹们都能够为岐山着想,以后大家的日子也会慢慢地好起来的。” 说完,翟潇雨一看四周,朗声道:“我翟潇雨今日在此发誓,只要有我翟潇雨在岐山一日,我必然不会让一个姐妹受半点委屈,今天的岐山已经不是昨日的岐山,我要我们不再是永远在黑暗中行走的人,不再是道门中那些道貌岸然之辈口中的‘邪门歪道’,我们岐山狐脉的姐妹们,是一个一个堂堂正正的女人,不是所谓的狐狸精!若是谁敢伤我岐山狐脉一名姐妹,我便要他十人来偿命,岐山狐脉,睚眦必报!” 翟潇雨的高声宣告,顿时引起了大家的共鸣,不少弟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像被洗脑了一样,随着人群大声叫道:“岐山狐脉,睚眦必报!” 气氛汹涌而热烈,而此时的张馨月,已经隐藏在所有弟子的身后,不显山不露水。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微微地表露出个人的情绪,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了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但是很快收敛,无人发现。 唯一的只有一人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道目光属于一个人——林禽。 作为岐山狐脉唯一的“男客人”,林禽享受了至高无上的待遇,他独自拥有一间房。要知道,岐山破落,哪怕是翟潇雨和蔺晗,也只能两人拥有一间房,而其他的弟子则是挤在仅剩下几间房中打地铺。林禽原本打算拒绝,但是既然是做客,也只能是客随主便,不然显得自己没把岐山狐脉的人放在眼里,恭敬不如从命。 自打靳珮瑶拜入岐山狐脉门下之后,和林禽的接触比以前更少了。在路上的时候,还能够聊上几句,但是到了这里,两人甚至连打照面的机会都没有,靳珮瑶虽然是林禽名义上的未婚妻,但是既然已经拜入了岐山门下,便只能跟其他弟子一样——再加上这里除了翟潇雨和张馨月几人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靳珮瑶只能随大流,和其他弟子挤在一起,虽然心中记挂着林禽,有着十二分的不甘,但是也没有办法。 靳珮瑶的性子,向来逆来顺受,若不是把她逼急了,她这只兔子也不会主动跳出来咬人。尽管在旁的慕容倩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替她着急,劝着她主动接近林禽,靳珮瑶也只是幽幽一叹,显然“那件事”已经深深地影响到了她,她现在还没有做好面对林禽的准备。 同样,林禽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靳珮瑶,翟潇雨的话如同一根根的针一般,扎在了他的心里,特别是在柳梦蝉的坟前走了一遭之后,林禽刻意地避开靳珮瑶,两人心照不宣,变得形同陌路。 慕容倩雪虽然大胆,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意思对林禽兴师问罪,只能从早到晚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情,对着靳珮瑶连连摇头。 而其实,慕容倩雪的心里,也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去见见他,哪怕是说会儿话,玩会儿虫子也好。 慕容倩雪不知道,其实红手绢的事情,林禽早就知道了,她本来打算将这件事情藏在心里面,如果哪天死了,那也就死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岐山之上,每一个人的心里都藏着自己的秘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应付着身边的人。夜晚的大雨如注,将屋檐打得响声连天,但是在屋中,却安静得出奇。只是不知道今晚,几人能安然入眠。 第一百零九章 十里洋场 上海,十里洋场,充盈着灯红酒绿,弥漫着靡靡之音,在昏暗暧昧的暝色软风中买醉销魂,而在上海最繁华,消费最高的国际大饭店的最大的一个包厢中,只坐着四人,甚至连一个服务生都没有,不过这样的场面,这里的人都是习以为常,想必这里面身份尊贵的人,正在谈论着一件重要的事情,甚至可能关系到国运。 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即便是现在在上海滩上最飞扬跋扈的卢少帅,也多少也要看着路走路,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得罪了某个军阀要员的门生或者前朝的某位王爷。 暧昧的灯光,将这件豪华的包厢照的有些昏暗,三男一女坐在这里似乎很久了,这桌子上每一道菜,都是价值连城,特别是那道东星斑,从打捞到上桌不会绝对不会超过两个小时,但是三个人似乎没有一个人对桌上珍馐佳肴感兴趣。 坐在最左边的是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带着金丝眼镜,满脸陪笑着,一看就是三人中地位最低的一个,而右边是一个黑脸黑面的大汉,五短身材,虬须满面,双眼中似乎随时都释放着令人心惊胆战的目光,一看就不是善与之辈。 而坐在正中间的中年男人,怀中抱着一个绝色美女,无论气质容貌都是俱佳,若是有人在此的话,定然会一眼就认出她的身份,正是最近一年最为当红的电影明星陈怡。而现在这个在人前风光无限的大明星却如同一只猫儿一样,依偎在那个男人的怀中,男人摇着手中的高脚杯,杯中的红酒是从法国专程空运过来的,一瓶的价格已经是普通人数十年的收入了。 美人在怀,美酒在手,但是似乎这个男人看上去并不是很开心。 终于,那个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站起身来,讪讪地道:“荣帅,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正是上海小刀会的二当家马杰,马当家的一身横练功夫,纵横整个上海滩数十年没有敌手,是……” 中间的男人冷哼一声道:“姓刘的为什么没来?” 那个正中间的男人正是荣奎,他的印堂最近似乎隐隐发黑,看得出来,过得并不如意。 马杰连忙拱手,恭敬地道:“荣帅,实不相瞒,刘大当家的人原本是亲自要来的,只是昨晚忽然遭到了小人的报复,大腿上被砍了一刀,现在实在是下不了床,所以我越俎代庖,荣帅,实在是不好意思。” “大腿上砍了一刀?”荣奎冷笑一声道,“我怎么听人说今天卢大帅娶妾的时候,刘立川还喝了好几杯,喝大了还登台唱了一首昆曲?” 马杰没想到,即便是到了上海,荣奎的消息居然还这么灵通,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赔笑道:“是小人记错了,就是今天中午,从卢大帅府中回来的路上,中了埋伏……” “算了!”荣奎一摆手道,“虽然人倒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我荣奎这几个月点子是不正,打了几次败仗,但是还没有沦落到连区区一个小刀会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地步,既然贵会没有诚意,今天就当我没来过,告辞。” 说完,荣奎重重地放下了酒杯,杯中的酒溅了怀中伊人一身,但是陈怡也不敢吭声,只是默默地用手帕擦了擦身上的酒渍,在场的人都看得出,荣大帅动怒了。 马杰连忙起身道:“大帅,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千万别动怒,千万别动怒。” 荣奎理都不理马杰,站起身来,陈怡和那个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也连忙起身,金丝眼镜一脸讨好地望着荣奎,但是内心却惴惴不安,荣奎拍了拍他的脸,冷冷道:“下次攒局的时候,有点眼力价好么,我花了钱,但是花的很不开心。” “是小人的过错,是小人的过错,”金丝眼镜自己甩了自己一个嘴巴,连忙抱歉,拱手道,“荣帅,要不下次,下次我一定请刘大当家的当面过来。” 荣奎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径直向着门外走去,忽然间,门推开了,外面传来了爽朗的笑声,道:“罪过,罪过,荣帅请恕我来迟一步。!” 说完,门外走来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麻脸大汉,身高不高,但是精神十分矍铄,四十来岁上下,一个大光头,泛着清光,一进门就连连拱手,大拇指上带着的硕大的扳指令人刮目相看。 金丝眼镜男顿时眉开眼笑,凑了上去,跺足道:“刘大当家的,你可算是来了,要是你再来迟一步,荣帅怕是会一枪毙了我,刘大当家的,你可是我救命恩人啊!” 然后转身对着荣奎道:“荣帅,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刘立川,刘大当家的。刘大当家的,这位是荣奎荣大帅。过去刘大当家的总是在我面前提起荣帅,常常夸赞天下男儿中,无一人有荣帅这般英明神武,时常心向往之,今日刘大当家的,你可算是当真见到了菩萨了!” 荣奎上下打量了一番刘立川,冷冷道:“刘大当家的,这几年在上海滩你可是风光得很,我听说连卢少帅那里,都有你能够说得上话的人。” “哈哈!”刘立川不愧是老江湖,一拱手道,“都是江湖弟兄们给我一点面子,哪比上荣帅您戎马半生,手下雄兵百万,一跺脚,湖南、江西好几个省都要抖上三抖。” “哈哈!”金丝眼镜男大喜道,“想不到两位早已经神交已久,心心相惜,两位今日有缘相见,可要多喝几杯啊!” 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让荣奎重新落座,但是荣奎似乎眼中根本没有这个人,看着刘立川冷冷道:“刘大当家的可真是贵人多事忙啊。” “刘某晚来一步,也是为了荣帅好。” “哦?”荣奎似笑非笑地道,“是么?” 刘立川一挥手,马杰连忙将门关好了,刘立川这才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道:“荣帅这次屈尊前来上海,可是找我刘某杀人否?” 荣奎哈哈一笑道:“刘大当家倒是心直口快。” “我小刀会原本就是以暗杀起家的,荣帅千里迢迢赶来上海见我,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人物,需要我刘某人出手。”刘立川坐了下来,而荣奎想了想,也坐回了主位,金丝眼镜男连忙加了一副碗筷,并未刘立川倒了小半杯红酒,刘立川抿了一口,眯着眼睛道:“能够让荣帅头疼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刘某要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然要证明给买家看看,我刘某人有替人消灾的本事。” 荣奎点了点头道:“愿闻其详。” “请问荣帅,身边带了几个亲随。” 荣奎脸色一变,冷冷道:“你问这个干嘛。” 刘立川一笑道:“能够在荣帅手下办事的人,应该都算是有几把刷子的吧?荣帅现在出去叫叫,看看还有人会来么?” 荣奎脸色大变,站起身来,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荣帅误会了。荣帅几位亲随现在只是暂时昏迷而已,荣帅是刘某人的客人,刘某人得罪谁都不会得罪自己的客人的。”刘立川哈哈一笑道,“刘某人只想向荣帅证明一件事情,只要进了上海滩,只要我刘某人不想让他活着出去,他就一定走不了!” 荣奎冷冷道:“如果这个人不在上海呢?” 刘立川抿了一口酒,似乎不胜酒力一般,满脸酡红,将脸上的麻子映衬地更为恐怖,放下了酒杯,慢条斯理地道:“那就得加钱了。” 第一百一十章 合作愉快 荣奎忽然间转怒为喜,拍手道:“果然,刘大当家的果然有两下子。” “不敢,只是手底下凑巧有几个不怕死的兄弟而已。”刘立川不以为然地道,“不知道荣大帅,要我们替你办的是谁?荣帅也应该知道我小刀会的规矩,一不杀父母,二不杀兄弟,三不杀子女,除此之外,只要荣帅给的钱够多,谁都可以。不过在荣帅这里,我刘某人自己还要定一条规矩,不杀寡头军阀,钱虽然是个好东西,但是命更重要,荣帅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办事的人吧。” “这个我自然不用你们出手。”荣奎点头道,“我要你们杀的,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已。” 刘立川哈哈大笑道:“荣帅开玩笑了,能够入荣帅的眼的,绝对不是小人物,荣帅看起来也不像财神爷吧?” “这个人是有点难缠啊。”荣奎叹了口气道,“如果不铲除此人,我寝食难安啊。” 刘立川眯了咪眼睛道:“让我猜猜,让荣帅寝食难安的那个人,是不是姓林?” “你知道了。” 刘立川笑着道:“那小子最近在道门中风头正健,先是在天子殿大出风头,又大闹符箓三宗之一的费家,前几天又伙同了岐山狐脉的几个人灭了碧桃山……现在费家人满天下的都在找他,似乎连卢少帅对这个人也很在意,荣帅,你要我杀的人,在一年前或许是名不见经传的人小人物,但是现在可未必啊。” 刘立川深吸一口气着道:“那可是杀了猜王的高手啊,未必好对付啊!” 荣奎冷哼一声道:“你怕了?” “怕倒是不怕,只是觉得可惜罢了……听说这小子身上藏着一个道门大秘密,不过我小刀会不是道门中人,对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修仙之道,半分兴趣都没有,在刘某眼中,只有及时行乐四个字。让荣帅见笑了。” “开个价。” 刘立川眯着眼睛道:“我记得去年这小子大闹费家之后,费家开出了道门追杀令,悬赏了一万块大洋,可是这小子摸到了风声,躲了一年,现在风头过去了才敢出来闹事,倒是一个能屈能伸的小朋友。” “两万块大洋。”荣奎截口道。 “那小子可是杀死了猜王啊,猜王在道门中什么地位荣帅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说起来猜王也算是荣帅的半个人。” “三万块大洋。”荣奎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道,“替我办了他,半个月我要见到他的尸体。” 刘立川猪头一般的大头乱晃道:“不对,我记得这小子身上可是有关于殃神的大秘密,天下大计起于寻殃,这可是出自罗浮山飞箝先生的箴言,我记得荣帅也算是飞箝先生的门下吧?这个秘密,荣帅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吗?” 荣奎一字一句道:“我只要他的命!” 刘立川看着荣奎半晌,忽然笑道:“看来荣帅当真是怕了。” 说完,刘立川便不再说话,翘着二郎腿,晃着红酒杯,另外一只手还抽空拍了一下陈怡那浑圆滚翘的屁股。 荣奎咬了咬牙,忍气吞声地道:“五万块大洋。” “哈哈,我记得荣帅很快就要攻打衡阳了吧?大战当前,可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分心啊。” 荣奎猛地将红酒杯放在桌子上,大声道:“好,你开个价,你爽快我也爽快!” “我知道这点小钱荣帅没有放在眼里,我刘某人虽然家贫,但是区区几万块,还是有的。从一进门,我就没打算收荣帅一分钱,而是想真心交荣帅这个朋友。” 荣奎一愣,不要钱?但是以他在道上摸爬滚打多年经验来看,往往不要钱的,才是最贵的。 果然,刘立川慢条斯理地道:“听说荣帅最近从英吉利搞了几架骆驼?那可是新鲜玩意儿啊。我记得整个英国皇家空军都没有几辆吧?” 荣奎豁然起立,厉声道:“什么!?你要老子的飞机?”荣奎这几架飞机乃是托外国朋友几经周折才搞到手的,这个玩意儿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荣奎将消息封闭得很死,原本打算将这几个宝贝在攻打衡阳的时候再亮出来做最后的杀招,没想到姓刘的消息居然这么灵通。 刘立川不急不躁,掰着指头道:“我听说这小子将费家的所有符箓经典都已经学完了,这一年时间估计藏起来苦练道术,荣帅,兄弟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荣奎想了很久道:“除了飞机,你要什么都可以,我可以给你几架机枪,你要那玩意儿干嘛,你又不会开!” “这个就不劳荣帅费心了,总之,一架,一架就够了,飞机到,一个月之内,我将那小子的人头送到荣帅的桌子上。”说完,刘立川站起身来,道,“不急,荣帅可以好好地想想,上海是个好地方,荣帅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走了,多玩几天,也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说完,指着马杰道,“荣帅在上海的一切开销,记在我的账上。” 说完,举起了那双肥嘟嘟的手,巨大的翠绿扳指在灯光下闪耀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刘立川满脸肥肉都在乱颤,笑着道:“那……兄弟就先告辞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荣奎虽然贵为一方军阀,但是真的来了上海,也得看看刘立川的脸色。荣奎忽然道:“慢着。” “荣帅想好了。”刘立川笑着伸出来那只肥猪般的手。荣奎一把上去狠狠地握住了。 “那?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荣奎也是一方豪杰,既然已经决定了,就没有半分犹豫,又恢复了豪爽的姿态。 见两人谈妥了,诸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个金丝眼镜男连忙举起了酒杯,道:“两位强强联手,那个姓林的狗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在此我先预祝刘大当家的马到功成,荣帅心想事成!” 说完,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嘻声笑道:“那个姓林的,不知道是不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居然惹得荣帅不高兴,荣帅、刘大当家的,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刀山火海,小人绝不皱一下眉头!” 马杰和陈怡也连忙附和,场面上气氛终于开始热闹起来了,推杯换盏,推心置腹,宛如多年老友。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乌金宝刀 酒过三巡,主宾言欢,双方也到了分别的时候,刘立川等人原本想送荣奎,但是考虑到了这里还算是卢大帅的地盘,荣奎虽然尚未与卢大帅交恶,但是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在他人的地盘上招摇过市,终究是不明智。 刘立川带来了荣奎的数位亲信,连连告罪,而荣奎自然也是面带微笑,荣奎的手下们各个垂头丧气,显然是吃了暗亏,荣奎一挥手,带着自己的手下快速离开,消失在灯红酒绿的夜幕尽头,看着荣奎离开,刘立川眯着的眼睛才慢慢地张开了,脸上洋溢的笑容瞬间消失,变得如同一块寒冰,冷哼了一声,责骂道:“你干的好事!” 马杰连忙上前,原本自己和金丝眼镜男牵线搭桥,本以为是大功一件,没想到刘立川没有半点高兴,反而责骂自己,有些不解地道:“大当家的,怎么了,一条小命换一架飞机,这天底下哪里找这么划算的买卖,我看这个荣奎是越活胆子越小了,居然被一个小屁孩吓得屁滚尿流,大当家的,让我去,只要荣奎那小子肯履行承诺,我一定把那小子手到擒来。” “哎……”刘立川深深地叹了口气,马杰是跟着刘立川出道的,这么多年已经很少见到刘立川面露难色,不解的问道:“大当家的,难道这其中有陷阱么?娘的,我这就去追荣奎那小子!”说完,一挥手,带着几个小弟就要去追荣奎的下落。 “那倒不是,这小子这一年在道门中确实风头正健,但是杀他并非难事,只是……”刘立川再次叹口气道,“杀他容易,但是善后难啊。马杰,我一直交代过你,江湖中人不要去管道门中的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马杰讪讪地道:“这不是看着是荣奎这头大肥羊,所以我一时见钱眼开,才替大当家的接下了这笔买卖……” 刘立川用手一摸自己的大光头,道:“我开的价格原本以为荣奎不会答应,没想到他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价开低了?”马奎啐了一声,狠声道,“娘的,我把荣奎找回来。” “你懂个屁,整天就知道吃喝嫖赌,没点脑子!要不是看在你娘的份上,老子早就一刀剁了你!”刘立川忽然间咆哮道,吓得马奎战战兢兢半天不敢作声,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刘立川。 “我们在道上混的,最重的就是一个信字,我们开了价格,人家答应了,这事就板上钉钉了,再无反悔的可能。你懂吗!” “是,是是,”马杰吓得连忙缩了缩脖子,道:“大当家的教训的是。只是大当家的,你打算派哪一旗的兄弟,去对付那小子呢?” “黄、青、红、黑、白,”刘立川的脑子里面飞快的闪过了五名旗主的脸,然后缓缓地摇头,独自上前走去,而马杰自然也不敢多话,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一群人数十个便在街上招摇过市地走了过去,奇怪的是,整整一条车水马龙的大街,居然没有半张汽车敢从他们的身边经过,整条街干净地就像是事先被清空了一般畅通无阻,街道的两旁的人有的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锁在角落里面,有的远远地对着刘立川打着招呼,尽管刘立川不理会他,但是仅仅是叫了一声:“刘大当家的”,那人就好像和刘立川是结拜兄弟了一般,趾高气昂地连身边的弟兄都比自己矮了半截,更有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搂着两个洋房出来的姑娘就要横穿马路,忽然间看到了刘立川那在夜晚比夜灯还亮的大脑袋,吓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连身边的姑娘都不敢要了,连滚带爬让开了路。 刘立川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马杰等人跟在身后也是不敢多嘴,直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路中间,司机连忙下车开门,刘立川坐了进去,这才摇下了车窗,对着在车外弯腰等候吩咐的马杰说了一句:“叫朱邪里来见我。” “啊!”马杰下意识地长大了嘴,“对付一个小娃儿,用得着叫他么……”话没说完又咽了下去,因为他意识到了刘立川那杀人的目光正投向自己。 车轰鸣起步,很快就把马杰甩在了身后,忽然间,那张车又停了下来,马杰连忙跟了上去,凑到了窗边问道:“大当家的,还有什么吩咐吗?” “叫魏天宝一同过来。”刘立川扔下了这句话,摇下了车窗,马杰应了一声,留在了原地,身后的手下簇拥了过来,马杰厉声喝道:“刚才大当家的都说了什么,还不赶紧去办事!” “是。”手下各个惊若寒蝉,一哄而散,留下了马杰独自一人,马杰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又转身回到了刚才的酒店之中,开门之后,看见陈怡果然还在,陈怡白了她一眼,把马杰看得浑身都酥软了,陈怡嗔道:“死鬼,你还敢回来,就不怕刘大脑袋拔了你的皮。” 马杰猴急猴急地上前一把搂住了陈怡,狠狠地在陈怡的屁股上扭了一下,疼的陈怡花容失色,大声尖叫起来。马杰嘿嘿笑道:“刚才可把我急死了,等会儿你可要好好地补偿补偿我。” 陈怡白了马杰一眼,媚笑道:“别忘了,我可是刘大当家的人呢,全上海的人都知道哦,就不怕刘大当家阉了你。” “不怕,不怕,刘大脑袋当年要不是我娘给了他一碗饭吃,他老早就饿死了,所以啊,他的命就是我的命,他的女人自然也是我的女人了!哈哈……”说完,马杰一把将陈怡抱了起来,一手将桌子上的碗筷一扫而空,留下一片刚好可以将放下陈怡那肥硕的屁股的地方,便忙不迭地就要解开陈怡旗袍上的扣子,陈怡一边呵呵笑着,一边不断地挑逗的马杰,欲拒还迎的姿态更是让马杰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发痒,若是不当场将陈怡就地正法了,那心里面的那团火就要把他整个人都烧着了,马杰的狞笑声,陈怡的娇喘声和马杰顺手打破碗碟的叮叮当当声音,交汇在一起,形成了一副不堪入耳的靡靡之音。 这边,马杰和陈怡正在胡天胡帝,而那边坐在车中的刘大脑袋总觉得脑门上有些发凉,外面的霓虹灯透过车窗落在他那颗铮亮的脑袋上,发出莹莹的绿光一片。 刘立川沉思了一小会,忽然间从怀里面拿出了一把匕首。 这是一把通体乌黑的弯牙匕首,刘立川在手上慢慢的摩挲着,只有他才知道这把匕首的珍贵。这把匕首的刀身是用及其珍贵的乌金打造,这是铸剑师们梦寐以求的铸剑材料,世间留下来的乌金匕首绝对不会超过十把,而由于乌金铸剑的工艺太过复杂了,现在早就已经失传了。而剑柄是以过去只有皇室才能用的金丝楠木雕刻,或许是因为剑的主人嫌金丝楠木太过耀眼,在外面又能包上了一层黑胶布,所以才让这把匕首现在看上去是如此的平平无奇,在不识货的人眼中,这把匕首拿来当装饰品也会嫌它碍眼,但刘立川则知道这把匕首的珍贵。 而比这把匕首更珍贵的,是曾经将这把匕首赠给自己的那个人,和那个人交代自己的使命。 “会是他吗?师父……”刘立川双目迷惘,陷入了深思之中,喃喃低语道,“是不是真的到了应该把这把刀还给他主人的时候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城隍庙里拜关公 “嘟”的一声,刘立川的车停了下来,车门小心翼翼地打开,司机正恭敬地站在门外,等候着刘立川下车,但是刘立川似乎已经把弄手中的匕首出神,丝毫没有感觉到车已经停了。 “大当家的?”司机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刘立川依然浑然未觉,司机提高了嗓门,再次叫了一声,刘立川这才抬起头了,看了看前面,淡淡的道:“就到了?” “到了,大当家的。”司机连忙应道,刘立川这才从车中走了出来,除司机外,车外还站着一人,有些气喘吁吁,显然是刚从里面跑出来,气还没有喘匀,一见刘立川,就忙不迭的道:“大当家的,石武已经在客房中候了一天了,您看要不要见一见?” 刘立川一皱眉道:“还候着呢?替我打发了吧。” “是。”那人又接着道,“五虎会的当家的听说您今天喝多了,特地送来了醒酒的汤,听他说是他特定从老家带来的方子,十分灵验,也难为他一片孝心。” “恩,最近芜湖那带确实不安静,不过不关我的事,周晨的手要是还伸这么长,就找人剁了吧。” “是。”那人连忙掏出笔记下来,又接着问道,“那五虎会大当家送过来的醒酒汤呢?” “倒了吧。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刘立川淡淡的道。 “还有闸北那边的章程想要立棍,我叫人把他腿打断了,红袍会的兄弟和咏春的人有些摩擦,周旗主已经摆下和头酒,应该这件事情就揭过去了,法租界里面汤姆先生想见您一面,说是有事找您摆平,我也打发了,还有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对了,卢少帅前不久差人过来了,说您明天有时间去他那里一趟。” “明天我没有时间,你替我打发了吧。” “卢少帅那边……”那人皱起了眉头,道,“怕是没有那么好交代。” 刘立川冷哼一声,道:“想办法。” “是。” 说着刘立川便走了进去,而身后的那个人连忙跟上,刘立川边走边问道:“找个熟悉的人,把费家这一年所有行动的档案给我调过来。” “是。”那人连忙记下来。 “还有,你那里有岐山狐脉的档案吗?” “有,不多。”那人连忙应道,“那些人一般都在陕西活动,很少入城,听说最有名的柳梦蝉好像一年还是两年前死了……岐山狐脉跟我们没有太多的生意,不过我在陕西那边有眼睛,明天我马上就叫他回来一趟。” “打电话,今晚坐飞机赶回来。” “是。” 刘立川停下来摸了摸头,问道:“你听过红手绢吗?” 那人点头道:“道门中一个下九流的门派,有所耳闻,不过好像他们的门主十分神秘,似乎是令狐家的人,好像是,好像还是令狐愚的堂兄来着……”那人想了想,道:“大当家的请放心,今天晚上我一定把令合欢的资料摸得清清楚楚。” 刘立川又走了几步,道:“顺便把猜王的资料也给我调来。” “是。”那人接着问道,“要不要我把林禽的资料也给您调一份?” “也好。”刘立川又走了几步,停下来道:“马杰这么快就告诉你了?” 那人笑了笑道:“马爷的事情,什么时候会告诉我,不过您今天忽然对费家、岐山狐脉、猜王感兴趣了,而这几年道门中能够和这几家联系上来的就只有一个林禽。所以我斗胆猜测,您老人家要对付林禽了。” 那人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还是斗胆提醒一下大当家的,道门中的事情,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一旦泥足深陷,怕想爬出来就有点困难了。林禽那小子我听说有号称读遍道卷三千卷的扶雨若玡作保,和邢昊天也是好友,还有那小子用蛊的手段……当然我这些都是废话,想必大当家的早就已经考虑周全了。” 刘立川不置可否走了进去,这是一栋大宅子,四面都用厚厚的砖墙围上了,从外面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但是一旦门开了,便是另外一番天地,这里面居然是一座修葺一新的城隍庙。而在城隍庙的牌匾上,刻着:宏化堂三个鎏金大字,在空地里面,插着一支旗杆,旗杆上悬挂着一面绿色的旗帜,上书‘虎同’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刘立川走进了城隍庙中,庙中供奉的不是城隍而是红脸的关二爷,身边站着的为他扛刀的周仓。 陪在刘立川身边的那个人接过了一人送过来的三柱清香,吹了吹,递给了刘立川,刘立川恭恭敬敬地跪下上香,其他人自然也一起跪下。 刘立川低声念道:“浙江绿旗第五枝,山东兄弟暗扶持。同祭此旗来起义,复转明朝团圆时。”站起身来,这个时候,有人通报:朱邪里来了。 刘立川点头道:“叫他在偏房等我。” 说完便走了出去。 刘立川推开了门,门中背对正门正立着一人,见有人声,连忙转身,点头道:“见过大当家的。” 朱邪里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除了一双眼睛格外精灵之外,看不出有任何过人之处,就算是这样唯一一点与众不同之处,朱邪里都时刻注意隐藏,这种人,就算是站在你身边跟你攀谈半天,估计过后都不会对他的容貌有任何映像,而就是这样长得普普通通的人,却是刘立川从孩童营中千挑万选出来的,几乎耗尽了刘立川大半辈子的精力。 当然,朱邪里给与刘立川的回报更是丰厚,号称曾经上海一虎的上海警察厅厅长徐良,就因为在一次宴会上给了刘立川一个下马威,第二天便被人发现死在了二姨太的床上,连头都不见了。 也正是因为暗杀了徐良,才让小刀会真正在上海滩立足,成为了局势错综复杂的上海滩新的霸主之一。 刘立川坐了下来,朱邪里也跟着坐了下来,刘立川笑着道:“这么晚了叫你来,苏苏没有生气吧?” “一个女人而已,”朱邪里笑了笑道。 “别这样,苏苏是个好女孩儿,你对她好点,女人么,都是要哄着的。”说完,刘立川从兜里面掏出来一个盒子,当着朱邪里的面打开,里面放着一只碧绿的手镯,刘立川笑道:“这是我今天在凤翔楼里面瞧上的一个玩意儿,原本打算给家里面的那个黄脸婆,但是她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东西,我看还是适合苏苏,送给你了,别谢我。” 朱邪里也不客气,将那盒子盖上装入了兜中。刘立川又东拉西扯地说了不少关于朱邪里的生活方面的问题,事无巨细,但是始终没有进入正题,朱邪里也知道,刘立川肯定还在等。 刘立川确实在等人。 终于,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个人连门都不敲,径直推开门,满身的酒气,一见刘立川立刻恼道:“大当家的,您下次找我能看着点时间么?现在都几点了。有什么事赶紧说,说完了我还得回翠微阁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生死是小,面子是大 “来了?”刘立川居然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拍了拍来人的肩膀,郝然道,“确实有点晚了,不过也好,白日里面我实在是太忙了,抽不出时间来,正好,夜深人静,兄弟我两人也正好交交心。” 刘立川比来人打上了至少一轮,来人叫他一声“叔”,刘立川都当得起,但是刘立川居然与他平辈论交,看见来人在刘立川的心目中是何等地位。 来人进来,既不和朱邪里打招呼,也不和刘立川攀谈,反而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茶壶咕噜咕噜地喝起来,刘立川笑着走了过去,从旁边的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中取出了一包茶叶,笑着道:“杭州的铁观音,来点?” 来人放下了茶壶,擦了擦嘴边的水渍,一挥手道:“乡里来的,喝不惯贵族老爷这些玩意儿。” 刘立川转身对着还坐着的朱邪里道:“邪里要不要弄点,这点东西看着不起眼,可是当真买起来比可是一两黄金一两茶。” 朱邪里摇头道:“算了,我也不习惯。” 来人这才似乎发现了朱邪里的存在,大咧咧走了过去,一拍朱邪里的肩膀,咧嘴笑道:“这点我们还是有点像。” 朱邪里显然被这人无理的举动激怒了,脸色微微一变,刘立川也呵呵走了上来,笑着道:“你们两人年纪相仿,应该有蛮多共同的爱好,我这个老人家是插不上嘴了,你们有空可得好好亲近才是。” 朱邪里见刘立川这才过来打圆场了,这才作罢,冷冷的看了来人一眼,道:“魏老弟贵人事忙,怕是没有时间。” 来人正是和林禽曾经结拜过的魏天宝,也是祝由魏家灭门的独苗,和林禽分开后,魏天宝带着一部分弟兄从四川来到了花花世界的大上海,没想到仅仅一年多时间,居然能够和刘立川这样的一方枭雄搭上关系,而且似乎还很得到刘立川的赏识。 其实也不奇怪,是金子那哪儿都会发光的,刘立川能够有今时今日的地位,绝非侥幸,认人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但是真正让魏天宝从诸多门生弟子中脱颖而出的,还是半年前的一次魏天宝主动请缨的刺杀行动。 以魏天宝天性乐观的心态,原本对出人头地也不是很在意,来到上海后,魏天宝拜在了小刀会的一个小人物的门下做了门生,原本和一起来的兄弟们只是看看场子,收收保护费,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是在魏天宝看来已经足够了。但是半年前的一次刺杀行动,魏天宝的老大在帮中抽签中中了头彩了。那几日老大整日长吁短叹,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魏天宝等人忍不住问起,那个老大才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由于这个老大平日里对魏天宝几个兄弟十分照顾,魏天宝乃是知恩图报之人,便满口应承了下来,老大自然是欢天喜地。但是心中也隐隐有忧:他这次接到的刺杀任务是上海滩一个不大不小帮派的头目,为人凶狠奸诈,以他的实力都是九死一生,这几个小鬼能行吗? 但是不知道魏天宝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将这个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不仅魏天宝等人全部完好无损的回来,那个帮派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是小刀会的人干的,这个老大算是在小刀会中露了一个大脸,几杯黄汤下肚自然开始在兄弟们面前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厉害。哪知道这件事情刘立川居然知道了,把那个老大叫了过去详细询问刺杀过程,那个老大居然对答如流,整件事情从策划到执行简直天衣无缝,甚至有些点子连刘立川听了都啧啧称奇。最后刘立川丢了一句:“把那个小子给我带过来?” 那个老大顿时脸色大变,支支吾吾道:“大当家的,这一切都是小人我的策划……” “就凭你?你裤裆里面的东西是一两还是八钱我不清楚?”刘立川踢了一脚那个老大的屁股,那个老大屁滚尿流的连滚带爬出门,于是魏天宝就这么出现在了刘立川的视线之中。 魏天宝就这样在小刀会中平步青云,成了刘立川手下的大红人,但是魏天宝也奇怪,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从不主动请缨去做点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情,刘立川手下有些人看不过去了,跑到刘立川面前打小报告,这其中就包括了二当家马杰,刘立川总是一笑了之。但是对于魏天宝礼遇更加。 好在魏天宝虽然拿钱不办事,但是也不争不抢,现在的身份依然是小刀会中最低级的小弟。由于有了刘立川的这层关系,整个小刀会中,没有人敢真的难为他,但是心底里面大多数人对他还是看不起的,认为这小子就一个江湖骗子,不明白为什么刘立川会对这个垃圾如此看重。 对于流言蜚语,魏天宝只是呵呵一笑了之,依然吃了睡,睡了吃,酒足饭饱了玩女人。 朱邪里虽然和魏天宝打过几次照面,但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倒是第一次。朱邪里乃是小刀会中出了名的刀手,一群小弟那个见到他不是战战兢兢的,这样明目张胆的上前拍他肩膀的举动,除了刘立川,魏天宝还是第一人。 魏天宝是何等机灵的人物,一见朱邪里的脸色,就知道已经把朱邪里得罪了,得罪了朱邪里,恐怕就算是自己有刘立川罩着,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在道上混,最重要的就是一个面子问题。魏天宝不是没有听过上一个上海王是怎么垮台的。就是因为自己的小妾和另外一个姨太太打麻将的时候因为一些小事吵了起来,当时的上海王一生气,就叫人把那个姨太太教训了一顿,谁知道回来路上正好遇到了姨太太的身后的大老板,居然是时任的上海警察厅的一个小头目,不由分说将那个上海王带进巡捕房关了一个晚上。 这原本是一个误会,因为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若是那个小头目知道自己得罪的人是上海王,给他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但是,就是因为这个小误会,让当时的上海王的机遇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出来之后虽然找回来场子,那个小头目也吓得连夜逃走了。但是手下的弟兄们都开始怠慢起他来,以往称兄道弟的江湖大佬对他也是敬而远之,甚至一些不起眼的小帮小会都开始公然跟他抢地盘,这个盛极一时的上海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倒台了。 说到底,就是因为这个上海王进了巡捕房,跌了面子,一旦面子跌了,身价也就跌了,再想爬起来,就难于登天了。 在江湖上混的,都明白一个道理,生死是小,面子是大。混的就是一张脸,一个浑儿。 魏天宝拍了朱邪里的肩膀,这就摆明了不给朱邪里面子,魏天宝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就是天生的手贱,收不住。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露声色 刘立川眯着那双小眼睛,看着魏天宝,忽然问道:“小魏,来上海的多久了?” 魏天宝的眼睛不知道长在哪里的,在刘立川的房间里到处乱飘,道:“一年多了,好像也有两年了,不太清楚,咦,刘爷,你那只玉观音不错啊。” 刘立川哑然失笑道:“那又不值几个钱,不过对我有特殊意义,你知道像我们这种人说不定走在街上哪天冲出来一个小混混就把我做了,所以求神拜佛还是很有必要的,你喜欢,明天我叫人给你弄一座金佛,纯金的我可送不起哦,不过我刘立川送出去的东西,还从来没有人说不喜欢。” 魏天宝嘻嘻笑道:“还是刘爷了解我,知道我就喜欢这金光闪闪的,对于那些城里人喜欢的东西没兴趣,刘爷我可记下了。” “你啊。”刘立川朗声笑道,“我记得你老家是湖南的?湖南的姓魏的可不多啊。不算大姓啊。” “恩。”魏天宝也不客气,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橘子,蹲在那把名贵的雕花檀木椅子上开始剥起来吃,含含糊糊道,“家里人都死光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老朱,你要不要一个。” “他不姓朱,姓朱邪,是一个复姓,现在这个姓叫的人可不多……我不要。”刘立川摆手道,“姓魏的人倒是多,但是最出名的好像是湘西魏家。咦,小魏,你姓魏,又是湖南人,你听过么。” “听过,听过,何止是听过。”魏天宝满口道,“就是湘西那支一条到晚没正行的,做着死人勾当的湘西赶尸人,不过那家子人,整天跟死人打交道,得罪了阎王爷,被一个雷全部劈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赤条条光秃秃,来去了无牵挂。” 刘立川脸色一变,不仅仅是刘立川,连朱邪里都微微震惊了一下,忍不住目光飘向魏天宝,魏天宝回过头来和他四目相对,笑嘻嘻地道:“橘子不要,香蕉吃不吃?” “你是祝由世家魏家人?”刘立川赫然起立,上下看着魏天宝很久,魏天宝笑着道,“刘老大,没有必要这么看着我吧,我脸上又没有花。” 忽然朱邪里插口道:“我听闻两年前,魏家糟了灭门之祸,全家上下无一人幸免,”说到这里,朱邪里目光炯炯地看着魏天宝,冷冷道:“你为什么活着。” “我胆子小,见有人来了,就装死,等那些人都走了,我就逃出来了。” 朱邪里冷冷道:“我传闻那一战打得十分惨烈,魏家上下上到八十老妪,下至三岁孩童,人人奋勇,无一人降敌,更无一人逃命。而你……” “所以我就是魏家的败类啊。”魏天宝满不在乎地道,“别这么看着我,魏家上下多少人,就不允许出个把贪生怕死的败类吗?我知道你要笑我,但是我命只有一条,别人觉得不值钱,但是我自己还是蛮爱惜的。” 朱邪里哼了一声,骂了一句怂包,魏天宝权当朱邪里在夸赞自己,剥开了一个荔枝,吃的口津四溅。刘立川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小魏倒是一个心直口快之人,不错这个世间上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小魏,你没想过报仇。” 魏天宝连连告饶,哭着一张脸道:“刘爷,你就放过我吧,我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命呢。报仇,没想过,也没心情,更没兴趣。” 朱邪里啧声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和禽兽何异?” 魏天宝笑着道:“要是老朱觉得的我不配姓魏,我随时可以改姓啊,不如我认你做干爹,改姓朱怎么样?不,朱邪怎么样?朱邪天宝,诛邪天宝,蛮霸道的。” “你!”朱邪里豁然起立,对着魏天宝怒目而视,魏天宝权当没看见,继续吃龙眼。 刘立川打了一个哈哈,道:“人各有志,只是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为不智。我相信小魏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对不对?” 魏天宝丝毫不给刘立川面子,苦笑着道:“刘老大,我不仅贪生,而且怕死,怕得要死。” “我要你办事,你不会不尽力吧?” 魏天宝立刻起身,对着刘立川行了一个军礼,道:“刘老大要我办事,我自然是万死不辞,不,只要不死,我什么都肯。” “行了,你这么机灵,怎么会死,不就是杀个人而已,小事一桩。” “杀人?”魏天宝连连摆手道,“刘老大,我最近改信佛,不杀生了。” 刘立川脸色一沉,声音变冷,道:“是不是我叫你办事也叫不动了?” “不过,为了刘老大,我愿意改教。不过刘老大,朱邪里这方面比我有经验,不如……” 刘立川脸色再沉,魏天宝连忙改口道:“知道了,老大让我往东我就绝不往西,老大让我杀谁,我就,杀谁。”说到最后一点底气都没有,不过刘立川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小魏,我知道你有本事,这件事情成之后,亏待不了你。” 说完,刘立川一指朱邪里,道:“你跟着他,行事也好有个照应。” “能不能我跟着你,你去杀人,我给你加油?” “不行。”朱邪里冷冷道。 魏天宝知道这次是要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道:“老大,那这次要杀的人是谁,你能不能给我点资料,我好准备准备。” “林禽。” “啊!”魏天宝闻声大叫道,“是他?” 朱邪里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也微微变了。 “我认识他啊。”魏天宝道,“这小子脑子有病。” “认识?”刘立川微微一愣,“很熟么?” 魏天宝大摇其头道:“不算熟,也就是混江湖的时候认识的酒肉朋友,那小子得罪了猜王,我不敢跟他混了,连夜撒丫子跑路了。” 朱邪里冷冷道:“林禽最近一年在道门中风头极盛,先后杀死了岐山狐脉的柳梦蝉和猜王,听说在费家也是闹了很大的动静。年纪轻轻,但是脑子好使,是个棘手的人。” “你不用出手。”刘立川道,“小魏一个人就行了。” “知道了。”朱邪里点头。 “棘手?”魏天宝仿佛听到了世间上最好笑的笑话,喘息着道,“那小子脑子好使?明明就有病好不好。” 刘立川饶有兴致的问道:“怎么说?” “那小子和我一起去杀一个小兵,本来说好了是只杀一个小兵,给了我一根金条,我看在钱的份上,就答应了下来,哪知道惹出了猜王那狠角色,那小子哪里是猜王的对手,还是老子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给救了。救了他倒好,不但不感谢我,还非要回去救两个无辜的兵蛋子,你说他是不是有病,说什么君子一诺千金,答应了别人哪怕是死也要去做,从那件事情我就看白了他,不是和我穿一条裤子的人,跟他混,迟早得被坑死。” “咦,这么说来,林禽和小魏也算是患难之交,不会手下留情吧。” 魏天宝涎着脸道:“刘爷,你是了解我的,我和金子才是真正的患难之交。” 说完,两人一起笑起来了,刘立川拍了拍手道:“进来吧。” 脚步声响起,那个刚才陪在刘立川身边的人含笑走了进来,先是对着朱邪里点头道:“十三爷好。”接着又对魏天宝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刘立川笑着道:“关于林禽的档案都在这里了,小魏你先熟悉熟悉。” “这么多?”魏天宝看着来人手中搬着半人高的资料,埋怨道,“刘爷,这得看到什么时候,九爷,你是故意整我是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命悬一线 刘立川哈哈笑道:“鹤轩不愧是我小刀会中赫赫有名的智多星!小魏你慢慢看,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向鹤轩请教,我们走。” 卫鹤轩点头微笑道:”那——魏爷我就在隔壁候着,有什么不懂的,我随时听候你的吩咐。“ 卫鹤轩乃是浙江绍兴人,祖上三代中很多都是给大官做幕僚,听闻曾经一个还曾在晚晴时期赫赫有名的端王府里面做过,乃是赫赫有名的绍兴师爷,因为后来家道中落,卫鹤轩跟着家人来到了上海谋生,没想到被刘立川看上了,跟在刘立川身边也有十余年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也经历了不少,是上海滩上大名鼎鼎的绍兴师爷,因为在小刀会中排行第九,人称九爷,但是还有一个外号,叫做”笑面螳螂“。 笑面二字,自然好理解,说的是他为人笑里藏刀,而螳螂二字则是形容此人阴狠:螳螂会吃掉自己的兄弟姐妹。而且,在它吃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泰然自若,那副样子,简直和它吃蝗虫,吃蚱蜢的时候一模一样,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卫鹤轩性格已然如此。 不过对于刘立川来说,卫鹤轩最大的好处就是用来顺手,脑子灵活,如点水滴洞一般从不要自己多言,多年配合的默契,也让卫鹤轩对刘立川的性格了如指掌,对刘立川更是忠心耿耿。 卫鹤轩一拍手,身后好几个人过来,每个人手中都搬着厚厚的文件,全部放在桌子上,魏天宝顿时看得头都大了,抱怨道:”九爷,你哪整来这么多资料。“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魏爷,您慢慢看,我们就不耽误了。“说完卫鹤轩退到了刘立川的身边,刘立川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样,边走边道:”对了,老九,给魏爷多送点水果过来。“ ”这个没问题。“卫鹤轩点头道。 此时,几人已经走出来门,里面的魏天宝耳聪目明,听到了就开始嚷道:“顺便送个女人过来啊!” “哈哈哈哈,小魏,这恐怕就要委屈你了。” “没女人,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啊!刘老大!”魏天宝扯着喉咙喊道,可是外面脚步声渐渐远去,显然是已经走远了,魏天宝嘟着嘴不服气地道,“没有女人,男人也可以啊。” 确定没有‘眼睛’了,魏天宝神情一凛,扔掉了手中吃了一半的香蕉,拍着胸脯,大口大口的喘气,嘴里喃喃地道:“娘的,差点就死在这里了,刘立川那老小子,眼睛真他妈的毒。” 魏天宝知道,如果刚才自己稍有隐瞒的话,绝对逃不出刘立川那双比老鹰还毒的眼睛,朱邪里就在旁边,只要自己稍有行差踏错,那,自己今天就算是交代在这里了。 别看刘立川满脸笑嘻嘻的跟自己称兄道弟,但是魏天宝是见识过刘立川的手段的,该动手的身后,他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魏天宝心绪不宁的将那些资料粗粗的看了,果然很快就找到了林禽与自己交往的那段,而且事无巨细,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两人的对话都有,只是自己与林禽去刺杀猜王的那段语焉不详,看来自己的身边,一定有人早已经把消息卖给了刘立川。 可是这个人是谁呢? 魏天宝一阵后怕,马上开始想到,林禽的时期,肯定是刚刚才发生的,九爷卫鹤轩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临时编撰出来,这一段,或许不是冲着林禽去的。 不是冲着林禽,那是冲着谁?魏天宝知道刘立川办事小心,可是没想到刘立川居然连自己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的底细都要摸得这么透彻。 不过魏天宝天性洒脱,是天塌了也只当多了床被子的,后怕过后也就没事了,索性翻看起了林禽的资料。 “啧啧啧……”魏天宝看到精彩的地方,忍不住地赞道,特别是看到林禽用计将道貌岸然的费家闹得鸡飞狗跳,灰头土脸的时候,忍不住地从椅子上蹦了下来,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兴奋地道,“这小子好阴险……哈哈哈……不过我喜欢!” 看得累了,魏天宝放下了手中的资料,打开窗伸了一个懒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夜风带来了前面城隍庙中淡淡的烟火气息,整个世界万籁俱寂,仿佛连蚂蚁都睡着了。 魏天宝没有丝毫的睡意,深吸了一口气,暗自道:“好兄弟,我想不久之后我们就要见面了,娘的,快两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你小子现在有没有混出一个人样来,身边有没有美女相伴……娘的,最好没有,做大哥的现在都是光棍一条,你要是有了,岂不是混到我前面去了……那我岂不是要叫你老大了?不行,千万不行啊。” 刘立川等三人走出了城隍庙,门外立刻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正中间,卫鹤轩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赶紧给刘立川开门,刘立川做好之后,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呻吟道:“娘的,这里面味儿实在太大了,年纪大了,开始有点受不了。” 卫鹤轩和朱邪里也坐了进来,卫鹤轩小心翼翼地双腿并拢,只坐了小半边屁股,双脚微微抬起,似乎是很怕弄脏了这车上铺的名贵地毯,笑着道:“大当家的,您正直壮年,是这香的问题,是我的错,昨天我换上了从新加坡买过来的,原本想着烧得更久一点,既然大当家的不习惯,明天我再换回来吧。” “不用了。”刘立川摆手道,“你的精力不应该放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 “是。”卫鹤轩点头道,“大当家的,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刘立川想了想道;”去陈怡那边吧。“ 卫鹤轩脸上一丝尴尬的表情一闪而没,但是被刘立川捕捉到了,刘立川微微摇下了一点车窗,看着外面漫不经心地道:”马杰在那里?“ ”嗯。“卫鹤轩点头道,表情有些畏惧,生怕刘立川大发雷霆。 刘立川一挥手,淡淡地道:“马杰喜欢,就由他去吧,不过我刘某人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陈怡看不上我刘某人的银子,就让她谁的银子都接不了吧。” “是,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卫鹤轩点头道。 “还有,魏天宝那里,你怎么看?” 卫鹤轩想了想,组织语言道:“魏天宝杀林禽,大当家想法是好的,林禽这个人最大的软肋就是重情,如果我们用别人的话,可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这小子蛊毒厉害,不好对付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车中筹谋 刘立川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没有做声的朱邪里,道,“小朱怎么看,他看上去年纪比你还小一两岁。” 朱邪里没有做声。两只眼中没有丝毫的怒意。刘立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点头道:“不错,小朱你这性子确实适合做一个杀手。” 朱邪里微微一笑道:“一个杀手一旦动了争强好斗的心,那么离死期也就不远了,这是刘爷教我的。” “不错,杀手嘛,杀手就该有杀手的样子,又不是江湖中的英雄豪杰,非得挣个面子。杀手,谁给钱我就就杀谁,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三岁小孩。” 卫鹤轩问道:“刘爷,如果魏天宝失败了,我们怎么办?是不是要十三爷亲自动手。” 刘立川摆了摆手道:“如果小魏失败了,小朱也未必能成功。” “啊?”卫鹤轩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意:“大当家的,你这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吧,十三爷可是从来没有失手过的。” “正是因为小朱从来没有失手,所以永远不能失手,小朱你是我的们小刀会的一张招牌,一张百战百胜的招牌。我不容许你有半点失误。” 卫鹤轩笑着道:“大当家的,我知道您完事小心,但是我也看过林禽那小子的资料,以十三爷的手段,九成九不会失手的。” “九成九也不成啊。”刘立川叹了口气道,“招牌立起来不容易,但是砸烂了,只需要一秒钟。” “那魏天宝呢?” “小魏啊!”刘立川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数十年,还第一次遇见这样一个人。”说到了这里,刘立川微微的侧了侧身子,问道:“魏天宝这小子,你怎么看?” 卫鹤轩想了很久,最后才吐出了三个字:“不简单。” “不简单?哈哈哈……”刘立川仰天大笑,道,“能从你嘴里说出这三个字的人,世间难寻啊。” “不过……”刘立川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道,“这小子确实有些让我捉摸不透。你说我们这些出来混的,无非混的就是一个面子,一个里子。面子,充勇斗狠,立字立棍,这是面子,里子,钱、权、女人。这是里子。可是这魏天宝,他出来混,到底是为什么呢?好歹也是堂堂祝由魏家曾经的大少爷,居然和一群整天偷鸡摸狗的鼠辈混在一起,而且还很开心。你说一个人,出来打打杀杀,整天把头别在裤裆里面讨生活,一不为面子,二不图里子,他……确实令人有些难以捉摸。” 卫鹤轩咂摸着道:“也许这小子心机深沉,有更大的图谋也说不定。” “更大的图谋?”刘立川微微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道,“我今天就算是把我这个小刀会的会主让给他,他也不会敢半毛钱的兴趣。” 刘立川悠悠的道:“祝由魏家,在道门中曾经是何等的声名显赫,道门中曾多少门派曾受过他的恩惠,光光一个祝由魏家的嫡传弟子,在道门中想出人头地,不难吧?” “也许他是害怕仇敌追杀,所以才故意隐姓埋名的。”卫鹤轩皱眉问道。 “怕……”刘立川笑的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道,“你觉得他是一个怕事的人吗?” 卫鹤轩尴尬地笑着道:“似乎不像。” “所以,我这次派他去杀林禽,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探一探他的底子。他和林禽的交情匪浅,如果他肯出手杀了林禽,说明这小子是一个六亲不认的坏东西,而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坏东西。每个人做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我只要掌握了魏天宝他的目的,那么这个人就算是彻底的拿下了。” “魏天宝真的如此重要?”卫鹤轩笑着应和道,“这小子就算是有点本事,也不值得大当家的如此看重吧?” “魏天宝,魏天宝。”刘立川轻轻念叨着魏天宝的名字,“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倒是一个好名字,但是名字好,姓更好。魏家,那可是曾经威震道门的魏家,掌握着十三血尸秘密的魏家……我如不取,别人就会取,那岂不是对不起老天爷的好意了?” “可是,如果魏天宝不杀林禽怎么办?”卫鹤轩再次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杀,不杀那就有不杀的办法。”刘立川把大脑袋枕在真皮沙发上,微微眯着眼睛,呢喃道,“不杀更好,不杀,那就更好。” 忽然,刘立川站直了身子,吩咐道:“从今天起,派人将魏天宝身边的那几个混混的一举一动给我监视起来,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向我汇报。” “是。”卫鹤轩点头道,“魏天宝那里要不要……” “不用。这小子不是你随便派几个人就能看得住。任他去吧,他的一切行动从今天开始都不必向我汇报。” “是。”卫鹤轩连声应道。 “小朱,这次行动你跟魏天宝一起走,不管他说什么,你只许听,不准顶嘴,更不准私自行动,总之一切以他马首是瞻,他要你往东你绝不往西,听懂了吗?” “知道。”朱邪里点头,“如果他要我动手杀林禽呢?” “你就以我的命令拒绝,总之,除了让你动手以外,你一切行动全部配合他。你此去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永远不能让魏天宝离开你的视线之外,明白了么?” 朱邪里点头道:“明白。” “大当家的……”卫鹤轩支支吾吾地道,“可是,如果我们不杀林禽的话,那岂不是……” “办不了差,那就把交代办差的人解决了……”刘立川眼中忽然露出了杀机,“一个月后,如果林禽没死,老十三,就麻烦就去把荣奎做了。” “知道。”朱邪里点头,刘立川想了想道,“还有……还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马杰、陈怡、金利五人。老九,你找个人盯着陈怡和金利,一旦魏天宝任务失败,就做了这两个人。” “那……”卫鹤轩还是有些不放心。 刘立川知道卫鹤轩想说什么,叹了口气道:“马杰的母亲,曾经对我有救命之恩。如果不是他娘我当初早就饿死了,我答应过他娘,要照顾马杰一辈子的。” 卫鹤轩点头道:“我明白了。” 片刻之间,刘立川便决定了数人的性命,但是就如同茶余饭后的闲聊一般,在车上的人,没有一个人觉得刘立川作法有任何不妥,看来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交代完了,刘立川似乎有些困了,问道:“几点了?” “快三点了。大当家的,要不要我们先送您去二少奶奶那里?” “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小张,先送九爷回去,再送十三爷,最后回二少奶奶那里。” 卫鹤轩连忙摆手道:“这样不好,大当家的,还是先送您吧。” “就这样了。”刘立川不喜欢啰嗦,决定了的事情,断无更改,身子躺了下去,继续开始闭目养神。 第一百一十七章 离别 就在夜幕之中,展开的一场大阴谋,作为其中最关键的人物的林禽,却根本一点都不知道。 岐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山巅之上,林禽睁开了眼睛,从一棵树上跳了下来。 不远处,翟潇雨蹲了下来,摘下了一朵鲜花,拿在手中把玩,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的俏丽。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林禽看着她。 “没多久,清晨无聊,起来了就到处转转,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翟潇雨站起身来笑着道,“功练完了。” “嗯,”林禽应了一声,道,“我准备今天就下山了。” “哦,不多坐坐?”翟潇雨并没有感到一点的惊讶,语气中也丝毫没有挽留的情绪。 “算了。这里事情我已经差不多忙完了,等会去一趟梦蝉的墓前我就走了。” “要不要我让她们送送你?”翟潇雨没说明‘她们’指谁。但是林禽不用想也知道。 “不了。”林禽想了想道,“只希望翟尊主能够善待她们。” “既然已经拜入我岐山门下,就是我岐山的弟子,我自然会一视同仁,但是那个姑娘自从那天之后整天就郁郁寡欢,我怕她以后……” “珮瑶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而且……”林禽心中叹了一口气道,“过阵子大概她就会好起来。” 翟潇雨忽然抬起了眼睛,两只眼睛如同一坛青潭水:“你决定了?” “是。”林禽重重地点头,翟潇雨的眼中的那潭青潭水如同被扔进了一块石子,泛起了层层的涟漪,叹口气道:“这就是你这些日子故意疏远她们的理由。” 林禽望着天边,看着远方起伏的黄土山头,就像一片大洪水的波涛,镇定地道:“我此一去,生死难料,若是我死了,翟尊主记得将我死的消息告诉珮瑶她们,也让她了了等我的心愿。若是我暴尸荒野,翟尊主若是能够收敛我的尸首,将我葬在梦蝉的身边,在九泉之下,林禽不胜感激。” “荣奎虽然新败,士气低落,但是手下到底还是有无数跟随了他多年的死士,其中不乏很多从道门中出来的高手,你此行凶险重重。再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林禽嘴角抽动一丝冷笑,道:“我已经忍耐了这么久了,我一刻都不想等了。” “你的决定,未必正确,但是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但是林禽你最好明白,命只有一条,没了就找不回来了。你若是改变主意,岐山随时欢迎你。” “多谢翟尊主。”林禽深深地鞠躬,翟潇雨叹了口气,道:“不用谢,你是一个好孩子。” 说完,林禽便转身下山,忽然间,林禽似乎想起了一件事情,砖头看着翟潇雨,而翟潇雨嘴角含笑,似乎早就知道,林禽要问自己什么事情。 “那件事情,你为什么告诉张馨月。”林禽问道。 “如果我不告诉她,你又怎么会知道张馨月一直是我的人?”翟潇雨格格笑道,“你怪我骗你了?” 林禽摇了摇头道:“当时翟尊主命悬一线,自然是不敢丝毫大意,张馨月和我,谁都不能全信。翟尊主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 “理解万岁。”翟潇雨轻轻地点头道,“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倩雪和珮瑶的。” “多谢。”林禽不再停留,向着山下飞速而去,几个起落,便已经消失在了密林之中,翟潇雨依然站在山巅上,看着林禽消失的背影,忽然间叹息了一声,怅然所失。 五天之后,林禽终于出现在了湖南的境内,虽然有交通工具,但是林禽为了隐藏行迹,只得昼伏夜出,尽量避开大路官道,更不敢出现在身份盘查严密的车站或者市场之中。此时出现在湖南的林禽,已经胡子拉碴,面色蜡黄,根本廋得分辨不出来,而身上的衣裳更是数日没洗,泛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而这一切都是林禽故意为之,因为这样,混在逃难的人群之中,才不会那么扎眼。 而在路上,林禽早已经通过各种消息来源,将荣奎的行迹摸清楚了。 在攻打魏家之后,荣奎已经损失惨重,这次擅自出兵入川,更是激起了四川各路军阀的不满,三路川军在荣奎回湘的路上设下了埋伏,虽然荣奎凭借着兵强马壮,逃回了湖南,但是又有好几千兄弟战死,荣奎一路休整,一路招兵买马,原本想回到湖南之后,安营休整再图其他,可是荣奎战败的消息此时已经传遍了天下,那囤积在湖南的各方势力军阀加上各地的民兵势力,又岂能容荣奎恢复元气,逼得荣奎一路向东,最后荣奎不顾手下大将的反对,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攻打长沙城。 这长沙城乃是千年古城,易守难攻。而此时盘踞长沙的又是实力远在荣奎之上的赵彦武。此人乃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少壮军人,曾经跟随过黄兴大将军南征北战,此人刚在长沙站稳脚跟不久,正是需要立威之时,荣奎这次到成了别人瞌睡时候主动送过来的枕头,一番激战之后,荣奎便节节败退,从长沙一直被追杀到了衡阳。荣奎逼不得已,在手下诸将近乎‘逼宫’的情况下,启用了曾经已经被他边缘化的从烨,在从烨的指挥下,荣奎部队好不容易打退了追兵,最后在衡阳终于站稳了脚跟,开始休养生息。 但是此时的荣奎,跟随着他的老将已经战死的战死、背叛的背叛。荣奎也从一方赫赫威名的军阀,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这其中的滋味,只有荣奎自己清楚。 而更让荣奎感到不安的是,军中已经开始散步的流言蜚语,如:自己被妖人所惑,所以才导致节节败退;又或者是之所以连战连败,是因为自己掘了魏家的祖坟,魏家阴魂不散来报仇了……林林总总,让他感到十分害怕。虽然从烨在军中威望甚高,战且能够弹压下来,自己也亲自处理了几起动摇军心的案件,但是士兵哗变的可能,如同一个魔咒一般萦绕在荣奎的身边挥之不去。 甚至……现在荣奎连睡觉,子弹都必须上膛,随时准备起身搏斗。 而衡阳的四处入口,荣奎更是派上了自己最为信任的老兵营把手,往来排查十分严密,只要稍有风吹草动,荣奎都会第一时间过来处理,当然也捉住了几个各方势力派来的探子和奸细。但是荣奎深知,衡阳不是久留之地,唯一的出路就是由此南下投靠国民政府或者是向西投靠实力强大的桂系。 至于当时的勃勃雄心,荣奎已经被残酷的现实一点一点的消磨了。但是他心中依然相信,罗浮山不会骗自己,飞箝先生不会有错!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来到衡阳的原因。 他就算是战死,也要在战死之前,亲上一趟罗浮山,向夏清翙和飞箝先生讨个说法! 当时是他们怂恿自己攻打魏家,现在自己虎落平阳,罗浮山的人,凭什么不闻不问?! 第一百一十八章 故人相逢 清晨的阳光射在衡阳的城楼之上,衡阳城的大门徐徐的打开,顿时间,人潮汹涌,无数逃难的人,从四面八方向着城门拥挤而来。 林禽混在人群之中。看着一张张面如枯槁的脸,心中一阵叹息。但是又无可奈何。 城门前一阵混乱,哭声、喊声、叫骂声顿时混成一团,谁也听不清楚,但是人潮却并没有涌动的迹象,所有的人,似乎都被抵在城门之外。 想入城,怕是有些困难,林禽微微思考了一下,退出了汹涌的人潮,忽然间,一个高音在人群中响起,一个人站在一张桌子上,用喇叭高喊着:想活命的,来这里。当兵吃饷,每个月十个大洋,还管吃管住,有兴趣的赶紧来报到,手快有手慢无。” 顿时间人群中一阵骚动,不少人冲着那张桌子挤了过去。果然一群当兵的人围在桌子上,维持着秩序,而另外一个看上去如同军官模样的,翘着二郎腿放在桌子上,一份悠闲自得的样子。 林禽冷哼了一声,十块大洋,谁不知道荣奎现在已经穷得连底裤都没有剩下了,还给得起十个大洋?林禽慢慢地凑了过去,果然很多人都凑了过去开始报名,那军官只是简单的记下了报名的籍贯年龄和姓名之后也没有再问什么,就算是收下了,林禽观察了一下,这军官收人的标准极宽,哪怕是老弱病残,只要是报名就统统收留,甚至还有一个明显的瘸子也没有拒绝,看来荣奎确实已经是饥不择食,来者不拒了。 看着那一张张兴高采烈的脸,似乎在憧憬着每月十块钱的军饷,当上几个月就可以回家娶媳妇的无知村夫们,林禽心中暗自为他们的命运感到可惜,可能过不了多久,他们的尸体就会悬挂在这衡阳城头。 “还有人没有。”那个军官站起身来叫道。 “我,”林禽走上前去。 “你?”那人只是略略地打量了一下林禽,漫不经心地道,“姓名、籍贯、年龄。” “军爷,”林禽微微弯着腰,一张面如菜色的脸抬起了,用浑浊无神的眼睛看着前方,畏畏缩缩地道,“籍贯什么什么,俺只听过鸡冠、鸡头、鸡翅膀,没有听过籍贯。” “就是问你哪里人。”负责抄录的大兵有些不耐烦地道。 “哦,俺是清泉县的人。” “好了,跟着下去。马六,你领着他去吴营长那里报到。”那人摆了摆手,示意林禽下去,不耐烦地道,“下一个。” 林禽稍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混了进来,只要能进入军营,那么就有机会接触到荣奎,自己复仇岂不是希望大增。 等凑过了十余人之后,林禽跟着人群下去了,和他一起的几个人,看上去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可能初入军营,人人都显得很是紧张,大气都不敢出。 林禽混在人群中,低着头,一边暗自观察衡阳城的布局,等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几间民房中出出进进不少当兵的,虽然也是荣奎的兵,但是和林禽上次看到的已经大不一样了,人人都是垂头丧气,衣冠不整,甚至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领头的那个人一指一间民房,道:“你们先进去待着,等会自然有人会安排你们。你跟我出来一下。” 说完一指林禽的鼻子。 “俺……”林禽一指自己的鼻子,装作十分害怕的样子道,“军爷,你是叫俺么?” “对,就是你。”那人不耐烦一挥手道,“就是你,别磨磨蹭蹭的。快出来。”说完便带着林禽出门,林禽心中略感不安,难道是自己什么时候露了马脚,被人发现了,没可能啊,这些人都是一样的盘查,都没有出问题,可是偏偏叫了自己出来? 林禽心情有些忐忑的跟着那人来到了另外一间房子,推门一看,居然里面站着四五个军装大汉,那人大声道:“给我绑了!”几人立即一拥而上,将林禽制服在地,用绳子绑了。 林禽一边嘴里叫着冤枉,一边暗自蓄力,随时准备反击,那人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派过来的奸细,快从实招来,到底是姓赵的还是姓李的?!” “冤枉啊。”林禽大声叫道,“俺就是一个普通的种田的,不知道军爷说的什么,俺听不懂。” “听不懂?”那人冷笑一声,道,“看来是皮痒了才听不懂,打打就老实了。” 说完,手中抽出马鞭,劈头盖脸地对着林禽砸来,林禽强忍着痛苦,一马鞭下去,林禽顿时皮开肉绽,可是林禽是在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又捉了一个奸细?”忽然外面的一个声音响起,林禽听到这个声音,便知道要糟糕,只祈求自己现在容貌变了许多,加上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那人忘记了自己。 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自己曾经独闯军营之时,放过的两个军官之一的赵四。 “赵营长。”见到外面的来人,所有人立刻双腿并拢,敬了一个军礼。 “怎么回事?”赵四眯着眼睛问道。 “回禀赵营长。”那个领头的嬉笑着道,“这个可能是我们捉住的最不像奸细的奸细了,他说自己是衡阳清泉县的人,可是口音却没有一点衡阳口音,你说这是不是您见过的最蠢的奸细?” 林禽顿时明白了,原来自己是在口音上露了马脚,暗自埋怨自己托大,赵四点了点头道,“嗯,知道了,你们先出去。” “可是……”那几个人微微为难道,“可是从军长说过,凡是有捉住的奸细,都必须提到他那里,由他亲自审问。” “你是说老子是奸细了?”赵四双目一瞪,大发官威,那几个人吓得面色发青,一连串的是是是,连忙滚了出去。 赵四走到了林禽身边,蹲了下来,林禽此时已经将绑在自己手上的绳索解开,只要赵四稍有不利之举,便立刻下狠手杀人灭口。 赵四左看右看了一会儿,忽然嘴里面发出了惊喜的声音,道:“果然是恩公,我刚才还以为我听错了!”说完,连忙跪倒在地上,小声道:“没想到居然能够在这里与恩公重逢。我这就给恩公松绑。” 说完连忙起身,准备给林禽松绑,林禽跳起来,道:“不用了。”手一抖,绳索落地。 赵四顿时脸色有些尴尬,强笑道:“嘿,我忘了恩公的本事,恩公,嘿,我还以为恩公已经……呸呸呸,晦气。” “你记得我?”林禽想不到和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居然还记得自己。 “那是当然,恩公的大恩大德,一辈子都记得,都记得。”说到这里,赵四一脸苦逼的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林禽这才记起了,自己当时虽然救了两人,但是为了惩罚他们,恶趣味的说出来一个解蛊方式。吃屎三斤。 看着赵四现在这个样子,估计已经照着自己的解蛊方式去做了。 林禽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仿佛现在赵四只要一开口,就会发出恶臭的口气。 “还有一个人呢?” “恩公说的是马脸都贵吧。”赵四脸色一暗,道,“在打长沙的时候,被流弹击中,疼了三天才死。哎。” 赵四面容凄然,兔死狐悲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说这些了。”赵四勉强一笑,道,“恩公怎么又来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魏家诅咒 林禽没有说话,刚才已经上了一次当,现在一定要小心一点,这个赵四有些滑头,不知道是不是在诓骗自己。 “恩公这次来……”赵四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又要杀人?” “嗯。”林禽应了一声,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但是并没有部队调动、人员走动的声响。 “这次,恩公要杀的是谁?如果需要我赵四帮忙的话,我赵四义不容辞!”赵四看着林禽,犹疑道,“恩公这次要杀的是不是荣大帅?” 林禽没有否认,反而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赵四呵呵一笑道,“上次,我见恩公能够自由出入军营,就知道您定然不是普通人。恩公走后,我也向身边的弟兄打探了一些关于恩公的消息。” 赵四神秘地道,“恩公是不是姓林?” 林禽点点头,这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也没有杀人灭口的必要。 赵四叹了口气道:“我们这些老兵,跟着荣大帅一路起兵,杀了不少人,也造了不少孽,但是从来都是明枪明刀抢地盘抢女人,当兵的本来就应该这样,打赢了是本事,打输了,也就是命,怨不得人。可是荣帅这两年……” 林禽眉毛一挑,没有说话,等着赵四继续。赵四叹了口气道:“荣帅先是灭了魏家,后来,后来又把恩公一族灭了,然后又打天子山……你说我们当兵的,拿着枪,不去跟姓卢的,姓李的他们去干,反而去欺负老弱病残。说实在的,这几年我们下面的人对荣帅都很不满意,我听上面的人说,好几个大佬都快要跟荣帅闹翻了,衡阳一破,估计我们这辈子也就到头了。这是魏家的冤魂在向荣帅索命啊,可是听军令是当兵的本份,我们凭什么也要跟着他倒霉?” 说到这里,赵四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起来。 林禽心中一动,知道灭魏家那一战,荣奎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兵力损失惨重,而损失更为惨重的不是人而是士气——魏家乃是神秘的湘西道派,笼罩着鬼神之说,再血气方刚的汉子,也难免害怕魏家“寻命复仇”,经此一役,荣奎手下的兵都惶惶不可终日,士气早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林禽问道:“那你怎么还不走?”林禽料定赵四并非那种义士,绝不会因为荣奎养着他,便甘心为荣奎卖命。 “走不了啊。”赵四的话中带着哭腔,他一抹鼻子,用手撩开袖口,手臂上一个硕大无比的黑斑赫然出现,林禽一惊,连忙问道:“这是什么?” “诅咒,这是诅咒,来自魏家的诅咒!”赵四的眼中闪过了惊怖之色,道,“恩公,你知道现在外面那些军队都怎么称呼我们的吗,他们叫我们“尸鬼军”。说我们是被魏家诅咒的尸鬼军,只要是我们的人去投奔他们,都会被捉住,然后被活活地烧死。” “啊?”林禽忍不住地惊呼了一声,这个消息他确实还不知道,赵四叹息道:“虽然荣帅已经竭力封锁了这个消息,但是其他的军阀其实都已经知道了,所以我们根本就无路可去,只有活活地等死。” 赵四越说越哽咽,“发生了这些事,荣帅明明知道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还在不断地招兵买马,他借着往年的战功,又拿着金钱作诱饵,还是有很多年轻人愿意跟着他的,但这不是摆明了把别人往地狱里面推吗?这是会断子绝孙的啊!” “慢着。”林禽问道,“你身上这些黑斑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大概是去年这个时候才出现的,”赵四道,“也就是大概跟恩公分别了……”赵四扳着指头,道,“就是从天子山回来没多久。对。” “当时一个老兵,也就是攻打过魏家的人,侥幸活下来的,叫啥来着,我记得以前还和他一起喝过酒来着,他的手上忽然多出来了一块黑斑,当时也没有人注意,后来发现很多参加过那场战斗活下来的人,手上都多了一块一模一样的黑斑。不久之后,军中谣言四起,荣帅也派人查过,没有结果。后来,不仅仅是攻打过魏家的人,身上有,连我们这些没有参加过的,在荣奎手下的人,也会出现一模一样的黑斑。” “荣帅不准我们私下讨论,但是军中已经有谣言了,说这是魏家老祖宗给我们下的诅咒,我们刨了他们的祖坟,他们肯定会报复我们,如果我们死了,根本没办法投胎往生,而是成为一具永远不会死的僵尸,没有灵魂,永远在世间飘荡……” “这个谣言从哪里来的?” 赵四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所有的人认定了,而且我亲眼听过,一个曾经逃出去的哥们又回来了,他说他们原本想趁着晚上去投靠赵彦武,可是赵彦武那个畜生,居然把我们的人全部捉了起来,活活烧死,好在我那个哥们够机灵,又逃了回来。出去了才知道,原来外面赵彦武他们,都称呼我们为尸鬼军,说如果不把我们烧死的话,我们死后会变成僵尸。” 林禽皱眉道:“你们一路过来,也死了不少人,那些手上有黑斑的,到底有没有变成僵尸?” “我没见过。”赵四摇头道,“在军中为了避免瘟疫,只要救不活的士兵都会集中起来烧了,烧了就不会变成僵尸。但是我听说有人见过。” “谁?” “从烨,从副帅。”赵四认真地道,“从副帅见过,而且还和那个僵尸打了一仗,听说从副帅还受伤了,那几天我确实没有见过从副帅。” 林禽知道,荣奎的部队连战连败,自然军心不稳,各种谣言都会甚嚣尘上,但是僵尸一说,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但是,如果是假的,赵四身上那黑斑又该如何解释? 林禽一撩袖子,道:“我怎么没有?我也是报名参军了的。” “新来的都不会有,但是在军中待上三个月就会传染。所以现在手上有黑斑的,大多数都是跟着荣帅打过长沙的。长沙一战,我们惨败,加上姓赵的穷追不舍,其实我们这批人已经没剩下多少了。活下来的,也就八千……不到一万。” 赵四说完,见林禽不相信,连忙道:“恩公不相信吗?我这就叫一个老兵过来。” “不用了。”林禽摇头道,“你们试过怎么解除吗?” “大家都明白魏家的诅咒,是因为荣大帅绝了魏家的门户,所有一切都是因为荣奎一个人引起的,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所以只要杀了荣奎,有人说我们的诅咒就会解除。” 林禽有些不可置信,道,“就这样,你们还不造反?” “我们这些老兵,大多数人都是荣奎的心腹死士,对荣帅忠心得不得了。根本就不信这些,当然也有人干过。” 赵四想了想道:“就在上个月,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好像是一营的几个兄弟,纠集了一百多号人准备哗变,他们还邀了我,我胆子小,不敢去,就答应他们,给他们放风。记得那天晚上刚好我当值,我就故意在荣帅的帐篷附近溜达,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可捡。哪知道一百多号人,冲了进去,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就这么悄咪咪地全部消失了。第二天荣帅又像没事人一样从帐里走出来了,也没有追问这件事情,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林禽追问道:“那一百多人呢?” “不知道,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敢提,没人敢问。”赵四想到这里还有些后怕,浑身打了一个哆嗦,道,“太诡异了。就他娘的像见到鬼了一样。” 第一百二十章 确定目标 听到了这里,林禽皱起了眉头,见多识广如他,也觉得一切都太诡异了。 回过神来,赵四抓住了林禽的手臂,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尖声叫道:“恩公,恩公,你一定要杀了荣奎,只有杀了荣奎才能够解除我们的诅咒,来生,我们才能有投胎做人的机会,我不想做鬼,不想做鬼啊!” 说到了这,赵四再也忍不住,“哇”地哭了出来,整个身子如同筛糠一般地抖动。看上当真是害怕到了极点,一点都不像是装的。 林禽推开了赵四的手,问:“荣奎现在在哪里?” “在城中的知府衙门里面。”赵四连忙道,“荣奎自从进了衡阳之后,就很少出来了,一切军政要事都安排从烨从副帅主持,他……我在他身边有一个老乡,是他的亲信,听说他这些日子从来没有出过门,整天只顾着烧香拜佛。” 主将已经无心恋战,手下更不用说了,林禽进城也一路看见,荣奎的队伍确实士气低落,暮气沉沉,到处被愁云惨雾笼罩。 荣奎败亡之日已经指日可待了,只是这个赵四口中的诅咒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万一是魏家的某位先辈在临死之前放来的一个术法,那荣奎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杀人不绝户,灭门不掘坟,就算是世间最凶残的强盗也懂得这个道理,因为这样做,不仅为人不齿,更会遭来天谴。 绝户、掘坟,两样事情,他荣奎都做了。其心恶毒,确实应该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林禽想了想,道:“我如果要去见他的话,你有办法让我见到吗?” 赵四有些为难,道:“现在荣帅身边的人,都是他的绝对心腹,我们这些跟着荣帅出生入死的兄弟,荣帅心中都有了防备,何况是你这张从来没有见过的脸。” 林禽道:“不要紧,我不需要见到他本人,只要确定他人在衡阳就成。” “恩公是怀疑荣奎已经跑了?”赵四咦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荣奎就太他妈的不是东西了,我们好歹跟着他出生入死好些年,他就这么把我们卖了。” “你能带我靠近荣奎的住所吗?” 赵四想了想道:“这倒不难。不过可能要委屈恩公穿上这身黄皮子。” 林禽笑了笑道:“这倒不碍事。” 赵四道:“恩公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说完,便走了出去。 事到如今,林禽对于赵四依然是半信半疑,等赵四转头的瞬间,林禽悄悄地将一枚引路神虫放在了他的身后。 原本林禽的引路神虫,在伏波村的时候,已经全部都用完了,好在后来遇到了慕容倩雪和靳珮瑶,收回了一枚蛊虫,林禽精心繁殖,如今体内又繁殖出了一批引路神虫。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赵四去而复还,回到了那间屋子,发现林禽已经不在了,顿时有些焦急,小声呼唤林禽的名字,林禽确定赵四身后没有人跟踪之后才现身,赵四老脸一红,道:“我还以为恩公走了呢。” “别叫我恩公了,我听不习惯。” 赵四连连摆手道:“那可不行,一日是恩公,终身是恩公,我怎么可以如此忘恩负义呢?恩公老弟,衣服我已经拿来了,沿路上,我也已经打点了几个老乡,你换上了就跟我去,刚好是我们交班换岗的时间。” 林禽瘪了瘪嘴,随他怎么叫了,换上衣服后,赵四一脸肃容地道:“林老弟,刚才那几个人我都已经摆平了,量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你跟着我就行,别人问你,你也别说话,就跟着我,千万不要路出马脚。” 林禽应了一声,开始换衣服,赵四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道:“林老弟,你等会不会一时忍不住冲进去吧?林老弟,我可要提醒你,我知道你本事大,但这个荣帅也不是吃素的,以前好像有传闻,说他也是你们道门中人,万一你进去被他发现了,哥几个可就惨了。” 赵四到底还是畏首畏尾之人,当着林禽这么说,当然还是害怕林禽连累了自己。 “放心,没有十全的把握,我不会做蠢事的。”林禽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知道,今日的荣奎,就算已经是虎落平阳,但是也是一只病虎,爪子还在,说不定自己打虎不成,反而被老虎反咬一口——而且,荣奎身居高位,自会笼罩义士,这回不知道他身边有没有潜伏着如同月德掌刀人那样的好手。 还有,别忘了。荣奎手中还有一个让林禽十分忌惮的杀手锏。 魏家血尸,魏无尘。 赵四又反反复复交代林禽不要轻举妄动,这才忐忑不安地带着林禽出门,没走多久,便有巡逻小队经过,赵四领着林禽插入了巡逻队伍中,巡逻队伍也没有丝毫意外,主动给两人让开了位置,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一行人继续向前。 一路上,不少穿着军装的人物来来往往,但是都显得无精打采,也没有人过问林禽。很快,队伍便走到了整条街最威武的一栋房子前面,赵四凑到林禽的耳朵边,小声道:“以前这里是衡阳县衙,被荣奎占了之后就被荣奎当作指挥部了,里面的人都是荣奎的贴身近卫,很不好惹。” 林禽没有做声,继续跟着队伍前进,只是手心微微一动,一只肉眼不可见的黑色小虫子,在诸人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之下,从林禽的掌心飞出来,眨眼间隐入了县衙的门缝之中。 林禽小声道:“能不能想办法给我五分钟的时间。” “这……”赵四想了想,一咬牙,一跺脚道,“好,但是最多给你五分钟!” 说完,赵四排众而出,对着在旁边的另外几个似乎刚喝了酒,醉醺醺的大兵厉声道:“站住。” 那几个人充耳不闻,赵四上去就是一脚,踢中了一个人的腰,那人这才猛地惊醒了一般,其他人顿时围了上来,怒声道:“赵老四,你疯了?” “秦老三,从副帅怎么说的,军中严禁饮酒,你居然喝酒了,该当何罪?” “我们三营的人,轮得到你们五营来管?赵老四,你是不是因为上次打益阳的时候那点破事才故意找麻烦的?” “哈,你不说打益阳的事情还好,说起来,老子对你们三营就是一肚子的气,从副帅让你们三营增援我们,可你们人呢?!” “你们五营各个都是怂蛋,自己丢了阵地,还要我们三营给你们抢回来,现在反倒在我面前装起大尾巴狼,好好好,我就要看看,你们五营到底有多厉害!” “三营的兄弟们!”那人一声招呼,顿时不少兵从四处向着他们的方向涌来,而赵四也不甘示弱,大喊一声,“三营的人欺负我们五营的兄弟,我们五营的人在哪里?!” 瞬间,双方潮水一般的人,朝着大街涌了过来,一下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百来号人,把整条大街堵得水泄不通,人人怒目圆瞪,摩拳擦掌,就要干架。 好在这些人虽然吵得凶猛,但是还算克制,没有人动手,更没人开枪。赵老四劈头盖脸地在街上乱骂了一顿,然后从激愤的人群中退出来,又溜到了林禽的身边,低声道,“林老弟,怎么样,时间快到了!” 而就在这时候,一只黑色的虫子从县衙里面飞了回来,飞回了林禽的手中。 这只引路神虫,是当年林禽暗暗放在荣奎身上的那只。 果然还在。 林禽心中暗暗窃喜,这才回头对着赵老四道:“可以走了。” “走。”赵老四拉着林禽,乘乱从人群中溜走了,刚拐过街角,便听见一声枪声,紧接着一个声音高声叫道:“你们在大帅府前喧哗,还要不要命的,都给我滚蛋!” 第一百二十一章 落脚 赵四将林禽拉到了偏僻处,见没人追来,这才喘了一口气道:“林老弟,事情办完了吧?” “恩。”林禽点头道,“差不多了。”赵四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紧张地问道:“那,林老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林禽道:“还需要等待时机。” “那是,那是……“赵四连忙频频点头,”这件事情我也知道很重要,需要等待机会,林老弟,你是打算直接暗杀还是用蛊毒?”林禽摇了摇头道,“我暂时还没有想到。” 林禽心中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个赵四,是不是问得有点多了?于是抬起头,看了赵四一眼,赵四只觉得似乎被一道凌厉的光芒射中了一般,连忙慌张地搓了搓手,尴尬地笑着道:“我是在想哪里我能帮得上忙——林老弟,这不我还是先带你去休息吧。” 说着,赵四带着林禽往巷子的深处走去,一派轻车熟路的模样,林禽越发觉得古怪,赵四他们进入衡阳城也不算久,而且这一段时间都在应付其他部队的攻击,原本就已经疲累不堪了,哪里还有时间走街串巷,但这赵四对附近的地形似乎极为熟悉,明显是经常出没于此,令人不由得生疑。 林禽随口问道:“赵大哥,一直没问你,你是哪里人啊?” 赵四笑了笑道:“我啊,江西那边的,家里人早就饿死完了,剩我人一个卵一头,我十三岁就出来当兵了,当时西太后还活着,紫禁城里面住着的是皇帝,现在……变天咯,连荣奎这种人都想当皇帝。嘿嘿,还真把自己当袁大头了。” 说到了这里,赵四忽然回头,对着林禽道;“你还别说,我曾经在袁大头的队伍里面当过兵呐!” 走着走着,赵四来到了一间民房的门前,道:“林老弟,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我还有军务在身,如果点卯的时候不在,怕是被抓着把柄。这屋子安全,里面的人早就已经被我赶走了。” 林禽顿时有些奇怪,心想,赵四一个当兵的,不住在军营里面,跑到外面搞个宅子干什么? 其实这就是林禽有所不知了,像赵四这样的老兵油条,特别是说话还算点数的下级军官,一路上南征北讨的,搜刮百姓也搜刮了不少,并不缺钱,缺的是女人。所以每当他们固定在一处,特别是城内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弄出一个女人来,作风斯文点的,就是买或者从妓院找,脾气差点的,就直接明抢了,然后再“买”个房子金屋藏娇,白日里面去军队中点个卯,晚上便回来做夫妻。 这样的事情,上面的人不是不知道,只是整只部队都充满了这样的歪风邪气,上面也管不了许多,有的军官甚至更是带头“效仿”。比如说荣奎,你说他那知县衙门府里面没有金屋藏娇藏着四五个女人,打死赵四都不信。 赵四知道,唯一住在部队,和手下同吃同睡的高阶军官,只有从烨一人,所以从烨的手下的兵军纪尚还没有完全败坏。但是赵四从前的长官乃是禹歌寒,在禹歌寒威风八面的时候,赵四跟着自然是吃香喝辣,禹歌寒一死,赵四一众也就成了无头苍蝇了。虎落平阳遭犬欺,平日里面被他们欺辱的兄弟部队转而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狐假虎威惯了的赵四们,哪里惹得住,于是擦枪走火的事情时有发生。就是刚刚,在荣奎的眼皮子底下都差点干起来了,可见平日里双方的积怨有多深。 而军中军纪最差的,就是禹歌寒曾经的部队,一则他们跟着禹歌寒的时候,杀人放火敲诈勒索,腰里面还有几个臭钱无处可用,二则他们都是部队中的老油条,禹歌寒一死,也没有人能够真正管束得了他们,新来的军官也只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来二去,也就同流合污了。 所以,林禽怀疑赵四为什么对这条街这么熟悉,其实是多心冤枉了赵四,因为这条街,赵四每天都来来回回好几趟,无论城里城外乱成如何,赵四还是该“回来”的,必须“回来”。 赵四警惕地敲了敲门,不久之后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长相丑陋的四十多岁的妇人,赵四带着林禽进去之后,便连忙把门关上了,妇人警惕地打量了一番赵四,眼中略微带着防备。 “这是我的一个老乡,在这里暂时住两天,你去把东厢房的床铺一下,他要过夜。”赵四吩咐道。那个妇人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走了,赵四看着这个妇人水桶般的腰,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荣奎部队进军衡阳的时候,当地的地方官闻风而逃,有家有室的,稍稍有点能力的,也都早就逃到乡下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和穷鬼。根本没有油水可以搜刮了,荣奎部队好不容易打下了一座城,一路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早就憋足了一股子怨气,进城之后,发现并没有得到好处,更是怨气冲天,若不是从烨尽力约束,这群地痞流氓怕是早就要屠城了。 而女人,稍有姿色的,已经被把手脚快的、官大的抢劫一空,像赵四这种下阶军官,能够抢到一个女人,还算是运气好,哪里还顾得上长相。反过来讲,这个妇人跟了赵四,也能够避免被其他人凌辱甚至是直接被杀的危险,自然也只能从了。 抢到一个女人的赵四,起先还是沾沾自喜,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越发觉得这个女人又老又丑,开始埋怨自己运气不好,百般嫌弃了。 赵四领着林禽走到了房中,给林禽倒了一杯水,然后自己抱起了茶壶咕隆咕隆地喝了起来,林禽看着这脏兮兮的茶杯,心中一阵反胃。没过多久,那妇人走了进来,看着赵四有些畏惧,赵四怒斥道:“没见到有客人来了吗,还不快去做饭?!” 那妇人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跑了出去,赵四忽然叫住了她,道:“等等。你去称二两肉。给我兄弟补补身子。”说完给了那个妇人钱,转身回来对着林禽道:“林老弟,我等会就要走了,要等着点卯,晚上还有点事情,可能回来的比较晚,你就暂时在这里住下来,你放心,不会有人过来骚扰你的。” “恩。那就多谢了。”林禽点头道。 “别怪我多嘴,这城中兵荒马乱的,林老弟,你就不要到处乱走,我知道以你的身手,没人奈何得了你,但是万一别人发现你住在我这里的,嘿嘿嘿……林老弟,你也知道老哥也就两只胳膊扛着一个脑袋,还想多活几天。”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没有见过你,更不认识你。” “嘿嘿嘿……”赵四一连串谄媚的笑,然后小声在林禽耳边道,“林老弟,放心,等你做完了,我就会把那个娘们处理掉,保证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知道是你干的。” “不要!”林禽吓了一跳,下意识道,赵四眉头一皱,疑问道:“留着她干嘛?难道林老弟还有用得着她的时候?” “嗯,我的蛊毒需要女人配合,总之这个女人就留着吧。”林禽心中道,若是这个女人因为见过自己一面,就不明不白的死去,自己可真是有罪了。 “林老弟,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赵老四压低了声音,再次问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限将至 林禽看了赵四一眼,道:“你很急吗?” “林老弟,实不相瞒,我们……哎……衡阳城迟早都是要破的,我算了一下,从烨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估计也支撑不了一个月,到时候,我们可都要被活活的烧死啊!” 说到这里,赵老四跪了下来,对着林禽磕头如捣蒜,哭声道:“林老弟,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啊,只有杀了荣奎,我们身上的诅咒才能够解除,不然,我们下辈子连投胎做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林禽扶起了赵四,安慰道:“诅咒之说,不过是军中流传的谣言罢了,不足为信,你放心,我会替你想办法的。” 说完,对赵四又是一阵劝慰,赵四这才安静了一些,几次起身欲走,又回头再三交待林禽注意,好像恨不得林禽现在就冲进帅府之中,将那荣奎给杀了。但他也知道此行凶险,必须仔细筹谋,小心谨慎,总之一句话,就是心中十分纠结。 几次三番,在林禽的劝说下,赵四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回到军营之中。 赵四,到底是真心,还是在演戏?现在看来,如果赵四还在演戏的话,刚刚表现出来的演技炉火纯青,堪比上海滩那些大明星了,但是林禽也不会全然相信他,在屋中打量了一圈。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中年妇人提着二两刚约的肉回来了,开门之后,看见了林禽,也没有打招呼,直接向着厨房里面走去。 林禽也不搭理她,继续在在三间房围成的院子里面转悠,问妇人要了锄头,居然开始悠闲自得地挖起了蚯蚓。妇人对他的表现虽然觉得很怪异,但是始终没有上前和他说话。 夜幕很快就降临,那中年妇人弄好了饭菜,端到桌子上,把林禽叫过来之后,很不愉快地将筷子往林禽的面前一放,便要出门,林禽叫住了她:“你不吃?” “我没那个福气呷肉!”妇人终于气冲冲地说话了,林禽笑了,道:“有鸡蛋吗?” “蛋?!”妇人终于怒了,用大白嗓子吼道,“你都有肉呷了,还要呷蛋,你个砸细伢子真的不知道好歹咯!” 林禽也不反驳,只是面带微笑,比划着道:“鸡蛋,生的,有么?” 妇人虽然一肚子的怨气,但是林禽是赵四领回来的,不敢得罪,只能气冲冲地返回厨房,拿出一个蛋,放在林禽的桌子上,然后瞪了林禽一眼,气鼓鼓冲了出去。 林禽哑然失笑,他也不知道这个妇人对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意见。不管了,林禽将鸡蛋握在手中,放在耳边不停地摇动,直到将鸡蛋的蛋清和蛋黄混在了一起,这才从随身带着的包袱中,取出一根常用的缝衣针。林禽将缝衣针轻轻地插进了鸡蛋中。鸡蛋壳居然没有被刺破,仅仅在壳上留了一个针眼。 林禽将鸡蛋液顺着针眼倒出来,滴落到碗里,然后夹了一小块肉和一点米饭,搅拌均匀。又拿了一张草纸包裹了,径自走了出来,走到了天井的正中间,林禽刚刚在那儿挖蚯蚓的时候,刚好挖松了一些土,他弯腰扒开表面的浮土,将这团草纸包裹的东西放了进去。 忙完手里的活,林禽准备回去,经过厨房的时候,闻到里面飘来的肉香,透过窗户,林禽看见那个妇人正坐在灶台前面狼吞虎咽,看来赵四痛下决心让她买回来的二两肉,被她扣克了不少。林禽自然不会揭穿,心中一笑,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到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不久,那妇人过来收拾,见林禽只吃了一点,顿时心疼道:“遭雷劈哟,这可是肉和白米哟,这都不吃完,灶王爷是要惩罚人滴哦。”说完连忙上去收拾,连林禽掉在桌子下面的几粒米,都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林禽开口道:“这位——大姐,麻烦你一个事。” 妇人还在收拾,直到直起身子看到了林禽放在桌子上的东西,顿时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唾沫。 林禽放在桌子上的是一块她想都不敢想的大洋。 那妇人以前跟着的是一个农夫,后来男人得了急病,没钱医治,一命呜呼,几个小娃儿也先后夭折了,她一个人原本活得十分凄苦,直到衡阳城破之后,鬼使神差地落在了赵四的手里,反而因祸得福,不仅有了“大宅子”当起了“女主人”,而且一日三餐都有了保障。这样想来,赵四算是她生命中的贵人,要她往东她绝不往西。 可是赵四忽然间引了这么一个后生伢子回来,让他产生了危机感——军中盛行男风,赵四也跟她说过,莫非赵四也好上这口?她这半天来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因此失宠。所以才对林禽爱理不理,林禽如果知道是这个原因的话,估计牙齿都要笑掉。 赵四虽然平日里也给这妇人一些钱,但是赵四为人小气吝啬,哪里肯给许多,像这样的大场面——一块光洋,妇人还是第一次看见。 “帮我做一件事,做好了,这钱就是你的了。” 妇人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大洋,吞了一口唾沫,问道:“什么事?” “我这个人爱洁,看不得一点脏东西,你这两天没事的话,多在家里打扫打扫,我要这个屋子一尘不染。” “要的,阔以!”妇人连连点头,脏兮兮的手一把将林禽放在桌子上的光洋拿走了,林禽吩咐她做别的事情自己还担心做不来,但是扫地搞卫生,她可是行家里手,虽然不懂林禽说的“一尘不染”到底是什么意思。 钱,永远是缓和人际关系的润滑剂,妇人瞬间便对林禽转变了态度,捋起袖子开始准备大干特干,一边,饭后的林禽在院中悠闲地踱步消食。妇人里外忙活了好一阵子,叫林禽过来检查,林禽只淡淡地看了眼,道:“不行,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再来。” “明明已经很干净了啊,比张地主家还干净,这后生怎么不满意啊?”妇人心中虽然不悦,但是看在光洋的份上,只能忍气吞声,应了下来。 半夜,赵四从军营回来了,见林禽房里的灯已经熄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敲门道:“林老弟,林老弟?睡着了吗?” “没睡,进来吧。” 赵四推门进去,点亮了油灯,林禽合衣坐在床上,盘膝打坐,赵四笑着道:“这么晚了,林老弟还不睡觉?” “等你。”林禽指了指桌上的一张纸道,“这些东西我都要,你明天给我买齐了。” “哦。”赵四拿起了纸,参军之后,赵四也跟着学了些字,虽然不能提笔成文,但是一般常用的字还是认得几个的。 “黑豆三两,……白……什么三两……” “白矾。” “哦。还有石榴皮,雄黄,菖蒲和艾草……还有绳子……”赵四皱眉道,“现在这个时节,艾草不好找啊!” “还有香灰、白布、烧鸡……嘿!”赵四放下了纸张,问道,“林老弟,你怎么要的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 “能办好吗?” “放心,”赵四一拍胸脯道,“衡阳城里面就没有我办不好的事情。” “那,多谢了。” 赵四转身走了,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林老弟,你要这些东西,是不是打算……打算炼蛊对付荣奎?” 赵四被林禽“下”过一次蛊,因此对林禽会蛊毒印象极为深刻。而且这些年他十分注意收集关于林禽的讯息,自然知道,林禽曾经用蛊杀死过一代蛊王——猜王! 如果这次,林禽用最拿手的蛊毒对付荣奎,赵四笃定,荣奎这恶棍,大限将至!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夜探府衙 第二天,天蒙蒙亮,赵四就出去办事了,林禽睡到日晒三竿才出来。其实他只是在房中盘膝打坐,没有下床而已,而一起来,就发现那个夫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赵四给她说了些什么——不仅给林禽打好了洗脸水,还给林禽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昨晚上林禽问她要蛋,妇人以为林禽喜欢吃鸡蛋,还特意在面上摊了一个荷包蛋,这可是连赵四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林禽吃完后继续在床上坐着,那妇人按照林禽的吩咐,又殷勤地把屋里屋外打扫了一遍,本以为林禽会高兴,没料林禽略微转了一圈,摇了摇头道:“大姐,只怕还要辛苦你一下了。” 这妇人原本就不是城府深沉的人,听见林禽的话,满脸的快活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满,但是也没有办法,毕竟林禽给了她“天价”酬劳。 “就知道这钱没有这么好拿。”妇人嘟囔了一句,没有办法,只得再去干活,而林禽百无聊赖之间,又在天井处玩蚯蚓,妇人边扫边瞧着林禽,总觉得赵四带回来的这个细伢子脑子出了毛病——不然怎么会有人换着法儿的拿别人当猴耍的,自己还每天不干正事,和三岁小孩一样趴在地上玩泥巴。 转头想起昨晚赵四在自己的肚皮上用力颇多,这个细伢子应该不是来跟自己“争宠”的,心中就一阵窃喜。心想,把他当一尊财神爷供着就好,看着他随身带的那个包裹鼓鼓囊囊的,说不定里面还放了不少钱,自己把活儿干好了,这尊财神爷说不定一高兴,还要赏自己几块大洋呢。等自己攒够了两块袁大头,然后再凑上自己平时的一点积蓄,就可以在乡下买块地,那样自己和赵四晚年也算有个归宿了。 想到了这里,妇人浑身充满了力量,干活也更有力气,这一次她不仅把所有能够看到的地方都彻底打扫了一遍,甚至茅坑、灶台,这些平时看不见的地方也都认认真真地清扫了一遍,心中想道:这都干净得只差用舌头舔灰了,我就不信这个细伢子还能挑出什么毛病?! 就这样,一天又过去了,天色见晚的时候,赵四回来了,背着一个大箩筐,里面堆满了林禽要他买的东西。 林禽看着各色物品,连连点头称是,看来,他对赵四的办事能力还是极为认可的。赵四心中焦急,又催促林禽何时动手,林禽只是淡淡的一句“不急”。赵四讪讪地笑了笑,道:“是,不急,不急,这是大事,我们自然要筹划妥当,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说完,那只带着黑色印记的手,不自禁地在身后擦了擦,似乎想将这印记擦掉。 “晚上我要出门一趟,给我弄一身夜行衣,有问题吗?” “这个问题倒是不大,”赵四的部队也经常接到夜袭的任务,黑衣服军中还保留了不少,以赵四的手段弄一身并不难,“可是,现在衡阳城每晚都会宵禁,你面生得很,不比我,万一被人发现了……” “这个不用你考虑。”林禽摆摆手道,“只要给我弄一身衣服就可以了。” 赵四点头,也不敢耽搁,转身就出门办事去了,这次倒是来去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带来了一身夜行服,他掸掸衣服上的灰,递给林禽,道:“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宵禁了,你看要不要我帮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多个照应,负责夜巡的几个军头我都认识。” “不用,这件事情我自己做就好,你去忙你的吧。” 林禽表现得十分神秘,让赵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赵四知道,林禽乃是世外高人,他要做什么,自然不是自己这种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自己已经把宝压在了林禽的身上,万一他成功了,说不定自己就能摆脱诅咒,但若是失败了,林禽被人捉住后供出自己,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现在把林禽告发,在荣奎那里定然是大功一件,赵四有些心动,但是左右权衡利弊,还是选择暂时相信林禽,万一失败了自己随时可以跑路。他明白,这衡阳城迟早要破,自己横竖都是一个死字。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还不如豪赌一把。 “还有事吗?”林禽看着赵四的脸色乍红乍白,似乎在做着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问了一句,赵四这才猛地醒了过来,陪笑道:“没事了,林老弟,你自己一个人当心一点。” 说完,便推门而出,找婆娘热炕头去了,但是这一晚,赵四啥心情都没有了。 直到夜深人静,赵四的呼噜声震天响后,林禽才从吐息中睁开了眼睛,下床穿好了夜行服,推门出去。 林禽从后门绕到了狭窄的巷子里,此时天色静墨,只有些许微星在夜空闪烁,堪堪能够看到十步以内的物体,林禽思想,的确是一个适合夜间行动的时节。林禽的夜行衣在夜色的遮掩下极难被发现,只有在他的身形快速移动的时候,才会因为星光的反射,出现一道黑色的流光,宛如鬼魅闪过。 赵四霸占的那间宅子,离着知县府衙并不远,林禽凭着白天的记忆绕过了窄巷。很快,不远处就有马靴踏着地面的声音传来。林禽露在黑巾外的双眉微微挑动,看来赵四说的没有错,衡阳城晚上确实有部队在巡街,周遭笼罩着风声鹤唳的肃杀之气。不难想象,荣奎到了这关键时刻,肯定也害怕杀手行刺,在知县府衙周围,肯定不只有这明面上巡街的部队,还有隐藏在黑暗中的暗哨。 脚步声响过之后,林禽将身子紧紧地贴着墙角,借着屋檐的遮掩,半掩着身子,不断地向知县府衙的方向悄无声息地前进。 府衙中虽然亮着些许灯光,但是街道上还是黢黑一片,林禽丝毫不敢大意,将手掌轻轻地打开,放出了数只引路神虫。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闪电一般在大街上出没,便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林禽的身子已经靠近了知县府衙的矮墙,借着周围树木的遮掩,稍稍轻松了下来,但是他的灵觉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凭借着比正常人更为灵敏的耳目,监视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这尊矮墙并不高,以林禽如今的身手,只要轻轻一跃便行,但是林禽并没有这么做,反而耐心地在伏在矮墙之下,静静地等候着。 他不确定这矮墙之内有什么,毕竟魏无尘这个大怪物可能随时从林禽身边的任何一个角落里跳出来。 过了没多久,林禽放出去的一只引路神虫飞了回来,林禽心领神会,贴着矮墙慢慢地向上,黑色的夜行服和这黑色的矮墙融为一体,肉眼难辨。林禽将身子慢慢蠕动,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了矮墙,迅速消失在矮墙后面一个阴暗的角落之中。 屏息凝眸到此时,方才完成了第一步,林禽连忙坐下来盘膝打坐,调理自己的呼吸,他不敢大意,自己任何一个疏忽可能都会引来那个魔鬼。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夜近五更 林禽依着多年呼吸吐纳的心得,将自己的呼吸与心跳控制得缓慢到了极点,与这四周的温柔夜风一般,律动一致,相融相生。就算有人从他的身边走过,如果不是刻意觉察,估计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此时电灯在并未普及,即便是在大城市中,也只有少数富贵人家和租界里面才通了电,电灯还属于稀罕玩意儿,更遑论衡阳这种边陲小城的一座知县府衙。各处挂着的依然是传统的纸灯笼,里面放着一枚蜡烛。而屋子里面用的是更为亮堂的煤油灯,这灯照射的范围不大,林禽观察,屋中并没有背影映在窗上,也许里面的人也已经睡了,在门口守卫的是四个荣奎最为信赖的亲兵,他们背着短枪长炮。夜深至此,他们也已经按捺不住瞌睡,怂眉耷眼的,夜风一吹,便哈欠连天。 这知县府衙并不大,前后三进,前厅应该是以前知府老爷处理政事的大堂,也不知道曾经有多少冤假错案在这里上演。现在这里变成了荣奎的军事指挥部,后厅则是两进如同四合院的厢房,前一进修得雕龙画凤,富丽堂皇,想必是知府老爷和亲眷的住所,最后面的几间不起眼的小木房子,应该是给下人和丫鬟们住的。 林禽将这知县府衙的大抵方位搞清楚了之后,沿着府衙的墙角缓慢地移动,黑色的夜行服给了他极好的遮掩,沿着黑暗的角落,林禽慢慢地从前厅滑向了后院。 若是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荣奎应该住在知县大人曾经居住的正房中,但是此时正是两军交战之际,觊觎上将首级的人不在少数,随时都会有不怕死的人前来实行“斩首行动”,荣奎没有那么傻,不会舒舒服服地睡在大床上任人宰割。这数十间房间里面,每一间中都可能有他,每一间也可能没有他。 不过,林禽此次前来并不是来刺杀荣奎的。 林禽摸到了中厅处,借着并不明朗的月光,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水井。 衡阳虽然不缺水,但是打一口水井需要昂贵的费用,并不是小门小户挖得起的。城中星罗密布的水井,大多数是官井,由官府统一管理,并向老百姓收取一定的取水费用。每到清晨,水井附近就会人满为患,有些家贫的,只能直接去附近的河溪处取水,但是知县府衙不同,一般都有已经打好的官井,供府衙中人饮用和灭火之用。 林禽瞧见那口水井,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井口的边缘布满了青苔,上面驾着一个老旧的井架,在旁边系着一根三四米长的麻绳,末端挂着一只瓦罐,方便取水。 林禽离开了让他得以隐藏身形的阴暗角落,四周没有遮掩,也是林禽最容易暴露行藏之际,如果这个时候忽然间有人经过,便很容易发现林禽,惊动了那个老怪物,林禽只怕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林禽脚步轻如狸猫,尽量让自己的呼吸趋于无声,悄悄地靠近了水井处,他不敢急速前进,生怕这破风之声会传入“那人”的耳朵之中。 而就在林禽快要靠近那口水井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房间里面传来。 “该死!”林禽心中狠狠地咒骂了一句,随即沉住气,从墙角到水井,也就几十步的距离,尽管林禽走得很慢,但是也仅仅需要两分钟的时间,两分钟,甚至还不及抽完一根烟,可是这个半夜起床的人,早不起迟不起,就偏偏这时候过来坏自己的好事。 林禽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索性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好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知县府衙门迎来送往,几度易主,不管是以前的主人还是新来的客人,都没有心思清扫,长了齐脚踝高的野草,穿着夜行服的林禽淹没在其中,尚不算太打眼。 但若有人有心地向着林禽这里瞟过来,还是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嘎……门开了,一个只穿着内衫的人推开了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摸到了墙角,退下了裤子,掏出东西。 滋……刺耳的声音响起,好在那人睡意正浓,根本没有注意四周动静,更想不到此时会有刺客闯进来,抖了三抖,就要往房中走去。 踏,踏,踏……是马靴踏着青石板的声音,而且走得很急促,林禽心中叫苦连天,今天他当真是走背字,走到家了。 转角处,出现了三个穿着军装的人,沿着走廊向林禽所在的方向越来越近。 而此时,那个夜起解手的人,也刚好返回了房间,关上了门,林禽根本没有隐蔽身形的机会,只能趴在草丛里,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响动。会不会被曝光,就得看来的三个穿军装的人,有没有足够的眼力和警觉。 三人正中间的那人,踏着军人独有的步伐,整个身子如同一杆标枪一般笔挺,他的马靴擦得锃亮,反射着月光,尽管是夜间,但是他那套军装每一粒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身上没有任何一处细微的褶皱。这人就像征兵宣传画中的军人一样,目不斜视,具备了所有职业军人应该有的气质。 那人仔细打量着周遭情况,脚步忽然停了下来,身后的士兵也跟着停了下来,一人小声问道:“从副帅?” 那人皱了一下眉头,继续前进,消失在转角处,林禽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他,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如果没有发现自己,为什么他刚才会停下脚步?如果发现了,为什么没有当场揭发自己? 从副帅?难道刚刚走过的人,就是现在荣奎部队中的中流砥柱,在军中威望极高的从烨? 林禽的思绪被从烨打乱,他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从烨已经走远了。 一阵夜风吹过,林禽不觉颈脖处一凉,提醒着自己,得赶紧干活了。林禽悄悄地起身,来到了水井边,从身上拿出一张用纸包裹的东西,然后扔进了水井里面。 随即紧张地看了看左右,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翻墙而出,原路返回,除了刚才那一点小插曲,林禽此行还算顺利,没有节外生枝,夜风依旧轻拂,太平祥和的气息随着清风,满布衡阳城。 “咚——咚!咚!咚!咚!”。远方传来了更夫嘶哑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五更天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黎明前的黑暗 从烨推开了门,这个从军十余年,历经过无数次刀山血海的铁打的汉子,在进门的一瞬间,笔直的脊背终于稍稍佝偻了一些,两名随从亲卫在外面等候着,他脱下了军帽,放在手中,轻轻地道:“大帅。” 这间屋子在所有屋子中并不起眼,除非一间一间地用心寻找,怕是很难找到这里来。 “来了。”里面发出来一声嘶哑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而随着声音飘过来的,是淡淡的檀香味道。 这檀香,香气很浓郁,但点着这浓郁的香味,是为了遮掩着一种特别的气味。 从烨心中叹了口气,走了进去,掀开了帘子。 帘子里面居然是一个新搭建不久的佛堂。佛堂内一人背对着他,跪在一个蒲团之上,那人的面前,供奉着一尊鎏金伞面八臂菩萨。佛堂内打扫得很是干净,安排布置也极为妥帖,显示出这里的主人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跪在那里的人缓缓地起身,转过身来面对从烨,不是别人,正是现在衡阳城的守军将领,两湖一带曾经叱诧风云的大军阀,荣奎。 只是此时的荣奎,看上去已经没了往日风华,似乎憔悴了很多。 他随手指了一张椅子,道:“坐下说。” 从烨没有坐下,依然站得笔挺,双脚并拢,对着荣奎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道:“荣大帅。” “都是自家的兄弟,不用客气。”荣奎坐在了一张椅子上,他的眼睛有些红肿,看来又是一夜未眠。 “她人呢?”荣奎有些期待地问道,不自禁声音中略微带着一丝颤抖,荣奎将头微微扬起,看着从烨的脸色。从烨没有开口,但是从烨跟随荣奎南征北战多年,对于这个忠心的属下,荣奎再了解不过了。见从烨不说知,荣奎径自抽动嘴唇,牵扯出一丝干涩的笑容,有些自嘲地道:“即便是你亲自去了,她还是不肯相见,对吗?” 荣奎的笑容中居然带着一丝英雄末路的味道。 从烨忍不住地道:“大帅,就算夏清翙不肯见,我们手下也还有一万多子弟兵,这些都是跟随您多年的老人,只要我们……” “从烨。”荣奎无力地挥了挥手,语气软下来,近乎有些悲伤,道,“如果是你的话,你愿意放下一个军人的尊严,去给别人做一条狗吗?” “扑通!”从烨性格刚直,见荣奎如此,猛地跪下了,语气中有些哽咽道:“从烨誓死追随大帅。” “起来吧,你我兄弟多年,出生入死过多少回,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这几年,委屈你了。”荣奎忽然起身,怒声道,“我只恨那个姓夏的婊子,把我们当猴耍了这么多年,什么天下大计起于寻殃,都他妈的是在骗我,糊弄我!目的就是为了得到魏家的血尸!现在老子成了她的包袱了,就想要一脚把我踢开?想得美,我荣奎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她的!”说完,还不解气,一掌劈在身边的檀木桌椅上,那上好的古木,顿时被震得摇摇欲坠。 从烨忙道:“大帅息怒。” 绝大多数军阀都是行伍出生,荣奎和他们不一样,他有着道门的背景。这些年来,荣奎四处征战,战功赫赫,威风八面,蹿升得极快,若是能够顺利地走下去,虽不说成为入主中原改朝换代的一代明主,但是割据一方,成为一方枭雄极有可能。 可能就是因为他的道门背景,让他行事剑走偏锋,总是相信道门中某些虚无缥缈的传言。盲目的相信害人不浅,攻打魏家成了他由盛转衰的起点,而打破了各路军阀心照不宣的默契,擅自从湘入川用兵,更是让他成为了各路军阀群起而攻之的对象,屡战屡败,曾经数十万旌旗招展的大军现在死的死逃的逃,跟着他困守在衡阳这座小城中的部队,只剩下一万余人,而敌军刻意散播的“诅咒”传言,更是让他的军心不稳。 此情此境之下,作为军中主心骨,荣奎却无心军务,整日求神拜佛,甚至在如此关键时刻,还让从烨亲自去一趟华山面见夏清翙。从烨知道,内忧外患之下,衡阳城破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实,下一步怎么走,从烨必须给自己的家人和部下一个交代。 荣奎叹了一口气道:“姓赵的,到哪里了?” “赵彦武部队离衡阳不到五百里,但是很奇怪,赵彦武似乎并没有马上攻打衡阳城的打算,他们的部队进军十分缓慢。” “哼!”荣奎冷哼一声,道,“赵彦武那个小人,我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攻城之战历来攻比守难,特别是衡阳城这种地方。这里的地势军防他比我更清楚,若是强攻,我荣奎就算是全军覆没了,他赵彦武也会弄得缺胳膊少腿。西边的李、白,东边的卢、曹,还有他头顶上的孙和脚底下的陈,哪一个是好惹的?湖南乃是军事重镇,北上便是武汉、九江,这块肥肉。以前有我替他挡着,四面八方的人尚不敢轻举妄动,他对我动手,弄得两败俱伤的话,你说这些人会轻易放过这送到嘴边上的肥肉?他不想折损羽翼,所以到处散播谣言扰乱我的军心,想让衡阳不攻自破,这点小伎俩,在我面前耍,怕是还嫩了点!” 荣奎不愧是一代枭雄,虽然现在处于逆境,但对局势把控的眼光依然毒辣,和从烨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从烨点了点头道,“赵彦武应该就是这么想的,倒是给我们一丝喘息的机会。要不要我……” “不用,”荣奎道,“你既然回来了,首要任务就是替我稳住军心,赵彦武看似可怕,但不过是一只挥不动爪牙的老虎罢了,让我心神不宁的却是另有其人,那才是一条毒蛇啊!” 荣奎目光有些茫然,站起身来,道:“我已经感觉到了,他已经来了,而且,就在这衡阳城中,就在你我的身边。” “你说的是?他!” “你没见过他,禹歌寒见过,禹歌寒说过,他是一条毒蛇,一条没有长好毒牙的毒蛇,一旦他的毒牙长好了,他会成为你最危险的敌人。”荣奎冷哼一声道,“连女人都杀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飞机已经送过去了吧?”荣奎忽然问道。 “送过去了。” “那就好,小刀会那边的人也该有所行动了吧,如果刘立川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上海滩,也就不用混了。” 荣奎慢慢地走到了窗外,推开了窗,清晨的薄雾带着凉风吹过来,他眯了咪眼睛,问道:“军中的早操快开始了吧?” 从烨抬手看了看手表道:“还有十五分钟。” “走,去看看。”荣奎道,“兄弟们为我出生入死,我又怎敢薄待于他们?只要我能渡过衡阳此劫,一定还会有翻身之日。想当年闯王李自成在潼关被洪承畴、孙传庭打得只剩下十七人,最后还不是能卷土重来,逼得崇祯老儿上吊煤山。李自成做得到,我荣奎做不到?从烨,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够打回去的。” 荣奎看着远方即将升起的太阳,喃喃道:“黎明前永远是最黑暗的。” 从烨心中暗自道:当年李自成虽然卷土重来,做了大顺的皇帝,但最后还不是被清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逼死在了九宫山上? 但是这话,从烨只能心中想想,看着此时雄心万丈的荣奎,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以身为蛊 林禽回到了家里,直到日上三竿才从房间里面出来。而那个妇人自然也以为林禽刚刚才起来,连忙忙活着给林禽做早点。林禽将屋中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这妇人虽然有些小心眼,但是还是保留了农村妇女的淳朴,在早上又将屋里面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直到让林禽挑不出任何毛病。 林禽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块光洋。 阳光下,闪着耀眼白光的银元让那妇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林禽道:“嫂子,可能又要麻烦你了,我今晚想吃鱼,麻烦你给我去弄一条吧?” 妇人知道林禽的来历肯定不凡,出手阔绰,但是想不到他居然阔绰到这种地步,一块银元,莫说是买一条鱼,就让她把菜市场里面的鱼全部买光,都绰绰有余了。好像怕林禽变卦似的,妇人连连接过了银元,整张脸笑得如同一张绽开了的秋日菊花。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妇人连忙应声道,生怕林禽变了主意,把银元贴着内衣藏好了。就准备拿着跑出去。 “嫂子,我有个癖好,我只喜欢吃下午三点的时候,从湖里面捞起来的鱼,其他时间的我都不喜欢,肉太柴了。” “下午三点?可是现在才早上啊。”妇人摸着头有些不明白。 “所以……”林禽笑着道,“还请嫂子去河边候着,千万不能离开一步,心中要默念阿弥陀佛,这样河神才会感应到嫂子您的诚意,下午三点的时候,才会把整条河里面最肥美的鱼送给嫂子。” “这是哪门子的怪癖?!”妇人心里暗自嘟囔了一句,但是看在那亮晶晶甜蜜蜜的光洋份上,这点要求不算什么,何况林禽那一声“嫂子”,可叫到她的心坎里去了。 虽然这小子古怪,但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哪有一个好伺候的,以前老家那个姓钱的东家,不也是要秋天里收割的第一茬稻子,打出米来做,做成蛋炒饭吗?随他去吧,给钱就成!妇人美滋滋地走了。 支走了家里唯一的人,林禽把门反锁了,开始在屋中仔细检查,确认所有的蛛网灰尘全部清扫干净之后,拿着赵四给自己准备的包裹,走到了中厅。阳光洒在他的俊朗的面庞之上,如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 他终于要开始炼蛊了。 虽然,对于蛊术,林禽内心里面还是很排斥的,因为太过于阴毒,也太过于残忍。 但是对付荣奎。 他必须用蛊,因为这是在为他的山寨复仇,像荣奎这种双手沾满鲜血的大魔头,如果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那是苍天无眼。只有让他死于寨子里的人复仇的方式,让他在绝望中痛苦的死去,那些惨死在他屠刀之下的族人们,才能真正闭上眼睛。 林禽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道学家,更不懂得什么叫做宽恕。 宽恕荣奎?那是都侍和围绕在都侍身边那些仆人的事情,林禽要做的事情,就是送他下地狱。 用荣奎从来不曾想过的方式,送他下地狱。 炼蛊是一件漫长而危险的事情,在族中,不少洞女因为炼蛊而献出生命。蛊毒喜阴,只有女人才适合炼蛊,但是林禽不同,她的母亲曾经改造过他的身体,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他本身就是一个拥有者无限潜能的蛊坛。 炼制一道凶残的蛊毒,就算是洞女也要三到五个月才能小成,而炼制那种千里外取人性命的终极蛊毒,如金蚕蛊,则需要用生命去灌注,此时的林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他要求自己在五个小时里完成这一切。 让她等着下午三点的鱼,至少两个半时辰之后,妇人才会回来,好在这期间,没人能够打扰自己。 林禽走进时常踱步的小院,刨开了浮土,里面密密麻麻的蚯蚓在蠕动,每一条都闪着红光,已经有大拇指粗细。这几日的准备功夫没有白费,这些蚯蚓正好是林禽心中所想的样子。 林禽从口袋里掏出来三只水煮鸡蛋,然后用一根针将鸡蛋两头戳破,用红绳子串成了一线。又拿出一只盛满井水的碗,把鸡蛋放进去了,然后用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臂,鲜血汩汩地流出,滴在了那鸡蛋之上,把那根红绳浸润得饱满,涟漪散开,将大碗中的井水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那鸡蛋被刺破的小孔,如同可以呼吸的嘴一般,贪婪地吞咽着碗中的血水,直到将碗中的血水全部吸尽,三个鸡蛋胀大了一些,已经如同一般鹅蛋般大小。 林禽将三枚鸡蛋放入已经挖好的坑中,那些蚯蚓开始蠕动,包裹缠绕着鸡蛋,林禽将浮土遮掩住地面,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他起身来到了厨房中,先炒了一碗猪油炒饭,放在一边,然后将赵四找来的各种药草用杵在米臼中捣碎,直到呈现出漆黑的汁液,过滤之后,不多不少刚好一小碗。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做完这一切,林禽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将那碗腥臭的汁液一饮而尽。 他需要做一个决定,一个危险的决定。 也许林禽有一千种方法去杀荣奎。 但是这一千种方法的复仇,就算是每种来一遍,都绝对没有让荣奎死于他们族中的蛊术这样畅快淋漓。 荣奎没有看错,林禽是一条毒蛇,一条冰冷的,面无表情地前行在复仇路上,绝不会有半点仁慈之心的毒蛇。 而代价就是,林禽必须冒一次险。 他估摸了一下时辰,然后将埋着三只鸡蛋的浮土挖开,只见坑土里那无数条蚯蚓就像被烈日暴晒过一样,短短一小会功夫,身体中已经没有了一点点水分,只剩下干枯的一堆蚯蚓皮。 他拿起了那三只鸡蛋,鸡蛋壳变得晶莹剔透起来,在阳光的照射下,可以看见里面的蛋黄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蠕动的蛆虫。 林禽张开嘴,毫不犹豫地将这三只鸡蛋吞下腹中。 然后趴在地上,四肢摊开,懒洋洋的如同睡觉一般。 时间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终于,屋中有了动静。 一只蜘蛛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然后慢慢地靠近林禽。那毛茸茸的身子,让任何一个人看着都有些反胃。 林禽张开了嘴,那蜘蛛兴奋地加快了步伐,仿佛被某种美妙的味道吸引了一般,飞快地爬进了林禽的嘴里。 紧接着,成群结队的蜘蛛都被召唤醒来,好像被暗处的力量驱使一般,向林禽聚拢,然后从林禽的嘴里钻了进去。 林禽张开嘴,身体纹丝不动,呼吸都似乎停止了一般,就像一具尸体。 蚂蚁、青蛙、壁虎、甚至还有一条条花花绿绿五彩斑斓的小蛇,从各个缝隙里面飞快地涌现出来,鱼贯而出,向着林禽的嘴里狂奔而去。 林禽依然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而张开的嘴里,已经不知道吞食了多少蛇虫鼠蚁。 炼蛊,必须要有蛊坛。 每一个洞女都有自己的蛊坛,蛊坛在,命就在,蛊坛破,命也亡。 不要忘了,林禽的身体就是一个蛊坛,一个经过他的母亲,一个被神秘的洞女改造过后的,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蛊坛。 用蛊坛炼蛊,少则十日,多则百日,数年…… 林禽要把自己的身体作为蛊坛炼蛊。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看破方能突破 数不清的蛇虫鼠蚁钻进了林禽的身体中,这些蛇虫鼠蚁千奇百怪,每一种都是色彩斑斓、看上去极为厉害的毒物,有别于一般家常所见之物。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林禽的肚子也渐渐变得浑圆鼓胀,隐约出现一声接声的异响。 林禽的整张脸变得紫青,尤其是那嘴唇,宛如涂上了一层黑色的颜料。 外面的蛇虫鼠蚁渐渐地变得少了,最后一只壁虎钻进了林禽的口中。 林禽紧紧地闭上了嘴。整个身子战栗着,巨大的疼痛牵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晃晃悠悠地起身,只觉得头昏脑涨,甚至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而那浑圆鼓胀的肚子,更是在不停地抖动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炸开来。 林禽咬了咬牙,凭借着巨大的精神力量,他开始挪步,向着厨房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要知道,此时林禽肚子里面的每一条毒虫,都是剧毒到了极点之物,若是常人,随便被其中任何一种毒虫咬上一口,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丧命,可就在刚刚,林禽一口气吞下了几百种! “滋滋滋……” 林禽甚至能听到这些毒虫在自己的身体中乱转,发出来的异响让人毛骨悚然。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用道法封住了自己的五识。这一下,整个人就如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好在林禽曾经有过封锁五识的经验,正是这种宝贵的经验,帮助林禽在黑暗中寻找自己要的东西,更让他的灵台保持了一丝清明,不至于被这些在体中乱窜的毒虫影响,以至于五识紊乱,陷入疯魔。 终于,林禽走进了厨房之中,然后准确地找到了自己放在灶台边的那十碗猪油炒饭。 他毫不犹豫地将一碗猪油炒饭端起,狼吞虎咽下去。这可是真正的“狼吞虎咽”,林禽没有咀嚼一下,他的嘴就像一个管道一样,让一大碗的猪油炒饭全部通过这个管道滑进了身体之中。 “滋滋滋……” “咕咚咕咚……” “叽叽叽叽……” 各种异响从林禽的身体中传出来,就像那些虫子在争抢实物一般。 豆大的汗珠从林禽的额头上滴落在地上,他的整张脸近乎扭曲了,每一根骨头都像在火上炙烤一般,身体中每一根神经都随时可能爆开,林禽面目狰狞,承受着人类身体不可能承受的极限疼痛。 然后,林禽强自坐了下来。 他摊开了手,然后将最后的一点灵智全部集中起来,就像在无垠的黑暗中,无边的巨浪狂沙中,微微亮着的一点烛光,摇摇欲坠,随时可能熄灭。 他开始默念着费家的符箓真诀。然后缓缓地抬起一只手,虚空画符。 没错,林禽在练功。 他居然在练功! 要知道,若是普通人,哪怕是承受着林禽身体中十分之一的痛楚,此时已经哭爹喊娘,恨不得一头撞死。哪怕是心智坚韧的修道人,此刻也需要全心全意地进行调息,来缓解体内的巨痛。 这种超越身体极限的痛苦,完全可以将你所有的意识打得粉碎,将你所有的理智彻底撕裂,将你所有的意志消磨殆尽,让你痛苦哀嚎,让你成为痛苦的奴隶,让你乞求早死早超生。 但是林禽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所有的心神集聚在一点上,不容自己有一丝分心,不让自己感受到肉体的痛苦。 没有人能够超越身体的极限,除非他的意识能够超脱肉体的桎梏。 但是林禽不同,数次生死边际的游荡,和在玄天之境中的一年,给予他区别与常人的体验,磨练了他与众不同的肉体。特别是解读袪魔鬼文,看上去对林禽这些年的道法精进没有裨益,但是这五层解读之后所获得的能量,就如同压在深海之下的岩浆一般,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内在却炙热无比。 林禽和唐勋同样解读过袪魔鬼文,只是两人的理解方式不一样。 唐勋走的是“术”,而林禽走的是“道”。 唐勋可以将袪魔鬼文中的经卷彻底的衍化吸收,内化成为自己的“术”,从而能够创造出“仙不染尘”这般旷古烁今的术,他的袪魔鬼文之术只属于他一个人,若不是遇到了千古不出的奇才苏念北,他将从道门中横空出世,前途原本不可估量。 但林禽不同,袪魔鬼文的解读,让林禽没有在道法上有丝毫精进,但是这份理解,却成了承托林禽身体最基层的基石,改变的不仅仅是他的根骨,更是他在修道路上闯过一层一层艰难险阻的保障。 比如虚空画符之术,别人绝对做不到,但是林禽独辟蹊径,走出了古人从未走过的一条路,并且正在沿着这条正确的路向前走去,这背后,不是别的,正是袪魔鬼文在为他托底。 必须一年苦修,将招式拆解,然后再删繁就简,成了十招,这也是袪魔鬼文的功劳。 可以说,袪魔鬼文如今已经和林禽融为了一体,平时不显山露水,但是在关键时刻,却能够帮助林禽闯过一关又一关,破解难以想象的难题,而林禽在道法精进的同时,对袪魔鬼文的理解,也慢慢地加深了。 就像今天这般。 百因必有果,往日的苦修,总会在不经意之间给予你爆发性的奖励。 林禽抬起了摇摇欲坠的手,咬着牙,艰难地画下了一个符箓。 云篆如同一道道金光,在虚空中慢慢地浮现。 然后又慢慢地消失。 林禽遁入了疯魔了一般,将所有的精力全部集中在虚空画符之中,在生与死的边际,作着一次又一次的疯狂尝试。 修道,原本就像在悬崖的边际,疯狂地舞蹈,你有可能跳出令人目眩神迷的舞姿,也有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掉落万劫不复的悬崖峭壁之下。但那些追求突破的道人,绝对不会惧怕死亡,而那些在丹方斗室固步自封,亦步亦趋的修道人,永远无法理解修道尽头的绚烂多姿! 看破生死,方能突破生死。 没有人能比林禽,对生死理解得更透彻。 林禽咬着牙,一次一次的尝试,而身边的那十碗猪油炒饭,一碗一碗地被他吞进腹中。 林禽在练功,他的整张脸由青变紫,由紫变黑,唇上如同涂上了一层鲜血,就像从地狱里面走出来的恶魔一般。 若是,有人看见了这一幕,不知道是会震惊,还是会捧腹大笑,还是会吓昏过去。 林禽在疯狂地修炼着,而他身体中那些毒虫,也在疯狂的互相攻击着,猪油炒饭激发了它们抢夺食物的本能,释放着最凶残的一面,它们将林禽的身体当作一个战场,相互厮杀,至死方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从东边移到了中天,然后向着西方缓缓地移动着…… 离林禽和那个妇人约定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意外之喜 蛊。 天下间神秘莫测的一个字,令无数人闻风丧胆。 在天下间,湘西凤凰山、云南魑髑谷、山西妙王庙中,这三脉最为显赫。 湘西凤凰山,便是林禽一脉,各个时期的洞女,都是其中翘楚,但是他们炼蛊,只求供奉神灵和自保,很少害人。 云南魑髑谷猜王一脉,也是道门中最为声名狼藉的一脉,他们已炼蛊为乐,杀人为乐,天下道门人人恐惧,林禽杀死猜王,也算是为民除害。 而山西妙王山,更是只流传在传说中,近一甲子时间内,来已经没有门下弟子在道门中走动,但是即便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关于他们的传说,依然在道门中流传,而一甲子前,天下大乱,群魔乱舞之日,妙王山的弟子们,用他们的蛊术,扬名天下,曾经传言,他们曾经将一条龙炼成蛊龙,盛名流传至今。 但是,这三脉,正如扶雨若玡所言,不离‘袭介披鳞,湿生卵化’八个字,林禽今日炼蛊,也不离这八字。 万犬之中,最凶者为獒,万虫之中,最毒者为蛊。 这无数的毒虫,在林禽的腹中,在那一碗碗猪油炒饭的刺激之下,开展了你死我活的斗争,而最后能够活下来的那只,就是林禽所需要的。林禽的身体成为了毒虫相互厮杀的战场,他以本体的痛苦,来换一只蛊虫。 林禽的皮肤开始如同干涸的田地一样龟裂开来,失去了控制的无数引路神虫从他的体中喷涌而出,如一团黑雾,将林禽浑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只是偶然间,从这团黑雾中,闪过璀璨而又短暂的金光。 林禽在以他无与伦比的意志力坚持着,支撑他的是为族人复仇的信念。他全神贯注,不让自己的思想丝毫被这疼痛所干扰,全部集中在一点,专心致志地以符入道。 忽然间,那黑雾中摇摇晃晃的,再次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光,然后慢慢地变强,由一点光,变成了一道线,然后,由一道线变成了数十条线,形成了一个个金光闪闪的云篆。 云篆最后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个符咒。 “禳星符!” 费家的“迎、祥、降、福”四个顶级上品符箓中的禳星符! 炼制这一枚符箓的困难程度,不用赘述,当年那费佐丁几乎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才在林禽的眼前画下了这么一枚符箓,而就算是费家的长老,想要制出这样一枚符箓,也需要三个月的功夫。 但是现在,这枚符箓就在林禽濒临绝境的情况下,画了出来! 当然,林禽现在已经有了五层的袪魔鬼文解读的层次,起点自然不是费佐丁这种级别的人能够比拟,而且这一年来的修为,更是让他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熟读了费家所有经典的他,能够制成一枚禳星符咒,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费家的人虽然见到了,也不会太过于诧异。 但是别忘了。 此时的林禽,制符之前,没有按照费家的家规进行一系列的繁文缛节的跪拜请神,也没有任何人再旁护法(甚至本体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境界)。 更加让人不可思议的是。 他没有他没有阎王纸,也没有任何笔墨纸砚。完全是在虚空画符,这一点若是让费家这些符箓大家看见了,怕是会当场昏死过去。 因为林禽的符箓之术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们所有的认知! 天地为体,精气为引,丹青为本,是为符箓。这是林禽入门之前,费万劫教给林禽的第一句话,也是所有修习符箓之人的最基本的道理。 离开了这些便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怎么可能会修成有用的符箓?或者说,怎么还有资格称为符箓? 最为高深的符箓大家费万劫,也仅仅只能虚空在阎王纸上画上符箓,离开了阎王纸,无人能够制作符箓,这也就是为什么,阎王纸如此珍贵的原因。 但是林禽做到了。他虚空画出了一枚禳星符,一枚不需任何载体的符箓!而且是费家人都极为珍贵的上品符箓! 不过,还好。 费家的上品符箓,需要加盖八龙云篆明光之章,没有八龙云篆明光之章便是和废物无异,这也就是为什么费家的符箓之术没有流传出去的原因。千百年来,这枚八龙云篆明光之章只在费家的家长手中所有,其他人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 这枚禳星符,有用么? 林禽闭住了呼吸,身体虽然疲累到了极点,但是此时他的精神却攀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当他点下最后一笔云篆的时候,霎时间,那枚禳星符金光大作驱散了围绕在林禽身边的黑雾,化作了一道光芒,笼罩着林禽的周身。 林禽浑身如沐春风。 禳星符,是一枚主动防御的符咒,可以消灾解厄,斩孤寡二神煞,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是只要有一口气在,这枚禳星符都可以保你不死。 这就是费家珍而重之的上等灵符的作用。也是如今林禽最需要的一枚符咒。 那道金光照下来,林禽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感觉舒坦了不少,身体中的疼痛也开始有了缓解,可谓是雪中送炭。 没有人能够解释,为什么林禽虚空画符能够避开八龙云篆明光之章,费万劫解释不了,哪怕是费家那位老祖费长房在世,也解释不了。林禽的符箓之术,已经远远地超越了费家,不,超越了当世任何一派符箓世家,独成体系,别人学不来,更解释不了。 甚至,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八个字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他独自开创了一套只属于他自己的符箓之道。虚空画符,以符入道,他曾经心心念念的这一门槛,却在林禽炼蛊的时候,如醍醐灌顶一般,悄然而至。 而此时,在林禽体内的斗争,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咕噜,咕噜。 林禽听到了体内所有的响声渐渐地消失了,然后只有一种响声在作响。 他狼吞虎咽般的吃下了最后一碗猪油炒饭。 他的身体里面响起了吞食的声音。 林禽知道,自己需要的蛊,已经成型了。 他缓缓地张开了嘴,摊开手。 一只白色的小虫子从他嘴里面吐了出来,落在林禽的掌心,胖乎乎,白净净的,看上去十分讨人喜欢。 林禽此时几乎想兴奋地大叫起来。自己不仅炼成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更在误打误撞之中,完成了以符入道这一过程,给了他意想不到的巨大收获。 可惜此时他叫不出来,巨大的压力一旦释放,所有的疲累便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林禽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扑通一声,整个人直挺挺的砸在了地上。 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第一百二十九章永生不死 作者:凝眸七弦伤|发布时间:2020-01-2111:42|字数:2492 门开了。 妇人提着一条鱼,不紧不慢地进来了,刚一进门,就看见了,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林禽,吓得手中的鱼掉在地上,连忙跑上前去,一看林禽,整张脸如白纸一般,连忙要呼声求救。 忽然间,林禽的手抓住了她,声音虚弱到了极点:“扶着我回去休息……不要叫人……” 说完,便再次昏死了过去。 …… 等林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了,妇人给他盖好了床单。 摊开手,发现那只白色的小虫子还在手中,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忙起身,虽然身子还非常的虚弱,但是林禽还是挣扎着起来吐纳。 几个周天完毕。林禽浑身的疲累和疼痛一扫而空,觉得通体舒泰,而更让林禽感到惊讶的是:自己对袪魔鬼文的解读,似乎在无意间再次有了突破,达到了第六层。 这个可是和唐勋平起平坐的等级,若是唐勋在此的话,以唐勋与世无争的道痴性格,估计也要羡慕嫉妒恨一番。 林禽推门而出,不自觉已经到了深夜,月光如雪,照着大地,让一切都显得格外的宁静。 妇人似乎听到了响动,立刻从房间里面出来,看见林禽如同没事人一样站在窗边,吓得连连拍了拍胸脯道:“还好,还好,你可真的是俺的祖宗啊,这次可把俺吓坏了!你没事了吧?” 林禽点了点头道:“多谢嫂嫂照顾。” “应该的,你是赵老四的亲戚,也就是俺的亲戚,大家都是一家人,分这么开干嘛——你刚才到底怎么了,也不准俺叫个大夫过来。” 这个妇人也是轴,林禽交代她不要叫人,她还真的就没有叫人,不过这样也好,若是这个妇人叫来一般大夫也就罢了,看不出个名堂,最多开几幅安神定心的药给他,但是万一见到了一个眼毒的室外高人,看破了林禽的‘病因’并且传扬了出去,对于林禽的计划就甚为不妥了。 “对了,你叫俺买的鱼。”妇人似乎忽然间想起来一事,“俺已经给你炖好了,就在锅里面热着,我这就给你端来。” 说完,妇人忙不迭的给林禽去准备鱼汤。 一碗鱼汤下肚,林禽只觉得浑身畅快,精力也恢复了不少。妇人伺候着林禽吃完饭,又准备下去收拾了。林禽忽然问道:“嫂子,现在是上面时辰了。” “快子时了吧……”妇人挠了挠头,道,“这么晚了,那个死鬼还不回来……平时这个时候,都已经回来了,怎么今天……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也许四哥军中有事了吧,我听说很快又要打仗了,四哥忙点也是正常。” “又要打仗了。”妇人听到打仗两个字,神情不由得一暗,“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林禽抬起头来,猛然发现,这个妇人神情哀伤,这才知道自己触动了她的伤心之处。 打仗,对于林禽来说,也仅仅只是两个没有特别意义的字而已,以他现在的实力,即便是百万大军交战,也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他,任凭他来去自由,但是这个妇人就不同了,战争,可能意味着她将失去刚刚来之不易的安定生活,失去赖以生存多年的故土家乡,失去自己刚刚陪伴了不久的半路‘丈夫’,甚至,还有可能失去自己的性命。 荣奎派兵进城,由于自己被赵老四俘虏,成为了她的女人,这才免招侮辱和丧命,但是若是战事再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这么好的运气,战争,对于她,乃至于对于现在在衡阳城中每一个惴惴不安的平头百姓来说,都是催命的符咒,不知道自己的命,到底还有多久是属于自己的。 林禽面色一和,安慰道:“放心。就算打仗了,四哥也一定会照顾你的。” “那个天杀的,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回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门开了,赵老四窸窸窣窣,鬼鬼祟祟的进门了,妇人面色一喜,连忙迎了上去,正要说话,赵老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进屋再说。 刚一进门,赵老四就把靴子踢在地上,将皮带猛地往地上一砸,嚷声道:“给爷倒白水,娘的,累死爷了。” “怎么回事?”林禽含笑问道。赵老四这才发现林禽也在,嘿嘿笑道:“林老弟,还没休息呐。” “等你。” 赵老四接过了妇人递过来的一大碗冷水,咕隆咕隆地一饮而尽,擦了擦嘴道:“别提了,累死我了,娘的,这个荣奎真的不是个东西。” 听到荣奎的名字,林禽顿时感兴趣了,连忙道:“他怎么了。” “鬼晓得他那根神经出错了。娘的,今天一大早的就开始点兵,天都没亮呐,幸好老子今天去得早,不然就要被他捉个正着了。” 说到了这,赵老四这才将歪歪斜斜的身子坐直了,皱起了眉头,道:“也真的是奇怪,平日里,都是从烨带兵练兵的,从烨这几天没出来,也是另外的人带兵练兵,可是今天不仅从烨过来了,连荣奎也跟着过来了……” “是不是要打仗了!”妇人听到了这里,连忙插了一句,紧张到了极点。 “妇道人家懂个屁!”赵老四骂了一句,“姓赵的人马,还在十万八千里外,根本没过来,打个屁的仗!” “不打仗了?”妇人听到这里,喜上眉梢,丝毫不在乎赵老四责骂自己,双手合十,连连口中默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林禽问道:“荣奎今天说了什么?” “很奇怪。”赵老四摇头道,“虽然荣帅平日里面并不经常出来练兵,我跟着他这么多年,也没有几次,但是也不是没有过……但是……你说平日里面,也就跑跑步,出出操,老子从军这么多年,练兵的时候,还从来没有出过汗,可是今天,可真的被荣大帅给整惨了。”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林禽冷哼一声道,“看来荣奎当真是慌了。” “若真的只是出操,练练格斗,练练枪法,这个也正常,但是问题是,练兵也从来没像荣大帅这么练的啊。”赵老四道,“要是明天他还这么干,老子这几个老骨头,非得全部被他折断了不可。” “怎么回事,荣奎怎么了。” “你说,有人练兵,不跑圈,不练格斗,不练枪法,不练军体拳……而是叫人每个人就原地上下蹦,而且一蹦一整天,带一晚上的吗?” “什么?”林禽总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道,“你说仔细一点。” 赵老四道:“今天点卯,荣奎和从烨忽然来了,荣大帅能够亲自来,自然是好事,说明他还记得我们这些兄弟,兄弟们自然也是很高兴,然后荣奎说了一大堆文绉绉的话,我站得远,也没有仔细听,听了一个大概,大概就是说我们是跟着他多年的弟兄,什么对不住大家之类的,还说我们一定会打回去,保兄弟们一个荣华富贵……嘿,每次都这么说,把我们当宝!” “还说什么?” “没什么了,”赵老四仔细想了想道,“好像还说了,说什么我们将永无人可以战胜,永生不死之类的……意思大概是这个意思,我没太听清。” “永生不死……”林禽忽然间心中震动了一下,忙道,“看下你的手臂。” 看着林禽一本正经的样子,赵老四也有些慌了。 第一百三十章 暗自尾随 永生不死? 林禽的心中开始反复咀嚼这句话的含义,他和荣奎打过交道,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若只是激励士气,大可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台面话,可是忽然间从他嘴里面说出来这四个字,确实是有些怪异。 他开始盯着赵四伸出来的这只手,林禽的专注让赵四都颇为紧张,忙问道:“林老弟,怎么了嘛?是不是我……我快要死了……” 林禽摇了摇头,赵四这才示意那个妇人离开房间,自己有话和林禽单独聊,妇人虽然觉得这两人时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搞什么,但是这都是男人间的话题,自己一个女人自然插不上嘴的,问了句赵四要不要吃夜宵,被拒绝后也不恼怒,乖乖的去厨房,为赵四准备洗脸水去了。 屋中只剩下林禽和赵四,赵四神情紧张到了极点,苦笑一声,小声道:“林老弟,我早有准备,你如果发现了什么,可千万不可以隐瞒我,我如果真的大限已到,你还是早点通知我,我也好有时间去准备后事。” 林禽在赵四的胳膊上不断地打量,实在是看不出有任何异样,这才道:“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赵四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与林禽多日相处,对林禽的性格也多少有些了解,至少知道林禽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欺瞒自己,但是依然忧心忡忡,道“林老弟,我看你是不是要早点行动了……这夜长梦多的,多一日就多一点危险……我这里……嘿……真的没有催你的意思啊,只是我……老哥现在这个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度日如年啊,荣奎一日不死,我的诅咒一日不能破解……死后不能超生……林老弟,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想到这里,赵四不由得悲从心来,差点要哭了起来。 “我现在已经有了计划,动手之前我会通知你的。” “那……尽快啊……”赵老四依然有些不放心。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要休息了,你累了一天,也早点休息,明天荣奎可能还会来刁难你的。” 见林禽逐客,赵四再呆下去催促也就没有意思了,总不能拽着林禽的手,去杀了荣奎吧——他如果真的有这个本事,也就不用来哀求林禽了。赵老四叹了口气,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回到自家房中之后,赵老四只能将今天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发泄在那个妇人的身上,妇人逆来顺受,反而过来安慰赵老四,一番吵闹之后,赵老四已经累到了极点,骂着骂着就睡着了,妇人替他洗脸洗衣,宽衣解带弄上床之后,这才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不觉已经夜半三更。 第二天,那赵老四担心荣奎再来点卯,天一亮就赶回军营报到了,而妇人也起来了,或许是因为知道林禽爱洁,没等林禽吩咐,便开始里里外外的打扫,动作十分小心,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林禽,而此时的林禽却早已经醒过来,在盘膝打坐练功,外面妇人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林禽不由得摇头苦笑,他之所以要那妇人清扫房间,是因为炼蛊的时候,蛊毒极为爱洁,任何一点污秽都有可能导致炼蛊失败,所以林禽这才小心翼翼地反复检查,生怕有丝毫的疏漏之处,现在蛊毒已经基本成型了,其实这妇人大没有必要这么做,不过她既然主动做了,也是她一番好意,林禽也不好拒绝。 自从出道以来,林禽所遇到的大多数都是道门中人,人人都是功夫不凡,很有个性,不管道法深浅——哪怕是那日自己出关之日在洞外遇到的那对师兄妹,虽然道法不高,但是在这个世道间也是社会上层人物,如这个妇人一样,每天活得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平凡下层百姓,林禽还是第一次朝夕相处的接触,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感触。这个世间,也许是越没有见识过世面,越没有读过书的人,反而能够保持那份最纯正的人性本真,反而是那些学富五车,满口道德文章的上位者们,才更加六亲不认,刻薄寡恩,满肚子的男盗女娼。林禽暗自心想,如果自己能够顺利地完成这次复仇,好歹也要顺手救一救这个妇人,让她能够脱离苦海,一生太平。 练功完毕,趁着妇人没注意,林禽悄悄地离开了房间,向着荣奎大军所在的练兵场摸了过去,此时天刚蒙蒙亮,街上行人很少,偶然间可以遇到行色匆匆睡过头的大头兵拧着裤腰带向着练兵场冲去,由于心中焦急,没有人去盘问林禽这个陌生人,林禽很容易地就靠近了练兵场边。 荣奎所设的练兵场,是衡阳城东南方向的一处荒地,这里原本前朝时期留下来的湘勇练兵之处,由于后来太平天国灭亡之后,衡阳城安静了些年岁,这里也渐渐的荒芜了,成了当地地主用来晒谷的晒谷厂,这些年由于山匪作乱,军阀混战,民间团练之风又开始盛行,这里又重新被利用起来了,荣奎占领衡阳之后,也就理所当然地将此地作为屯兵练兵之所在,延绵数十里的帐篷一眼看不到边,在最中间的那个帐篷顶端,飘扬着一杆铁血十八星大旗,在朔风之下猎猎作响,看上去倒也熊转威武,只是可惜,这里的军营帐篷中,十营九空,占领了衡阳城的大兵们,谁人肯老老实实的呆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稍有门路的都如赵四一般去城中寻找温柔乡安乐窝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和新兵在坚守这里。 此时,那练兵场上已经稀稀疏疏地站了数百人,各自的军头都在清点各自的人头,但是人人看上去都颓废不振,和当年林禽所见的荣奎部队确实有着天壤之别,林禽远远眺望,心中不由的感慨,如此军纪,若是敌军当真全力攻打衡阳城,只怕衡阳城撑不了几天。 和林禽一样,有如此念头的,还有站在最上方一个土方之上,俯视着下面这些官兵的从烨。 看着当年自己一手带出来的所向披靡的铁血军队,现在沦丧成这副模样,从烨的心中在滴血,但是却有无可奈何。 打魏家、打湘西、打天子殿、打长沙,他们损耗了太多精锐之师,而恢复元气绝非一年半载可成。 难道,我们真的就到了穷途末路了吗? 从烨心中感慨道,不自禁地挽起了袖子,一块黑斑触目惊心,从烨连忙将袖子放下,将袖口上的扣子扣好后,小心翼翼地探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手臂,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的目光只限定在校场之内,没有注意到更远的地方。 从烨这个不自禁地细节,落在了林禽那双锐利的眼睛之中。 林禽远远地看着从烨,这个人,就是那晚上,差点发现自己的那个军官,也是现在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军头。 他……也中招了吗? 永生不死,这四个字就如同一个魔音一样,始终萦绕在林禽的脑海中,他很想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含义。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随着陆续到来的老兵,校场上已经聚集了上万人,但是依然人人无精打采,对于低落的士气和散漫的军纪,从烨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事已至此,再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如果用严厉的军纪来约束这些跟随自己十余年的老兵,不仅没有任何效果,反而可能会再次激起士兵的哗变,唯一的办法,就是安抚,安抚,再安抚。 忽然间,一匹军马飞速地向着军营处跑来,激起了旷地上面数米高的尘烟,也引来了所有士兵的侧目。 林禽心中稍微紧张了一下,眼中看着那匹在军马上的将军,露出了仇恨的神情。 荣奎来了。 荣奎下马,亲兵将他的马牵走,荣奎大踏步的向着那土质的粗糙点将台上走去,从烨连忙迎了上来。 “荣帅!”立刻有人叫了起来,有的甚至眼中含着泪水,看得出来,荣奎在这支队伍中依然还有着无与伦比的号召力。 荣奎看了一下四面的人,高声道:“兄弟们,荣某对不起你们!” “大帅!”忽然间,一人排众而出,跪倒在地上,高声道,“大帅,我们跟着你,生也好,死也罢,都是命,如果不是大帅您当年经过我的村子,救了我,我和我父母早就已经饿死了,这十年来我跟着大帅您南征百战,好日子也过过了,我马尿盆这条命早就是你的了,荣帅您把我编进敢死队吧,只要那些狗日的赶来,我马尿盆一定把他们全部杀光!” “小马……”荣奎的目光被他吸引,道,“我记得你,当年打宁乡的时候,你一个人杀了三个。是条汉子。” 马尿盆神情激动,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而手下的人,也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枪,一起道:“荣帅无敌,荣帅威武。”声势震天——当然,不知道这其中几人是真,几人是假。 料想,如赵四这样认钱不认人,对荣奎并不愚忠之人,心里肯定是不以为然的。 接下来,荣奎又开始发动鼓动人心的演说,每一个军官,阵前演说都是他们的看家本领,直接决定着一支队伍的即战实力,而在现在中国各方军阀中,荣奎的演讲无疑是最有煽动力,最有鼓动性的,尽管现在,荣奎和他的军队已经濒临绝境,但是荣奎依然能够口吐芬芳,把原本低落到了极点的士气攀上了一个巅峰。 这一点,是实战派军人从烨做不到,也是他为什么心甘情愿留在荣奎身边的原因——能够在风云四起,英雄辈出的年代杀出一条血路,成就一番事业的枭雄,绝对没有一个人是庸俗懦弱之辈。 远在校场外的林禽,也在听着,作为见面分外眼红的仇人,林禽也不得不佩服荣奎舌灿莲花般的口才。 “兄弟们!”荣奎忽然按了按手,将汹涌澎湃的士气压下来,道,“事到如今,我荣奎也不瞒你们,我们确实已经到了最危险的的时候了,姓赵的就在城外三百里处虎视眈眈,他之所以没来攻打衡阳,就是在等,在等你们其中一个人出现来杀了我荣奎,告诉我,你们之中,有这样的人吗?” “誓死效忠荣帅,誓死效忠荣帅!”军队中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林禽虽然在万军中找不到赵四的踪迹,但是估计此时的赵四肯定是叫得最卖力的那个,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慌张和局促。 荣奎又按了按手,下面的人停止了呼叫,荣奎冷冷道:“带上来!” 从烨一招手,一行人被人压着上来了,人人垂头丧气,马尿盆忽然尖声叫道:“秦副官……” “秦副官?”下面顿时如同炸开了锅一般,议论纷纷,“还有于金龙、易道宝、短腿许三,他们,他们犯了什么事情?” 荣奎掏出别在腰间的枪,对天鸣枪,骚动的场面这才安静了下来,荣奎冷冷的看了领头的秦副官一眼,冷冷道:“就在昨晚,这些人闯入我的卧房,企图行刺我!” 说完,走到了秦副官的身边,道:“秦臻,我这些年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恩将仇报,要反我?!” 秦臻缓缓地抬起头了头,眼神浑浊,显然已经受了一晚的折磨,没有说话,忽然间吐出一口血痰,啐道了荣奎的脸上,冷冷道:“人渣!” “秦臻。你!”马尿盆忽然冲到了前面,原本荣奎身边的亲兵要阻止,但是被荣奎摆摆手,示意他过来。 马尿盆一把揪住了秦臻的衣服,痛心疾首道:“秦臻,荣帅对我们这么好,你怎么可以背叛他!” “背叛?”秦臻终于抬起了眼皮,有气无力地看着马尿盆,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声音如同夜枭一般的刺耳。 台下人人脸上的表情均不自然,特别是赵四几个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均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赵四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的时候,慢慢地向着军队的最尾巴处后撤。 秦臻的头看着荣奎,忽然收住了笑声,大声道:“荣奎,你敢对天发誓,到底是我背叛你了,还是你背叛了我们?!” “秦臻,你胡说什么?”马尿盆原本是秦臻的下属,对于秦臻的背叛,他尤感到震惊和失望,但是他口才有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尿盆。”秦臻似乎认出了来人,终于压低了声音,柔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脑子还这么轴的吗?我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我秦臻是怕死的人么?” 说完,秦臻提高了音调,大声道:“七年前,我还在做土匪的时候,杀了当时的大当家,带着百人来投你的时候,荣奎,你当时有多少人?三百,五百?” “六年前,打毛方,我中了三枪,现在子弹还在老子身体里面,老子哼了吗?五年前益阳之战,老子用五百守住阵地三天三晚,不是我,荣奎,你那一战就已经全部玩完了吧?还有三年前打龙山,也是老子的人第一个进城的,荣奎,我的荣大帅,这些你都记得吧?” 荣奎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记得。” 秦臻挣扎地站起来,道:“八年前,当时我们还剩三百人,只有一个营,当时我秦臻怕了吗?我秦臻是贪生怕死的人吗?” 所有人沉默了,秦臻所说的,确实属实。秦臻看着下面,忽然间目光盯着荣奎,道:“荣奎,我之所以杀你,是因为你背叛了我们所有人,我们每个人都把这辈子的命交给你了,你就算是让我秦臻带着一个营去杀赵彦武,我秦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你……你却这么狠心,要,你要我们所有人的性命!” 哗……下面一团轰动,荣奎黑着脸,举着枪对着秦臻的脑门,厉声道:“你背叛我,暗杀我,我都可以既往不咎,饶你一命,可是你居然还要动摇我的军心,秦臻,告诉我,赵彦武到底给了你多少钱?” “钱?”秦臻轻蔑的一笑,道,“我秦臻是军人,是堂堂正正的军人,荣奎,你这是在侮辱我。” 忽然间,秦臻用脑门去碰荣奎的枪口,厉声道:“荣奎,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我,你敢不敢,你敢不敢!” “荣帅,杀了他,杀了他!”下面人均大声叫道。 “杀!了!我!”秦臻双目赤红,一双充满了怨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荣奎。 荣奎拿枪的手,稳如泰山,只要他扣动扳机,秦臻就会脑浆迸裂。 忽然,荣奎叹了口气道:“秦臻,你待我无情,但是我不能待你无义……我的枪,对自己兄弟下不了手。来人,带下去。” 听说荣奎不杀自己,秦臻居然急了,大声嚷道:“荣奎,有本事你杀了我,你在怕什么,你怕我秦臻死了变成鬼找你报仇不成?你不敢杀我,哈哈……” 荣奎一使眼色,手下的人飞起一脚,踢碎了秦臻的下颚,秦臻口中依然在骂骂咧咧,但是已经听不清再说什么了。 远在校场外的林禽,眉头轻轻地皱起了,总觉得,秦臻似乎话没有说完。 荣奎,为什么不当着所有人棉,将秦臻就地正法呢?难道真的是顾及兄弟之情吗?他到底在忌惮什么? 一念至此,林禽身子稍稍动了,忽然间,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些不妥,猛地一扭头,顿时间魂飞魄散。 一个人蹲在他的身边,而他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第一百三十一章 紧随其后 魏无尘,蹲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就是曾大闹天子殿,让无数天子殿弟子付出生命代价的绝代凶神——魏无尘! 林禽,一个剑走偏门的高手,曾经封闭六识一年时间,换来了超乎常人数倍的灵觉,一个刚刚突破了袪魔鬼文第六层,可以和唐勋平起平坐的高手。 居然,有人悄悄地蹲在了自己的身边,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是魔鬼吗? 不,他不是魔鬼,它是比魔鬼还要可怕的存在! 魏家的血尸。 估计放眼天下,也仅有他一人可以悄无声息地靠近林禽这么近,近得彼此之间只相隔不到一尺的距离。 魏无尘学着林禽的模样,蹲在地上。如果魏无尘刚才下手的话,林禽焉有命在? 他那双如同死神镰刀一般锋利的手爪,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刺破林禽的胸膛,掏出林禽的心脏,甚至毫不费地把林禽撕得粉碎。 林禽蹲在地上,连一个指头都不敢动,只觉得身上每一块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魏无尘只是静静地蹲在林禽的身边,并没有什么动作,但他身上散发出来无穷无尽的压力,让林禽感到窒息,林禽憋红了脸,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它)到底在干嘛,想干嘛? 他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行藏已经暴露,他是不是奉了荣奎之命来取自己性命的? 他为什么还不动手,他在等什么? 无数个念头涌上了林禽的心头,心如电转之间,林禽也想了无数的对敌之策。 比如乘魏无尘不备,发起了突然袭击,用自己最狠毒最绝情的招式一举斩杀魏无尘;比如用最精妙的禹步,快速遁逃,然后利用身后树林之茂密,逃过魏无尘的追杀;比如自己身体中所有的蛊毒,向魏无尘发动攻击,然后逃之夭夭…… 无数个念头,如走马灯一般,在林禽的脑海中一一闪过,但是到最后,林禽还是选择了最原始的那一种。 不动,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哪怕是眼珠子都不敢转动。 林禽不动,魏无尘居然也不动,两个人蹲在两处,就像两个偷窥者一般,看着校场上的一举一动,只是此时的林禽,已经再也没有心情关心荣奎的举动了。 校场中,荣奎似乎已经开始操练他的军队,大家做着一种很奇怪的军体操,所有人双手向前,如同僵尸一般在原地蹦蹦跳跳,看上去既滑稽搞笑,又神秘莫测,但是林禽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他的脑海中被三个问题紧紧地缠绕着: 他什么时候动手? 他怎么还不动手? 他准备动手了吗? 而魏无尘只是面容僵直地看着远方,好像身边的林禽只是一团空气,根本不存在似的。 时间从两人身边,一点一点地过去。 太阳从东到西,最后落山,启明星出现,然后月亮缓缓地升起。 月亮慢慢地移动,月光下,林禽和魏无尘的影子由长变短,然后又慢慢开始变长。 荣奎和他的军人们,早就已经散了,累了一天的大兵们,三三两两的离开,一个都不剩下。 校场中空旷一片,有夜鸦盘旋而过,停在校场中许久,然后又展翅飞走了。 林禽和魏无尘,就像两个雕塑一样,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林禽的眼珠子都不敢去偷瞄一下魏无尘。 魏无尘什么都没做,但是他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恐惧和死亡。 终于。林禽下定了决心。 他的呼吸紧张到了极点,整颗心脏都吊到了嗓子眼上,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决定。 只要魏无尘有任何出手的意思,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予以反击,经过一天一夜的琢磨,林禽的脑海中已经策划了上千种对敌方案,但是到最后,只有四个字: 听天由命。 面对魏无尘这样的凶物,连逃走都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何况是杀了他,林禽就算是再狂妄,也不敢奢望自己有这样的本事。 他唯一寄希望的就是自己的运气。 他的脚,缓缓地向后移动了那么一寸,仅仅只是那么一寸。 魏无尘动了。 林禽吓得整张脸都变青了,但是脑海还有一丝理智尚存,那个声音告诉他,冷静,冷静,再冷静。 魏无尘的脚,也缓缓地向后移了那么一寸,不多不少,和林禽一模一样,依然保持着和林禽相同的姿势。 林禽鼓足了勇气,脚再后撤一些,这一次,是一步的距离。 魏无尘也依样画葫芦,和林禽一样,后撤一步。 林禽缓缓地站起身来,右手五指微微紧扣,只要魏无尘有丝毫异动,他藏在袖中的那把三五雌雄斩邪中的短剑就会电射而出,不顾一切地攻击魏无尘。 可是,魏无尘居然也缓缓地起身,依然保持着和林禽一模一样的姿势。 魏无尘在模仿自己的动作? 林禽有些难以理解,这个怪物,到底要干什么?他用余光瞟着魏无尘,魏无尘并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思,这让林禽悬着的心,稍稍有些平缓,但是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林禽再次尝试着向后退了一步。 魏无尘也向后退一步。 林禽退五步,魏无尘也向后退五步。 林禽退十步,魏无尘退也跟着十步,再退,再学。 就这样,林禽和魏无尘已经退到了树林的边缘。 难道魏无尘已经摆脱了荣奎的控制,他这次出现,只是巧合,并非专门针对奉荣奎的命令,来诛杀自己? 干脆,再试试? 林禽抬起手,做了一个打招呼的姿势,果不其然,那魏无尘也冲着林禽做了一模一样的姿势。 林禽的胆子再大了几分,索性整个人倒立起来,那魏无尘居然也有样学样,和林禽一样倒立起来。 林禽倒立着走进了树林,那魏无尘也跟着他倒立走进树林。 他(它)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是丧失了心智,成了傀儡,还是如猫逗耗子一样在玩弄我? 林禽回过身来,忽然间冲着魏无尘扮了一个鬼脸。 魏无尘如果只是在玩自己,以他的身份,是绝不会做这样的表情的。 哪知道魏无尘居然也学着林禽做了一个鬼脸,只是那鬼脸就是假笑的“鬼脸”,尴尬极了。 “前辈,你一直跟着晚辈学,到底要做什么?”林禽终于开口了,哪知道魏无尘也翕动嘴唇,但是嘴里面只能发出沙哑的呜呜的声音,只是语调和林禽说的话有些相似。 他还不会说话? 林禽基本上已经确定魏无尘暂时不会对自己发难,悬着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来,开始放胆打量眼前的魏无尘。 这个老者,看上去面色慈祥,除了脸色惨白了一点,嘴唇红了一点,眼下有着厚厚的黑影之外,到也和常人无异。比起上次在天子殿见过的那个杀人如麻的恶魔,此时的魏无尘,就仿佛是一个人畜无害的慈祥老人。 可是接下来的林禽又遇到了一个难题…… 怎么摆脱他,总不能让他就这样跟在自己的身边,学自己走路说话,就像一个跟屁虫一般吧? 林禽忽然间飞身而起,借着树枝的助力,几个起落,消失在密林的深处,那魏无尘也同样拔地而起,但是膝盖似乎根本没有弯曲,学着林禽的样子,踩在树枝之上,他好像不用借力,而是像一块纸片一样,飞舞在半空中。 忽然间,林禽的身形顿时拔高了数丈,直接蹿向了密林中最高的那棵树,林禽目测,那树十丈余有余,并不好攀。魏无尘紧随其后,与林禽只保持一步的距离。就在快要接近树颠的时候,林禽忽然脚下一滑,整个身子从高空坠落,而那魏无尘一看不好,也连忙飞落而下。 离地面不到一丈的时候,林禽瞅准了唯一一根横着的枝丫,身子重重地弹在其上,那根枝丫被林禽巨大的冲力压断,而林禽接着弹力,向着正前方猛地弹起,连点数根枝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这下,算是摆脱了这个怪物了吧?林禽心中暗自得意,可是忽然觉得耳旁生风,侧目一看,那个怪物居然又紧紧地跟了上来,和自己并肩而行! 林禽一口血差点吐出来,这个怪物的“轻功”未免太夸张了吗?那里明明已经没有借力之处,他是如何做到跟上自己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束手无策 林禽此时稍微安定的心又提了上来,这个怪物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却不动手,他究竟还要跟着自己多久。 林禽没有办法,只能在这人烟稀少的茂林中兜圈子,一则这里地形复杂,有机会摆脱魏无尘的追击,二则林禽不敢靠近人烟稠密的地方,他不知道身后的这个怪物,遇到了生人会不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 可是,就这样一直兜着圈子,也不是办法啊?! 林禽一边绕着圈子,一边将一只手放在身后,乘魏无尘不备,悄悄地放出了一只引路神虫。然后纵身起落,继续在这林子中和魏无尘一前一后狂奔。 渐渐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 终于,那只被林禽放出去的引路神虫,回到了林禽的手中。林禽确定了方向,忽然间改变了身体的动势,拔足向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两人身法如电,直冲上山,在引路神虫的指引下,林禽来到了一个断崖之前。林禽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魏无尘果断跟随,也立刻随着林禽跳了下来。 林禽只觉得耳边生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直线下坠,速度越来越快,而就在下坠的半途之中,林禽大叫一声,身体中无数的黑气喷涌而出,浓郁的黑气,将他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那是无数的引路神虫在托着林禽,林禽的下坠的速度变慢。趁着这个时间,林禽掏出短剑,钉在了悬崖峭壁之上,身子停了下来,整个悬在半空之中。 林禽低下头,看见魏无尘的身子果然没有减速,正在飞速地向下急坠。 这样,我就不信你还追得上来。林禽绷了一个晚上的脸人,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为自己的机智略感得意。总算是甩脱了这个恐怖的怪物了。 林禽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借着悬崖上的石块和手中的短剑,飞速地向着山上爬去。而就当他快要爬上山顶的时候,下意识地扭头往下面看了看,却发现在山崖下一个黑点越来越快地向着自己追赶上来。 魏无尘!!! 林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坠落悬崖的魏无尘正在以恐怖的速度,靠近自己,魏无尘兽爪一样的双手插在石壁之中,如同插入豆腐一般轻松。整个人弹射向上,每弹一下,便是十余米,眨眼之间,就到了林禽脚下,然后再一跃,就已经和林禽并驾齐驱。 这样都不能摆脱他(它),这个怪物为什么要像狗皮膏药一般跟着自己。林禽如果不是吊在石壁之上脱不了身,此时恨不得对魏无尘深深地磕头作揖。然后说一句,前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您既然不杀我,可不可以不要像吊死鬼一样跟着我啊。 就在此时,魏无尘居然转脸看着林禽,张开嘴,露出了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这是在嘲笑我吗?林禽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自己这算是被一个死人嘲笑了吗? 林禽一跃而起,跳上了悬崖,魏无尘也紧跟其后,寸步不离。 你到底要怎么样???!!! 林禽的心底里面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吼叫。 走不掉,甩不脱,难道这个怪物就要一直这么跟着自己吗? 跳崖计划的失败,林禽真的对魏无尘彻底的没辙了。 于是他索性坐下来,打坐调息,再作打算。 魏无尘也学着林禽的样子坐下来,打坐,但是胸口间无任何起伏。 符、咒、印、器、蛊、道法、三五雌雄斩邪剑。 林禽心中盘算着,这魏无尘到底有什么弱点,而自己的家底里面,到底有什么可以克制这个怪物。 但是答案似乎令他极其失望。魏无尘,出身魏家,生前便是武痴,虽然在道门中名声不大,实际上,论本事是当时道门中少有的高手。死后更是进入了魏家祠堂,配飨供奉待遇。 魏家被灭了之后,荣奎带走了十三具魏家先祖的尸首,魏无尘就是其中之一。这个怪物,身体如钢铁一般无坚不摧,那双镰刀一般的手,更是削铜剁铁的利器,那些道法在副躯体之上,很难使得上力。更让林禽头疼的是,魏无尘那快如鬼魅的身法,让自己根本没有逃遁的可能。 总之,现在和林禽面对坐着的,就是一个无生,无死,不受轮回控制,毫无缺陷的怪物! 唯一的好消息是,魏无尘现在灵智不全,对自己似乎也没有攻击的念头。 林禽开始仔细端详眼前这具血尸,一种荒谬的时空错觉感油然而生——自己居然和一具血尸相对而坐,而且看上去相处得还十分“和谐”。 魏无尘刀枪不入,不惧怕任何符咒印器的打击,但是一定有缺陷,一定会有缺陷。 否则,荣奎是如何操控得了他(它)的? 林禽尝试着伸出手,在魏无尘的眼前晃了晃。 魏无尘也伸手在林禽的面前晃了晃。 但是林禽发现,魏无尘的眼睛中似乎没有自己的倒影,双瞳浑浊不堪。也就是说,魏无尘并不是利用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是听觉,还是嗅觉,还是林禽无法理解的,超越“六识”之外的一种感知? 就像自己当年六识被封之后,所出现的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又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了林禽的脑海中,林禽闭上了眼睛,然后默默地念咒,整个人浮躁的心慢慢地平缓下来,对眼前的一切充耳不闻,八风不动。 林禽用道法暂时封住了自己的六识,开始尝试着寻找当年在玄天幻境中,自己进入的那种玄妙的状态。 黑。 无尽的黑暗。 林禽不看不闻不嗅,整个人就像陷入了与世隔绝之处,而那种暌违已久的感觉,又慢慢地开始被唤醒。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忽然间,一个哀切的声音“响起”……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轰!”话音刚落,林禽的胸口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魏无尘也睁开了眼睛,两人大眼瞪小眼,十分滑稽。 那个声音…… 难道那个声音发自于魏无尘的身体里面,旁人根本无法察觉,而自己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探知“六识”之外的神秘灵觉,才能够隐隐约约捕捉到这个声音? 难不成魏无尘一直跟着自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可以将他(它)从“那个地方”救出来的唯一之人? 可是……如果自己将被困住的“魏无尘”放出来的话,这个以嗜血为乐的绝世凶魔,又会做出何等疯狂之事? 不管怎样,自己离这个凶魔越远越好。 林禽打定了主意,缓缓起身,向着崖边再次走去。 崖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潭,林禽想了想,他决定再尝试一次。 于是林禽纵身跃下,直接飞身下崖,而魏无尘也紧跟着再次跳了下去。 这一次,林禽没有在半空悬停,而是直接冲入这万丈深潭之中。 扑通!扑通,两声入水之声响起,林禽和魏无尘一前一后,钻入深潭之中。 林禽在山中捕猎良久,自然对山势地形有着极为精准的判断。他知道,自己选择的落水之处,看似危险,实则极为保险,绝不会有水下暗礁让他一命呜呼。 这魏无尘就说不定了,林禽虽然知道魏无尘不可能就此身死,但是至少能够让他负点伤,最好是晕一会儿,让自己可以成功脱逃,那就完美了。 林禽浮出水面,吐出了一口水。 身边的魏无尘果然没有浮上来。 林禽松了一口气。这次总算是摆脱了魏无尘这个怪物了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魏无尘身体中的秘密 林禽爬上了岸,顿时湖水中波涛汹涌,似乎有一道暗涌,在湖底中不断地旋转,林禽的目光掠过透明的湖面,看见在湖心的魏无尘,正在不断地上跳,试图直接浮上来,但是那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制着魏无尘,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浮上来。 果然,林禽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魏无尘,不会游泳! 当然,魏无尘肯定不会被淹死。 也许他在不断扑腾的过程中,会沿着河床慢慢地爬上岸边,但是看魏无尘在湖中不断向上的扑腾动作,根本不得要领,也没有方向,要靠近河岸,也许三五个时辰,也许三五年都有可能。 以后,如果再次遇到了这个怪物,直接找条河跳将下去,就可以逃之夭夭了,林禽不仅现在摆脱了魏无尘,似乎也找到了魏无尘的命门,他心下高心,脚步不觉轻快起来,想到此前魏无尘如鬼魅般的随行,这一路,自己好像从鬼门关里面走了一遭,然后又毫发无损地出来了。 魏无尘现在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难道已经摆脱了荣奎道法的控制了? 如果已经摆脱了控制,他为什么还不尽早离开,反而是在荣奎出现的地方徘徊。他追踪自己,难道真的是因为和自己能够“心灵相通”,想依靠自己来“救命”吗? 魏家,乃是祝由一脉的顶尖家族,执掌湘西道门牛耳数百年,历代绝世高手层出不穷。道门之中,魏家虽然与名门正派处处不合,但行事也算得上光明正大。特别在灭族一战中,魏家所表现出来的修道人气节,更是让天下英雄侧目,无人不佩服。 魏无尘,是一个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前辈,他生前醉心道法,一生无错。虽然在天子山时,杀了无数天子山弟子,但也是因为失去了心神,被荣奎操控。真要追究,他背后的荣奎才是罪魁祸首,而魏无尘不过是一把杀人的利刃。 杀人的不是刀,而是人。说到底,魏无尘也是身不由己。 如果自己能够解开荣奎施在魏无尘身上的邪术,不仅能够让魏无尘入土为安,也能够为天下解除一个隐患。 而且,魏家后辈魏天宝对自己有恩。这一点,林禽永生不忘。 可是,只要自己的灵觉一探触那个“那个地方”,总会有种无形的力量逼着自己“出来”,若是勉力而为的话,结果林禽自己不敢预料。 一代世外高人,死后却被人利用,被制成没有思想的杀人工具,想必魏无尘的“心中”是何等的“无奈”,否则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想自己发出求救信号。 林禽站在湖边,看着那湖中心旋起的巨大旋涡,陷入了两难之境。 是去是留?要不要救他? 想了很久,林禽终于下定了决心,有了这湖水,自己也就算是处于“不败”之地,看能否尝试着,和魏无尘坐第二次沟通。 “扑通……” 林禽猛地跳进湖水之中,从湖底走到了魏无尘的身边。 魏无尘“看见”林禽走了过来,停了下来,两人四目相对。 林禽的水性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加上这些年的修为吐纳,呼吸可以控制地极好,在水中,即便是不呼吸,借助先天真气的内循环,林禽也自信可以待上数日。 林禽盘膝坐了下来。 魏无尘也学着林禽坐了下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林禽再次尝试着用自己的灵觉去接触魏无尘,或许是因为在水中的缘故,林禽很容易便寻找到了那个声音。 依然是那个求助的声音,没有声源,那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 林禽尝试着“喊道”:“前辈……前辈,是你么,你在哪?” “轰!” 林禽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顿时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不行! 很显然,在魏无尘的灵觉和林禽的灵觉之间,似乎有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将林禽和魏无尘隔绝开来,而且,筑起这道墙的“法术”似乎十分厉害。 林禽在心中快速过了一遍看过的袪魔鬼文,又回忆了一遍无数修道人在祛倦魔文碑文的字里行间留下来的注解,可依然没有找到眼前这道法的来源。甚至,连这道法到底属于哪一门哪一派都找不到蛛丝马迹。 天下道法,总有渊源,总不离五大宗门,但似乎在魏无尘身体中种下的这种道术,并不属于正派道术,甚至连邪门歪道中也找不到如此法门。这让林禽陷入了两难之地,这样下去,他根本没有办法打破自己和魏无尘之间的“屏障”,更没有办法和他正常“对话”。 林禽不死心,借助着自己曾经多次使用灵觉的经验,再次展开了自己的灵识。去寻找魏无尘,但是一次次都是无功而返,耳边响着的只有魏无尘凄厉无比的求助之声。甚至,连自己都感到了心神有些摇曳,若是一个不小心,怕是要被这魔音污染,伤了自己的心脉。 昨日林禽炼蛊,已经耗费了巨大的心神和体力,而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专心对付荣奎,若是把精力全部花在魏无尘的身上,反而耽误了正事,让荣奎逃脱了,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掂量了一番轻重缓急,林禽果断地决定放弃,从水中站起身来,对着魏无尘一拱手,心中暗自道:“前辈,非我不想救你,实在是我现在还有要事在身,等我了却了和荣奎之间的恩怨,再过来寻你。放心,你是魏天宝的长辈,我绝不会对你坐视不管的。今天就暂且告辞了,您自己保重。” 说完,林禽便转身要游出水面,忽然间,魏无尘猛地拉住了林禽的袖子。 林禽猛地惊呆了。 这是魏无尘第一次有主动的意识,来阻止自己! 林禽低头一看,蓦然发现,魏无尘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刚好把袖子露了出来,而在他手臂的位置,居然有一块黑印,和赵四他们手臂上的一模一样的黑印! 果然,赵四他们手上的黑印,和魏家血尸有关?! “前辈,你这是?”反手抓住了魏无尘的手,魏无尘看着林禽,没有躲避。 林禽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地伸出手,向着魏无尘手臂上的黑印而去,魏无尘并没有抵触,凭林禽将手伸向黑印,仔细触摸,林禽渐渐发现在魏无尘的黑印处,似乎有一个蠕动的东西,在缓缓地蠕动。 林禽尝试着掏出了三五雌雄斩邪,见魏无尘并没有反抗的意思,慢慢地用剑尖向着魏无尘手上的黑印处一挑。 原本如钢铁一般坚硬的皮肤,居然被林禽的短剑挑破,顿时,里面密密麻麻,无数的虫子蜂拥而出。 林禽心下大骇,连连后退。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以蛊炼蛊 “怎么会这样?!”林禽吓得脸色铁青,不顾一切地向着水面上游去。 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从魏无尘的身体中蜂拥而出,随即疯狂地扩散,魏无尘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嘴中发出了尖叫。 蛊! 魏无尘的身上居然被人下了蛊? 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魏无尘是血尸,身体无坚不摧,到底是何方高人,居然可以在魏无尘的身体里面下蛊? 下蛊之人的手段,可想而知?! 可是现在林禽没有时间细想,手脚并用,忙着浮出水面,不顾一切地向着岸边狂游而去。 与此同时,身体里面的引路神虫喷泄而出,保护着自己不受蛊毒的伤害。 林禽的脚终于踩到了一块石头之上,立刻腾身而起,一个起落,落在了岸边。引路神虫围着林禽的周围。 林禽一扬手,一条小虫出现在他的手上,放出金光,顿时间,从水里跟着林禽出来,正准备围攻过来的蛊虫均不敢靠近。 “控心蛊?”林禽尝试着将手探出圈外,捉住了一只蛊毒在手中研究,没错,这就是控心蛊,出自苗疆,来自林禽一脉的控心蛊。 这种蛊虫,是一种很难炼制且极为邪门的蛊毒,就算是当年身为洞女的阿母,对这种蛊毒也是退避三舍,只教自己辨别,却从来没有教自己炼过,据说连她自己都没有炼过这种蛊毒。 用阿母的话说,这种蛊毒,是被洞神诅咒过了的。 可是这蛊毒,为什么会出现在魏无尘的身体里面?难道荣奎在攻打苗寨的时候,夺取了这蛊毒的炼制之法——林禽立马就把这个想法否决了,要知道在苗寨中,并没有文字,更不会有秘籍,所有的炼蛊之术,都是蛊女之间的口口相传,唯一的可能……? 内奸……?比起这些令人闻风丧胆的蛊毒,一个念头在林禽的脑海中隐约出现…… 难道是她? 林禽现至始至终都没有弄明白,荣奎是如何进到村子里面的,他一直把内奸锁定于“那个人”,他甚至从来没想过,除了他,也许还有其他人。 自从荣奎攻打苗寨之后,洞女就像空气一样消失了,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好像一下子生死不明了。林禽一直只能用荣奎用“枪炮”的威胁,快速解决了洞女来解释这件事,又或者,荣奎之所以带上猜王,就是来对付洞女的。但如果洞女当时还在,她如果用蛊毒攻击荣奎的部队,荣奎的部队不可能完好无损地从里面走出来。 没有时间多想,那潭深不见底的水正在逐渐地消失,水平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而魏无尘的身体中,控心蛊还在源源不绝地冒出来。林禽精通蛊道,知道这些蛊的厉害,一旦这些控心蛊失控,散落在俗世之中,那将是一场没有人能弥补的惊天浩劫! 这样看来,荣奎的身边,也许潜伏着一位用蛊的大师,真若如此,自己费尽心思设下的圈套,恐怕根本不会伤到荣奎分毫。 对付荣奎的计划将有变! 林禽一咬牙,将那自己刚刚炼出的金色蛊虫吞服下肚,金光消失,顿时,所有的蛊毒便蜂拥而来,林禽更是疯狂地放走了所有的引路神虫,直接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毒虫的攻击之下! 他张开了嘴。 所有的蛊虫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疯狂地向着林禽的口中源源不断冲了进去。 林禽四肢漂浮在地上,就像一只正在吸水的青蛙一般,吞食着数之不尽的控心蛊毒。 忽然间,他的腹中,闪出了一道光芒,将林禽的腹腔照得通透,五脏六腑清晰可见。 但是他的腹中,已经集聚了无数的蛊虫,这些蛊虫就算是不在他的身体中兴风作浪,光凭着数量,也可以轻易地撑破林禽的脏腑,让他爆体而亡。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林禽炼出来的那只蛊王开始发挥作用了,它身体上发出了金色的光芒,金光所到之处,控心蛊全部惊若寒蝉,停止了行动,任凭它大快朵颐。 无数的控心蛊,反而成为了那只蛊王的盘中餐,那只蛊王就如同在享受一场饕餮盛宴一般,肆无忌惮地吞噬起来。 林禽匍匐在地上,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倒立而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得出来,他正在历经着一场非人的痛苦。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那潭湖水,居然全部被控心蛊吸食干净,露出了湿漉漉的河床。 而林禽吞下的控心蛊,已经难以计数,林禽小心地控制着控心蛊进入身体的速度,直到将最后一只控心蛊吞噬完毕。 而在身体里面,那只吞了以十万为计数单位的金色蛊虫,将最后一只控心蛊吞噬完毕之后,这才停了下来,似乎有些疲倦,倒在林禽的身体里面“呼呼大睡”起来。 林禽不敢怠慢,连忙盘膝打坐,恢复精力。 控心蛊固然可怕,但是以林禽这具被母亲用“活死人”蛊炼制过的身体,加上林禽对蛊毒的超出常人的理解,控心蛊伤害不了林禽。 但是如果这些蛊毒被放了出去…… 也许是上天有眼,让林禽提前炼出了那只金色的蛊王,再利用林禽的身体“作为”蛊坛,进行“第二次”发育。 而这一次炼蛊,林禽利用的不再是蛇虫鼠蚁,而是用连洞女都不敢轻易触碰的“控心蛊”。以蛊炼蛊,体内这只蛊王成长的速度,连林禽都不敢预料,也不敢去随意揣测,自己还能否控制自己体内这颗威力无比的“炸弹”。 被自己炼制的蛊毒反噬的例子太多了,林禽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好在现在,这个“小东西”还算是温顺,也没有什么野心,“酒足饭饱”之后的它,正在林禽的身体里面,做着“春秋大梦”。 林禽调息完毕,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环顾四周,这才发现魏无尘居然还在附近没有走。 “前辈……”林禽叫了一声。魏无尘忽然猛地回头,林禽发现,魏无尘的眼神中,居然不再是那种乖戾、血腥和无情,反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暖”。 魏无尘对着林禽点了点头,忽然间拔地而起,双腿膝盖没有任何弯曲,便向着那悬崖峭壁攀岩而上,瞬间消失在林禽的视野之外。 难道魏无尘已经摆脱了荣奎的控制? 不,林禽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控制魏无尘的身体的,绝不是那些控心蛊,只是某个人在利用魏无尘的身体,在培育这些控心蛊。 只是那人想不到,这个计划在自己的无意中,给他打破了。 荣奎和“某人”,利用魏无尘的身体炼制控心蛊的目的是什么?林禽不由得想到了和魏无尘身体上有着一模一样黑色印记的赵老四。 难道,赵老四身上这些黑色印记,并非是他们军中所传的“魏家诅咒”,而是被人下蛊了? 一念至此,林禽不再耽搁,离开这里,向着城中赵老四的“安乐窝”方向走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夜闯闺房 林禽赶回城的时候,衡阳城已经宵禁,林禽四肢吸附在城墙上,如同壁虎漫步一般,从城墙的上攀岩而过,没有惊动在城楼上巡逻的士兵,再一个闪身,悄然消失在夜幕之中,向着赵四的家中疾驰而去。 四间小屋,灯火通明。 林禽正要翻墙而入,忽然间停了下来,眉头微微蹙起,奇怪。 这妇人乃是穷人家出身,虽然现在赵四对她还算大方,但是依她的性子,往日天黑之后,连一盏油灯都舍不得点,今天怎么会如此铺张浪费地点亮四盏油灯? 林禽悄无声息地潜入到前门,试探着推了推门,门虚掩着,没有反锁。 莫非自己昨天已经露了行藏被荣奎发现或者赵四出卖了自己,所以荣奎先派人来这里设下埋伏,等着自己上钩?但是如果是荣奎派人来暗算自己的话,又怎么会如此大意地点燃四盏油灯?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自己屋内有异?以荣奎的谨小慎微的性格,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难道——在荣奎的身边还有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人,在暗中提醒自己? 无论如何,林禽提高了警惕,功聚双耳,运功细听,屋里面只有那一人悠长的呼吸之声,看来那个妇人已经睡熟了,除了他之外,在没有其他人的呼吸之声,林禽已经能断定,屋中别无旁人。 林禽觑准远近无人,由门外窜了出来,迅如鬼魅般掠进了大门,然后来到了屋中,推门而入。 果然,厨房、柴房和属于自己的房间,均没有人。 但,林禽心中依然总觉得不妥,生怕妇人有什么意外,此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推门进入了那妇人的房间。 妇人早已经进入梦乡之中,鼾声如雷。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林禽这才略微放下心来,走上前去,正要拍醒妇人。忽然间,林禽目光一凝,登时心中大凛。 原来在屋中,地板上隐现两点几是微不可察的尘痕,似乎是有人以足尖点地,留下的印记。 林禽毫不犹豫,抽身后退,而就在这个时候,妇人的被窝之中,忽然间闪过了一道寒光,露出了微不可查的枪管。 砰! 一声枪响,震破了宁静的夜晚。 林禽大惊失色,此时他的身法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子弹的速度,而且对方是有心算无心,就是等着林禽走进房中后,一击致命。 好在那四盏亮着的油灯让林禽先一步生出警觉,生死一刹之间,想也不想,挥动右手,俯身坐马,将右手挡住面门眉心之前。 锵! 一声利响,子弹刚好打在了林禽藏在袖口中的三五雌雄斩邪剑剑柄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呼吸顿止,手臂宛如刀扎。 好阴险! 这个刺客居然知道自己能够这妇人的呼吸之声,并加以利用,模仿妇人呼吸,让自己误以为床上的人是那妇人,然后再加以偷袭。若不是自己提早发现了破绽及时后撤,加上藏在袖中的这把无坚不摧的宝剑救了自己一命,这一枪,自己绝无任何生还的可能! 一击不中,那人也不停留,直接对着后墙撞去,这原本便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顿时被他撞开了一个大洞,那人破洞之后,撒腿便跑,林禽除非是不顾暴露身形去追,否则再想追赶,已经是不可能了。 枪声很快便吵醒了隔壁四邻,但是这种事情,他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谁也不会傻着出来自找麻烦,林禽也不敢停留,掠出墙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等到了僻静的地方,林禽这才暗道了一声好险,将三五雌雄斩邪剑拿在手中,好在宝剑无恙。这个刺客,实在是太奇怪了,如果是荣奎派过来的,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自己,怎么会一击不中,立刻逃走?这个人似乎对自己很熟悉……若是当真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话,又怎么会掌灯、留印提醒自己? 想到这里时,林禽只觉得后脊背凉飕飕的,自己虽然是侥幸逃过了一劫,只怕赵四和那妇人,就凶多吉少了。 林禽暗自叹了口气,狗吠声隐隐从街道那头响起。 这一枪肯定惊动了巡夜的军队,林禽此时无家可归,若是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行走,只怕会被军队发现,但是若是逃出城去,没有了赵四这个内应,想在回城只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林禽当机立断,一个翻身跳上二层小楼,推窗入楼。 “谁?”忽然,楼中一个女子的声音惊觉而起,林禽想也不想,身法如鬼魅一般,闯进了她的床上,心中暗道:得罪了,便要击昏她,但是手指还在半空中,忽然停住了。 他认出了眼前这个人。 “啊!”那人的嘴里面发出了一声大叫,林禽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当真是祸不单行,林禽心中不由得苦笑,这一声大叫,肯定会惊动很多人,现在就算是自己再击昏她,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眼前这个被林禽认出来的女人,和林禽的关系么……说熟也不熟,说不熟也还熟。 这个女人居然是在费家费万年的孙女,那个爱读言情小说,一心等着骑着白马来娶自己却不想被爷爷许给了一个让她看不上的懦弱男人的费左青。 好在那个贼子靳林狼子野心,成为费家的生死仇敌,自己才免于“一生受苦”,可是到底是名节有亏了,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可是这个贼子居然还贼心不死,半夜私闯自己的闺房,企图玷污了自己! 费左青奋力挣扎,但是林禽一只手如同铁箍一般将她箍得死死的,另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不仅让自己说不了话,还想活活憋死自己。 费左青怨毒的看着林禽,就想一口生吞了眼前这个恶贼! 林禽也是心中哭笑不得,天下这么大,自己认得的女人也不多,怎么偏偏就遇到了她? 可真是“苍天有眼”啊。 咚咚咚…… 楼下脚步声响起,显然刚才费左青惊动了楼下的人,立刻有人上来查寻动态了。 事态紧急,林禽也不顾的许多了,一只手掐住了费左青的喉咙,另外一只手在虚空中连点,顿时划出数笔云篆,形成了一个金光符箓,贴在了费左青的身上,费左青顿时浑身丝毫不能动弹。 林禽偏过头去,绕开费左青的视线口中一吐,一个金色的大虫子便托在掌心之中,林禽沉声道:“你要是敢乱说话,我就把这只虫子放进你的衣服里面。” 费左青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连点头。 林禽这才试探着松开了手。 天下之大,自然有不怕刀不怕枪不怕死的女人,但是绝对没有不怕大虫子的女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林禽沉声威胁道:“好好说话。” 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一个声音响起:“小姐你怎么了?” 林禽将那虫子又靠近了费左青的脸颊几分,几乎贴在了费左青的脸上,费左青吓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说。” “没……什么,我……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惊醒了。”费左青颤抖着声音道。 “哦,那就好,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刚刚还不知道哪里又响起枪了,小姐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说啊,我就在楼下,小姐有事叫一声就成。” “知道了。” “那,不打扰小姐休息了。”脚步声远去,林禽这才松了一口气,算是安全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女孩心事你莫猜 “多谢。”林禽拿开了手中的那只大虫子,费左青惊魂未定,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挪,离着林禽越远越好。 “费小姐,不好意思,并非我冒昧进来打扰你,实在是我走投无路,所以只好找一处躲避一下,没想到居然闯进了费小姐的闺房,得罪之处,还请海涵。”林禽稳住了局面,轻言细语地道,生怕费左青趁自己不注意,再次大叫起来。 街道上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军犬的咆哮声,显然是刚才的枪声将巡夜的守军吸引到了这里。 “你……”费左青身子又不自禁地向后退,恨不得退到墙角里面,用被褥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眼睛盯着林禽手中的恐怖虫子,近乎哀求地道,“你能不能把你的东西先收起来。” “哦,”林禽用手指一弹,那只金色的蛊虫飞进了他的袖口之中,林禽道:“费小姐你也不用害怕,我对你绝无恶意。等那群当兵的走了,我自然也就会走的,不过费小姐,我还请求你一件事情,今天我和你见面的事情,切勿让第三个人知道了,我林禽在道门中的名声原本就不怎么好,再多一个采花贼的名号我也不在乎,但是费小姐就不同了,费小姐乃是大家闺秀,我没有记错的话,费小姐还想嫁一户好人家的呢!” 呜……费左青居然悲从心来,嘤嘤地哭了起来,这下倒是让林禽手足无措了,费左青咬牙切齿地道:“靳林,你这个无耻小人,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我……我这辈子跟你没完。” “费小姐,是你费家对我林禽无义在前,我林禽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费小姐若是觉得委屈,大可回去之后禀告费家主堂堂正正的找我林禽寻仇,我林禽绝不皱一下眉头。” “林禽我要杀了你。”忽然间费左青从床上跃起,便要对林禽动手,林禽单手一挥,蛊虫在手,费左青吓得连忙钻进了被窝里面,声音颤抖地道:“靳林,你乘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 林禽将蛊虫收了回去,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道:“费小姐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虽然不喜欢欺负女人,但也并不代表我就不打女人。” “卑鄙。无耻,下流,王八蛋……”费左青在被子里面把自己这辈子所有学会的骂人的话全部骂了一遍,见林禽没有半点反应,这才道,“你把那个东西拿开了没有?” 林禽此时已经轻轻一跃,到了窗边,打开一条缝,看见巡街的士兵已经渐渐地远去,似乎并没有挨家挨户搜查的意思,轻轻地关上了窗,漫不经心道:“费小姐没有长眼睛吗?” 费左青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面探出了一只眼睛,没有看见林禽,这才将整个头露在了外面,小声问道:“你那个东西,是什么。” “费小姐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又何必明知故问呢?”林禽不咸不淡道。 “你是不是就是用这个蛊虫,杀死了猜王?”费左青忽然问道。 “嗯。”林禽点头道。 “那你刚才……”费左青忽然用手虚空比划了一下,道,“你刚才可是用的我费家的定身符箓?” “嗯。”林禽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费左青,心想着下一步如何计划。刚才一声枪响肯定会让荣奎有所防备,想要杀他,估计又要难上了几分,而更让林禽头疼的是,刚才那个刺杀自己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虽然看不出道法出身,但是能够有这等心智的人,绝对是一个难缠的角色,自己出道不久,仇家并不算多,能够数的过来的也就荣奎和费家,难道是玄明的师兄弟?亦或者是扶雨若玡派过来的杀手? “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虚空画符,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刚才根本没有运用阎王纸!” “我的阎王纸是特制的,刚才灯光昏暗,费小姐一定是看岔了。”林禽自然不会告诉费左青自己无师自通的以符入道的绝技,这消息如果是通过费左青的口中传到了费家,估计费家上下都会炸了。 “哦”费左青点了点头,她虽然是费家出身,但是费家符箓之术传男不传女,她虽然认得刚才那定身符箓的云篆,却不通费家符箓的奥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间记起了一事道:“你偷学我费家的符箓之术?!” 费左青不提这件事情也罢,一提起这件事情,林禽顿时火冒三丈,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冷冷道:“这件事情费家主最清楚了,我到底是偷学的你费家符箓之术,还是费老爷子每天的‘敦敦教导’,你回去问下费老爷子便清楚了——不过问了也是白问,他又怎么会承认呢?你愿意把我当成一个偷师的无耻小人,我也无话可说!” 林禽想起了费万劫和费万年那两张虚伪到了极点的脸,自然对这个费小姐没有好脸色。街道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巡夜之人应该已经远去了,但是林禽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杀一个回马枪。虽然他讨厌费左青,但是费左青这里却是目前自己最为安全的地方。 再等一等。 费左青的头又探出了一些,看着林禽道:“你来这里……是不是来杀荣奎的?” 林禽心中略微一惊,开始考虑要不要杀了费左青灭口,但是所有仇怨都是自己和费万劫费代墨两父子的,跟费左青没有半分关系,这个念头在林禽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立即被自己否决了。 林禽回头看着费左青,一双眼射出令费左青胆寒的目光,费左青吓得连忙紧了紧身上的被褥,靠在角落里面,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林禽再次哭笑不得。 林禽收回了目光,坐在了椅子上,到了一杯茶,轻轻地抿了一口,他这是在学翟潇雨的范儿,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用,但是翟潇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有一种高深莫测的宗师感觉,林禽现在也在学,希望能够把眼前这个活在童话世界里面的少女给镇住。 果然,费左青看着林禽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眼睛都有些亮了再次问道:“你真的是来杀荣奎的?” “是。”林禽也不隐瞒,装模作样地又抿了一口茶,‘气定神闲’,一副深藏不露的高手架势。 “荣奎身边有很多人,他每天都很小心,你……你一个人行吗?” 费左青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为家族的一个仇人担心,林禽一挑眉道:“我知道,但是血海深仇,我不得不报。” 费左青眼睛里面冒出无数的‘星星’。少年身负血海深仇,忍辱负重,修得绝世武功,然后替天行道,报仇雪恨,这不是标准小说中的男主角吗?虽然这个‘男主角’比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没有面如冠玉,飞眉入鬓,看上去有些单单瘦瘦的,扣十分。 哎呀,他脸上似乎还有几粒青春痘……差评! 可是他喝茶的样子……气定神闲,好像一个高手…… 还有,皎月无声,男主被人追杀,误入女子闺房之中,女子替她遮掩,照顾他伤势,两人情投意合,暗生情愫……哎呀呀……这简直就是…… 费左青看着林禽露在外面的握着茶杯的手指,十指修长,倒也十分好看,若是不看他的脸的话…… 费左青的目光从林禽的手指移开,慢慢地看着林禽的袖子…… 一只丑陋到了极点的大青虫忽然闪过费左青的脑海中。 顿时,费左青整颗少女心砰的一下碎了,掉在在地上,摔得粉碎。 林禽借着喝茶的空闲,偶然间撇了费左青一眼,心如电转,她在想什么?难道想暗地里面通知别人来救自己,还是想杀了独自暗算我,替费代墨报仇?可是凭她的本事,可能吗? 但是她可是费家的女人,不是一般女子,费家符箓之术绝不可以小觑。 林禽表面悠闲自得地坐在那里,暗中戒备,只要费左青稍稍露出杀机,他便会下手。 第一百三十七章 节外生枝 可是费左青坐在那里,似乎并没有暗算自己的意思,反而一双眼睛骨碌碌地在自己身上转个不停。 林禽再也喝不下去,再也装不下去了。 好在外面一直没有动静,搜查的人应该早就远去了。 于是林禽放下了茶杯,长身而起,对着费左青做了作揖道:“费小姐,今日我能够全身而退,都是费小姐的功劳,大恩不言谢,费小姐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说一声,只要我能够办到,一定替费小姐办到,告辞了。” 说完,林禽便要翻窗出去。 “站住。”费左青忽然叫道,林禽止住身形,问道:“费小姐还有什么交代?” 费左青支支吾吾地道:“以后……以后你还会去找我爷爷他们的麻烦吗?” “好像现在是费家主和费二爷要找我的麻烦吧?”林禽苦笑一声道,“费家主虽然氨酸过我,但是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我的授业恩师,只要费家能够不再找我的麻烦,我自然也不会为难费家。” “可是你对我二叔……”费左青叹口气道,“林禽,你怎么就这么狠毒呢?”费左青这句话,仿佛不是在责问自己,而是在自怨自艾。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任何想暗算我的人,我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林禽说完,再次对着费左青拱手道,“费小姐问完了吗?问完了,我就走了。山水有相逢,不过我想费小姐应该不想在看见我这张令人讨厌的脸。” “慢着。”费左青生怕林禽立刻就走,连忙叫道,似乎声音大了,她吓得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整张脸都青了,连忙抱歉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林禽侧耳倾听,应该没有惊动楼下的人,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地道:“费小姐还有什么事情。” 费左青看着林禽,有些期待地道:“你刚才说只要我求你一件事情,你就会答应我,对吗?” 林禽不由得气结,好想对她说刚才自己说的只是江湖中的客套话,但是看着费左青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好拒绝,只好点点头道,补充道:“只要我能够办到的。” “带我走。”费左青忽然道。 “什么?”林禽以为自己听错了。 费左青委委屈屈地道:“现在衡阳城兵荒马乱的,赵彦武很快就会打进城,我又出不去,我不想死在这里。” 林禽看都没看费左青的脸,就知道她在撒谎,姑且不论费左青的身份,赵彦武会不会给费家面子,但是刚刚出现在门外的那个人,林禽听他的脚步声,道行绝对不低,保着费左青离开你衡阳城绝对没问题。 这个小妮子葫芦里面卖着什么药。 林禽摇头道:“对不起,现在我有要事在身,恕难从命,再说,费小姐如果只是想出去的话,我相信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你吧?” “骗子。”费左青怒声道,“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一诺千金的江湖豪客,原来也就是喜欢撒谎的骗子小人。你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费左青原本想用激将法,哪知道林禽根本不吃这一套,飞身就要下楼,吓得费左青顾不得其他从床上跃了下来想一把拉住林禽,急声道:“你别走啊……” 林禽蓦然回头,费左青渎衣短裤,曲线妙曼的身材尽收眼底。 “啊……”没等费左青叫出来,林禽率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 费左青连连点头,一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看着林禽,林禽这才慢慢地松开了手,费左青像是被箭射中的兔子一样,连忙缩回了床上,用被褥捂住自己的身子。 一张脸涨的通红。 屋里面的气氛忽然间变得诡异起来。 “我……”费左青鼓足了勇气,小声道,“我……你……你别想歪了,我……哎呀……”费左青羞得整张脸埋进了被窝里面,用拳头小声捶着床板,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如果有可能的话,就躲在里面一辈子不出来见人。 这个费小姐一个人的戏可真多,可是林禽不想陪着她演下去。这次连告别都欠奉,就要“夺窗而逃”。 “你要走了我就把你来过我这里的事情告诉荣奎,让他满世界的找你。”忽然间,躲在被中的费左青慌不择言道。 林禽寒声道:“费小姐若是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不过费小姐最好想清楚了,得罪了我会有什么下场。” 费左青想起了至今还卧床不起的小叔费代墨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寒颤,眼前这个人可真是说得出做得到,不由得后悔了,连忙道:“你杀不了荣奎的。” 林禽闻言,稍微冷静了一下,道:“为什么?” 费左青忽然露出了一个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衡阳城吗?” 难道刚才偷袭我的是你们费家的高手?林禽这个想法在脑海中闪过,摇头冷冷道:“愿闻其详。” “为了对付你。”费左青居然毫不隐瞒,坦诚地道。 “对付我?”林禽楞了一下,但是转念一想费家和荣奎都是自己的仇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费家和荣奎联手对付自己,并不是奇怪的事情。 林禽看着费左青,一字一句道:“如果费小姐来这里是为了对付我,那现在告诉我岂不是太奇怪了,费小姐是打算背叛费家吗?” 费左青哇的一声,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委委屈屈地道:“我……我爷爷要我嫁给荣奎。” “嗯?”林禽一挑眉,费左青已经哭了出来,边哭边说道:“上次你……你把我小叔叔弄残废了,大爷爷恨你入骨,满天下的寻你,要找你报仇,可是找了你一年都没有找到你,这个时候荣奎派人过来了,说要和我费家联手对付你。大爷爷当然是答应了,但是荣奎……荣奎对我们费家不放心,大爷爷给了荣奎好多稀世珍品的符箓,可是荣奎还不甘心,说要我费家出一个人作为人质,还点名要了我,说只要我嫁给了他,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就能够同心协力……荣奎他……呜呜……” 费左青满腔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人,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掉落下来。 林禽惊声问道:“你爷爷答应了?”说完,林禽就有些后悔了,费万年虽然宠爱费左青,但是说到底,费家的女人都只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当年费万劫和费万年可以牺牲费左青的名节来引自己上当,转手把费左青作为“礼物”送给荣奎,肯定也不是一件很难以抉择的事情。 “嗯。”费左青轻轻地点头,“我恨死荣奎了。你替我杀了荣奎,然后带我走好不好?” 费左青的牙齿咬着下嘴唇,满怀期待地看着林禽,林禽简直啼笑皆非,这个费大小姐,当真是从小养在深闺,整天看着那些云里雾里的小说度日,听她说起来,杀荣奎好像和吃饭睡觉一回事一样简单。 亏她还是留过洋的! 好在林禽思路清晰,没有被费左青左一句右一句没来由的话弄混,抓住重点问道:“你刚才说我杀不了荣奎,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杀不死 费左青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杀不死荣奎。” 林禽以为费左青是觉得自己道法低微,不是荣奎的对手,冷哼一声道:“不错,荣奎是一方军阀,杀他很难,但是我一定要杀他,哪怕同归于尽。” 费左青着急道:“我不是说你杀不了荣奎,我是说你杀不死荣奎。哎呀怎么跟你说呢?” 费左青有些急躁了,林禽心中忽然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 “说,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费左青努力平静了一下,理清了一下连自己都很难理清的思路,想了一下组织好语言,才道:“那天晚上,我在大爷爷和爷爷在书房里面谈事情,我原本是想找他们去理论的,但是我刚好听见好像荣奎也在里面,于是我不敢进去,就在门口偷听。听到了他们说了一些事情。” 林禽没有打断费左青的话,生怕他一询问费左青又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 费左青道:“当时我就在门口听着,好像他们谈到了你,荣奎说你一定会找他报仇的。而且还夸你很有心计,不是看上去这样老实。” 说到这里,费左青抬起头,看着林禽,道:“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一个奸诈小人?” 林禽道:“是,你继续说下去。” “荣奎说了很多啊,说你杀了柳梦蝉还杀了猜王,好像其中还提到了一个名字,叫……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扶什么……玡的……还有一个姓夏的,叫什么来着……” “扶雨若玡。”林禽替她说了,费左青连连点头道:“扶雨若玡,对,就是扶雨若玡,好复杂的名字,她是女人么?” “嗯。” “你和她什么关系?她是不是喜欢你,你喜欢她吗?”费左青连忙问道,有些神情紧张地看着林禽。 “谈不上,”林禽敷衍道,“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你骗我,你明明跟她很‘好’,荣奎都说了,如果他杀了你一定,一定,会被那个叫扶雨若玡的人报复,但是他说他现在顾不得许多了。” 林禽耐着性子,沉声道:“关于扶雨若玡的事情暂时可以不说,你就说说,关于荣奎……说我为什么杀不死他这件事情。行吗?” “对不起。”费左青吞了吞舌头,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抱歉道:“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没有,你继续说。”林禽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 费左青想了想,道:“后来,大爷爷说,你蛊术很厉害,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就算是荣奎身边带很多人都没有用,荣奎说了,不要紧,说你杀不死他,他就是要引你来杀他,然后杀了你以绝后患。荣奎还说了,你太厉害了,若是现在不将你除去,以后必然是心腹大患,还说什么……什么龙虎山,蚩尤旗什么的……我听不太懂。” “龙虎山?!”林禽心中怦然一动,暗自道,“怎么把龙虎山也牵扯进来了。” 费左青继续道:“但是大爷爷还是很担心,当时我听见荣看看笑了,说他告诉大爷爷他们一个秘密,当时荣奎的声音很得意,他说了什么幽泉鬼眼,阴尸鬼兵什么的,当时大爷爷就哈哈大笑,然后两人就击掌盟誓,大爷爷就答应把我嫁给荣奎了……” “幽泉鬼眼、阴尸鬼兵!”林禽身体巨震,费左青终于说到了重点了。 阴尸鬼兵。一定是了,荣奎在衡阳城的表现太奇怪了…… 赵四他们身上的印记……关于魏家的诅咒……还有秦臻的背叛…… 林禽隐隐开始知道了,为什么秦臻要造反,而且要逼着荣奎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他,而荣看看却不敢…… 阴尸鬼兵,林禽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然间脊背一阵阴寒…… 魏家的诅咒,并非是魏家的先祖在这些人身上下了诅咒,让他们的不能轮回,他们身上下了诅咒的真正幕后凶手是荣奎!!! 荣奎要打造一支僵尸军团!!! 一定是了! 所以知道了内情的秦臻,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杀了荣奎,这就是他所谓的‘背叛’! 林禽浑身不寒而栗,荣奎,简直就是禽兽不如,这些老兵都是跟着他东征西讨,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兄弟,他,他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就要对他们下如此的狠手。 荣奎乃是道门出身,他既然能够控制得了魏无尘,肯定也会控制其他的僵尸…… 所以,魏无尘身上的蛊术,还有赵四和他们手下身上种下的蛊毒,都是荣奎所为,这一切也就能解释清楚了。 荣奎疯了,他孤注一掷,要用一只僵尸军团来扳本! 如果这支僵尸军团真的能够成型,天下还有哪只部队是他荣奎的对手,横扫天下之后,那……世间将永无宁日! 一定要阻止他,不能让荣奎的阴谋得逞! 可是…… 幽冥鬼眼又是什么? 林禽开始细细地思考。 好像记起了些什么…… 他想起来了,似乎不止一个人跟自己提过,自己杀不了荣奎…… 当年的柳梦蝉,借刀人,掌刀人,还有谁,似乎都提过,也许他们一早就已经知道了内情,而自己只是认为他们在藐视自己,认为自己道法低微,杀不了荣奎,因此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想想,似乎他们说的意思,并非是自己杀不了他,而是自己杀不死他…… 难道在荣奎的身体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亦或者…… 他早就已经不是人,而是一具不死不灭的僵尸??! 想到这里,林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复仇,似乎远没有自己想的简单,自己在暗中算计别人的同时,也许,敌人早就在阴暗处暗自窥视自己,然后一步一步地请君入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黄雀的背后,也许还站着猎人。 还好自己运气不错,遇到了费左青,不然自己真的会被这群老奸巨猾的人给玩死。 “你……你在想什么?”看见林禽良久不说话,费左青忍不住问道。 “费小姐。”林禽转身看着费左青,感激道,“多谢。” “谢我?怎么谢我?” 费左青看着林禽,眼中充满了笑意,任她也想不到,一夜之间,自己和这个费家近年来最大的仇人,居然成为‘朋友’,嗯,‘朋友’,至少费左青这么认为。 要是他能够再帅一点,也许…… 费左青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我……”林禽想了想,道,“放心,我一定杀了荣奎救你出苦海。” “哎呀我刚刚才说了……” “轰!” 费左青话音未落,忽然间一声震天响的炮声,惊破天地,整个小楼都开始地动山摇,而费左青的双耳更是嗡嗡作响。 两人同时色变。 轰轰轰! 一声炮响之后,紧接着无数门大炮的声音响起,林禽连忙冲到了窗边掀开窗帘,只见四面八方已经火光冲天。 打仗了! 紧接着,哭声、叫声、哀号声响遍整条街,宁静的许久的衡阳城顿时乱成一锅粥。 该来的始终还是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城破 清晨六点,衡阳城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忽然间,迎来了城外三个月后的第一声炮响。 紧接着,轰天的炮声震耳欲聋,进口于欧洲的大口径榴弹炮如同不要钱一般的向着城中倾泻而来,城中的玻璃瞬间震碎,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尖叫之声。 没有一点征兆,似乎主力部队还远在数百里之外休整的赵彦武,在荣奎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发动了疯狂的攻击战。 另外一只靴子终于落地。 …… 一个小时前。 离着衡阳城不远的老山镇。天凉了,空气湿润,一辆英国产的罗孚轿车,停在镇上最大的地主老财的家门口,车门打开,副官先下来,打开后车门,一个四十余岁的军官从容下车,从副官手里接过军帽戴在头,他的马靴锃亮无比,腰间挂着日式佩刀,甚是威风。 现在的军阀,佩戴日式军刀的军官并不多,但是赵彦武却是其中的另类,而这日式军刀也昭示着他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身份。 “立正!”哨兵们的腰杆挺得更直了,赵彦武身材极其高大,用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放在帽檐边回敬了一个军礼,匆匆进门,而身边的副官也紧接着进去了。 赵彦武进去之后,取下来白色的手套,副官上前连忙接了过来,赵彦武漫不经心地问道:“开打了吗?” “已经开始了。”副官露出谄媚的笑容,道,“主席,依着您的吩咐,我们这次一共出动了三个师的军力,还出动了115毫米榴弹炮4门,76.2毫米野炮8门,37毫米炮4门……主席,这可都是您辛辛苦苦攒的家底啊,荣奎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且都已经逃到了衡阳来了,您有必要如此大动干戈吗?” “没时间了……”赵彦武叹了口气,道,“我原本等着荣奎内部生乱,可惜那个叫秦臻的,太他妈的靠不住了……记住,不用给我省子弹,就算是给衡阳城给平了,我也要活捉了荣奎,娘的,这小子风光太久了,现在不趁他病要他命,迟了,这小子又会东山再起的。” “是。”副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马上下去传达作战命令。 咚咚咚咚…… 一连串的声音响起,荣奎座下第二旅第二团团长赵德宝一身戎装,披挂着定做的帆布马甲和携行具,腰间插着一把毛瑟10发桥夹的盒子炮,没等通报,就径直走进了荣奎的作战室。 临时设在府衙的作战室中人头攒动,所有人都是面色惊慌,或站或坐,或来回不停地踱步缓解紧张,看见赵德宝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投向了他,急声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娘的,老子的部队在外面拼死拼命,你们倒好,都躲在这里面享福?!”赵德宝一见作战室中的人,顿时一擦脸上的黑灰,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现在荣奎依然号称有三个军的实力,但是实际上编制早就已经打散了,赵德宝手下最多只有一个营的军力,武器弹药也是欠缺的很,但是赵德宝乃是荣奎手下一名悍将,数次出生入死,现在更是冒着赵彦武部的枪林弹雨,硬生生的支撑了一个小时。 但是他的到来,意味着衡阳城北城已经丢了,很快赵彦武的部队就会如蝗虫一般地冲进城中,迎接他们的便是没有丝毫胜算的巷战。 “大帅呢,我要见荣帅!”赵德宝没有回答任何人的问题,在作战室中大声叫嚷起来,丝毫没有一点军人应有的战斗纪律,但是所有人此时都是惊若寒蝉,没有人搭腔。 “慌什么!”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了,从烨缓缓地走了出来,他依然军服笔挺,腰杆撑得比标枪还要挺拔,浓眉一挑,刚毅的目光投向了赵德宝,一脸戾气的赵德宝立刻就软了下来,对着从烨敬了一个军礼,嘟囔了一声:“副帅。” “大丈夫就应当马革裹尸,战死,是一个军人的最高荣耀!”从烨朗声道,“何况我们还没有败!” “荣帅,我们要见荣帅!” “对,现在姓赵的都已经兵临城下了,为什么荣帅还不出来,我们要见荣帅!” “莫非荣帅已经出城了,把我们留在这里当替死鬼??” 不知道是谁起了一个头,顿时间人人都喊了起来,原本从烨用自己威望弹压下去的骚乱又再次起来。 部队缺兵少将,后勤不足,军心涣散,无心恋战,而且最关键的时候,主帅不在,难怪赵彦武仅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拿下了衡阳城北门,若不是现在剩下的都是跟着荣奎多年的老兵,只怕现在早就哗变了。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当此紧要时节,更应当懂得谨守本分,”从烨的目光森然,扫过一个个不听命令擅自从战场上临阵脱逃的各级军官,其实从烨也心知肚明,困守孤城,外无援军,自从赵彦武的大炮一响,战败已经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他已经苦劝了荣奎一个小时了,希望他能够带头突围,可惜荣奎就如同吃了秤砣铁了心,决定死守衡阳城。 看来这支由荣奎和自己倾注了无数的心血,一手建立起来的曾经南征北战的部队,今天,算是彻底的完了。 一丝凄凉从从烨的心中升起,十余年军旅生涯,他遭遇过比现在更为惨烈更为残酷的战斗,可是没有一次如现在这样绝望。 他不懂荣奎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但是作为军人,他知道,服从永远唯一。 轰!一颗榴弹炮的声音响起,就在不远处,宣告者赵彦武的部队已经进城了。 弹尽,援绝,人无,城已破。那就殉死吧。 从烨一整军装,立刻下达了了一系列的作战命令,他不知道现在还有几个人能够遵从自己的命令,但是这是他的本分。 一个个士官们领命下去了,从烨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再见之时,当作战室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叹了口气,拔出了腰间的短枪,上膛,等候最后的命运裁决。 不做俘虏,是他最后的坚持。 从烨闭上了眼睛,数十年的军旅生涯如同电影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忽然间,一个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从烨。” 从烨浑身一震,不由得站起身来,条件反射般的并拢了双腿,敬了一个军礼,道:“荣帅!” 荣奎从后面走了出来,穿着一身睡袍,看上去似乎苍老了很多。 第一百四十章 围攻 正事要紧! 城中战事一起,荣奎必然会望风遁逃,如果再想抓住他,那就比大海捞针还要难!林禽不敢耽搁,脚下一点,踏出禹步,交代了一声:“衡阳已非久留之地,费小姐快去与本家兄弟汇合,立刻离开此地!” “你要走了,我就死给你看!”忽然间费左青才床头摸出来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喉间,脸上露出了决绝的神情。 林禽脸色一沉,没好气道:“费小姐,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这把刀原本就是留给我自己的,”费左青脸色凄然,似乎当真做得出自尽的举动。 林禽见到此状,也不敢轻举妄动,从窗外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城中的状况,一边耐心地道,“费小姐,你我非亲非故,我没有义务保护你周全,而且我还有要事在身你,跟着我太危险了,现在能够护住你的是你的本家兄弟,你难道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吗?” 费左青哭道:“你不懂,我在费家就只是一个随时可以交易的货物,昨天可以嫁给我荣奎,明天又不知道要嫁给谁,我受够了,我爷爷已经把我许配给你了,你必须对我负责。” 林禽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爷爷根本没有真正打算把你许配给我的意思,那只是他阴谋中的一环。” 费左青嘟嘴道:“我不管,那你回答我,你是不是当着天下群雄的面,答应娶我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绝不可以反悔。” “费小姐,你要这么闹下去就没有意思了,要生要死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林禽心中当真动怒了,看都不看费左青一眼,起身要走,费左青没想到林禽当真如此铁石心肠,心下一横,匕首对着胸口猛地刺了下去。 一道白光一闪,费左青只觉得虎口生疼,整只手臂都如同被人点穴了一般,手中拿捏不稳,匕首掉落在床上,在看墙上,只见一把形式古朴的短剑钉在上面,剑尾处发出嗡嗡之声。 费左青破涕为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穿衣。”林禽冷冷道。然后背转过去,注意着窗外的一举一动,并暗忖如何把费左青做个麻烦甩掉,费左青欢天喜地地连忙起身穿衣。 “走。”费左青穿好衣服,对着林禽道。 林禽忽然道:“这次是谁陪你过来的?” “是万喜爷爷和左孝哥哥,快走,他们很快就会上来了。” “迟了。”林禽冷冷道,城中炮声一响,费左孝如果立刻上楼才是顺理成章之事,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门外依然迟迟没有动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林禽回身拔出插在墙上的三五雌雄斩邪剑,足下轻点,飞也似的直接向着窗外一跃而下,果然,迎面而来便是凌厉的杀机! 一张黑色符箓出现在林禽的面前,林禽瞳孔收缩,他学贯费家所有符箓之术,自然明白这符箓的厉害。 黑色符箓!这是在费家最为顶级的符箓。 同时,数十个声音同时喊道:“天园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急急如律令!” 数十人从各个地方杀出,封住了林禽所有可以逃生的去路,那张打出来的黑色符箓中爆出万道黑光,瞬间将日月之光遮蔽, “镇灵符!镇白骨不葬之鬼!”一人排众而出,对着林禽大声喊道,话应刚落,顿时间,那张黑色的符箓中黑气翻涌而出,一只白骨森森的手,从那黑雾中飞快地探了出来。 ‘镇’字符,费家‘永、镇、龙、神’中的的‘镇’!这可是费家大忌之术,当年费家被卢小佳逼入绝境,费万劫都反复交代门下弟子,不得用‘永、镇、龙、神’四个符咒,这四门符箓,乃是最为阴毒,有为天和。 可是此人一出手,便是这样的手笔,看来是绝对没有想让林禽有一丝逃走的机会,可见费家的人,早就已经知道了在费左青的房间里,藏着的是谁? 哪里出错了?难道费左青一边在挽留自己,一边在暗自与费家的家人通消息,之所以用尽千方百计将自己留在阁楼之中,目的就是为了等费家的人布阵,好将自己手到擒来? 如果费左青是这样的女人,那……林禽虎目中涌起了恨意,但是现在面对费家人的围攻,根本无暇细想,手中一挥,顿时间一道金光闪过,画出了一个符箓。 符箓在半空中瞬间成型,云篆连线成片,成为了一个符咒。 “禳星符!”林禽想都不想,顺手便画出了费家上品符箓中的禳星符。 金光笼罩在那黑色的符箓之上,黑气瞬间散去,伸出来的那只森森白骨,也飞快的退了回去。林禽足下连点,腾身而起,留下了在原地目瞪口呆的一群费家子弟。 不可能,不可能…… 所有费家弟子都用力揉了揉眼睛,看着林禽不可思议的一幕,虚空画符,而且速度这么快? 而且画出来的是,他们焚香沐浴三月,都未必能够制出来的上品符箓禳星符?! 这……这是遇到了鬼,还是遇到了神仙? “追!”忽然间费家弟子中一人反应了过来,急忙腾身而起,向着林禽所遁逃的方向快速追赶而去。 此时城中喊声震天,夹杂着无辜百姓的嚎哭悲泣之声,混乱的就像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林禽此时也顾不得任何了,运足道念,在各个屋檐之上飞速穿梭,而身后是数十名紧追不舍的费家弟子。 “林狗,拿命来!”费家弟子脚下踏着生风符咒,脚下如同生风了一般,但是与林禽的距离却愈来愈远。 砰砰砰! 数十把枪对准了林禽,均是蓄势待发,有准又狠,就算是神仙亲临,估计也要费力的格挡。 林禽心下大骇,此时脚下去势已尽,林禽急中生智,四肢着地,虚按屋脊,既然在触地之前率先腾空而起,不仅避过了数十把冷枪,还成功的投入到街道小巷的阴暗之处。 但是身后追赶的费家子弟就没有那么幸运的,一声惨呼,一人中枪,身子直挺挺的从半空中摔在了地上,砸在街心之中,又成功引起了已经是惊弓之鸟的衡阳百姓一阵鬼哭神嚎。 “林狗莫跑。有本事跟我单挑。”一个费家弟子剑见林禽很快就要逃脱,不由得心中大急,口不择言道。 林禽心中现在已经郁闷到了极点,这个费家弟子的话,反而激起了他内心的凶性,回身大叫道:“费家小儿,有本事追到你林家爷爷再说。”身形一侧,隐入了一户农户家中。 第一百四十一章 林禽必须死 衡阳城中四处火起,喊杀连天。几处农家冒出了浓浓的黑烟,遮得日月无光。在火光的照耀下衡阳城已经变成了人间杀戮的地狱。 房中冲出几个正在抢劫的士兵,见有人闯进来,枪口瞬间倒转对准林禽,林禽看着在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和一个衣冠不整的少妇,顿时心中火起,拔出三五雌雄斩邪剑,剑光到处,一股强大的剑气透锋而去,几个正在抢劫的士兵,还没有来得及叩响扳机,登时往后栽跌,倒毙当场。 “该死!” 身后费家追兵眨眼便至。 林禽骤然回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彻底激起了他的凶性,他站在原地,索性不再逃走,静静地等待着。 数十人将林禽团团围住,林禽定睛一看,领头的正是费万喜,而其他弟子或有代字辈的弟子,或有左字辈的弟子,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费家三代弟子中最为出色的“恩、义、孝、顺”中的费左孝正在其中。 费左孝面含如霜,一双眼睛死死地锁定林禽,阴森森地道:“林狗。你让我们找的好苦啊!” 费家子弟中,费万劫和费万年两人腹黑歹毒,费代墨心肠歹毒但是胸无点墨。除了这三人,林禽对其他的费家弟子并无半分厌恶,甚至对于他们在门破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大门大派的风范心折不已。 但是今天。 先是费左青欺骗自己,后有费家弟子如老鼠般暗自布阵。 而且,一出手就是镇字符箓,明显了要不分青红皂白地要把他置于死地而后快,若不是自己前些日子道法上突飞猛进,碰巧悟透了以符入道之术,那么现在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此时的林禽,心中对费家上下任何一人,半分好感都欠奉。 费家老小!欺人太甚!! 林禽冷冷地看了一眼在场的每一个费家弟子,当他决定不再逃走的时候,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心中无惊无惧。 也罢,先解决了费家,再去解决荣奎,所有的恩怨便在今日一并了结! 林禽缓缓地举起了已经见血的三五雌雄斩邪剑,比在胸前,静静地等待着费家人发起群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道门中哪有那么多的规矩和道德。 剑,就是最大的规矩,杀,就是最大的道德! “靳公子。”忽然间,费万喜做出了一个令林禽颇感意外的举动,他对着林禽拱手,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 林禽挑眉,费万喜忧心忡忡地道:“刚才靳公子使用的,可是我费家的禳星符?” “是。” 费万喜心中大震,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连忙问道:“请问靳公子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问题,不仅仅费万喜关系,费家上下无人不关心,不用阎王纸,不用先制好符箓备用,而是随心所欲,随手就能画出云篆就能使用,而且功效似乎和符箓不相上下。这代表什么对于每个自幼修习费家符箓的弟子来说不言而喻。 林禽看着这群表面上杀气腾腾,但是暗自都在左右摇摆的肥家子弟,忽然间心中生出狭促之情,回道:“你猜。” 费万喜沉声道:“老朽虽然不是费家家主,但是我说的话,家兄多少还是听得进去的,在这里老夫做主,只要靳公子将这一个秘密告诉给我,费家与靳公子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林禽忽然大笑起来,道:“告诉你,你就学得会吗?” 见林禽这么说,费万喜心中一喜以为有戏,道:“只要靳公子不吝赐教,我费家弟子中还是有有几个根骨不错的后辈。” 费家之所以苦寻林禽,恨不得除之后快,一则是因为林禽与费代墨的恩怨,但是更重要的一点是,目前林禽已经掌握了费家符箓之术,这也就代表着费家最重要的辛密已经掌握到了别人的手中,若是林禽报复性的将费家符箓之术的秘密泄露出去,对于费家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不过,费家唯一庆幸的是,林禽没有盗走费家的传家至宝八龙云篆明光之章,因此虽然可以制出下品和中品符箓,但是关系到费家传承和命脉的上品符箓没有八龙云篆明光之章的认证,也是无用,可是,刚才林禽虚空画符的一幕,彻底把他们“惊”到了。 其他弟子或许由于道法根基浅薄,不算很明白这到底会产生怎么样的影响,但是费万喜乃是老成持重之人,对费家符箓之术的理解也远远超越在场的任何一个费家弟子。在一路追踪林禽的过程中,他就一路再想,而越想越感到胆颤心惊,不寒而栗。 虚空画符,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道法,而且林禽居然不用通过八龙云篆明光之章,便可以运用出禳星符。这代表什么,只要费家任何一人能够掌握此等技能的话,就可以完全摆脱费家家主的控制。改变整个费家甚至整个道门的格局!不仅仅颠覆了费家现在所修符箓之术的原理,更是动摇了符箓三宗的根本。 虚空画符,彻底摆脱纸笔的限制,这种让他们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情,现在居然亲眼目睹了? 和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比起费家和林禽的恩怨来说,简直不值得一提。 费万喜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林禽能够‘老老实实’的交出秘法,费万喜在验证秘法有效之后,杀了林禽,二是林禽不肯交出秘法,费万喜杀了林禽,确保费家符箓之术和林禽悟出来的秘法不外泄。 不管选择哪种,林禽都必须死。而同时,费万喜也做好了折损数位费家高手的代价。 费万喜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静静地等待着林禽的回答。 果然,林禽的回答丝毫不出他意料之外。 “我凭什么告诉你们?” 费万喜微微一笑,林禽是什么样的人,他早有领教,绝非善类,更不可能是蠢货。 凭什么? 天下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再大的‘理’,也大不过一个‘刀’字。 话不投机,何必再言? 费万喜挥了挥手,顿时间,在场的每一个费家弟子全部动手,每人一张符箓临空打出,每一张符箓上的云篆铁钩银划,展示出费家数百年来淳厚的积淀。 数十个费家高手,围攻一个出道不过两年的晚辈,传扬出去,确实有损费家‘名门正派’的名声。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费万喜心中微微一笑,传不出去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亮时分好杀人 所有费家弟子同时出手,手中掐诀,顿时所有的符箓在空中爆炸,一道道金光如同实质一般从符箓中爆了出来,上下左右无数道,就如同一个天罗地网一般,将林禽困在了中央。 费万喜如此有次无恐,确实有他的把握,他试过林禽的本事,和虽然高于家族中著名的化生子费代墨,但是也仅仅只是高出一线而已,他的实力应该和一个费家较为出色的子弟在伯仲之间,低于费左孝等费家年轻高手。就算是这一年来他在道法上突飞猛进,也不可能骤然间提升到令人望其项背的境界。 对付林禽,费万喜自信用不上这么多弟子,这么大的阵仗,无非是谨慎起见,防止林禽再次脱逃。 林禽似乎当真没有想逃走的意思,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费家的弟子在自己周身不断展露道法,一道道金光将自己围困其中,依然没有踏出半步禹步。 金光收紧,变成一道道由金色丝线组成的四道金色巨墙,慢慢地向着林禽推进。 “封天锁地符?”林禽冷哼一声,他学遍费家所有的符箓之术,自然是知道这道符箓的厉害之处。 以缩地符封住皇天后土,以封天符封住日月苍天,这样的符箓,已经不仅仅是一道符箓而是一个费家历代先祖呕心沥血创制的一个“符阵”。 这符阵,人数越多,发挥的实力也就越大,若是费家所有的长辈发动这符阵,只怕是连当今号称道门第一的龙虎山中的高手也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虽然现在这些弟子道法各有高低,不能将这符阵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但是费万喜自信,二十余道符咒,在二十余名弟子的同时催动之下,就算林禽肋下生出双翅,也绝逃不走。 困住他,然后再慢慢地逼他,费家的符箓中,不缺少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宝贝! 费万喜负手在战圈之外,还算保持长辈的风度,没有亲自下场和林禽厮杀。 “靳少侠,你既然学会了我费家的符箓之术,就应当知道我费家封天锁地的厉害,天底下没有人能够逃出去的,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免得后悔晚了。”在阵外,费万喜沉声道,见林禽此时还没有出手,他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率先开口询问。 林禽依然不动如山,气度沉着,让费万喜心中油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少年,似乎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那个和费代墨在大厅之前菜鸡互啄出乖弄丑的那个无知少年,反而更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道门高手。 洞中一年的的苦修,三百六十多个日日夜夜,林禽从来没有停止过修炼。一万多招式拆解为十招,耗费了他多少的心神,而又在前不久,自己机缘巧合之下,又解读了袪魔鬼文的第六层。 若费万喜用脱胎换骨来形容眼前的林禽,是的,那么现在的林禽早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靳林了! 磅礴之力开始运转,四道坚强无比的金墙似乎抽空了天地间的空气,一点一点的挤压着林禽的生存空间。林禽的许久没有修剪的乱发在风中根根竖立起来。 他微微闭着的眼睛中,乍然间迸射出的金光令人胆战心惊。 “我为何修道?”林禽居然不理会这足以让他灰飞烟灭的封天锁地之术,宛如独自一人在旷野处,呢喃自语。 “我的剑不染血,便人人欺我,我不杀天下人,但是奈何天下人要杀我,姜央在上,你虔诚的子孙虎爪在向你祷告,请你佑我内心光明,不堕邪途,请你佑我剑下染血,心中无尘。” 说完,林禽双目骤然睁开,右手在袖中轻轻一点,一声龙吟般的声音传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三五雌雄斩邪剑! 剑现!剑起!剑落!! 剑再起!!!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被林禽手中刺出来的这把从未见过的宝剑所吸引,费万喜瘪了瘪嘴,暗自道:这是什么剑? 一声闷响,但是却如同一个炸雷一般在费家弟子的耳中炸开。 匪夷所思地一幕发生了,那道竖起的金墙,看似巍峨无比,无坚不摧,但是这一剑之下,居然被林禽轻而易举的破开,剑光所指之处,正是一名弟子的檀中要穴。 若是平日里,林禽的这一剑绝不会刺下,最多只会击昏眼前这名弟子。自出道以来,林禽从未滥杀过一个无辜之人,就算是罪无可赦的费代墨,林禽也留了他一条贱命。 这名弟子围攻自己,或许是因为家仇,或许是仅仅听命行事,无论是哪种原因,在林禽看来都罪不至死,但是随着林禽入世日深,他开始明白自己原本那单纯善良的世界观,变得有多么可笑,这个世界,没有人因为你善良就会放过你,没有人因为你弱小,就会对你网开一面,天地如洪炉,人命为草芥。在这扭曲、狰狞的世界中,想要活下去,唯有以杀止杀! 从今日起,就让道门中的人畏惧这把剑,畏惧这个名字叫做林禽的人吧! 唰! 三五雌雄斩邪剑上的血渍还未干,便已经毫不犹豫地刺入了那名弟子的身体之中,再抽出剑来,鲜血蘸满了他的脸面,林禽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心中如古井一般,没有丝毫的波澜。 林禽内心平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但是在所有费家弟子的心中却掀起了滔天的波澜。 这是什么剑,居然可以一剑劈开费家引以为豪的杀阵?这是什么招式?天下道门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古怪的剑势。 那一剑,仿佛浑然天成,剑出,剑落,就像是那名弟子早就已经等在那里,恭候林禽用剑索命一般。 太古怪了。太厉害了,太无情了?!! 两年前,还只是一个只会最粗浅的十段锦的少年,为何会忽然间使出这等诡异到了极点的剑招?! 天哪,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费万喜虎目圆瞪,嘴里迸射出一个字。“杀”! “杀!”所有费家弟子连忙掏出了符咒,五颜六色打在半空之中,各色光晕映衬着初升的朝阳,煞是好看。 林禽眯眼看了看天。 天终于亮了。 天亮时分好杀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黎明中的杀戮 “陷天符!” “锁地符!” “引鬼符!” “阴行灵气凝聚符!” 所有的费家弟子口中大喝着,各自打出了自己的符咒,刚才林禽那如同鬼魅般的一招,已经彻底的镇住了他们,这些弟子中大多数并非久战之人,风平浪静的生活已经让他们忘了自己的出身,平日里面和自家兄弟斗斗符咒,过过无伤大雅的招还可以,但是当真见了血,就开始慌了,一旦不能齐心,那么费万喜精心布置出来的封天锁地的绝招自然也就不攻而破,费万喜心中明知道面对林禽这样的高手,各自为战乃是大忌,但是此时也是有心无力了。 而反观林禽,已经早已经数度经历了生死,越是在生死之间,便越是能够保持灵台的清明,袪魔鬼文解读的托底让他此时心剑皆通明,删简去繁万招凝练而成的十招剑法更是让这些弟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试问在场的所有人。 谁人见过仙不染尘这般的神奇招式? 谁人见过苏念北一指破万法的高深道力? 谁又能博览祛倦魔文碑文,凝结数千前辈修道人修道心得于一家? 谁又能有如此造化得到天下第一天师的张道陵佩身宝剑? 多少次的机缘巧合,多少日夜的潜修苦练,才成就了今日的林禽,技艺如深深的压在地下的岩浆一般,就差一个喷发的缺口。 而这个缺口,就是林禽心中的“杀念”。 林禽身体一跃而起,一声长啸惊天动地间,那盛开的剑芒立刻如风卷残云一般,向着费家的子弟洒去,费家弟子打出来的各色符箓,全部被林禽如扫垃圾一般,全部扫落在地上,所有费家弟子不由得一起抬头,但是,看见的是朝阳,看见的是剑芒,看见的是林禽那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眼睛。 千万剑芒收敛,集于一剑之上,林禽单手握剑,三五雌雄斩邪剑所到之处,便如死神的镰刀一般,无情的收割着费家弟子的性命。 七名弟子甚至来不及看清楚林禽的剑势,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林狗,纳命来!”费左孝忽然间一声狂呼,双手同时拍出了两道符咒,符咒光芒大盛,顿时双手之间各自出现两块剑盾,挡在胸前,不顾一切地向着林禽冲了过来。 他是在场所有弟子中最具战斗力之人,看着身边的一个一个兄弟倒在血泊中,他心如刀绞又万分无奈,所有的悲愤之情全部倾泻在林禽的身上,含怒出手。 铛! 费左孝的双盾与林禽手中断剑相触,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林禽身子不由得晃动了一下,而费左孝双盾顿时寸寸碎裂,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林禽势不可挡的剑势为之一滞,可是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之下,居然没有一个费家弟子敢过来! 林禽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所及,看到的是一张张因为害怕还扭曲的脸。 最后他的目光锁在了费左孝的身上。 费左孝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千辛万苦修炼的“狮虎双盾”居然不是林禽的一合之敌。林禽手中的那把剑,威力实在是太大了! “呸!”费左孝吐出了一口浓痰,痰中带血。 “林狗,今日不杀你,我誓不为人。”费左孝双手连动,再次拍出三道金色符咒。 三道符咒在半空中爆炸,分别出现一刀一剑一叉。 三件武器在费左孝的催动下,直接攻向林禽的上中下三路。 林禽看都没看,信手在半空中挥动,指尖连点,云篆凝结在半空中。 虚空画符,又是虚空画符?! 不可能,他还做得到。费万喜右眼皮开始剧烈的跳动,他再一次目睹了林禽这不可思议的道法。 可是就在林禽手中那个符箓就快要成型的时候,忽然间,云篆断了,整个符箓消失在虚空之中。 林禽冷哼一声,三五雌雄斩邪连点,将周身罩得泼水难进。 三件兵器与林禽宝剑相触,不出意外全部断裂。掉在地上。 还好。看来这小子虚空画符的之术还没有精纯,不然…… 费万喜脸上阴晴不定,趁着诸人没有注意慢慢地向着门外移动。 费左孝不依不饶,又是拍出了数十道符咒,似乎要一瞬间把所有的家底全部耗尽。 费左孝的符箓之术,显然比起其他费家弟子来说,不在一个等级,数十张符箓都是用金色阎王纸炼制,威力惊人,每一道符咒在道门中都算是价值千金的宝贝,这可是费左孝所有的家底,每一张用出来都如同剜去了他一块肉一样心疼,但是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尤其是已经有八名费家弟子身亡的情况下,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可惜……费家弟子如果要动用‘永、镇、龙、神’四个符咒,必须请示费万劫,这四类符箓珍贵,这次出门,费万喜也仅仅只带了一枚防身,用在了刚刚暗算林禽的身上,可是没想到居然被林禽用虚空画符出来的禳星符给破去了。 若是能够多带上几枚,或许这场战役还能有所转机。 金色的符咒在半空中依次爆破,而各种兵刃出现,如雨一般对着林禽倾泻而下,与此同时,费左孝又掏出四道符咒,分别贴在自己的双脚双手之上,身如起风,掌心奔雷,向着林禽奔杀过来。 林禽手持宝剑,进退有据,一边抵挡着天空中倾泻的各种兵刃,一边脚踏禹步,应对着费左孝如同疯狗一般的缠斗。 费左孝不愧为费家三代弟子中的翘楚之一,在各类符咒的加持之下,居然爆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潜力,和林禽斗得有来有回。 剑光飞舞,走火奔雷,两人瞬间便过了数招。 可惜,林禽的宝剑太过锋利,而剑法又太过奇诡,如同羚羊挂角一般,根本让费左孝捉摸不定,费左孝勉力支撑到了第七招,身法和招式已经乱了,全靠着不断地消耗符箓来勉强支撑着。 噌! 终于,林禽飞起一脚,正中费左孝的软肋处,费左孝大叫一声,身子整个人飞向半空中,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他挣扎着再次起来,往怀中摸去,这才发现,所有的符箓都已经消耗殆尽。 “呸!林狗!”费左孝重重地吐了一口血痰,大声嚷道:“费家儿郎,何惧一死,大家一起上,家主会为我们报仇的!” 可惜,除了他一人,所有人都瑟瑟发抖地站在那里,想逃又不敢,想上,更不敢。 费万喜已经偷偷摸摸地摸到了门边。 “妈的!”费左孝双目赤红,再次冲了上去,但是此时他已经招式步法皆乱,浑身上下全是破绽,只要林禽随意刺出一剑,便可以结果他的性命。 林禽忽然收剑。 费左孝含怒一拳击出,被林禽轻松避开。 “林狗,你这算什么?跟我堂堂正正的一决生死,我死了,自有我费家三百儿郎替我报仇!来啊,来杀我啊!”费左孝如同疯了一般,一拳接着一拳,向着林禽含忿轰击而去。 林禽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暗叹一声。 忽然间,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闯进屋中,还没进来就已经大声叫道:“三爷爷,不要杀林禽啊,他……他是好人……” 砰。 来人和正要逃走的费万喜撞了一个满怀。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讲道理 “啊!!!”见到自己族人已经血流成河,顿时间,费左青忍不住地大哭了起来,差点一头栽在了费万喜的怀里面昏死过去。 费万喜大叫一声道:“姓林的,今日之仇,我们费家记下了,来日方长,我们走。”说完,横抱费左青在怀,不顾在场还有活着的费家弟子,连忙逃窜而去。 其他费家弟子见状,也慌不择路,夺门而逃。林禽也不阻拦。 只剩下费左孝一个人站在当场,身子由于伤势过重,摇摇欲坠。 林禽微微皱了下一眉头,沉声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费左孝惨笑一声道:“费家弟子,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可是费万喜已经逃了!” “他是他,我是我!”费左孝双目圆瞪,低声嘶吼道。 林禽轻声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杀你,你走吧。” “你不杀我?”费左孝闻言哈哈一笑起来,怒声道,“不代表我不杀你!” 说完费左孝再次含怒出手,可是还没有冲到林禽的身边,去势已绝,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林禽侧身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又何必硬来送死呢?” 费左孝再次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声音沙哑地道:“你辱我费家弟子,偷学我费家道术,又杀我费家弟子,此仇不共戴天。” 林禽见费左孝为人悍勇耿直,原本有意想放他一命,哪知道费左孝如此不识好歹,心中不由得怒火中烧,大笑三声后冷冷道:“好,既然你要讲道理,那我就好好的跟你讲讲道理!” “当天你费家被卢小佳所逼迫,天下道门无一人敢施以援手,我读自己一人前来,冒着生命危险提你费家消弭一场灭顶之灾,请问,我对你费家是有仇有恩?” 费左孝沉吟了半晌才道:“当日确实是你出手救我费家,但是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混入我费家,偷学我费家的符箓之术!说到底你还是目的不纯,心怀歹毒!” “好,就算是如此,那我再问你,我救你费家一次是真是假?凭着这件事情,我提出想拜入你费家学艺,做你费家的记名弟子,这个要求是否过分?” 费左孝再次想了很久,才很没有底气地道:“确实不过分,但是我费家有费家的规矩,费家符箓之术,绝不传于外人。这是费家先祖定下的规矩。” “若不是我出手,你们费家满门皆死,费家符箓之术自然也就失传了,人都死了,哪还有祖宗规矩?”林禽越想越气。 “就算是我费家做错了,但是你若是堂堂正正的英雄好汉,又怎么会偷学我费家的符箓之术?” “我没有偷学!”林禽怒声道,“我的符箓之术,乃是你费家家主费万劫一个字一个字教我的?” “胡说,我费家家主岂会违背组训?” “是啊,当时我还以为费万劫乃是知恩图报的道门前辈,还心中对他感激,可是谁知道,若不是我偶然间知道了,费万劫乃是心怀鬼胎,他教我的费家符箓之术根本就不全,每一道符箓都少了三笔,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讲给我偷学费家符箓之术的恶名坐实,然后再把我交给卢小佳?” 费左孝听到了这里,不由得愣住了,脱口道:“不可能,家主绝不是这样的卑鄙小人!” “呵呵呵呵,”林禽大笑道,“看来连你都不信了。不过我告诉你,费万劫就是这样无耻下流,卑鄙到了极点的小人!” “你胡说!”费左孝闻言冲了出去,对着林禽就是一拳,林禽轻轻闪避过来,接着道,“费万劫就是这样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他忌惮我对你费家有恩,若是出卖我定然有损费家的名声,所以故意将费家符箓传授与我,然后又假意将费左青许配给我,显示你们费家有恩必报,然后还故意召集天下道门前来观礼,目的就是在天下人面前戳穿我偷学你们费家符箓的事实,让我身败名裂,然后顺理成章的出卖我,这样你他费万劫不仅仅没有任何名誉上的损失,反而得了一个剪除道门败类的美名,一举两得,哈哈,好毒的计谋。” “你胡说,你撒谎,你……”费左孝一连串的组合拳对着林禽砸了过去,可惜除了消耗自己的体能之外,对林禽根本构成不了任何伤害。 “你说我撒谎,那我问你,费家符箓之术如何偷学?费家六百六十八字符文,字字玑珠,若要悟透,必须先学先习八体六书六文,八体六书六文晦涩难懂,若是没有长辈在旁耳提面授,光凭偷学了六百六十八字符文,能否画出符箓?你是费家弟子,我就问你,能不能?” 费左孝拳风顿止,站在原地不停地吐着白气,脸色煞白,他自幼学习符箓之术,自然明白这符箓之术修习有多么困难,的确,若是没有长辈时刻解文释义,就算是学了费家符文,也根本不明就里。更加不可能将符箓画出来。 林禽说得一点都没错,可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为何就从来没有怀疑过? 费左孝脸色乍白乍青,隔了好久才道:“就算是……就算这样,你也没有必要,没有必要废了代墨。” “哈哈……”林禽闻言大怒道,“费代墨和费万劫联手陷害我,难道就只准你费家害人,不准我林禽报复么?感情就只能你费家以怨报德,而我林禽就必须以德报怨不成?我林禽恩怨分明,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羔羊。费万劫害我在前,费代墨咎由自取,我有何错?” 费左孝并非不明事理的人,只是一直站在费家的立场,所以才处处维护费家,但是林禽这么说来,错的确实是费家,而林禽还算是手下留情,没有杀了费代墨。 费左孝咬牙想了很久,一跺脚道:“好,林禽,我现在就回去问家主,如果真的是我费家的错,我费左孝立刻回来在你面前自裁,替费家赔罪,如果你撒谎了,我费左孝就是天涯海角,也要诛杀你!” 说完,费左孝就要离开,林禽冷冷道:“好,费左孝我等着你,但是下次若是要杀我,请光明正大点,利用一个女人,算什么英雄?” 费左孝刚要走,忽然回头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你们利用费左青拖住我,然后在暗中设下圈套,费左孝,费万劫阴险歹毒,而你也不算什么光明磊落吧?” 费左孝摇头道:“这件事情左青并不知情。” 林禽讥讽道:“那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费左青的房间里面,莫非你费左孝道法大成,炼成传说中的天眼不成?” “昨晚我去的房门前试探,发现在左青房间中有我费家符箓的气息隐动,而天下间除了你,没有人会我费家符箓之术,所以我才断定你在左青的房间里面,但是为了防止你以左青作为要挟,所以我们才暗中布阵,等你出来在擒杀你,可惜没想到……我费左孝技不如人,我认栽!” 原来如此,林禽心中暗道,定然是自己虚空画符掐住费左青咽喉的时候,散发出来的费家符箓的气息被费左孝所感应了。看来是自己失误,还差点冤枉了费左青。 林禽点头道:“费左孝,若是费家中能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我与你费家也许还能成为朋友,你走吧。” 费左孝看了一眼满地自家兄弟的尸首,心如刀绞,惨声道:“林禽,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的水落石出,若是你撒谎,我一定会回来杀你!”说完,费左孝离开了这间屋子。 林禽长叹一声,负手望天。看着满地的尸首,内心复杂到了极点。 街上依然炮声隆隆,哭天抢地之声不绝于耳。 砰!砰砰砰! 一连几声枪响后,紧接着传来了费左孝的惨叫声,林禽心中一动,连忙冲了出去。 几个穿着军装的人已经围在了费左孝的身边不停地摸索着,其中一个士兵吐了一口唾沫,道:“娘的,又是一个穷鬼。” 费左孝身中数枪,鲜血汩汩流出,睁大的眼睛空洞无神,死不瞑目。 林禽怎么也想不到,费家年轻一代的高手之一,居然就这么屈辱地死在了几个无名小卒的冷枪之下。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那几个士兵看穿着应该不是荣奎的部队,没想到赵彦武居然这么轻易地便攻了进来。 士兵看见了林禽,见他没有穿军服,便以为是衡阳城中的百姓,一个人悄悄地抬起了枪,对准了林禽。 林禽看见此一幕,顿时睚眦俱裂,两指往袖中一弹,顿时间三五雌雄斩邪剑在手,脚踏禹步,如同一道闪电一般,从这几个士兵的身边飞快的闪过。 这几个人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喉管被人割破,痛苦地挣扎着。 林禽蹲了下来,俯身抱起了费左孝。 忽然,费左孝喉间嘟囔了一声,勉力地张开了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见了林禽。 林禽知道,费左孝大限已到,神仙难救。 忽然间,费左孝用尽全力抓住了林禽的胳膊,含含糊糊地道:“林禽,回答我,刚才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林禽点了点头。 “我费家……对不起你……”费左孝艰难地说出来这句话,生机断绝,倒在林禽的怀中,林禽轻轻地为他合上了眼睛。 咚咚咚……脚步声又急促的响起,街角处一行士兵听见了这边的枪声,顿时追赶了过来,看见几个士兵惨死当场,顿时脸色大变,抬起枪对准了林禽。 “举起手来。”领头的一个士兵厉声喝道。 林禽缓缓地将费左孝的尸首放在地上,慢慢地将手举了起来。 “把剑扔过来。”士兵再次厉声喝道,“你是谁,可是荣奎的部下?” 林禽没有回答,缓缓地起身,那几个士兵见林禽从容不迫,反而自己有些慌了,连忙道:“别动,在动我就开枪了。” 砰! 忽然间,几个士兵中的一个不知道是手滑了还是故意,对着林禽开了一枪。 林禽忽然一闪身,居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射过来的子弹。 几个士兵顿时都看呆了,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林禽。 林禽沉声道:“这个世界,是不是有枪就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林禽在说什么,一个士兵怒声道:“跟他说什么,杀了他。” 砰砰砰! 几个人同时开枪,子弹对着林禽射了过来,林禽一矮身,双手探地,刚好避开了射过来的的子弹,运足力道,整个人身子如同炮弹出膛一般向着前面射去,单手一勾,三五雌雄斩邪剑在手,短剑一挥,这些士兵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觉得自己的咽喉处一凉,慌忙摸去,发现手上已经全都是鲜血。 几个人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林禽蹲下来,用一个人的衣服轻轻揩拭粘在剑上的鲜血。 今天杀了多少人了?林禽看着满地的尸首,鲜血已经四面铺开,马上就要沾湿他的鞋子,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地上,就像一片修罗鬼蜮。 他们该死,但是自己能杀吗? 倒在地上的这些人,也有父母,也有妻儿,也许在他们面前,他们是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 可是自己的剑,杀的不仅仅是这几个人,更是破碎了数个家庭。 也许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山村前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杵着拐杖,等待着自己儿子的回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现在已经死在了衡阳城中,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我在干什么? 我到底在干什么? 林禽忽然间感到了一阵头疼,不由得双手抱在后脑,痛苦地蹲在地上。 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忽然间,身后窸窸窣窣地声音传来,林禽顿时警觉,连忙回头,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妇,怯怯地从门边探出头来,抱着一个婴儿,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她怀里面的婴儿,早已经断气多时了。 这个妇人……林禽想起来了,正是自己刚刚进入那间屋子中,正在被三个士兵欺辱的少妇,自己杀了那三个人后,那个妇人就躲了起来,现在才鼓足勇气跑了出来。 噗通! 那个妇人忽然跪倒在林禽的面前,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林禽看着那个妇人远去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自己救得了她一次,却救不了她第二次了,也许转过转过街口,她可能就得死了。 而想她这样的女人,在现在的衡阳城中,乃至天下任何一个战乱之地,何其多也。 宁为盛世犬,不做乱世人。林禽看着满城的硝烟,除了唏嘘,别无他法。 “林老弟……”忽然间,一个头探了出来,赵老四慌慌张张地出现在街角,只见他斜挎着一把盒子炮,满脸的黑灰,张皇失措的样子,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怜。 他确定前面的人是林禽之后,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连忙跑了过来,语带埋怨地道:“林老弟,我寻得你好苦啊,你……你跑到哪里去了。” 林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赵老四一把抓住林禽的手,道:“快走,城快破了,姓赵的马上就要打进来了,荣奎,荣奎……荣奎的死期到了。” “荣奎跑了吗?”林禽顿时紧张起来。 “没有。”赵老师摇头道,“部队都已经打散了,根本抵不住……娘的,那姓赵的手里面的家伙实在是太厉害了,全他妈的都是外国的炮,我们根本……但是荣奎这小子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根本不住打算突围,叫人死守衡阳城,娘的,我们的人死了好多……你有没有看见我家那婆娘?” 赵老四颠三倒四地说着,林禽听说荣奎还没有逃走,顿时心里面定下心来了,摇头道,“没见过”。 “这个该死的婆娘,跟她说了,万一打起仗来了,在家里不要乱跑,等我回去,现在到处乱七八糟的,衡阳城这么大,鬼知道她死到哪里去了!” 林禽想不到赵四还算是一个温情之人,事到如今居然还想着那个女人,实在不忍心将那个妇人‘可能’死了的消息告诉赵四,唯有安慰道:“也许只是暂时走散了,说不定能找到的。” “不管她了,老子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看那个贼婆娘的命硬不硬,阎王爷肯不肯放她一次了。走,我带你去找荣奎!” 第一百四十六章 阴尸鬼兵 “荣奎现在在哪里?”林禽边走边问道。 “应该在县衙里面。”赵四回道,“赵彦武现在已经攻进城里了,荣奎现在把所有的人都已经撤了回来,全部在县衙附近,哎!走。” 不突围,死守衡阳城?林禽心中暗自道,这荣奎葫芦里面又是卖的什么药? 莫非…… 林禽一把抓住了赵四的手,看着赵四手中的那个印记,赵四也心中一咯噔,忙问道:“林老弟,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别动。”林禽忽然间出手如电,一连点了赵四外观、会宗、曲池、肩贞几处穴道,问道,“疼么?” 赵四茫然的摇头。 “刀。”林禽道。 “哦。”赵四忙不迭地把自己随身的小刀递给了林禽,林禽轻轻地在赵四的手腕处划了一道血口,但是却并没有鲜血流出来。 赵四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声道:“林老弟,怎么……怎么会这样?我……” 没过多久,赵四的伤口处,慢慢地挤出了一些如果冻一般的暗红色鲜血,凝固在赵四的手上,并没有滴在地下。 “林老弟……林老弟……这……这是什么回事……”赵四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臂,舌头都在吓得打结,“我……我的血……怎么……我是不是要死了,救我!”赵四扑通一下跪倒在林禽的脚下,叩头如捣蒜,连忙道,“林老弟,我们生死之交,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你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救救我。” “起来。”林禽命令赵四起身,赵四连忙起来,惨白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阴尸鬼兵? 林禽看着赵四的伤口,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结合从费左青口中得来的讯息和魏无尘身体中的蛊毒,以及荣奎这一整套捉摸不透的操作。 他……到底在干嘛? “我需要一具尸体。”林禽忽然道,“快,给我找一具你们部队的尸体。” “嗯。”赵四连忙点头,现在林禽是赵四唯一的希望,不管林禽的要求有多么的离谱,赵四都会尽量去做,何况是找一具尸体。 现在的衡阳城,活人不好找,死尸倒是遍地都是。 很快,赵四和林禽便寻到了一具刚刚死了不久的荣奎部下,脑袋穿了一个弹孔,但是奇怪的是,鲜血没有流出来,估计当时战况惨烈,赵彦武的人急着去攻打其他的街巷,对于死人就没有林禽这般留心了。 赵四连忙俯下身子,去探查这具尸体,林禽连忙道,“别动,危险。”赵四吓得连忙收回了手。 “你替我把风,万一有人来了记得通知我。”林禽吩咐道。 “是。”赵四连忙抽出了手中的枪,警惕地看着四周。 即便是深知蛊道的林禽,也不敢对这具尸体丝毫的大意,他缓缓地伸开了手,放出了一只引路神虫。 那只引路神虫飞快地飞了出来,从那死尸的口鼻处钻了进去。 很快那尸体中发出了咕隆咕隆的声音,仿佛在在某种生物在狼吞虎咽一般。 林禽静静地等待了半晌,然后又再次放出一只引路神虫。 和第一只引路神虫一样,这只引路神虫同样有去无回。 林禽皱了皱眉头,心下一横,张开嘴,吐出了那只金色的蛊王。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一声巨响,紧接着一朵烟花在半空中炸开,照耀了整个衡阳城。 “信号枪?!”林禽豁然起立,问道,“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自己的信号枪啊……奇怪了。”赵四疑问道,“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人发信号枪……” …… 时间回溯到两个时辰之前,朝阳刚刚升起,但是在衡阳城中的军民们,注定这是将是他们看到的最后一次太阳。 轰隆隆,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炮声,响彻天际,终于,那扇已经被大炮轰的焦枯一片的衡阳城门,缓缓地塌陷,迎来的是城外沸顶盈天的欢呼声。 衡阳城破了。 无数红着眼睛军人们不顾一切地冲进城去,衡阳城破,象征的就是升官发财,银子和女人。 城中很快便传来了惨叫声。 没过多久。 嘟…… 汽笛的声音响起,英产罗孚轿车停在了城门外面。一个副官下车,替赵彦武开门。 赵彦武的高大的身形出现在城门外,用手搭成一个凉棚看着残破的衡阳城们。 副官连忙上来,脸上一副谄媚的姿态,道:“主席果然不愧是孙吴在世,不到两个小时就拿下了衡阳城,这必然在我国的军事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恭喜主席,贺喜主席!” 赵彦武冷哼一声,似乎对副官的拍须遛马没有半点意思,冷冷道:“对付一群残兵败将,还动用了老子的压箱底的宝贝,很值得骄傲吗?” 副官笑容瞬间凝固,讪讪地站在赵彦武的身边不敢作声。 赵彦武忽然问道:“城中情况怎么样了?” “现在跟着荣奎的都是荣奎一手带着的老兵,久经沙场,不过主席请放心,不用两个小时,我定然把荣奎的项上人头送到主席面前!” “进去了几个师。” “一……两个……外加一个加强旅……”副官见赵彦武神情越发难看,连忙解释道,“主席,这兄弟们很久没有攻下这么大一个城市了……兄弟们都已经饿了很久了……所以……” “算了。”赵彦武摆了摆手道,“传令,只要给我赵彦武卖命,我赵彦武绝不会亏待他们,但是明日天黑之前,所有人必须归营,由我亲自点到。” “是!”副官连忙双腿一并,敬了一个军礼。 “进城。我也很想看看荣奎穷途末路的时候会不会跪下来求我,说起来……当年北伐的时候,我和他还是兄弟友军呐!哈哈,老朋友也有些年头没见了,总得抽时间看看吧?”赵彦武说完便钻进了车中,一行实枪荷弹装备精良的卫兵立刻上来两排护住这辆英国产的罗孚轿车,几辆摩托车开路,一行长长的车队压着街上不分敌我的尸体,鱼贯而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枭雄末路 城中枪声不绝于耳,随着赵彦武大军的推进,荣奎一方在城中负隅顽抗,扔下无数具尸首之后,逐渐向着原本的府衙大院,现在荣奎的作战司令部聚拢。 数万人的部队,现在已经仅仅活下来不到百人,围在司令部之前,做着困兽之斗,每一个人几乎身上都有伤,但是眼中却没有半分惧色,愤怒地瞪着不断向前靠近的敌军。 能够坚持到现在的,都是荣奎多年来一手栽培的心腹,他们对于荣奎的忠诚绝对无须质疑,而在血与火的考验中,他们的作战能力,更是在全国都首屈一指。 曾经的他们,风光无限,而现在的他们,却已经濒临绝望的边缘。 十多辆摩托车围在了府衙的门口,数口机关枪的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他们,只要长官的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会被射成筛子。 汽车轰鸣的发动机由远而近,顿时,一人高声喊道:“敬礼!” 所有士兵全部对着来车敬礼,赵彦武缓缓地从车中下来,稍微举手示意,以作为回礼。 看着守在府衙前面数十名困兽犹斗的荣奎部下,赵彦武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各位都是民国的兄弟,又何必争得你死我活?只要荣奎答应通电下野,并答应我从此不踏入湖南境内,我答应你们,绝不伤你们一根毫毛。” 说完,赵彦武脱掉了手套,在手上拍了拍,高声道:“荣奎兄,荣奎兄,多年不见,兄弟甚为想念,可否赏脸出来一见?” 里面自然是没有人回应,赵彦武也不恼怒,轻轻一挥手,所有的机枪全部对准府衙大门,赵彦武笑着道:“荣奎兄,你我也算是故交,今日兄弟我亲自登门拜访,荣奎兄却避而不见,这恐怕不是待客之道吧?” 里面依然没有声音,赵彦武不由得脸色一变,身边的副官连忙凑进来道:“主席,我们的人早就已经将四面八方全部封锁了,荣奎这小子就算是变成苍蝇也绝对逃不出衡阳城。我就怕他是使了调虎离山之计,把自己的兄弟扔在这里,自己早就已经躲在了哪户农家里面了。” “你确定荣奎没有出城?”赵彦武问道。 副官斩钉截铁道:“下官愿意用项上人头做担保!” 赵彦武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只要荣奎人在城中就不妨事,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这小子找出来。” 说完,赵彦武扬声道:“荣奎兄,你我同为国民革命军序列,也算是兄弟部队,何必如此刀兵相见,惹外人笑话,只要荣奎兄你能现身一见,你我大可一笑泯恩仇,君以为如何?” “荣奎兄?荣奎兄??” 赵彦武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最后道:“既然荣奎兄不肯现身一见,那么我只好冒昧来寻了。” 说完,赵彦武单手一挥,顿时间机枪扫射声音响起,那守在府衙门口仅存的荣奎部队,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人人身中数弹。 赵彦武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带着士兵径直向着里面走去。 …… 屋内。 荣奎坐在前任县长最心爱的太师椅上,身边仅存的几个亲兵人人脸上义愤填膺。 刚刚传来的一连串的惨叫声和机枪声,让他们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帅,大帅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马尿盆跪倒在荣奎的脚下,就差哭起来了。 从烨站在荣奎的身边,依然军装笔挺,站得宛如标枪一般笔直, 他甚至连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外面吵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宣告着他距离死亡也越来越近。 “大帅,刚才赵彦武已经说了,只要您答应通电下野,他就愿意放您一条生路,您……”一个亲兵也小声劝道。 其实,虽然此时内战频繁,但是并非各路军阀并非你死我活,只要一方愿意通电下野,另外一方也不会赶尽杀绝,这对于如今穷途末路的荣奎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哪知道荣奎终于睁开了眼睛,冷哼一声道:“你是要我学张辫子一样,躲进租界里面,一辈子做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么?” “大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亲兵苦劝道。 砰! 从烨吹了吹手上的枪烟,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枪,继续站在荣奎的身边。 “从烨啊。”荣奎感慨道,“这么多年,还是只有你明白我的心思。” “从烨从跟大帅第一天起,命就是大帅的了。”从烨冷冷道。 “好,去吧。”荣奎挥了挥手。 从烨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上,对着荣奎磕头,朗声道:“荣帅,永别了。” “一路顺风。”荣奎忽然笑了起来。 从烨不再停留,从后门飞快地跑去。 荣奎抬起头,忽然道:“你们怕死吗?” 所有跟谁荣奎的亲兵一起摇头,一人道:“我们跟姓赵的拼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如果……十八年后,你们做不了英雄,也做不了好汉了呢?”荣奎问道。 所有士兵一脸茫然,不知道荣奎为什么会这么说。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冲进来了不少拿着枪的士兵,将荣奎团团围住。 所有荣奎方面的人均是脸色大变,除了荣奎依然镇定如常。 赵彦武的身形很快出现在荣奎的视野之内,一见荣奎还在,赵彦武顿时心中大定,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拱手道:“荣奎兄,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荣奎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为兄实在是惭愧啊,惭愧啊。”赵彦武得意到了极点,眼看着荣奎这个心腹大患就要被除掉,以后自己便是名副其实的湖南王了,他怎么不高兴。 “成王败寇,如此而已。”荣奎淡淡的道,“我败了,你也活不了多久的。” 赵彦武呵呵笑道:“再怎么也会比荣奎兄你的运气好些。” “来人啊,笔墨伺候!”赵彦武一挥手。 一个士兵拿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笔墨上来,赵彦武道:“只要荣奎兄你签字画押,通电全国,即刻下野,做兄弟的马上派人送荣奎兄前往天津租界,并附赠黄金二百两,房产三处,足够荣奎兄你荣华富贵一生了,荣奎兄,你看你戎马一生多辛苦,也该是享享清福的时候了。” 荣奎看都不看赵彦武叫人拿过来的通电,冷冷道:“是不是我下野了,你就答应放过我?” “那是自然,你我都是革命革命军,都是曾经跟着孙先生北伐讨逆的兄弟,我岂能对你赶尽杀绝啊!你看……” 荣奎依然没有任何动作,赵彦武脸上逐渐阴沉了下来,冷冷道:“荣奎兄,识时务者为俊杰啊。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资本跟我讨价还价了!” “是么?”荣奎忽然哈哈大笑,拔出了枪。 顿时间,所有的枪口对准了荣奎,赵彦武大声道:“荣奎兄,且莫要逼兄弟做出不义之举啊!” 荣奎忽然间将枪口对准了屋顶,赵彦武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要继续劝说荣奎。 哪知道荣奎忽然间扣动了扳机,子弹穿过了屋檐,在半空中炸开,形成了一朵璀璨到了极点的烟花,覆盖了整个衡阳城。 荣奎扔掉了枪,嘴里低声呢喃道:“时辰已到。” 第一百四十八章 死而复生 赵彦武对荣奎没有立即斩草除根,而是希望荣奎通电下野,并非仁慈,而是心中有所忌惮——毕竟现在虽然军阀日益争斗紧张,但是还是各自都保留了一定的分寸,很少有斩绝杀绝的存在,一旦赵彦武开了这个先例,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原本湖南便是一处百战之地,南北军阀虎视眈眈,赵彦武在湖南立足未稳,不想太早开罪各路军阀,因此希望荣奎自己能够听话‘通电下野’昭告天下,自己也就名正言顺的接管了整个湖南,至于荣奎‘通电’之后,再如何做,便是他赵彦武一人说了算。 哪知道这个荣奎似乎已经看透了赵彦武的阴谋,居然一副完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这样赵彦武变很难办了——不过,再难办得事情,有枪有炮,都会变得好办许多。 那朵璀璨的烟花,集聚在城中炸开,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望向天空。 整个衡阳城都已经在赵彦武的掌控之下,而且赵彦武已经和各路势力讨价还价许久了,所有人都只会坐山观虎斗,笑看荣奎灰飞烟灭,试问现在,荣奎哪里还有一兵一卒的援军? 看着荣奎如同呓语般的话语,赵彦武不由得觉得好笑,“时辰已到”什么叫做“时辰已到”? 难不成是你上路的时辰快到了吗? 但是笑容在赵彦武的脸上没挂上多久。 他的脸,由笑变成了严肃,然后由严肃变成了慌乱,最后又由慌乱变成了惊恐。 他不顾一切地抽出了枪,对着前面疯狂射击,一梭子按到了底。 “砰砰砰!”犹如鞭炮一般的声响此起彼伏,而从中又夹杂着士兵惊恐的高呼之声:保护主席,保护主席! 荣奎在坐着微笑着,子弹从他的身边穿过,他一点都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就像一个戏院里面最豪爽的那个看客,包了最好的位置。 荣奎身边的亲兵,不顾一切地用身体护住荣奎,一个一个前赴后继倒在荣奎的脚下。 这间年久失修的老房子,此时已经闹得一团糟,无数的弹孔倾泻在房顶、窗户、地板、家具之上,摇摇欲坠。 …… 林禽和赵四的同时起身,被这忽如其来,照耀整个衡阳城的信号枪所吸引? “奇怪,难道荣奎还有援兵不成……” “轰!”一声惊天巨响,整个衡阳城的地面抖了三抖,东门处冒起了冲天的硝烟。 “东门?!有人把东门给炸了!?”赵四不可置信地大声吼道,话音未落。 “轰!”又是一声巨响,而这响声还没有听,紧接着又是两声,一声盖过一声…… 东南西北,四门上冒起了四处遮天蔽日的火光,数米高的城头哗啦啦的倒塌,还在城门下的军官们吓得四散逃命,四处城墙滚落,砸在了门洞之上,将进出的城门封的严严实实! 没多久,衡阳城东南西北,四个大门均被落石填充,塞得满满当当的。 “这……”赵四惊异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呢喃地道,“娘的……这是要干什么……荣奎他疯了么……把我们全部关死在城中,可是他娘的,这又有什么用?最多也就能关个一天半天的……还真的以为能让赵彦武陪着他一起饿死吗?” 这场仗,太多的诡异,太多的不寻常了…… 林禽低声道:“一天,也许一天就够了……” 阳光忽然晃得有些让人睁不开眼,四周均是各种声音。 天气真好。阳光普照。 林禽低声喃喃道:“也许,这一天,就将成为衡阳城中最黑暗的一天。” “是啊,每次打仗,都是百姓受苦,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赵四不知道是不是收了林禽的影响,也变得忧国忧民起来,但是他似乎忘了,每次劫城的时候,欺凌弱小,强暴杀戮,他是最卖力的一个。 “咕噜……”忽然,一个奇怪的声音传来。 这个声音不远,仿佛就在身边。 可是……现在两人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一条狗都没有。 “咕噜……”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除了一具尸体,他们两人身边真的什么都没有…… 林禽霍然回头,只见已经死去的那个人,居然睁开了眼睛! 然后,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和煦的日光之下,仿佛有阴风刮过。 赵四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僵立在当场。 看着眼前这慢慢地,从地上爬来的尸体。 终于,赵四嘴里发出了鬼哭狼嚎之声。 鬼啊…… 赵四把腿就跑,林禽一把拉住了他,冷冷道:“你怕什么!” “鬼!鬼,鬼!”赵四指着慢慢地爬起来,向着两人靠近的死尸,根根汗毛倒数。 “光天白日之下,如果他是鬼的话,被早就灰飞烟灭了吗?”林禽一把拧住赵四的衣角,一边谨慎的观察着逐渐靠近那个死尸。 “他活着的时候,你都不怕,死了更加没什么好怕的了!” 林禽发现自己手中一沉,赵四整个人都快晕倒在自己的身上,两只腿发软,根本没有办法正常行走了。 “站好了。”林禽斥声道。 那具死尸正在不断地向着林禽靠近,林禽只是保护性地后撤,但是并没有动手。 阴尸鬼兵?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阴尸鬼兵? 可是它到底是僵尸,还是厉鬼,亦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具简单的尸体? 它有思想么?能开枪吗?用费家的符箓能够制服吗? 它到底和活人有什么区别? 总之,他娘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林禽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怪物,他双目无神,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就像一张白纸一样,他的行动有些迟缓,似乎还有些不适应,就像一个双腿断了很多年的病人第一次下床行走,走几步一个踉跄,就快要摔倒在地上。 “砰!”赵四瞅准了那怪物的脑门,憋足了力气,叩响了扳机。 “娘的,老子是团长,你他娘的才是副连长,老子怕你?” 赵四躲到了林禽的身后,偏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这具尸体。 子弹射进那尸体的头颅,留在了尸体的脑袋中。 没有一点献血溅出来。 弹孔中爬出了一只小虫子,然后钻进了尸体的眼睛里面。 林禽如此细致入微的观察之下,必然不会漏掉这个细节。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死亡才是活着的真谛 瑟瑟的灰尘落满了赵彦武的身上,连和人握手都要带着一尘不染的白手套的赵彦武,有些张皇失措,更有些狼狈。 所有人都围在了赵彦武的身边,每个人的脸上挂着的都是惊恐到了万分的表情。 一具已经死了多时的尸体,就在众目睽睽中,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浑身都布满了刚刚才打中的弹孔,可是奇怪的是,没有一滴血从他的身上流出来。 荣奎依然坐那里,他的脚下横七竖八地倒了很多具尸体。 “荣奎!你死到临头了,还装神弄鬼吓唬谁呐?”赵彦武大声吼道,但是语气中多少有些底气不足,色厉内荏。 轰! 轰轰轰! 一连四声震天,来自四个不同的方向。 “怎么回事?”赵彦武怒道,询问左右,但是身边的人都是惊魂未定,没有一个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是很快,一个通讯兵装束的人飞快地跑了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一呆,霎时间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发生了什么事?”赵彦武有些气急败坏,嘶吼着问道。他知道自己应该一切局势都在掌握,但是就是莫名的心慌,而这种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的感觉,让他变得有些草木皆兵起来。 “报——报主席,”通讯兵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使命,连忙道,“荣奎手下的从烨,派人将东南西北的四处大门全部炸毁了,我们,我们现在所有人都困在城中,暂时出不去了。” “什么?”赵彦武听完有些不可置信,看着一脸平静,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了一样的荣奎,怒声道,“荣奎,这是你干的好事?” 荣奎摊了摊手,耸了耸肩,平静得不像已经是四面楚歌的败将,反而像是得胜归来的英雄。 赵彦武不怒反笑,道:“荣奎,你以为这点本事,就可以把我们困死在衡阳城中不成?未免太天真了,别说挖开衡阳城,就算是把整个衡阳城夷为平地,我赵彦武也只需要动一根手指头!” 荣奎依然不说话,看着赵彦武,眼神中充满了悲悯之情,就像看着一个垂死挣扎的绝症病人。 这样的眼神,让赵彦武感到了森森的恐惧。 不,我才是胜利者,荣奎的士兵都已经死完了,他孤家寡人一个人,拿什么跟我斗,就靠这些骗小孩子的障眼法不成? 赵彦武抽出了枪,对准了荣奎,狠狠地叩响了扳机。 砰! 子弹打在了荣奎的身上,冒出了一丝青烟,可是荣奎如同没事人一样,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起身,眼神阴鸷。 赵彦武不顾一切地大声喊道:“杀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赵彦武心中充满了莫名的恐慌,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能够如鲨鱼嗅到血腥一般,轻易的嗅到危险的来临,但是他嗅到了危险,但是却不知道危险来源于哪里。 于是,这份莫名的危险,让他不过一切的必须杀了荣奎,哪怕是要面对各方势力拍过来的如同雪片一般飞舞的质询电报。 砰砰砰! 重新上膛的子弹,一粒粒地向着距离不到三米远的荣奎射去,荣奎的脸上、身上,四肢上均布满了弹孔,浑身上下,上升着一股氤氲而起的青烟。 “死了么?”赵彦武心中升起这个念头,他不信,如同筛子一般打在荣奎的身上,荣奎还不死。 荣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生死未卜。 忽然间,荣奎的喉间动了一下,口中发出了森然的声音:“你,杀不死我的。” “杀!”赵彦武害怕了,不顾一切地命令道,手下人慌忙再次换弹,上膛。 “没有机会了。”荣奎轻轻地摇头,忽然间,扬起了手! 然后飞快地放下,就像一把刀,重重地竖劈而下。 “杀了他们!” 说出这句话的,不是赵彦武,而是荣奎。 忽然间,风声响起。 身后仿佛一阵阴风,卷动天地,赵彦武下意识地扭头,他看见了一张脸,一张惨白,没有一丝一毫感情,就如一张白纸上,硬生生地镶嵌上去了五官一样的脸。 “你……” 赵彦武还来不及说话,那人已经裂开了嘴,露出了一排宛如锯齿一般的牙齿。 赵彦武忽然间想起来一个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在荣奎的身边,有一具僵尸,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杀人无算。 对于这样的传言,赵彦武过去最多一笑了之,装神弄鬼乃是荣奎的惯用伎俩,这个世界上,人死了,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但是今天,他不仅仅看到了死而复生的一个人,并且,见到了传闻中,荣奎身边的那具僵尸。 僵尸将赵彦武高高地举起,赵彦武只觉得宛如一个铁箍生生的扣在自己的咽喉上,想叫又叫不会出来,只能双脚在地面上无助的扑腾。 砰砰砰! 枪声此起彼伏,数百颗子弹,倾泻在那怪人的身上,反应过来的赵彦武的手下,立刻调转枪头,没命地对着近在咫尺的这个怪人射击,直到再次将子弹全部射尽。 死了么? 所有人心中同时升起这样的疑问,这个疑问,似乎在过去,是那么的荒唐而可笑。 嘎! 赵彦武的喉管里面发出来一声闷响,喉骨被这怪人捏得粉碎,赵彦武睁大的眼睛,眼球几乎从眼眶里面凸出出来,脸上惊恐而不甘心的表情已经凝固。 跑啊…… 不知道是谁率先反应过来了,赵彦武的手下们,开始四散逃命。 但是,连天子殿中的那些高手,都无法逃过魏无尘的追魂索命,何况是这些从来没有修炼过道法武学的普通士兵呢? 府衙大殿,很快变成了一个人间屠宰之地,只看见一道如同光影一般的身形在四散逃命的人群中飞速地流转着,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片刻之后,府衙大殿中,安静了下来。血腥的味道,开始慢慢弥散开来。 荣奎微微眯着眼,他似乎很享受这一刻带给他的欢愉。 魏无尘安静下来,站立在一旁。 “前辈觉得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很久之后,荣奎才慢慢地开口。他问的对象,是魏无尘——一具从来不曾开口的僵尸。 于是,荣奎等了很久的回应。 第一百五十章 我就是神 “你真的是一个疯子。”忽然,一个飘渺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带着幽怨。 对于这个声音,荣奎似乎根本没有一点意外,就像早就知道另有其人在这里一般。 他缓缓地念出了八个字:“天下大计,起于寻殃。” “你明白了这八个字的含义了吗?” 荣奎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明白。”说完,忽然间咧嘴一笑,露出了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笑容,在这遍地血泊中,他孤独地活着,就像走在黄泉路上,那孤独的灵魂。 “但是我已经渐渐地开始明白了。” “我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让我来帮你。” “但是,没有人能够违抗洞神的选择,”荣奎忽然间挑眉道,“就连你也不例外,对吗?” “你的双手沾满了血腥,你的心早就已经被利与欲望占据,世界如果落在你的手中,真的不知道会成为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世界中从来没有天使和魔鬼,只有胜利者和失败者。胜利的魔鬼,就是天使,而失败的天使,自然也就成了魔鬼。”荣奎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他注视着整个大殿中数十具尸首,就像在形容一副绝世名画。 他甚至已经有些忍不住,要俯身上去,贪婪的吮吸地上那遍布的鲜血。 他用舌尖润了润喉咙,沉声道:“我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等一等。”忽然从后院传来了一句蹩脚的中文,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材高大的人从内院快步地走了出来。他们脸上带着白色的口罩,而在胸前则别着一个金色的十字架,而在十字架上,缠绕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荣奎回头,看着急冲冲地冲出来的几个人,道:“你们可真会选时间出来。” “荣先生。”那个操着蹩脚中文的男人道,“请不要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荣奎忽然间一拍脑门,似乎刚刚记起了一般,道,“好,差点忘了,真不好意思,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可是我现在很忙,能不能让我处理完了一些事情我们再详谈?” “荣先生,对不起,我们来这里不是陪你玩耍的。别忘了我们有约定,飞机你已经收下了,而你答应我们的东西,也应该交给我们了,我们也好回去复命。” “可是我现在真的很忙。” “我们只需要一管血,一管魏家人的血。”那人沉声道,“希望你能现在就给我们。” “好说,他人就在那里,你们去取就是了。” 那人听到荣奎这么说,顿时怒了,大声道:“荣先生,你这么说就是要毁约了,你明明知道,这个怪物刀枪不入,没有你的帮助,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取血,我们已经按照约定,送了你三架最先进的飞机,也替你改造了身体,我们蔷薇十字团,一贯都是说到做到,但是对于撕毁契约的人,我们同样会送他去上帝的面前忏悔。” 说到了这里,那人加重了语气,狠狠地道:“无论这个人在哪里,无论这个人是谁。上帝的光辉无处不在。” “上帝?”荣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而他语带轻佻的对上帝的不尊敬,也激怒了在场的几个蔷薇十字团的人,那人沉住气,道:“先生,请您尊重无所不能的上帝,是上帝赐给了你现在的身体。” “你信上帝吗?”荣奎忽然问道。 一个声音沉默了很久才道:“姜央是我们的先祖,我们的身体将皈依在桑木鼓中,而我们的灵魂,将飞过蝴蝶湖,永远献给姜央。陪着姜央一起,伺候都侍。” “可惜……”荣奎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可惜我不信上帝,也不信姜央,我的信仰只有我自己。” 说完,荣奎忽然挥了挥手,魏无尘忽然暴起,手指如同镰刀一般,割过了那几个人的喉咙,他们立刻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凸出的眼球,不可置信地看着荣奎。 “你……你居然敢在毁约……上帝不会放过你的,而我们蔷薇十字团,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信上帝。对不起我的朋友,我说了,我的信仰只有我自己。” 那个声音幽幽地道:“你这是在背信弃义。” “背信弃义?”荣奎笑了笑道,“这群西方的怪人,脑子永远不会好用,他既然已经将魏无尘的血液注射给了我,但是为什么偏偏自己不留一管,反而现在问我来讨要。真搞不懂他们到底是蠢,还是更蠢。” “像你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明白,信仰为何物,更不会明白,信义为何物。” 忽然间,慢慢地,一个人走了出来,她苍老而年轻。说她苍老,是因她满头的银发,皮肤干涸龟裂,就像一张晒干了的橘子皮,但是她的脸却异常的年轻,就像十六七岁情窦未开的少女,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配合着她的红衣、红裤、红鞋,形成了一副诡异到了极点的画面。 洞女。林禽族中,那个高贵的,凛然不可攀,受着族中人民最崇高礼遇的洞女。 任谁也想不到,当年林禽一族灭族之后,悄然消失的洞女,居然一直留在了荣奎的身边。 洞女看了眼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生机的那几个白衣大褂之人,道:“我跟这些人合作过,他们确实有很多奇特的地方,你惹了一个大麻烦。” “大麻烦?”荣奎仰天大笑道,“有你在我身边,什么麻烦,能称之为麻烦呢?” “我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让我来帮你。”洞女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然后盯着荣奎,一字一句道,“如果你杀了虎爪,哪怕是背叛洞神的指令,我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放心,”荣奎微笑着道,“我怎么舍得杀他呢?”荣奎说完,一抬手,道:“我尊贵的夫人,现在轮到你大显神通的时候了。” 洞女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张开了嘴。然后用那双干枯的手,伸进了自己的樱桃小嘴中,缓缓地拔出来一件东西。 一支小小的,用桑木制成的鼓。 她轻轻地敲动鼓身,发出了清脆悦耳,带着一种神秘律动的声音。 吼,吼,吼…… 轻轻的声音,在那个站在那里许久不动的僵尸嘴里面发出来,他那空洞无神的眼睛中,忽然发出了亮光。 幽碧如鬼灯。 随着鼓声的律动,无数的黑虫从他的七窍中钻了出来,又钻了进去。 荣奎哈哈大笑道:“我不信上帝,也不信姜央,所以世间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一件东西可以桎梏我,我的信仰就是我自己,我就是神,我就是魔,我就是天地万物一切的主宰。” “让鲜血,染红整个衡阳城吧!”荣奎在鼓声中低声嘶吼道,“让数万人的鲜血,染红我荣奎出征的号角,当我无敌的军队,席卷天下的时候,世人终会明白——死亡,才是活着的真谛。” “我就是神。”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惨绝人寰 “不好!”赵四看着慢慢爬起来的僵尸,魂飞魄散之下,不由地脱口而出,“快看他的眼睛!!” 那悠悠晃晃站在林禽面前的僵尸,原本空洞的眼睛,忽然间变成了惨绿色。 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绿之色。 林禽信手一挥,两指并拢,在身前连点,就在赵四睁目结舌之间,他的指尖仿佛流动着一道光线,这道光线飞舞翻转,渐渐形成了一个个赵四根本看不懂的符文。 一道镇灵符出现在林禽面前。 “好在没有失误。”林禽暗自庆幸,这镇灵符虽然不是上品灵符,但是却极难画出来,自己这次能够一气呵成,七分得靠手气。 以符入道一途,林禽虽然很早之前就学有所得,但即便到了现在,他依然不能够潇潇洒洒地使用出费家符箓中的任何一种,实战之中,这些时灵时不灵的道符掣肘着林禽的发挥,让他不敢冒然依赖,否则在与费家一战之中,他也不会云篆忽然中断了。 林禽推动凝在半空中的符箓,贴在了僵尸的脸上。 僵尸立刻呆在当场,如同人类被点穴了一般。 赵四暗自松了一口气。喜气洋洋地道:“林老弟,还是你有本事,能够把这僵尸镇住。” 赵四见僵尸不能动弹,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畏畏缩缩地靠近僵尸,用手晃了晃,看着这僵尸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林老弟,你这个手在半空中比划一下,然后这个僵尸就不能动了,这是哪门子的道法,能不能教教我?” “不用学,这道法你学不会的。”林禽实话实说。 “不肯教就不肯教,说什么学不会,你这不是看不起人吗。”赵四有些不高兴了,低声道,“难道比学枪还难?不是吹的,老子上次在全团比武大赛上,还拿过第一千一百三十八名呢!” 林禽没有嘲讽赵四的意思,修道者,勤奋是基础的,但是想要从无数修道者中脱颖而出,单靠勤奋是绝无可能的,那些能够有所突破的,靠的不是勤奋地修炼,而是天赋和顿悟。 所谓顿悟,就是天人相交之时,忽然间的灵光乍现,说不清摸不透,靠的一半积累,一半机缘。 林禽就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修炼成了这以符入道之学,开创了前无古人的一脉修道之途,但是若要林禽手把手地将以符入道之学教给另外一个人,林禽根本做不到——教的人不知道从何入手,学的人更不知道如何去学。 林禽一人之学,便是一家之学。旁人不管你精通多少种道术,多少道符箓,均无法复制。 赵四盯着眼前的僵尸看了很久,才道:“林老弟,你说这小子怎么忽然间起身了,他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僵尸,我听过,好像湘西那边有户姓魏的人家是赶尸人,他们能够让僵尸行走,好像还能操控僵尸,我还听说……” 说话间,林禽隐隐约约听到了鼓声。 “快回来!”没等赵四说完,林禽忽然低声喝道,赵四被林禽吓了一跳,回头道,“怎么了嘛?” 话音未落,林禽飞起一脚,直接将赵四踢到了墙上,赵四痛苦地捂住小腹,正要起身咒骂,他看见那具被“定”住的僵尸又动了起来,而且这次,是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飞奔而来! 飞奔,没错,赵四揉了揉眼睛,看见这僵尸速度极快,眨眼之间便来到了自己的眼前。僵尸停下来,伸出双手,就要掐住自己的喉咙。赵四再次吓得魂飞魄散,闭着眼睛对着僵尸连开数枪,呼天抢地道:“救我,林老弟,快救我!救我啊!” 林禽双指并拢,在袖中轻轻一弹,三五雌雄斩邪剑飞快地从袖中飞出,径直穿过了那僵尸的头颅,带着无尽的余力,直接将僵尸钉在了墙上。那僵尸的双手,依然不停地挥舞着。好在赵四躲得还算快,僵尸的手臂离着赵四的脑袋还有三寸的距离,不然这会他哪里还有小命。 赵四从墙角钻了出来,吓得连滚带爬,见僵尸已被制服,并没有刚才的得意,拍着起伏不定的胸脯道,“林老弟……你,你的那玩意……似乎不灵啊……” 镇灵符对这具僵尸不起作用?林禽微微皱起了眉头,在地上,散落了七八颗子弹头,每一颗都已经变形了。 这些子弹,正是赵四刚刚打出来的。 刀枪不入?难不成又一个魏无尘?林禽心下叫惨,若不是自己有神兵利器在手,换做寻常兵刃,只怕难伤这僵尸半根毫毛。 赵四估计也性命难保。 “林老弟……林老弟……”赵四捂着小腹,弓着身子道:“林老弟,我们……我们……还是走吧。” 赵四已经彻底被这僵尸吓破了胆。 “啊……” 忽然间,一声凄厉的吼声从身后传来,林禽连忙回头,只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一脸惊怖的样子,就像看到了鬼一样。 “救,救救我……”那人发现了林禽和赵四,连忙呼救,可是还没有等他喊完,身后就冲出来一道身影,飞快地将他按倒在地上,狠狠地朝着他的脖子上咬去! 那人嘴里发出一身无助的哀嚎,扑在他身上的东西已经咬断了他的脖子,开始贪婪地吮吸他的流出来的鲜血,那人睁大的眼睛,还望着林禽所在的方向,嘴唇翕动着,似乎在向着林禽求救。 “妈呀!” 一股腥臭的味道传来,林禽捂住了鼻子,赵四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林禽正要冲上去救人,忽然间,巷口处又跑出来一个和赵四穿着同样军装的人,不由分说地向着地上的那具已经快要断气的人扑了上去,如群狼食肉一般,开始大快朵颐,瞬间,那无辜的人,身体已经四分五裂,肠肚破开,流了一地。 “见鬼了,见鬼了……魏家的诅咒,一定是魏家的诅咒,一定是,一定是!!”看见这副宛如人间地狱般的惨象,赵四被吓得精神近乎失常,嘴里喃喃地低语念道。 “又来了,又来了……”赵四指着身后,只见又有几个眼睛惨绿的军人,在街上飞快地游走着,看见了林禽和赵四,如同猫儿闻到了荤腥,立刻向着林禽的方向扑来。 林禽一跃而起,抽回了钉住僵尸的三五雌雄斩邪剑,拉着双腿发软瘫在地上,如同麻花一样绞在一团的赵四,一跃而起,直接跳上了屋顶。 赵四吓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神都变得有些呆滞起来。 “诅咒,诅咒,一定是诅咒。” 林禽居高临下,终于看清楚了城中发生的一切。 那些战死在衡阳城中的荣奎的部队,仿佛在一瞬间全部复活了,变成了和自己刚才看见的那几个人一样的怪物,在城中如同嗜血的魔鬼一般,扫荡着鲜血的气息,所有看见的生人,哪怕是活着的狗,都没有放过。 枪声此起彼伏。 赵彦武的部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面对僵尸大军,他们根本没有半分抵抗的余地,纷纷向着城外的方向拔足狂奔。但是,此时城门已经被巨石堵住了,可以说,整个衡阳城就是一座与外界隔绝的人间地狱,成了这些死而复生后的怪物纵情猎食的场所。 如饿虎扑食,大开杀戒。 赵彦武带进城的三万多人,还有三五万还来不及逃出城去的百姓,此时都成了这些怪物口中的食物,在每一条街巷,都有这些急速移动的怪物在追杀着绝望的人类,遍地的鲜血与死尸,甚至是残肢断臂。 人间,何曾出现过如此惨绝人寰的屠杀?!! 第一百五十二章 赌注 林禽弯下了腰,飘荡在空气中腥咸的血腥味道,让他开始不停地呕吐着,直到吐出了苦若黄莲的胆汁。 阴尸鬼兵,这就是费左青口中提到过的荣奎的阴尸鬼兵。 他一直在演戏,一直在演戏,他是故意把赵彦武的部队骗进城中,然后故意让自己的手下白白送死。 目的就是为了让赵彦武肆意屠杀自己的兵,然后施法,把曾是一个个活人的手下和百姓,全部变成阴尸鬼兵?! 那些可都是跟随者荣奎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啊。他居然做得出?!! 那些可都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啊!他居然做得出?! 这个畜生,他还有没有一点人性,还有没有一点良知?! “荣奎,你给我出来,我林禽今日不杀你!枉!为!人!!!” 目睹眼前的惨状,林禽睚眦俱裂,仰天悲鸣。 那鼓声,似乎又在某处响了起来。神奇的律动,响遍了整个衡阳城。 更远处,城墙边上的一处角楼之中,和林禽同样目睹到这一切的从烨,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脸上已经尽是痛苦的神情。 “这畜生,一定会地狱的啊……” 林禽的目光慢慢地收回来,看着远方那府衙。 鼓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操控这些鬼兵的荣奎,也一定在里面。 林禽提着三五雌雄斩邪剑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着,指尖已经微微发白。 “只有杀了荣奎,才能阻止这些鬼兵滥杀无辜!”林禽一念至此,就要向着府衙的方向掠去。 “不要丢下我啊,不要丢下啊!”赵四抱着林禽的脚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 他知道,只要林禽一走,自己必死无疑。 “等我杀了荣奎,我自然会回来救你。” “我不信,我什么都不信。”赵四虽然被吓破了胆,但是这个选择还是很正确的,就是死死抱住林禽的大腿,他知道,这个时候,唯一的生机就是死死抓着林禽,林禽去哪里自己就去哪里。 自打进入衡阳城中,赵四的确一直在帮助林禽,虽然是出自于私心,想林禽帮助自己解除诅咒,但是客观上确实给了林禽提供不少便利,再加上赵四的“夫人”因为林禽的缘故,至今生死不明,现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丢下赵四,确实太没有义气,但是——如果带着这么一个累赘,怎么去找荣奎报仇? “我看,你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我保证杀了荣奎之后,立刻来找你。” “我不,我不,林老弟,林大哥,林祖宗,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赵四根本不听林禽解释,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泼皮耍赖之术。 “可是,我要去杀荣奎,你跟着的话只会白白送死!” “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你到哪里我就要到哪?林老弟,我不想死啊!” 赵四哭得如丧考批,看着城中的惨状,赵四现在是脑海中一片空白,林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就算是死,他也要紧紧抓着这根稻草。 林禽叹了口气道:“好吧,这把剑给你,你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样总行了吧?” 说着林禽递出了手中的三五雌雄斩邪剑。 赵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林禽道:“没了剑……那你……” “你不要是不是?”林禽作势要收回三五雌雄斩邪剑。 “要要要!”赵四叠声道,不由分说从林禽的手中抢过了三五雌雄斩邪。他见过这把剑的厉害,知道这是名副其实的护身符。 解决了赵四的问题,林禽不再停留,飞速地向着府衙的方向掠去,看着林禽远去的背影,赵四擦了擦眼泪,大声道:“林老弟,你可要早点回来啊。” 林禽身形如电,很快便来到了府衙的屋檐之上,浓厚的血腥味道刺鼻难闻,入眼处,尸横遍地,还有几个目露绿光的怪物,在贪婪地啃食着地上的尸首。可想而知,这里曾经发生过何等惨烈的战斗。 这些怪物,不同于寻常鬼怪故事中的“僵尸”——至少,林禽试过,用镇灵符对这些“僵尸”似乎作用不大,而他们身体中,好像充满了蛊毒,就和魏无尘的身体中的那些是控心蛊一模一样。 “控心蛊”是用来摄人心魄的蛊毒之一,凡是被种上了这种蛊毒的人,心智会被施术人控制,但是这仅仅只能控制活人,绝对没有控制死尸这一说法。 但是这些被控制的人,明明已经死了,他们身体上的弹孔就是证明。 死人也能被控制?林禽不解。 这也倒罢了,但是他们的身体为什么会变得和魏无尘一般,刀枪不入。而且他们的速度,比活着的时候,明显要快了很多…… 急速的身法,加上刀枪不入的身体。 这些人如果被一个野心家控制,那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支队伍能够抵挡。荣奎若是彻底地掌握了操控这支上万人部队的诡术……那么,毫无疑问,天下即将迎来一场惨烈的浩劫…… 想到这里,林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还有那幽幽传来的,极为有节律的鼓声…… 这鼓声,林禽熟悉无比,他可以断定,这鼓声就是桑木鼓,来自于自己家乡特有的桑木鼓。 自己的族人已经全部被荣奎杀死了,除了她,还会有谁会桑木鼓,又还有谁能够控制控心蛊? “难道真的是她?” 林禽心潮起伏,如果真的是洞女的话,自己该如何面对? 在老家的寨子里面,自己从小就是被人称作“狗杂种”的私生子,所有人都看不起自己,只有洞女娘娘,是唯一对自己好的那几个人之一。 如果是她背叛了村子,引荣奎进村的话,那洞女娘娘,也成了自己复仇的对象。可是自己对她,能下手吗? 各种思绪涌上了林禽的心头。 林禽捏紧了拳头。心中在滴血。 思绪翻涌之间,街巷中传来了一声惨叫。 林禽被这叫声吸引,不由得回头一看。 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慌不择路地乱转着,不时回头看着,身后是三五个穷追不舍的阴尸鬼兵。 妇人气力已经衰竭,脚下一个不注意,被绊倒在地,那几个阴尸鬼兵立刻冲了上来,眼中露出碧绿的幽光,狠狠地向着妇人的喉间咬去。 妇人绝望地惨叫了一声,将手中的婴儿死死地护在怀中,生怕那些鬼物伤害了可怜的孩子。 林禽认出来了这个妇人。 正是不久之前,自己救下的那个妇人。 那些阴尸鬼兵贪婪地啃噬着妇人的身体,但是对妇人怀中的孩子不屑一顾,一点兴趣都没有。 其实林禽知道,早在自己救了这个妇人之前,妇人怀中的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林禽浑身冰凉。 那鼓声若有若无,无处不在。就像阎王爷的催命符。 杀了荣奎。哪怕只能救一万人,救一千人,救一百人! 立刻杀了荣奎。 哪怕只能救一个人! 鼓声顿止。 洞女看着得意洋洋的荣奎。 “他来了。”洞女缓缓道。 “我知道。”荣奎仰头望天,他打出信号弹时候,留着的那个大洞还在。 阳光正好,只是已近正午,微微有些刺目。 荣奎眯起了眼睛。 洞女看着荣奎,冷冷道:“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我答应过你,我绝对不会亲手结果他。”荣奎回答道,将“亲手”两个字咬得极重。 “但是我也不能傻傻地待着,任由他来杀我对不对?”荣奎笑了笑道,“这小子现在本事大了,早非吴下阿蒙了,我很怕他的。” “我只要他活着!”洞女盯着荣奎,荣奎似笑非笑。 “我们来打个赌。” “赌什么?”洞女问道。 “赌今天这衡阳城中,注定只能走出去一个人。”荣奎老神在在地道,“你猜是我,还是他?” 洞女没有回答,荣奎自问自答地道:“那,我赌一定是我。” “哈哈哈……”荣奎猖狂地笑着,声振屋瓦,被猫在屋顶的林禽听得一清二楚。 “荣奎,纳命来!”屋顶上林禽忽然大声叫道,声音中灌注了他这两年来每日吐纳修炼的最为精纯的先天真气。 声音传遍了衡阳城的每一个角落,甚至盖过了无数痛苦无助的哀嚎之声。 第一百五十三章 真相会杀人 “轰……” 屋顶瞬间坍塌大半,林禽的身形如同一道闪电,神助一般,从天而降,双手猛地一撑地面,单手捏做剑指,向着荣奎的方向而去。虽然林禽没有了神兵利器三五雌雄剑,但是凭借着急速的身法,自信这一指定能戳破荣奎的喉咙。 袖指交触。 林禽如若触电,硬生生被荣奎袖间的风拂退了五步,险些吐血。 林禽顿时觉得气血翻腾,两耳轰鸣,幸好荣奎亦被他的反震之力逼得退飞飘后,否则若连环进招,他定难以幸免。 一个念头在林禽的脑海中闪过:怎么可能!荣奎的道行何时变得如此厉害?! “砰!”乍听只是一枪,事实上却是四枪齐发,只因时间拿捏得整齐划一,故听来只有一响。 四个绝顶的狙击手,没有狙杀赵彦武,但是偏偏在林禽出现的瞬间同时开枪,很显然,这是荣奎早就计划好的环节,就等着林禽亲来寻仇。 好在林禽耳目聪颖,早在狙击手扣动扳机的瞬间,便已经听到了声响,身形连忙冲天而起,若是等子弹出膛之后再闪避,便只能是徒然了。 “好身手!”荣奎的声音传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小子,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但是你还嫩了点!这四粒子弹,只是送给你的见面礼而已,好戏还在后头呐!” 说完荣奎笑声远去,已经遁入了后院。 轰隆隆,轰隆隆,大厅摇摇欲坠,扬尘四起。 “荣奎,纳命来!”林禽岂容荣奎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走,顺着荣奎笑声的方向连忙追击上去。 “当当当!”一个身影从斜刺里面杀了出来,挡住了林禽的路,两人身形乍分乍合,瞬间便过了数招,每一次两人短兵相接,那人的身体中就如同发出金鸣交铁一般的声音,震得林禽双臂酸麻无比。 不用猜,阻住林禽去路的人,并非别人,就是林禽前不久,刚刚从潭中救出来的魏无尘。 魏无尘何等身法,任凭林禽自己凝练的禹步再过精妙,也无法逼近半分,好在魏无尘似乎并没有要杀林禽的意思,否则,现在林禽只怕早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林禽心中不由得后悔:自己一念之仁,放出来这么一个祸害,若是他被荣奎完全控制的话,自己莫说是要报仇,只怕是想近荣奎的身都没有办法。 林禽身形急退,魏无尘似乎也没有追击的意思。 “前辈,你不认识我了吗?”林禽低声问道,神情急切,看着魏无尘,声音都有些沙哑。 魏无尘忽然停了下来,眼中露出了迷惘的神情。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林禽连忙纵身而起,绕开了魏无尘,向着荣奎藏身的后院赶紧追了上去。 魏无尘这次居然没有追杀上来,看来荣奎并非能够百分之百的控制魏无尘。 林禽撞开大门,荣奎站在后院之中,好像已经等候多时了。 在荣奎的身边,站着的是十余具死而复生的僵尸,这些怪物个个喉间耸动,发出来低沉的吼声。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林禽正要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别动。”荣奎淡淡地道。 林禽走了几步,果然停了下来。不是他当真听荣奎的话,而是他嗅到了十分危险的味道。 荣奎笑了笑,点头道:“果然,还只是一个听话的小孩子。” 林禽强忍着怒意,定在原地。 荣奎袖子一挥,得意道:“你以为我的情报系统那么无能吗?你这么一个大人物混进了衡阳城,你以为我会一无所知?我不过只是想看看,你到底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但是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小子,你太冲动,太单纯了,我甚至都开始有些怀疑——我居然会把你当作为威胁?不过我一贯如此,小心驶得万年船!” 林禽的眼睛中几乎冒出火来。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生死大敌,荣奎离着他不到十米的距离,但是这十米的距离,就如同一道天堑一般难以逾越。 见林禽跃跃欲试的样子,荣奎一笑道:“我如果现在是你的话,一根指头都不会动一下。你给我瞧仔细了,二十四个人,我训练这些人已经十年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哪怕是一百米之外的一只小苍蝇,他们都能够打下来。你不信的话,大可以试一试。但是我劝你还是不要轻易尝试,这一次不是四把,而是二十四把狙击枪。” “二十四把。”荣奎伸出了两之手,在林禽的面前比划出了“二十四”的手势。 如果这二十四人的枪法和刚才那四把枪一样准,林禽知道,自己只要越空而起的一瞬间,就会成为他们所有人的活靶子,分秒之间千疮百孔。林禽心中不禁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刚才不应该被衡阳城中的惨状动摇心智,保全自己才能够伺机复仇。 这明明是针对他,精心布下的一个的陷阱。 林禽不由得举头望去,从他的角度来看,找不到任何一个杀手潜藏的位置,但是这些训练有素的狙击手,肯定居高临下,将自己的身段看得清清楚楚,孰优孰劣,不言而喻。 何况荣奎现在处于四面空旷的后院正中,他的周围,并没有任何可以遮掩的东西,很显然,荣奎是故意选在那里的。 荣奎难掩骄矜之气,看着林禽,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隔得这么近。” 外面仍有凄厉的惨叫声飘来,叫得人心惊肉跳,估计以这样的速度,不用到晚上,衡阳城就会变成一座彻底的死寂之城,不会再有一个活人——可惜荣奎却偏偏还在拖时间! “我们其实可以做朋友的。”荣奎笑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说呢?” 林禽一字一句道:“你觉得呢?” “哈哈!”荣奎仰天大笑,“少年郎,你可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东西太好玩了,名利,金钱,女人,哪一样不比报仇好玩?你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多可惜啊。” “我就算是死了,今天也一定要拉着你陪葬。” “这句话如果是扶雨若玡说的,我信。”荣奎面带微笑,就像和一个老友在长谈一般,“但是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没有感到一点压力,年轻人,说狠话是要跟实力相匹配的,没有实力托底的狠话,这些没底气的话,和小孩子发脾气说的气话没有什么区别。” 荣奎看着神情失落的林禽,补充道:“你说大哥我说的对不对?” 林禽神情有些恍然,好像无言以对。荣奎更加猖狂得意了,笑着道:“可惜,我答应过别人,不能亲手杀你。但是如果你自杀的话,我也不算违背诺言。这样吧,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死得瞑目的机会,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我答应你如实回答,解你心中疑惑。然后你自尽,如何?” 林禽抬起了头,有些茫然的地道:“你认识他吗?” “第一个问题?”荣奎笑着道,“哪个他?” 林禽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我爹。” “认识。不仅仅认识,而且我们还很熟。” “是不是他告诉你进入焚尸林的方式,你进入焚尸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可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不错,是你爹告诉我进入焚尸林的,但是不仅仅只有你爹,焚尸林乃是当年的古战场,我们根本没有办法进去。” “所以你们还有内应?”林禽迫不及待地道,“你们的内应,是不是洞女娘娘?” “算是,但也不算是,但是你真的想知道答案?” “告诉我,到底是谁?” “纳罗。你们族人口中最邪恶的化身。”荣奎笑着道:“你确定你想知道谁是纳罗吗?” 林禽喘息地更急促了,沉声道:“说。” “乍木朵。”荣奎说出来三个字,林禽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不可能!”林禽愤怒地道。 “别动,千万别动。”荣奎见林禽的已经快要丧失理智了,连忙告诫道,“你一动,那些子弹可是没有长眼睛的。” “你撒谎!”林禽怒斥道。 “我没有必要骗一个将死之人。”荣奎面无表情地道,“我知道,这个答案你很难接受,但是这就是真相。” 说完,荣奎目光炯炯地看着林禽,冷冷道:“真相会杀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谁是凶手 林禽不傻,事后想起来,他认定荣奎派人进入焚尸林这件事太过于诡异了——莫说这焚尸林与外界已经隔绝了数万年,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个地方,就算是知道了,也不可能进的去。 所以,毋庸置疑——一定是有人将焚尸林的秘密泄露了出去,而且,那个泄密的人还知道焚尸林进入的办法。 这个唯一的可能人物,就是林禽“母亲”口中的“爹”,但是真的只有他一个内应吗? “那个爹”说什么也只是个外人,寨子里面的人对他十分防备,又怎么可能将焚尸林中的秘密告诉他?他唯一能知道这个秘密的机会,就是接近母亲。 他和母亲在一起,到底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还是为了得到他希望知道的秘密呢?林禽想到这里不寒而栗。 自己的母亲,又在这一次的灭族计划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荣奎为什么说,母亲就是纳罗?难道母亲真的……扮演的,不仅仅是一个不知道内情被人无辜的角色? 这……这怎么可能? 林禽打量着不远处的荣奎,荣奎已是一副胜利者的模样,他一定料定自己要死在他的手下,他肯定忍不住把处心积虑设下的计谋说出来炫耀一番,没有理由编造谎话。 难道…… 为什么自己非要在成年之前走出焚尸林,为什么最后一次和母亲见面的时候,母亲什么都没说,只是反复叮嘱自己赶紧出去。 如果那次,听从母亲的劝告,离开了桑木林,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将永远无法知道族人惨死的事,直到今天都以为,他们还在那里,平安无虞地活着。 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或者说,母亲其实早就知道? 让族人血染苗寨,失去生命的,荣奎,洞女,还有自己的父母,他们每个人都有份。 林禽觉得事情变得荒谬起来,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开始变得荒谬起来。 如果当年那个人没有走进桑木林,没有遇见母亲,就不可能有自己,而自己的族人也就不会死。 也许,正是因为自己的降生,便已经注定了十五年后,那群与世无争的人的死亡命运。 所以…… 林禽的心开始绞痛,如同刀剜着伤口一样的疼。 所以,罪魁祸首,是自己吗? 林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大笑三声,还是大哭三声。 他终是忍住了,抬起眼睛,看着荣奎道:“怎么才能找到那个男人?” 此时,林禽只能用“那个男人”来代指自己的父亲。 荣奎平静地道:“你的三个问题已经问完了。” “我才问了两个问题。”林禽急切地道。 荣奎笑着掰着手指头道:“第一,问我认不认识你父亲,我回答你,认识,第二,问我进入焚尸林中有没有内应,我回答你,有,第三个问题,问内应是谁,我已经告诉你了。”荣奎耸了耸肩道,“小子,三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完毕。” 林禽厉声道:“回答我!!” “我这个人,是讲信用了,从来不背信弃义,刚才我说,回答你三个问题,就只能回答你三个问题,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现在轮到你,履行自己的承诺了。” 荣奎看着他,道:“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 “回答我,他在哪里?我要怎么找到他?”林禽根本听不进荣奎现在说什么,低声嘶吼着。 忽然间,荣奎一挑眉道:“你真的想知道?” “回答我。”林禽喘着粗气,整张脸都被愤怒扭曲了。 “哐当!荣奎扔出一把刀,掉在了林禽的脚下,刀背间反射出刺眼的日光。 “用这把刀,插进你的心脏。等我确定插进去之后,我会把答案告诉你。根据我的经验,当刀插进心脏之后,人还会有十秒到二十秒的清醒时间,足够我说出这个答案了。”荣奎笑了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死了之后,这个答案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意义,但是也算是一种安慰吧。谁都不想带着满脑子的疑问离开这个世界。这个问题算是我附赠的,不算在三个问题之中,算是我对你母亲的一点补偿吧,虽然我也不欠她什么东西。” 林禽弯腰,捡起了刀。 阳光太过于刺眼,让荣奎忍不住地眯起了眼睛,他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禽,好像生怕他在临死之前,还会有什么突然的举动。 其实他是不怕的,天下间有快的过子弹的步法么? 其实,二十四名狙击手,荣奎略略夸张了些,但是确实有十把黑黢黢的枪口对着林禽。而这十把枪,正是上等的德造毛瑟98k狙击步枪,而这十个人,也曾经受过德国最为严苛的军事训练。 没有人能逃出生天,只要林禽有任何异动,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林禽的指腹拂过刀尖,真是一把好刀,刀身铮亮,刀口锋利,显然是荣奎刻意磨了很久。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可以告诉我答案?” “是的。” “为什么是我临死前才知道,而不是你临死前说出口。” “有趣的问题。”荣奎嘴角上扬,“你可以试试。” 林禽反转了刀尖,对准了心脏的位置,他似乎在下决断,而他这样的表现,也让荣奎很满意,耐心地等待着。 “死没有那么可怕,孩子。”荣奎笑着道,“用刀对准自己的心脏,用力插下去,你就可以知道你想要的答案,若是我亲自出手的话,你就要带着这些问题抱憾终身了。” 林禽看了看他,看了看刀,神情有些惘然。片刻之后,林禽对着自己的心脏用力地插了下去。 荣奎几乎快乐得要鼓起掌来。 可是,刀尖接触林禽心脏的一瞬间,林禽的手腕停了下来。只是将心口的皮肤划开了那么一小块。 见刀身止住了,荣奎脸色顿时大变,不由分说身形急退,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林禽的脚步动了,向前踏出了玄之又玄的一步。 “不知道死活!” “嗡!” 林禽的伤口如同炸弹炸开了一般,喷出黑压压的一片黑雾。 “轰!” 又是一声巨响,十把枪同时开枪,十个声音堆叠成一个。 这些狙击手,果然如荣奎所言,受过了严格军事训练,他们对准的并非林禽的身体,而是林禽可能闪到的任何一个角度,前后左右,任何林禽可能出现的地方被他们通通锁死。不管林禽怎么走,这一枪是无论如何也躲避不了的。 但是。奇迹发生了。 那些靠近林禽的身体的子弹,居然被林禽瞬间喷发出来的黑雾全部包裹,力量顿减,根本没有办法伤害林禽半分。 若是有人能够近距离观看,就不难发现,林禽身体中瞬间喷薄出来的黑雾,并非是雾,而是一颗颗肉眼难辨的黑色小虫子。 蛊毒。 一枪不中,这些狙击手们也不慌张,立刻再次调节角度,瞄准,调整呼吸,准备扣动扳机。 两枪之间,大约有两秒的时间空隙。 但是,这两秒对于林禽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拖延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一一找出这十个狙击手的位置。 一只黑色的小虫在狙击手的瞄准镜里面。 对于狙击手来说,精度永远是第一,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任何一个狙击手都不会开枪。 于是他们只能用手扇扇,企图将扰乱他们视野的这只讨厌的“苍蝇”赶走。 从十个方向,同时传来了十声惨叫。 时间,不差一分,不差一秒,只能说是刚刚好。 林禽终于用引路神虫,找到了所有狙击手的位置。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命换不来自己想要的答案。 想要答案,只能亲手从荣奎的嘴里撬出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林禽相信,一个人不想死的时候,才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是我临死前才知道,而不是你临死前说出口?” 的确是一个好问题。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杀戮 黑色的蛊毒,布满了林禽的全身,林禽就像一颗出膛的子弹一般,向着荣奎冲杀而去,而他手中握着的,正是荣奎方才扔给他“自尽”的匕首。 荣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林禽居然会如此不顾性命,而更加想不到,林禽居然会用这种匪夷所思的办法,将自己的身体全部包裹起来,躲过了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必能将他诛杀的十颗子弹。 林禽连人带刀笼罩在黑色的烟雾之中,更是让人捉摸不定,无法掌握。荣奎只听见刀风的呼啸声在四面八方响起,生死一线之间,荣奎只能凭着直觉去揣测林禽隐藏在黑雾中的刀锋所在。就在林禽靠近自己的一瞬间,荣奎不顾一切地向后飞速退去,手中抽出身后防身的武器,凭着多年在刀尖上舔血,训练出来的判断力,荣奎使尽全力,向着虚空处一刀劈去。 荣奎到底出身道门,虽然从军之后,两军交战,多以热兵器为主,很少有与人贴身搏杀的机会。但童子功打底,当年的刀剑并没有忘记,特别是在今天——生死之间,刀永远比枪更值得人信任。 “叮”!一声清响后,荣奎的刀尖刚好触碰到了林禽劈过来的匕首。荣奎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向着身后的跃起,林禽岂能让他逃脱,身随刀走,将多年凝练出来的剑法化为十招,删繁就简,施展得淋漓尽致、精妙绝伦,迅疾飘忽之间,根本让人无从抵挡。 各色的光在不断的交击,不消片刻,荣奎已经刀法凌乱、步态不稳,而林禽的那把匕首却若鸟飞鱼游,一连劈出九刀,让荣奎汗流浃背,东奔西突,几次三番差点被林禽击中要害。 “叮!”一声轻响再次传遍了整座后院,两人人影终于骤的分开。 “哐当!”林禽的半截匕首,掉在了地上。 荣奎暗自庆幸,呼了口气,却发现林禽身上的黑雾已经逐渐散去,可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荣奎手中那把奇怪的刀。 赤木刀。 林禽遗失了很久的赤木刀,居然在荣奎的手上,若不是刚刚自己这把匕首敌不过赤木刀,被赤木刀劈成了两截,依林禽的刀法手段,他荣奎怕是早就倒在地上了。可是荣奎,手里拿着的,居然是赤木刀。 荣奎喘着粗气,看着林禽笑道:“你若是真心要杀我,刚才我已经死了。” “他到底在哪里?”林禽冷冷地道。 “哈哈哈!”荣奎放声大笑起来,虽然没有能够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逼着林禽自尽,但是,他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已经在林禽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林禽再也没有办法心无旁骛地取自己的性命。 他想报仇,又想留活口,问出当年的秘密,蛇鼠两端之间,荣奎知道,自己依然没有败,至少在心理上,自己已经制住了他。 荣奎向着身后一步一步地后退,慢慢地退到了院中一眼水井旁边,和林禽保持着安全地距离,而跟随他的那些僵尸,也慢慢地露出了惨绿色的眼睛,对着林禽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扑上来。 “林禽!”荣奎放声大笑道:“作为过来人,老哥还是得提醒你一句话,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啊!” “前辈!” 笑声还未落地,荣奎忽然间大声叫了起来,一道黑影快如闪电,向着林禽奔袭过来,林禽想都没有想,便知道此时身后这阵风,属于谁了。 试问天下间,除了魏无尘,还有谁能带动如此风卷雷鸣之声。 “前辈!”林禽同时大叫道,但是他没有回头。 他知道,如果魏无尘要杀自己,自己使出什么禹步和剑招都是徒然。 天下间的禹步,没有人能够快过魏无尘的两条腿,天下间的所有剑招,对于魏无尘来说,都可以视若无物。 但是,林禽知道,魏无尘一直在荣奎的身边,他怎么能够不防备,不拼尽全力虎口拔牙? 因为他更明白,要杀荣奎,魏无尘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 就在魏无尘从房中飞驰而来之时,林禽骤然张开了嘴,放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 这个东西飞快升起,飞到了林禽的头顶之上。 是一只金色的蛊虫,这蛊虫身上弥散出一缕奇怪的气息,当这丝无法形状的气息传到了魏无尘的身边的时候,魏无尘忽然间怪叫了一声,整个人冲天而起,避之尤恐不及。 荣奎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堂堂血尸,居然会害怕一只人畜无害的蛊虫? 魏无尘自然是不怕这只蛊虫的,但是这只蛊虫身上弥散开来的气息,让他不敢靠近。 控心蛊王。 林禽曾经用这只蛊王,替魏无尘解除了身体中控心蛊的禁锢,自然,在这只蛊王的身上,留下了控心蛊的气息,而这股气息,正是阻挡着魏无尘,让他不敢靠近的原因。 没有人比林禽更精通湘西蛊毒一道,如果还有人的话,那就是只有她了,一个自从林禽露面之后,便如鬼魅一般消失的女人。 荣奎见势不妙,拔腿便跑,同时厉声喝道:“我死了,你就全完了,你就再也不会知道真相了,你肯眼睁睁的看着我死么?” 林禽手持半截匕首,脚踏禹步,划出一道白色的光线,循某一条优美至极的弧度,直取荣奎。 要问真相,留他一口气就足够了。 这一剑,凝结了林禽所有的道行,看似随意出击,实则全无痕迹刀路可寻,配合着林禽怪异的身法。 莫说是荣奎,林禽自信,就算是唐勋那样的高手,对于这一剑也要暂避锋芒,不敢大意了之。 一切就到此结束吧。 当复仇的机会终于来临,当自己终于能够手刃仇敌之时,林禽心已如汹涌过后的海浪,波澜不惊。 可此时的荣奎,已经全无阵脚,被林禽的剑法所困,方寸大乱,根本没有办法回气。 偏偏,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那该死的鼓声,好死不死的响起来了。 就是因为这鼓声,那些站立不动的僵尸,瞬间又复活了。僵尸如潮水般涌来,飞快地冲向了林禽,不顾一切地为荣奎挡刀,林禽大喝一声,刀势延绵,一连劈开了好几个僵尸,最后一剑劈终于在了荣奎的心口之上。 荣奎大叫一声,手中赤木刀连忙格挡,却被林禽连人带刀劈得跄踉跌退,最后“咕咚”一声坐倒地上,用手扶住了井口,才勉力支撑起来。 再看自己的胸前,一道血痕深深的从右肩膀处直接落在了腰眼出,翻出血肉模糊一片。 林禽停了下来,低头凝视荣奎,目露凶光。 可惜……若是刚才自己手中拿的不是这把不趁手的断匕的话,林禽想,若是换做是三五雌雄斩邪剑,那么此时荣奎估计真的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鼓声不绝于耳,那些僵尸再次涌了上来,困杀林禽。 夕阳不知何时偷偷落到了院墙上,橘色的光,暖暖的,不刺眼,透过槐树的浓荫,洒在庭院中。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造化弄人 数十只僵尸围攻而至,虽然身法极快,但对林禽这种段位的高手来说,这些僵尸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只是可惜,林禽手中除了一把已经断掉了一截的匕首之外,并没有其他趁手的兵刃,一时间和这群僵尸的缠斗,也有些无法脱身。 好在,刚才的那一刀似乎劈中了荣奎的要害,林禽用眼角余光瞟到,荣奎用手撑住井口,大口大口地喘息,不时呕出鲜血,估计短时间内,荣奎很难站起身来。 鼓声越发激荡,而那些僵尸在鼓声的控制之下,也变得愈发疯狂起来,凶悍、坚定、丝毫不畏惧。 林禽边缠斗边观察,发现这些僵尸虽然悍勇,但只能在鼓声的操控之下行动,鼓声发出指令,他们再依“声”行事。分秒之间的延时,对付普通人看不出有任何问题,但是与林禽这种道门高手对敌,这种滞后感就成了天然的劣势。 林禽脚踏禹步,如同鬼魅一般在僵尸之中穿行,看似向前,其实在退,不多时,林禽便与僵尸拉开了距离。而这些僵尸立刻回身,向着林禽的方向奔杀过来。 林禽纵身一跃,身形凭空拔高三尺,足尖一点,点中了一个僵尸的头顶,口中大喝道:“狗贼,还我族人命来!”手中断匕猛地向着荣奎的身体中刺去。 “你不能杀我!”荣奎看着宛如天神下凡般的林禽,吓得魂飞魄散,身体连忙向着旁边飞快地滚去。但是林禽岂容他逃脱,身形在半空中猛地起了变化,虚空踏出禹步,踏出这玄而又玄的一步之后,林禽整个人就好像从半空中消失了一般。 光! 刺目的光。 是阳光反射在那半截匕首上,发出的光。 待荣奎看清楚这束光的那一瞬间,他知道,再想躲开,已经不可能了。 “虎爪,你不能杀他,他是你阿爸!” …… 如果时间像刀锋一边有形,在这一刹那,它应该被定住了。 …… “阿母,我今天看见泼熊给姆赤带来了山猪肉,虎爪也想吃山猪肉。” “虎爪乖,等虎爪长大了,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猎人,到时候我们就有山猪肉吃了。” “杂种,杂种,杂种!你就是乍木朵和外面的野男人生的狗杂种!” “阿姆,为什么姆赤要叫我狗杂种啊,我阿爸在哪里?” “虎爪乖,虎爪的阿爸啊,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等虎爪长大了,走出去了,就一定能够找到他,你看你阿爸给你留了好多东西,这些书都是你阿爸给你留下的,虎爪一定要认真的读,不然阿爸会不高兴的。” “阿母,你想阿爸吗?” “想啊。阿母每天都很想阿爸的。” “那……阿母,你见过阿爸吗?” “虎爪,我的傻孩子,我没有见过阿爸,怎么会有你呢?” “我阿爸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每个人都叫我野种,我是不是真的像阿朵撒家里说的一样,是外面的野狗和野熊生出来的啊?” “你阿爸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也是最聪明的人,他拥有鹰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熊的力量,他拿起刀,就是最最勇敢的勇士,他放下刀,就是最最聪慧的智者……” “终有一天,你会见到他的,但不是现在。你要走过焚尸林,穿过纳谷洞,沿着那条河一直走,一直走……” “终有一天,你会见到他的……” …… “虎爪,你不能杀他,他是你阿爸!” “虎爪,你不能杀他,他是你阿爸!” “虎爪,你不能杀他,他是你阿爸!” …… “轰!” 半截匕首深深地插进了井口的青石之中,剑柄由于不堪重负,整个爆裂开来。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在这座洒满金色夕阳的残破小院中惊起。 这声音如此凄厉,甚至盖过了整座衡阳城中,所有哀伤的啼哭。那是比死,比被僵尸撕碎还要惊恐,还要绝望的声音。 林禽的身子仿佛中了邪一般,开始剧烈地抽搐着,他如牛犊一般喘息声,似乎在竭力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噗!”林禽的身子晃了晃,嘴里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你,撒,慌!”这三个字,夹杂了林禽的惊骇、震惊、不信、愤怒,还有一丝,哀求。 林禽的一颗心,忽然就这么渐渐地沉了下去,沉的那么远,那么深,那么深不见底。 “我没有骗你。”说话的人语带哀伤,“他是你阿爸。” “你,不,要,说,了!”林禽粗暴地打断了来人的说话,可是那几个字,不是字,而是一个接一个的惊雷,一遍一遍地敲打着他的心,就像有一只手,在一把一把地撕扯着他的肉体和灵魂,让他疼得几近窒息。 他的身子,晃了一晃,又晃了一晃,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仿佛整个天空,都塌陷了下来。 他想哭,但是似乎又不想哭,他想笑,但是是似乎更想哭。 原来自己,是天底下最可笑,最可悲的那个人。 仇恨,早就已经种在了他内心的深处,每当夜深人静的说话,就会化作一个噬魂的野鬼出来啃食着他的心脏,提醒着他,复仇,复仇,一定要复仇。 可是,复仇了之后呢? 现在的自己,到底是谁,活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自己拥有什么,还剩下什么。 不如死了吧。 就在林禽的思绪纷乱之际,那个声音继续道:“林禽,我知道这个答案你很难接受,但是这就是事实,我知道……”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 荣奎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林禽甚至不敢和他的双目对视。 “虎爪,你的姓是你阿母给你取的,你之所以姓林,是因为在他们的汉字中,草木成林……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你阿母的确就是这么说的,她说,如果有一天,你不信我,那就看看你的名字。” 草木成林,一草一木,合起来不就是一个荣字? 林禽的身体仿佛被人抽空了一般,脑海中只有嗡嗡之声。 他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虽然他知道,当这个人说出这个秘密的时候,自己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眼前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男人。 眼前这个凶残恶毒,无恶不作的男人。 眼前这个自己处心积虑,想尽千方百计找他复仇的男人。 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这简直是上天跟自己开的一个愚蠢的玩笑。 笑不出来哦,风好冷,好安静。 怎么没有人说话? 林禽又闻到了寨子被扫荡那天,漫天遍地的血腥气息,伴随那无数怨灵亡魂发出的愤怒绝望的嘶吼,同时涌进了他的胸膛!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尺蚓降龙 林禽只觉眼前天黑地暗,仿佛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中。 忽然间,眼前一道青光闪过,然后紧接着是疼。 钻心的疼。 林禽的身子晃了晃,一个狰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认我做爹,可我不认有你这个儿子!” 荣奎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若不是自己伤势太重,刚才这一刀实在是费力,否则,以赤木刀的威力,加上他全力劈下,林禽可能都劈成两半了。 “你答应我,不伤害他的!” 荣奎红着眼睛,狞声道:“滚开!老子做事轮不到你来做主!” “你……你这个骗子!”洞女大声道,手中的鼓响起,那些僵尸顿时又行动起来,来阻止荣奎击杀林禽。 林禽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用手下意识地一抹,才发现手上已经全部是血。 林禽转身,神色惨痛,连声音都有些颤抖道:“娘娘,你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为了救荣奎一命,对吗?” 洞女叹了一口气,看着林禽,面色凄然。 林禽那一双眼睛布满鲜红的血丝,阴森恐怖地盯着眼前的洞女。令人毛骨悚然。 洞女皱着眉头,小声道:“虎爪,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往后的日子还长……” “朱桑、阿公,寨子里面的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啊!”林禽声音沙哑,费力地嘶吼道。 “这件事情很复杂,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给你解释,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可是,他们都死了啊!”林禽怒不可遏。 “事已至此,我只能说,对不起。” “哈哈哈!”巨大的悲恸过后,林禽发出了仰天惨笑,声音凄厉,“我们供奉你,尊敬你,视你若生母,就是希望你能保我一族平安昌盛,子孙延绵,可是你是怎么报答我们的?数百条人命,就换来一句‘对不起’?” “那你还要我怎么样?” “都!去!死!”忽的,从林禽的嘴里面硬生生地吐出了三个字,他整个人变得杀气腾腾,面上的肌肉扭曲了,狰狞无比。 说完,林禽浑身上下,黑气弥漫,那黑气,将他整个人罩在其中,甚至连面目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老子的命,老子做主,谁都别想要。”荣奎自知此时当着洞女的面,已经没有击杀林禽的机会,当机立断,身形一矮,向着身后的矮墙处掠起。 洞女见状,失声叫道:“虎爪,你现在心智紊乱,根本无法控制这些蛊毒,当心被蛊毒反噬,快停下来!” 林禽纵声大笑:“世无好人,世无好人!” 这凄厉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催人泪下。 “林禽快停下来,当心被蛊虫反噬。”洞女冲了上去,想竭力阻止林禽。 林禽对洞女的警告充耳未闻。须臾之间,林禽猛地冲了起来,只见天空中一道黑色的光从斜刺里袭来,已经快要跳过墙头的荣奎猝不及防,在半空中闷哼一声,直挺挺地摔倒在井口边。 浑身黑色的蛊虫,就像给林禽穿上了一件只属于死神的盔甲。 林禽抓起来落在一旁的赤木刀,瞪着血红的双目,一步一步地向着荣奎走来。 此时的他,脑海中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一日村庄被恶人屠尽的惨状,却又似乎又是只剩下一片空白,他看不清任何一张脸,听不清任何一声呼嚎,好像以往所有的信念、坚持、忍耐和憧憬,在这一刻,四分五裂,不复存在了。 他的喉间发出了宛如野兽一般的嘶吼,赤木刀斜斜地攥在手上,刀尖划过地面,露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荣奎看着宛如鬼厉一般的林禽,终于怕了,脱口叫道:“你不能杀我,我,我是你爹!” “杀的就是你!”林禽举起来刀,心中的悲愤恨意难以抑止,所有的爱憎怨恨全部集中在这一刀之上。 荣奎的身子卖力地向后缩着,企图避开林禽这复仇一刀。 鼓声响起,那些僵尸再次奋不顾身地冲过来,挡住了林禽,在荣奎和林禽之间,形成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若死后重生,荣奎的嘴角划过一丝欣喜。 林禽也不与这些僵尸缠斗,退出战圈,回头厉声道:“你当真要保他?!” “如果你阿母现在这里,一定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洞女幽幽地叹了口气,再次劝慰林禽道,“林禽,放下吧,一切都过去了。” “她!错!了!”林禽嘴里发出悲痛之声,林禽单手指着洞女,厉声道,“你去问问朱桑,问问阿公,他们肯放下吗?你去问问衡阳城中的百姓,他们肯放下吗?!” 洞女深沉地道:“这就是他们的宿命,躲不过的。” “不……”林禽身子不住地后退,摇头又道,“你是个恶魔,你是个恶魔,你们两个都是!” “我要杀了你们!”话毕,林禽不再试图与荣奎缠斗,而是再次放出了那只金色的蛊虫。 这只蛊虫,就是林禽为荣奎准备的礼物。 那只金色的蛊虫煽动者翅膀,慢慢地在空中飞舞着,嘴里面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似乎在召唤着什么。 洞女的脸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颤声道:“你……你什么时候炼成的?” “蛊?”荣奎惊得耸立起来,他最为忌惮的不是林禽的刀,而是林禽杀人无形的蛊。 不过好在现在他的身边有一个炼蛊的高手——洞女在,林禽伤害不了自己。 接连受到林禽两次死亡威胁的荣奎,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想要运功遁逃,已经不可能了,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洞女的身上。 “轰隆……” 地面猛地抖动了一下,荣奎以为是自己精神紧张,恍惚之间产生的错觉。 “尺蚓降龙!”洞女急声问道,“虎爪,你阿母跟你交代过,使用子母蛊的时候,一定要保持清醒,你现在这个状态,一定会被蛊虫反噬的,快停下,快停下来,快停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林禽纵声大叫着,完全听不到洞女在说些什么。 “告诉我,子蛊在哪里?!”洞女不顾一切地向前,想要阻止林禽。 黑色的引路神虫暴涨,在林禽的面漆那形成了一道黑幕,阻止了洞女。 “吼……” 那低沉的响声似乎尽在咫尺,荣奎已经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但是却始终不知道,这危险来自于何方。 他有些彷徨不知所措,一双手都不知道要放在何处。 危险的气息如阴云一般袭来,让他脸上的血色尽去。 低沉的吼声,仿佛来自于九幽深处,又似乎近在耳边。 忽然间,就在院中的那口井中,猛地生出一个庞然大物,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口将荣奎吞了进去。 荣奎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叫,天地突然安静了。 很安静,安静得连这堵墙之外,那些奔散逃命的人,也瞬间屏息……除了一个声音,撕心裂肺一般地开始狂吼。 “虎爪,不要啊……” 井口那百年青砖已经寸寸碎裂,伸出来的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头颅。 这一刻,林禽等待了很久。 …… 你姓林。 草木成林。 …… 第一百五十八章 陡然遇袭 斑驳的夕阳印在残破的砖墙之上,风吹动院子旁边的老槐树,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 在树荫下,林禽的脸,一半阳光,一半荫翳。 人生最大恶,莫过于杀母弑父。 就在刚刚,林禽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曾经活在记忆里的父亲。 洞女看着站在那里的林禽,张大的嘴,久久合不拢来。 过了好久,洞女才道:“虎爪,你的伤,好点了吗?还疼吗?”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之情。但是此时在林禽的眼中,那张看上去天真无邪的脸,显得无比的可恶。 “为什么这么做?”林禽的双眼几乎渗出鲜血,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洞女。 洞女叹了一口气,凄然道:“你现在是要杀我报仇吗?”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林禽重复了一遍。 他的手,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还是别的什么。 洞女轻轻地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荣奎都已经死了,你现在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林禽近乎嘶吼。 “他现在死了,你开心了?” “他!难!道!不!该!死!么!”林禽一指墙外,大声道:“这外面的一切,衡阳城里的一切,都是你和他的杰作?” “是。” “为什么?” “荣奎要我做的。” “荣奎要我做的?”林禽冷笑一声,道,“你是荣奎身边的一条狗吗?” “虎爪!”洞女顿时怒了,但是瞬间又将怒意平息下来,幽幽地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那还要怎么样,你问问朱桑他们,他们就该死么?”林禽低喘着道,“还有衡阳城里无辜的百姓,他们又招惹谁了?要受到如此非人的对待……”林禽想起刚刚自己救过的那个抱着死婴的妇人,惨死在自己眼前的一幕,心如刀割,言语不由得哽咽。 “你若是还有良心的话,就把这些东西带走,或者直接杀了他们,至少他们死的会有尊严一点!”林禽摇头道,“我是在不明白,你的心到底有多黑,到底有多狠。” “你根本不会明白!”洞女忽然怒了,咆哮着道,“这才死了多少人,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 “呵呵呵呵呵!”林禽一阵干笑,打断了洞女的话,由于“笑”得太过用力,林禽开始奋力地咳嗽起来,“这才,好一个‘这才’!” 洞女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平息自己的心绪,过了好久才道:“虎爪,我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小孩,但是善良的人,未必会做对的事情。” 林禽不由得反驳道:“用这些阴尸,炼成鬼兵,杀人如麻,然后用血成全自己的权利和欲望,就是对的事情?” “世界很大,人生很长,你今天心情不佳,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的,等你哪天心情好了,你来找我,我再细细地说给你听。” “你去哪里?” 洞女看了一下四周道:“荣奎死了,我想把这些人带回去。” “带回去?”林禽一愣,道,“带回哪里?” “自然是我们的家。”洞女眼中露出了惆怅的神情道,“很久没有回去了。” 说到了这里,洞女看了看古井中冒出的那颗硕大无比的头颅,道:“尺蚓降龙。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种子母蛊很难炼的,你是把自己的身体当作蛊坛,炼出了子母蛊么?” 林禽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知道你体质特殊,但是用身体炼蛊不可取,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以后这种方法你还是不要再用了吧。” 说完,洞女轻轻地敲动手中的桑木鼓,顿时,那些还在院中的僵尸有了感应,开始慢慢地向着洞女的方向靠近。 悠扬的鼓声从小院里传扬出去,渐渐地,大街上开始安静下来,嘶吼啼哭之声慢慢地淡去,似乎一切都被这鼓声抚慰,恢复了平静。 “尺蚓为母蛊,降龙为子蛊,这种蛊一旦炼出来,就很难控制了,不过这些也不用我跟你交代,你既然能够炼成,自然就已经想好控制它们的办法了。虎爪,外面不比在家里,一个人小心。” “嗯。”林禽应了一声,心中依然在做着天人交战。 洞女,杀还是留? 无论如何,洞女是荣奎的帮凶,没有她的内应,荣奎进不了桑木林,她对族人犯下的滔天罪恶,并不弱于荣奎。 但是…… 林禽可以对荣奎毫不留情地下杀手,可是面对这个从小对自己无微不至关心的洞女,他始终下不了手。 更何况,一旦杀了她,这满城的僵尸就彻底会失去控制,造成的后果,林禽不敢想。 现在洞女主动要求将这些僵尸带回桑木林,这对无辜的平民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件幸事。 可是…… 林禽心如乱麻,就在这个时候,耳旁风声大作,一个人大声喝道:“小子,去死吧!” 说完,只听见破风之声传来,林禽下意识的回头,只见一只僵尸手中掏出匕首,向着自己的心窝处捅了过来。 林禽心中大诧。 好在刚才那人莽撞开口,先发出了声音,反倒是提醒了自己,不然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还有活人藏在这僵尸之中,而且离着自己不到三米远的距离! 林禽身形下意识的偏开,避开了那人飞起过来的一刀,那人一刀不准,居然就地打了一个滚,避开了林禽,翘起大拇指,赞声道:“好功夫,老子甘拜下风!”说完,便要溜走。 “是你!”林禽立刻明白,这个偷袭自己的人,一定和出现在赵四院子里的是同一个人! 可是,他算是“偷袭”吗? 在赵四家中,他假装是睡在床上的妇人,却故意留灯和鞋印提醒自己,若他当真要暗算自己,自己第一次已经死了。 现在的情形也一样。 能够假扮成僵尸混进来,又不声不响隐藏了这么久,可是临到了刺杀自己的时候,却按捺不住大叫起来。 他所有的行动,都像一个绝顶精明的刺客,但偏偏,每一次都露出了愚蠢至极的破绽? 他真的是来杀自己的吗? 他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林禽低声吼道,挥动手中的赤木刀,双足一点,脚踏实地,便去追击来人,但林禽的手下也留有余地,他也想看看,这个人行事古怪的人,到底是谁。 刺客左右两把匕首从袖子中探出,像一对追踪飞舞的银色蝴蝶一般,招架着林禽的攻击。 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林禽的心中升起,这人的招式十分玄妙,但是,似乎他使得不是很认真,招式并无实指,就像在大人严厉训诫之下,敷衍完成的作业一样。 “朱邪里你再不出手,老子就要死,死,死在这里了,我看你回去之后,怎么跟刘立川老大交代!”那人狼狈的躲过了林禽留有余地的一刀之后,放声嘶吼求救。 “哼!”一声冷哼传来,正西方小楼处破风之声大作,一片金黑云般的物体,以难以想象的高速,向着林禽所在的方向攻击而来。 这身形手段,以今日林禽的道法修养亦为之大吃一惊,这时林禽的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个刺客之上,实在难以想象还有其他人潜伏在自己的身边,而且此人的身法绝非眼下这个刺客所能比拟的。居高临下,自己就算是全盛时期,公平和这人打斗,只怕也要大费一番周章,何况是在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连番苦战之后。 林禽连忙收拢身形,分开数尺,定息调神,准备迎接对方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的攻击。 可是没想到来人只是冷哼了一声,一把拉住刚才那个刺客,足尖轻点,当机立断飘身而起,越过墙头,林禽想追杀出去,已经是来不及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哀莫大于心死 这两个莫名其妙的高人,到底是谁? 特别是第一个刺杀自己的人? 他的道法,看上去绝非普通帮派,定然是道门中鼎鼎有名的世家弟子。但凡世家弟子,个个都心高气傲,很难做出这种暗杀的下作之事,而且……精心计划的刺杀计划,却每每临头的时候,犯下了低级的错误。 他到底是来刺杀自己的,还是来提醒自己的? 还有,他为什么忽然间喝出“朱邪里”和“刘立川”这两个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 这不是摆明了要提醒自己小心吗? 是朋友还是敌人? 林禽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怪人,自己应该是有过交往的。 可是…… 林禽出道不久,在道门中认识的人掰着指头都能够数得清楚。 一个人名猛地跳到了林禽的脑海中,林禽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个豪气干云,重情重义的魏天宝,什么时候变成了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杀手了。 “看来,你在外面的朋友,还是蛮多的。”很显然,连洞女都看出来魏天宝的动机,道,“那个假装僵尸的刺客,是你的朋友?” 林禽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小子居然能够瞒过我……他是魏家的人?” “应该是吧。” 洞女点了点头道:“那就不奇怪了,这个世间也只有祝由魏家的弟子,才能装扮僵尸如此不露破绽。他也是来找荣奎报仇的?” “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的话,你倒是可以从他身上学到很多,”洞女缓缓道,“这个世界上,憎恨一个人,永远比原谅一个人容易。” 说完,洞女催动鼓声,转身离开,离别之前,转头对着林禽道:“记得有空回来看我。看看你娘。这些人,我跟你留着,也许有天,你能用得上。” 随着洞女的鼓声,不少的僵尸慢慢地在街上有序的出现,渐渐地在各街巷中集合,形成了一支上万人的僵尸大军,整齐肃穆,就像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若不走近这支队伍仔细端详,你很难会发现,这支军队,居然是一支亡灵大军。 随着洞女的离开,宅子里只剩下林禽一个人,刚刚经历生与死,经历被杀与杀人的反转,经历信仰被摧毁,林禽仰头望天,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感情复杂,惆怅无比。 “报仇了,真的报仇了,真的报仇了吗?”林禽看着渐渐升上天的圆月,一时间变得彷徨无措,怅然若失。 罪魁祸首荣奎已经伏诛。下一步,自己该做什么? 林禽摊开了手,那只金色的母蛊飞到了林禽的手上,扇动翅膀,姿态温顺。 “你说,我们该去哪里?”林禽问着手中的这只蛊虫,但是更像是在问自己。 那只母蛊扇动翅膀,速度越来越快,嘴里发出来滋滋滋的噪音。 “连你也不知道吗?”林禽叹了口气。 那只母蛊扇动翅膀,更加急促了,嘴里的滋滋之声刺耳难闻。 “怎么了?”林禽觉得这只母蛊,似乎有些异常,连忙不断地抚摸着它,想让它渐渐安静下来。 可是那母蛊没有停下来,扇动的翅膀越发急促,忽然间,林禽心中一震,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看着半个身躯留在井口里面的子蛊降龙。 就在林禽抬头的那一瞬,白色的降龙子蛊嘴里面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声,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砰!” 一声脆响,林禽手中的母蛊瞬间爆炸开来,腥臭的血汁,炸了林禽一身一脸。 林禽连忙抽身后退,心中如同升出一根钢丝,开始捆绑自己的心脏,不断地挤压着他心脏张舒的空间。 蛊毒反噬!!! 怎么可能?林禽简直不敢相信,明明一点问题都没有,为何忽然间母蛊会反噬自己?! 母蛊身亡,而身为炼蛊之人的自己,也难逃一死! 林禽用手死命地按着心脏,心脏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难以站起身来。 “轰!” 紧接着一声惊天巨响,洞中的降龙整个爆炸开来,粘稠的汁液洒满了整座院子。 井口边的青石四分五裂,飞向四面八方。 荣奎的身子,缓缓地从井口中走了出来! 他,没死?! 林禽翕动着嘴唇,不可置信地看着从蛊身中走出来的荣奎。 “哐当!” 林禽力不能胜,手中的赤木刀掉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荣奎一身裹着白色的汁液,粘稠腥臭,一步一步地走向已经单膝跪在地上的林禽。 林禽浑身在剧烈地颤抖着,蛊毒反噬之下,莫说起身杀荣奎,就算是站起身来逃命都已经做不到。 “咚,咚,咚,咚!” 荣奎的马靴踏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就像一步一步地踩在林禽的心脏之上。 林禽看着走向自己的荣奎,瞳孔收缩,脸面扭曲。 “想杀我?”荣奎双目射出冰冷的神情,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林禽,就像每次战胜之后,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的败军之将一样。 他走到了林禽的身边,俯首捡起了地上的赤木刀。 林禽想去阻止,但是锥心地疼痛,已经让他不能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荣奎举起刀,刀锋临在林禽的头顶三寸处,停了下来。 林禽奇迹的发现,荣奎身上被自己划开那道从肩到腰的深深的伤口,居然不药而愈了! 荣奎,荣奎果然是杀不死的,费左青没有骗自己?!! 林禽捂着心口,努力地想站起来,但是就算是自己再用力,这一切也是徒然。 蛊毒反噬的痛苦,绝非常人所能够承受! “还,想,杀,我,么?”荣奎的刀就在林禽的头顶,他的脸上充满了戏谑之情。 “记住,我是这个世界的神,也是你的神。”荣奎缓缓道,“神是杀不死的。” 荣奎缓缓地收回了刀。 “记住,这是神的宽恕。” 林禽此时恨不得荣奎那一把刀狠狠地砍下来,砍下自己的头颅。 此时的他痛不欲生,只求一死。 “子母蛊,果然厉害,不过一旦反噬,也绝非一般蛊毒。小子,你记住,不是我杀了你,而是自己杀了你自己。我没有违背对那个女人的承诺。” 荣奎丢下了这句话,缓缓地向着门口走去。林禽双膝跪地,双手抓住地上碎裂的青砖,在这些坚硬无比的青砖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痕。 “杀了我,杀了我!”林禽万念俱灰,用尽全力低声吼道,浑身颤抖如若糠筛。 荣奎看都不看林禽一眼,径直推开了门。 “唰!” 忽然间,荣奎只见眼前一道白光一闪,来不及闪躲,白光对着他的身子径直砍下。 “找死!!” 荣奎怒吼着,一脚将来人踢开,赤木刀灌胸而入。 门外传来了一声惨呼。 “荣奎,我草你祖宗!” 林禽浑身巨震,连忙抬起头来,发现荣奎已经不知道去向,在地上留下了一只手臂,和一把自己无比熟悉的短剑。 赵四?! 林禽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连滚带爬地来到了门口,却发现赵四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一个大洞贯穿了胸口,鲜血从洞中汩汩的流了出来。 赵四挣扎着起身,看见了林禽,也用尽自己的全力爬向林禽。 两只蘸满了鲜血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娘类!”赵四一边说话,一边止不住的呕血,“老子砍断了他的一只手!” 赵四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林禽泪眼迷糊,他怎么也想到,赵四会在这个时候不顾一切地冲出来,给荣奎一剑。 付出的却是自己的性命。 林禽死死地握住赵四的手,能够感觉出来,赵四的手,开始慢慢地变得凉起来。 “可惜那剑,太短了,不然老子这一剑肯定能把他劈成两半……” “别……说……话……”林禽费力地道。 “再不说就没时间说了。”赵四看着林禽,吃力地道,“老子这辈子算是值了,死得不冤,林老弟,你可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啊!” 林禽泣不成声,心中悔恨无比。 “答应老哥一件事,如果,如果你能够找到那个婆娘,替我好好照顾她……你如果想睡她我也没有意见,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婆娘长得不怎么样,可是那对咪咪还是很大的,一捏就能出水……” 赵四脸上挂着笑容,开始慢慢地僵硬。 林禽死死地握着赵四的手,直到那双手变得冰冷无比。 街上遍地的尸首,赵四只不过是其中一具不起眼的尸首而已。 而自己……会不会变成下一具? 林禽喉间沙哑,用尽全力,却再也掉不下一滴眼泪。 第一百六十章 红烛摇曳嫁何人? 魏天宝一路狂奔,走街串巷,从一暗道出了衡阳城之后,脚下依然没有停歇,直到奔出了衡阳城外五十里之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行了!”身后的朱邪里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大吼一声。 魏天宝拍了拍胸脯,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了。 他索性躺在地上,看着漫天的繁星,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气喘匀。 “娘的,总算是逃出来了,这地方,真他妈的不是人待的地方。”魏天宝心有余悸,暗自骂了一声。 “你就打算这么回去跟刘爷交代?” 魏天宝翻了一个身,索性把头靠在一块石头上当做枕头。 “不然呢?”魏天宝摊手道,“你打算怎么办?检举揭发?跟刘爷说我和那小子沆瀣一气?” “难道没有吗?”朱邪里冷笑一声。 “那我就得好好地跟你讲讲道理了。” 魏天宝将头偏过来,看着朱邪里,面带微笑地道:“我去刺杀林禽了没有?” 朱邪里冷哼一声,没有作声,魏天宝掰着手指头道:“我刺杀了他两次,但是这小子身手如何你是看到了的。我就问你,如果我那两次刺杀的人是你,你确定你能活下来吗?” 朱邪里再次冷哼,没有回答,说实在的,魏天宝的两次刺杀,朱邪里都在监督,说魏天宝作弊,确实有些为难魏天宝。特别是第一次刺杀,魏天宝使出的那一枪,朱邪里直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林禽是如何躲开的,至少换做自己,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所以说,不是老子不卖力,实在是这小子太过滑头了,不如你回去跟刘爷说,说我魏天宝是个脓包,给他把事情办砸了。哦,不如你主动请缨,如果你能够在一月之内杀了林禽,老子二话不说,给你竖个大拇哥!” 朱邪里和林禽有过短暂交手,虽然只是一个照面,但是行家一出手,便知道有没有,朱邪里确实没有十足的信心,能够刺杀林禽。 正如魏天宝所言,这小子太滑溜了。 “可是……”朱邪里迟疑了一下,“你把差事办砸了,怎么跟刘爷交代?” “谁说我的差事办砸了?”魏天宝懒洋洋地道,“我问你,我们为什么刺杀那小子?” “受人之托,别人下了单,开了价,我们自然要把差事办好。” “谁开的价格?”魏天宝反问道,朱邪里懒得回答,魏天宝一笑道,“是那个死鬼荣奎,我问你,你见过死人问活人讨债的吗?” “所以啊,你的脑子有时候确实要开点儿窍,林禽那小子死不死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们收到了银子。而且也不会有人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朱邪里沉吟了一下,不错,刘立川确实跟自己交代过,如果魏天宝杀不了林禽,那么自己就要出手杀死荣奎。现在荣奎已经死了,钱已经拿了,这笔买卖确实是到头了。 严格来说,魏天宝确实没有完成任务,但是小刀会却已经完成了这笔“交易”。 “无论如何,这次出来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会一五一十地跟刘老大汇报。”朱邪里冷冷地道,“不会错过一个细节。” 魏天宝耸了耸肩膀道:“悉听尊便。” 说完,魏天宝仰面朝天,居然呼呼地睡着了,气得朱邪里浑身的怒气却没有发泄的对象,只能狠狠地捶着身旁的一颗无辜的树。 三日之后。 这是离着衡阳城数百里开外的一座小山村。或许因为交通闭塞,出行不便,外面的战火并没有延绵到这里。山村里的百姓们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静得就像一处世外桃源。 要说最近有什么热闹的事,就是村里最大的地主金家,已经敲锣打鼓整整三天了,流水席也是开了一天接着一天。 今天是金家唯一的少爷娶妻之日。 夜幕降临,累了一天的金家少爷,有些醉醺醺地往自己的新房里面赶去,新娘子是隔壁村王家早就定了婚约的三姑娘。王家祖上曾经有人考中过秀才,在这十里八村,王家也算是出了名的乡绅,家教自然和那些大老粗家的姑娘不一样,讲究“三从四德”。 正因为讲究,即便是隔着一个村子,金少爷也从未见过自己未来媳妇一面。但是也托人打听过,这个王小姐不仅长得清秀,是远近闻名的漂亮女子,还能够识文断字,这是自诩“诗书传家”的金家最为看重的一点。 对于这门婚事,金少爷是极为满意的,忙碌了三天,而今早拜堂的时候,又没有看清楚藏在喜帕下面王小姐的脸,不过他仔细打量了下王小姐的身材,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此时的金少爷,满心思地就想快点看看这个新娘子和自己想象中是否一样。 烛影摇红。烛光下,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少女正襟危坐,头上盖着喜帕看不出长相,但是露在外面的一双手死死地缠绕在一起,紧张得浑身都紧绷着,脚上鲜红的绣花鞋紧紧地靠在一起,动都不敢动一下。 这个新妇正在张耳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心中忐忑又兴奋,夹杂着一种自己说不出来的紧张感。 “咚!” 门忽然被撞开了,紧接着,一阵慌乱的脚步,越来越近,她更紧张了,一颗心如小鹿乱撞。 “扑通!” 来人居然一头栽进了自己的怀里。王家姑娘藏在喜帕下面的脸顿时被火烧了一般滚烫,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 听说这个金家少爷也是知书达理的人,怎么,怎么就这样…… 过来接亲的媒婆不是这么说的啊,不是说还有很多程序,还要喝合卺酒……还要……他怎么…… 难道他喝多了?但是你这样,我怎么办啊?!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的王家姑娘已经乱了方寸,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怀里面,自己的喜欢丈夫居然如同睡着了一般,动都没有动一下。 “啪啪啪……” 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王家姑娘心中一喜,暗自道,终于,终于有人来了。 哎呀,不能过来,要是外人看见了,我还怎么活啊! 王家姑娘心中乍喜乍悲,但是却没有勇气推开摊在自己身上的这个男人。 跌跌撞撞地脚步声传来。 进来的是一个身穿大红喜服,走路飘飘浮浮,却带着一脸满足的笑容的男人,他嘴里哼着小曲儿,整颗心儿已经飞到了天外,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新房的门,已经打开了。 他同样心情有些忐忑,既兴奋又紧张,可是当他看见眼前一幕的时候,整个人顿时呆了。 一个陌生的男人,居然坐在属于自己的新床之上,而整个头居然埋在自己的新娘子的怀里面! 而更让他怒不可遏的是,新娘子居然没有推开他的意思。 奸夫yin妇,奸夫yin妇! 金家少爷顿时酒意全无,撩起袖子,就要冲过来扭打。可是,当他刚刚靠近的时候,那个躺在自己新娘子怀里面的男人,手突然动了一下,只是轻轻的一动,金家少爷整个人如遭雷击,瘫软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那人嘴里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聒噪……” 然后慢慢地沉睡了过去。 而王家姑娘此时则是心乱如麻,藏在喜帕里面的脸根本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仿佛隐隐约约听到了有人过来,然后又离开了一样。 这是……这是金家的规矩吗? 王家姑娘感觉到,倒在自己怀里面的人,浑身冰凉,如同一块寒冰,她很想揭开头上的喜帕看个究竟,可是来时媒婆反复交代过自己,这块帕子,只能新郎官亲自挑开,若是她擅自动了,会给夫家带来灾难的。 怀里面的“金家少爷”体温越来越低,王家姑娘害怕到了极点,只能用尽全力抱紧他。 看来他是真的喝多了,会不会感染风寒,要不要叫人,王家小姐心中七上八下,又想起了媒婆一本正经反复交代的事项,不能叫人,如果现在叫人过来,他们小俩口的面子都没有地方放! 王家小姐没有办法,只能将“金家少爷”死死的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暖他。 “若……玡……” 王家小姐隐隐约约,听见怀里面金家少爷在哼着什么,但是由于过于模糊,王家小姐听不真切。 (本卷完) 第一章 新婚晨起 雄鸡一唱天下白。 作为新娘子的王家姑娘,这一晚上,并没有像其他新婚的妻子一样品尝到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欢愉,她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丈夫”一夜未眠。 虽然怀中的这个“男人”,已经是自己的丈夫,但毕竟是一个陌生人,王家小姐一晚上紧张得不敢丝毫动弹,甚至连手臂都没有移动一下,生怕惊醒了怀里的人。 虽然她也就不出为什么害怕,但是王家小姐的心就这样莫名地紧张了一个晚上。 就这样昏昏沉沉地坐着,直到怀中的人猛地一动,王家小姐整颗心都快要吊到了嗓子眼。 然后她感觉到了这个男人,缓缓地坐了起来。 他要干什么…… 王家小姐吓得浑身脊背绷得笔直,双手紧紧握拳,放在胸前。 一只手缓缓地,终于揭开了盖在自己头上的喜帕,王家小姐紧张地浑身一颤,然后是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终于看清楚了自己夫君的模样。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面色惨白的少年,看上去他的身子极为虚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少年穿着一件布满血污、看不清颜色的衣服。虽然长得和自己想象中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相去甚远,但是面容周正,不像平日里帮着自家做农活的那些粗鲁的长工们。 王家小姐心中猛地一跳,这位夫君虽算不上“完美”,但是也大大超出了自己的意料。 若是他能够真心实意地对自己一辈子,那……那我也心满意足了,王家小姐瞥了眼前这个少年一眼,便羞红了脸,低下头去,不敢再抬头。 慢着。忽然间王家小姐想到了什么。 他……他怎么没有穿新郎官的衣服,还有他身上怎么会有血…… 还有! 王家小姐想到这里,吓得连忙从床上弹了起来,她的眼角向着床下一瞥,蓦然看到了一个穿着大红喜袍的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啊!”王家小姐下意识地后退,一直缩到了墙角里面,大声叫道:“你是谁,别,别过来!” 少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单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看上去十分难受。 “哇!”少年忽然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急忙用手拭去,难受地道:“不好意思,惊扰到小姐了,我,我这就走……” 说完,少年便跌跌撞撞地起身,但他似乎虚弱到了极点,单手撑住床边,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这个少年,正是从衡阳城中“逃”出来的林禽。 由于心中忿恨难消,再加上蛊毒反噬,林禽的神智一直马马虎虎,稀里糊涂地在山中转悠了几日,不知道怎么就闯进了这里,又鬼使神差地倒在了王家小姐的怀中,沉沉睡了一夜。 林禽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虽然说是少女,但是看上去明明就还未成年,一身大红喜袍,头上插着一支颇为精致的凤钗,小小的鹅蛋脸儿儿十分清秀,一双眼睛红红的,看上去有些憔悴,小鼻头也通红通红,正怯生生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了……”看着这个陌生男人似乎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王家小姐这才胆子大了起来,探着头问道。 林禽看了一眼王家小姐,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男人,郝然道:“不好意思,看来是我打扰两位的新婚大礼了,实在是,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完,就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王家小姐以为他要从怀中摸出凶器,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叫道:“你要干什么?!” 林禽从怀中摸出了几个光洋,放在床铺上,不好意思道:“身上实在是……就只有这么多了,实在对不住,哎呀!”陌生男子还没有说完话,忽然间又捂住了胸口,疼得快要昏死过去。 “你……受伤了……”王家小姐问道。 “嗯。”林禽点了点头,倔强地站起身来,可是没走几步,晃晃荡荡地倒在地上,爬起来之后,又大口大口地喘息。 见到林禽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王家小姐的胆子大了起来,试探着从床边走了下来,问道:“你,你真的没事吗?” “不劳小姐费心。”林禽顺着桌角慢慢地爬起身来,额间已经冒出了一丝丝冷汗,王家小姐原本就是心肠极软的人,想起昨天晚上,林禽整个人如同冰块一样,不停地颤抖,想必应该病的很重,连忙道:“你这样走的话会死的,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大夫?” “多谢了,我的病不是大夫能够治好的。”林禽勉强地笑了笑,刚起身,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哎呀!”见林禽又吐血了,王家小姐再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上前,一把扶住林禽,着急地道:“你先坐会,我,我去给你找大夫。” 人命关天,王家小姐似乎忘记了自己现在已经嫁为人妇,而就在不远处躺在地上的那个穿着大红喜袍的男人,很有可能才是自己的新婚丈夫。 金家少爷,终于悠悠地转醒。 当他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再往上看,只见一个女人正搀扶着一个男人,亲昵到了极点,金家少爷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顿时火冒三丈,一个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操起身边的一条椅凳,二话不说,就要朝着林禽的头当头砸去! “砰!” 一声大响,椅子顿时四分五裂,而林禽的头顶也破开了,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这种农村里面用的椅子,均是由老樟木制成,势大力沉,寻常人若是被这么砸一下,只怕当场就会昏死过去。 王家小姐吓得脸一下子就白了,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奸夫yin妇,好一对奸夫yin妇,居然还敢把奸夫带到这里来,好,有种,这件事情王长喜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你说什么呢?!”王家小姐立刻道,“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他?不认识他怎么会在你的床上?”金少爷气得七窍生烟,大声嚷道,“捉贼拿赃,捉奸捉双。现在你们两还有什么好说的!王素清,亏你家祖上还出过秀才,呸!他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金家少爷和王家小姐两人都气的浑身发抖。 金家少爷的大呼小叫很快就引来了很多人,大伙聚在门口,往里探头探脑地看着稀奇,直到一声怒火传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给我滚”才各自散去了。 在农村里,寡妇出轨,老汉扒灰这些事情都不算稀奇事,但是像王家小姐这样,结婚第一个晚上就正大光明地把姘头带回来睡觉的,这可是古往今来头一遭,相信不要一个时辰,这桩奇闻就会传遍全村,成为每一个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至于金、王两家,这脸面也算是丢尽了。 闯进来的正是金家老爷,只见他趿着一双布鞋,披着一件长袍,火急火燎地奔来,肯定是听到有人跟他说了,直接从床上爬起来就冲儿子新房来了。 他一进来,看见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再看着站在一旁用手撑着八仙桌,满头是血的陌生人,顿时间血气蹭的一下涌上来,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要倒在地上了。 “爹!”金家少爷连忙冲了过去,一把扶住老爹,才不致于让老爹硬摔在地上。 金家院子里,整个乱了套了。 第二章 百口莫辩 “你!”金家少爷从小娇生惯养,哪里遇见过这样的场景,上下打量林禽一番,见他看似虚弱好欺,顿时怒由心中起,壮了胆子冲上来,就要和林禽拼命。 “别动。”林禽指尖一颤,一把匕首一般的锃亮小剑已经抵在了那金家少爷的喉间,金家少爷何曾见过这样的架势,杀气顿无,吓得脸色惨白,没有了分寸。 门外面,冲进来姗姗来迟的金家主母,一见这样的场景,大声嘶吼道:“杀人了,杀人了!!” 很快,刚刚散去的金家上下,包括昨夜婚宴上吃罢喜酒,通宵畅饮,还没有散去的客人们一起围拢了过来,都作势要救人。但又忌惮林禽手中有刀,不敢向前。 一旁,有人使劲掐着金家老爷的人中,被吓昏过去一家之主也慢慢地醒了过来。目睹了眼前这一切,又差点气昏过去。 “都别动,一动我就要了他的命。”林禽虚弱地道,或许是因为血气翻涌上升,话没说完,就忍不住咳嗽一声,呕出了鲜血。 眼前的混乱场景,把王家小姐王素清彻底吓傻了。她一身喜服,站在那里,脸上却是与大红的嫁衣不相衬的丧气。纵使她再蠢也明白,自己不但搞黄了这桩婚事,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和这个陌生男人的关系,怕是百口莫辩,纵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见诸人都冷静下来,林禽这才慢慢地道:“诸位误会了,我是无意之中进来的,和这位小姐更是清清白白,以前从来不认识……” “你昨天明明和那个yin妇睡在一起的,我都看见了!”金家少爷大声道。 林禽不由得火起,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这个金家少爷一口一个yin妇的叫着自己的妻子,实在是有些下作,手中的剑不由得一紧。金家少爷吓得连忙把话咽进了肚里。 剑拔弩张之际,一位老者闯了进来,铁青的脸,约摸花甲之年,见到这般场景,花白的胡须气得根根发抖,跺脚厉声喝道:“跪下!” 王素清吓得浑身一激灵,想都不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者不是别人,正是王素清的父亲王长喜。方才听到别人传说,自然是不肯相信的,自家女儿从小懂事听话,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闻讯赶来,却看见这场景,当父亲的如遭雷击。要知道,像王家这中在乡下还有些威望的家族,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二字,王素清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情,莫说王素清被夫家嫌弃,被万夫所指,他王家满门的清誉也被这个不孝女毁于一旦,从此还有什么脸面在乡亲们面前混啊。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王长喜边顿足边长吁短叹,“亲家公,亲家母,你们听我解释,我!哎!我打死你这个畜生!”王长喜不由分说上前,“啪”的一个大嘴巴子扇在了王素清的脸上。王素清还没反应过来,雪白娇嫩的俏脸就已经肿了起来,一场无妄之灾,让王素清委屈到了极点,但是又无处诉说,只能跪在地上无声的抽泣起来。 “报官,报官,给我报官!”金老太爷用力拍着八仙桌,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 “不能报官啊!亲家公!”王长喜虽然怒火中烧,但好在活得长知道事情的厉害,一旦报官了,这事宣扬开来,他王长喜还有什么脸面待在本地。 “谁是你亲家公,王老爷,您家的女儿,我金家可高攀不起!” “亲家公,亲家母,这件事情我王一定会给你们金家一个交代!”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你自己看!我金家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居然讨回来这么一个丧门星!” “我……你……哎!罢了!”王长喜气得浑身颤抖,无处安放的一双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脑门,旋又指着林禽,对着女儿大声道:“你快说,这个野男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这两家人闹得鸡飞狗跳的,林禽反倒像是个局外人了。 王素清低着头,用牙齿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低声抽泣着。 林禽有些明白了,以目前这样的状况,就算自己再怎么辩解,怕是也没有人听得进去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离开这里,任他们去吵去闹,自己最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想到这里,林禽将手中的剑一紧,半个身子搭在了金家少爷的肩膀上,金家少爷以为林禽要对他下手,吓得差点尿了裤子,林禽环顾四周道:“都给我滚开!” 众人忌惮林禽,均不敢上来,林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自己的站姿,对着金家少爷道:“带我出去,不然我杀了你!” 林禽是什么人?不久前才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与死神打多次照面,让他的话里带着一股子坚定的杀气。话音未落,不仅仅金家少爷,在场的人都是浑身一颤,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随身带剑,浑身沾血,这样的人,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他是好人,这个yin贼,不知道手里面欠下了多少人命。金王两家都是老实本分的乡绅,何曾见过这样的恶人,自动给林禽让开了一条路。 林禽把剑架在金家少爷的喉咙上,挟持着金家少爷缓缓地步出新房,诸人虽然气得浑身发抖,但是偏生又无可奈何。 林禽回头道:“王小姐,这次是我连累你了,对不起。” 王素清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仍旧在低声地哭泣着。 林禽押着金家少爷,正要走出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你走了,我怎么办?!” 哭喊之人,正是王素清。 这一声,如当头棒喝,林禽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蠢事。自己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是自己走了之后,王素清怎么办?农村对不贞的妇人常会动用私刑,说不定一怒之下,王家小姐真的会被金、王两家浸猪笼。 因为自己的无心之失,一个无辜少女美满的婚姻被毁于一旦,甚至,还有可能为他白白搭上一条性命。林禽回过神来,这恐怕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对不起”就能够弥补的。 但还有其他的办法吗?林禽皱了皱眉,认真道:“你想怎么办?” 王素清缓缓地抬起了头,红红的眼睛看着林禽,颤抖着道:“带我走……” 扑通!一人直挺挺地昏死过去,这次昏倒的换成了王素清的父亲王长青。 “滚!都给我滚!你们这对狗男女,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金家!”金家老爷声嘶力竭地嘶吼道。 林禽微微思索了一下,问道:“你……想好了吗?” 王素清凄然地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虽然早就不是封建帝王的朝代了,但是在王家长大的王素清,依然满脑子的男女大防观念,昨夜,自己和林禽已经有了“肌肤之亲”,那这辈子就不可能再跟第二个男人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怕林禽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王素清也只能认命了。 “那,我们走吧。”林禽点了点头。 王素清缓缓地起身,追上了林禽。林禽推开了金家少爷,顿时间失去了支撑点,头脑一昏,差点摔倒在地上,王素清连忙搀扶住他,两人在诸人鄙夷又恐惧的目光中,缓缓地走出了金家大门。 “爹!难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吗?”金家少爷暴跳如雷地道。 “不然怎么办?”金家老爷子也是一肚子怒气,可又无处发泄。 “报官,一定要报官,把这对奸夫yin妇抓起来,爹,一定要报官啊!” “报官?”金家老爷看了一眼正在被人急救的王长喜,迟疑了一下,长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给王家留点脸面吧!” 第三章 林禽当剑 王素清搀扶着林禽,缓步走出了金家大门,大红灯笼中的蜡烛还没有熄灭,门上贴的两个大大的喜字,现在看起来倒是有些讽刺。 林禽推开了王素清,道:“好了,我自己能走的。” 说完,林禽便径直一人向前走去,好在金王两家的人都没有追上来,两人走在路上,王素清一身大红喜引来不少人的围观,不过好在王素清平日里很少出门,金家的丑闻暂时也还没能传出来,路人除了指指点点,也没有人过来阻挠他们。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村子,林禽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歇脚。重伤未愈,林禽浑身已经虚汗淋漓,用手捂住心口,似乎蛊毒发作更甚,让他的心如针扎一般疼痛,好好坐着都难,更遑论打坐调息了。 王素清站在林禽的身后,怯生生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一句话不敢说。 去哪儿呢?林禽思索了一下,现在只能找个地方暂时歇歇脚,避避风头,等王老爷的气消了,再回来解释。 可眼下,这个村子里怕是待不下去了。 “最近的镇子怎么走?”林禽回身问道。 王素清吓了一跳,确定林禽是在和自己说话之后,这才摇了摇头,低着头轻声道:“我不知道。” “这都不知道?”林禽反问道,“你是这里的人,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王素清没有接话,林禽也不再问,过了一会儿,林禽听见轻声的哭泣传来,回头一看,看见王素清又一个人在默默地流泪。林禽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话重了些,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不过你别急,等我好些了,一定回去跟他们解释清楚。” 说话间,一辆送货的驴车经过,林禽连忙叫住了,赶车的人探出头来,疑惑地看着两人,问道:“做什么?” 林禽艰难地起身,正准备从怀里掏出银元,陡然发现,所有的家当刚才都已经放在了王素清的床上,顿时有些郝然道:“老乡,能捎我们一段吗?” “可以啊。只是我要去和平镇,你们也去么?”林禽心中一喜,连连点头。就要招呼王素清上车,谁知那店家脸色一变,冷冷道:“钱呢?” 林禽连忙笑着道:“我们……我们能先欠着么,等到了和平镇,我再……” “没钱,免谈,”那车夫一扬手中的鞭子,就要上路,林禽只能低声下气地道:“老乡,实不相瞒,我们暂时遇到了些困难,你能不能行行好?” “你有困难我就好过?这年头,什么都不好使,只有钱好使,没钱,对不起咯。” “你!”林禽有些恼火,正要发作,身后似乎有人在扯着自己的袖子,林禽一回头,看见王素清。这姑娘的手中拿着一根钗子,递了上来。林禽细细一看,那钗子,正是今天早上看见她戴在头上的那支。 林禽有些哭笑不得,终于明白什么叫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了,自己过去孑然一身,有钱也没处花,但是现在身边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女人,才明白钱在这个世道上有多重要了。没办法,林禽只好接过王素清的钗子,小声道:“我会还给你的。”这才将钗子递给了那车夫,车夫拿过钗子,举过头顶,在阳光端详了许久,确定是上等货色,心中不由得窃喜,道:“好吧,你们上来吧。” 王素清搀扶着林禽上了车,两人在车上颠簸了一上午,大约晌午十分,终于到了车夫口中所说的和平镇。那车夫只管把他们扔在道旁,就扬长而去了。 一座陌生的镇子,举目无亲,吃穿用度,身无分文。 总不能去打家劫舍吃大户吧?现在的林禽就算是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本事了。 何况还带着这么一个从小就娇生惯养的乡绅家的“大小姐”。 总不能带着她去乞讨要饭吧? 怎么办?林禽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窘境,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他忍着身上的伤痛,却始终没有开口,而王素清则搀扶着他,也不问一句。 走了一会,林禽发觉,这和平镇虽然不大,但也五脏俱全,不仅酒楼客栈齐全,甚至还有青楼,两人路过青楼的时候,王素清脚下明显一缓,林禽感应到了,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王素清的脸色有些难看。 再走了一会儿,林禽实在是走不动了,只能坐在路边的台阶上休息,脑子里面却胀痛非常,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一个浑身血污的男人,被一个穿着嫁衣的女人搀扶着走路,自己还这样一副孱弱模样,想不引起人注意都是不可能的,林禽看着周围好奇的目光,心中暗自叹气。 无论如何,也得先安顿下来才好啊。 “咕噜……” 林禽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响动。 林禽抬头看着王素清,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王素清低着头,怯生生地道。 “咕噜……” 这次林禽听清楚了,声音来自于王素清的肚子。她饿了。 林禽乃是修道之人,虽然不能辟谷,但是三五天不食荤腥并不难,可是王素清是一个弱女子,刚才又一路颠簸,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上,林禽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歉意,道:“委屈你了。” 王素清不言不语,只顾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林禽急得抓耳挠腮,直到看到了对面的店铺,门口高高飘扬着一个“当”字。 可是自己浑身上下除了一身衣物之外,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 林禽起身,吩咐道:“你在这里等我。” “嗯。”王素清乖乖点头应道,似乎一点都不怕林禽扔下自己。 林禽径直向着当铺走去。 “一块银元,当不当一句话,我还要做生意呢!”当铺的伙计有些不耐烦了。 林禽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他当的这把三五雌雄斩邪剑中的短剑,可是当年张道陵张天师的配剑,这把剑,莫说买下整个当铺,就算把和平镇所有的东西全部买下来,都绰绰有余! 一块银元?张天师当年的随身配剑,就值一块银元? 开什么玩笑?! “当不当?”伙计再问了一声。 “当!” 林禽用着这救命钱找了间客栈,开了一间房,由于还要留一些散钞日常使用,林禽不敢铺张,只能要了一间狭小的客房,进去后,才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床发霉了的被褥。 “我睡地上,你睡床。”林禽生怕王素清误会,连忙澄清道。 “你身上有伤,你睡床。”王素清怯怯地道,生怕触怒了林禽,说话间,偷瞄了林禽好几眼,看他脸色有没有变化。 “我去买点东西。”林禽说着,挣扎着就要起身。 “还是我去吧?”王素清轻声道,“好不好?” “嗯。”林禽没有坚持,王素清这才出门,林禽盘膝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等气喘匀了,便开始勉力调息运功,试图将那该死的蛊毒逼出来。 可是没等他运功多久,又是一口血喷在胸口,疼得昏死了过去。 等林禽悠悠地醒来,发现王素清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坐在床边似乎睡着了,她的脸上隐隐有泪痕,显然不久前刚刚哭过。 再一看,这姑娘身上的嫁衣也不见了,换成了一身粗布素衣,穿在身上似乎很不合身。 林禽的响动惊醒了王素清,她揉了揉眼睛,看见林禽醒了过来,脸上惊喜一闪而没,道:“你醒了?我给你去打水洗脸。” “慢着,你守了我一夜?” “嗯。”王素清点了点头。 “你不怕我是坏人?” 王素清明显颤抖了一下,低着头继续不说话,林禽看着这个年纪只能算个孩子的小姑娘,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怜爱,柔声道:“我病得这么重,你就不怕我死了吗?” “我知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王素清露出凄然的神情,眼泪儿又快要掉下来,道,“如果这是我的命,我也只能认了。我爹从小就教导我,说要从一而终,我,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就算你是坏人,是病人,我也……大不了和你一同去了。” “我是好人,而且我没有病,我这个病,别人治不好,只能自己慢慢好起来。” “我知道。”王素清点头。 “你知道?” “我昨天给你找大夫来了,大夫说的,”说到了这,王素清的又眼泪止不住地下来,欲言又止。 “治不好是吧?”林禽笑了笑道,“我这个病确实不是江湖庸医能够治好的,不过我答应你,我一定能够好起来。” 王素清止住了眼泪,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林禽凑了过去,在王素清耳边小声道:“我说我是神仙,你信不信?” 王素清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处,吓得连忙站了起来。 林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往接触的女人,都是道门中人,不甚避讳男女,但是王素清不同,自己刚才的动作,在她看来已经是浮浪弟子的所为了,难怪会吓到了她。 第四章 贫贱夫妻百事哀 林禽干咳了一声道:“不好意思。” “你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我去给你抓药。”王素清明显不信林禽的鬼话,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 “你哪里来的钱?”林禽分明记得,自己拿钱付了三天房租,剩下的也仅仅够几顿饭钱,王素清出来得也匆忙,身上若是有钱,也不至于用银钗来抵车费。林禽到底没有生活阅历,直到再次瞧向王素清的一身素衣,才明白过来,定然是王素清当了自己的新娘衣裳凑的钱。 想到这里,对于这个女子,林禽心中歉意更甚。 王素清当掉的嫁衣,价格足足是三五雌雄斩邪剑的三倍——你说气人不气人——足够支撑两人十天左右的用度。但是王素清执意要为林禽请大夫看病,又是抓药的,无缘无故用掉了一大笔钱。两人就算是节衣缩食,也总不能坐吃山空。再过几天若是还找不到经济来源,两人恐怕就又要露宿街头了。 可是……林禽想到这里就不由得头大,做生意自己又没有本钱,替人打工又拉不下面子,难不成当街卖艺? 林禽心情烦闷,蛊毒又开始攻心。只是经过这两天休息,蛊毒发作的时间也开始有了间隔,只要自己用心调理,说不定真能慢慢变好,但是子母蛊是何等凶残,林禽明白——至少在他的认知范围内,还没有人在子母蛊的反噬活下来。 一碗粟米粥,一碟咸菜萝卜,就是王素清为林禽准备的第一顿饭。昏暗的油灯在屋中时明时暗,整间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酸臭腐烂的味道。 林禽看着碗中的那黑乎乎的粥,心里面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筷子,轻声道:“我不饿。” 说完就把碗推给了站在旁边并没有坐下来的王素清,道:“还是你吃吧。” 王素清幽幽地叹了口气,还以为林禽嫌弃饭食的卖相不好,轻言细语道:“你的身子,大夫说需要好好地调理,可是现在我们手头上紧,等明天我偷偷找三伯借点钱,小时候,三伯对我挺好的,应该愿意帮帮我们。” “我不饿,要是你不吃,就浪费了,你是女孩子,身子骨弱。要是你也得病了,谁来照顾我啊?” “那,那我等会再去给你买几个馒头。” 林禽怕王素清不肯吃,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王素清这才端起碗打算去角落里面吃,被林禽叫住了:“你去哪儿?坐着吃啊。” “我爹说过,妇道人家吃饭是不能上桌的。”王素清轻声道。 林禽一摆手道:“哪里来的臭规矩,吃饭不好好坐着难不成还蹲着?我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好好坐着,好好吃饭。” 王素清低着头,道了一声“是”,侧坐在林禽的身边,又偷偷瞄了林禽一眼,就像耗子偷油一般喝了一口。或许是因为太饿了,王素清喝了一口就再也止不住,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而林禽也乘机打量起她来。 这女孩儿已经当掉了嫁衣,换上了平常人家穿的青布衣衫,或许是衣衫大了一号的缘故,让她原本瘦弱的身体变得更加苗条怯弱。再细看女孩的容貌,和自己遇到过的几个大美人相比,自然是差了几分。她的皮肤微微有些黑,但是浓浓的眉毛,挺俏的鼻子,丰润的嘴唇,乌溜溜的大眼睛,显得十分可爱。特别是在林禽面前那副百依百顺的小女儿姿态,更让人心生怜爱。 意识到林禽在看她,王素清还以为自己的吃相不雅,连忙又侧了侧身子,就差没有背着林禽了。这一天,王素清历经了人生的大喜大悲,心中委屈的情绪山海难填,情到哀伤之处,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嗟叹哀怨,别无他法,只能怪一切都是命运作祟。 王素清显然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只能跟着这个认识不到一天,现在都不知道名字的男人浪迹天涯。可是偏生这个男人好像又穷又好面子,跟着他,自己的下半辈子该怎么过啊? 更重要的是,昨晚大夫已经来过,确定他已经病入膏肓,活不了半个月了,要自己着手准备后事。 王素清边吃边想,不觉连串的眼泪掉在了碗里。 王素清已经像无头苍蝇忙了一天一夜了,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到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吃点东西了。她几乎背对着林禽,自然没那么拘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又细心地伺候林禽上床休息,自己开始收拾起来,碗是问店家暂时借的,吃完还要还回去,之后还要给林禽重新购买早餐,对了,还要顺便去一趟药铺,给林禽再抓点药…… 林禽躺在床上,看着忙上忙下的王素清,这个女孩儿遭逢巨变,心中的委屈无人诉说,还得照顾自己这个病入膏肓的人,心中凄苦可想而知,看着她的美丽和乖巧,林禽不免有些心动,这女孩儿淳朴清纯的模样,让他心中产生了一种怜悯和爱惜的感情,想想自已现在半死不活的模样,他还真的不舍得糟蹋了人家。 王素清回头,发现林禽正在看着自己,不由得脸上一热,林禽刚才昏死的时候,自己满心思地想着他能够醒来,现在他醒过来了,被他这么看着,又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 “我出去一下,你再休息一会儿,我等会就回来。”说完,王素清整理了一下,就快步出门。林禽微微一笑,想不到自己会沦落到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地步,会需要一个柔弱的女子来照顾。林禽只求早点把蛊毒逼出来,好快点报答王素清。 可是没多久,林禽似乎听到了门外传来嘈杂的吵闹声,细听了一会儿,不由得火冒三丈。 原来是昨天晚上王素清给自己请过来看病的大夫,那狗屁大夫把林禽的情况告诉了店家,店家害怕林禽死在自己的店里面晦气。店家一大早就要来赶人,刚好遇到正准备出门的王素清,两人刚说上几句,就开始吵起来,王素清一个小家碧玉,平日里长居家中,哪里遇到过这种人,刚说上几句,就被店家说得哑口无言,差点又哭起来。 林禽推开了门,果然看见了横眉竖眼,不怀好意看着王素清的店家和一脸委屈无处诉说的王素清,王素清见林禽出门,吓得连忙道:“你,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 “一个病秧子,活不了几天了,小娘子你跟着他还不如跟着我。”说完对着林禽道,“把这个女人卖给我怎么样,反正你也活不了几天了,与其让她守寡,还不如趁现在给她找个好人家。” 说完,一双眼睛贼滴溜溜地在王素清的脸上打转,王素清吓得花容失色,生怕林禽应了下来。 林禽知道,遇到这种小人最好敬而远之,于是强忍着怒意,压声道:“我们走。”说完,就牵着王素清往门外走去,毫无征兆地被林禽牵着手,王素清的脸变得通红,心中涌起一种既害怕又害羞的感觉。她也不反抗,一声不吭跟在林禽身后离开了,身后响起了店家嘲弄的笑声,各种粗言鄙语不堪入耳。 走出了店门,王素清把自己的手从林禽的掌心里面挣脱,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林禽问。 然后王素清脆生生的声音响起:“钱……他还欠我们钱。” 林禽这才想起来,自己付了三天的房租,现在才住了一晚,按理,店家还得把剩下的钱退回来,但想想那店家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林禽也懒得回去了。可是王素清连忙道:“这怎么行?我回去要。” 这是王素清第一次违逆林禽的意思。 “算了,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吗?”林禽劝慰王素清,“何必和这种小人一般见识。” 王素清以为林禽脸皮薄胆子小,不敢惹事,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林禽,林禽带着王素清再镇子上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转,陡然发现一个问题。 天下之大,还真的已经没有他林禽容身之处了。 第五章 请鬼上身 走了小半日,林禽感到疲倦来袭,身上似乎每一个地方都开始疼,只好找了一个地方暂时坐下,王素清搀扶着他,一句话都不说,也不问林禽到底要去哪儿,当真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乖顺模样。 看着林禽脸色越来越白,王素清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道:“要不……”见林禽脸色没有变化,王素清接着道:“要不我们先回去一趟……问我三伯借点钱?” 林禽点头道:“也好,过了一天了,你爹的气也应该消得差不多了,你现在一个人回去……” 忽然间,王素清吓得浑身颤抖,颤道:“你打算不要我了?” 林禽劝解道:“我现在有伤在身,行动不方便,你一个女孩子家跟着我,只会连累你的,你要是回去了,好好跟你爹说下,也许气消了之后……” “不可能了!”王素清娇弱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没等林禽说完已经哭着道:“你碰过我的身子,我今生不可能再嫁他人了,如果你不要我了……”王素清一抹眼泪,凄然道,“我知道你是嫌我连累了你,也好,我走就是。” 说完,王素清便要离开,林禽没想到这姑娘居然如此三贞九烈,还真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蠢事,连忙拉住了她的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咳咳咳……” 或许是因为刚才动了肝火,导致林禽的气血上涌,蛊毒又发作了,一时间疼得几乎快要昏死过去。王素清连忙抱住了他,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道:“你没事吧?我这就给你去找大夫。”说完便慌不择路地起身。林禽一把拉住她,道:“别急,我的伤再好的大夫都是治不好的。” “让我想想。”林禽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王素清道:“还有一块银元,还有一点零钞,给大夫诊金和买了早饭,就只剩下这么多了。”王素清说完,便把身上的银钱一股脑掏出来,全部递给林禽。 林禽接过了,在王素清的搀扶下起身,道:“不管了,先吃顿好的。”说完,便向着不远处的酒楼走去。 林禽点了一满桌菜,足足花掉了一个银元,看得王素清目瞪口呆,自己虽然出生在乡下的“大户人家”,平时爹爹也不会如此铺张浪费,林禽现在落魄至此,怎么只顾眼下的快活,不考虑后面的事。碍于有外人在这里,王素清不好拂逆了林禽的意思,只是小声地道:“点这么多我们吃的完吗?” 林禽微微一笑,哪管那么多,等满桌子的鸡鸭鱼肉端上来之后,林禽道:“吃。”说完将整只带皮鸭的腿撕了下来,放在王素清的碗里。 王素清到底还是小女孩,虽然家境不错,但平时也难得吃上这么丰盛的饭食,刚开始还有些矜持,不敢放开。吃了几口之后,觉得满口生津,味道比平时吃的不知道好多少倍,渐渐地也就放开了。林禽不一样,他吃了几口小菜就放下了筷子,修道多年,林禽早已经不习惯油腻荤腥,这满桌子的菜原本就是为了报答眼前这个小姑娘点的,看着王素清吃得津津有味,林禽不由得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看来自己这件事,算是做对了。 王素清发觉林禽又在看自己,脸一下子红了,连忙放下了筷子,问道:“你怎么不吃啊?” “我吃饱了。”林禽笑着道。 “那我也吃饱了。”王素清连忙将双手放了下来,放在膝盖之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那我再陪你吃会吧。”林禽拿起了筷子,道,“满大桌的菜不吃浪费了。”王素清见林禽动筷子了,这才重新拿起筷子,这次明显比刚开始要矜持了很多。 和平镇虽然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子,但是商号、当铺、油铺、茶肆、餐馆应有尽有。又是南下衡阳的必经之地,商贾往来的咽喉,商业发达、交通便利,故此也算是十分繁华了。 正值午饭时分,店铺里面十分热闹,吃饭的间隙,林禽侧着耳偷听旁边一桌人的闲谈之声,但是所有人的话题都离不开两个字“衡阳”。 显然,“衡阳”屠城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各种流言蜚语更是千奇百怪。有的说这次赵荣之战,死了几万人,也有说死了十几万人,甚至还有说上百万上千万人的。但能肯定,衡阳城现在已经成了一座死城,衡阳城内尸臭熏天,估计没有十年八载难以恢复元气。 赵彦武死了之后,似乎整个长沙都失去了主心骨,上面又派了一个姓唐的过来,说是上面派来的,其实这个姓唐的,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军阀,乘虚而入占领了长沙。赵彦武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次怕是连自己的老命都搭进去了。 然后就是各种光怪陆离的小道消息。听来都有些牵强附会,没有林禽想得到的有用信息。倒是一人提起,在衡阳城破后的一个晚上,曾经有人在山中目睹过一支上万人的阴兵过境,说是衡阳城中枉死的人要出来索命,说得绘声绘色,在场的吃瓜群众个个张大了嘴,表情随着剧情变化。 林禽心中一动,这个人看到的那支阴兵,应该就是洞女娘娘带回去的阴尸鬼兵,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回到湘西境内。 “我吃完了。”王素清小声提醒林禽。 “哦。”林禽起身,看似要走,王素清连忙道:“还剩了很多啊。” “哦。”林禽没有明白王素清的意思。 王素清有些着急了,连忙道:“其实,其实我们可以打包带走的,回去热一下还能吃,我们现在身上已经没有钱了。” 林禽微微一笑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人借点钱。” 王素清顿时一喜道:“你在这里有朋友?” “算是吧。”林禽含含糊糊地道,交代王素清在饭馆等自己,王素清居然就乖乖地点头答应了。这小妮子也许是没有一点社会,或者已经全心全意相信林禽了,只是嘱咐林禽当心身体,别的什么都没有说。还真的不怕林禽扔下自己一走了之?或者,抵作饭钱卖给哪个好色之徒? 林禽出了酒楼,又折返回到了先前住过的客栈,和平镇原本就不大,商铺酒楼基本集中在一条街上。林禽没走几步,就到了客栈门口,推开门,先前那个客栈老板正用手撑着脑袋打呼,见有人来了连忙起身招呼,认出林禽之后,冷笑一声道:“怎么着,我就说打赌你会回来的,开个价吧?” “老板,”林禽故意装作很虚弱,其实不用装,他现在眼窝深陷,脸色惨白,任谁看上去都是一副快要死的样子,“老板,你知道吗,我得的不是病。是被鬼缠身了。” “鬼缠身?”客栈老板吓得连忙挥手道,“快滚快滚,别弄脏了我的店。” “老板,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么?”林禽虚弱地道,“你知道人快死了,就会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你这店里面有脏东西啊。” “脏东西?!”老板吓得脸都白了,狡辩道,“你别乱说,青天白日的,当心我捉你去见官!” “老板,我真的没有乱说,你看,那东西就在你背后呐!”林禽阴森森地道,而那老板也吓得脊背发凉,连忙回头。 “哐当!” 摆在案几上面的一个青花瓷瓶无风自动,然后掉落在地上。 这下,老板魂飞魄散,林禽又一指,指着老板的算盘道:“在那!” 老板顺着林禽指的方向,双看见自己的算盘虚空漂浮了起来。 “妈呀!”老板吓得抱头鼠窜,嘴里大声道:“鬼,鬼,鬼,有鬼!” “老板这只鬼就是衡阳城中横死的人,一念不灭,就是要来找替身的。看来他已经缠上你了,不用三天,你也就会变得跟我一样。”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老板吓得六神无主,扯着林禽的衣服道,“我该怎么办。救我,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办法倒是有。就是让这个鬼转移到我身上,让我做一个替死鬼。” “好,太好了!”老板不假思索,连连点头道,“英雄,你真的是好人啊。你说,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林禽叹口气道:“实不相瞒,我已经被鬼缠了三天三夜了,很快就得死了。反正是要死的人了,一个鬼缠着我,还是两个鬼缠着我,我都已经无所谓了。但是我死了,我家那口子就没有人照顾了,如果老板你愿意赏一点钱,够我家那口子给我买一口薄皮棺材,帮我料理了后事,我愿意……做你的替身。” “好,好,你要多少?” 林禽原本想狮子大开口要个一百两百块,但是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要钱不要命的人太多了,现在自己用引路神虫,制造出“鬼”的假象,暂时糊弄住了这个老板,万一这个老板精明,发现自己是来骗钱的,事情就复杂了。 林禽微微沉吟了一下,伸出了一根手指。老板看见了连连点头道:“十个大洋是不是?好,我这就给你去拿,但是你答应我,一定要把这只恶鬼给我带走!” 说完老板转身去了柜台,给林禽包了十个大洋,林禽将钱收下,又装模作样的念咒掐诀,搞了老半天,才对着老板说,全部搞定,那只恶鬼已经附在他的身上了。 “这……这就完了?”老板半信半疑。 噗!林禽吐出来一口鲜血,面白如纸。 见林禽“演技精湛”而且又舍得下“血”本,老板不信也只能信了,千恩万谢地把林禽送出了门,还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生怕林禽再把那只鬼带着回来。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保佑。”老板念着咒,惊魂未定的回去了,只是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再也没有心情料理生意上的事。 第六章 情深义重难偿还 林禽回到了酒楼,王素清果然还在两人吃饭的地方,静静地坐着。很明显,往来的客人让她有些不自然,低着头不敢说话。旁边有几个登徒浪子模样的人,似乎时不时地往这边瞟了过来,王素清也察觉到了,虽然心中害怕,但林禽走的时候嘱咐过自己,一定要在这里等他回来,王素清不敢乱走。 见林禽平安回来,王素清如释重负,她松了一口气,欢喜地道:“你回来了。” “嗯,走吧。”林禽拉起王素清的手,王素清又是一阵霞飞双颊,依然是乖巧的模样,跟在林禽后面走了出去。 没用多长时间,林禽就在村东头租下了一间小小的宅子。见林禽身上有钱了,王素清并没有细问,但是眉眼之间尽是欢喜的神色,忙里忙外地收拾起来。林禽想帮忙,王素清哪里肯,只是说林禽的病还没好,身体虚弱,不能做粗活累活儿,一个人把所有的家务事全部包揽了。林禽看着她忙得小鼻尖儿上都冒出了一层汗珠,心里面不由得又是一阵怜惜。 房东是一对看上去极为老实的本地人,见王素清一个人上下奔忙,一个劲地夸林禽有福气,找了这么一个又漂亮又贤惠的老婆。王素清听在耳里,羞红了脸,但是也没有反驳,林禽则是呵呵笑着,顺便问这对夫妇借了几副碗筷。 总算是安顿下来了,林禽看着王素清,恍然间有了一种错觉,也许放下一切,不修道不复仇,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过下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可怜了王素清,原本可以嫁入大户人家,现在却要跟着自己吃苦受累。 王素清将屋子收拾干净,便准备出门采购一些日常所需之物,林禽想了想,找到房东,给了他两块银元,请他替自己操办,房东接过钱,欢天喜地的走了。 “坐下,休息一会儿,看你都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林禽柔声道。 王素清欲言又止,林禽已经摸清楚了她的脾气,笑着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我们也不是外人。” 或许是“不是外人”四个字让王素清暗自一喜,一阵娇羞之后,王素清轻声道:“你以前使钱都是这么大手大脚的吗?” “就两块光洋罢了。”林禽笑道。 王素清叹了口气道:“两块光洋,你可知道我们家的长工辛苦大半年都未必能够攒到。你就这么……其实那些东西我可以去买的,何必麻烦别人。” 林禽向来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听王素清这么说,连忙起身,道:“那我这就去追他,兴许这会儿还追的上,能把钱要回来。” “算了,还是我去吧。”王素清起身就要走,林禽原本只是跟王素清开了一个玩笑,哪知道王素清当真了,赶忙拉着王素清坐了下来,笑道:“算了,逗你玩儿的,你还真当真了,房东老板是我们的房东,先给他点甜头,以后他们也会对我们好一点。”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交给我就行了。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媳妇在钱上面操心呢?” 林禽这般吹牛,好像忘记了,刚刚为了一块银元,把稀世珍宝三五雌雄斩邪剑都给当了? 王素清一听,顿时脸一下子全红了,低着头小声道:“媳妇,谁是你媳妇?” “你不想做我媳妇了?”林禽半开玩笑地道。 “没!”王素清一听,吓得手忙脚乱,连忙认真道:“一日为夫,终身为夫,我可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 看着王素清急得脸上一阵花白,都快要哭出来了,林禽暗自骂了自己一句多嘴。 这个女人若是真的当真了,以后怎么办?林禽原本想着自己伤势痊愈之后,再弄点钱给王素清,然后送她回去,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王家老爷子赔礼道歉。但仔细看着王素清,这姑娘似乎认定了自己。看样子,这绝不是三五百大洋或者一栋宅子能够打发的了。 林禽不由得有些头大,试探着问道:“如果……如果我死了呢?” 王素清心中有些慌,登地站起身,道:“不会的,我这就给你找大夫去。” “我是说真的。”林禽很认真地道,现在算是暂且安顿下来了,自己必须和这个小妮子好好地谈一谈了。 “如果你真的死了……”王素清脸上露出了决绝的神情,道,“我一定替你守寡。” “其实你可以……可以再嫁人的。”林禽试探着道。 王素清两滴清泪掉了下来,颤声道:“难道你以为我王素清是那种人尽可夫的女人吗?好,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说完,王素清便去抓桌上的菜刀,就要自尽。林禽连忙摆手,可是王素清还真的贞烈,眼看着菜刀已经要划破皮肤。林禽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间心生一计,“哎呀”叫了一声。王素清果然放下了刀,跑到了林禽面前,半跪着呜咽着道:“你,你怎么了,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惹你生气。你骂我,你打我!呜呜……” 林禽见好就收,他知道王素清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女子要遵从三从四德,夫为妻纲,一旦嫁为人妇,就要谨守妇德,不能有半分逾越之举。自己刚才这么说是真心为她好,但是在王素清听来,却不是那个味道。 王素清把林禽扶到了床上,一抹眼泪,小心翼翼地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药。” “那些庸医开不出什么方子,我这里有一道方子,你照着去抓就行了。” 王素清眼睛一亮,欣喜道:“你还会医病?” “久病成医。”林禽笑着道,叫王素清去房东家借来了纸笔。林禽在费家的时候,熟读了无数道门典籍,其中就有不少固本强元恢复元气的药方,但是那些药方,大多数都需要千年人参百年雪蛤之类的珍贵药材,在这个小镇上肯定不会有。林禽胡乱地写了一张治疗伤寒的药方交给王素清,她如获珍宝地拿去了,没有半分犹豫就冲出门给林禽抓药。 王素清一走,林禽又尝试着盘膝打坐,调息运功,可是不管他用哪种吐纳方式,只要一运气,心口就疼得受不了,林禽反复尝试了几次,只能放弃了。 难道自己这辈子当真就成一个废人吗?还是一个需要靠女人来养的废人? 林禽心有不甘,再次勉力尝试,依然没有任何改观。 王素清抓药归来,在门口升起了一个小火炉,开始给林禽煎药。林禽明明知道这些药根本没有半分作用,但是不想让王素清担心,只能咬牙全部喝了下去,看着林禽这么“听话”,王素清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林禽不由地鼻子一酸,心中暗暗地道:“林禽啊林禽,你说你去哪里不好,偏偏要去闯了别人的婚宴,搅黄了别人一桩美满的婚事,人家对你这么好,这笔债你怎么还得起啊?!” 第七章 夫为妻纲 王素清照顾林禽喝完药之后,又开始忙了。 新家里面有很多东西需要置办和打扫,王素清出身不差,以前当小姐的时候,家里都有下人张罗,现在要承担起家里所有的家务,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特别是搬弄那些桌子柜子的时候,使出浑身解数也移不动半分,看得林禽实心生愧疚,想上去搭把手帮个忙。可是只要林禽一动,王素清就马上阻止,仿佛林禽只要一动,天就会塌下来一样。林禽无奈,只好由着她去了。入夜,王素清做好了晚饭送到了林禽的床边,样子怯生生的。 林禽一看,碗中大多是以瓜果素菜为主,心想,没想到王素清还这么细心,仅仅只和自己吃了一顿饭,就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喜好。 林禽伸出筷子,夹了一口,刚刚入口,王素清就已经等不及了:“味道怎么样,还能吃吗?” 味道虽然说不上美味,好在咸淡适中尚能入口,再加上林禽也不是一个挑剔的老饕,连连点头,王素清脸上充满了笑意,嗔道:“你骗我,我不信。” 林禽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小姑娘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可是干嘛整天要苦着一张脸。不过想想,换做是谁,遇到了这么倒霉的事情,没有哭天抢地地叫屈,反而将自己伺候得井井有条,丝毫不抱怨,已经很难得了。林禽将碗送了过去,道:“你也吃点?” 王素清摇头道:“我爹说过,女人只能等男人吃完了才能吃的。你吃就是,不要管我了。” 几次接触,林禽知道王素清看着温顺可人,事事都以自己为尊,但是实际上是一个认死理的人,也不再劝说,匆匆吃了几口,正准备放碗,抬眼一看王素清期盼的眼神,又端起碗将饭食全部吃干净。王素清这才满意地接过碗,道:“大夫说了,病人如果胃口好了,身子骨也会复原得很快的。” 王素清收拾完毕,一个人偷偷地躲在灶台边窸窸窣窣吃饭,屋里面的油灯不亮,王素清以为林禽看不见,但是林禽眼尖,看见王素清正一个人偷偷地啃着番薯,想必是王素清知道家中缺钱,林禽又要治病,所以买的精米都留给了林禽,自己则用一些粗粮应付。哎,这又是何苦? 入夜,王素清打来了一盆水,不顾林禽再三的拒绝,就要替他洗脚,又搬出大夫说来挡箭,林禽哪享受过这种待遇,可是推拒了一番,反惹得王素清一脸的惶恐不安,他只好苦笑着任她服侍。 感受着王素清细腻如春葱的指尖,在自己的脚上游走,林禽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从眼缝里偷瞄一眼王素清,只见她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烫的缘故,给王素清的脸上染上了一层酡红。 现在细想起来,这些,都是王素清为嫁为人妻练习的功课,自己倒是占了金大少爷的一个大便宜。 入夜,林禽在王素清的伺候下睡下了。可是王素清的表情从天黑之后就惴惴不安,而当林禽睡下之时则更甚,好在林禽睡下之后便没有说什么,王素清心中的一块石头才算是落定,但是又隐隐有些失望,在林禽的床边支起了一支临时的小床,或许是一天太累了,连衣衫都没有解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林禽翻了一个身,看向王素清睡着的地方,屋中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听见王素清均匀的呼吸声,就像一支小猫儿一样,林禽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儿,就因为自己的莽撞,导致她现在跟着落难。林禽有些自责,王素清不但不怪罪自己,反而将下半生都托付到了自己身上,这是他万没有料想到的。 可是自己这身子,深受蛊毒的折磨,能不能活下去,还能够活多久,林禽自己并没有把握。 那天,林禽从衡阳城里出来,实际上早已经万念俱灰,甚至想要一死了之,可一路跌跌撞撞,现在身边多了这么一个需要照顾的人,自己不但要想办法活下去,还得担负起照顾王素清的责任,可是现在…… 林禽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顿王素清,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她衣食无忧。 林禽胡思乱想了很久,始终不得其法,这该死的蛊毒,就像跗骨之蛆一般日夜缠绕着自己,虽然这一切早在林禽在炼制蛊毒之前,就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想得到强大的蛊毒,炼蛊的人就必须做好被蛊毒反噬的打算。 只是世事难料,原本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自己,居然会遇到这么一个女人,好得让他都不知道如何去报答。 夜风吹过外面的屋子,这间年久失修的破屋传来嘎嘎的声喘响。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林禽忽然感到有些冷了。 这些年修道,林禽早已经无惧风雪雨寒,但是现在,被蛊毒侵蚀,身体中先天的真气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了感应,现在的林禽,反倒比普通人更敏感更脆弱。 “阿嚏!”林禽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惊醒了在旁守护的王素清。 林禽郝然道:“把你吵醒了?” 王素清连忙起身,低低地道:“对不起对不起,今天匆匆忙忙的,街上也没有现成的被子买,所以只借到了这么一床薄被子,明天我去找王干娘再去借一床。”说完,就要把自己的那床被子贴在林禽的上面,林禽用手一摸,发现王素清盖的被子比自己的还要薄上不少,里面只有一层薄薄的棉絮,根本敌不过现在寒冷夜晚,心中有些难受。 “你把你的被子给我了,你怎么办?”林禽皱眉问道。 “我身体好,衣服穿的厚,一个晚上没事的,明天一早我就去找王干娘借。” 林禽心下一热,忽然一把拉住了王素清,王素清慌了,颤抖着道:“你,你要干什么?” “这床这么大,又不是不能睡两个人?” 王素清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她以为林禽要对自己做什么,连忙红着脸道:“不,不行……我们……我们还没有拜堂,不可以的。” 林禽见王素清窘急的样子,笑着道:“两个人睡一起暖和,我们只是睡在一张床上,清清白白的,有什么关系。” “睡……睡在一张床……还……还怎么清清白白……”王素清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吃吃地道。 “我的病就是体寒,盖多少床被子都没有用的,还记得那晚上吗,那天之后我的病就好多了。” 这话林禽倒是没有说谎,的确那晚之后,林禽的神智复原了,说不定就是王素清的体温,对祛除林禽体内的蛊毒起了作用。王素清自然知道林禽指的是哪晚了,忙着用手捂住脸躲开了,嘴里面惊慌失措地道:“不要说了,再说,再说我,我……我死给你看。” 林禽见王素清似乎真的生气了,看来自己又说错话了。刚才虽然是一番好意,但是在王素清听起来,就如同登图浪子一般的污言秽语。没经过世事的王素清自然是受不了,在她的认知中,夫妻必须拜堂成亲之后,才能有肌肤之亲,而正是因为两人那晚莫名其妙的“亲密接触”,王素清无奈之下,才委身跟着自己离家出走。 王素清口上虽然不说,内心中其实承受着莫大的委屈。现在自己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也就是彻底揭开了王素清的伤疤,一怒之下,这小姑娘还真可能做出自尽这样的贞烈之事。 屋中的氛围瞬间尴尬到了冰点。 第八章 以夜遮羞吐真心 过了好久,还是王素清打破了沉寂,她躲在角落里面轻声问道:“你刚才……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嗯?什么。” “就是……就是你说,你的病……”王素清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嗯。”林禽在黑暗中轻声回答,过了一阵子,只听见王素清在急促地喘息,而这喘息声也越来越近,王素清轻轻地走到了林禽的床边,似乎下了天大的决心,才缓缓地躺了下去,只在床角占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半个身子都露在床外。 林禽整理了一下床褥,两床被子叠成了一床,轻轻地盖到了王素清的身上,王素清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整个身子紧绷地如同一张弓弦。 王素清紧紧地捏着拳头,心中慌得要死,生怕林禽过来,比那天在喜帕下等待新郎还要紧张。林禽感觉到了她的紧张,说实话他也不敢太靠近王素清,但是王素清发尖传来的幽香飘进了林禽的鼻子,让他的心中不由得一荡。林禽赶紧背过身去,自己原本一番好意,让累了一天的王素清能够睡个好觉,可是现在却弄巧成拙,估计这一晚两人谁都睡不好了。 这样一来,被褥中的一点热气全部跑了出去。被子虽然厚了,但是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而比刚开始还要冷了。 就在这个时候,王素清整个人转了过来,抱住了林禽,虽然王素清还刻意保持着一点点的空隙,林禽已经体会到了肢体交缠的刺激。 王素清将整个头埋在被子里面,四肢僵硬,不敢抬起来。声如蚁呐地道:“这样好点了吗?” 林禽轻声嗯了一声,两人不再说话,也不敢动哪怕一下,过了好久,林禽听着王素清的呼吸似乎不像是睡着了的样子。问道:“在想什么?” 王素清低低道:“没,没什么。”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久,王素清也感觉到林禽还没有睡着,才低低地道:“你可有婚配?” “没。” “哦。”王素清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低低地道,“我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你已经有了妻室,我不介意做小的。” 林禽心中感慨,不自禁地捏了捏王素清放在自己心口的手指,王素清顿时如同被电击中了一般,浑身轻轻一颤。 而林禽隔着不到一拳的距离,感应到了。 王素清吓得不敢再说话,隔了好久实在忍不住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禽,双木林,禽兽的禽。” “你识字?”王素清顿时一喜,要知道眼下这世道,一个男人会识字的话,在女孩子心中会加不少分的,至少说明林禽的出生肯定不差。 “傻瓜,我不识字,那方子是凭空写出来的吗?”林禽逗着王素清道。 王素清吞了吞舌头,终于露出了小女孩应该有的娇羞之态,低声道:“我,给忘了。” 过去几天,王素清满心思的想着怎么救林禽,居然忽略了林禽会写字这个细节。 又过了好久,王素表才慢慢地道:“你会写字,那就好多了,明天我陪你去街上转转,看看有没有招工的,我爹以前说过,会写字的人很吃香的,帮人写写状子,写写地契什么的,能挣不少钱呢!” “嗯。”林禽应声道。 “我跟王干娘说了,明天去洗衣店里面帮忙,王干娘说一天能挣两角钱,还管一顿饭呢。王干爹也说了,有空的时候我还可以帮忙劈柴,现在快要入冬了,柴禾很好卖的。” 林禽不由地抓住了王素清的手,王素清没有挣扎,或许是因为光线太暗的关系,让她显得不再那么尴尬,反而将憋在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儿全部说出来了。 “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再攒点钱,你带我回你家一趟,跟你父母好好说说,我也不是一个贪图钱财的人,只要你能大大方方将我迎娶过门就行好了。至于以后,你荣华富贵了也好,还是跟着你受一辈子的苦,我都认了,无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我愿意无怨无悔地陪着你,直到永远。” 听到王素清以夜遮羞,对他吐露的心声,林禽的心软了下来,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可是自己……注定是一个漂泊无依的浪子,随时都有可能面临生死的考验,王素清跟着自己,这辈子只怕永远都要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想到这里,林禽忽然冒出了跟王素清说清楚自己身世的冲动,但是,自己说出来她会信吗?会吓到么?话到了嘴边,只能硬生生地咽下去,含含糊糊地道:“我的父母已经过世了,现在这个世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啊……”王素清不由得轻声叫了起来,“对不起。” “清儿。”林禽轻声道。王素清迟疑了一下,确定林禽是在叫自己之后,这才反应过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跟着我,可能要受很多的苦的,我不是一个好人。” “我知道。”王素清轻轻道。 “你知道?”林禽疑惑道。 “这个世界上谁会随身带着剑,还莽莽撞撞闯进别人家里面的。”王素清试探着道,“你是官府追缉的江洋大盗?” 林禽不由得哑然失笑道:“你想哪儿去了。” 王素清呢喃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过去做过什么,哪怕你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只要你以后不再伤天害理,不再做坏事,我都跟着你。” 王素清轻轻的说话,如梦呓一般道:“我知道你会对我好的。” 王素清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是因为白日里太累了,慢慢地沉沉地睡去,林禽翻了一个身,把王素清的身子搂在怀里,王素清的身子轻轻的,软软的,体温从少女的身上传了过来,让林禽感到十分的舒服。身上的蛊毒似乎也暂停发作了,难不成人的体温能够克制住蛊毒的发作? 林禽不由得欣喜若狂,连忙试探着运气调息,居然真的从气海中找寻到了一丝微弱的先天真气,虽然只有那么一刹那,又消失不见了,但是这零的突破,让林禽整个人为之振奋。 看来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能够感应到这一丝真气的存在了,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一定有办法将这该死的蛊毒祛除的。 第九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林禽就已经醒了过来,看着怀里还在沉睡着的王素清,轻轻的鼻息,就像一只小猫一样,不由得感慨命运的神奇。 王素清睡得很沉,林禽不由得仔细打量这个小女孩儿的脸。若是放在乡野村妇之中,王素清算是长得比较清秀的,除了皮肤稍微黑点之外,五官也是十分精致有趣。但是和林禽此前遇见的那些女人比起来,王素清的长相只算得上普通,莫说和扶雨若玡这种道门中排得上名号的大美人相比,就是和费左青相比,王素清也逊色了不少。 而且,在王素清的身上总是弥漫着一种林禽说不出来的感觉,既不是苗女的爽朗,亦不是女修士的仙气,这种特质应该和王素清生长的环境有关,应该怎么称呼呢?按照比较通俗的说法,应该就是土气。 林禽原本就不是以貌取人之辈,这些日子,王素清待自己如此,他心中有数。莫说王素清长得面目姣好,就算是一个丑八怪,林禽也不会有任何嫌隙。何况,王素清的相貌,配自己这副寒碜模样,完全是绰绰有余。 天慢慢地亮了,林禽静静地陪在王素清的身边。这是林禽第一次在并无其他事情的情况下,起床之后没有吐纳练功。 终于,外面的一只老公鸡啼叫了一声,吵醒了王素清,王素清睁开稀松的睡眼,发现林禽正在注视着自己,紧接着,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了林禽的怀面,“哎呀”一声,连忙用被子遮住了头,闷在里面半天不敢说话。 林禽哂然一笑,小心翼翼地掀开自己这边的被子下床,生怕冻到了王素清。 王素清好不容易从被子里面探出头来,担心地道:“老爷,外面风大,你要不要多穿点衣服?” 林禽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你叫我什么?” 王素清吓得连忙又缩了回去,整张脸红的如同绽开的玫瑰,在被子里面低声道:“昨晚……昨晚老爷叫我清儿,我想了一晚上,总觉得也总不能‘你’啊‘我’的一直叫下去,所以……所以……所以我听说城里人都是这么叫的……所以……”王素清羞得后面半截话都说不出来,隔了好久才道:“老爷,你能不能,能不能把头转过去。” 林禽心中暗笑,记得昨晚王素清是合衣睡的,故意想打趣道:“转过去干嘛,你又不是没有穿衣服。” “老爷……”王素清羞得满脸通红,局促不安地道,“老爷,你就……转过去,好不好。” “好。”林禽也知道王素清不经逗弄,转身过去,身后传来了王素清窸窸窣窣的整理衣裳的声音,过了一会,王素清轻言细语地道:“老爷,我好了,可以转过来了。” 林禽转身,王素清正低着头,只管弄着衣角,那种软惜娇羞,彷徨无措的感觉,竟难以形容,想必是王素清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不知道如何面对林禽。 “我去给老爷烧水洗脸。”王素清丢下一句话,飞快地跑了出去,生怕林禽从身后捉住了她。 王素清伺候林禽洗完了脸之后,惊讶得叫了一声,林禽一笑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花不成?” “不是,”王素清疑惑地端详着林禽,喜勃勃地道,“老爷今天的气色比昨天好多了!” “是么?”林禽呵呵笑道,“看来我这个法子还是很管用的嘛!” 听到林禽这么说,王素清立刻又害羞起来,鼓足勇气道:“如果……如果这样真的能够治好老爷的病,我……我也很开心。” 说完,满脸通红,用手捂住脸,端着脸盆逃命似的跑开了。 用完了早饭,天色已经大亮。王素清依着昨天的约定,去王干娘那里做事儿,家里面只留下了林禽一个人。林禽独自坐了一会儿,开始运功调息,但是依然无法感受到体内那股若有若无的先天真气。 林禽叹了口一口气,暗自道:看来这件事情急不来的,得循序渐进,估计还得在这里待上好一阵子了,自己有手有脚,总不能老是让王素清这个小女娃儿整天抛头露面补贴家用,得想想办法挣点钱才好。 林禽漫无目的地走在了街上,街上熙熙攘攘,倒也热闹,车马行,药铺,酒肆,可是哪有适合自己的呢?若是自己没有被蛊毒侵入身体,还可以在街口上卖卖艺,使使道法骗骗人,可是现在自己是一个活脱脱的废人,什么事情都干不了。 林禽不由得苦笑摇头,走着走着,不自觉走到了自己当剑的那家当铺,便径直走了进去。 一个伙计正在整理着铺面,做开门营业的准备。看见林禽,脸色忽然间一变,躲进了柜台里面。林禽早就发现了他,连忙叫他站住。伙计没理林禽,倒是掌柜从里面探出了半个头来,陪笑道:“客官,这么早就来当东西啊?” “我,不认识了吗?”林禽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昨天我在你这里当过一件东西,现在是来取的。” “哦。取东西啊。”当铺老板接过了林禽手中的当票,带上眼镜,眯眼看了一会儿,咦了一声道,“客官,这当票好像有点不对吧?” 林禽心里一沉,知道要糟,立刻道:“有什么不对?我昨天在你这里当了一把剑,换了一个银元。当时就是你收的,你不记得了。” “客官,我们铺子里,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我哪记得那么清楚啊,我们这里只认当票不认人,你这当票明明不是我这里的,我看你是搞错了吧?” 林禽顿时火冒三丈,厉声道:“你什么意思?这当票明明就是你给我开的,怎么现在不认账了!” “喝!”当铺老板顿时翻脸,冷冷道,“我打开门做生意,几百几千大洋的买卖都做过,难不成还诓你这点小钱不成?你去打听打听,我周记当铺什么时候坑过客人的货了?!” 见当铺中有人吵闹起来,旁人也围了上来,但是大多数人都是来劝林禽息事宁人的,可见这个当铺老板平日里坑了不少东西。林禽又是外地人,肯定斗不过地头蛇,又何苦自讨苦吃? 可林禽不是认怂的主,他一拍台面,厉声道:“老东西,今天你不把我的东西交给我,我跟你没完!” “哟!”那当铺老板也顿时翻脸,冷冷道,“跟我玩横的,老子敢开这家店,就不怕有人闹事,三儿,出来!” 当铺老板一声厉喝,从里门中走出来一个三大五粗的汉子,一脸横肉,看上去极不好惹。那大汉不由分说,就猛地推了林禽一把,林禽被他推开了三五丈远,摔倒在门外。只觉得浑身如同针扎一般的疼痛。 不好,这该死的蛊毒又开始反噬了。 林禽咬牙站起身来,冲上来对着那壮汉就是一招。可此时的林禽,浑身上下根本使不上力气,就算是拳法再精妙,打在那壮汉的身上就如同挠痒一般,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反倒是那壮汉,一把抓起林禽,猛地向着门口扔了出去,林禽在门口处摔了一个狗啃屎,引来了路人的疯狂大笑。 “啊,老爷!”林禽倒在路边,听到人群中响起了一声尖叫声,一个女子冲了过来,一把扶起了他,看着林禽满身灰尘,心疼地道:“老爷,你怎么在这?” 来人正是王素清,因为和王干娘出门接生意,碰巧路过,王干娘喜欢看热闹就凑了过来,哪知道居然看见林禽。 林禽起身,急怒攻心之下,蛊毒又开始发作,忍不住喷出了一口血,吓得王素清连忙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血,林禽狠狠地瞪了当铺老板一眼,咬牙切齿地道:“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估计是看到林禽咯血了,当铺老板也有些吓到了,生怕闹出人命,招呼着自己的手下回来,那壮汉心中也纳闷,自己根本没有用什么力气,怎么这小子这么不经打? 林禽知道,这黑店既然黑了自己的剑,凭着现在的自己,除了当众出乖露丑之外,根本要不回剑了,只能强忍着这口气,在王素清的搀扶下走出了人群中。 “周记当铺,你等着,这笔账林爷我记下了!”林禽回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周记当铺的招牌。 第十章 铁口直断 王素清一路搀扶着林禽回到了家中,看着林禽刚刚有点起色的伤势又复发了,王素清的心中又急又心疼,嗔道:“你出去和他们吵什么?” 林禽余怒未消,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王素清叹息道:“我知道肯定是他们的不对,但是我爹常说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斗,我们是外乡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多少是要受点委屈的,自己忍着点其实也就过去了。” “他们黑了我一把剑。”林禽冷冷地道,“无论如何我也会要回来的。” “哎,老爷,我看还是算了吧,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就当是破财免灾了,我给你倒点水洗把脸吧。” “你不知道……”林禽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下去了,总不能告诉她自己的那把剑是绝世珍宝,是世间难求的宝物吧。就算说出来,王素清肯定也不会相信,只能摆了摆手道,“罢了。”说完,轻轻地握住了王素清的手,认真地道:“谢谢你。” 王素清扭捏了一下,并没有把手从林禽的掌心中抽出来,低着头道:“只要……只要老爷能够……我还是很开心的。” “我去给老爷倒杯水!”王素清话音未落,飞快地把手从林禽的掌心中抽了出来,蹦跳着出去给林禽倒水,看得出来满心的欢喜。经过了两日的相处,王素清也渐渐不再那么严肃拘谨,偶然间也会露出原本跳脱的性子,林禽心中微微一笑。 这种被照顾的感觉,林禽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隐隐间,林禽也开始觉得王素清不那么陌生了。好像,自己的命运已经慢慢地和她走到了一起,汇聚起了同悲同喜的一条蜿蜒流淌着的小溪。 只是这条小溪,到底会流向何方呢?现在这条小溪看似碧波清澈,岁月静好,但是一旦流入了江海之中,面对着狂风暴雨,她能否承受得住呢? 一定,一定要尽快地将身体中的蛊毒祛除,否则不但不能保护自己,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她。 荣奎、费家,还有其他跟自己有过恩怨的道门高手,一旦发现自己现在道法全失,他们就会像饿狼一样扑过来撕咬,把自己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虽然这里地处偏远,未必会被仇家找到,但是林禽不敢冒这个险。 王素清伺候林禽完林禽之后,便再次准备出门,临行之前反复交代,林禽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不能再动肝火,特别是不能再去当铺找人家的“麻烦”,看到林禽一一应承了下来,王素清这才放下心来,去追赶王干娘。 屋里面又只剩下林禽一个人了,自出道之后,林禽除了在天子殿中学艺的那段时间,已经很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光了。林禽信步走了出去,看见房东王干爹正在劈材,林禽对他点头示意,王干爹也对他报以友好的目光,林禽走上前去,笑道:“王干爹,可要帮忙?” 王干爹笑着摆手道:“那可不行,你媳妇交代我了,说你有病在身,千万不能让你做重活,伢子,伤好点了吗?” “嗯。” “你可是娶了一个好媳妇啊,你看我那口子,整天对我除了骂就是打,要是有你媳妇一半,我就烧高香咯。”王干爹停了下来,擦了擦汗,拿起了放在一边的旱烟袋,“吧唧吧唧”地抽了几口,递给林禽,笑道:“来上一口?” 林禽敬谢不敏,笑着道:“不会。” “小伙子,你现在不用,再过几年就会离不开这玩意了,相信我,这玩意儿包治百病。试试!” 见对方如此热情,林禽也不好拒绝,接过烟枪,刚抽了一口,呛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连忙推给了王干爹,王干爹笑呵呵地接过来,两人一来二去也就熟络起来,攀谈上了。 林禽无意间看见王干爹的门前贴着一张符箓,看上好像已经贴了很长时间,但是王干爹似乎对这张符箓十分珍惜,在门上专门顶了木板护住,所以风吹日晒之下,符箓上的云篆也并没有消退。 林禽一看就知道,这张符箓应该是费家的符箓,只是这笔云篆生疏粗糙,而且很多地方都不全,应该不是费家本家人的手笔。 费家乃是千年大派,在道门中的威望极高,虽然费家的符箓不传外人,但是千百年来也有不少不知真假的符箓流传在民间,一些其他门派的人便开始临摹仿制,甚至可以以假乱真,但是由于没有经过费家“系统培训”,这些符箓只得其形,不得其神,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但就这样伎俩,就足够在普通人中招摇撞骗。 换作林禽这种行家,一眼就能看出真伪。 林禽饶有兴致地走了过去,看着贴在门上的符箓,笑着道:“您老人家还信这个啊。” 看林禽也感兴趣,王干爹似乎找到了“知己”,立刻道:“这张符,可不是普通的符,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青城山里一个潜修的室外高人那里请来的,当时我可是按照他老人家的要求戒了三日的荤腥,十步一跪,百步一叩,把符捧回来的。” 林禽和周继斋这种“江湖骗子”有过交往,知道这正是行走江湖的王半仙、李神仙们惯用的伎俩,越是给对方出难题,对方就越觉得你高深莫测法力无边。 林禽微微一笑,也不点穿。王干爹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神仙经”,特别是对那个青城山上的高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林禽忽然心中一动,笑着道:“王干爹,你的生辰八字是多少,不如我给你看看?” 王干爹不是道门中人,自然不知道道门中的规矩,一股脑地把自己的生辰八字报了出来,笑着道:“老弟,你还懂给人算命啊?” 林禽笑着道:“略懂,看过一些杂书,算得不准您老人家可不要笑话我啊。” 林禽其实谦虚了,他熟读了袪卷魔文碑文中不少大师的心得笔记,其中就有寻龙点穴、星盘命数的大家,再加上在费家又读了不少这方面的书籍,虽然不敢和道门中真正的高人相比,但是比起王干爹口中的青城山的半吊子江湖术士,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 林禽算了一下王干爹的八字,稍微迟疑了一下,没有开口,王干爹脸上笑容顿时收敛,问道:“小兄弟?怎么了?” 林禽当然不能用道门术语解释,这样王干爹也听不懂,就开门见山地道:“王干爹,我说了你可不要笑话我,说的不准,你就当是我开个玩笑,这算命看相我可不会,就读了几本闲书而已。” 王干爹脸上这才有了笑容,道:“你就说说看,说的不准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打算给钱。 林禽脸上的表情严肃了一些,学着算命先生搬弄了一下手指,道:“王干爹,你的上半辈子可不怎么好啊,从小家里穷,十三岁的时候爹过世了,十五岁,娘也没有了,对不对?” 王干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惊讶地道:“你怎么算出来的?” 这件事,王干爹跟自己的妻子都没有提过,更遑论林禽这样才认识一天的外人。 第十一章 一语成谶 林禽也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蒙”对了,又看了看王干爹的面相,道:“从你的面相来看,你会饮三眼井的水,也就是会结婚三次,而且你官、杀同位,有过三个小孩,但是都没有养大成人。” “神仙啊!”王干爹吓得烟袋子都掉了,“这都能够看出来?” 林禽确实说的没错,王干爹年轻的时候,前后找过两个媳妇,生过三个小孩,但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三个孩子都没有养大就死了。前几年,王干爹认识了王干娘,两人便搭火过日子,过去的事情,王干爹都没有跟王干娘提过,没想到林禽居然凭着自己的面相和八字,说得一字不差,而且说得如此肯定! 这,这可比那些在街头浑水摸鱼的算命的瞎子,高明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其实,就是因为这些年和王干娘一直没有小孩,王干爹才会如此虔诚地去青城山上求仙问道,请那个室外高人帮自己一把,可是这几年来,王干娘的肚皮还是没有动静,这让他郁闷不已。 林禽笑了笑道:“我瞎蒙的。” “这怎么可能是瞎蒙的,大师,想不到您还真的深藏不露啊,您能不能帮帮我,多少钱我都愿意出,只求能够有一个孩子。” “这个……”林禽微一沉吟,道,“从你的命格来看,你这辈子是有后的,后半生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是也还尚可……” 林禽起身,看了一下周围,王干爹虽然不至于穷困潦倒像自己一样,但也确确实实称得上是“家徒四壁”。 见林禽不说话了,王干爹一拍屁股起身道:“你等等我。” 说完王干爹就跑回了自己房中,从里屋拿出来一个小荷包,打开来,里面裹着三四个光洋和一些零碎的角票,王干爹把钱财一起堆在了林禽的面前,诚惶诚恐地道:“大师,只要你愿意给我指点迷津,我来世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啊!” 林禽原本就是无聊弄着玩儿的,没想到王干爹还真当真了,连忙推辞,王干爹知道“行规”,林禽如果不肯收这钱,就说明自己“没救了”。王干爹好不容易找到希望,岂肯罢休,执意要给,就差跪下来给林禽叩头了。林禽实在是拗不过他,只好道:“其实问题我也没有找到,对了,你父母葬在哪里了?” 王干爹没想到林禽还懂得风水之学,更是惊异,连忙将父母埋葬的地点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林禽也是仔仔细细询问,连附近的一座山,一处水,一棵树都没有遗漏。好在王干爹是个孝子,每年都会回去祭祖,因此对父母葬坟之处十分熟稔,信口说来。林禽猛地一拍大腿道:“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是你祖坟有问题,你葬坟的地方,阳气过重,逝世者尚且不安,又怎么会有阴泽与你?你赶紧回去,把你祖坟东移三百米,我保你下半辈子平安喜乐,并能有一笔横财。” 王干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半信半疑道:“真的?” “我就随口一说,你不要当真啊,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林禽笑着打了一个哈哈。 听到横财两个字,王干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禽笑着道:“我只是根据卦象上的解释说给你听,说错了我可不负责任。” 王干爹干笑一声,道:“那是,那是,承你吉言,承你吉言。”说着说着,便以为林禽没有注意,把荷包又偷偷收了回去。林禽看着王干爹这一连串动作,有些哭笑不得。 天快黑了,跟着王干娘在外忙了一整晚的王素清终于回到了家,又不辞辛苦地开始帮林禽准备晚饭,林禽想要帮忙,又被王素清阻止了,依然是千篇一律的说林禽病还没有好,必须安心静养,林禽摇头苦笑,如果再这么下去,自己当真要被王素清惯成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了。 晚上,隔壁王家的油灯还亮着,夫妻两像做贼一样窸窸窣窣地小声说着话,第二天一早,林禽就再也不见王干爹,而且一连几天,王干爹就像消失了一样。 到了第三天晚上,林禽正准备上床睡觉,忽然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王素清连忙开门,只见王干爹风尘仆仆地跑了进来,看见林禽纳头便拜,口称:“神仙显灵,神仙显灵啊!” 王素清脑子一下子蒙住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去搀扶王干爹。林禽含笑道:“王干爹,好几天没有见你了,你不会真的赶回老家去了吧?” “嗯,是,是的。”王干爹连茶都没有来得及喝一口,站起来对着林禽恭恭敬敬地道,“神仙,你可真是大神仙啊。” “别这么说,我就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恰巧而已。” 王素清更是惊异不已,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忙着给王干爹到了一杯茶,王干爹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细细道来。 原来那天林禽给他看相算命之后,他回去了左思右想,林禽实在是太神奇了,把自己的过去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让人不信都不行。但是想想林禽的年纪……王干爹和干娘商量了一个晚上,最后决定回去一趟,按照林禽的意思,马上将祖坟东移三百米。 谁知道刚干完这一切,下山的路上就遇到了远方的表亲,一定要留王干爹吃晚饭。酒足饭饱之后,那远方表亲说露了嘴,原来王干爹的祖上也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后来长毛造反,王干爹的祖上将所有的祖产都变卖了,换成金子,至于埋在了哪里,没有人不知道。没想到王干爹的祖上经不住长毛的严刑逼供,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了,从此之后王家才败落了下来,但是那笔金子,后人就无人知道了。 王干爹听到了这里,心中一动,父亲当时是得瘟疫死的,临死之前,还指着院子里面一处地方嘟囔着什么,王干爹当时年纪小,也就没有注意,现在听表亲说起了这件事起,不由得心中一动,父亲乃是长子,说不定藏金子的地方,临死之前已经告诉了王干爹。 王干爹不露声色,等这个表亲喝得酩酊大醉之后,独自一人返回已经荒废了几十年的老宅子,依着印象,果然在院中挖出了一大坛金子! 看来这个年轻的小神仙没有骗自己,他说自己只要将祖坟冬移三百米,就会发一笔横财,现在果然应验了!王干爹带着金子连夜赶回了家,紧接着就来到了林禽家中还愿。 听完这一切,王素清睁大了眼睛,张大了的嘴巴久久不能合上。 这……这是林禽和王干爹故意串通起来逗自己开心吧? 可是,眼睛不会骗人,王干爹还真的从怀里面掏出了一块金子,放在桌子上,道:“神仙,这点钱虽然不多,但是多少是个心意,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林禽笑着道,“王干爹,这是你祖上留给你的阴泽,和我有什么干系?” 林禽不肯收金子,没想到王干爹是一个认死理的人,他执意要林禽收下——他知道规矩,如果自己心愿达成之后,不马上回来还愿,一定会有灾祸。见王干爹都急的都快要哭起来,林禽只好勉为其难一般,收了下来。 第十二章 意外之财 王干爹跪在地上,给林禽连叩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回家。等王干爹走了,屋中只留下刚收下金子的林禽和呆若木鸡的王素清。 隔了好久,油灯下那块金灿灿的金子提醒王素清,这不是做梦,王素清才吃吃地道:“这……王干爹说的,都是真的?” 林禽拿起了金子,在油灯下左右看了看,成色虽然不好,但是如果换成钱,已经足够他们两人半年内衣食无忧了。林禽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你真的会算命!”王素清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林禽。 “看过几本书,略懂一点。”看着王素清一展多日的愁容,林禽心中也十分欢喜。 “不可能,”王素清摇头道。“我爹说过,这些风水玄学绝不可能从书本上学来的,必须是有师父口传心授,而且大多数算命先生都是江湖骗子,只有少数几个道门中才懂得这些东西。”王素清一本正经道,“但是那些道门中的高人根本不会因为钱财替人算命,好像说泄露天机,会折寿的。” 林禽笑了,没想到王素清这个姑娘还懂得蛮多的,点头道:“有这么一说,但也不过是道门中的人,为了骗钱胡乱编撰出来的,俗话说,一命二运三风水,风水命运之学确实很深奥,但要追根究底,也是有迹可循的。能悟到哪个程度,就得看修道人的造化了,只要不妄图逆天改命、改运,算命这种事,搬不上台面的。” “真的?”王素清眼中充满了崇拜的神色,赞道:“想不到老爷你这么厉害。” 林禽不由得傻笑,心想要是你见过我真正的本事,这点江湖道门的玄术就算不得什么了。 忽然间,王素清伸出了手掌,对着林禽道:“老爷,你也给我看看吧。” 林禽歪着的身子忽然间坐正了,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清儿,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以后不管谁问起你的生辰八字,都不可以轻易告诉别人,有句古话叫做‘佛不问名,道不问寿’,在道门中有不少宵小,一旦知道了你的生辰八字,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呐!” “哦,这样啊?”王素清吞了吞舌头,小声问道,“那,媒婆问起来也不能说吗?” 林禽不由得莞尔,道:“我说的是陌生人,特别是道门中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一般的江湖骗子拿了你的生辰八字也没有用的,作不得什么恶,你只要注意一点就行了。” “嗯,我都听老爷的。”王素清连连点头。 王素清伺候林禽洗漱完毕之后,也红着脸上了床,两人已经同床共枕了好几日,虽然林禽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但是王素清的性子还是胆小,只敢用背对着林禽,只是不再如临大敌,放得松软了一些,林禽从身后搂着王素清,王素清如同一只乖巧的猫儿蜷缩在林禽的怀中,让林禽感受到说不尽的刺激。 “老爷。”王素清低低道。 “嗯?”林禽应了一声。 “那金子应该很值钱吧?”王素清问道,“我在家里,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块的。” “嗯,还行,明天我去找个金匠给你打一只镯子,哦,还要一副耳环,如果还有多的,就再打一副项链。” “那怎么行!”王素清急的一翻身,顿时间和林禽面对面拥在了一起,王素清急得连忙又转过身去,道,“老爷,我们刚刚才安顿下来,老爷身上又有病,所有吃穿用度都需要钱,怎么,怎么可以给我打那些东西呢?” “没事。你喜欢就好。” “我不喜欢,只要能够把老爷的病治好了,我就心满意足了。老爷你答应我,以后不再胡乱花钱了好不好,这些钱,我们留着好好过日子。” 林禽心中一荡,轻轻地用手抚摸着王素清的指尖,一股噬骨销魂的感觉从王素清的指尖传遍了林禽全身,王素清轻轻地发出了咛嘤一声,让林禽浑身不由得血脉喷张,甚至忍不住要把王素清“就地正法”。 但是理智告诉林禽,王素清说过一定要“拜堂成亲“之后才能行夫妻之事,虽然现在林禽如果要的话,王素清也未必会拒绝,但是这么做了,就是太欺负她了,王素清对自己真心一片,林禽不想辜负了她。 想到王素清每日出门为别人浆洗衣衫,回来还要为自己煎药做饭,林禽有些心疼,摸着王素清的手,都感觉粗糙了不少,这块金子,虽然对他们的现状不会有大的改观,但至少解了些燃眉之急,至少,王素清不用每日抛头露面,辛辛苦苦地去挣那点钱养家糊口了。 想着想着,林禽睡意来袭,王素清似乎感觉到林禽已经睡着了,悄悄地转过身子,如同做贼一般,在林禽的脸上亲了一口,欢喜地小声道:“老爷,你对我真好。”然后羞得把头扎进了林禽的怀里面。 林禽是何等人物,虽然现在道法全失,但是灵觉尚在,方圆数米内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何况是枕边人儿这种悄悄的小动作。但为了避免王素清尴尬,林禽假装睡着了,只是手里面不自禁地紧了紧,把王素清整个儿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天又亮了。 第二天一早,林禽两人还没有起身,王干娘和王干爹两人就已经在门外等候了,等林禽梳洗完毕,才把两人请进屋子中,王氏夫妻看着林禽和王素清,就像看着一对招财的童男和童女一般,满脸堆笑,王干爹又要叩头感恩,被林禽拉住了,一番客套之后,王氏夫妻才说明了来意。 原来两人兴奋得一晚没睡,在家里计划了很久,得了这大笔金银,下半辈子自然是衣食无忧了,但是这个镇子,两人也呆不下去了,来来往往都是熟人,王干爹一夜暴富,肯定会传扬出去,这世道原本就不是很安宁,万一遇到了几个不怀好意的人,只怕会人财两空,两人商量了一个晚上,决定马上搬走,至于搬去哪里,两人自然也不会跟林禽说。 而留在这里的房子,两人商量了一下,还请林禽夫妻代为照看,说是照看,其实两人已经没有再回来的意思了,算是白送给林禽夫妻了,也算是报答林禽的“算命之恩”。 听完王氏夫妻的话,不仅仅王素清惊呆了,连林禽也想不到——自己只不过随便说了几句话,不仅得到了一大块黄澄澄的金子,还凭空多出了一套房产。看来这江湖术也没什么技术含量,难怪周继斋道法都不想修炼,就靠着一张嘴,每天到处招摇撞骗,赚得盆满钵满。 第十三章 前世修来的福气 王家这对夫妻倒也干脆,将钥匙交给了林禽之后,就带着一身换洗的衣裳出了门,想必得了金子,家里那些破烂般的旧玩意,已经没有必要再带上。 看来这对夫妻早已经迫不及待地畅想着新的生活。 而这一切,王素清还如同在做梦一般,直到林禽把钥匙交给了她,王素清才愣了愣,道:“老爷,快点,掐我一下。” “掐你干嘛?”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在做梦。”王素清睁大了眼睛,一脸天真地道:“王干娘他们真的把这些都给我们了吗?他们当真什么都不要了?” “是啊。”林禽笑盈盈地道。 “太好了!”王素清一蹦三尺高,拍着手道,“老爷,我真的,真的太高兴了。” 从家里跑出来,跟着林禽,王素清心中其实也很忐忑,虽然已经做好了跟着林禽吃苦的准备,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短短数天之内,林禽就如同变戏法一般,从一贫如洗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而且还有了少许的积蓄。 这一切,对王素清来说,更像一个不太真切的美梦。见王素清难得这么高兴,林禽心中也很是欢喜,毕竟欠这个女孩子的实在是太多了,能够做一点补偿欠她的就少一点。 今天王素清也不出去给人洗衣挣钱了,和林禽两人在屋中开始打扫,王干娘家虽然不算富裕,但是比起租给林禽他们的那间如同柴房一般的房子可好太多了,规规整整的三进两厅,还有单独的茅厕和饭厅,也算得上体体面面的人家了。 而林禽最满意的是,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院子,以后早上可以起来吐纳修行,也不用怕惊动了王家夫妻。 王素清忙着整理洒扫,林禽想去帮忙,可王素清哪里依,手上不停,嘴里也不停:“放在那里别动,我来我来,老爷,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呢?” 林禽索性放弃了,走到了院外,秋意深重,院中一株不知道种了多少年的老槐树已经开始落叶,叶片安静地坠地,林禽盘膝坐在树下,林禽尝试着打坐冥想。 自己的伤势原本已经有了起色,只是那日和周记店铺的人争吵一番之后旧伤复发。林禽休息了几日,渐渐地感觉到开始复原,也不再时不时地咳血了。 只是那天晚上找到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先天真气,始终再也寻觅不到,自己的丹田之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提不起来。 为什么偏偏那日和王素清在一起,就能感觉到,莫非女子的体温或者是气息,真的能够祛除蛊毒不成? 林禽被自己的荒唐想法逗笑了,这是哪门子的邪门外术,只怕翻遍古今典籍,都没有这种疗伤之法。 正想着,王素清出来了,对着林禽道:“老爷,我出门一下,买点东西。” 林禽正沉浸在如何疗伤之中,没有听太明白,随口答应了一声,王素清这才出门。 过了很久,王素清才回来,和出去时候的一脸欢喜不同,她的脸上隐隐有泪痕,但林禽依然坐在树下冥想,并没有注意王素清的变化。回来之后,王素清继续收拾屋子,一天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 入夜之后,王素清变得有些不自然了,随着夜越深,王素清变得越来越扭捏,终于到了林禽睡觉的时间,王素清终于开口了:“老爷……要不,我今天睡隔壁……” 说完,王素清低下了头。林禽这才知道,从太阳落山之后,王素清就开始魂不守舍,原来一直在想这件事情,莞尔一笑道:“前几日不都好好的么?” “其实我知道,老爷是害怕我冻着了,所以……所以才……现在……”王素清低语呢喃,林禽都没有听清楚她说些什么。 “清儿,”林禽认真地道,“我没有骗你,我这病真的很奇怪,真的需要你为我疗伤,你没有发现我这几天气色好了不少吗?” “老爷你不要骗我了……”王素清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这世间哪有……哪有……睡觉就……就能治病的……明明是大夫开的药……治好了老爷。” 林禽看着王素清一脸害羞的模样,正色道:“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我的伤好起来,是不是因为你的原因,所以还需要尝试,清儿你如果觉得不习惯的话……” “老爷误会清儿了。”王素清以为林禽生气了,连忙道,“清儿只是觉得……清儿想名正言顺地嫁入……嫁入林家……”王素清话说到最后,连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了。她偷瞄着林禽,试探着林禽的脸色,看林禽面无表情,顿时慌了,急的快要哭出来,道:“清儿没有逼老爷的意思,老爷千万不要误会。”王素清尾音中已经带了哭腔。 成亲。 是该好好地想一想了。 林禽心中喟然一叹,王素清一个黄花大闺女,却被自己毁了名节,若是自己对她始乱终弃的话,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自己…… 真的心甘情愿安顿下来吗? 每日喝茶,种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样的日子林禽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是现在,而对象也并不是王素清。 造化弄人啊。林禽不由得摇头苦笑。 王素清悬着一颗心,局促不安地摆弄着衣角,期待着林禽的回答。 “跟着我,以后可能会吃苦,你真的想好没?”林禽沉声道。 听到林禽这么说了,王素清顿时喜上眉梢,连连点头。 林禽又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嗯,清儿什么都听老爷的。”王素清连连点头道。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林禽还没有说完,王素清脸色骤变,尖声道,“老爷怎么说这种话。” “听我说完。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必须把我忘了,然后再找一个好男人嫁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否则我死不瞑目。” 王素清吓得魂飞魄散,道:“老爷怎么说这种话,清儿嫁给老爷之后,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老爷如果真的比清儿先走,清儿也一定不会改嫁的!”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你若是想嫁给我,就必须答应我,无论我生我死,都好好活着。”林禽斩钉截铁地道,没有任何质疑的余地。 “可是……”王素清泪眼迷蒙的看着林禽,林禽一脸正气,绝不是在试探自己。 王素清心想道:如果有天老爷真的去了,那我也随他一起去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了,老爷就算怪罪我,我也认了。 王素清委屈地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下来了。林禽浑身一轻。起身主动握住了王素清的手,道:“清儿,等我伤势痊愈了之后,我一定要带你回家,当着乡亲的面跟你父亲提亲,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林禽,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我林禽说到做到。” 王素清心中感动,不由自主地依偎在林禽的怀里,柔声道:“我知道老爷心疼清儿,清儿心里明白,清儿什么都不要,只求能够和老爷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清儿就心满意足了。” “不。”林禽沉声道,“这是你应得的。” 此时,王素清的心中,就像灌满了蜜糖一样甜蜜,对于眼前这个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王素清从来没有问过他的过往,但是也隐隐能够感觉出来,自己的男人,过去肯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肯定是我在菩萨面前许的愿显灵了,菩萨才派了这么一个男人闯进自己的新房中,带走了自己。”王素清望着林禽,觉得能跟林禽身边,是自己前世修来的福气。 第十四章 伤势转好 林禽打了一个哈欠,道:“天黑了,我要睡了。”也没有勉强王素清,倒头便睡。王素清轻声道:“我去熄灯。”说完,便悄悄地走到了油灯旁边,吹灭了灯。然后坐在油灯前面等了好一会儿,估计林禽已经睡着了,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边,在角落里面蜷曲着身子躺下了。 林禽一个翻身,将王素清搂在了怀里,清晰地感觉到王素清身子颤动了一下。 王素清在被子中轻声道:“老爷……还没睡着呐。” “别动。”林禽柔声道。 林禽轻轻地抱着王素清,从王素清身上涌出一股热气,隔着衣服透了过来,林禽的身子也渐渐地暖和了起来。 除了少女的体温,被子也暖和了不少,王家夫妻自家用的被褥是今年才找人弹过的新棉絮,白天晒过,还有阳光的味道,和林禽前几天睡的那床跟水泥一样又硬又冷的被子,完全是两码事。 包裹在被褥之中,两人的体温渐渐地都升高,林禽开始尝试着运功,果然,在丹田之中又捕捉到了那丝玄之又玄的先天真气。 真的有用! 林禽不由得欣喜若狂,连忙暗自运用吐纳呼吸之术,希望把这一丝先天真气当作“钓饵”,引出越来越多的真气,幸运的话,能恢复到过去的水平。但运气三周之后,奇迹并没有发生,林禽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过有了好的开始,恢复功力应该不再是井中月,镜中花。 为什么王素清的身体会有这种神奇的功能,难不成她天赋异禀? 林禽想了想,试探着离开王素清,果然,那丝真气若有若无之间,又彻底消失,林禽又试着靠近王素清,紧紧地把她搂在怀中,那真气又渐渐地仿佛被王素清“勾引”出来了。 而且,林禽似乎还有一个诡异到了极点的想法:虽然感应道到气都只有那么一丝,但是靠近王素清越近,那真气就越强。 这……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老爷……”王素清和林禽靠得这么近,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身后的变化,只觉得林禽在自己身后“拱来拱去”的十分不安分,虽然她未经人事,但是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刚开始的时候,王素清还勉强能够“忍受”,可是到最后,林禽越来越“放肆”,把王素清整个人逗弄得酥麻无力,鬓发散乱。不得已才轻声发出“求饶”的声音。 林禽正沉浸在修行之中,蓦的听见了王素清的声音,这才“惊醒”了过来,欢喜地道:“我感应到了,清儿,我感应到了。” “清儿也感应到了。”王素清声如蚁呐,说完整个人躲进被子里面,若不是黑暗中见不到彼此,林禽又能看见王素清那张羞得红透了的脸。 王素清的心砰砰直跳,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虽然林禽已经答应娶自己了,可是,平日里爹不都是教导,即便是面对夫君也必须要慎言慎行,刚刚自己怎么能够说出这种“放荡”的话出来,万一老爷误会了,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可是林禽的心思根本不在王素清的话上,觉察到真气的林禽,语带欢愉地道:“清儿,我们再试一试,我感觉我的病马上就应该好起来了。” “啊!”一提到林禽的“病”,王素清就立刻警觉起来,轻声问道:“老爷真的感觉好多了吗?” “清儿,你转过来。” “啊!”王素清的娇躯扭动了一下,还是顺从的将身子转了过来,把头埋进了林禽的怀中,感受到她的体温和处女的幽香,林禽心中不由得为之一荡。 王素清高耸的胸脯急促地起伏着,紧咬着嘴唇一语不发,这模样儿确实让林禽心动。但是林禽此时的全部想法,都集中在恢复功力上,连忙将心中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赶走,努力保持着灵台中的一丝清明,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开始运转体内的真气。 果然,那真气比之刚才更加浓郁,更加容易感知了! 林禽赶紧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瞬间,开始吐纳,三个周天之后,虽然身上依然没有太多的起色,但是渐渐地,真气游走之间,便如同一块抹布在擦拭着一台老旧生锈的机器,擦掉表面的锈迹斑斑,透出了里面铮亮的色彩。 渐渐地,王素清在林禽的怀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王素清一早起来,发现林禽已经不见了,连忙起身寻找。王素清在院外的一株老槐之下看到了林禽,他盘膝入定,就像经常自己在寺庙中看到的菩萨一样。 “老爷,这是在干什么?”王素清不明白,但是他知道林禽这么做肯定是有目的的,和林禽相处日久,王素清越发感觉到林禽的高深莫测,他过去到底是什么人? 林禽坐在树下,又开始了过去几年没有一天落下的早课,昨天晚上,林禽通过王素清,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到体内先天真气的“蠕动”,甚至渐渐地打通自己周身的关节要穴,欣喜之下,天一亮便起床修炼。但是再勤奋又有什么用?离开了王素清,那股真气又消失了,再怎么“寻找”也找不到了。 林禽不由得有点沮丧,难道真的必须要靠近王素清,才能练功吗?那以后…… 做了无用的三周天吐纳之后,林禽站起身来,随意捡起一根枯枝,耍弄了几下。就这百无聊赖的几下,让林禽有了惊喜的发现,自己的身子好像变得轻盈了不少,甚至气息也变得悠长起来,不像此前稍微运动一下就汗流浃背,一副得了痨病的模样。 看来自己越来越有起色了。 看着林禽像耍猴一样在院中乱舞,王素清不由得笑了,心中暗道:看来老爷今天的心情不错。应该能够多吃点东西了吧? 林禽练功完毕,一身轻松,回到了房中,王素清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准备伺候林禽吃早饭。由于林禽的坚持,王素清现在已经不再固守父亲教导的“男人吃饭,女人不能上桌”的鬼规矩,大大方方地和林禽坐在一起,替林禽盛饭夹菜。 王素清收拾完碗筷之后,又打算出门,原本林禽是不想她这么做的,但是王素清是个秉性勤劳的姑娘,虽然现在两人已经有一点家底了,但是总不能坐吃山空。王素清坚持要出门挣钱。 而且,林禽说过了,等他伤势好了两人就正式成亲。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依着林禽的性子,两人手上的积蓄,拆了东墙就补不了西墙,王素清必须未雨绸缪,早作打算。 林禽见王素清执意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也觉得王素清如果整日呆在家中,肯定会闷坏的,出门和人说说话,聊聊天也好。 第十五章 深夜访客 林禽和王素清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在镇上安定下来,王素清白日里出去帮工,晚上回来为林禽准备饭食,料理家事。虽然很累,但脸上已经没了往日的阴霾,甚至连话都变得多了,每日回来,还会跟林禽分享白天听来的一些趣事。 而林禽则全力恢复着伤势,他惊喜地发现,经过多日和王素清的“相处”,渐渐地能够在体内集聚那么一丝不会消散的真气,虽然比起过去的自己,这一丝真气就如同汪洋的一滴水那样不值一提,但是这零的突破,已经让林禽看到了伤愈的可能,每日练功不辍,尽人事,听天命。 光阴似箭,林禽和王素清这对“小夫妻”,已经在和平镇已经度过了半月的时间。 王素清也察觉到了林禽身体的变化,虽然相貌还是老样子,但是林禽整个人却渐渐有一种飘逸之气,越来越像画本小书里写的仙风道骨的少年道人。 林禽靠在老槐树之下,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自从出道以来,他的心境从来没有如此地平和过,夜空里,星星闪烁,明亮的月光,为大地染上了一层银灰。 失去了道法之后的林禽,彻底的沦为了一个普通人,但就是这段当“普通人”的时间,让林禽有了闲暇去考虑其他的事情,整个人的心境也慢慢变得冲淡平和起来。 甚至,往日那刻骨铭心的仇恨,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林禽不知道这些心境上的变化,到底是喜是忧。 “去病,快去把老爷叫回来,外面起风了,莫冷了老爷。” 一只大黄狗从灶台边嗖的一声,便奔了出来,这条狗原本是王家夫妻养来看门的,王家夫妻一走,这条狗的主人自然变成了林禽。大黄狗原本的名字叫做“旺财”,可是王素清觉得不好听,就改名叫它“去病”。“去病去病”,讨个口彩,希望林禽的病能够找点好起来。 “汪汪汪!” 大黄狗对着林禽连吠了几声,林禽抬眼一看,看见窗边站着的王素清,心中涌起了一丝暖意,摸了摸大黄狗的头,然后起身,准备回屋。 每天的例行公事,林禽捏着鼻子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放下碗苦笑道:“清儿,什么时候可以不用喝这种又难喝又没有用的药,真的很苦啊。” “不行,你现在的病虽然好了些,但是你身子骨弱,要需要再调理一段时间,老爷,你就听清儿的。” “好,”林禽苦笑摇头,抓住了王素清的手,柔声道:“清儿,陪我坐一会儿。” “嗯”。王素清乖乖地坐在了林禽的身边,林禽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面,女孩依偎在林禽的肩头,正要说话,忽然间,门外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请问有人在家吗?” “哎呀!”王素清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从林禽的怀中蹦了起来,连忙整理着头发,道,“我去开门。” 王素清一开门,一个面色焦急的人长舒了一口气,道:“真有人,没有错,真的是这儿,快,快抬……快抬进来。”一招手,身后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抬着一副担架便闯了进来。 “这里,这里是民宅,你们,你们不可以随便进的。”王素清急得大声喊道,但是那这群人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径直往屋里来,王素清无奈,只能陪着一起进来了。 那人推开门,看见正坐着的林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带着哭腔道:“神仙,神仙救命!” 林禽一愣,看了王素清一眼,王素清也是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禽连忙将那人扶起来,那人在地上哭着道:“神仙求求你,只要您能够救家母一命,多少钱我们都愿意!” 林禽皱眉道:“你们搞错了吧,我不是大夫。” “我知道,所以才来找您!” 林禽更是莫名其妙,来人道:“这房子过去的主人可是姓王。” “不错。”林禽点头道,“他现在暂时搬出去了,我们给他看家。” 来人和左右的人相互望了一眼,均是面露喜色,来人道:“神仙,没错,我们找对了,您就是王老汉嘴里提过的神仙,你一定要大显神通救救家母,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出。” “王老汉?”林禽还是不解,这怎么又跟王干爹扯上了关系? 来人接着道:“神仙,您可曾给王老汉逆天改命过?” “逆天改命?”林禽自己都笑了,但是看着躺在担架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觉得对方又不是在拿自己寻开心。 “世间哪有人可以逆天改命,你别听他胡扯,赶紧给你娘找个好点的大夫,别耽误事了。”林禽起身就要送客。 “过来!”跪在地上人大叫一声,刚才抬担架的汉子中走出来一位,应声上前,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放在了桌子上,打开包袱,林禽和王素清都惊呆了。 钱,明晃晃的钱,照的人眼睛生疼的钱! 王素清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祖宗十八代以下,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神仙,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能够救家母一命,桌上的,全部都是你的了!” 林禽暗自骂了一句,肯定是王干爹凭空得了一大笔钱,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几杯黄汤下肚嘴里就把不住嘴,把自己的事儿给拱了出来,传到了这个财大气粗的人嘴里面,让人家当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 这才摸着黑,把自己病入膏肓的老母亲给抬了过来。 这人来历不明,但一出手就是这么一大笔钱,肯定不是一般人,林禽不想惹祸上身,只好唯唯诺诺道:“这位朋友,我想你是误会了,王干爹嘴上没有把门,胡乱说的,我哪有那本事,你看我,破屋一间,家徒四壁,我真有那本事,能混得这么惨吗?” 那人脸色一暗,其实他也是半信半疑,但为了救老娘,实在是想尽了门道,中医西医巫术做法啥的,能上的全部来了一遍,但是老娘的病就是没有丝毫好转。他自幼被老娘疼着,也是个孝子,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娘过世呢。前几天,偶然间听到了林禽给王老爹算命的事儿,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死马当成活马医。 其实以他的身份地位,哪用得着如此卑颜屈膝,但是为了母亲的病,他是四处寻医问药,见佛就烧香,逢人就磕头,只要能够把母亲治好,莫说这一百块大洋,就算是要他十年的阳寿,他都心甘情愿。 林禽这么一说,倒也合情合理,那人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喃喃地道:“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老爷,如果你能救的话,就救救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是积德行善的事情。”王素清在旁小声地道。 “对。”听到王素清这么说,那人眼睛骤然亮了,连连点头道,“我们来都来了,先生你就行行好,先看看家母的病情,求您了。” 林禽想了想,也罢,看在这人孝顺的份儿上,尽力试试看。自己若是能有办法,也算是救人一命,没有办法的话,那人总不能架着刀逼自己以命换命吧? 第十六章 肌肤之亲 旁边的人道:“我们大……大哥听闻您的大名,千里迢迢从省城赶过来的,您无论如何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林禽点了点头,既然王素清都已经开口了,自己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加上林禽秉性良善,看到此人的孝心,也动了恻隐之心。走上前去,看了看担架上的老人家,那老人家已经奄奄一息了,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林禽观察了一下老人家的气色,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多说一句,特别是那个带头大哥,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多久了?”林禽问了一句,带头大哥马上说了:“半年了,家母一贯身体硬朗,可是半年前忽然病倒了,而且越来越严重,我找了很多人都没有办法,大师你无论如何也要帮帮我们啊。” 林禽皱了皱眉毛道:“老人家不像是得病了啊。” 听到了林禽这么说,几人同时喜上眉梢,一人连连点头道:“周半仙也是这么说的!” “周半仙,哪个周半仙?”林禽问了一句。 多嘴之人道:“就是周继斋周半仙啊,在湘西一代很有名的。” “就他那个骗子?”林禽想起了周继斋贼眉鼠眼的模样,不由得笑了,没想到周继斋现在是越活越滋润了,名号都已经打到省城去了。 看到林禽脸上有笑意,那人心中顿时有了一点底了,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先生有把握吗?” “你们的周大师是怎么说的?”林禽问道。 带头大哥没有回答,反问道:“先生以为家母到底是怎么了?”显然想试试林禽的斤两。 “不好说。”林禽仔细看了看老人家的气色,才道:“你平日里可得罪了谁,可有什么仇家?” “这个……”带头大哥支支吾吾道,“先生以为家母是被人害的?” 其实林禽早就看出来了,这个老人根本不是生病。但因为此时的林禽,已经没有了先天真气,不然可以将些许真气灌入老人的身体中查探,若是真的被左道门徒用了魇妖厌胜之术,林禽用几道费家符箓也能够解。 只是现在…… 林禽沉吟道:“若是老人家真的是被人所害,天下间道门高人无穷,比如龙虎山等符箓三宗都是大家,何必来这里找我?” “先生有所不知,”带头大哥叹了口气道,“我一直以为家母是生病了,从来没有想过是被人下了妖术,还是周大师提醒了我,可惜已经迟了,离湖南最近的就是江西龙虎山了。可是龙虎山冬日闭关,肯定找不到高手下山作法,我也联系了不少附近的得道高僧,但是都没有办法……连周大师都没有办法,整个湖南还有谁能够救家母一命。先生若是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也不强求,只怨家母命中该有此劫。” 林禽早就看出来这个带头大哥绝非一般人物,又见他谦逊有礼,绝无强人所难之意,心中对他不由得好感大增,道:“周大师虽然出身罗浮山,是飞箝先生的弟子,但是他擅长的是卜算风水之学,对付这些旁门左道确实算不得行家里手。” “先生居然知道飞箝先生的名号?”带头大哥惊异地看着林禽,对林禽不由得信心倍增。 林禽微微一笑道:“未见其人,心向往之。” “那请先生赶紧作法,救救家母。”带头大哥急不可耐地道,“小张,你去车中把法坛带来,先生是习惯用桃木剑还是阴阳镜还是其他?这些法器我已经提前为先生准备好了!” “不用。” “不用?”带头大哥微微一愣,越发觉得林禽高深莫测。 “不过。”林禽看了一下左右,欲言又止,带头大哥连忙道:“我懂规矩,我懂规矩,所有人听着,全部出去。” 那几个抬担架的人,连忙全部退出屋外,带头大哥连连拱手道:“拜托先生,拜托先生一定要全力救治家母。”说完,看着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念念不舍地走了出去,屋中就只剩下林禽和王素清。 王素清看了林禽一眼,道:“我是不是也要出去?” “不用,我需要你帮忙。帮我把油灯拿过来。”林禽吩咐道。 林禽接过了王素清手中的油灯,借着灯光仔细看了一下老人,这老人面白如纸,嘴唇却如同涂了一层鲜血,看上去极为渗人。 “清儿,从后面抱紧我。” “啊?!”这么突然?王素清完全不明白林禽要做什么,但是现在救人要紧,老爷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跟自己开玩笑,想到这里,王素清连忙用身体贴住了林禽,林禽顿时感到了从王素清身体中传来了温暖的气息,那气息紧紧地包裹住了自己。林禽暗自运转体内的先天真气,却仅仅只有一息微弱的感应,远不及在床上两人耳鬓厮磨那么醇厚。 “清儿,把衣服脱了。” “啪嗒!” 林禽听到身后一声响动,王素清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正艰难地爬起来,王素清用手整理散乱的头发,不敢去看林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爷,现在不是……不是玩闹的时候,救人要紧。”王素清满脸酡红,扭捏着轻声道。 “我正是要救人啊。需要你的帮助。” 王素清涨红了脸,他知道林禽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而且绝对是正人君子。如果他真的要对自己做什么的话,该发生的恐怕早就已经发生了,现在人命关天,他绝不会在挑这个时候胡闹。 “老爷,我可……可不可以先关好……门窗。”王素清轻声问道。 “对,关好门!” 得到了林禽的许可,王素清连忙跑了过去,把门窗全部关得死死的,生怕窗户露出一个缝隙。仔细检查了好几遍,王素清这才放心,但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搬了一张大桌子抵住门口。 “那……老爷可不可以不要回头?”王素清鼓足了勇气,在林禽身后小声问道。 “不用这样。”林禽道,“你去床上,然后卷着一床被子出来然后抱住我就可以了。” “哦。”王素清松了一口气,虽然这样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但是不用在林禽面前脱衣服,让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王素清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救人需要自己脱衣服,但是老爷既然说这么做有用,那肯定就有用。 王素清放下了帐子,一个人在床上羞答答地弄了很久,才悄声道:“老爷,我好了。” “快,从背后搂住我。” 王素清的脚步声在林禽的身后响起,林禽只觉得一张大棉被盖在了自己的身上,接着,王素清一丝不挂的身子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后背。林禽回过头,灯光下面,王素的俏脸散发着光晕,眼睛闪着明亮的光亮,然后又不胜娇羞地垂下头。王素清散落的头发拂在林禽的脸上,一股少女独有的发香传进林禽的鼻里,钻入了心脾,好像要把林禽融化了。 紧接着,王素清如小鸟展翼般伸出纤手,紧紧地搂住了林禽,高挺圆润的酥胸、修长而富有弹性的大腿正紧压着林禽。 两人同时有若触电,一齐抖颤起来,林禽不由得生出了男人最原始的反应,而王素清的身体热得像火炭。 第十七章 解除蛊毒 林禽忽然眼睛一亮。 没错,就是这道熟悉的气息! 林禽默默地运功,体内的先天真气宛如江河一般喷薄而出,他的体内立时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力量,虽然这股力量,比之林禽的巅峰时期差了很多,但是已经足够让林禽使这股真气在体内运转流走,遍体舒泰。 林禽摈弃了私心杂念,将这难得的真气集聚在一个点上,手掌缓缓地摊开,一只包裹着林禽先天真气的引路神虫出现。 林禽轻轻地将引路神虫放在了那老人家的口鼻之间,没多时,那引路神虫便钻进了老人的身体中,带着林禽的先天真气在老人的体内游走。 不消多时,林禽感应到了,就是在老人家左肺的位置,有一丝不寻常的跳动。 没错,老人家没生病,也不是厉鬼缠身,而是被人下蛊了! 难怪周继斋束手无策了。 林禽收回引路神虫,而王素清这个时候神情迷醉,闭着眼睛害怕睁开。 “可以了。辛苦了。”林禽道。 王素清应了一声,羞答答的站起身来,林禽吩咐道:“你去找二两糯米,一个熟鸡蛋。我有用。” “恩。”王素清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老爷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先穿好衣服。” 林禽不由得哑然失笑,若是自己不允许,难不成王素清要半裸着身子去做这些事情吗?自己又不是一个变态,连连点头,王素清赶紧钻进了床上,穿好了衣服,连正眼都不敢看林禽一眼。林禽推开了门,外面等着的几个人见屋中有了动静,连忙走了过来,带头大哥焦急地道:“先生,家母还有救吗?” “令堂是中蛊了。” “中蛊了?”带头大哥脸色一变,冷冷道,“果然是这样!该死,主意居然打到我的头上来了!” “大……大哥,要不要我去……”身边一人连忙过来,义愤填膺地道。 “先不急,救人要紧。”带头大哥吩咐了一声,对着林禽满脸堆笑地道,“那先生你一定有办法救家母了,对不对?” “办法倒是有,只是……” “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我能够办到的,绝不推辞!”带头大哥拍着胸脯保证。 林禽沉声道:“若是我救了令堂,你必须保证这件事情不向任何人提起,全当你我二人从来没有见过。行不行?” “这个一定。”带头大哥拍着胸脯道,然后转头对着手下几个人道,“你们几个都听到了,这件事情谁要是敢多说一个字,老子割了他的舌头!” “是!”几人连忙肃声应道。 “那先生可以现在作法为家母‘治病’了吗?”带头大哥焦急地问道。 “不急,先等我媳妇煮个鸡蛋。” “煮个鸡蛋?尊夫人煮鸡蛋干嘛?”带头大哥身边那个多嘴的人又问了一句,没等林禽解释,带头大哥已经冷冷道:“这是你该问的吗?” “那我就不打扰先生作法了。”带头大哥走了出去,顺便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不一会儿,王素清就煮好了鸡蛋,林禽抱着歉意道:“清儿,不好意思,恐怕还要麻烦你一次。” 王素清自然明白林禽要自己做什么,不过有了第一次,现在就不那么扭捏了,默默地检查了一下门窗,默默地用桌子堵好了门,默默地走到了床上,默默地披着被子下床,默默地抱住了林禽。 林禽将糯米洒遍了老人家的全身,防止她骤然间蛊毒发作,然后将老人家的嘴撬开,把那个滚烫的鸡蛋放在了老人的嘴里,然后放出引路神虫,包裹了先天真气,再次进入老人家的体内。 那引路神虫一路游走,又来到了老人家的左肺之处,隐隐的从左肺处传来了如针掉落在地的声音,林禽为了救人也不顾的男女大防,将老人家的上衣解开,果然看见老人的左肺处有个凸起,里面好像有东西在慢慢地游走,从上往下,渐渐地蠕动到了老人家的气管处。 林禽忽然间,猛地运足浑身的真气,猛地一拍地面,那只煮熟的鸡蛋从老人家口中震动而起,紧接着,一个黑影出现,从老人家的口中窜出,直接去咬那个鸡蛋。 等的就是你! 林禽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那个黑影,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青蛙。 林禽另外一只手同时伸出,在老人家的身体上连连点了数下,老人家忽然间一伸腿,一抬头,“咳”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黑血。 蛙蛊?林禽微微一笑,看来这个下蛊的人水平不怎么样,若是遇到过去的自己,铁定有死无生,这种级别的蛙蛊和自己在衡阳城中炼制的尺蚓降龙比起来,简直就不是一个级别的毒物。 林禽虽然这么想,但是试问天下间,炼蛊之人,又有几人在林禽之上,连一代蛊王猜王都死在了林禽的手里面,其他的那些用蛊的所谓高手,林禽怎么会看在眼里? 只能说,这个带头大哥瞎猫碰到死耗子,误打误撞,遇到了林禽这种从小在万蛊之中泡大的奇人。这才把老母亲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等王素清换好了衣服,林禽这才走了出来,带头大哥正在院中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踱着步,看见林禽出来,连忙迎了上去,紧张道:“先生,家母,如何?” 林禽一脸轻松,笑而不答,带头大哥几人连忙冲了进去,看见老人家满身的黑血斑点,几个人同时脸色变了,只有带头大哥面目惊喜之色。 咯出了黑血,说明有救了。带头大哥连忙上去握住了母亲的手。 终于,老人家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带头大哥,微弱地道:“梦霄,我这是在阴曹地府了吗?” 带头大哥连忙安慰道:“娘,你怎么会死,儿子在这里,有儿子在,一定不会让您老人家走的。”说完,语带哽咽,连林禽都感受到了这对母子情深,唏嘘不已。 安慰完了母亲,带头大哥起身,对林禽自然是感谢连连,一番客套之后,带头大哥便留下了那一百个大洋,一行人匆匆的离开。 王素清关好了门,略微埋怨道:“这群人,要救人的时候,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的,现在人救回来了,就这么走了。” 林禽笑着道:“不然要人家怎么样,人家不是给钱了吗?”林禽知道,那个带头大哥匆匆离开,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估计和下蛊的有关。 “我只是为老爷鸣不平罢了。”王素清笑着道,“老爷,你可真有本事,我都觉得那个老人家快要死了,你居然能够救回来,你真厉害。” “医者难自医啊。”林禽笑着摇摇头道,“这么多钱,打算怎么用。” 王素清心中欢喜,微笑着道:“当然是老爷做主了。” “过几天我们回去一趟。”林禽道。 “回去?回哪里?” “当然是去我老丈人家提亲了。”林禽心情大好,打趣道,“莫非你不打算嫁给我了。” “老爷又拿清儿取笑了。”王素清知道林禽故意逗弄自己,又想起刚才自己做的“荒唐”事,羞得连忙钻进了床上不敢出来。 林禽伸了一个懒腰,道:“夜深了,累了一晚,老爷也该休息了。” “啊!灯,灯还没有灭。”王素清跳下床,吹灭了灯,又迅速钻进了被子里,道,“老爷不要过来。” 一夜芙蓉帐暖。 第十八章 赎剑 又过了几日。一个清晨,林禽吐纳完毕,王素清早已经出门了,林禽想着那日答应王素清要回家的事情,看了一下身上的衣衫已经有些破旧了,浆洗出了底色。 林禽还记得这件衣衫是扶雨若玡为自己亲手缝制的,现在想来物是人非,不由得心中暗叹了一声。 既然是要去见素清的父母,林禽自然不能打扮的太寒酸,好在自己现在也算是手头宽裕,弄几件撑得住门面的衣服,也花不了几个钱,顺便再给王素清买几身新衣衫,林禽记得王素清跟着自己出来的时候,还穿着大红喜袍,虽然现在当铺里换了几身旧衣,但多数都不是很合身,女孩儿天性爱美,估计王素清挂念着林禽的病情,所以不太敢花钱。 林禽袖着手在街上闲逛,买了几身在小镇上价格已经很昂贵的衣衫,顺手买了一串糖葫芦,打算给王素清带回去,忽然间抬头,又看见了“周记当铺”四个字。 这个小镇本来就不大,而且商铺集中,林禽兜兜转转,必然还是会经过这里。 林禽看着在风中招摇的当铺幌子,心中不由得火起,但是想了想,还是压了下去,这些日子,自己的伤势虽然已无大碍,但是体内的先天真气始终被压制着,除了和王素清在一起的时候尚能感应,其他时候都十分微弱。以现在自己的实力,绝对不是店里面那个大块头打手的对手,前去索要三五雌雄斩邪剑只会自取其辱。林禽想了想,只能暂时忍下了。 林禽转身就要离开,还没走出多远,就被一个冒失鬼差点撞了一个趔趄,那人也不道歉,在人群中高声喊道:“快来快来,那个小姑娘又去了。” “又去了?”旁边一个卖炊饼的老大爷听到了,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炊饼,道,“这都半个月了,那个小姑娘还不死心?我去瞧瞧。” “可不是!”一间银铺的伙计也探出头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个小姑娘就差在周扒皮的门口上吊了。” “也就是一块钱的生意,这个周扒皮也真的是,给人家不就行了?”卖小菜的大妈也边说边走,一阵小碎步向着周记当铺门口跑去。 “我看啊,这个周扒皮就是作孽太多,现在遇到硬茬子了。该!”肉铺的屠夫也放下了刀,去凑热闹。 有人找那个黑心周老板的麻烦?林禽大抵听明白了,看来恶人自有恶人磨,林禽也想看看是“何方高人”有这个本事,在人群的推动下,也向着周记当铺走去。 “老板,你就行行好,把东西还给我,你看看这个当票,明明就是你们周记当铺的啊!”林禽听到了似乎女子的声音传来,这个声音好熟悉,可惜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林禽在人堆的后面,看不清楚。 “呀!”周老板皱起了眉头,他实在是拿着姑娘没有办法了,这大半个月来,这人每日都来店里缠着自己,就像幽魂一样,让周老板的当铺生意根本做不下去。但是对方又是一个弱女子,总不能太过用强,万一激起了民愤就难以收拾了。 周老板已经被这个女子闹得精神都快要崩溃了。 “姓周的,你就把人家的东西退给人家吧!”旁边有人起哄,这场戏已经成了他们每天必观的节目,加上这个小娘子长得水嫩俏丽,楚楚可怜的模样更是引来不少人的同情。 “你胡说什么!”周老板眼珠子一瞪,吹着胡须道,“我明明就没有收她的货,没有收,就是没有收!” 人群哄闹道:“周老板,人家都有当票,明明就是你们周记当铺的当票,我们都看过的,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哦。” “当票,当票是假的!”周老板强自辩解道。其实,他也是有苦难言,早知道这样,当初自己就不会因为一点贪心,贪墨人家的东西了。但是,现在承认是打死不能承认的,他一个开当铺的,自然知道当铺“信誉”有多重要——虽然周记当铺已经没多少信誉了——一旦承认了,那就是承认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贪墨客人的财物,这一块钱的生意事小,信誉破了,那他的周记当铺也就彻底玩完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把东西退给这姑娘。可是周老板见过狠的,见过楞的,见过不要命的,当真没见过这种死缠着不放的人啊。打又打不得,退又不能退,周老板现在是骑虎难下。 人潮汹涌中,林禽费尽了千辛万苦,终于挤到了前排,看清楚了那个“讨债”的人的背影。 林禽顿时一阵无名火起,冲了出去。 原来这个讨债的人,正是王素清! 怎么会是她? 林禽往身上摸了一番,发现那张当票已经不见了,一定是王素清趁着给自己换洗衣裳的时候,偷偷给拿去了。 林禽明白了,原来王素清每日出门,根本没有做别的事情,而是来周记当铺为自己赎回宝剑的! 难怪有几日王素清回来的时候面上泪痕未干,原来是在这里哭过,只是自己太过粗心,浑然未觉。 现在算来,自从上次自己来周记当铺赎三五雌雄剑受辱之后,确实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了,王素清居然在周记当铺苦苦的缠着周老板这么长时间,不过就是为了赎回自己一块钱卖掉的东西! 林禽莫名的心疼,冲出了人群,一把抱住了王素清,围观的人见又来人了,更加兴奋起来。 王素清回头一看,发现抱住自己的是林禽,顿时脸色大变,支支吾吾地道:“老爷,老爷你怎么来了?” “清儿我们回家。”林禽沉声道。 “小子,果然是你在后面使坏,自己不敢出来,背地里叫婆娘出来耍赖,有你的啊!三儿,出来,把这个讨债鬼给我往死里打。” 周老板终于找到了出气筒,连忙招呼打手出来。看样子,今天不把林禽打得记性,再也不敢出现在周记当铺,他周老板绝不放手! 林禽根本没有理会咋咋呼呼的周老板,拉住了王素清的手,道:“清儿,我回家。” “可是老爷的东西还没有要回来呢?清儿想……想把老爷的东西要回来……” “不要了,我们走。”林禽看着楚楚可怜的王素清,心里面抽动,心疼到了极点。 “想走,没那么容易!” 当铺里面的那个壮汉大吼一声,冲了出来,直接把林禽撞到在地上,林禽只觉得眼冒金星,王素清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扑倒在林禽身上,急声喊道:“老爷,老爷,你怎么样呢?” “三儿,给我狠狠地教训他!”周记老板多日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大声叫道。 周围的人见出了事儿,纷纷闭嘴,不敢有一人前来相劝。 第十九章 报恩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整,林禽的身体虽然已无大碍,但一离开王素清,体内的先天真气就始终没有办法再提起来。只是隐隐约约感受到有一丝气息藏在体内某处,却根本没有办法运用到实战之中。 眼下这个三大五粗的汉子,显然只有一身蛮力。但是一力降十会,林禽就算是会精妙道术,奈何没有先天真气配合,根本不是这个蛮汉的对手。 那人对着林禽冲了过来,狠狠地一把揪住林禽的脖子,把他凭空就提了起来。看到林禽被人为难,王素清也顾不得许多了,对着那人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那人吃痛,大叫一声,一把把林禽摔到了地上。另外一只手顺手一推,王素清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壮汉欺身向前,就要坐到林禽的身上,对着林禽一顿胖揍。 “砰!”混乱中一声枪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壮汉也下意识地停了下来,一个穿着军装模样的人排众而出,冷冷道:“青天白日之下,聚众斗殴,该当何罪,来人哪,给我拿下!”说完,身后冒出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几人不由分说,跟着就将那打手和店家扣了起来。领头的军官走到了林禽的身边,扶起了林禽,和颜悦色地道:“先生没事吧?” 林禽一头雾水,问道:“我认识你们吗?” 军人笑着道:“先生不用认识我,刚才的事情我们都听到了,我们这就为先生主持公道。”说完军人转身,面含煞气,对着慌张无措的周老板。 “冤枉啊!”周老板吓得差点跪倒了地上,还没有开口争辩,军人已经不由分说对着他刷刷刷一连打了几个耳光,这几掌全打在左边,周老板的左脸顿时肿成了猪头的模样,用手捂着脸,含混不清地哭出声来。 “东西呢?”军官冷冷道。 “军爷,他根本没有来我们铺子里当过东西啊!”周老板吓得双膝酸软,站立不稳,跪了下来。 “嫂子,你的当票呢?”军官走到了王素清的身边,微笑着道。 王素清拿出了当票,军官一扫,冲到了周老板的身边,对着他猛地飞起一脚,厉声道:“这明明就是你们的当票,白纸黑字,你还有脸狡辩!东西拿出来。不然老子毙了你!” 这个军官穿着马靴,厚厚的鞋底比钢板还重,一脚踹到了周老板的心窝,周老板顿时断了三根肋骨,眼冒金星,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昏死过去。 那个三大五粗的保镖此时气焰全消,跪在地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看戏的邻居们也是吓得不轻,谁都看出来了,这个军官在拉偏架,根本就是来帮林禽出头的,但是谁人敢说? 这个世道,哪件东西比枪杆子更硬?众人铩,猜测着林禽的来历,能够认识这等级的军官,看来这个病怏怏的男人,来历不凡。 周老板此时后悔的只差拿根绳子把自己就地吊死,这到底是倒了哪辈子的血霉,惹了这样一个煞星。 周老板其实也不认识林禽的那把剑,只是看着那剑形式古朴,看上去很值钱的样子,一时起了贪念,加上林禽又是外乡人,周老板觉得好欺负,所以才黑了林禽的剑。 这半月,王素清每日来吵闹已经让他感到焦头烂额了,现在又不知道怎么惹了最不讲道理的当兵的,简直晦气到了极点! 现在聪明点的,就是早点把东西还给林禽,说不定这件事就这么了了,不然这几个煞星魔头发起狠来,一枪毙了自己,那把破剑还留着还有什么用。 像自己这种小角色,命比蝼蚁。欺负一下本地的老实人还行,遇到扛枪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周老板痛得呲牙咧嘴,强撑着站起身来,哭声道:“军爷稍后,我,我这就去找。”说完跌跌撞撞地走进柜台里面。在柜台下面翻箱倒柜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把林禽的那把剑找到了,连滚带爬出来,跪在地上,对着林禽不住地磕头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爷,大爷行行好,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林禽接过了剑,三五雌雄剑剑身上出来的熟悉的气息,就像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让他感慨万千。 军官冷哼一声道:“就这么就像算了?” 周老板吓得脸都青了,哭嚎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林禽不想把事情闹大,劝道:“算了。” “这种小人,不给他一点教训,他不会记性的。这件事情,先生你就不要管了。”说完拔出枪对准周老板。周老板魂飞魄散,连忙对着林禽磕头,他知道林禽现在是他唯一的活着的希望。 林禽用手挡了挡军官手中的枪,道:“多谢军爷路见不平拔刀相救,但是我不想把这件事闹大了。军爷,还是算了吧。” 见林禽坚持,军爷冷哼一声,收回了枪,飞起一脚,把周老板踢得老远,冷冷道:“还不快滚!” 周老板如蒙皇恩大赦,哪里还敢停下来,屁滚尿流地躲回店铺里面。至于那些围观的老百姓,在这群当兵的人拔出枪来的时候,早就已经悄悄地散了,整条街上只留下林禽和这几个当兵的站在那里。 军官收回了枪,脸色和蔼起来,对着林禽道:“先生有时间吗?” “有。”林禽虽然不喜和军人打交道,但这些人到底帮了自己,请他们吃个饭,说几句感谢的话也是应该的。 “那就好,先生的一位朋友派我来问先生一句,不知道先生能不能赏脸喝上一杯。” “朋友?”林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这个镇子上,何时交了朋友。 军官含笑看向远方,顺着军官的目光,林禽看见在对面的二楼酒楼上,有扇窗户开着,一个人倚着窗,端着酒杯,对着林禽微微一笑,举杯致意。 原来是他! 那个站在酒楼床边的人,正是前几天来到自己家中求自己救母的带头大哥。 那军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林禽回头对着王素清道:“你先回去,我晚点回来。” 王素清也看到了带头大哥,瞬间明白为什么这几个当兵的会为林禽出头了,乖巧地点了点头,独自一人回家。 第二十章 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林禽在这军官的带领下,来到了酒楼。酒楼里面空无一人,显然已经被这位身份不凡的“带头大哥”给清空了,走到二楼,几个荷枪实弹的亲兵立刻给林禽开门,人人神情恭谨,显然是被人特意交代过了。 门开了,带头大哥在窗边回身,笑着道:“先生,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林禽苦笑一声道:“我猜这不是偶然吧?” “哦?”带头大哥饶有兴致地道,“难不成先生今日出门之前还特意卜上了一卦?” 林禽故意不回答带头大哥的问题,道:“今天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们恐怕会有些麻烦,多谢了。”林禽说话的态度很是诚恳。 “举手之劳,何须挂齿。”带头大哥笑着做了一个“请”,示意林禽入座,道,“边吃边谈,边吃边谈。” 林禽坐定,带头大哥一拍手,一群军人鱼贯而入,每人手中都托着一个银色的大圆盘,上面用盖子盖了,放在了桌上,揭开之后,顿时香气四溢,那味道,绝非这个小镇酒楼的二把刀厨师能够做出来的。 带头大哥笑道:“尝下。”说着将一块晶莹剔透的鱼片夹到了林禽的碗中,笑道,“这是今早上从洪泽湖运过来的白鱼,只需要用洪泽湖水略略清蒸,也算是清淡冲和之味。但是不知道符不符合先生的口味。” 林禽尝了一下,果然鱼香扑鼻,鲜美无比,道:“令堂的身体可有好转?” “这都是先生的功劳,”带头大哥笑着道,“家母现在已经好多了,那天因为我有急事,没有来得及向先生表达感激之情,今日特来谢罪。” 说完,带头大哥拍了拍手,身边的一个军官连忙搬出了一个箱子,一打开,里面全是黄澄澄的金字。金光闪得人眼睛疼。 林禽微微一笑道:“无功不受禄,令堂的诊金,我已经收下了,哪里还能再收您的金子呐!” “啪啪啪!”带头大哥起身,一连拍了三下,赞道:“先生视金钱如粪土,是我看轻先生了,该死。” 林禽起身道:“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想先走一步,内子还在家中等我。”说完起身要走,带头大哥身边的军官看了带头大哥一眼,带头大哥轻轻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先生!”带头大哥叫住了林禽,道,“先生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待在这种地方吗?” “我心无大志。只要能有一日三餐糊口,心愿便足了。” “先生!”带头大哥急声道,“我知道先生乃是世外高人,不想被这凡尘俗世牵扯,但是现在时局纷乱,正是你我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带头大哥走到了林禽的身边,道:“先生可愿意出山助我?” 林禽笑了一下道:“这就是你今天特意来找我的原因?” “不错,我身边虽然文成武将众多,但是却缺少先生这样精通道门妙法之人,不然家母也不会被奸人所害,只要先生肯出山助我,我一定以上宾之礼款待先生!” 带头大哥神情诚恳道:“先生以为如何?”带头大哥看着林禽,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林禽微微摇头道:“我不过是一个山野莽夫,承蒙大哥看得起,是我的荣幸,但我何德何能,在你的身边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再说了,我闲散惯了,受不得约束,加上内子生性腼腆,不惯与人交流,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请恕我无能为力。” “尊夫人可以跟你一起。”带头大哥道,“现在时局风云变幻,天下英雄均是蠢蠢欲动,难道先生就甘心将一生所学埋没在这山野乡间不成?” 林禽元气已伤,眼下只想着早点恢复,从没打算跟着这个所谓的“大哥”去建什么鬼功立什么鬼业。见话不投机,再说下去,只会闹得大家都不愉快,淡淡道:“大哥,你我素未平生,能够交个朋友,已经算是缘分,何必再说其他的,让你我之间心生嫌隙,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告辞了。” 带头大哥见林禽心意已决,仍然不死心,道:“先生可曾听过魏惠王和公叔痤的典故?” 林禽道:“我才疏学浅,不曾听闻此典故。” “先生说笑了。”带头大哥微微一笑道:“春秋时期,各国征战不休,当时最强大的魏国人才济济,商鞅便是其中的佼佼者,魏惠王手下谋士公叔痤深知商鞅的才干,便把他推荐给魏王。可惜当时因为商鞅名声不显,魏惠王并没有采纳,看到魏王如此,公叔痤就说:君上如果不用商鞅,一定要杀掉他,决不能让他投奔别国。” 带头大哥说到了这,顿了顿,看着林禽,眼神中射出来令人胆寒的目光,继续道:“可惜魏惠王没有采纳公叔痤的建议,留下了商鞅的一条命,导致后来商鞅来到了秦国,被秦王重用,让秦国取代魏国成为天下第一大国,而魏国……从此便一蹶不振,最后亡于秦国之手。先生说,如果我是魏惠王,会不会后悔当年没有采纳公叔痤的建议,杀掉商鞅呢?” 林禽不露声色地道:“我一个山野村夫,更不懂国家大事,不能替大哥做决断。” 带头大哥沉声道:“现在天下纷乱四起,和当年的春秋战国时代如出一辙,如果爱惜一个人才而得不到的话,那就算是杀了他,也不能让他落入别人的手中,否则后患无穷。” 林禽眉尖一挑,笑道:“莫非大哥要杀我不成?” “先生才学过人,若是不能为我所用,我害怕他日先生被我的对手收入麾下,成为我的心腹大患。” “放心,我绝无此意,天下大事与我何干,我只需要一蔬一饭,便已经足够了。” 带头大哥挑眉道:“先生认为在这个乱世中,穷则一定能独善其身?当然,以先生的本事,自然可以自保,可是先生可曾为尊夫人想过?” 林禽微微有些不耐烦了,冷冷道:“人各有志,大哥要是再说下去,我怕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但是如果有人想打我家人的主意,他一定会后悔。” 带头大哥微微一愣,沉声道:“你当真不怕我杀了你。” 林禽淡淡的道:“想杀我的人很多,大哥可能还要排个队。” 带头大哥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难怪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道门中崛起,杀猜王,大闹费家,连卢大帅都对你颇为注,荣奎甘愿千金买你的人头。英雄出少年!我说的对吗?林禽!” 被带头大哥点穿了身份,林禽丝毫不觉得意外,道:“唐大帅能够在赵与荣两帮人马缠斗之时,当机立断,杀入湘西,短短一月之间异军突起,掌控了大半个湖湘的局面,这份魄力与胆识,林某同样佩服之至。” “拿酒来!”唐大帅忽然一挥手,手下立刻将酒杯递给了他,唐大帅豪爽一笑道:“我唐梦宵最喜欢和聪明人做朋友,以后林老弟回心转意之时,我唐某人的大门随时对你敞开!先干为敬。” 说完,唐大帅一饮而尽,将酒杯倒转,笑盈盈地看着林禽。 第二十一章 情债难偿 林禽辞别了唐梦宵。走在路上,天越来越冷了,想着王素清此时衣衫还单薄,林禽又转身去了成衣店,捡贵的买了几套厚实的冬装,又到市场上称了二斤肉,这才回到家中。而王素清早就回去了,正在门口翘首期盼,远远地见林禽过来,就飞奔了上来。 林禽心中一暖,王素清满脸喜悦地把林禽迎回了房中,替林禽将身上的衣衫换了,温柔似水地道:“老爷,你回来了,我已经做好了饭菜,你饿了吧?对了,今日出手帮我们的,是哪个好人,要是方便的话,清儿还想亲自登门道谢呢?” 林禽笑了笑道:“是我过去的一个好朋友,今早刚好到了和平镇,遇到了我们,放心,我已经感谢过人家了,他已经走了,估计最近都不会来这里了。” “哦?”王素清微微有些失望,道,“那老爷以后再遇到了这位朋友,可要好好地感谢人家,毕竟人家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爹说了,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林禽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样子,说话时兴奋得脸蛋儿红扑扑的,不禁在她脸颊上轻轻拧了一把,“想不到我们清儿也成了读书人了,满口的之乎者也大道理了,明儿是不是打算考个女状元回来?” 王素清被他突然的亲昵动作弄得一愣,顿时满脸红晕,她羞怯地垂下头去,忸怩道:“老爷又取笑清儿了,清儿哪里……哪里读过什么书,也就是小时候在爹的书房里偷偷的看了几本……再说了,古往今来,哪有,哪有女人考状元的?我只要能够守在老爷的身边,一生伺候着老爷就足够了。” 林禽听了心中激荡,忍不住一把抱住了王素清,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林禽虽然已经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但是对林禽忽如其来的温柔,王素清还是有些不太适应,扭捏了一下,最后还是在林禽的膝上坐了下来,满脸欢喜,又是羞怯,又是满足。 过了好一会儿,王素清才推开了林禽,满脸的红晕,眼神却不敢与林禽直视,低着头,捻着衣带子羞答答地道:“老爷,饭菜正热着呢,你快坐下,我去给你盛饭。” 饭菜虽然简单,但显然是王素清用心做的,为了给林禽开胃,王素清还专门腌制了一小碟辣椒。看着林禽胃口大开,饭量也比以前大了,王素清真是比什么都开心,眉眼间掩不住的笑意,道:“老爷,我已经跟镇上裁缝铺的钟老板说好了,从明天起,我就去他那里做事,比我过去帮人洗衣服工钱可多了一倍,没想到城里面这么好挣钱,老爷,以后我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不是还有一笔钱没花完吗?你不用出去啊。” “那是老爷挣的。”王素清道,“我知道老爷对我好,但是清儿也想靠自己的能力贴补家用,不想一辈子靠老爷,再说了,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那笔钱我想先存着,老爷的病说不定……” 林禽截断了王素清的话,故意将脸沉了下来道:“清儿,你这是在诅咒我么?” “清儿没有这个意思,清儿是希望老爷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的。”见自己说错话了,王素清顿时慌了,急的又差点要哭起来。 “好了,逗你玩儿。看你那着急上火的样子,我是那种人么?”林禽笑了笑,道,“明天我们就回你家一趟。” “这……这么快?”王素清心中一喜,林禽果然没有骗自己,如果林禽能够去自己家提亲,那么自己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嫁给林禽了。想到这里,王素清心中不免又有些担心,问道,“只是不知道我爹的气消了没有?” “也有些日子了,你爹总不能一直不认你这个女儿吧……放心了,到时候要是他还生气,大不了我让他狠狠地打一顿,让他出出气。”说完,林禽站起身来,准备收拾碗筷,王素清连忙起身,道,“老爷,我来。”林禽本想上前帮着她洗洗碗碟,不料王素清大惊小怪,嗔道:“哪有男人做这些事情的?老爷你还是坐着吧,这是我们妇道人家的事情”。 林禽知道王素清的脾气,耸了耸肩,万般无奈地坐了回去,可是只坐了那么一会儿,林禽就觉得实在是太无聊了,便随手从灶膛里面抽出来了一根柴禾,来到了院外,趁着一抹残阳,开始温习剑法。 王素清收拾完了碗筷,也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外面,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夫君”练剑,虽然她不知道林禽这耍猴一般的招式,到底有多厉害,但仍然一脸陶醉。看着看着,王素清觉得平日里面那些在街上卖狗皮膏药的汉子都比林禽厉害多了,至少他们舞起五郎八卦棍来,虎虎生风,看着就觉得害怕,哪像林禽这样慢悠悠、轻飘飘的“养生剑法”。 不过动一下总比不动好,王素清心下思忖,林禽从刚开始那个随时都咳血,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到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病秧子,变成现在生龙活虎的模样,王素清觉得十分欣慰。 天不知不觉的黑了,月光洒在了院中的大槐树上,漏下点点光斑,清风明月,其乐融融。 林禽练了没多久,发现体内的那股先天真气始终无法流转自如,就像有无数的关隘在阻拦一样,剑法步法虽然均在心中,但是没有那先天真气的辅助,自己练的只能是没有半分作用的花拳绣腿。 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呢?林禽心中略感沮丧,停了下来,王素清叫道:“老爷,休息一下喝口水吧,别累坏了身子。” 也罢,就到此打住吧,林禽走了过来,接过了王素清的茶碗,王素清用手绢轻轻地擦着林禽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微微有些埋怨道:“老爷,以后稍微活动一下就行了,你的病还没有好利索呢。” 林禽点了点头,看着王素清怀里抱着一堆布,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天气转冷了,我打算给老爷缝制一件袍子。” 林禽心中一暖,原来自己想到的,王素清早就已经想到了,望着这个才十五六岁的俏丽少女,一副小妇人模样,林禽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心疼道:“我已经买了成衣了,你又何必亲手做呢?” 王素清道:“成衣店的衣服,质地单薄,老爷穿着怎么会暖和,对了,老爷试试,看大小合适不?”王素清说完将已经大体成型的衣衫披在了林禽的身上,左瞧瞧右看看,又让林禽转了两圈,道:“看来袖子这里还需要改一改,老爷你先去休息吧,我改改袖子。” 这种温馨的感觉,林禽从来不曾有过,有这么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夫复何求,还修什么仙,还练什么剑?与王素清相处的时间越是久,林禽就觉得亏欠她的越多。这种心疼的感觉,就好像欠了她好几世的人情债一样。林禽无言地握紧了王素清的手,王素清眼帘微垂,神情忸怩,嘴角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俏丽而稚嫩的脸蛋儿上有种极为温柔恬静的气质,那是一种成熟的女性面对着挚爱的人才会展露出来神态。 “老爷,你先去休息吧,明早,明早还要起早床的呢!”说到了这里,王素清脸上羞怯之情更甚,想到明天就能够回去拜见父母,成为林禽名正言顺的妻子,王素清充满了无尽的遐想和期待。 握着林禽的手,王素清的心中莫名的踏实,她根本不想问林禽过去是什么人,有过什么际遇,这个晚上,她觉得只要能够守在林禽的身边,就是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哪怕是吃点苦,受点累,也是值得。 第二十二章 返乡 第二天,林禽一大早就起床,暗自在院中练功。虽然依然没有太大的起色,但是至少感到神清气爽。王素清起床之后,两人吃完早饭,又在镇子上采买了一些东西。这镇子原本就不大,来来往往都是熟人,昨日林禽一闹,很多人都认识了他们两,知道这对夫妻后背面“有人”,均不敢怠慢欺辱。林禽为人本来就爽快,每每王素清还待还价的时候,林禽就已经给钱了,王素清是又心疼又无奈,只能反复叮嘱林禽,林禽只是呵呵一笑,下次掏钱的速度更快了。 两人又租了一辆大马车,把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看见林禽如此重视这次“提请”,王素清心中自然高兴。此时的民国,大城市中风气已经开化,女权渐渐兴起,可是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山村,“男尊女卑”的思想依然根深蒂固。还是王素清的父亲年轻时候外出闯荡,见过一些世面,才让女儿免于裹脚的痛苦。若是王素清被裹了小脚,如何能够跟林禽跋山涉水走出村子? 像林禽这样,如此尊重自己的夫人的丈夫,王素清还从未见过,得夫如此,王素清这辈子当真是无欲无求了。 林禽和王素清忙活了大半天,便向着王素清的老家赶去,一路风尘,约摸中午时分,林禽的马车停在了王家门前。林禽下车,正要扶着王素清下来,却见王素清迟迟未动,在车中担心地道:“也不知道爹的气消了没有,要不我们再过些日子回来吧?” “来都来了,自然是今日事今日毕,你再不回家,你爹肯定已经担心死了。” 王素清在马车中踟蹰了一下,还是下来了。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一个端着满盆子衣服正打算去河边浆洗的小丫头出来了,一看见王素清,猛地一愣,然后砰的一声响,盆子跌落在地。 “老爷,老爷,素清姐姐回来了!”那个小丫头立刻大声喊道,疯也似得跑进了门中。 “冬香!你!”王素清急得连忙跺脚,想把那个小丫头叫住,可是那个小丫头嘴上没有把门,脚下却飞快,一溜烟就已经不见了。 “这可怎么办啊?!”王素清脸涨的通红,手足无措。林禽暗自捏了捏王素清的手,示意她冷静,凡事有自己。 “吧嗒啪嗒……”木屐拖在地上的声音响起,慢慢近了,王素清知道是谁来了,吓得躲到了林禽的身后。 三五个人,领头的正是王素清的父亲王长喜,人还没有出门,声音已经响起:“你还敢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王长喜冲了出来,看见了林禽,更看见了躲在林禽身后,吓得不敢出来的王素清。当即脱下了脚下的拖鞋,便要冲了上去,劈头盖脸做打,好在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他,劝道:“爹,有什么事关门了再说,乡亲们都看着呢,别丢了咱王家的脸面。” 王长喜眼珠子一扫,看见车夫抻着脖子,鼓着眼珠,一副准备看戏的模样。王长喜这才停了下来,一指林禽身后躲着的王素清,怒声道:“你!给我滚进来。” 又指了指林禽,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摆摆手道:“你!我等会在跟你算账!” “爹!”王素清怯怯地探出头来。 “我不是你爹,你是我爹!”王长喜怒声道。 “好了,好了。”那个中年男人出来打圆场,走了过来,拉过王素清,悄悄地道:“爹现在正在气头上,等会他说什么你不要顶嘴,跪着认错就行,记住了,哎!你啊,你说你……” “哥,你帮我好好劝下爹啊。”王素清拉着中年男人的袖口,小声道。 “走走走走走,先进去了再说。”中年男人没好气地道,拉着王素清就往家里走。可是王素清脚下不动,回头看了一眼林禽。 林禽干咳一声,上前恭恭敬敬地道:“晚辈林禽,见过王叔叔和各位长辈。” “长顺,长顺!”王老爷子勃然大怒,道,“把这个畜生往死里打,打死了吃官司不关你们的事,抓我王长喜去蹲大狱!” 身后那个看上去像庄稼汉模样的人,就要冲上来,王素清连忙拦住他,道:“长顺哥,你要是打他,我连我一起打吧。”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王长喜用力拍着大腿,不住的咳嗽,身边的妇人着急了,连忙伸手帮他抚了抚心口,另外一只手指着王素清,无可奈何地道:“你啊!什么时候把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气进了棺材,你就满意了!” 见街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王素清的哥哥一边安抚着老爷子进去,一边拽着王素清的手往里走,王素清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动,摆明了要是家里人不让林禽进屋,她就不踏进王家半步的姿态。王素清的哥哥没有办法,只好退了一步,招了招手,让林禽先进来再说。 “砰!” 王家大门关上了。 “哎,钱,钱还没给呐!”车夫在门外大声喊道,哪里有人还记得他。 堂屋里,王长喜气呼呼地坐在太师椅上,举头三尺供奉着王家列祖列宗的排位。王长喜的腿肚子在不断打颤,牙根咬得邦邦响,王母则在一旁默默用帕子拭泪,冬香陪在一旁和夫人一起抽泣着。长顺守在门口,摆明了不想让林禽进屋。 林禽和王素清在天井里面罚站。 王素清一家共五口人,大哥王素平,二哥王素强,外加常年在王家帮工的长工长顺和他的女儿。除了在省城求学未归的二哥,家里所有的成员都在。 王素清的大哥王素平在父亲身边耳语一阵子之后,这才走到了王素清的身边,小声道:“小妹,你这次也闹得太过分了吧,怎么把这小子也带回来了。你要我们怎么跟金家交代!” “你要他们滚!就当我王长喜没有生过这么一个女儿!”屋中传来了王长喜的咆哮之声。 “爹,不管你认不认我,我都已经决定嫁给他了!”王素清倔强地道。 “你!”王长喜气得站起身来,脱下拖鞋作势又要打,长顺连忙拉住了他,道,“老爷,消消气,不值当,不值当。” 王素平终于把目光放在了林禽的身上,见林禽穿得体体面面的,举止也还算文雅,不像是一般的登图浪子,心中稍微有了一丝好感,冷冷道:“这位,事情都是你闹出来的,你说什么也应该给我们王家一个交代吧?” 林禽不卑不亢地道:“我这次回来,就是来给老爷子和王家各位一个交代的。” “把那个畜生给我赶出去!咳咳咳!!!”王长喜在屋中怒声吼道。 林禽继续道:“我和清儿已经决定了要成亲了,今天是正式来提亲的,这是一点心意,还请长辈们笑纳。” 说完,林禽便将身后随身带着的一个包袱解了下来,递给了王素平。 王素平看了林禽一眼,接过来包袱,其实他心里明白,现在林禽愿意对王素清负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之前的事情闹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了,王素清的名节已经毁了,这样大的谈资,想必闲言碎语不会消停,王素清这辈子再想嫁人就难了。 这小子虽然太过分了,但是他能够带着王素清回来,至少说明他骨子里面还没有坏透。 王素平掂量一下包袱,沉甸甸的,自己一只手还有点拿不动,再一摸,觉得里面全部都是光滑的圆圆的东西,心中不由得闪过一道亮光。 难道这小子…… 王素平转身回到了堂屋,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王长喜怒声道:“把东西给我拿开,别脏了我的桌子!” “先看看吧。”王素平没有听爹的话,满怀期望的打开了包袱。 就在打开包袱的一瞬间,满屋子都亮了,甚至连墙上挂着的祖宗牌位都照得熠熠生辉。 屋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终于,长顺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唾沫:“我的亲娘啊。” 第二十三章 金钱开道好说话 一大包银灿灿,亮晶晶的袁大头,顿时让屋里面所有人眼睛都直了。 在场的,哪怕是王长喜老爷子,也是一个子掰成两半花的乡里人,哪里见到过这么多钱,一下子全给惊呆了。 “王叔叔,这次我出来的急,身上就带了这么多钱,等过些日子,我回去一趟,再附送十根金条,就当是我的聘礼了。”林禽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每一个字现在听起来都是那么的掷地有声。 “你,你哪来的钱?”王素清低声道。 “你别管,反正说大话又不要钱。”林禽看着王素清,狡黠一笑,不过王素清是亲眼见过林禽的本事的,上次给人随便说了几句,就挣了一栋房子;后来也就那么随便弄了弄,结果别人就把白花花的大洋扔在了桌子上。在王素清眼中,别人挣钱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可对于自己的“丈夫”林禽来说,当真是“得来全部费功夫”。 林禽有真本事,而且对自己又真心的好,想到这里,王素清心里不由得一暖,随即又隐隐生出一丝担忧。 “他这么好,自己真的配得上他吗?”王素清暗自心中一酸。 这会儿,王老爷子的腿不再抖了,轮到王素平的手在抖。 王素平飞快地跑出了堂屋,脸上的怒气换成了笑意,谄媚道:“婚宴当天的事,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后来也听说了些,我早就说了,林老弟一定是对小妹情比金坚,才会出此下策。现在这个世道像林老弟这样痴情的人,简直凤毛麟角啊!老兄我没有别的,只有佩服。来,我们好好谈谈十根金条——哦不,是好好谈谈跟小妹的婚事。” “哎呀,林相公和王大妹子一路过来肯定口渴吧,我去给你们倒杯水。”长顺笑呵呵地道。 “姑爷还没有吃中饭的吧?我这就去做饭。”冬香连忙起身。 “我跟你去,长顺你去把那只老母鸡给杀了。”王母也起身。 “都给我坐着!”王长喜用手拍着桌子,大声道,“你们!你们!我王家诗书传家,祖上可是中过秀才的!你们,你们的眼中就只有钱吗?祖上教导“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不懂吗?!你们……胡闹!那个谁,你先进来说话,老在外面站着,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王家不懂的待客之道。” 林禽含笑坐在长椅之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身上,似乎想看透他,想弄清楚一直长在深闺的王素清怎么能招徕这号人物。 冬香端上茶来,杯底杯外都湿漉漉的,显然刚刚才洗过。茶杯里泡着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陈茶,就这点,还是王家平日里贵客登门才会拿出来待客的。 王长喜坐在主家的位置上,装模作样地端起磕掉了一块瓷片的茶杯,吹了吹气,轻轻地抿了一口,又放了下来,脑中想着戏台上那些达官贵人喝茶的样子,装出一副自己脑海中的宰相应该有的派头,微微眯着眼,道:“小伙子,多大了? “今年十八。”林禽彬彬有礼。 “哦,年纪到不小了,有家室吗?” 王素清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王素平也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林禽微笑回答,“王叔,我还未婚配,这次来就是……” “打住。”王长喜一挥手,发现屋中忽然间烟雾缭绕,左边王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盘膝坐在椅子上,“吧嗒吧嗒”地整起了旱烟,见王长喜看着自己,把旱烟袋递过去,道:“当家的你要整一口吗?” “滚!贵客临门,妇道人家,成何体统!给我进屋去。”赶走了王母,王长喜这才道:“那尊父母可还安好?” “家父家母均已过世,家中只有我一个独子。” “那可读过书。” “四书五经,都读了一些,还读了一些闲书。” “哦,那倒好,读书人就应该读四书五经,比如这个大学、中庸,我可是读了一辈子,还有论语,这是必须读,而且还要反复读,古人云半部论语治天下……” “爹!”王素清站在林禽的身后,看着林禽和父母的关系缓和了下来,似乎已经有了答应自己的婚事趋势,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定。 “家中可有田产?” “有一些,但是现在都是交给远亲打理。家里在长沙也有几个铺面,也委托给了他人。眼下,我和朋友在陕西岐山一代合作生意,不久之后,就要起程去上海滩,还有几门生意要敲定。” “哦,这么多买卖,那你主要是做什么呢?” “什么挣钱做什么。”林禽笑着道。 “那倒是,现在不比过去了,我们算是老了,不过你们做生意,一定要谨记八个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想当年我在省城的时候……” “爹,你喝茶。”王素平接过了话头,继续问道,“那林老弟最近有什么打算?” “最近,”林禽道,“我现在和清儿住在和平镇一个朋友的房子里,我想和清儿暂时住一段时间,至于以后再说,总之,我绝不会亏待清儿的。”林禽说完,轻轻地拉住了王素清的手。王素清心中闪过一丝哀伤。 “暂时”,他说的是“暂时”二字。 果然,像老爷这样的大人物,绝不会心甘情愿地留在一个小山村中,可是自己…… “好了,好了,吃饭了,东家,”长顺走了过来,端起了一盆热气腾腾的鸡肉放在桌子上,“这个母鸡可足足有七斤二两,本打算过年吃的呢!” 冬香跟在身后,端上了几样小菜,王母也摆上了碗筷,林禽一看,只有三副,马上想起了王素清之前的说过的话,看来这顿饭,有资格上桌的只有自己和王氏父子三人,其他人都得等他们吃完了才能吃。 果然,摆好饭菜,长顺躲在一旁,默默地去抽烟了。 冬香许是平日和王素清交好,拉着王素清的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满脸的羡慕。 而王母也不知道去向,王素平给林禽倒了一杯酒,笑着道:“林老弟,这米酒是我们自已家里酿的,肯定比不得城里面的好酒,但是后劲足,老弟可要悠着点哦。” 林禽甚少饮酒,可未来的大舅子亲自倒酒,也不能推辞,浅浅地抿了一口,虽然没有清香扑鼻的味道,倒也入口爽甜,只是微微有些涩口。 林禽浅尝辄止,未来的大舅子又夹了一个鸡腿放在他碗里面,一脸殷勤道:“林老弟,你下次去上海滩的话,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啊,毕竟一家人也好有个照应,你那么大的生意,交给外人始终不太放心吧?” “啪!”王老爷子猛地敲了一下王素平的头,怒声道,“你想什么呢,叫你读书,读书,你不懂吗?你这个做老大的,也不学学老二,看看老二……” 王素平不服气地道:“读,读,读,读书有个屁用,现在皇帝都没得了,谁还去考状元啊!” “怎么,皇帝没了就不开科举了?皇帝没了就不要读书人了?我跟你说,你给我好好在家读书,我保证三年之内,皇帝必开恩科!” “现在那个不是皇帝,是大总统,大总统你懂吗?”王素平反驳道,“现在都是英吉利,法兰西,讲的是洋文,跟你说你也不懂,算了,懒得跟你说,老古董。来林老弟我们继续说。” “啪!” 王老爷子筷子一放,道:“我就不信了,哪朝哪代能不要读书人了!换给皇帝,难不成就要灭了天下人读书的种子!我跟你说,你给我在家好好念书,敢出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我今天来,就是要打断你的腿!”门外一个声音高声叫道,一脚踢开了王家的大门! 第二十四章 上门寻仇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王老爷子更是惊得站起身来,大家望向门口,进来了十多个手持锄头、菜刀等物的粗壮汉子,而领头的则是金家少爷。 看来金家少爷已经听到了风声,带着人过来兴师问罪了。 “贤侄,你来了。”王老爷子努力挤出笑容,但是那笑尴尬到了极点。 “爹,你说得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这就去书房读书。”王素平把桌上的银子一卷,准备开溜。 “东家,我去把猪食了。今天都差点忘记了。”长顺看着气势汹汹的十几个人,也打算开溜。 “哎呀,灶上的水还烧着啦,怕是壶都要烧干了。清姐,我不陪你了,我去看看。”冬香也连忙松开王素清的手,一溜烟跑了。 “都,给我回来!”王老爷子气的气不打一处来,在空中无力地挥着拳头。 金家少爷用眼睛将屋子扫了一遍,目光落在了林禽的身上,不由分说,对着林禽一指,厉声道:“给我打死他!” 身后那些农夫,听见东家少爷的招呼,举着各种农具,扑向林禽。 “你们谁敢过来!”人群中,王素清站起身来,伸开双臂,挡在了林禽的面前,大声吼道,“你们谁要是敢动他,我就跟谁拼命!” 林禽没想到平日里胆小怯弱的王素清,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勇气,而那些农夫们也被王素清的气势吓到了,举着的锄头在半空中,始终没有落下来。 王老爷子也赶着过来了,连连对着金少爷作揖,道:“狗顺儿,这件事,我自然会给你爹一个交代的,你,你就看着我的面子上,先回去,我等会就去金家。” 金家少爷恨得牙根痒痒,看着林禽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眼睛中都快要喷出火来,特别是王素清不顾一切地维护林禽,更是让他火冒三丈。这些日子受的委屈一起涌上心来,眼眶都不禁湿润了,怒声吼道:“你们这对奸夫yin妇,还有胆子回来,未免也太不把我金成天放在眼里了,我今天,今天不为自己讨回公道,我……我誓不为人!给我打死他,上啊,都愣着干嘛!” “狗顺儿,这件事你听王伯伯给你解释,大家都不要动,后面的那个谁,先把门关上,别让人看笑话。” “都给我上,杀了这对奸夫yin妇!”金成天大声吼道。 “少东家,杀人是犯法的啊。” “我叫你杀你就杀,愣着干嘛,出了什么事有我兜着,我表姐夫是特派员,你们怕什么!” “狗顺儿,你先别急,王伯伯好好跟你解释这件事,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王家对不起你们金家,但是,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这样,坐下来我们慢慢聊,总能想个万全之策的。” “我给你戴顶绿帽子试试,我给你戴顶试试!”金成天生得急红了眼,也不管长幼尊卑,用手顶着王老爷子的脑门,大声嘶吼着,脖子上的青筋都快要炸裂了。 “狗顺儿,你也是读过书的,我们慢慢谈。” “都愣着干嘛,给我上啊!” “少东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意思意思得了,还真杀人啊?”身后拿着锄头的大汉憨厚地道。 “好,平时吃老子的,喝老子的,到了关键时候胳膊肘往外拐是吧?好,等我回去了,把你们全部散了!你们怂,你们不敢来,老子亲自来!”说完金家少爷夺过了一把锄头,对着林禽当头向下砸去,林禽随便一闪身,金家少爷顿时重心不稳,重重地摔在地上,锄把反磕在门牙上,顿时崩掉了大半截。 王老爷子慌了,连忙道:“狗顺儿,你没事吧?” “少东家,少东家。当心,当心!”金家的一群长工赶紧上去扶金成天。 金成天哭着爬了起来,捂着嘴,大声道:“好,你们王家欺负人,我金家也不是好惹的,我这就去找我姐夫,等我姐夫来了,老子毙了你们全家!”说完,金成天一抹眼泪往门外跑去,也不理会自己带过来的那群长工,那群长工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片刻,一人笑了笑道:“王秀才,这可不干我们的事,我们劝过他,可他不听啊。来都来了,讨口水喝总可以吧?”说完,所有人饶有意味地看着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林禽。 他们跟着金成天过来,帮金成天讨公道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想过来看看热闹。见识见识这个十里八乡传得神乎其神的花花公子到底是谁。 王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件事,金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金家和王家都是各自镇上的“大户人家”,金王两家联姻,原本也是一桩门当户对的美事,没想到现在居然闹成了这个样子。 王素清和林禽私奔之后,王老爷子大病了一场,金家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金老爷子也被气的一病不起。金少爷整天嚷嚷着要来王家讨个公道,被金老爷子给关起来了,不准他出门。王老爷子原本想找个机会把事情和金家捋清楚,好不容易拉下脸来,还没有进门,就被金家的人给赶来出来,王长喜是个好面子的人,自然也不想去了。 王老爷子本想着林禽和王素清回来了,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给金家一个交代,明天再次上金家去解释,哪怕被人用扫把赶出来,也要见一见金老爷子。可是没想到林禽一过来,立刻就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里闲汉去金家告状,金成天一听,那还得了,这不摆明了骑在他金家头上拉屎吗?气呼呼地招呼了一大帮人过来讨公道,这么一闹,估计金家和王家之间嫌隙更深了,这梁子算是再也解不开了。 王老爷子唉声叹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金成天的条件在这穷乡僻壤确实不错,但是跟眼前这位忽然冒出来的女婿相比,那就差远了。人比人气死人,无论是举止谈吐,还是眼界身份,这会儿把金天成和林禽摆在一起,高下立见。 王老爷子的心其实已经偏向林禽这一边,只是暂时不知道该如何跟金家解释,毕竟这件事,说破天了,也是王家的错。 “人,走了?”王素平探头探脑地出来了,发现金成天不在,连忙走到了林禽身边,关切道:“妹夫你没事吧,我跟你说,那小子就是出了名的怂包。别理他,从小我就知道。小妹,你别瞪我,当年爹要把你嫁给那小子的时候,我可是极力反对的啊,爹,你说是不是,爹,你说句话啊。” “哎!”王老爷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有心思聊过去的事,急着道:“老大,你收拾一下,跟我去金家一趟。” “我不去。” “你!”王老爷子作势要打,王素平嘟囔道,“有什么好去的,我看啊,不如我们全家都跟妹夫去上海滩算了,留在这个地方算个啥事嘛!你都不知道外面那些乱嚼舌根子的都怎么说我们家的。” “砰!”门又开了。金成天去而复返,而身边这次又多带了一个人,金成天指着林禽,被锄头磕掉的门牙有些把不住风了,就像一个被人欺负的孩童,大声道:“姐夫,就是他!” 闲坐在天井里的金家长工们正围在井口边喝水,见金成天过来,讪讪地起来,道:“少东家,你怎么又回来了。” 第二十五章 借机讹诈 金成天带着那人过来,指着林禽道:“姐夫,就是这对狗男女,你一定要给我主持公道啊。” 王长喜上前满脸堆笑,拱手正要说话,金成天一把推开了他,道:“起开,没你的事!” 林禽知道自己理亏了些,确实应该给金成天道歉,但是金成天对他未来的丈人如此不敬,不由得让林禽勃然大怒,冷冷道:“金成天,你骂我也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你要我赔礼道歉,可以,你开个价,要是还觉得不满意,你打我一顿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别欺负老人家!” “哟,你还来劲了。”金成天怒声道,其实他知道林禽是个狠角色,动不动就是要杀人的那种。所以,虽然叫得凶,也只敢缩在姐夫后面,不敢上来挑衅。 王长喜连忙上来打圆场,赔笑道:“两位……” “王秀才,不关你的事情!起开。”金成天不耐烦地道。 “秀才?”金成天的姐夫问道,“哪年的?” “乾隆三十年。”王长喜面露喜色,立刻回答道。 “乾隆?”那人上下看了看王长喜,道,“活的够久的啊。” “不是我,不是我。”王长喜连连摆手道,“是祖上,祖上,乾隆三十年的秀才。王长喜得意地道,“根据本乡乡志,百年来,本乡共出过三个秀才,我王家祖上便是其一。我王家诗书传家……” “诗书传家教出这么一个女儿?”那人怼了一句,王长喜一脸的笑容顿时消失,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却说不出半句反驳之语。 那人不理王长喜,走到了林禽身边。 金成天小声道,“姐夫,当心这个人,他身上带着家伙。” “有枪吗?”那人忽然撩开身上的长衫,露出了一把套着壳子的手枪。 顿时,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王长喜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王素平则一溜烟又跑不见了。 王素清正要出来维护林禽,林禽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动,微笑着向前,道:“想必这位就是特派员大人了?” “不错,我姐夫就是从省里调过来的特派员。是唐大帅手下的得力干将,你小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我姐夫就是来主持公道的,你等着,等会儿有你好受的!” 直到金成天介绍完了自己,特派员才微微一笑,道:“你小子有点本事啊,都欺负到我家成天头上来了。说吧,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特派员打算怎么解决?”林禽含笑道,丝毫没有被特派员的身份吓到。 特派员振振有词:“唐大帅新任湖南督军,正是要一整湖南过去的歪风邪气,所以才派我来本地视察,凡有地痞恶霸,一律从严处理,唐大帅就是要以雷霆手段扫黑除恶,还大湖南一片朗朗乾坤。” “哦。”林禽应了声,特派员一愣,以为林禽没有听清楚,重复道:“唐大帅就是要扫黑除恶,懂吗,像你这样欺男霸女的恶棍流氓都是唐大帅这次打击的对象,你要坐牢的,懂吗?” 特派员这么一说,王家上下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王素清连忙道:“你胡说,我们不是地痞流氓,你不要乱安罪名。” 王长喜也上来,哆哆嗦嗦地拱手道:“特派员大人,这件事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跟你解释。” 见王家服软了,特派员呵呵一笑,气焰开始嚣张起来,而身后的金成天也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吼道:“姐夫,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大刑伺候!” “不过嘛……”特派员话锋一转,道,“凡事都有得商量,我也不是那种不讲情面赶尽杀绝的人。” 林禽听出来特派员话里面的意思,道:“那按照特派员的意思呐?” “你打伤了我小舅子,气得我爹在卧病在床,还毁了金家的声誉,这些你承认吧?” “这些我承认,我愿意承担所有的医药费,并且愿意出一笔钱给金家赔不是。如果金少爷不解气的话,打我一顿也行。” 特派员反复看了林禽几眼,道:“你小子看上去也不像不懂道理的人,怎么做事就这么没头脑呢?好吧,我不管这些了,先聊聊医药费的问题。 “姐夫,我不要钱,我只要他坐牢!”金成天嚷道。 特派员喝道:“滚开,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转头看着林禽,道:“医药费,加上精神损失费,我算算,一共是一百一十二块五毛三,看在你小子懂事的份上,零头就抹去了,一百块大洋,你觉得合适吗?” “一百块,你怎么不去抢。”王素清怒声道。 王老爷子也走过来,赔笑道:“特派员你看,我们都是小家小户的,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少一点少一点。” “可以。”林禽点头,干脆利落地道。 这一下不仅王家父女呆住了,连金成天和特派员也呆了一呆。 片刻之前,金成天原本满心委屈地往回赶,谁知道路上刚好遇到了姐夫,马上拦住了姐夫的车,添油加醋的把事情给姐夫说了一遍,那特派员是什么人,顿时知道这里面有油水可以捞,于是便马上跟着金成天来这里跟金成天“主持公道”。 特派员开出的价格,连他自己都认定林禽给不出来,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特派员早就做好跟林禽讨价还价的准备。 可是没想到这小子眼睛都不眨一下,都应承了下来,这特派员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一下子也分不出这小子是傻呢,还是财大气粗到根本不在乎。 特派员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下林禽,心里猜测着林禽的身份背景,他知道林禽不是本地人,莫非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公子?但是看着林禽穿着也很普通,说话也还算平和谦逊,跟他见过的那些公子哥儿不是很像。 特派员又看了看林禽身边的王素清,长相身材都算可以,也算是一个美人胚子,难怪这个傻小子要半路杀出来抢亲了。 特派员暗道:“一百块,就是放在城里也可以讨好几房姨太太了,这小子倒是一个情种啊。” “好,爽快,我就喜欢跟爽快的人打交道。”特派员抚手道,“那你什么时候给钱?” 一百个袁大头不是一笔小数目,没有人会随身带着这么多钱,特派员大人才会有此一问。 林禽坦然道:“我现在身上确实没钱了,但是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保证一分不少地给送上来。” “三个月?”特派员一听急了,瞪着眼睛道,“搞半天你逗我玩儿?!妈的!”说着特派员拍了拍腰间的枪,用眼神威胁着林禽。 “我说话算数。”林禽沉声道。 “你说话算数,我凭什么信你,就凭你一句话?”特派员勃然大怒道,“小子看来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他妈的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睛!”说完,特派员掏出了枪,将黑黢黢的枪口抵住林禽的脑门,厉声道,“你给我听好了,三天,最多三天,多一天我就抓你坐牢,你别想着跑,你跑了我抓你老婆!” “那是我老婆啊。”金成天在旁小声辩解道。 林禽怒了,冷冷道:“别用枪指着我。” 林禽原本确实是想补偿一下金家,莫说一百块,就是一千块,一万块,林禽也会给。林禽是懂理的人,他知道不管金成天怎么闹,始终还是自己理亏。但是这个特派员如此专横,居然用枪指着自己,彻底激怒了他。 第二十六章 贵人来援 见林禽怒目而视,丝毫不害怕自己手中的枪,特派员倒有些慌了:要知道寻常的百姓,只要自己一掏出枪来,必然吓得屁滚尿流,连声求饶,可是这小子…… 难不成这小子当真有些本事?不过不管了,有这么好的机会,特派员是一定要好好“讹”一回的,名正言顺。 见有人要伤林禽,王素清奋不顾身地抢了过来,就要挡在林禽前面。那特派员反应也快,立马朝天开了一枪。听到枪响,所有人都吓傻了,连同刚开始跟着金大少爷过来的这群长工,本在八卦闲聊,这会儿都吓得瑟瑟发抖,躲在角落里面大气都不敢出。 王长喜更是差点吓得一头跪在地上。 “这是真家伙,别以为我跟你闹着玩!”特派员瞪了林禽一眼,“要么交钱,要么跟我回去,大刑伺候!你罪大恶极,强抢民女,够判个十年八年的。” “对,姐夫,判他个十年八年!”金成天在身后附和道。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王老爷子气得哮喘都快发了,用力跺着脚道,“我,我要上京告御状!” “老爷子,皇帝老儿都没有了,你找谁去告御状啊?!”特派员吹了吹枪口,道,“我看你对这小子还挺上心的,要不,这笔钱你这个做丈人的替他出了?我看你们家这宅子就挺不错的!” 祖宅被人盯上了,老爷子顿时急怒攻心,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特派员其实他也只是吓唬吓唬林禽他们,没打算惹出麻烦闹出人命,倒没想到这老头子还有些倔强。特派员不由得脸色一变,哪知道这个时候,金成天倒是出头了,从阴处一脚踢在了王长喜的窝心,王长喜大叫一声,仰面倒地,几乎就要背过气去,吓得王素清连忙去扶自己的父亲。 “够了!”林禽忽然大喝一声,脸色铁青,可惜自己道法全失,否则现在这特派员连同金天成,估计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了。林禽冷静了一下,现在若是硬碰硬,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何况这个特派员手中还有枪。 林禽强忍着怒气,道:“给我一天的时间。” “好,就给你一天时间,你可以走了,但是这小丫头不能走,得留着这里。”特派员冷冷道。 “我不走,我叫人送过来。” “那更好!”特派员喜上眉梢。 林禽在这里举目无亲的,他仔细想了想,唯一能够帮忙的就是那个唐梦宵了,只要自己开口,相信那个唐将军应该会买自己这个面子。 但是,只怕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等我写封信。”林禽强压着说话的语气,他怕自己忍不住冲动出手。 “好,可以。我就在这等你。”特派员笑着道。 林禽走进了屋中,王家几个人也跟着进屋,而特派员则在门外天井处等候,哼着小调儿,仿佛白花花的银子已经志在必得。 “老爷,要不我们先把那一百块大洋给他们吧?”王素清进屋之后就道。 “不行。”林禽摇头道,“这小子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主儿,他知道我们身上有这么多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会要得更多。” “那怎么办啊,贤婿,你可以一定要想想办法啊,他是省城的特派员,得罪不起啊!哎呀!”王老爷子才缓过气来,又开始激动了,在屋里面不停地絮叨,甚是烦恼。 “没事,有我在,他翻不了天。”林禽安慰道,说完,飞快地写下了一封求援信。可是,这封信怎么才能送到唐梦宵的手里面呢?派谁去呢? “大哥在哪儿?”林禽忽然问道,诸人这才想起,王素平已经消失很久了。 王素平识字,见过世面,脑子也还灵活,是最佳人选,只是这一天的功夫,一来二去,他能赶到省城吗? 就算能够赶到,可是唐梦宵未必也在省城中啊,他昨天还在和平镇,今天未必就回去了,再说了,省城那么大,鬼晓得他在哪里。 林禽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托大逞英雄了,最近自己到底怎么了,道法全失之后,莫非连脑子也变得不好使了吗? 林禽写了一半,放下了笔,王素清见林禽面露难色,关切地过来道:“老爷,要是你为难的话,我和爹出去跟金老爷子说下,金老爷子还算是通情达理,肯定不会太为难我们的。” 里面的人在商量着,外面特派员和金成天也没有闲着,金成天有些惴惴不安道:“姐夫,我们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了?万一让爹知道。” “怕什么,凡事有我兜着,还有,这件事情不准跟你姐说,等明天得了钱,分你两成。” “姐夫,我不是要钱,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要不……我们先回去?” “没出息,难怪自己老婆都守不住,跟外面的野小子跑了,告诉你,这世界上只要有钱,什么都有了,女人多得是。” 金成天道:“可是姐夫,我们这么做,万一,万一被爹知道了,我怕爹会生气。” 特派员瞪了他一眼:“老爷子已经被你气得只有半条命了,为了他,你最好把嘴巴给我封严实了。” 说完,特派员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扯着喉咙道:“时间快到了,你们弄完了没有!老子没时间等你们了!” 就在这个时候,王家的大门又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长衫马褂商人装扮的人,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也不理特派员和金成天,径直走进了堂屋,看见林禽呵呵一笑道:“林老弟,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说完,亲热地上前跟林禽握手。林禽一见来人,将手里面的那封信收了起来,淡淡一笑道:“你跟踪我?” “跟踪?”来人哈哈一笑道,“别说的这么难听,我只是担心林老弟而已,现在世道很乱的!你看,这不正好遇到了吗?” 怎么是他?王素清秀眉一簇,认出来人,王老爷子连忙凑过去问道:“妹子,他是谁?” “老爷的一个朋友……”王素清也有些糊涂,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带头大哥会找到这里来。莫不是他母亲的病又复发了不成? 唐梦宵哈哈一笑,对着林禽道:“林老弟,你今天脸色不太好啊,今天轮到我给你算一卦了,嗯……遇到了麻烦?” “有点小事情。”林禽笑着道。 “哈哈,那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了。”唐梦宵一摆手道,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禽淡淡道:“这个人虽然贪财,但是罪不至死,给他一点教训,让他长点记性就成。” “林老弟果然宅心仁厚!”唐梦宵笑着道,招了招手,身边一个人走了过来,唐梦宵在跟他耳语了一番,那人便走了出去。特派员见有人来了,以为是林禽的朋友,正要说话,那个人凑过去在特派员身边小声说了几句,特派员脸上嚣张的脸上就像被人突然扇了一耳光,紧接着大滴大滴的汗珠流了下来,最后,整张脸煞白一片,瘫软在地上,就像死了一般。 那人低声道:“还不滚!” 特派员连忙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出了大门,就像从地狱里面逃出去一样。 金成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跟着姐夫跑了出来,特派员一溜烟跑了好几里路,才停了下来,问着身后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舅子:“摸摸我的头,还在吗?” “还在啊,怎么了姐夫?” 特派员倒抽了一口凉气,惊魂未定,拍着心口道:“娘啊,你这臭小子到底惹了什么人了!” 第二十七章 心中有了牵挂 这边,见到唐梦宵的一个随从,就能把特派员吓得屁滚尿流。王家父女都惊呆了,马上明白林禽的这个朋友肯定来头不小。特别是王老爷子,站起身来,战战兢兢地道:“这位是……” 唐梦宵热情地上去,一把握住王老爷子的手,道:“老爷子,您先坐下,我来晚了,让您受惊了。我是林老弟的好朋友,也是您的晚辈,对我您用不着这么客气,快坐,快坐。” 说着说着,唐梦宵反而一副主人的模样,很自然地招呼着诸人落座,王老爷子有些不放心地道:“那金家的人,不会再来找麻烦了吧?” “放心,给他十个胆子都不会来了。”唐梦宵呵呵笑着道,“您老人家就把心放在肚子里面好了。” 林禽见唐梦宵乃是一方军阀霸主,居然能够做到如此的恭谦随和,对一个农村老头子都这么彬彬有礼,不由得暗道:如果此人不是作秀,秉性当真是这样的话,由他主政湖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湖南百姓可以免遭刀兵之祸。林禽又想起衡阳城中,自己亲眼所见那惨绝人寰的战场,林禽无比希望,此时湖南能够息止刀兵,好好地休养生息一番。思绪至此,林禽对唐梦宵多了一分好感。 “兄台!”躲在不知道哪里的王素平见外面大事已经了结了,走了出来,对着唐梦宵拱手道:“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多谢出手相助,我代表王家感激不尽。” 唐梦宵呵呵一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林夫人的兄长吧,果然一表人才,器宇轩昂。王兄弟过誉了,鄙姓唐,表字梦宵,痴长你几岁,你若是看得起我,叫我一声唐大哥我也是受得起的。” 王素平被这贵人的马屁一拍,顿时浑身都轻飘飘的了,正要说话,林禽对唐梦宵道:“我们出去说。”说完起身,和唐梦宵走了出去。 原本等在外面要路费的车夫已经不见了踪影,林禽颔首道:“是你打发他走了吧?” “是。你带的东西我已经叫人放在车上了,等会给你送过来,另外我还备了些薄礼,请林老弟千万笑纳。” “我之前就说过,我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不喜欢带兵打仗,也不喜欢官场的尔虞我诈,你的算盘只怕又要落空了。” 唐梦宵不以为意道:“我今天来,并非来招揽你的,实在是当天你救我家母一命,特来报恩。” “你的诊金已经付过了,你我之间早已经两清了。”林禽缓缓地道,“现在是我欠你两次人情了。” “举手之劳罢了。”唐梦宵爽朗的笑声传来,“关键是我特别想交你这个朋友。” “找人跟踪我,这不是真心想交朋友的手段。”林禽淡淡地道。 “我只是担心林兄弟安危罢了,毕竟林兄弟现在道法全失,若是遇到个把仇家,怕是难以应付。” 林禽眼中寒光一闪,冷冷道:“你可以试试。” 唐梦宵悠悠地道:“荣奎和赵彦武一战,惊动天下,若是我在他们身边没有一两只眼睛,你觉得我能安心坐在湖南督军的位置上么?” “你到底要怎么样?”林禽冷冷道。 “林兄弟你怕是有所不知,现在你的档案每个省的督军桌子上都有一份。林兄事迹早就名声在外了。没有人敢忽视你,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林兄弟你哪天不高兴,给我们这些人下个蛊什么的,我们都怕得很啊,毕竟林兄弟可是亲手杀死了猜王的人。” 林禽道:“我的目标只有荣奎,对于你们的游戏,我不感兴趣。” 唐梦宵笑了笑道:“谁知道呢,世事难料,说起来我对林兄弟你也是忌惮得很啊!” “所以,你欲将我除之而后快?”林禽手中暗中抖动,随时准备出手。 “林兄弟,荣奎、赵彦武他们都是小人,但是我唐梦宵不是。”唐梦宵看了林禽的右手,缓缓道,“我相信林兄弟是一个重情之人,绝不会忘恩负义的,与其和林兄弟做对手,我更想和林兄弟做朋友。只要林兄弟肯安安静静地待在和平镇上,我保证,除了我,绝不会再有人来烦你了。” 林禽眼中露出一道精光,冷冷道:“你要软禁我?” “林兄弟说笑了。”唐梦宵呵呵一笑道,“我只是为林兄弟考虑,林兄弟既然已经决定成亲了,就不再是以前那般潇洒的道门少侠了。很多事情,林兄弟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弟妹着想,我看得出来,弟妹对林兄弟可是一往情深啊。” 林禽默然不语,唐梦宵道:“昔日刘先主三顾茅庐,方才请出诸葛亮,未出隆中已定三分天下,我相信只要我像当年刘备对诸葛亮一样诚心相待,总有一天,林兄弟一定会与我携手的。” 说完,唐梦宵走到了林禽的身边,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林禽的肩膀,道:“回去吧,外面风大,若是林兄弟伤势复发了,我可没办法向弟妹交代。” 说完,唐梦宵大踏步走进了屋中,还没有进去,已经听到他爽朗的笑声传遍了整个王家宅子:“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啊,唐大哥回来了。”王素平喜勃勃地道,“刚才我们正吃着饭呢,被金家小子打断了,现在重新热了饭菜正准备吃呢,唐大哥吃了吗?” “哦?”唐梦宵哈哈笑道,“有吃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有酒没有?” “有,有,有。”王素平连声道,“只是自家酿制的米酒,怕唐大哥喝不惯。” “哪儿的话!”唐梦宵走到了桌子前,也不顾油腻,直接用手从碗中抓起一块鸡肉大快朵颐起来,连连称赞,高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张,把我车里的那瓶绍兴女儿红拿来给大家尝尝。” “残羹冷饭,怠慢贵客了。怠慢了。”王老爷子连连抱歉。 林禽缓缓地走了进来,不知道怎么的,从这唐梦宵的身上,他隐约间看到了一丝魏天宝的影子。两个人的性子极为相似,都是那种无论什么时候出来,马上能成为全场焦点的人物。身上自带着威严,却如同包裹在春风之中一般,轻轻的拂过,让人浑身都觉得舒服,心甘情愿地为他办事。 这一点,林禽做不到,他永远只希望自己作为把藏在刀鞘中的刀,最好不让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像个影子一般。而过去的自己,确实也是这么过来的。就像一匹森林中的禽兽,独自一人,孤单却洒脱。 可是现在,林禽心中有了牵挂。 第二十八章 县太爷登门 唐梦宵只是在王家打了一个转,但是这个“转”却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试问,这个地方什么时候见到过小汽车?本地的保长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情,马上向上级汇报,然后很快就传到了县长的耳朵里面。 能够当上县长的人物,肯定都是聪明人,他马上派人去打探情报。很快,便得到了一个令他倒吸一口凉气的消息——这辆车,原来是新上马的湖南督军唐梦宵的! 这消息可非同小可,唐督军乃是新上任的一方督军,刚刚接过赵主席的位置不久。没想到唐督军第一次微服私访却到自己辖区里却不起眼的和平镇。 唐梦宵为什么会来这里?他来这里做了什么?县长立刻坐不住了,亲自来到了和平镇坐镇打听,很快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了解得清清楚楚。 那个王家抢亲的姑爷,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够让一方霸主亲自上门为他摆平私事?! 不管怎么样,这个王家肯定不能得罪,而且要加倍的讨好。不愧是县长,马上反应过来,派手下准备了一大堆礼物,打算亲自拜访王家的新姑爷。 而在另一边,刚刚送走了唐梦宵的王素清,被哥哥王素平叫住了,拉到了一个小房间中。王素平能妹妹开始事无巨细地逼问,目的同样是想摸清这个神秘姑爷的来历。 不过王素清对林禽并不是很了解,她笑着看着一脸疑惑的哥哥,无论哥哥说什么问什么,她只是连连点头,于是林禽是何方人物,王素平自以为了解了大概。 一定是省城中某个大户人家的子女,他说过父母双亡,肯定继承了庞大的家业,又说和朋友有多处生意,又要去上海滩,肯定善于经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金龟婿没错了! 对于林禽的家底到底有多殷实?王素平对妹妹旁敲侧击,但是王素清只是笑着点头,神秘得让王素平有些郁闷。不过王素平敢肯定地说,他这个宝贝妹夫,就算比不上镇上的富户张地主家,但是也肯定差不了多少。王素清这样的出身,给这样的公子做一个姨太太都是抬举王家了,何况是正妻! 一心想攀龙附凤的王素平很快就下了决定,一定要尽快让林禽和王素清完婚,生米煮成熟饭煮熟的鸽子才没办法飞走! 当天夜里,王素平做梦都笑出声音来,梦里面全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第二天一早,王素平便召集一家老小召开家庭会议,目的只有一个,尽快让林禽和王素清完婚。虽然王老爷子对金家有顾虑,但是架不住全家都在劝,特别是王素平,就差跳到桌子上了,命令两人原地拜堂成亲了。 看着林禽和王素清都没有拒绝的意思,王素平发挥长兄为父的优势,给林禽和王素清定下了婚期。 “就明天把,择日不如撞日!”王素平翻着黄历,道。 “明天,我看还是下个月吧,下个月五号才是黄道吉日。”王母道。 “哎呀,娘,你知道什么,明天日子多好。再说了,林兄弟和妹妹都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再不完婚林兄弟心中也着急啊!”王素平对着林禽谄媚道,“林兄弟,你说对吗?” 林禽笑了笑,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见林禽不反对,王素清的脸上露出一丝害羞的笑容,在桌底被林禽亲亲地牵起了手。 “请问,请问林公子在家吗?”诸人正在商量,忽然间,外面响起了一个轻轻的声音。 “又有人?”林禽微微皱了皱眉头,长顺跑过去开了门。几个人蜂拥着进来,手中提着大包小包。前面一大队人,队伍最后挤着本地的保长。那个领头的人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林公子了。”说完,走到了林禽的面前,哈着腰笑道:“我是本地的县长……” “啊!县太爷!”王老爷子吓了一大跳,连忙就要跪下磕头,唯唯诺诺道:“草民王长喜,拜见县太老爷!”县长如何敢受,连忙跳到了一边,扶起王长喜道,“老人家,你这大礼我如何受得起,我今天是专程来拜访林公子的。”县长转过脸对着林禽:“林公子,本人虽然辖管一方,但是很多事情还是有疏漏,林公子到了防城县我实在是今天才得到消息,拜访来迟了,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啊!”说着,对着林禽拱手,连连抱歉。 连县太爷都来了!我的妈呀,我这个未来的妹夫到底是何方神圣啊!王素平只觉得脑子一昏,自己的这位妹夫当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啊! “客气,”林禽微微笑了笑道,“我好像跟县长大人没什么往来啊?” “哎呀哎呀!林公子客气了,林公子可千万不能这么叫我,我姓徐,表字太严,林公子如果看得起我,叫我一声小徐就可以了。”徐太严一边说话,一边推敲着林禽脸上的神情,生怕自己说错话了,惹这“大人物”不高兴。 “徐县长,徐大人……”王素平鼓足了勇气,上前搭讪,结结巴巴地道,“您,您这次来,是,是为了什么事啊?” “当然是为了林公子啊。”徐县长和颜悦色地道,“林公子是唐大帅的朋友,大驾光临,小县蓬荜生辉啊!林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小人能够办到的,一定办到,办不到的,也会想办法替林公子去办。林公子以后见到大帅,可要在大帅面前替本县美言几句啊!” “唐大帅,哪个唐大帅?”王长喜一脸疑惑地道。 徐太严疑惑问道:“昨日唐大帅来了府上,王老爷子不知道吗?” “没有啊?”王长喜笑着道,“县长大人,您怕是弄错了吧,我们小门小户的,唐大帅是何等的身份,怎么,怎么可能来我这破屋里面?” “是的,他说的就是昨天过来的那位。”林禽补充道。 “是他?!”王长喜鼓着眼珠子,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昨天,昨天来的人……来的人是……唐大帅,省城的那个……那个新来的大帅……”王素平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是!”徐太严一把握住了林禽的手,亲热地如同兄弟,只听见扑通一声。 王长喜整个人吓得昏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好女二婚 大婚在即,整个防城县行动了起来,县长徐太严自告奋勇,亲自做主婚,而本地的保长则做了婚事都管,全县的各府衙都忙上忙下的,只为这个小山村中的一桩婚事,这种场面,莫说百年难见,估计自有了和平镇开始,就从来没有过这等奇景。 县太爷亲自主婚,这是何等的荣耀?王家祖上出过一个秀才都可以吹五辈子,估计这件事情,足足可以吹十代了。王家在感到无尚荣光的同时,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哪里做得不对,给新姑爷丢脸了。 整个王家祠堂更是轰动起来,这传扬出去,于所有王姓的族人,都是极有面子的事情,大家也不管用不用得着自己,都屁颠屁颠地过来帮忙,这样的风光,王家村亘古未有。 王素清则更是喜上眉梢,虽然她心中想要低调成亲,避免刺激到金家,但是林禽既然拿出了这么大的排场,她心中还是默默地欢喜,毕竟每个女孩子都有一个公主梦,而此时的王素清,就如同活在梦中一般。 至于新郎官林禽的本事,更是在村中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有的人猜测他是唐大帅的表亲,有的猜测他是北京的哪位达官贵人,甚至还有人说他是袁世凯的私生子,各种传说令人啼笑皆非。 这场婚事,若不是林禽要求,只办一天,县太爷非得办他七七四十九天不可。全县大小官员,都下来了王家村,王家看门的是本地的保长,洗菜的是县秘书处的主任,下厨的是粮政科科长,负责礼金管理的是财政科科长……总之,事无巨细,徐县长都想到了,目的就是为了讨好林禽,生怕他有一点点不高兴。 县长夫人则随身“伺候”着王素清,就像一个小丫鬟一样陪在身边。 唐大帅新到湖南,除了自己的部队之外,各地的地方官都是沿用旧人,但是以徐太严的“政治嗅觉”,他很快就会知道,湖南的人事必然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而自己若是能够把握这次机会,攀上了林禽这根高枝,让唐大帅高兴了,飞黄腾达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毕竟,像他掌管的这个小县城,已经十几年没见过省里面的高官了,唯一能够和上面接上线的机会,就是通过省里下来的特派员。 至于金家的那位特派员,县太爷可是将他的底细全部摸清楚了的,他不过是省城里面的一个小科员,原本就没有实权,这次还是被人排挤下来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县太爷也不得不小心谨慎地伺候着,鞍前马后,助长了特派员嚣张气焰。 这个林禽可不同,他可是和唐大帅称兄道弟的关系,唐大帅一上任,百废俱兴,居然都不远万里来这里看他,这代表什么?县长大人甚至推测,林禽的身份,只会比唐大帅高,绝不会低! 倒是林禽,原本想着弥补一下王素清,给她一个“风光”的婚礼,可是没想到这个县太爷这么能折腾,差点把自己都“折腾”进去了。各种繁文缛节,让林禽的头都大了。 终于到了拜天地的时辰,林禽和王素清拉着红丝络的两端,隔着一方红布含情脉脉对视,款款向下,柔柔一拜。王老爷子和王母坐在主位上,王老爷子满面红光,这次自己的乘龙快婿确实给王家长了大脸,但是王母则显得有些惴惴不安,想必是农家妇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有些局促。县太爷一身笔挺的西装,满面红光地主持着婚礼,他瞧着跟在林禽夫妻身后的那一双小花童,是自己四姨太生下的一对龙凤胎,十分打眼,甚是欢喜。 外面的流水席上,所有人的都伸着头看着门中的景观,窃窃私语,赞叹不已,显然都在羡慕王家行了大运,攀上了这么一个大门面的女婿。原本对王素清嗤之以鼻的乡亲们,现在人人都恨不得扑上去,和她说上几句话,沾沾王素清身上的贵气。 对于为什么男方没有一个亲人在场,诸人也很好解释:像这种高门大户的,能够给王素清一个名分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多少像他们这样人家的女儿,嫁入大户人家,不都是从偏门里不声不响走进去,能当姨太太,那还是祖上八辈子积攒下来的阴德! 十里八乡,但凡和王家有一点关系的人都来了,人人都以能够走进王家那扇门为荣,不过不能进去也没有关系,外面县太爷派人准备的流水席比一般人家过年都丰盛,从村头直接到村尾,一百多桌,随时来,随时吃,吃不完还可以打包带走,那场面,那派头,比金家不知道大到哪里去了。 正在此时,府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声,林禽站起身来,喜婆也将王素清扶了起来,所有人齐齐往外望去。 唐梦宵带着一行人推门而进,满脸堆笑,身后一行人每个人手中都捧着高高的礼盒,虽然不知道这礼盒中放的是什么,但是看包装也知道价格不菲。 对于这个陌生人,人们开始议论纷纷,都在揣测他的身份。 林禽带着夫人含笑迎上去,唐梦宵握住了林禽的手,笑道:“林老弟,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哥哥说一声,如果不是我收到了消息,怕是要错过了。等会可要陪我好好喝几杯。” 县太爷眼尖,看着来人的架势,掏出好不容易托人弄到的照片,顿时认出来人的身份,连忙迎了上去,谄媚道:“本县县长徐太严见过唐大帅,大帅大驾光临怎么也不跟小人打个招呼……” 没等徐太严说完,唐梦宵点点头道:“你就是徐太严?很好,我听过你的名字,听说你在这一带勤政爱民,是个好官。” 得到了唐梦宵的认可,徐太严整个人都快要飘到半空之中了,特别是“是个好官”这四个字的评价,更是让他兴奋得差点磕头谢恩,越发觉得自己这笔赌注押对了地方。 唐梦宵在家中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回去了,林禽也不挽留,倒是徐太严连忙跟上,一行人直接将唐梦宵送到了村头才念念不舍地告别。众人这才打听到,原来刚才来的是唐大帅,都下了一大跳,特别是那些平日里和王素清交好的闺蜜们,望向新娘子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异样。 在一阵欢欣鼓舞的礼乐声中,林王两家的联姻终于尘埃落定,新婚夫妇被送入洞房,宾客开始退场。无论是在屋中的亲友还是在流水席上的食客,每个人都酒足饭饱,但是又不敢放肆,没有一个人借机耍酒疯的,只有王素平心中高兴,在族人亲友面前吹足了牛皮也喝够了酒,醉醺醺地被人抬了回去。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宾客们也都走了,繁华热闹了一天的王家祖宅终于安静了下来,在冬香的搀扶下,王素清回到了闺房之中,静静地等待着林禽。 和上次的婚宴相比,王素清的心情有些紧张,但是更多的高兴。 她安静地坐在床边,双手搁在膝盖之上,不敢动脸上蒙着的红帕。 好女二嫁,这在农村中原本不算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林禽用自己的“财大气粗”彻底征服王家村所有的人,也同时封住了他们的嘴巴。 毕竟,县太爷亲自主婚,连满口把“诗书传家”四个字挂在嘴边的王老爷子都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更枉论这些没读过书的乡野村夫了。 眼珠子是黑色的,可是这银子,却是白色的。 第三十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不久之后,焦急等待的王素清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 林禽来了。 虽然是新婚,林禽依然滴酒未沾,徐太严可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一眼就看出来林禽不胜酒力,专门派了一个副职为林禽挡酒,试问在场的人,谁敢灌县里面的老爷,端起酒杯敬这对新人的都是统一一句话:我干了,您随意。林禽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势带来的好处。 王家府邸并不大,就只有简简单的三间房,主屋自然是王老爷子的,王素平和弟弟一间,而最小的则是王素清的闺房,也是新房所在。原本徐太严旁敲侧击,是否换个地方,但是林禽坚持,徐太严只好派人重新休整了一下,时间紧迫,重新打整恐怕来不及了,但是里面的家具却全部是徐太严“友情赞助”,可见徐太严为了讨好林禽那是下足了血本——当然,不用徐太严真的从口袋中掏银子——一徐太严着急巴结上面,而下面一群乡镇豪强等着巴结他,徐太严借花献佛,也算是有心。 林禽看四周无人,红烛静默流玉,林禽心中一阵感慨世事无常。走上前去,握住了王素清露在广袖之后的微凉双手。 王素清身子微微一动,在红帕中悄声道:“老爷,您可以先把帕子取下来吗?” 林禽心中暗笑一声,想必是王素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走到桌边拿起了喜娘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一把尺子,轻轻的挑起了蒙在王素清头上的喜帕,随着红布慢慢地上移,露出姑娘家微低含羞的白玉下颌,再上是那两瓣软嫩的唇儿,微翘的鼻尖,因为紧张而紧闭着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红烛渐黯,林禽有些紧张地坐在了床边,右手的大拇指轻轻地抚弄着妻子耳下的滑嫩脸颊。 王素清居然没有躲闪,任凭郎君抚弄,只是脸颊依然红润,低着头,有些不敢去看林禽。 林禽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王素清,而王素清则像一个五好学生一样,危襟正坐,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老爷……”王素清轻声叫道,这一声比往日叫得更为甜蜜。 眼前这个神秘,但是却有着通天本事的男人,居然成为了自己的如意郎君。王素清觉得一切都恍然如梦般不真实,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属于自己吗? 伴随着随风起舞的红色纱帐,夜色中摇曳生辉的龙凤喜烛,让气氛美到了极致,华丽而旖旎,似真又似幻。林禽温柔地道:“清儿。”王素清点了点头,回道:“老爷。” 忽然间,不知道为何,两人都不再说话,时间顿时静的让人发慌,只有大红喜烛烧的旺盛依旧,偶尔发出一两声“噼啪”响。 红烛跳跃着,舞动着,尽情照耀着两个面色绯红痴痴相望的人儿。 “老爷,你这么看着我干嘛?”王素清的脸在红烛的映衬之下,格外的绯红,林禽不由得将脸凑了过去,脸上闻着王素清吐气如兰的温润气息,不自禁的亲了王素清一口。 王素清没有闪躲,顿时间房中充满了暧昧的气息,林禽的手慢慢地扶住了王素清的腰,然后往上,沿着王素清的粉背直接到了雪白的脖子,然后用双手捧住了王素清的脸。 王素清浑身战栗着,竭力压制着喘息之声,但是胸脯起伏不定,迎合着林禽的爱怜。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言语都显得如此的苍白。 林禽的手不知觉地来到了王素清的锦袍处,握住了王素清的第一粒扣子,忽然间,王素清的手猛地握住了林禽的手。 “老爷,蜡烛……蜡烛还亮着呢?”林禽不由得哑然失笑,起身走到了桌子前,吹灭了红烛。 屋中静谧地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跳,月光透过窗子的薄纱,若隐若现地洒了进来,王素清被林禽被=轻柔缓慢的放到松软舒适的锦被之上,接踵而来的是他滚烫而沉重的身体覆了上来。 闭目适应了一会之后,王素清半张双眸凝视着林禽已经染满情欲的目光,四周寂静一片,只有两人急促而欢悦的心跳声,还有越来越湿热的呼吸扑打到对方脸上。空气变得稀薄起来,全身力气被抽取的一干二净,无力的躺着动弹不得丝毫。 “清儿,清儿……”林禽低沉的声音在王素清的耳旁响起,一遍又一遍呼唤着王素清的名字,他的指尖划过了王素清滚烫的脸颊,划过了小巧挺立的鼻梁,然后轻轻地放在了王素清殷红的嘴唇之上。 王素清此时大脑中一片空白,只能闭着眼睛去感受林禽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林禽的手拂过她的脸庞,就像带动了一丝电流,让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栗,渐渐地刺激着王素清藏在内心深处的欲念,一团火热的情绪在她的胸腔里面渐渐汇聚,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她的理智。 终于,林禽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那从来未有被其他男人触及的禁地,而此时的王素清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只是嘴里一声声的呢喃着,声音从清晰到含糊,彻底沉寂在林禽给与她的温柔之中。 这一刻,两人忘却了时间的存在,仿如世界上只有对方的存在,其它人或物都再也与他们再也没有丝毫关系。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 王素清轻轻地靠在了林禽的臂弯中,此时林禽的肩膀就像一个港湾一样,给与她无穷的力量,她温柔地微微闭着眼睛,沉寂在那最美好的余味之中。 “老爷。” “恩。”林禽轻轻地抚摸着王素清的秀发,从这一刻起,王素清注定成为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老爷,清儿有一个问题,想问老爷。”王素清乖乖地道。 “说。” “老爷说过,如果我们成亲之后,如果,如果有一天,老爷不幸比清儿仙去,老爷要清儿再……再找人嫁了,这是老爷对清儿的要求,那么清儿也有一个要求……请老爷一定要答应。” “你说,我在听。”林禽道。 “我知道,老爷是可怜清儿,才娶了清儿的,在老爷的心中一定还有比清儿还重要的女子,如果哪天,老爷遇到了她,清儿愿意……愿意做妾的。”王素清低声道,偷看林禽,生怕林禽生气。 果然,林禽的脸色变了,沉声道:“清儿,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辈子,就只有你一个人。” “老爷说的我当然相信。”王素清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接着道,“但是我知道,在老爷的心中,还有一个人……” “清儿,你怎么胡思乱想,你在这样想,我不高兴了。” 王素清犹豫了很久,才小声道:“那……那若玡……是谁?”说完,王素清吓得脸色都变了,生怕林禽生气。 果然,林禽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晚老爷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昏迷中,一直……一直在叫这个名字。”王素清慌张道,“老爷千万不要误会,清儿没有吃醋的意思,清儿知道,我只是一个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能够嫁给老爷已经是万幸了,清儿很满足了,哪怕只是在老爷身边做妾,只要老爷不抛弃清儿,心中能够有清儿一点点的位置,清儿就心满意足了。” 林禽不由得心中叹了一口气,王素清当真沉得住气,这件事情她居然能够憋在心里这么久,直到现在才说出口。 第三十一章 伤势好转 林禽坐直了身子,道:“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王素清摇头道:“只要老爷对清儿真心真意,清儿并不想知道老爷的过去……”说完,王素清甜甜一笑,双手扣住了林禽的十指,温柔道:“老爷现在不是在清儿的身边吗?” “我叫虎爪,也叫林禽。森林的林,禽兽的禽……”林禽的眼中露出了追忆的神情,缓缓地道,“我来的地方,是你们这里的人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林禽缓缓地把自己的身世说给了王素清听,王素清依偎在他的身边,静静地听着,时而神情紧张,时而忧伤痛苦,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居然经历了这么多生离死别,背负了这么多的恩怨情仇。 林禽只是在慢慢地述说着,仿佛在说着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后来……”林禽看着自己怀里面的王素清,道,“后来,我就遇到了你。” 王素清眨巴着眼睛,问道:“那……朱桑姐姐真的已经死了,若玡仙子真的对你下手了?还有珮瑶姐姐,她……她现在还在……还在岐山吗?” “什么?”林禽一愣,立刻有些啼笑皆非。果然,女人和男人关注的点,永远不一样。 林禽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清儿,别想这么多了,早点休息吧?” “嗯。”王素清点了点头,慢慢地滑入了被中,可是还是有些不放心,轻声问道:“如果……如果,若玡仙子再来找你……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林禽苦笑一声,扶雨若玡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又浮上脑海中,幽幽的暗自叹口气道,“生死之敌吧。” 夜色皎洁,王素清想着林禽跟自己说的故事,久久不能入眠,林禽怀中抱着心爱的妻子,脑海中也是思绪万千,暗夜之中,两人相拥而眠,虽然两人已经有过多次肌肤相亲,但是这一次和以前都不同,王素清真正从一个女孩子变成了他妻子。 带着满足的笑容,王素清终于慢慢地睡着了。 但是林禽却在确定王素清睡熟了之后,悄悄地爬了起来。 林禽穿上衣服,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生怕惊动了王素清,好在不仅王素清,王家上下每一个人都已经睡熟,毕竟为了这场婚中,大家已经忙碌了好久,所有人都很辛苦。 林禽走出了大门,来到了一处僻静地,确定四下无人,林禽盘膝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吐纳修炼。 没错! 林禽心中不由得狂喜,自己刚才感应到的那股气息没有错! 那正是属于自己的先天真气! 这一次,林禽感应到了体内的先天真气,不再流失,而是慢慢地在丹田内聚集,就像没有受伤之前经历过的修炼一样,只是这股真气虽然不到全盛时期的一层,但是这意味着,自己在慢慢地复原。 消失的先天真气正在慢慢地回来,而曾经的那个自己,也会慢慢地回来! 这是林禽第一次和王素清发生男女关系,当林禽和王素清融为一体的时候,他就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中的先天真气比过去和王素清仅仅只是肌肤相亲之时,浓郁了很多! 当王素清睡下之后,林禽害怕自己的感觉有误,所以这才连夜起来验证,果然,那先天真气不再时有时无,而是真真实实地存在了林禽的丹田之中! 虽然,林禽不知道为什么与王素清发生关系之后,自己的先天真气可以慢慢地找回来,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在道门中很多道法根本无法用常事来判断。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双修吧?林禽自以为然。 不管如何,现在林禽已经找到了让身体复原的方法,而王素清已经和自己有了夫妻之实,自己只需要每日“勤修苦练”,那回到原来的状态便指日可待了。 一念至此,林禽当下定下心来,像以前一样修炼,开始打磨体内这不到一层的先天真气。不知不觉,天色大亮。林禽恍惚之间听到了鸡叫,这才站起身来,返回了王宅。 林禽返回了房中,装作刚起来的样子,伸了一个懒腰,清晨的阳光从院子的那头斜斜映了过来,照得庭院里充盈着淡淡的暖阳,院间的青草小花,微斜石径上面都染着些露水,看着十分清静。 “吱呀”一声,林禽推门而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脸上略显乏色,但双眸却是清亮无比。他打了个呵欠,笑了笑,对身后招招手:“还不赶紧出来,一日之季在于晨,清儿你平日里起的都很早,怎么今天赖床了?” 屋子里传出王素清又羞又急的回答:“老爷,快把门给关上。清儿,清儿这就起来伺候老爷。” 林禽哈哈一笑,或许因为新婚欢喜,也许是因为伤势有了明显的起色,他的心情好了不少,笑着道:“清儿,快点起来,想看我练剑吗?” “老爷那几招耍猴的,清儿都看腻了。”房里面传来了王素清的声音,林禽嘿然一笑,看来王素清和自己成婚了,胆子都变大了不少,过去怎么会说出这种戏谑自己的话语,看来得好好地“教训教训”王素清一振夫纲了。 林禽心中暖和,王素清终于开始学会做一个“妻子”而不是一味逆来顺受的小丫头了。 “快起来。”林禽在外面催促道,“趁着天色还早,其他人都没有起来——昨晚忙了一天,大伙儿都累了,估计还得睡会。” 王素清在屋中收拾完毕,林禽已经在外面舞开了,王素清虽然看不懂,但是嘴角含笑,脉脉含情、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林禽昨晚跟王素清说的故事并没有很详细,他只是简单的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身世,毕竟自己两年的经历,有些事情太过于惊悚,总不能真的告诉王素清。再说了,就算说,王素清也未必相信,这一身天桥卖艺的勾当,曾经杀死过道门中大名鼎鼎的猜王,还有年轻一辈极负盛名的玄明道长,甚至在衡阳城中大开杀戒,手下沾满了不少人的鲜血。 林禽不想隐瞒王素清,王素清也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况且,王素清似乎对道门中的打打杀杀并不感兴趣,她关注的点,始终在林禽的那几个“红颜知己”上。 林禽耍弄了一阵子,感觉到神清气爽,在王素清的伺候下,洗漱完毕,而王家一家老小这才慢慢起来。 第三十二章 返家 过了一会儿,冬香过来叫两人吃早饭,林禽换了一身衣服,和王素清牵着手走了出来,冬香调侃了一下王素清,王素清顿时间粉脸绯红,咳嗽了一声。 林禽皱了皱眉头道:“你怎么了?可是感染了风寒?” “没有。”王素清轻轻地道,林禽连忙道:“清儿,你可不能这样,如果生病了我马上去请大夫。” “哎呀!”王素清忽然间扭捏了起来,道,“老爷,你就别问了,我说没事就没有事……有外人呢!” 林禽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倒是冬香反应过来了,掩嘴微笑,看着冬香意味深长的眼神,王素清大囧,低声道:“都是你不好。”甩开了林禽的手,含羞带俏地连忙快步走上前去。 饭桌上,在林禽的盛情邀请之下,一家人半推半就,终于全部坐了上来,看上去其乐融融。王素平更是难掩喜色,对林禽不停地旁敲侧击,打听他什么时候去上海。林禽明白王素平的心意,含糊作答。又绕过话头,说是将所有的礼金和礼品全部留给王家,王素平高兴地差点蹦了起来。而从省城匆匆赶回来的王素清二哥也是竭力讨好着林禽,想通过林禽在省城谋一份体面的差事,总之,现在的林禽,成了王家所有人飞黄腾达的“希望”所在,王老爷子虽然还有一丝“书香门第”世家应有的风骨,竭力保持着一家之主的尊严,王母看林禽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 更让林禽感到离谱的是长顺。一家人刚刚吃完饭,长顺居然把林禽拉到了一边,问他能不能收了冬香作为通房丫头,冬香和王素清从小一起长大,两女嫁一夫之后,相互之间也算有个照应。林禽吓了一跳,只能婉言谢绝,看着长顺一脸失望的离开,林禽被弄得哭笑不得。 在王家待了三五日,林禽便和王素清动身回和平镇,王家所有人都来送行,直到把林禽送到了村头,才依依不舍的告别,此情此景,和两人第一次逃离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马车颠簸了一阵子,林禽终于回到了和平镇的家中。林禽下了马车,扶着王素清下来,王素清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被寒风拂面所致,林禽连忙担心地询问,王素清轻声咳嗽了一声,悄悄在林禽的耳边道:“老爷,以后这种事就不要再问了,若是被旁人听到了,会笑话老爷的。” 林禽拉着王素清的手,新婚燕尔,这些日子,小两口每日在一起,感情更甚从前,连外人看着都不由得有些羡慕,两人走到了柴门之前,王素清正要开门,忽然间,身后林禽低声道:“别动。” “老爷,怎么了?”王素清连忙回头,发现林禽一脸的慎重,盯着柴门,神情凌厉。 林禽一把将王素清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蹲了下来,不敢去触碰柴门,而是在柴门前用鼻子嗅了嗅,站起身来,朗声道:“哪位朋友到访,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用这种鬼鬼祟祟的手段,难不成朋友见不得人吗?” 屋中传来了一个阴森的声音,似乎是故意压低了声线让人听不清本来的声音:“好小子,果然有一手,居然看穿了本大爷的手段!” “朋友,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得罪过尊下?” “得罪?”屋中人冷哼一声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姓林的,你还说你没有得罪我?” 林禽冷冷道:“朋友,有话当面说,如果你还是不肯现身的话,我就只好把你找出来了!”说完,林禽单手在身后摊开,打算放出引路神虫寻找这位不速之客的踪迹。 那人诘诘怪笑道:“年轻人,人有人路,鬼有鬼路,道门有道门的规矩,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林禽努力想了想,冷冷道:“我实在是想不起何时得罪过尊下,若是我的无心之失,我愿意道歉,但是阁下在我家门前涂抹麒麟血,这种卑鄙的手段,应该不算是正道高人所为吧?” “嘿!果然有两下子,居然认出本大爷的手段!”那声音又道,“不过我不只在你门前布了麒麟血,还在你屋中布下了锁阴阵,这麒麟血乃是我用守宫之血制成的,你应该知道,一只壁虎未必出一只守宫,这麒麟血封住你门口,你是进不来的。不过进来了也没有关系,我在你屋中布下的锁阴阵是道门大阵,乃是按照二十八星宿方位布法做阵,恶鬼入,如阴步阳,生人入,如阳步阴,厉害非常,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未必能够逃脱!” 听到了那人这么说,虽然不懂道法,但王素清依然吓得粉脸煞白,而林禽也沉默不语。 见屋外许久无人声,那人高声喝道:“怎么样,怕了吧?若是怕了,就赶紧磕头认错,马上补偿我一百块大洋的精神损失费,本大仙慈悲为怀,也许会想想放你一马,否则……哼哼,本大仙让你魂飞魄散,万世不得超生!” “嘎吱。” 忽然间柴门一响,林禽居然推门而入,那人没想到林禽的胆子居然这么大,立刻厉声道:“小子,不怕死的就尽管闯进来,我告诉你,我这锁阴阵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怕死的就进来。” 王素清连忙一把拉住了林禽,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林禽看着满脸慌张的王素清,小声道:“不要紧,你在外面等我。”说完,林禽毫不客气地踏入了门中,在院子中站定了,高声道:“高人,你的锁阴阵好像不怎么管用啊!” “哼哼哼!你小子根本不懂本仙大阵的厉害,告诉你,你现在看上去虽然完好无损,但是很快就魂飞魄散……哎呀,你,你怎么还进来了,快止步,快止步!” 林禽不理那人说话,径直向着屋中走去,屋中的人立刻慌张起来,高声叫道:“小子,快停下来,本大仙慈悲为怀,所以没有对你立刻下手,但是我已经在屋中布下了天罗地网,还有三口飞剑悬于粱间,你只要一进来,三柄飞剑就会立刻把你格杀当场,你小子不要进来,乖乖跪着认错!” “快止步,想要活命的话,赶快停下来!”屋中声音已经有些慌乱,“小子,你进来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林禽推开了门。 一个人已经半个身子在窗户边,正准备跳窗逃走,林禽哈哈一笑道:“果然是你!” 那人一回头,看见了林禽,呼声道:“怎么是你小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间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第三十三章 远来是客 周继斋瞪了林禽一眼,把从来不离手的平津帆放在了桌子上,没好气的道:“早知道是你小子,我就不过来了。若玡仙子的传人自然是手段非凡,本大仙认栽了就是。” 林禽微微一笑,走到了门口,招呼着王素清过来,介绍道:“清儿,这位是我的老朋友周继斋周半仙,前辈,这位是内子素清。” “素清见过前辈。”王素清对着周继斋微微一拂,算是见礼。然后乖顺地站在了林禽的身后,周继斋看着王素清好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摇头道:“奇怪,奇怪,真奇怪,想不到……算了,不说了。哎!” 林禽连忙岔开了话题道:“前辈这次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周继斋大摇其头道,“我是来找你,但是我不知道我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你。” “前辈把我弄糊涂了。”这个时候王素清已经去烧水沏茶了,见王素清走了,周继斋立马跳了上来,问道:“你小子玩真的?” “什么?”周继斋挤眉弄眼对着王素清道,“她啊!” 王素清似乎感应到了两人在聊自己的事,向着林禽你这边看来,周继斋吓得连忙缩了缩脖子干笑一声大声道:“弟妹果然贤惠,小子,能娶到这么好的老婆,你这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啊!” 王素清甜甜一笑,心里无比欢愉,周继斋立刻压低了声音,问道:“若玡仙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不明白前辈你说什么。” “得了吧,你还能蒙得了我?若玡仙子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别蒙我,本大仙什么没见过,她什么时候对哪个男人有过好一点好脸色,你自己心里没数?就说那个谁,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那个谁……哦想起来了,邢昊天,他对若玡仙子怎么样你是知道的,结果呢?你小子不会始乱终弃吧?” 说完,周继斋忍不住地上上下打量了一下王素清,摸着下巴道:“你这个老婆,说实在的,长得确实还可以,但是和若玡仙子比……”周继斋摇了摇头道,“你小子品味独特啊。” 林禽淡淡的道:“我跟扶雨若玡已经没有半分瓜葛了,前辈若是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再提起这个名字。” 周继斋一脸失望,叹了口气道:“看来道门传言是真的了。” 林禽连忙问道:“什么传言?” “不说这个了。”周继斋一摆手道,“我就奇怪了,整个湖南,哪来的高手,能够治好唐大帅的母亲,果不其然,是你小子。” “对了,前辈怎么会忽然找到这里来了。” 说到这里,周继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林禽一眼,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林禽指着自己笑着道,“你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王素清端来了茶水,放在周继斋面前,不好意思道:“因为前阵子出去了,所以没有好的茶水招待前辈,前辈将就一下,实在抱歉了。” “无所谓。本大仙不在乎这些的。”周继斋道,“弟妹一路辛苦,不用管我们,还是去休息休息吧。” 王素清微微一笑道:“家里还有些东西要收拾,我先去忙了,有什么需要,叫我一声就行了。”王素清知道两人肯定有要事商谈,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出现在这个场合不太合适,找了一个借口就走开了。周继斋笑着道:“你这娘子,还算懂事,小子眼光不错。” “好了。”林禽看着周继斋那双眼睛始终在王素清身上不肯离开,放出男人心照不宣的光,没好气的道:“前辈,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 “还不是因为你小子治好了唐大帅的母亲的病!”周继斋郁闷地道,“你说,整个湖南,我既然出手了治不好了,那就是不应该有人能够治好她!你说你治好了,传扬出去,是不是砸了我的招牌?” 周继斋一挥手中的平津帆,道:“你知道我周半仙这块招牌竖起来有多不容易吗?那是我辛辛苦苦,做了多少场法事,超度了多少无辜亡灵才积攒起来了的,可是你这么一来……我的招牌一下子全砸了,我不来找你麻烦,我咽不下这口气!” 林禽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千里迢迢,周继斋来找自己的麻烦,就是来报复那个治好唐大帅母亲的人,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遇到了自己。 周继斋一摊手道:“好了,现在败在了你这天子殿的得意门生手下,我也算是心服口服,从此以后,湖南道门,你称第一,我甘拜下风。” 说完周继斋对着林禽拱了拱手,拍拍屁。股站起身来,道:“走了,娘的,那通风报信的小子也不把情况弄清楚,害得我白跑一趟,回去一定得把那块大洋给要回来,不行,还得让他赔偿我的车费,马费,精神损失费。” “前辈不多坐会?”林禽站起身来准备送客,假装客气地道,“要不吃完中饭再走?” “也好!”没想到周继斋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嬉笑道,“也正好尝尝弟妹的手艺。” 林禽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子。 周继斋眼珠子一转,忽然道:“小子,我还是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放在门前的麒麟血是假的?” 林禽微微一笑道:“前辈精通的乃是占卜面相之术,对道门中的旁门左道不是很了解,晚辈能够识别出来,纯属侥幸。” “也对。你既然能够杀猜王,对道门中的旁门左道肯定了如指掌,破了我的麒麟血也不是什么难事。”周继斋想了想,大晃脑袋,道,“但是你又怎么破了我的锁鬼阵的?” 林禽故作惊奇道:“前辈布下了阵法,我怎么不知道?” “明明我布下了的!”周继斋一瞪眼,气呼呼地看着林禽,“别以为你杀了猜王,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告诉你,我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才饶你一命,没有下狠手,否则我这阵法,哼哼,有你好受的。” “前辈乃是得道高人,出手自然有轻重,怎么会伤害无辜之人呢?”林禽吹嘘了一下周继斋,周继斋并不领情,冷哼一声,道,“还有我那三口悬梁神剑,可是遇到了神仙,连神仙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你最好小心点!”周继斋瞪了一眼,林禽连忙吹捧了他一番,他这才真正消气。 第三十四章 临别赠言 林禽心中微微一笑,周继斋的道法如何,他确实不甚了解,但是周继斋在他的门前下了麒麟血,就是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了,这个麒麟血是何等的珍贵,一千只壁虎中可能会出一条守宫,而炼制麒麟血,可能要成百上千条守宫的血,其制作难度可想而知,若不是杀父之仇,谁会愿意用这种珍贵的东西来暗算一个人。 而且,麒麟血也不是周继斋这样用的,若周继斋用的是真的麒麟血,那么他的使用方法只能称之为“暴殄天物”,林禽深谙蛊术,自然能够很快分辨出真假麒麟血,也知道这麒麟血该如何使用。 一旦知道这麒麟血是假的了,那么林禽很快就能猜测出所谓的锁阴阵法、悬梁神剑之类的,统统都是周继斋故弄玄虚之举,所以林禽这才肆无忌惮地走了进来。事实证明他猜测得果然不错,在屋中等待他的正是一贯装神弄鬼,扯虎皮做大旗的神棍周继斋。 这些事情,林禽为了给周继斋留面子,自然不会点破。 周继斋抿了一口茶水,继续道:“你小子现在是娇妻在怀,快活似神仙,羡煞老夫我啊。听说你在汝南大闹费家,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一点过节而已,”林禽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继续跟周继斋纠缠,“已经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过去的事情?”周继斋呵呵一笑道,“你可知道这一年来,费家可是满世界地在找你,到现在为止,费家对你的通缉令还是有效的,老夫只要把你的消息透露给费家,那可就是凭空掉下来的一大笔横财啊。” “前辈当然不会是这种人了。”林禽笑道。 周继斋眼珠子一鼓,恨恨道:“你又知道,老夫这辈子最喜欢的只有银子,至于你么……当真没有白花花的银子惹人喜欢。这样吧,你给我点钱,把我的嘴给封住了,我一高兴说不定就忘记在哪里见过你了。” 林禽一摊手,苦笑道:“前辈,你看我浑身上下溜溜光,像是有钱的样子么?” “小子,你就别在我这里哭穷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救了唐大帅的母亲,难道就没有捞点好处?据我所知,唐梦宵可不是小气抠门的人。” “是给了一百块大洋。”林禽如实道。听见了钱,周继斋的双眼顿时放光,马上问道:“钱呢?” “娶媳妇了。”林禽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前辈乃是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自然不懂我们这种穷人娶个老婆需要多大一笔开销,前辈现在就算是把我剁了,我也是拿不出一分钱来。” 林禽不想多费口舌,道:“我出去一下,清儿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说完,林禽起身向外走去,周继斋这次是自己掏着车马费过来,原本是想狠狠地敲诈砸自己招牌的人一笔,一解心头之恨,哪知道遇到的人是林禽,更想不到林禽居然一毛不拔,连个路费都舍不得打发,不甘心地道:“好,道门规矩,不出卖朋友,我周继斋确实做不出那种没良心的事情,但是我相信除了费家,还有人对你更感兴趣吧?比如若玡仙子?” 听到“扶雨若玡”四个字,林禽浑身下意识的轻轻一抖,回头道:“前辈,这件事,能否替我隐瞒?能不能不要告诉她?” 见林禽似乎怕了,周继斋哼哼地道:“小子,知道怕了吧,怕了,就赶紧拿钱!”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时我们在梁家了结了借刀人一事,她让你在梁家守着青塔三年,现在算算时间,三年之约似乎还没有满吧?咦,前辈,你这会儿不应该在守塔吗?怎么会忽然去了省城,又忽然来到我这里了?” 周继斋忽然怒声道:“守塔三年,老子吃什么喝什么,塔也要守,钱也要挣,这件事很合乎逻辑,也很合乎常理,我相信若玡仙子一定能够理解的……小子你真的打算打我的小报告?” 林禽笑道:“只要前辈现在还在青塔旁边,自然就不会看见我,而我自然也就遇不到前辈了。前辈没有见过我,我也没有见过前辈,对吧?” 交谈之间,王素清已经做好了饭菜,端上桌来,郝然道:“前辈,因为我们刚刚回来,又不知道前辈过来,准备得匆忙,所以饭菜清淡了些,还请见谅。” 果然,端上来的都是一些家常小菜,连油水都很少,倒不是王素清舍不得,主要是担心林禽的身体,所以做菜荤腥不重,再加上王素清发现林禽似乎喜欢清淡食物,渐渐地不自觉连她的口味也淡了不少。周继斋尝了一口,有些不喜,但是看在王素清一脸歉意的份上,总不好当面翻脸,强忍着头皮吃了小半碗,扔下筷子,坐在一旁生着闷气。 周继斋在林禽这里榨不到油水,待下去也没有意思了,起身要走,林禽夫妻将周继斋送到了村口,还专门叫了一辆马车送他去最近的车站,这次,林禽总算是大方了一把,将车费给周继斋预付了,周继斋心中这才好受了点。临上车的时候,周继斋拉着林禽来到了一旁,小声道:“小子,你老婆是不是生病了?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啊?” 林禽脸上不由得一红,心想总不能告诉他,王素清是因为和自己新婚燕尔,受不了自己的挞伐,因此看上去有些虚弱,道:“可能是因为今早赶路太急,着了些风寒,我回去给她抓个方子,多谢前辈了。” 周继斋看了在旁等着的王素清一眼,感慨道:“小子,虽然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放弃修道,转而娶妻生子,其实……我对你还抱着蛮大的期望的……罢了不提了,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就好好对她,人这辈子,能够遇到一个知心的人不容易,能够遇到知心又真心的人更难,好好对她,她是个好女孩,嫁给你小子,是你的福气。” 想不到一贯刻薄好财的周继斋,在离别的时候,居然能够掏心窝子的说出这番话,林禽心中有所触动,点头道:“前辈放心,我一定会对清儿好的。”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王素清,王素清感应到林禽的目光,报以微笑。 第三十五章 素清染病 春去秋来,岁月如梭,林禽和王素清在这个普通的小镇上面,已经度过了大半年的时光。 这些日子可以说是林禽生命中最为舒心的一段时光,王素清温柔贤惠,善解人意,只要林禽一个眼神,王素清就明白林禽需要什么。而唐梦宵虽然没有再来打扰过林禽,但是隔三差五的,总会派人送些吃穿用度的东西给林禽,再加上各地慕名而来的官员们,都想走林禽的门路,攀附上唐大将军的高枝,孝敬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让林禽眼界大开,无论如何,至少在生活上没有了后顾之忧。 而和平镇的乡亲们,见到林禽门前车水马龙,便开始猜测这个外乡人的身份,对林禽刮目相看。那个倒霉的周家当铺老板,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老早就亲自上门来林禽家中痛哭流涕,把自己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如丧考妣的样子,让林禽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天临走时,周老板硬是把一个包袱塞给林禽,林禽不纳,周老板吓得又是一阵干嚎,林禽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接过了包裹,好不容易把胆战心惊的周老板送出门去,打开包袱一看,居然是整整齐齐码放好的五十块大洋,看来这周老板是真的怕了。 人来人往,让林禽有些烦闷,到后来便索性闭门不纳,估计是这事儿传到了唐梦宵的耳朵里,找人对下面交代了几句,一天之内,林禽家中再无任何官员上门烧香拜佛,林禽终于落了一个清净。 王素清的那群娘家人,王老爷子除了送老二去省城来过,顺便过来看望过一次以外,便没有再来过,而王素平则是隔三差五,找着借口上门,每次在王素清面前谈起家乡的事情,都是眉飞色舞。现在,整个和平镇都没有人敢得罪王家,县长还亲自上门,说是要给王素平谋一门差事,但是王素平志不在此,小小县城已经容不下他的野心了。王素平婉言谢绝了,明里暗里只是在暗示林禽,什么时候动身去上海。 但林禽却显得格外闲散,每日除了练功打坐之外,便是四处闲逛,倒也自得其乐。让林禽感到最开心的事情是,自从和王素清行过周公之礼后,自己失去的道法在一点点的恢复。如今已经恢复了三五成先天真气,整天看上去神清气爽,林禽自己不觉得,但是在王素清的眼中,林禽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这种感觉,王素清说不上来,但是总觉得林禽身上渐渐展露出不同于寻常人的气息,一举一动似乎都包含着让王素清没有办法理解的深意。就像是从话本小说里面走出来的神仙一般。 至于王素清,依然一门心思扑在林禽的身上,像极了一个贤妻娘母的样子。只是在她心中依然有着两件事情让她忐忑不安,第一就是自己夫君的饭量似乎变得越来越小了,有时候甚至一整日不进食,吃饭的时候,能明显地感觉到,林禽是为了讨好自己,装模作样地吃上几口;第二,也是王素清最担心的——半年了,自己的肚子始终不见动静。 这种事情王素清自然是不敢跟林禽说的,好在林禽也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王素清只能暗自找了一些郎中开了些偏方,可是越吃越坏,有的时候王素清站着就会觉得一阵头昏目眩,甚至在半夜里,总觉得浑身百爪挠心,彻夜难寐,身子一日不比一日。不过王素清在林禽面前始终装得若无其事,所以林禽也没有察觉出来王素清的异样。 这日,王素清一觉醒来,像往常一样,为林禽烧火煮饭,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忍不住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好在林禽还在外面练剑,并没有发现,王素清吓得脸色苍白,连忙用手绢将嘴角血渍擦干,默默地扔进柴禾中烧了。 王素清不敢在镇上找大夫看,怕传进了林禽的耳朵里面,引得他担心,只好托词家中有事,必须回去一趟,租了一辆马车,回到了王家村。 看到王素清回来了,王家上下自然是欢天喜地,特别是王素平,旁敲侧击打探着关于林禽的一切,王素清将她支开之后,来到了母亲的房间里,和母亲商量起来。 “清儿,你怎么了?”王母坐在床上,习惯性地端起了老烟筒。 “娘……”王素清生性害羞,这些事情即便是对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有些难以启齿,“娘,你有没有认识什么好点的大夫……我和老爷已经在一起半年了……” 王母自然知道王素清说的是什么,传宗接代乃是他们观念中的头等大事,王母左右看了看王素清,问道:“还没有动静呢?” 王素清害羞地点了点头。 “这……这是个大问题啊……”王母揉了揉太阳穴道,“按理说不应该啊,是不是他……我上次听说他伤的很重,会不会是上次伤到那里了?” “娘,你说什么呢。”王素清连忙替林禽辩解道,“老爷现在的身体已经痊愈了,是……是我的问题。” “啊!”王母摇头道,“你从小身子骨不弱啊,平时也很少生病,而且我以前找李和尚给你算过,说你多子多福,是旺夫之象。这样吧,明天我们去娘娘庙拜拜,求求观世音菩萨,给庙里面多供一点香火钱,观世音菩萨一显灵,就一定会给你送来一个大胖小子的。” 第二日,两娘母也不敢耽搁,租了一驾驴车,清早出发去十里之外的娘娘庙中烧香。娘娘庙在一处隐蔽的山巅之上,车夫只能送到山下,两人便徒步登山。这娘娘庙,王母和王素清每年都会过来,因此轻车熟路,可是这一次,王素清走到半路上就已经气喘吁吁了,浑身虚汗直冒。 王母顿时觉得奇怪,问起来,王素清只是推脱最近感染风寒,身体不适,王母心疼地道:“清儿,我知道你的脾气,什么事情都喜欢一个人兜着,但是姑爷是你的男人,有什么事情你还是告诉他一声比较好……哎,我们老了,没几天日子了,只要你能够和姑爷平平安安一辈子,我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娘,你说什么呢!”王素清嗔道,“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王母心疼女儿,搀扶着王素清继续上山,又走了一小段路,王素清托词内急,一个人走到了偏僻处,整个人都快要瘫软下来了,冷汗嗖嗖地不停往下落。 “咕噜……” 王素清实在忍不住,一口鲜血从嘴里面喷了出来,王素清被自己吓得脸色煞白,这已经是这几天第二次咳血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得了肺痨了?王素清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越想越绝望,一个人无助地人蹲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怎么办?为什么? 自己和老爷才新婚不到半年,上天为什么就这么残忍,王素清掏出手帕,边擦着自己身上的血渍,边胡思乱想,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老爷知道,他知道了肯定会担心的,无论如何今天也要上娘娘庙,为老爷求一个孩子,哪怕是自己死了,也要为老爷在这个世间上留下一男半女。王素清想着,就在这个时候,王母催促的声音响起,王素清害怕母亲知道,应了一声,将擦血的手帕扔在了地上,擦干眼泪,整理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出来。 “快走吧,就快到了。”王母见王素清走过来,果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嗯,就快到了。”王素清看着已经能够看到轮廓的娘娘庙,心中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而就在王素清走后,王素清扔在地上的手帕忽然间被一阵风吹起,一只山鼠嗅到了血腥味道,扑了过来,贪婪地舔舐着手帕上的血渍,忽然间,浑身一颤,四肢一蹬,僵死在当场。 三日之后,这只山鼠的尸体毫无变化,完好无损的皮囊就像熟睡一般,但路过的蛇虫鼠蚁,都不敢上来触碰一下。 直到第七天,山中一场暴雨,那只山鼠的尸体被雨水如泥浆一般刮走,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第三十六章 兴隆观里算运程 深山藏古寺,这娘娘庙原本叫做隆兴观,是清朝的一个道士修建的,由于人迹罕至,所以过去从未被人发现过,只是偶然间香客来此求子,发现十分灵验,因此在民间就传开了。 百十年来,这娘娘庙的香火从未断绝,特别是遇上大型节日,来往的香客更是络绎不绝,而这隆兴观,也在民间被俗称为娘娘庙,但凡新婚夫妻,十里八乡不管多远,都会来庙中拜一拜,求一个多子多福的好彩头。 好在王家母女来的时间乃是淡季,庙宇中的人并不算多,王家母女走进了庙宇的大门,却发现冷冷清清,只有少数几个香客正在廊下坐着闲聊,正对门的三清殿大门洞开,远远地便闻到了浓浓的香火味道。 两人来到了三清殿中,跪在蒲团之前,虔诚祈祷,完毕之后,王素清便在功德箱中扔了不少钱,王母看见之后,连忙又从荷包里面拿出钱来扔了进去,对着王素清道:“这种钱是不能少的,钱少了,菩萨会不高兴的。” 王素清轻声道:“可是老爷说过,凡是这种要人钱财的庙,都是不灵的。” “呸呸呸,大慈大辈的菩萨娘娘,小女无知胡言乱语,切莫放在心上。”说着拉着王素清出来,小声埋怨道:“在菩萨面前怎么能够说这种话,就不怕菩萨动怒吗?还有那小子懂什么,你们年轻人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王素清在回廊上歇息,整个人觉得十分疲惫,吃了点随身带着的口粮,而王母则到处去转,隔了一小会儿,王母笑着回来道:“快,跟我来。”说着就拉着王素清的手,向着里屋中走去。 “我刚刚打听到了,听说这可是从外面大庙里出来的得道高人,碰巧来到了这里挂单,你可真的来对了时间,快,快去找他去算一算,看看你和那小子的运程如何?” “娘。算了吧。”王素清有些不想动,王母眼睛一瞪道:“林禽不想生孩子,可是我还急着抱外孙呐!你们兄妹三人,没一个争气的,你看看老大……整天不干正事,跟他相的姑娘一个都看不上……” “好了,”王素清知道王母的脾气,一旦让她絮絮叨叨下去,说上三天三夜都没完,赶紧打断了母亲,跟着母亲向着东侧的一处厢房中走去。 这里厢房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原来今天所有的香客都集中来到了这里,王母好不容易要到一个号牌,在门外等候着,顺便和同来的香客打听着这里面高人的来龙去脉。 但是诸人似乎都对他的来历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人来无影去无踪,但是算命十分灵验,且从不主动讨要费用,都是由各个香客主动供奉,多少随意,一副世外高人的派头。 王母越听越兴奋,但是王素清却有些不以为然……好不容易轮到了王素清,两人连忙走了进去。只见里面坐着一位四十来岁、面容清癯的道士,看见两人微笑着道:“两位是想算什么?” “想求子,求子……”王母呵呵一笑,连忙将王素清拉了坐下。 道士笑着道:“姓名,性别,籍贯,生辰八字,麻烦报一下。”说完,便拿着一张纸准备记下来。 王母一口气将自家女儿的信息报完,见王素清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忙推了女儿一把,道:“你到是说啊,林禽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林禽?”陡然间听到了这个名字,那个道士微微一愣,不动声色地道:“哪个林,哪个禽?” “我哪知道,我又不识字。你说。”王母又推了王素清一把。 “双木林,禽兽的禽。”王素清说完就要站起身来道,“娘,我们还是走吧,我身子有些不舒服。” “耽误不了多久,”王母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大师你给好好算算,我要多久才能报上外孙啊?” 林禽! 那个道士没有回答王母的问题,而是用沾满了墨汁的毛笔,在纸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两个字。 “这个名字不多见,”道士仍然不动声色,“很少有人自比禽兽,他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问你呢,想什么呢?”王母推了推王素清,王素清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 “你连你男人哪天出生都不知道?”王母有些急了道,“你可真的给我王家长脸啊,好不容易大师来这里,你……你要气死我啊!” “老爷说了,不准随便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外人,他还说了,道门中很多心怀鬼胎的人可以用生辰八字害人的!” “怎么可能。”王母大声道,“你就是找借口,我好不容易陪你上山,就是想为你求一男半女,你倒好……” “老人家,莫急。”道士微笑道,“在我们道门中确实是有这么一些不成文的规矩,看来你这个女婿应该也是道门中人啊。” 道士微笑着道,“他是不是十八九岁的年纪?” “不错,大师,你可算的真准。”王母接口道。 “那,那你女婿和你女儿是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或者是很早以前就认识呢?” “没有,我这个女婿啊,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王母嘴巴大,讲话丝毫不避讳,将林禽出现的事情在道士面前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还补充道,“当时他的手中还拿着刀,凶神恶煞的样子,把我们吓得半死呐。不过现在倒是好说话了很多,不过说起来我这个女婿还是很厉害的,连唐大帅都得买他三分面子。你说对不对,素清?” 王素清虽然心里不怎么高兴,但是听到自己的母亲当着外人的面夸赞自己的丈夫,还是觉得与有荣焉,笑着点了点头,拉起母亲道,“娘,我们还是先走吧,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急什么,还没开始算呢,大师你急吗?” “我不急。” 王母一拍大腿,道:“就是,大师都不急你急什么。大师,没有男方的生辰八字,你可以算出我女儿什么时候可以怀孕吗?” 道士忽然抬头,看了王素清一眼道:“这位小姐,脸色看上去似乎不太好啊。” 王素清被道士点中了心事,娇躯轻轻一颤,低头道:“只是偶感风寒罢了,不碍事的。” “我看未必,也许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这样吧,你们在这里住一天,明天我大师兄就过来了,他道行高,我让他给你看看。” “真的吗?”王素清的脸色忽然一喜,若是真的能够逢凶化吉,逃过这一劫,王素清花多少钱都愿意。 “大师……那……这香火钱……”王母支支吾吾地道。 “出家人钱财原本就是身外之物,多少不重要。”说完,道士站起身来,叫来庙中的一个小道士,窃窃私语了一番之后,那个小道士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王素清一眼,匆匆地出门了。 “那……那真的太好了,大师,你可真的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王母笑逐颜开,连连作揖感谢。 王素清心中一块石头也落定了——这个大师既然能够看出自己“生病”说不定真的能够有办法让自己逃过一劫。 第三十七章 灯下谋毒计 王素清无奈,只能跟着王母在庙宇中暂时住了下来。这座庙原本就有很多客房,目的是方便远道而来的客人不便回去暂住的。因此客房只积功德不收钱——当然来这里的香客,都是虔诚的信徒——特别是在这种乱世中——平时一毛不拔,买根葱都要计较半天的人,在庙中“积德”却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因此这山中的不起眼的小庙,俨然成了一株招财树,庙祝和底下的道人们,人人赚得盆满钵满。 那道人居然就不接活了,关了门,亲自陪起了王家母女。此举自然引起了等待许久的香客不满,但是这道人有自己的一番解释,王素清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心想,也许这就是自己的机缘,若是能够真的治好自己的病,那花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进房之后,那道人便叮嘱王素清在屋中歇息,不要乱走动。反而单独将王母叫了出来,在回廊处和王母攀谈。王母原本就是嘴上把不住门的人,道人稍一点拨,王母就一股脑地全部说了出来,却没有发现,这个道人对自己和王素清似乎兴趣不大,但是对自己的新姑爷林禽却是问得事无巨细,有的时候,似乎还在强自压抑着兴奋的情绪。 夜不知不觉地降临了,王家母女二人用过了庙中准备的斋饭,便沉沉地睡去,香客们也早已经下山了。山巅上的庙宇显出一片宁静,宛如一座与世无争的道门圣地。 忽然之间,夜色之中,一个身影匆匆而来,这影子并未从正门而入,而是身子一跃,跳过了围墙,轻轻地落在了地上,四下打探了一下,发现无人跟踪,便悄悄地潜入了房中。 很快,房中的油灯亮起,灯下映射出两个人的身形。 刚刚进来的那个人沉声道:“你确定没有弄错吗?” 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正是白日里给王素清母女“算命”的那个道人:“不会错了,我已经弄清楚了,她们所说的林禽,就是费家满世界悬赏抓捕的林禽,我敢用性命担保。” “呵!”进来的人冷哼一声道,“我说满世界的人都在找他,他就像消失了一样,原来这小子倒也聪明,大隐隐于市,他居然堂而皇之地娶妻生子,在这个小地方安了家,有点意思!” 道人道:“师兄,这就是所谓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我这次运气可真的好到了极点了。” 师兄道:“出尘,你打算如何办?” 出尘道人道:“自然是将这两人作为筹码,逼林禽现身,然后你我合力!”出尘道人做出一个斩杀的姿势,脸上布满了戾气,和白日里的谦和模样判若两人。 他的师兄却缓缓地摇头。出尘道人道:“师兄,机会千载难逢,难道你就不想我们回龙观这次在天下道门面前出一次风头吗?你可知道林禽这小子得罪了费家,费家是什么家族?那可是和龙虎山并称的符箓三宗之一,这小子得罪费家,就是得罪了大半个道门,我们若是杀了他,回龙观这次就算是大大地露脸了,入秋之后,龙虎山大会就要召开了,我们若是能够被费家推荐,就可以参加这次大会,师兄你不想争取一下吗?” 这位“师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希翼的神情,但是很快又消失了,他叹了口气,有些消极地道:“龙虎山大会都是大门大派参加的,我们这种不入流的小门派哪来的机会,再说了,就凭你我二人,未必是林禽的对手,那小子可是杀死了猜王的。” “我听那个老不死的说了,似乎林禽对他的这个新婚媳妇十分疼爱,我们以她作为要挟,就不怕他不束手就擒。” “这个万万不可,若是到了生死关键,那小子怎么会顾忌其他人的死活,到时候跟我们来个鱼死网破,我们可就要遭殃了!”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师兄你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眼前溜走吗?” 师兄沉吟了许久才道:“要不我们将这对母女交给费家,由费家出面收拾林禽?” “万万不可啊,师兄!”出尘反对道,“师兄你想想看,如果把这对母女交给了费家,费家无非就是给我一点蝇头小利而已,这林禽可是一条大鱼,”说到了这里,出尘凑了过来,在师兄的耳边轻声道:“我听说林禽可是偷学了费家所有的符箓之术的,若是我们……”说到了这里,出尘道人的嘴角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师兄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最后长叹一口气道:“可是光凭你我二人,绝对不是他林禽的对手的,此事,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 “师兄,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就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出尘迟疑了许久,才道:“就是可能要冒一定的风险,但是如果这次我们能够将这臭名昭著的林禽生擒了的话,那我们在道门中的地位可就是不同往日了。” 师兄知道出尘一贯心机深沉,是庙观中的智囊,连忙问道:“快说,只要能够钓到这条大鱼,冒一定的风险也是值得的。” 出尘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师兄连忙附耳过去,两人窃窃私语了一番,师兄的脸上,明显出现了为难之色,支支吾吾地道:“这可是要把整个道门派拖下水啊,师父能够同意吗?” “富贵险中求!”出尘斩钉截铁地道,“这一次我们不但要赌上整个门派,还有青云观、莫风观、祥瑞阁、腾云山、三星观、水云阁、万仙塘,总之,要把整个荆襄大地的道门都拉进来,林禽他再厉害,一个人是我们这么多人的对手吗?” “可是……”师兄还是有点犹豫。 出尘长叹一声道:“别忘了,那可是费家符箓的秘密啊!” “好!”师兄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赌上一把。 “我这就去把那两人收拾了。”出尘起身,若无其事地向着门外走去。 很快,只听见王家母女的房中发出一声轻叫声,紧接着就安静了下来,道观中依然安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第二日一早,开门的小道童神奇地发现,不仅仅王家母女不辞而别,就连在观中挂单的那位游方道士,甚至他的一众小徒弟,一并消失了。 第三十八章 道门公会 林禽在家等着王素清,但是王素清两日未归。林禽还以为王素清因为思念娘家,多住了几日,也不以为意,但是直到第三天,形色匆匆的王素平找到了林禽。 “小妹没在你这里?”王素平焦急地问道。 “不是回去你们那里了吗?”林禽疑惑地道。 “完了!”王素平猛地一砸拳,沮丧地道:“我还以为她们在你这里呢!” 林禽心中猛地一沉,顿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连忙问道:“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小妹三日之前确实回来了,但是第二天便和娘一起上娘娘庙里面拜菩萨,我还以为她们回来了之后顺便落你家了,所以这才过来接娘回去……她们真的没有来这里?” “没啊!”林禽道。 “会不会是路上耽搁了,还在庙里面?她们去庙里面干嘛?”林禽又问。 “还不是想求个大胖小子!”王素平气急败坏道,“这下完了,现在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她们娘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咋整啊?!” “走,我们先去庙里找找。”林禽心中焦急,拉着王素平就要出去找人,王素平一跺脚道,“没有,没在庙里面,我打听了,他们那天是租的孙老三的车,孙老三在山下等了他们一天都不见人影,还以为他们回来了呢!这件事情你无论如何也要想想办法啊。实在不行的话,去找唐大帅,他一定有办法的!” 王素平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拿不定主意,只能唉声叹气地埋怨。 “等等。”林禽仔细将思路理了一遍,并详细地询问了王素平关于王素清走前的每一个细节,按理说,娘娘庙她们娘俩每年都去,不会迷路,再说了,王家庄这一代还算太平,从未听说过有山贼盗匪出没……光天化日的,这两个大活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 林禽不敢耽搁,跟着王素平回到了王家老宅,而王老爷子也是急得快要哭了出来,林禽让王素平安慰老爷子,自己出门找到了当地的保长,保长知道林禽的底细,不敢耽搁,连忙差人去通知县长,县长得到消息之后,立刻派出大量人手找寻王素清两人,并且亲自来到了王家庄,和林禽一起等待消息。县长拿自己的帽子作保,安慰林禽,只要在他的地盘上,哪怕是一个蚂蚁洞,都能够翻出个底朝天,弟妹不会有事的,请林少侠暂时宽心。 可是林禽哪里坐得住,这个县长做事还算雷厉风行,很快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摸清楚了。 县长叫来了庙祝,根据庙里的人汇报,王素清二人确实上过庙里祈福,并且请在庙中挂单的道士那里算了一卦,后来两人便留宿一晚,第二日清晨就离开了。 林禽心中一动,立刻问道:“道士,哪个道士?” “我不清楚。”庙祝摇了摇头,林禽不由得怒道:“在你们这里挂单道士你都不认识?” 庙祝见林禽生气了,顿时吓着了,连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兴隆观是属于道门公会的,如果是道门公会的会员,只需要开具道门公会的介绍信,在我们这里都是可以免费住宿和休息的,甚至还可以讲经……” “道门公会?”林禽一愣,道:“道门公会是什么?” “是这样的,”庙祝连忙解释道,“最近不是流行公会、农会、商会吗?我们道门也有自己的公会,现在很多道观都加入了公会中,只需要每年交一点点份子钱,就可以获得道门公会的庇佑。成立公会,也是为了对抗那些龙虎山之类的道门正宗,毕竟你知道的,现在世道这么乱,我们一个小小的破庙,若是后面没有人保护的话,很有可能就,没了……” 林禽听到这里,越发觉得王素清失踪应该和自己有关系,连忙问道:“你们道门公会中,可曾有汝阳费家……” “费家乃是大门大派,千年流传,怎么能看得起我们这些小门小户,我们的公会,主要由那些不依附于大门大派的独立小庙组成的,不过现在发展得很好,据说已经有一千多家道观加入了……好像最近一些宗门也开始和我们公会联系,其他的小人实在是不知道了。” “道门公会……”林禽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之中,若是这道门公会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王素清是自己妻子的秘密,就只有一个人知道。 周继斋。 莫非是他在后面捣鬼? “道门公会怎么走?”林禽问道。 庙祝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公会没有固定的道观,都是几家比较大的道观轮流处理公会中的一切事务,而我们这种小庙,根本就没有办法接触到核心,最多就是每年来一两个小道士过来收取公会会费……大人不瞒您说,其实我们……哎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看着庙祝愁眉苦脸的样子,林禽知道从他嘴里面也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了,王素平上来问道:“是不是那两个道士带走了娘和小妹……林禽,这件事情你一定要跟唐大帅说啊。” “王公子,大帅军务繁忙,这件事情还是我们来处理吧,请相信我们的能力。”县长连忙阻止了王素平,唐大帅的好朋友的妻子在自己的辖区失踪了,要是被唐大帅知道了,一怒之下,自己的乌纱帽恐怕就保不住了,县长现在只能尽可能安抚王家和林禽,希望在短期之内能够破案,把人完好无事地找回来。 但现在,似乎一点头绪都没有,县长心中此时的焦急程度不下于林禽,只好再次增派人手,哪怕是掘地三尺,也非得把王素清找出来不可。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县长派出去的人,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这让林禽等人在家中实在坐不住了,林禽心中不由得后悔,自己若不是伤势未愈,不能完全控制体内的蛊虫,无论如何也应该在王素清的身上放一只引路神虫,这样就不用像现在一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转了。 林禽等人直等到深夜,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林禽劝王老爷子回房休息之后,独自一人在门口等待观望,希望奇迹会出现。 夜深人静,寒风凛冽,林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忽然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走来,行色匆忙,林禽连忙迎了上去。 “有消息了吗?”林禽期待地问道,以为来人是县衙的人。 等那人走近,林禽借着月光看清楚了来人的脸,心中不由得一沉。 来人是一个道士装扮的年轻人,手中捧着一个盒子。见到林禽十分警备。 “你是谁?”林禽冷冷道。 那人微微一笑,打了一个稽首,问道:“这位可是林禽,林善人?” “正是,你是谁?”林禽手指微微弯曲,点中袖中的三五雌雄斩邪,随时打算出手。 “奉家师之命,特意为林善人准备了一件礼物。” 说完,那个小道士将手中的盒子放在了地上,转身飞快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林禽忐忑地将地上的盒子打开,借着月光,他看清楚了盒子中的东西。 “啊!”一声悲鸣,响遍了整个王家庄。 盒子中,装着的居然是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 第三十九章 起身复仇 林禽的脸在不断地抽搐,双手在不断地颤抖,他看着盒子中的那颗人头,整个人都快要昏厥过去了。 这个时候,屋中一个声音响起:“怎么了,是不是三妹回来了?”王素平被林禽从睡梦中惊醒,顾不得穿上鞋子,随手披了一件衣服,拖着鞋睡眼惺忪地赶了出来,看见林禽一个人独自在门外,连忙问道:“三妹,是不是有三妹的消息了?” 林禽看见王素平过来,连忙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大哥,不好意思,把你惊醒了。” “没事,三妹有消息了吗?”王素平看见林禽手中的盒子,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 “没什么,刚刚保长过来,带给我一点东西。他说已经有眉目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王素平连连合十,对着林禽道,“天这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既然有了三妹的消息,大家都能安心了,明天起来说不定三妹和娘就回来了呢!” 王素平笑呵呵地道,转身要回屋继续睡觉。 “大哥。”忽然林禽叫住了他,王素平笑着抖动着身上的衣服道:“还有事?” 林禽的语气微微哽咽了一下,道:“没事。” “那就好,你也别太担心了,既然有了保长打探到了三妹的去向,就证明三妹没事,早点休息去吧。” 说完,王素平转身准备回去,林禽实在忍不住,道:“大哥。这次我要是接到了三妹的话,可能……可能直接带她走了。” “哦,”王素平顿时感兴趣了,道,“这是好事啊,那你们有什么打算,打算去哪儿,上海么?” 林禽支支吾吾道:“可能,可能暂时不去,我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 “哦。”王素平应了一声,脸上掩不住失望的神情,讪讪地道,“也好。” “大哥,我家里还有些钱,大概有一百多块大洋吧,还有……一些事别人送的东西,也你把他当了,留着孝敬爹吧。” “哦?”王素平的眼睛亮了,但是有些不好意思道,“都是你的钱,我们怎么好意思呢?” 林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客气话,这……这都是我欠你们的……” “对,都是一家人,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爹娘的,还有,那房子……你打算怎么办?” “留着吧,你去了和平镇上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好,我给你们看着,你们那天要是想回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王素平喜勃勃地道,“快点吧回去吧,早点休息,别太担心了。”说着拍着林禽的肩膀就要拉着林禽进屋,林禽摇摇头道:“大哥,你先睡吧,我睡不着。” “不管你了。”王素平打了一个哈欠,一个人走了进去。 林禽看着王素平的背影,忽然间觉得好心酸。 是自己害了他们,害了他们一家。 林禽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家,将那该死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看着里面那颗血淋淋的头颅,那颗原本属于王母的头,不由得悲从心来。 在王母的人头旁边,留着一封信。林禽抽开了信,里面只有一行大字:三日之后,恭迎林少侠大驾光临。没有落款,而信的背后,则是一张潦草的地图。 林禽将这张纸揉的粉碎,攥在掌心里面,用力捏着,指甲深深地嵌入在肉中,丝丝血迹从指缝中渗出。 他心中从未如此愤怒。 但是,他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 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坐着,看着一缕朝阳缓缓地升起。 他将藏在袖子中的三五雌雄斩邪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面无表情地生火,烧水,洗澡,就像平时一样。 “清儿,帮我把那件衣服拿一下。” 许久无人回应,林禽这才意识到,家中只有自己一人。 林禽穿上了王素清给自己新买的衣裳,然后对着镜子将胡须剃得干干净净,每一根头发都整理得一丝不苟。 然后,林禽一个人默默地将家里收拾了一遍,每一件东西都放在了它应该在的位置上。 然后走到了院中,和平时一样,迎着朝阳打坐、吐纳。 遭逢大变的林禽,此时冷静的就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用一块布,包裹好了盛放着王母人头的盒子,牢牢地拴在了自己的背后。 然后,他走到了桌前,珍而重之地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那把三五雌雄斩邪剑。 这把剑,在三日之后,将沾满无数人的鲜血。 林禽轻轻地关上门,上锁,将钥匙藏在王素平知道的地方。 林禽站在屋子前面,独自一人伫立了很久,谁也不知道,他此时的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然后,林禽来到车行,花大价钱挑了一匹好马,纵向上马,迎着朝阳,离开了生活了半年的和平镇。 和平镇的街道之上,依然熙熙攘攘,往来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并未因为任何人的离开而产生任何变化。 林禽策马,向着地图上所指的位置狂奔而去,到村口的时候,道旁突然闪出两个人,堪堪拦住了林禽的去路。 “林少侠,这是要去哪里啊?”来人笑嘻嘻地道。 林禽冷冷地看着两人,只说了一个字:“滚!” 两人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人笑着道:“林少侠,别让我们难做。” “回去告诉唐梦宵,我林禽欠他的,日后定然会还他,但是今天我必须离开。” “林少侠,唐大帅可是下了死命令,只要林少侠离开这里,我们两都要军法处置,林少侠,我们都是当差的,别让我们难做好么?” “滚!”林禽依然冷冷地道,那两人原本的笑脸消失了,一人依然强忍着怒气道:“林少侠,请回!” 林禽不再说话,忽然之间,两人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喉间一凉,再往下一看,发现自己衣服上的第一粒扣子已经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两人面面相觑,根本没看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人吓得正要掏枪,看见在马上的林禽正在冷冷地盯着自己,那一双眼睛,就像两把尖刀直刺进他的心脏,他握枪的手中不由得颤抖了。 “我们走。”另外一人狠狠地道,“林少侠,你得罪了唐大帅,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说完,两人匆匆离开,头也不回。 林禽骑在马上,隔着袖口,轻轻地抚摸着藏在袖中的三五雌雄斩邪,默默地道,“七成了。” 林禽的道法,此时已经恢复了七成,但是距离他的全盛时期,还差了很远,只是此时为了救王素清,林禽也顾不得许多了。 “素清,等我!”林禽猛地一拍马背,那马吃痛,四肢腾空而起,绝尘而去。 第四十章 道门观礼 千百年来,坐落在蛇山中部的长春观一直香火不断。虽然嗣承江西阁皂符箓宗门,但因时势多变,长春观自立门派,早已经与符箓三宗之一阁皂符箓宗没有半分干系了。 长春门曾经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大清同治年间,也不知为何忽然再次兴盛起来。观里重修了三皇殿、紫微殿、玉皇阁、来成楼及殿后的登山石级,殿堂焕然一新,香火也逐渐旺盛起来,在道门中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在两湖荆、襄一代,已经是数得上名号的大道观了。 而今日,长春观更是披红挂彩,到处喜气洋洋,虽然谢绝了所有慕名而来的香客,来往之人却仍然络绎不绝,有俗有道,皆是受邀前来。只因前日两湖一代稍有名气的道观,均接到了长春观的邀请函,称是有盛事,要邀请同道前来观礼。 名义上是因为有大善人出资重修了殿宇,但是来的人都知道,这只是托词。明年道门公会面临换届,现任的齐云山道观因观主闭门坐观,不再过问道门之事,因此这一年来有希望竞争的大小道观均蠢蠢欲动,而号称坐落在“江南一大福地”的长春观,无疑是其中极有力的竞争者之一。这次观礼,大家心知肚明,长春观不过是想展示肌肉,争取更多人的支持。 知己知彼,方能一较高下。于是乎,只要被邀请到的道观,都派出了头面人物前来观礼,也是想试探一下长春观的虚实。 由蛇山直上,一条天梯上挂满了行走的各色人群,乍看上去,都在神情轻松地攀谈。不远处便是灵官殿,红墙黛瓦,额嵌砖雕。灵官殿今日三门洞开,大殿上插着数只三尺来长的信香,香气袅绕。再看那道场上,数十个道士身着金丝银线的道袍,手持各异的法器,吟唱着古老的曲调,在坛场里翩翩起舞,犹如演出一场排练许久的戏。小道童们穿梭其中,不断招呼着各路道门大佬,而在殿前,两个沐浴一新的道童分立左右。 “西山万寿宫观主余北园余观主到……” “余观主向长春真人供奉百寿图一副……” 一个大腹便便、五十岁上下的老人,进入殿中,跪倒在殿中供奉着的巨大塑像之前,三跪九叩之后,身边童子搀扶着他,缓缓站起身来。 站立在塑像之下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年道人,身穿着紫色天仙洞衣,头带混元帽,手拿一把拂尘,面色红润,神态飘逸。跟在他身后的两人皆是三十岁上下,在左之人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衣,身后背着一口宝剑,正气堂堂,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一位名门正派的得道弟子。另外一人相貌却是大相径庭,黑脸黑须,十分丑陋,虽然也是盛装,但是看上去怎么都和仙风道骨沾不上边,反倒像戏台上的钟馗道人。 参拜完的道人起身,对着手拿拂尘的老年道人作揖道:“李仙长,贫道这厢有礼了。” 那个老年道人低眉垂眼,只是伸出三清指,微微弯腰行礼,并不答话,而身后那个年轻道人则是笑着道:“余观主别来无恙啊。”神情亲昵,显然和此人是旧识。 余观主微微一笑,一阵寒暄之后,那个英俊道士笑着道:“余观主一路劳累,不如暂时歇息歇息,本观备了些许斋菜,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在一个引路童子的带领之下,余观主微笑着走了出去,而身后的人又走了进来,继续行礼,行礼完毕,均要过来和姓李的老道长打过招呼。但是那老人都只是略略应付一下,一般都是身后的那位英俊道人代为招呼,来人和那道士之间也是甚为熟稔,可见那位年轻道士在道门中不是普通人,定是长袖善舞之辈,积攒了一大圈的人缘。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灵官殿前已经聚集了百来人,众人三三两两地攀谈着,每一次唱诺之声,都会引来诸人的侧目。 “想不到连天静宫的常禄都来了?” “可不是,绵山大罗宫的肖道长不是闭关三年未曾下山,这次居然也请下山来,这长春观的面子不小啊!” “那是……但是长春观的李无为李仙长已经归隐很久了,很少抛头露面,一心钻研道法心诀。据说,长春观的事务已经交给了他的两个弟子代为打理,听说观主之位,必是二位之一。” “李无为这两个弟子,大弟子吴振峰性情火爆,但是道法精纯,据说这次长春观要派他参加龙虎山大会,行情还挺看好的。” “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吴振峰看似是大师兄,但是他那个二弟子薛东才是真正的长春观当家人,薛东为人八面玲珑,常年云游四方,和很多道观掌教都极为交好,听说这次观礼,不少人都是冲着他的面子才过来的。” “对,我们这次过来就是看着薛道长的面子,吴振峰虽然道法精纯,但是有勇无谋,难堪大用,我看这次道门公会的主事如果要从长春观产生,多半是落在了薛东手里面。” “不说了,不说了,你看,齐云山的孙道长也来了……” 而那殿中,此时已经不再像方才那般忙碌了,李无为和他身后的吴振峰薛东两个当家弟子,也终于能够喘息一口,休息片刻了。 站在李无为左边那个黑口黑脸的道人就是吴振峰,他凑了过来,对着师弟小声道:“孙启云也是你请来的?” 薛东笑而不语,吴振峰忍不住继续追问:“这么多人,你也太看得起那小子了吧?!” “师兄,小心驶得万年船,林禽那小子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对付。” “到底还有多少人?” “快了快了!”薛东向着殿外眺望一眼,沉思了一下,道:“但是最重要的客人还没有来。” “还有谁?”吴振峰吓了一跳,轻声道,“师弟,你不要把动静闹得太大了,当心收不了场啊!” “师兄放心……”薛东微微一笑,道,“两广的道门高手今日齐聚一堂,他林禽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仅凭一己之力,对付得了我们这么多的高手?” “而且……”薛东故意拉长了声调,神秘地道,“好戏还在后头。” 又过了不久,陆陆续续进来好几波人,忽然间,外面人群中一阵骚动,所有人都疯了似地向着殿外扑去。 人群中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吴振峰忍不住的道:“这又是谁啊,这么大架子?” 薛东抿嘴微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很快,门外响起了门童的唱诺之声,声音中还带着一丝颤抖:“天子殿扶雨若玡仙子,邢浩天邢善士到访……” “扶雨若玡向长春真人供奉……嗯?供奉……五帝钱一枚……” “来了。”薛东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道,“没想到她真的会来。” “扶雨若玡,若玡仙子……”吴振峰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老二,我没有听错吧,你居然把扶雨若玡都请来了。” 吴振峰抻着脖子,努力向外面望去。 “守静。”李无为终于开口了。 “我也没有想到啊。”薛东苦笑一声,“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派人去送了个口信,没想到若玡仙子还真的大驾光临了。” 第四十一章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门外所有人,连平日里扫地劈柴的帮工都赶了出来,忙着招呼宾客的长春观各色人等此时也没了心思,“扶雨若玡”四个字就像在平地里面无端炸开的一个响雷一般,惊动了所有人。 “若玡仙子,快看,那就是若玡仙子!” “若玡仙子,当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啊!”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这辈子什么时候能够一亲芳泽,死而无憾啊!” “行了吧,还一心向道,这么就动了凡心,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扶雨若玡是什么人,是你能够染指的吗?邢浩天的家世背景你不知道么?在她面前不一样服服帖帖,成天像条狗一样跟着。” “哎……果真是美人如玉,今日能够一见,也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扶雨若玡,在道门中,无疑是一个神秘到高不可攀的人物,虽然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但是在场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曾经一睹美人全貌,大多数人都是听说过各种神乎其神的传闻。 传说这个来自天子殿的绝世美女,虽然精读道卷三千卷,却不懂任何道法,神秘得就像天上的仙女一般。而最近天子殿与荣奎的神秘一战,虽然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江湖上早有共识,那一战,是荣奎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她扶雨若玡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湖南军政,甚至影响了天下时局,这样的传奇故事,更让人津津乐道。 谁也没有想到,今天居然有幸,能够亲眼目睹这个震惊天下的女子。 所有人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拥挤地站在两侧,后面看不见的就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从人隙里瞧着远远地从石阶上走过来的两个人。 一个清冷的女子,穿着一件平平无奇的衫裙,身上没有任何佩饰,墨发流云一般倾泻而下,散落在腰间,带着几分散漫,步履轻盈,飘然若仙地踏着石阶往灵官殿前走来。但就是这般不施粉黛,姿态却优雅高贵得有若天仙下凡,浑身透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艳。 现年时,就会发现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那男人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似乎每一根头发上都抹上了一层厚厚的发蜡,在阳光洒射下熠熠生辉。顾盼之间,隐隐透出睥睨四海的姿态,但是偏生给人一种奇怪的印象:这种男人,单独拧出来,赞一声当世吕奉先也不为过,可是跟在扶雨若玡的身后,却给人一种跟班猥琐小厮的感觉。 “若玡仙子你好,我是归元宗熊阔海,归元宗随时欢迎若玡仙子前来布道讲经。” “若玡仙子,我叫陈姣,飞龙观二十八代掌门,若玡仙子若是有遐,可以来我飞龙观一坐,我观定会盛情相待。” …… 嘈杂之声此起彼伏,但是扶雨若玡目不斜视,根本没有搭理任何人的意思。可是这些人并不以为意,反而深感荣幸,得意洋洋,直到扶雨若玡身后那那个男人递上来一双锐利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这才打了一个寒颤,悄无声息地隐入人群之中。 扶雨若玡走入灵官殿,殿中三人早就已经恭候多时了。薛东上前一步,面带微笑道:“若玡仙子大驾光临,我观上下蓬荜生辉,长春殿对若玡仙子拨冗到访甚感荣幸,还请仙子移步后院精舍用茶。” 黑口黑脸的吴振峰更是激动得直搓手,嘿嘿笑道:“若玡仙子有礼了,嘿!真的是若玡仙子!” “不是若玡仙子还是嫦娥仙子啊?!”扶雨若玡身后的邢浩天瞪了吴振峰一眼,没好气地道。 扶雨若玡轻轻一笑,跪在了蒲团之上,三跪九叩之后起身,对着李无为道:“李仙长,若玡这厢有礼了。”说完微微颔首。李无为拂尘一甩,搭在了臂弯处,另外一只手伸出三清指,微微弯腰行礼,道:“若玡仙子客气了。” 扶雨若玡微笑道:“‘若玡仙子’四个字,都是道门中的好事之徒乱喊的,李仙长乃是得道高人,又是若玡的长辈,如此称呼若玡实在担当不起,李仙长若是不嫌若玡年轻不懂事,叫我一声若玡,若玡内心也是极为欢喜的。” “若玡仙子言重了,若玡仙子德高望重,算起来贫道还应该叫仙子一声前辈。” 扶雨若玡忽然一愣,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淡淡地道:“李仙长果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然归隐却洞悉天下大事。” “我这就带仙子去后院精舍休息。”薛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扶雨若玡点头道:“有劳道兄了。”说完,跟着薛东向着后院走去。 外面探头探脑的人见扶雨若玡已经离去,这才索然无味地离开。 尔后,又有一些人物进来,按照惯常的规矩,越是到了后面,来的人就会架子越大,派头越足,但是后面不管是谁来了,哪怕是天心北宗的高手到访,大家都觉得没有看头,所有人都在讨论着“扶雨若玡”这四个字,意犹未尽。 不知不觉,时过晌午,道场上的祈福仪式也接近尾声,长春观的道童们正忙着为客人筹备斋饭。忽然间,石阶上一个道童大声道:“你到底是谁,没有邀请函的人不准进去!” 石阶上,只见一个少年,满脸含煞,一声不吭地就要朝大殿走去,身后一个小道童捂着自己的脸紧紧地跟着,他脸上红红的手印触目惊心,委屈地看着来人,几乎要哭了出来。 见状,长春观负责外围事务的一个中年道人连忙赶了过来,挡住了少年的去处,眼中含着怒意,冷冷道:“这位善士,今日长春殿暂时不对外开放,善士若是想烧香祈福,请改日再来,请回吧!” 可是少年似乎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前进,中年道人不由得怒火中烧,碍于各大道观观礼的人都在,不好大发雷霆,只能强忍着怒意,阻在那人前面,森然道:“小兄弟,请回吧!” 来人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声若寒冰:“滚开!” 中年道人再次上前一步,用右肩含怒一推,这一推虽然未尽全力,但是依他多年的修为,就算是一个雄武的中年人,也要被他撞一个趔趄,何况是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少年。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个中年道人撞上去,就像撞在一堵石墙上一般,整个人嗖地被反弹回来,摔倒在地上。 顿时,中年道人明白,来者不善。这个人不是来观礼的,而就是来砸场子的! 中年男人有些难堪地爬了起来,又惊又怒,厉声叫道:“你到底是何人?!” 这边的骚动,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纷纷围了过来。 少年没有回话,低头继续向着大殿走去。 “林禽,他是林禽!我认识他,我在费家见过他!” “林禽?!!” 听到“林禽”,现场几近失控,这两年来,“林禽”这两个字在道门中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然这也多亏了费家的“宣传”,但更多的是他独战猜王,引发的各种联想。 这个少年,没有根基,也没有来历,就像彗星般忽然间出现,忽然间沉寂,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忌惮费家的报复,所以才销声匿迹的时候,谁又能想到,他居然在这样的聚会上,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道门之中! 所有人都盯着林禽,各种表情浮现在他们的脸上,各怀心思,各有盘算。 后院精舍之中,扶雨若玡盘膝坐在云床之上,闭目养神,而邢浩天则在房间中背着手走来走去,十分烦闷。 “若玡,你怎么真的来了啊,这种牛鬼蛇神聚集的地方,也不怕跌了你的身份。” “早点回去吧,一点意思都没有,狗屁道门公会,就是一群杂碎自娱自乐的地方,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 “若玡,你刚才没看见那个鬼道士看你的眼神,他要是敢在多看一眼,我非得把他眼珠子给挖出来不可。” “他来了。”忽然间,扶雨若玡睁开了眼睛。 “他来了?”邢浩天一愣,没明白扶雨若玡的意思,问道,“哪个他?” 扶雨若玡起身,淡淡地道:“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不知道你还恨我吗?林禽……” 灵官殿前的骚动,很快就引起了殿中薛东的注意,他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给了吴振峰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想不到他还真敢来。”吴振峰小声道。 薛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和吴振峰一起向着门外走去。 数十个人已经将林禽团团围住,但是林禽的脚步丝毫没有停下,从石阶一直向上,直走到了道场的正中间,而那个由人组成的包围圈,也随着林禽的移动而移动,虽是移动,却没有一个人敢动手。 “还算有份胆识!”薛东小声赞了一句,提足了中气,高声叫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第四十二章 上门寻仇 此时的林禽,眼中已经充满了怒火,看着围攻自己却迟迟不敢上前的人,冷冷地道:“交人!” “交人?”所有人的人一片哗然,其中一个好事者在人群中高声道:“林禽小子,你要交人也要给个理由,再说了,道门中的各路前辈都在这里,也不是你随意撒野的时候!” 林禽抬头,看着“长春观”三个字,冷冷道:“长春观的人,交出人来。否则我就杀到你们愿意交人为止。” 见林禽如此猖狂,如同视天下英雄如无物一般,在场所有人都有些生气,讥讽、冷笑、嘲弄之声此起彼伏,但是却没有人敢上前跟林禽对质,一则是忌惮林禽这两年在道门中闯出的名堂;二则,毕竟这是长春观的地头,自然有长春观的人做主,自己何必当这种自讨苦吃的出头鸟。 薛东轻咳一声,上前对着林禽拱手道:“林少侠请息怒,我是本观执事,林少侠刚才说的‘交人’,请恕贫道不明白,不知道林兄弟何出此言?所要又是什么人?” 林禽不答话,缓缓地从怀中抽出了那张纸,展示在诸人面前,众人凑上前来都想瞧瞧究竟,薛东细看了一眼,望着周围问道:“你们其中可有人给林少侠写过这张便条?” 围着的长春观弟子纷纷摇头,薛东笑着道:“林少侠你刚刚也看见了,这封信函并非本观弟子所写,林少侠恐怕是误会了,我也不与你计较,你还是请回吧。今日乃是我派大事,邀请的都是道门公会的诸位师兄师弟,就不便留林少侠在此了,至于少侠打伤了我门弟子之事——我们也不打算追究了。少侠你看我这么处理,能满意吗?” 薛东说话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笑容,但是却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微笑的表情背后,似乎藏着一把寒光四溅的刀,随时都可能抽出来令人毙命。 林禽依然不说话,缓缓地从背后解下那只盒子,然后把盒子打开,端在手中,诸人凑近一看,只见箱子中放着一颗人头,血渍已经变成了黑色,显然已经有些日子了。虽然经过了处理,但依然遮掩不住传出来的腐败气息。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薛东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连忙道:“林少侠,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建议林少侠赶紧报官。” “这颗人头是送这封信的人交给我的。”林禽慢慢地道。 “哦。”薛东做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问道,“既然有了人证那就好办多了,林少侠可曾抓到那个人,如果需要我们长春观帮忙的……等我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我一定义不容辞……只是恐怕我这里还需要一点时间,三月之后,你看如何?” “那人林少侠可曾抓住?” 林禽摇头道:“没有。” “那林少侠可曾记得此人容貌,或者有什么体貌特征之内的?”薛东一副很关切的样子。 “那天夜黑风高,来人又故意遮掩了身形,所以我并没有注意。”林禽摇头道。 听林禽这么说,薛东暗自松了一口气,对着林禽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好帮忙了,林少侠还是赶紧报官吧!这种凶杀案件,我相信官府一定会还林少侠一个公道的。” “不用,这个人我一定能够找出来的。”林禽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而且我敢肯定,这个人就在这里!” “你休要血口喷人!”在后面站着的吴振峰忍不住跳了出来,其他与长春观交好的,也纷纷出言指责林禽,但是林禽依然无动于衷。 薛东微微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道:“林少侠,无凭无据的,就要栽赃我长春观,莫非林少侠和我长春观有过节,还是受他人指使,故意过来搅场子,破坏我们的观礼?” 薛东这句话极为厉害,联系到长春观之所以举行这么大规模的拜仙大会,邀请道门公会的各位巨头前来观礼,目的就是为道门公会的换届做准备,现在薛东这么一说,无疑是把林禽定义为对在场的各门派心怀不满的那拔人,故意找他过来寻衅滋事。所以,薛东这么一说,一大批在旁观看的人都频频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不知不觉说站在了长春观这一边了。 林禽依然面无表情,道:“没关系,我可以找出来。” 薛东朗声道:“人海茫茫,林少侠就算是要找也要费些功夫吧,再说了,林少侠若随便指认一个人,我长春观随口就认了,岂不是要背负杀人的罪名?我实在是不理解林少侠为什么非要和我长春观过不去?” “对,长春观岂容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薛道友,你不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长春观此后若是想在道门中立足,怕是免不了要遭人诟病了。” “薛道友,这个林禽可能有些门道,若是需要助拳,我飞云观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对,算我流云观一个!” 在旁的人开始嚷嚷起来,已经有好几个跟长春观平日里交好的道观表明了态度。 林禽默不作声,他暗中放出了一只黑色的小虫子。那只小虫在空中不断地飞舞,直向着后院飘去,林禽连忙疾步跟上,而薛东横出一步,冷冷道:“少侠,后院有贵客休息,请少侠止步!” 林禽一抓薛东的右手,冷冷道:“松开。” 薛东哪里肯放手,大声道:“林少侠请适可而止!” “妈的,小子你这么猖狂,当真以为我道门公会是好欺负的不成?”说完一个人按捺不住,上前冲了过去,卷起衣袖露出醋钵大小的拳头,对着林禽狠狠地砸去。 林禽松开了薛东的手,右脚贴地飞旋,身子骤然一矮,整个人一弯腰,正好避开了那人来势汹汹的一拳,右手轻弹一下,三五雌雄斩邪在手,在空中挽出一个凌厉的剑花,正好架在了来人的肩膀之上。 那人登时愣住了,实在是没想到林禽的身法居然如此之快,而三五雌雄剑上的寒气逼人而来,吓得他动都不敢动一下,眼神惊慌地望着在场的所有人,一副求救的姿态,卑微可怜。 可是在场人都是冷哼一声,并不想援手。要知道,冲过来的乃是风云观大弟子云超忠,风云观上下惯来欺男霸女,云超忠在道门公会中原本就声名狼藉,薛东长袖善舞,因此才会将这种蛇蚁般的道门推荐进入公会。这次长春观广邀天下宾客,借此机会,云超忠自然要“表示”一下忠心,所以才第一个冲出来做出头鸟,可是,没想到这风头还没出,就被人一招制住,贻笑大方了。 林禽冷冷道:“今日我只为寻人报仇,冤有头债有主,诸位若是与此事无关,尽可先行退去,不过,若是来日我查明真相,凡事与我有仇之人,我绝不会放过一个!” “好大的口气!”吴振峰冷笑一声道,“今天大家都在这里,你就算是有三头六臂,和我道门公会作对,也只有死路一条!” 第四十三章 你受伤了 “都给我住手!”忽然间,一声苍老的厉喝从殿中传来,在数个弟子的簇拥之下,长春观观主李无为已经排众而出,站在了林禽面前,左右端详了林禽好一会儿,才道:“这位少侠,我长春观与你往日有仇,还是近日有恨?” “都没有。”林禽淡淡地道,这一言尽出,顿时引来了一片哗然,但是很快林禽就又开口了,这回的声音更冷峻:“不过很快就会有了。” “林少侠,天下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李无为强忍着怒气,缓缓地道,“若是林少侠认为,我长春观有违天道人道,大可当着天下道门英雄的面,说出来,我李无为若是有做得不当之处,大不了给林少侠赔不是。但是若是……” “说完了吗?!”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从天子殿到费家,他已经烦了道门所谓的高人那副伪善的面孔,有些不耐烦地道,“如果说完了,我就要搜山了。” “大胆!你当真当我长春观中无人了吗?”吴振峰忍不住吼道,但是却没有出手,他知道现各门各派有头有脸的人都这在这里,自己若是出手了,打赢了,欺负一个晚辈后生,胜之不武,打输了,那么他的名声就算是彻底完蛋了,会沦为道门中数十年的笑柄,吴振峰虽然看上去粗鲁不堪,但是这点心机还是有的。 不过口头上的便宜还是要讨一个的。 李无为虽然也恼怒林禽,他的嚣张今天成了主角,打断了长春观好不容易在天下道门中露脸的机会,但是碍于身份,李无为不得不忍气吞声道:“林少侠,你为何笃定你要找的人,就在我长春观?” “既然你长春观问心无愧,又为什么不肯让我搜山,若是我错了,大不了我给你长春观三跪九叩陪不是!” 这小子好大的口气!在场诸人议论纷纷,拂袖的、侧目的、大叫大喊的,长春观若是任凭他嚣张下去,你们这道门公会的主持之位还是拱手让贤的好。见在场观礼的各大道观都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薛东也知道再不出手是不行了。 “清风明月,给我拿下这个大胆之徒,交由祖师发落!”薛东厉声道,两个小童面面相觑,刚才林禽出手,他们不是没见过厉害,自己几斤几两他们清楚得很,凭他们就想拿下林禽?简直痴人说梦,但是师叔下令了,两人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亮出了手中的剑,但是握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慢着!”李无为忽然间阻止了他们,缓缓道:“让他搜!” “师父!”吴振峰大声道,“不可!” “让他搜,我长春观做事问心无愧,就当着天下道门英雄的面,让他搜。” 薛东没有做声,但是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微笑:吴振峰以为,自己和他联手只是为了算计林禽,可是他永远也想不到,薛东首先算计的却是李无为和自己。 李无为没有让薛东失望,脾气还是那个脾气,只是这种脾气,在现在的道门中已经吃不开了! 无毒不丈夫! “不用了!”哪知道林禽忽然间松开了人质,身形如电,脚下踏出诡异的禹步,就在所有人面前如同瞬间消失了一般,转眼已经绕开了人群,出现在了大殿之中,再一个闪身,已经隐没在大殿的深处。 “后院乃是我长春观重地,岂能容你乱闯?!”李无为一声厉喝,脸色大变,顿时跟了上去。 林禽在引路神虫的指引下,脚不沾尘,身形如电,飞快地绕过了数间大殿,向着后院狂风般地掠去,但是忽然间脚下一轻,一阵头重脚轻的感觉涌了上来,心口骤然一疼,停了下来。 果然,伤势未愈,全力施展道法的时候,只会让蛊毒反噬更厉害,但是此时的林禽,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能够救出王素清,哪怕是把自己的命葬送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停下!给我停下!林禽大胆小儿,给我回来!”李无为焦躁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而身后一片嘈杂的脚步声跟来,几乎所有人都不想失去这个看热闹的机会,纷纷向着林禽奔杀过来。 引路神虫在一间房前骤然停了下来,而身后的追兵也赶了过来,一窝蜂将林禽围得水泄不通。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根本不管自己面前到底有多少把明晃晃的刀剑。 那日给自己送信的人,根据引路神虫的指引,就应该在这里面,也许,清儿也在里面。但是林禽害怕,害怕自己推开门,看见的王素清,已经变成一具和王母一样的尸首…… 躲在李无为身后的薛东脸色变了变,他完全不知道林禽为什么笃定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当然他不知道林禽引路神虫的厉害,当日夜黑风高,过来给林禽送信的人又行为诡异,因此林禽这才留心,在那人身上放了一只引路神虫,而引路神虫指引的方向和心中所描述的位置一致,因此林禽这才笃定,这件事情与长春观一定有关! “林禽,念在你年少无知,只要你肯放下手中兵刃,并在三清老祖前面忏悔三年,我愿意放你一条生路!”李无为强忍着怒意,低声喝道。 “不能放了他!必须杀了他!”一人忽然高声喊道。 “杀了他,这小子这么嚣张,明面上是不给你长春观面子,实际上是没有把我们整个道门公会放在眼里,若是任由此子任性为之,我们公会以后还怎么在道门中抬起头来!” “对!不能放过他!杀了他!” 群情激奋,人人都看着林禽,露出了凶狠的杀机,只有薛东,施施然抱起了手,隐在站在人群之中,一个字都没说。 李无为现在是长春观的观主,这件事情自然是由他处理,不过不管杀不杀林禽,李无为现在下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是错的。 杀了,群雄欺弱,他李无为名誉扫地,只能乖乖地交出观主之位。不杀?数百道门高手在一个毛头小子面前束手无策,他李无为还有什么脸面担任一观之主? 李无为醉心道术,无心俗事,这些年来,李无为看上去是长春观名义上的观主,但长春观的大小事务,实际上都是薛东在处理,但是这“实际”和“名义”却相差甚远,李无为虽然碌碌无为,却在道门中声誉极高。 薛东很清楚,杀他夺位是愚蠢至极的事情,他不会做这样的蠢事,现在把林禽拿出来当自己的这把刀,最好不过了。若是李无为被林禽一怒之下杀死了,那自己更是师出有名,可以马上联合道门高手制住林禽,然后逼他说出费家符箓秘密,然后再将他杀了,把人头献给费家,费家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待,在费家的帮助之下,自己成为道门公会的首领自然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薛东的算盘打得叮当响,现在就看林禽配合不配合了,不过从事态发展的情势来看,似乎一切尽在他薛东的掌握之中。 一念至此,薛东决定火上加油,上前一步,大声道:“师尊,此子如何处理,还请师尊示下!” 群情激奋,若是自己再不下决定看来是不行了,李无为深吸了一口气,道:“林少侠……你太过分了!你……你若是肯投降的话……” 薛东悄悄地对着一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立马心领神会,忽然从人群中窜了出来,对着林禽猛地一剑刺去,林禽微微矮身,脚下踏出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步伐,短剑剑柄一磕,那人的剑就像是送进林禽的怀里一样,整只手一麻,林禽横起一脚,直接将他踢回人群之中。众人顿时骚动起来,再也不听从李无为的安排,所有人都亮出了各自的兵刃,对着林禽砍杀过去。 “嘎……”忽然间,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俏丽的身形站立站门口,见到这个人出来,那些围攻林禽的人,纷纷后退,似乎生怕刀剑无眼,伤了美人一般。 一个幽怨的声音从林禽的身后传来:“整天打打杀杀的,林禽,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但闻此声,林禽浑身如遭雷击,他明明知道,如果自己此时转身的话,很有可能会遭到身后心怀不轨的人偷袭,但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转身,看见了那张暌违已久的脸。 如晴天霹雳,霹得人灵识都焦糊了。 她还是那么美丽,那么清丽绝尘,外面刀光剑影,一片肃杀,但是只要她一出现,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她总是有本事,把世间一切都上升到一种美好的境界,恬和、安宁,如一泓秋水,映着明月。 “仙……仙子。” “若玡仙子……” “若玡仙子好……打扰了……” 所有人都开始默默地收敛手中的刀剑,似乎这种带着杀戮气息的东西,出现在她的面前就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握剑的手,已经隐隐在颤抖,但同时,他把剑握得更紧了。 扶雨若玡的目光在林禽的身上流转,最后落到了林禽手中的三五雌雄斩邪剑上,美人幽幽地道:“前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好久不见……你……受伤了。” 第四十四章 我爱她 道观内安静的可怕。 薛东眼珠子一转,扶雨若玡是自己亲自送过来歇息的,明明不是这间房,为什么她会忽然出现在这间房内?这种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妥,但是又说不出来。 薛东连忙道:“若玡仙子,这个人心怀不轨,搅乱我道门大典,我等正欲将此人拿下,还请若玡仙子暂时回避,莫要污了仙子您的眼睛。” “若玡仙子请暂时回避,我等拿了这小子再过来向若玡仙子请罪!” 人群中人人附和薛东,声音此起彼伏,但是扶雨若玡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她的眼睛里面似乎只有林禽一个人的存在。 扶雨若玡轻声道:“你……长大了,也长高了,成熟了不少。这两年吃了不少苦吧?” 林禽闭口不答,扶雨若玡一开口,众人又安静了下来,似乎都感应到了林禽和扶雨若玡之间有着某种微妙的关系。 林禽当日和扶雨若玡上天子殿,这种事情只有天子殿的弟子才知道,而后来天子殿一门在与荣奎一战之中,近乎伤亡殆尽,所以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扶雨若玡和林禽发生过的林林种种。 扶雨若玡轻轻一笑,道:“不过脾气还是那个脾气,倔强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虽然未曾见面,但这两年,我听过你在道门中的很多传说,你的伤,是在衡阳受的吧?” 林禽依然不答话,但是在场所有人都有些不满了。 “小子,若玡仙子问你话呢!”一人高声叫道,“你是傻了还是聋了?” 林禽终于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低语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这还用想吗?自己和王素清成亲的消息,只有周继斋知道,而周继斋向来把扶雨若玡当成神明供奉着,一定是他告诉了扶雨若玡,所以扶雨若玡才会用长春观的人绑架了王素清来威胁自己。 想着王母的那颗狰狞的人头,林禽怒不可遏地死死盯着扶雨若玡。 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哈哈,禽兽,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好久不见啊!”扶雨若玡身后走来一个西装大汉,上前亲热地就要拍林禽的肩膀。 林禽举起了手中的剑,剑锋直指邢昊天的咽喉,厉声道:“不要过来!” “小子你不要太嚣张,等会有你好受的。”人群中一人高声道。 邢昊天愣住了,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疑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禽兽,你不认得我了吗?我啊,邢昊天,背诗的那个,想起来了吗?” 扶雨若玡叹了口气道:“你还在恨我。就算你的袪魔鬼文练到了第五层,但是你现在重伤未愈,根本发挥不出全部实力,加上今天这里有这么多人,你不是对手的。” 扶雨若玡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在袪魔鬼文上的突破,更看出来自己伤势未愈,若是她在这里指挥,单单一个邢昊天就怕不是对手,何况还有这么多人。 以扶雨若玡的手段,让这些人比往日厉害十倍,并不难。 林禽轻轻摇头道:“我今日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扶雨若玡幽幽地道:“上次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 林禽抬了抬眼皮,呵呵笑道:“道歉?然后呢?” “跟我回去。”扶雨若玡轻轻地道。 “跟你回去?然后再被你杀一次?”林禽的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苦涩,往日所有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 扶雨若玡秀美紧蹙,道:“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 邢昊天一头雾水,插口道:“若玡,干嘛给这小子道歉?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禽盯着扶雨若玡一字一句道:“她,要,杀,我!” 邢昊天大头一摇,笑着道:“怎么可能,若玡怎么会杀你,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禽兽,好了,你也闹够了,走,跟我们一起回天子殿。” 林禽看了邢昊天一眼,他不知道为什么邢昊天会对扶雨若玡如此地死心塌地,但是他不能否认,扶雨若玡确实有着让人死心塌地的本事,如果不是那一剑,自己现在会不会也是第二个邢昊天? “把清儿交出来。”林禽对着扶雨若玡道。 “清儿?”扶雨若玡脸色微微一变,“哪个清儿?” “王素清,我的妻子。” “妻子……”扶雨若玡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但是声音已经隐隐有些颤抖,“你成亲了?” 邢昊天爽朗地笑道:“哇,禽兽,你成亲了?大好事啊,怎么也不通知我和若玡一声?” 林禽不理邢昊天,红着眼睛,声音如铁一般冰冷不近人情:“把清儿交给我,否则我今天见一个杀一个,直到找到清儿为止!” “好狂的口气!”原本看在扶雨若玡的面子上才按捺住脾气的道门群豪,听到林禽这种赤裸裸的威胁,不由得勃然大怒,叱喝之声不绝于耳。 “那个女人,能够让你如此奋不顾身,她……一定是一个绝世大美人吧?”扶雨若玡轻声问道。 “诸位,请容贫道说一句。”许久不开口的李无为终于开口了,“林少侠,据我所知,本观为了筹备本次大会,三日之前,就已经谢绝香客上山了,这几天并未出现过任何女子。而且本观也绝不会有绑架女子的不肖弟子,这其中怕是有误会吧?林少侠你是若玡仙子的朋友,这件事情说清楚就好,看在若玡仙子的面子上,这件事情本观也就不追究了。林少侠,你还是去别处找找,莫要在这里耽误了。” 薛东一听不妙,这个李无为果然是一只老狐狸,这么快就打算借坡下驴了,不过扶雨若玡和林禽有交情这件事情自己事先并不知道,其实这次为了一壮声势,薛东也向不少大门大派发出了邀请函,其他的那些大门派自然是看不上他们这种“草头庙会”般的“大会”的,没有派来弟子,可是没曾想,天子殿的人居然来了,而且还是扶雨若玡亲自过来。 这件事情既然节外生枝了,曾经布置的计划怕是要改变了,否则前功尽弃,万一真的让林禽找到了王素清,自己就算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过,为了周全,王素清所藏之地,只有他一人知道,林禽就算是把长春观翻个底朝天,也绝对不可能找到王素清的。 薛东一念至此,心中稍定,坐看事态发展。 林禽冷冷道:“扶雨若玡,你若是真要对我林禽下手,大可光明正大的来,什么阴谋诡计我也接了,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手?!” “禽兽,过分了啊!”邢昊天不满地道。 扶雨若玡顾左右言其他道:“你真心喜欢那个女孩子吗?” 林禽沉默了一下,缓缓点头。 扶雨若玡看着林禽的眼睛,问道:“会为她去死的那种喜欢?” 林禽没有犹豫,再次点头。 “林禽啊,林禽。”扶雨若玡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苦涩的,还有难以觉察的不甘,“你在骗我?”他问。 “把她交给我。”林禽沉声道。 扶雨若玡盯着林禽的那双眼睛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缓缓地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喜欢她,你跟她在一起只是因为你怜悯她,你感恩于她,或者你根本就没弄清楚什么叫做……爱情。” “我爱她!”林禽忽然大声道。 扶雨若玡看着林禽,站立了良久,似乎想从林禽的脸上看出哪怕一点自己想看到的表情。 扶雨若玡幽幽地道:“我以为我给你缝制的那件袍子,你会一直穿着……”说到了这里,扶雨若玡忍不住笑了笑,如同自嘲:“可是谁还不是呢?衣不如新,人也一样。” 然后,扶雨若玡一声不吭,走回去,反手关上了门。 “你要的那个女人就在我手上,有本事你就来抢。”屋中传来了扶雨若玡的声音,很大声,完全不符合她一贯平静如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性。 第四十五章 心狠手辣 林禽不顾一切地向着门中撞去,可是扶雨若玡已经将门反锁了,厚重的木门,林禽想要撞开,并没有那么容易。 但是,薛东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通过扶雨若玡和林禽的对话,薛东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信息:第一,林禽受伤了,这是生擒他的绝好机会,第二,扶雨若玡吃醋了! 不管扶雨若玡和林禽到底是什么关系,只要现在扶雨若玡没有插手,那就好办。自己必须在扶雨若玡改变主意之前,用雷霆之威,拿下林禽! 至于其他的问题,拿下林禽,一切都好办! 薛东眼神中的杀机一闪而没,在人群中轻轻地挥了挥手,顿时间,几个早就已经归顺于他的门派高手,心领神会,一起冲杀了出去! 数柄长剑,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剑网,照着林禽挥洒而去,这几人出手狠辣,全没有留半点余地,意在快速结果林禽的性命。林禽身处门前,避无可避,但是眼中却无半分怯战之意。只见他使劲吸了一口气,将体内的先天真气运转到了巅峰状态,脚踏禹步,在这狭小的空间中踏出了在场所有人想都不曾想到的禹步,攻过来的数剑落空,璀璨的剑芒直冲而上,只听见叮咚数声,这几人的长剑全部断为两截! 好锋利的剑! 诸人还来不及反应,林禽已经再次踏出了禹步,对围上来的人进行反击,剑芒所指,惊得其中一人慌忙闪避,与林禽的剑芒擦身而过。 林禽这一击并未尽全功,但是脚下的禹步却没有半分停留,身形贴地而行,三五雌雄斩邪剑,向着另外几人席卷而去,那剑身上透出的巨大杀机让围攻林禽的众人大惊失色,不敢撄锋,急忙倒退,躲开三丈开外的距离。 三招逼退数人,已经让围观的人对林禽刮目相看了,要知道,林禽以蛊杀死了猜王,所以道门中只知道林禽蛊毒厉害,但是却不曾想,林禽的道法居然也如此厉害。方才,他踏出的那诡异到了极点的禹步,前所未见的身法,和那把锋利到近乎神兵的短剑,都超过了在场人的想象。 一时间,围攻林禽的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给了林禽喘息的机会。林禽以剑拄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自他额头滑落。 “这小子受伤了,大家联手拿下他!”薛东立刻高声喊道,一群人又小心翼翼地靠近林禽,但是这次,只不过是摆摆样子,见过林禽那诡异剑法的人,再无一人敢以身犯险。 毕竟,所有人都清楚,这件事,只是长春观和林禽之间的恩怨,跟自己没有关系,自己何必冒死为长春观出头?拿下了林禽,自己又没有什么好处?刚才林禽瞬间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让在场所有人都心有余悸。于是,便出现了诡异的一幕——林禽一人一剑,居然将数百人镇得不敢靠近! 林禽环顾四周,冷冷道:“今日我只问长春观要人,你们与此事无干,刀剑无眼,莫要平白丢了性命!” “该死!”薛东脸色一变,林禽这小子倒不是一味蛮干的莽夫,很快就察觉到化解自己危机的关键所在,开始挑拨离间了! 果然,一些人脸上阴晴不定,开始不断地往后退,随时准备跑路开溜! 薛东对着吴振峰使了一个眼色,此时若是长春观的人再不出手,恐怕是不行了,吴振峰冷笑一声,双手一抖,左右两杆短枪在手,带头对着林禽冲杀过去。 “小子,我今日就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敢视天下英雄如无物!”两把长枪枪头颤动,星星点点,如一片光雾一般,看得让人眼花缭乱。长春观观主手下第一高手一出手,顿时引来了一阵赞叹之声,这枪法气势雄浑,大开大合之间,已经隐隐有了宗师气度,发着“哧哧”的破空之声。林禽冷哼一声,侧步闪身,脚下禹步飞快,避过其锋芒,而后抽剑反斩。 “锵”的一声大响,火星乱射,林禽的长剑狠狠地劈中了吴振峰单手短枪,吴振峰身形大震,腾腾向后退了几步。但是带来的强大气势,却让林禽也不由得后退数步,不自禁血气上涌,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果然,伤势未痊愈,蛊毒也没有清除干净,刚才自己与吴振峰对了一招,激起了体内蛊毒的反噬,若是久战之下,必被长春观所擒! 林禽目光一扫,看到了李无为。擒贼先擒王,乱战之中,自己绝无胜算,只能先将这领头擒下,逼问出王素清的下落! 林禽腾身而起,不要命一般举起手中的短剑,攻向了李无为,长春观几大高手早就有了准备,在林禽起身的一瞬间,跳出四五人同时向着林禽攻杀过来,这几人均是长春观数得上的高手,加上刚刚站定身形的吴振峰,顿时刀光剑影,林禽同时与四五人纠缠到了一起,须臾之间已经过了四五招。 观战的道门诸人,眼中渐渐出现了不满之色。 长春观七人联手,却擒不下一个晚辈后生,这要是传扬出去,长春观的脸面还能往哪里搁?! 好在众人缠斗之下,林禽的剑法已经开始凌乱,脚下的禹步也渐渐虚浮,就算是全盛时期的林禽,同时应对七大高手的全力攻击,怕是也很难有还手之力,何况此时蛊毒反噬的痛苦正在一点一点侵蚀林禽的心智,此时的林禽除了有力竭的感觉外,体内五脏也剧痛如裂。他强咬牙关,没有令口中的鲜血喷出来。 长春观的人,哪一个不是久经沙场,眼光毒辣,看出来林禽已经露了败象,更是加快了围攻的速度,只有在短时间内擒下林禽,这才能对大家有个交代! “当!”吴振峰瞅准机会,蓄势已久的强大短枪,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向着林禽的后背挑来,与此同时,长期在一起修习道法的长春观数人心有灵犀,同时撒开了剑法,黏住林禽,目的就是让林禽没法分心,去应对吴振峰这一枪! 吴振峰的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枪风临近的身后,枪口微微上抬半寸,直刺林禽的肩胛之处。 他可没想真杀林禽,杀了他,如何能够得到费家的心法符箓之术? 但是,就这一念之贪婪,吴振峰已经再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林禽的剑法忽然变了,变得干脆,直接,毫无花俏可言。 这是林禽用耗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从数万招式中,提取出来的十招必杀之招! 只见他飞快移动,短剑从右手跳到了左手,然后在掌心中飞快的转了一个圈,剑芒所到之处,凌厉非常。 围攻他的长春观弟子,微微一迟疑,放弃了这绝佳的机会。纷纷后退。 理由很简单。擒杀林禽只是时间问题,但是林禽手中短剑的厉害诸人都已经了解,若是此时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销断了长剑,只怕一世英名将尽数毁于一旦。 正是因为这些人的私心杂念,让林禽有了可乘之机,林禽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整个人如虾一般弯下,脑后如长眼了一般,右脚从后高高撩起,就像一只高高竖起了毒尾的蝎子一样,姿势怪异到了极点。 道门高手,一旦修为到了一定的层次,不仅仅要注意道法修为,也同时要顾忌自身的形象,追求招式的优美潇洒,常常会不自禁地加入一些冗余的动作,就连左求阙传授给林禽的“打神鞭法”也未能免俗,这也是为什么林禽会拆解招式再凝练的原因之一。 林禽出身草莽,可没有那么多心理负担,多年狩猎的生涯让他明白最浅显的道理——简单直接,一击致命才是最有效的招式! 至于好不好看,优不优美。能杀人的招式就是最好看,最优美的招式。 果然,林禽这怪异到了极点的招式让所有人的目瞪口呆,招式虽怪,但是却偏偏能够避开吴振峰势在必得的一枪,并且他高高撩起的右脚,正好砸在了吴振峰的下颚之处。 人的下颚,乃是最没有防备的几个软肋之一,加上林禽在这一招上灌注了大量的先天真气,吴振峰全无防备,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起,落入人群之中,薛东上前一步,一把将吴振峰搂在怀中。 “师兄,对不住了!”薛东在吴振峰的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吴振峰只觉得后心一阵巨疼,薛东握在手里面的银针已经穿透了他的心脏。吴振峰茫然地抬起手,指着薛东,但是嘴里却发不出半个字! “他杀了大师兄!”薛东霍然起立,指着林禽,嘶哑的吼道:“此仇不报,道门公会上下誓不罢休!” 第四十六章 找到王素清 溅了血,杀了人,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已经不仅仅是长春观一脉的事了,道门公会同气连枝,一致对外,若是任凭林禽杀人之后飘然离去的话,那道门公会基本上也就可以解散了。方才薛东大喊一声,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众人看见吴振峰惨死当场,眼神都变了。 李无为长叹一声,知道这件事情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和解了,唯有分出个你死我活才能罢休。 林禽一愣,自己那一脚就算是再厉害,也绝不可能要了吴振峰的性命,可是现在吴振峰惨死当场,自己再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信的。 所有的人都围了上来,特别是吴振峰一脉的弟子,人人义愤填膺,什么身份地位,什么道门规矩,全部抛诸于脑后,他们唯一要的结果就是——一命偿一命。 看着目露凶光,围攻而上的人群,林禽知道自己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而王素清也很快会成为他们泄愤的对象——与其是死,还不如先拉上几个垫背的,先为王素清复仇! 林禽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目光锁定了薛东,事已至此,林禽早就看出来,他就是幕后指使,整件事情定然和他脱不了干系! “要我的命?先用你们的命来填吧?” 林禽此时已经彻底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 邢昊天用耳朵贴着门,听了一阵子,忽然一跺脚道:“不好,禽兽那小子见血了!不行,我必须出去帮他。” 说完,邢昊天连忙扭头看着扶雨若玡,道:“若玡,你快说句话啊,要是我们还不出手救林禽的话,他会死的!” 扶雨若玡端坐在云床之上,眼观鼻,鼻观心,对外界喊杀之声充耳不闻。 “你不去,我去!”邢昊天一咬牙,大声道,“禽兽莫慌,昊天爷爷来救你了!”说完,就要推门冲了出去。 “回来!”扶雨若玡轻轻地说了一句,邢昊天立刻听话地停下来,兴奋地道:“若玡,你是要和我一起出手救禽兽了吗?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 “林禽……死不了?”扶雨若玡缓缓道。 邢昊天一愣,反问道:“为什么?” “有人舍不得他死的。”扶雨若玡说完,对着邢昊天招手,“跟我走。” “走,去哪?”邢昊天一头雾水,问道,“我们不救禽兽了?”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扶雨若玡道,“如果你真心想救他的话。” 邢昊天虽然不知道扶雨若玡为什么这个时候不插手,但是既然她这么说了,肯定就不会错了。连忙跟上扶雨若玡,着急道:“若玡,你说,我们该怎么救禽兽?” 扶雨若玡不答话,转身从后门走了出去,邢昊天也只好跟上,邢昊天对于扶雨若玡有着超乎常理的盲目崇拜和信心,既然她这么说了,肯定就不会错——尽管她从不会在自己身上浪费口舌解释原因。 扶雨若玡走出后院,仰望着后山,从长春观的后院出来,就是直通蛇山的一条小径,长春观中的道人们很喜欢在这座山中自寻一处无人的洞穴独自修行,但是蛇山之中险恶之处甚多,若是不是本地人,一旦入山,便很有可能迷路,便宜了山中的豺狼虎豹。 扶雨若玡随手拿出了一个七星罗盘,单手竖剑指在指针上轻轻一点,那指针便飞快地旋转起来,扶雨若玡不说话,跟着指针向前走去。 “若玡,我们这是要去哪啊,禽兽那边……不知道他顶不顶得住啊?” 自然,对于邢昊天的这种废话,扶雨若玡一贯不会回答,这次同样不例外。 扶雨若玡跟着这七星罗盘走了十多分钟,时而有路,时而无路,邢昊天都被她转晕了,正忍不住要说话的时候,扶雨若玡已经轻声道:“闭嘴。” 只见扶雨若玡放下了罗盘,细心地在一处草丛之中寻找起来,然后慢慢地扒开了草丛,这个地方居然露出了一个仅容纳一人的小洞。 “哈!”邢昊天做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一拍脑袋,大声道,“原来你是来找禽兽的老婆的,我就说了!哈哈,这些人可真会藏人,居然藏到了这里,我敢打赌,天下间除了你若玡仙子,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找出来。 对于邢昊天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马屁,扶雨若玡丝毫不为所动,道:“进去!” “好嘞!”邢昊天一马当先,走进了这个洞穴这种,扶雨若玡摸了摸洞穴的墙壁,干燥并无水痕,心中更加笃定,再跟着邢昊天走了数十步,果然看见了里面微微传来的灯光。 洞中的一个小道童盘膝坐着,在他的身边已经铺满了瓜子皮,他轻轻磕着瓜子,显然早就忍耐不住了。 在他的身边放着一盏简陋的油灯,不远处还铺着一床草席,草席上躺着一个人,浑身瑟瑟发抖,蜷曲在一起。 “娘的,真的是倒八辈子的血霉了,居然要我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活活等上七天!”那人站起身来,狠狠地踢了一脚躺在地上那个人,嚷道,“别装死了,知道你没死……” 那个人浑身依然不停地颤抖,似乎是因为害怕,又或者是因为其他。 “倒霉悲催的,一进来就吐血,吐完血了就开始打摆子,娘的,你是不是得了痨病,得了痨病赶紧死了,别连累道爷我!” 那人又狠狠地踢了几下地上躺着的人几脚,发泄完了,又坐了下来继续嗑瓜子,忽然间,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他连忙起身,态度完全变了,道:“师父,师父是您来了吗?” 可是迎面而来的哪是什么师傅,却是一个醋钵大小的拳头,直接击中他的鼻子,他闷哼一声,根本来不及反应,仰面跌倒,后脑砸在地上,顿时昏死了过去。 “娘的,老子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欺负女人的人了。”邢昊天收回了拳头,哼哼唧唧地叫着,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刚要在扶雨若玡面前表功。扶雨若玡已经开口了:“滚出去。” “滚……出去?”邢昊天用手指着鼻子,问道,“我……吗……”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 “可是若玡……那……哎……”邢昊天愁眉苦脸,知道在扶雨若玡面前任何解释都是徒然,只能弱弱地道,“若玡,你下次叫我出去,能不能不用‘滚’字?” “滚。” “是,我这就为若玡仙子去把门,你放心,任何人都别想进来!”邢昊天连忙跑了出去。 洞中昏暗,只剩下扶雨若玡和那个躺在地上不断颤抖的女人,还有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小道童。 第四十七章 嫁衣和药罐 “转过身来。”扶雨若玡冷冷道,“我知道你没死。” 躺在地上的女人肩膀抖动了一下,但是没有转身,扶雨若玡道,“如果你还想见林禽的话……” 听到“林禽”两个字,那个女人忽然浑身猛地一颤,连忙转过身子,焦急地道:“你,你认识老爷。” 扶雨若玡不答话,从桌上拿起了油灯,细细地端详着转过女人的脸,哪怕一根头发,一颗粉刺,都要看得清清楚楚。 女人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总觉得陌生女人的身上带着一种令她不敢靠近的冷峻之态,不自禁地向着后面缩了缩。 过了好久,扶雨若玡将油灯放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淡淡的道:“不过如此。” 然后站起身来,坐在了凳子上,表情再无任何变化。 “是老爷叫你过来救我的吗?”女子连忙问道。 扶雨若玡不答话,女子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女子,就像从天上落入凡尘的仙女一般,冷艳得令她不敢逼视,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自惭形秽的。 扶雨若玡终于开口了,道:“你叫王素清?” “是,小女正是王素清。”王素清顿时心中一喜,莫非这个女子真的是林禽的朋友? 可是像这样漂亮的仙女,怎么可能和凡人做朋友呢? “林禽是你什么人?” 当真是老爷的朋友?王素清心中更是欢喜了,连连点头道,“林禽正是小女的丈夫……” “丈夫?”扶雨若玡冷哼一声,“你不配!” “我知道。”王素清低下了头,轻声道,“我知道我配不上老爷,但是你如果是老爷的朋友的话,请你快快转告老爷,让他不要来救我了,那些人是很坏很坏的人,我听他们说,他们就是过来要杀老爷的,你叫老爷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管我。” 说到这里,王素清开始大口大口地咳血。再看她睡的那张草席上,处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血渍。 “蛊毒入体,你快死了。”扶雨若玡轻飘飘地道,仿佛生死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吃饭睡觉一般的寻常之事,根本无法触动她半分的情绪波动。 王素清低下头,惨白的脸在昏暗的灯下显得更白了,点头黯然道:“我的病,我知道。但是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告诉老爷,让他赶紧走,那些人都不是好人!” 扶雨若玡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道:“你自己都快死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王素清默默地道:“只要老爷没事,我哪怕是死也心甘情愿。” 扶雨若玡慢慢地用手握住了桌角,然后用力抓紧,只是洞中灯光昏暗,王素清没有看不清扶雨若玡的这个细节。 “手伸过来。” 王素清呆呆地将手伸了过去,这个女人似乎有着某种魔力,可以让任何人不问“为什么”就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事。 扶雨若玡将皓腕搭在了王素清的手腕处,王素清的手忽然条件反射一般,向后缩了一下。 扶雨若玡的这只手,纤细又毫无杂质,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微泛着冷意,仿佛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般的纯净。是所有女孩子都梦寐以求的女人的手,而反观自己这只手,在扶雨若玡的衬托下,忽然间就变得又黑又粗,丑陋到了极点。 王素清乘着扶雨若玡给自己把脉的时间,偷偷地看着扶雨若玡,怎么也想不到,世间真的有如此完美的脸。 这位天仙一般的姑娘,真的是老爷的朋友吗? 忽然,扶雨若玡开口道:“我可以救你。” 王素清绝望的眼中闪过一丝希翼的光,道:“真的么?” 扶雨若玡道:“你知道你为何会忽然会生病吗?” 王素清茫然地摇头,扶雨若玡道:“因为林禽。是林禽害了你。” 王素清骤然将手收了回去,眼中含泪,大声道:“你胡说,老爷对我很好,他,他绝不会害我的!” “那我问你,你的病,是不是和林禽成亲之后,陡然得的,而且一天比一天重,日夜百爪挠心,生不如死?” 王素清一愣,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还有,你认识林禽的时候,是不是林禽生了一场大病,但是和你成亲之后,他的病就渐渐的好起来了,而你……却无端大病一场?” 王素清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扶雨若玡。 “你……你怎么会知道……”王素清声音颤抖着道。 扶雨若玡站起身来,背对着王素清道:“林禽是道门中人,这点你知道吧?” 王素清点头。 “林禽生的病,不叫病,而是他自己炼蛊失败,被蛊毒反噬,而你……只是他的药罐,他和你成亲的目的,就是想把蛊毒转移到你的身上,这样,他伤势自然会痊愈,而你……将日夜受着蛊毒的煎熬,生不如死,直到精血干枯而亡。” “你胡说!”王素清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浓,大声辩解道,“老爷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老爷是真心对我好!” “是不是那种人,你很快就知道了。”扶雨若玡从怀中拿出两粒药丸,一黑一白,放在了桌子上。 “林禽目前的伤势还没有痊愈,这里有两粒药,他很快就回来找你了,等下,他找你的时候,你趁机将这两粒药丸之一给他服下。” “若是你服下白药,而林禽服下黑药的话,林禽体内剩余的蛊毒会全部转移到你的身上,这样,林禽将会彻底摆脱蛊毒噬心的痛苦,但是你,毒蛊入体,又没有一点道法,最多只有半月的性命。” 王素清嘴唇翕动,看着桌子上那两粒药,神情凄然。 “若是你服下黑色的药,而给林禽服下白色的话,林禽原本转入你体内的蛊毒就会重新回到林禽的体内……而你的病自然也就不药而愈了。” “那老爷会怎么样?!”王素清声音嘶哑的问道。 “你第一次见到他时候,他怎么样,服下药之后,他就会怎么样。” 王素清颤声道:“你说……你是说,老爷的病,又会复发?” “对。但不会死。” 王素清沉默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桌子上的那两粒药丸。一黑一白,分外刺目。 “怎么样选择,你自己决定。”扶雨若玡终于回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地王素清,淡淡地道,“记住,林禽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他之所以和你成亲,不过是把你当成他的衣裳和药罐而已……” 说完,扶雨若玡缓缓地离开了洞中,洞内传来了王素清绝望而无助的哭声。 “若玡。”见扶雨若玡出来,把手在洞口的邢昊天连忙迎了上去,“现在我们可以去救林禽了吧?” “不用。”扶雨若玡缓缓地摊开手,手中出现了一只黑色引路神虫,“去,把你的主人带来吧。” 那只黑色的引路神虫震动翅膀,飞快地向着长春观中飞去。 “我累了,扶我去一个无人的地方,休息一会儿。”扶雨若玡脸上出现了淡淡的倦意。 “哎呀,若玡,你怎么……”邢昊天跺脚埋怨道,“你怎么这个关键时候又……哎!” “放心,林禽不会有事的,扶我去睡会。”扶雨若玡好像已经困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 邢昊天担心地道:“若玡,你现在怎么又像过去一样,上次禽兽不是已经把你的病治好了吗?” “是啊……又回去了。”扶雨若玡微弱的声音传来,“冬天……不知道,还能看见雪吗?” 第四十八章 以一敌百 排山倒海的杀气在道观中浩荡,此时长春观的后院早已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和在地上不断哼着的道门公会弟子。林禽和道门公会的缠斗,已经将近大半个时辰了。 薛东很聪明,知道在这后院中地势狭小,若是一拥而上的话,只会徒增损耗,在他的指挥下,众人井然有序地分布在四方,把林禽死死地围在中间,各门派正以车轮战术不断派人出手加入围攻的战圈。 林禽身上多处已经染血,他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林禽依然行动如风,在七、八人的围攻下进退自如,手上三五雌雄斩邪剑反映着光芒,闪跳不已,剑锋到处,总有人要吃亏。 若不是薛东另有打算,若不是林禽手中短剑锋利让在场到门弟子心中忌惮,只怕此时的林禽早就已经横死当场了。不过,酣战到此时,林禽已近强弩之末,若是不能及时突围逃走,只怕终会死于此地。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听任薛东摆布,还有些自持身份的观主之流,以及个别在道门中小有名气的高手,不屑联手,也给了林禽暂时一线生机。 “当!当!当!” 林禽的剑光忽然大盛,挥剑进击,声势暴涨,漩飞一匝,两名与他对手的灰衣道士,凌空拋飞,倒在地上,已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合生堂观主请派人补位!”薛东处于战局之外,将场上的形式分析得一清二楚,准确地找到了林禽此时的破绽,并着手让最有优势的门派加入战团。 果然,已经休息了很久的一组人中立即扑出两人,一人手握浮尘,招式绵密,如附骨之蛆一般贴着林禽,而另外一人剑法凌厉,硬是将林禽困在此处。另外还有几个道法稍弱的弟子,瞅准时机,随时给林禽致命一击。 “咚!” 林禽双拳难敌四手,身后还是露出了破绽,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撞了他一下,直撞得他口吐鲜血翻腾出去,重重地砸在了一颗柱子上,然后摔在地上,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此时的林禽,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伤势如何。其实,被道门公会围攻所受的伤倒是其次,体内蛊毒反噬尤其让他痛不欲生,他知道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就算是逃出生天,也绝难有活下去的可能。 与其如此,还不如就在此大杀四方,也算是为王母和王素清报仇了! 林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双目赤红,看着眼前慢慢围攻上来,面目狰狞的这些伪善到了极点的脸。 他抹尽了口边的血沫,强自仰天大笑,居然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战战兢兢,想杀又不敢靠前。 “请佘观主亲自出手!”薛东脸色一变道,“此人毁我道门公会声誉,杀我道门公会弟子,今日不生擒此人,我道门公会绝难在天下修道人眼中抬起头来!” 一个头戴紫金冠的五十余岁道人微微一迟疑,但是还是走下场来,冷冷道:“小子,莫怪我欺你年幼,只怪你自己不识好歹,滥杀无辜!” 林禽惨笑道:“好,要送死的都来,小爷今日一个一个送你们归西!” “就凭你?”佘道长大叫一声,率领三五人同时下场,双袖飞舞,一招浸yin了数十年的道门内家拳法忽然打出,林禽冷哼一声,幻出重重剑浪,硬把围攻的人迫开,接着往上反击。 “呛!” 佘道长居然被他震得拋飞开去,还喷出一口鲜血。 趁此空档,林禽不退反进,一往无前地向着躲在人群中央的薛东杀去,口中大喊道:“狗贼,纳命来!” 薛东也不慌不忙,口中连声喊道,“青云观、尘封观补位,万寿宫、金仙观退下!” 好整以暇的数人听令围攻而来,此时的林禽已经没有退路,重伤之躯生死难料,眼前又有无法战胜的敌人虎视眈眈,现在他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好在三五雌雄斩邪剑剑势凌厉,所到之处,无人敢略其锋芒,林禽向着人群中连劈七剑,剑剑染血,又有七人负伤,退出战圈,而林禽在奋不顾身的情况下,身后也被人砍中了一刀,剧痛让他浑身止不住地战栗,逼退围攻最近的一批人后,林禽摇摇晃晃地冷声道:“这是你们逼我的,今日即使我死,也要拉你们垫背!”说完,林禽仰天低吼一声,将体内的先天真气运转到了极致,那些没有先天真气压制的蛊毒,疯狂地在他的身体中乱闯,从他的肌肤中飞快地渗了出来。 此时的林禽,犹如疯魔,浑身上下仿佛笼罩了一层黑烟,他将先天真气全部逼出,瞬间将自己的体能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置之死地而后生,等待着他的,也许是油尽灯枯后的死亡。 “我不欲害人,但世人却要杀我母,杀我妻,扶雨若玡,我林禽今日就算是化作厉鬼,也就不会放过你!”林禽的嘶吼,就像一只被围困的绝望猛兽。 诸人看见林禽身体骤然变化,均感觉到不妙,薛东连忙下令,数个长春观中自己的亲信,不要命了一般向着林禽冲了过去。 林禽挥剑横舞,脚踏禹步,手下再无半分容情,一剑挥去,便斩断了一人的臂膀。而迎面而来的第二人,看见林禽凶神恶煞的样子,居然整个吓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林禽飞起一脚,将他直接踢向了门边,紧接着,林禽用右肋夹住了冲过来的一人脖子,张开嘴,狠狠地向着他的脖子上咬去,顿时那人一声惨呼,鲜血汩汩流出。 “轰!”一声巨响。 被林禽踢向门边的那个弟子重重地撞在了门板之上,扶雨若玡的房间门居然轰然洞开。 林禽想都不想,飘身向着屋中电射而去,口中厉声喝道:“扶雨若玡,你给我出来!” “追,这小子要跑!”薛东厉声叫道,连忙率领着诸人杀入房中。 房中早就人去屋空,扶雨若玡已经不知去向,林禽见状,愣了一愣,大声喊道:“扶雨若玡,给我出来,给我出来!” 无人响应。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黑色的引路神虫,从窗外飞了过来,悬停在林禽的身边。 林禽浑身一震,不由得道:“你……你找到清儿了?” 引路神虫扇动翅膀,飞快地向着外面飞去,林禽此时还保持着灵台上的一丝清明,身躯一抖,浑身蛊毒如一片雾一般,飞向了追进来诸人。 “蛊毒,当心!”不知道谁大叫了一声,所有人纷纷遁逃而出。 诸人这才猛地醒来,这些年来,林禽之所以在道门中名声大振,靠的并非是什么正统道法,而是一身超越了猜王的狠辣无形的蛊毒。 只是谁也没想到,林禽的剑法居然这么厉害,居然在百人的围攻之下,硬生生地支撑了一个时辰,还反手伤了十余名道门高手! 黑雾散去,薛东飞也似地钻进屋中,发现窗户上已经破了一个大洞,林禽已经不知踪迹! “给我追!”薛东厉声叫道。 “薛道友,我们平和观已经尽力了,还有两名弟子负了伤。那小子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我看就算了吧!” “胡说!”薛东冲上前去,一把扭住说话人的衣襟,厉声喝道,“斩草除根,你懂不懂,万一这小子不死,等他逃出生天,就是我们的丧命之日!” 但闻此言,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同时想起刚才林禽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开始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薛东说得不错,现在道门公会已经和林禽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怨,万一他不死,等他回身过来报仇,自己这些小门小派,不是等着被他灭绝满门吗? “追!”一人挥剑冲出了窗外,大声喊道,“就算是此僚逃到天涯海角,也必须追回来当场格杀!” 第四十九章 心照不宣 林禽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所到之处,留下了一串血色的脚印。 此时的他,再也无心恋战,他知道,一旦体内那股血勇之气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疼痛和疲惫。 他好想就这么倒下去,然后永远永远不再醒来。但是,想要见王素清最后一面的执念在支撑着他,跟在引路神虫的背后,林禽用尽全力奔跑着。 后面,循着血迹追杀上来的道门公会众人,已经越来越近了,喊杀之声,也越来越大。 林禽不敢回头,他狼狈的就像一只丧家之犬。 “清儿,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吗?”林禽心中默默地念着,“等我,我来救你了……” “那小子就在前面,抓住他,抓住他!” 身后的人蜂拥着追逐过来,林禽无动于衷,想见王素清一面的愿望,已经超过了对于死的恐惧,何况,他又不是没有死过。 林禽深一脚浅一脚,连滚带爬地,在崎岖的山路上移动,眼前这只黑色的引路神虫,寄托了他此时全部的信念。 “清儿,清儿,清儿……” 终于,薛东等人追了上来,离着他不到一百米,五十米,十米…… 林禽甚至可以闻到他们身上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他怎么会往这边走?” “难道他已经知道那个女人的藏身之地了吗?” “也好,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一带的地形……等会怎么甩脱这些令人讨厌的人,是个大麻烦啊!” 薛东边追边想,嘴角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他似乎看到费家符箓之术已经近在咫尺,自己已经成为了统领道门公会,和龙虎山这样的大门大派平起平坐的道门高手。 人一得意就会忘形,薛东排众而出,示意跃跃欲试的道门公会弟子们安静。 “林禽,你已经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悔改么?”薛东大声叫道。 林禽不答话,甚至都不想回头看一眼,跟在引路神虫的后面,埋头向前。 “林禽,你杀了我大师兄,今日必须血债血偿,你逃是没有用的,这里是长春观的地界,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哼!”薛东狞声道,“看来非我亲自出手降妖除魔了!”薛东大步向前,一挥道袍,双袖鼓荡,似灌注了无尽的真气。 林禽蓦然回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一匹饿到了极点的狼一般,瞪了薛东一眼。 被林禽这一瞪,薛东骤然止步,干咳一声,道:“请……”薛东忽然发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目光冷淡。 林禽头也不回,继续前进。 “好!”薛东怒声道,“今日,你杀我大师兄,便是我长春观天字第一号的仇人,我长春观之仇,自然由我长春观中人来报!” 薛东鼓足勇气,大步向前,他心里盘算,此时林禽连路都已经走不稳了,难不成还能够反击自己不成? 但是这小子凶悍异常,若是困兽犹斗,以死相拼,把自己拉了坐垫背的话,自己岂不是冤枉? 薛东脸色连变,心中不断的思量,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若是自己露怯了,岂不是贻笑大方? 身后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薛道友莫非是怕了?若是怕了但说无妨,只要说一声,请我真元观出手,我蒯大鹏愿意为薛道友报仇雪恨!” 薛东嘿然一声,尴尬地道:“蒯师兄言重了,这小子诡计多端,而且善用蛊毒,小心为上,放心,他绝逃不出你我的手掌心!” 不知不觉,林禽又向前走了数十步。 引路神虫在一个洞口前面停了下来。 “清儿,就在这里面吗?”林禽茫然问道,引路神虫震动翅膀,向着洞中飞去,林禽将手中三五雌雄斩邪剑猛地往洞口一插,默默地道:“张天师,我林禽这条命,就交给你了!”说完,整个人向着洞中滚去。 “剑!”所有人的眼睛亮了。 这把剑伤了多少道门公会的弟子,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把神兵利器,试问谁不想据为己有? 什么道门正派,神器在前,谁还有心思管林禽,一群人一哄而上,向着那把剑奔去。 “我的,我的!” “我的!别抢!” “谁跟我抢我就杀谁!” 一个人冲在最前面,距离三五雌雄斩邪剑,只有一步之遥,身后忽然飞起一脚,将他踢飞,然后那人奋不顾身地向着剑夺去,身后却被人死死拦腰抱住。 数十个人顿时扭打到了一起,须臾之间,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终于,混战中,一个人摸到了三五雌雄斩邪剑,当他贪婪地打算从地上拔出这把剑的时候,忽然间,这把剑剑身之上发出了一道精光,径直把他弹开! 所有人这才回头,停止了混战,齐刷刷地看着那把剑。 “都不要闹了!”李无为再也忍不住,排众而出,痛声斥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我道门公会建立的宗旨,就是将散落四海的道观拧成一股绳,同仇敌忾,共同进退,成为道门中一股弘扬正义的力量,可是你们……匪气不改,蛇鼠一窝,传扬出去,我道门公会还有何面目在道门中立足!” 哄抢的人均低下头,但是依然不断将贪婪的目光递向那把神剑。 “师尊,你怎么也跟来了。”薛东连忙上前道,“林禽那小子已经躲进洞中了,但是他把随身配剑插在了洞口,这剑……似乎有些古怪。” 李无为上前,隔空感应着这把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暗自道:好重的杀气! “此剑有灵。”李无为淡淡地道。 剑中有灵?顿时,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他们明白这四个字代表什么,难怪林禽道法会忽然那么厉害,这小子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把神兵利器?! 薛东皱眉道:“师尊,难道林禽将此剑立于洞口,我道门百人,就没有破解之法吗?” “剑上灵气太盛,就算是道门一流高手,恐怕也要忌惮一二……是把好剑啊!”李无为叹了口气道,“不过灵剑认主,过了一日若是还未感应到主人,他剑中灵气就会自然收敛封印。” 李无为看了薛东一眼,道:“到时候,你便可以进去了。” “一日?”薛东暗自松了一口气,若是林禽骨头硬,宁愿饿死在里面也不出来,那自己岂不是所有心血都白费了吗?好在只有一日,林禽伤得很重,绝不是装出来的,一天的功夫,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恢复到哪里去。 薛东站起身来,看着跟随上来的百余人,拱手道:“诸位道门公会的道友们,今日我长春观遭逢大难,多谢诸位拔刀相助,我代表长春观的上下弟子,感谢诸位!” “现在此事已经了结,林禽伏诛只是时间问题,长春观就不再耽搁诸位的宝贵时间了,来日我再一一上门道谢!” 人群中一人高喊道:“薛道友哪里话,我们道门公会同气连枝,岂能让长春观独自对付林禽那个恶贼呢?” “对!”又一人附和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等那小子出来,可好!” “好!”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相信经此一役,我们道门公会必然会空前团结,百家归一如一门!” “对!我们今天都不走了,就在这里等他!”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声音,打破了薛东的如意算盘,薛东心下暗骂,谁都看得出,他们这群宵小,哪里是要匡扶正义、斩妖除魔,根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为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林禽插在洞口的那把剑! 第五十章 灵欲 林禽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洞中,此时的他,意识已经被蛊毒折磨得有些模糊,但是唯一记住的就是那个叫做王素清的女子。 “清儿,清儿我来找你了……”林禽此时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见到王素清,哪怕是死前的最后一面。 “老爷……”一个声音颤抖着道,“是你吗……” 林禽的神志为之一震,就像回光返照了一般,看见眼前一个女子正飞快地向着自己跑来。 “清儿……”迷迷糊糊之中,林禽看到了王素清的脸,他艰难地探出手去,然后整个人失去了重心,一头倒在了王素清的怀里。 王素清连忙紧紧地抱住了林禽,看着浑身是血的林禽,王素清泣不成声,不停地叫着林禽的名字,可是此时的林禽,已经昏迷不醒。 “老爷,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王素清惊慌失措,不断地呼唤着林禽,企图将他唤醒,可是林禽却紧紧闭着眼睛,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了起来。 王素清艰难地把林禽拖进了洞中,同样蛊毒缠身的自己,开始止不住地咳血。 王素清用衣裳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渍。呆呆地看着林禽。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林禽的脸庞,看着眼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虽然和这个男人只短短地生活了一年,但是她笃定的相信,这个男人就是自己一辈子要跟着的男人,她愿意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一切给她,哪怕是青春、哪怕是岁月,哪怕是生命。 曾经,王素清也畅想过,和这个男人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曾经,王素清也畅想过,和这个男人鸾凤和鸣,举案齐眉…… 曾经…… 可是,人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王素清起身,拿起了扶雨若玡放在桌子上的那两粒药,走到了林禽的身边,嘴唇翕动,轻轻地道:“那个女人,应该就是你连梦中都忘不了的若玡吧……果然,老爷和她才像天生一对……” 王素清好希望时间可以静止,就这样一辈子坐在林禽的身边,哪怕是不言不语,哪怕是只能这么一直看着他,她也心满意足。 她颤抖着的手,握着两粒黑白分明的药丸,两粒决定他和眼前这个男人生死命运的药丸。 她没有犹豫,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老爷,清儿不会后悔的。” 然后一仰头,将白色的药丸吞下,将黑色的药丸放进林禽的嘴里。 然后,王素清紧紧地搂住林禽,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等待未知的生,和已知的死。 王素清很清楚,自己吞下白色的药丸,把黑色药丸留给林禽,如扶雨若玡所说,就意味着她选择把“生”留给了林禽,把“死”留给了自己。 “老爷,清儿对不起你,没有能够给你留下一个孩子。”王素清搂着林禽,轻轻地呓语着。 “月儿弯弯挂半天,船儿弯弯停河边;船儿下水赶大水,妹要嫁郎赶少年……”王素清轻轻地哼着家乡的山歌,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子越来越重,身子越来越虚弱,而身边的林禽的身体,却开始慢慢地变得滚烫。 “咕隆……” 忽然间,许久没有反应的林禽喉间猛地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王素清只看见林禽双目赤红一片,就像一匹暴怒到了极点的野兽。 “老爷……你……”没等王素清开口,林禽已经猛地凑了过来,用嘴唇封住了王素清的嘴。 不知道林禽身体中从哪里迸发出来了一股骇人的力量,死死的把王素清双手夹得紧紧的,然后粗暴地撕开了王素清的衣服。 林禽眼中欲望在燃烧,他猛地一翻身,四肢将王素清压在了身下,然后扑了上去。 王素清紧紧地闭上眼睛,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林禽会狂性大发,但是只要能如扶雨若玡所说,能够救得了林禽,那么其他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王素清颤抖着娇躯,就像一朵风雨中的娇嫩的花蕊,没等阳光到来,却又要迎来一场狂风暴雨。 …… 林禽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茫然,白茫茫一片。 这是哪里? “嗡嗡嗡”的声音响起来。林禽看见了远处一个黑点越来越近,等那黑点到了他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林禽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无比熟悉的引路神虫。 “虫虫飞,虫虫飞……虫虫要飞到哪里去……”一个久违了的清脆的女声若有若无,似远似近,飘忽不定。 “嘿!”忽然间,林禽的肩膀猛地被拍了一下,他立即回头,看见了一个偏着头正在看着自己的女孩。 林禽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见林禽的窘状,那个女孩噗嗤一下小了,用手指卷弄着自己的黑发,歪着头,嘟着嘴道:“不认识我了吗?小禽儿?” “你……怎么又……又来了……”林禽在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面前,顿时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木讷的小男孩。 眼前站着的女孩,正是林禽三年未见的扶风若玡。 “不想见到我?”扶风若玡赌气道,“哼,那我走了!” “别!”林禽猛地伸出手,一把拉住了扶风若玡的手。 她的手还是那么温暖,一点都不像扶雨若玡那般冷若冰霜。 扶风若玡甩开了林禽的手,摊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禽。 “东西呢?” “什么东西?”林禽吃吃地道。 “上次不是说好了,我们每次见面,你都会带棒棒糖给我的吗?”扶风若玡娇嗔地道,“棒棒糖,我要棒棒糖。” 林禽一搓手,不好意思地道,“我……我不知道我们还会见面……所以……” “算了!”扶风若玡一挥手道,“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不过嘛……” 扶风若玡忽然脸上露出了狭促的笑容:“我知道你有一样东西肯定是随身带着的。” “什么……”林禽疑问道。 “阳气啊!”扶风若玡装作恶狠狠的样子,挥了挥拳头,“我是厉鬼啊,厉鬼当然要吸阳气才能活啊!我好不容易才抓到你了,你别想逃啊!” “不是……”林禽连连摆手,可是没等林禽解释,扶风若玡忽然猛地向前一推,林禽顿时摔倒在地上,扶风若玡欺身而上,整个人倒在了林禽的身上,按住了林禽的双手,笑着道:“别想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能过来一趟,要不是她……”扶风若玡欲言又止,两只水灵的眼睛看着林禽,道:“总之,今天我要吸干你的阳气,让你成为一具干尸!砰砰跳跳的干尸!” “我,我的身体……” “你病了?”扶风若玡笑道。 “嗯嗯。”林禽只觉得扶风若玡的双手如同两只铁钳一般,死死地按住了自己,任凭自己怎么挣扎都使不上半点力气。 “病了?病了更好!”扶风若玡笑的声音更大了,“将死之人的阳气,才是大补呢!” 说完,扶风若玡不等林禽拒绝,用嘴轻轻地凑到了林禽的耳边,深邃的眼眸里闪着丝丝光亮,轻轻的道:“今天,我要吃了你。” 林禽刚要开口,却被两片温热的唇瓣堵住。 扶风若玡的脸上渐渐地出现了一丝酡红,他微微闭着眼睛,把香唇凑到了林禽的嘴上,不停地在唇上蠕动,时而轻轻地咬磨着,时而又伸出香舌在林禽的唇上轻轻啃噬着,继而,扶风若玡竟然粗暴地撬开了林禽的牙关,然后将香舌慢慢地度入了林禽温润的口腔之中,肆无忌惮地挑弄着。 她的唇异常莹润香甜,久违的感觉,他感觉到了。 很快,和上次一样,林禽只觉得身体中一股躁动的力量,喷薄而出,他身体中所有的元阳,被扶风若玡若长鲸吸水一般,贪婪地吸入了自己的身体中。 一种脱力的感觉,生命在被扶风若玡快速地抽离着。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山洞。 山洞中亮着一盏灯,灯下有两个人在做不苟之事。 嗡! 林禽灵台处仿佛闪过了一道灵光,于是,一股强悍到无比的真气,就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从扶风若玡的口中灌入林禽的身体中,让他的身体骤然间膨胀鼓荡,然后这股强大到了无法形容的真气,顺着林禽的四肢百骸,到达了林禽身体中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经脉。 林禽的灵台仿佛爆炸开来,他大叫一声,双手用力向前探去。 “我走了,我等你……下次带着棒棒糖来看我……”扶风若玡的声音若有若无地飘来。 …… 王素清死命地抓住林禽赤裸的后背,指甲深深地嵌入到林禽的肌肤之中。 她从来未感觉到身上丈夫如此澎湃而强大的冲击力,她的牙尖紧紧的咬合着,最后一丝理智告诉自己,不能放声尖叫。 灵魂与欲望的交合,让她身至云端,又如身陷泥沼。 终于,最后一股来自生命的力量,冲进了她早已经放弃抵抗的心防之中。 两人同时颤抖。 然后,王素清再也止不住,大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第五十一章 出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素清从昏迷中慢慢地苏醒过来。 当王素清睁开眼睛时,油灯已经快烧尽了,只剩下一丝微弱的火苗在不断地跳动。 她顺着灯光看过去,林禽盘膝坐在地上,正在闭目打坐。 林禽身上换了一身道袍,正是从原本监视王素清的那个小道士身上扒下来的,身上依然透着浓浓的血腥味道。但是他的精神看上去已经好了很多。 林禽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然后睁开眼睛,看着王素清。 王素清挣扎着起身,苍白的面庞因为经受的痛苦而扭曲,细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渗出,好像每移动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 万幸,自己还活着,还能再多看一眼林禽。 “咳咳……” 王素清呕出一口黑血,五脏六腑内宛如刀绞。 可是她还是想微弱地喊一声,老爷。 她嘴唇翕动,原本平日里最简单的一个动作,对于此时病入膏肓的王素清来说,简直难于登天。 发现王素清已经醒来,林禽甚至是欣慰,他用手轻轻地捂住了王素清的嘴,淡淡地道:“别说话,我带你去杀人。” 然后从那件道袍上撕扯下来一块布,蒙在了王素清的眼睛上,小心翼翼地将王素清背在身后,将盛着王母头颅的盒子绑在胸前,毫不犹豫地向着洞外走去。 而在洞外,道门公会所有人都围坐在洞口,警惕地注视着旁边人的一举一动。 数百人,在洞口等待了一晚,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或坐或站,或焦灼地踱步,没有人有心思和旁人交谈,他们心照不宣,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那山洞处,最后落在那把插在地上的剑上,眼中露出贪婪的光。 所有人恋战不去,都在默默地等待着那把神剑上面灵力消失的一刻。 林禽,一个价值万金的名字,得到他的头颅,不仅可以让自己拿到费家的大笔赏金,并且可以带着自家门派,从万千寻常道观中脱颖而出,成为费家这个传承千年的符箓大派的门下走狗。 那把剑,虽然不祥,但是谁都知道,那是一把足以改变他们一生的上好宝贝。 所有人都在盘算着,但却没有一个人点破,仿佛他们留在这里,并非为了私利,而是为了所谓道门公会的“公义”。 天慢慢地破晓,阳光从蛇山的那头慢慢地升起,洒下的朝阳,让整个蛇山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 朝阳如血,满地霜。 忽然,一个人猛地站起身来,然后所有人马上警觉起来,缓缓地围住了洞口,如临大敌。 洞中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知道,林禽应该马上就要出来了。 薛东的神情变得慎重起来,明明林禽已经重伤,已经成了强弩之末,没有再战的能力,就算是给他一晚的时间休整,他又能恢复到哪里去? 明明是猫捉耗子般的手拿把拽之事,为什么自己心中会有一种莫名的害怕? 脚步声已经到了洞口处,而那把沉寂了一晚的神剑,骤然间亮了。 “锵锵锵锵!” 无数把兵刃拔出,紧握在手中,严整以待。 洞中传来了林禽的声音:“清儿,不要怕,我在。” 王素清用尽全身力气搂住了林禽,尽管她现在很虚弱,但是却觉得很安稳。 林禽,林禽…… 人群开始骚动,看着洞中走出来的林禽,胸前挂着一个盒子,背上背着一个人,仿若凶神恶煞,众人眼中皆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情。 薛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身边有一百多人啊,可是为什么会有一种孤立无援的错觉? 一个道人定了定神,大声喊道:“林禽,今天就是你的死……” 话音未落,只见林禽的身子忽然动了,快得已经超过了眼睛所能查探的范围,一步。拔剑。二步。出剑。三步,剑起剑落。 血光漫天,一颗人头滴溜溜地转上了半空之中,鲜血从人头的脖颈出喷涌而出。 唰,三五雌雄斩邪剑横贯全场,剑光所到之处,惨呼连连,林禽脚下的禹步如同鬼魅一般,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道光线,在人群中不断穿梭着,手中的刀,如同死神的镰刀,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生命。 “哐当!” 一颗被林禽砍落的人头,终于落地。而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下了十数具尸首。 剑剑致命,剑剑封喉,林禽的剑法没有半分花哨,每出一下,均是敌方的致命要害,全无任何犹豫。 终于,林禽停下了杀戮的脚步,环顾全场,血,沾满了他面无表情的脸,眼中闪着令人胆寒的精光。 王素清只觉得耳旁风声呼啸,惨叫之声连绵不绝,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林禽,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正在搏命,也感觉到身边围绕着无数个敌人,可是她心中一点惧意都没有,安详宁静。 她知道,林禽蒙住自己的眼睛,是不想让自己看到血,可是她想告诉林禽,自己不但不怕血,还不怕死。 围绕着林禽的道门公会的人,不自禁地后退,他们谁也想不到,短短不到一个晚上,林禽不仅仅恢复了元气,而且道法之高更是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此时的林禽,和昨晚在后院和他们缠斗的林禽,已经判若两人。那时候的林禽,虽然道法也超过了他们的预期,可是下手还算有分寸,尽管心中悲痛到了极点,依然没有动手杀哪怕一个人。 而现在站在眼前的这个人,不仅仅道法脱胎换骨,整个人也变成了一具杀戮机器,仿佛他的出现就是为了杀人。 林禽深吸了一口气,伴随着清晨草木香气和夹杂的浓郁血腥味道,让他心旷神怡。 他抬眼看了看太阳,阳光正暖,劫后余生的林禽,心中不喜不悲,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收回了目光,一一扫过诸人,他的目光每锁定一个人,那个人就自觉的一阵心悸,不由自主地躲闪开林禽的目光。 地上的血泊和在倒在血泊中的尸首让他们胆寒了,没有人敢再上前质问林禽。 哪怕是和林禽对上一眼。 于是林禽开口了:“姓薛的,给我滚出来!” 此时的薛东,早在林禽出现的那一刻就隐没在人群之中,此时的他,心中已经在暗自盘算如何逃走,但是又舍不下巨大利益的诱惑。林禽骤然出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让他浑身一颤,环顾左右,居然发现自己身边人都已经避之不及,远远地离开他至少三米的距离。 他就像一个没有穿衣服的人,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中。 林禽目光射来,锁定了薛东。 薛东的喉骨动了一下,一瞬间有一种口干舌燥的错觉。 第五十二章 拔舌 一处山巅之上,扶雨若玡站在那里,目光所及之处,正好将山洞前这一幕尽收眼底。 此时的扶雨若玡,脸上微微有着一丝倦意,眼中现出一丝血丝,就像是昨晚没有睡好的早起人。 邢浩天跟在她的身后,同样关切地注视着山洞前面的一举一动。 “啧!”邢浩天连声赞叹道,“没想到禽兽现在的剑法,变得如此厉害,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你若与他相斗,谁胜谁败?”扶雨若玡的目光凝视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问道。 邢浩天皱着眉头想了想,才勉强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扶雨若玡微微一笑,不再说话。邢浩天瞟了扶雨若玡一眼,叹口气道:“好吧,我承认,如果禽兽不拿那把剑,我胜算大,如果他用那把剑,哈哈……” “不,不在剑,不在人,在心。”扶雨若玡轻轻摇头。 “嗯?”邢浩天不明其意。 扶雨若玡难得耐心解释——其实每当涉及到林禽,她总是很耐心:“不管他用不用剑,你都不是林禽现在的对手。” 邢浩天有些不满地道,“若玡,你这就有点太伤人了,我的挨打神功可是……” 扶雨若玡不想听邢浩天自吹自擂,继续道:“不一样,你修炼道法的原因是自保,自保之余,再和人争强斗狠,你想过杀人么?” 邢浩天嘿嘿一笑,用手饶头道:“若玡,你可不要小看我,虽然我在你面前这么温柔,其实我也是很凶的。” “当你和别人打斗的时候,目的只是为了制服对方,实在迫不得已,才会动手杀人,但是现在的林禽却不同……你刚才也看见了,他的招式中蕴含着无尽的杀意,他,就是来杀人的。” 扶雨若玡转过头看了邢浩天一眼,淡淡地道,“这样的林禽,你是对手吗?” 这次邢浩天不但没有异议,反而深以为然,点头叹息道:“是啊,现在的禽兽,确实变了很多。不过若玡,对方人多,我们要不要去帮禽兽啊?!” “你说呢?”扶雨若玡轻蔑地一笑道,“当一只狼冲进了羊群中,你是该担心羊呢,还是应该担心狼?” 邢浩天哈哈一笑,转而有些忧虑地道:“那我们要不要过去阻止一下,毕竟……我怕禽兽杀心太重,迷失了本性。” 扶雨若玡没有做声,也没有任何表示,看着在众人围困之中的林禽,淡淡地道:“我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林禽,你还能守住你内心的白月光吗?” 林禽脸色阴沉,目露杀机,一步一步地向着薛东走去。 “道门公会的兄弟们,此僚凶残无比,残忍嗜杀,我辈应该团结起来,跟他血战到底!道门公会的兄弟,听我的号令,并肩齐上,格杀勿论!” 林禽离着薛东只剩不到十步的距离。 此时的林禽,身体再无蛊毒反噬的危险,浑身正处于巅峰状态。 刚刚在洞中的一番吐纳呼吸,正是林禽出山前的准备,一番奇遇之后,他发现自己的伤势已经痊愈,他还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扶风若玡度给他的那口真气,让他好像再次发生了某种玄妙的变化,令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对于袪魔道卷的解读,林禽想都不敢想,居然机缘巧合之间,飙升到了第七层。 第六层,已经是前无古人了,当年在玄天秘境之中,唐勋费尽了一年的心血苦思冥想,没有耽搁一日,才堪堪突破了第六层,这在唐勋的眼中,已经是不敢想象的神迹了。 同样,两年之后,林禽为了复仇荣奎,炼制字母蛊王尺蚓降龙,在濒临死境之际,在费家符箓之术的帮助下,机缘巧合突破了第六层,成为和当年的唐勋平起平坐之人。 “第六层,已经超过了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我虽然突破了第六层,但是那第七层境界,可能今生都无法窥探了。” 当年林禽在玄天秘境中恭喜唐勋的时候,唐勋就是这么对林禽说的。 连龙犬盘瓠的后人,一心向道,心如磐石的唐勋都这么说,林禽更加对突破第六层没有信心。可是林禽怎么也想不到,扶风若玡的一口先天真气,居然能够让自己轻松突破第六层,超越唐勋达到真正前无古人的第七层! 先天真气,恐怖如斯! 可是此时的林禽,感受不到丝毫道行突破的快感。他面容阴冷,背负着妻子,又向前走了几步。 “咚,咚,咚,咚!” 林禽的一声声脚步,如同一声声重鼓,砸在薛东的心坎上。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数步。 “兄,兄弟们……不,不要怕……我们一起上,他受伤了!”薛东脸上狠辣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彷徨无措的阴晴不定。 “咚,咚,咚!” 林禽再向前踏上了几步,薛东畏畏缩缩地后退,想上不敢上,想拼不敢拼,额头上的汗珠,砸在了地上。 “嗖!”薛东终于咬了咬牙,右手一挥,一枚闪亮的银针从他的掌心飞出,直刺林禽,林禽只是微微偏头,便轻松避过,继续向前。 强大的威压,压得薛东几乎喘不过气来。他面对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来自于地狱的锁魂恶鬼。 林禽手中的三五雌雄斩邪剑忽然发出尖锐的破风之声,林禽单手一挥,宝剑收入鞘中。 薛东长舒了一口气,不仅仅薛东,在场所有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但是那强大的死亡阴影,就像无时无刻不笼罩着,让他们感到孤单且怯弱。 “你,是不是那日掳走那对母女的道士?”林禽终于开口了。 薛东紧咬牙关,闭口不言。 林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很好。” “是他,我听得出他的声音,就是他杀了娘。”林禽身后的王素清微弱的声音传来。 “那就不会错了。” “林道友,你听我解释!”薛东正要说话,可是林禽的手却动了,他虚空连点,如同鬼画桃符一般,虚空之中,中居然出现了无数根让人看不懂的黑色线条。乍一看去,就像有人凭空肆意地涂鸦。 “他在做什么?”薛东的心头猛震动,林禽放弃剑,让众人心中一喜,以为逃过一劫,可是现在他这是在做什么? 那些黑色的线条在虚空中慢慢地连成了一片,形成了在场道门弟子谁都看不懂的符号。 “云篆,那些是云篆!”忽然间一个道门弟子脑中灵光一闪,高声叫道,“他在制符!” 不可能! 虚空怎么可能画符,那不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吗? 所有人都一齐摇头,但是经过那个道门弟子的提醒,他们越发开始觉得,林禽在虚空中留下的一个一个黑色的印记,确实是一个个云篆。 难道…… 这种超脱了他们认知范围的道法,尽管他们现在眼见为实,但是依然不敢相信。 直到林禽单手一抬,封住了云篆,一张黑色的“符箓”在半空中若隐若现。 他到底在干什么? “林道友,这件事情我是有苦衷的,那日,我……”薛东话音未落,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话不出来了。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舌头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拔出”口腔。而在他面前,林禽虚空画出来的符箓已经消失,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高达三丈的虚影怪人,那个若有若无的庞然大物,正双手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舌头拔出来。 “说谎话的人,阎王会拔掉他的舌头。”林禽阴森森地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通灵符箓!” 人群中忽然有一人大喊道,声音仿佛见鬼了一般惊慌失措。 没错,他们今天真的见鬼了。 第五十三章 杀戮之心 一瞬间,在场的人都吓得双腿颤抖,特别是当林禽通灵出那高达三丈的如同厉鬼一般的“人物”的时候,一些没有见过世面胆小如鼠的人,甚至吓得尿了裤子。 通灵符箓! 对于这些道门之中的低阶道士来说,通灵符箓简直是传说一般的存在。他们也许曾经在某次鬼市的拍卖会上,听过“通灵符箓”四个字,每次这种东西出现,定然会引起道门中人,无论正邪门派的一次疯抢,而以这些低阶道士的实力和家底,最多只能远远观望,成为嘴里面的谈资。 或许,几个流传久远的道门中,曾经有那么一代或者几代,掌握着几张珍贵到了极点的通灵符箓,但是随着历史的沉浮,早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们甚至猜测,即便是道门世家中的费家,掌握的通灵符箓也不会很多。 不错,即便是费家,确实也只有少数的几张通灵符箓,而且都掌握在费万年或者比费万年辈分更高的老一代手中。这种属于费家最高的顶级符箓,莫说炼制他所需的阎王纸就很难寻觅,要炼制出这种符箓,除了对符箓的高超理解之外,更需要十万分的运气。即便是费家门中,将炼符之术掌握得炉火纯青的高手,怕是也要三五年的光阴,加上顶好的运气,才能偶得一张。 但是…… 眼前的林禽,不仅仅没有用阎王纸,仅仅凭着在虚空中连点几下,便将一章通灵符箓制出,并且通灵出了一个凶残到了极点的阴间鬼物! 在场的人,同时擦了擦眼睛,没错,一定是林禽施展了障眼法,道法千变万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没用顶级工具和虔诚祈祷的心,是不可能制出符箓的,更遑论这种让他们想都不敢想的通灵类的符箓! 这可是超越生死,直通阴阳,直抵阴间的道术啊! 薛东的脸扭曲得已经变形了,他浑身仿佛被某种力量禁锢了一般,根本没有半点动弹的可能。此时的他,双目突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舌头,慢慢地从一寸变成三寸,三寸变成一尺! “说谎话的人,阎王会拔掉他的舌头。”他的脑海中盘旋的只有林禽这句恐怖到了极点的话,而此时他的内心,已经不是恐惧,而是绝望! 早知今日,那日就算是杀了他,把他大卸八块,他薛东也无论如何不会去招惹这个他根本惹不起的大魔头! “蹭!”一声清脆的声音,宛如琴弦断绝。 薛东的整条舌头,被那只阴间传送过来的鬼物彻底扯断,满嘴的鲜血喷涌而出,薛东血泪横流,倒在地上不断地翻滚,口中哀嚎着,发出别人根本听不懂的声音。 林禽一步一步走向薛东,单手一点,剑上那闪着令人胆寒的光,瞬间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那把所有人都觊觎的神剑,此时成为了一把杀人如麻的利器。所有人这才似乎梦醒过来,剑,是用来杀人的! 薛东见林禽向自己走来,连忙一个翻身爬滚起来,跪在地上,双手高举合十,叩头如捣蒜,坚硬的砂砾将他的额头磨得血迹斑斑,可是他丝毫不敢停,只求林禽饶过他一命。 可是林禽的脸上,丝毫没有宽恕的神情。 “迟了!”林禽嘴里吐出了两个毫无感情的字,薛东顿时面白如纸,绝望地看着在场的诸人,此时的他,多么希望哪怕有一个上前,救他一命。 所有人噤若寒蝉,哪里敢靠前一步?! 白光闪过,薛东脖间的血冲天而起,带血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滚,落在了林禽的脚边,林禽飞起一脚,将他的头颅踢下了山崖。 回头,如刀一般的目光,圈定了在场所有人。 “林……林少侠……杀得好,杀得好……都是薛东的主意,跟我们没有关系,现在贼首伏诛,大快人心,我就不在这里碍着您老人家的眼了,我这就走!” “对对对……走,林少侠杀得好!” “哎呀,家里衣服还没有收呢,我也得走了!林少侠加油!” 这些怂人哪里还敢打林禽的主意,边讨饶边向着山下慢慢移动,但是又怕忽然之间的异动,成为林禽注意的目标,只能一边看着林禽的脸色,一边慢慢地向后退却。 林禽嘴角微微一扬,诡异的笑容令人耸然:“昨日,你数百人围攻我一人,我尚且手下留情,不愿伤一人性命。可惜你们却无一人有怜悯之心,欲将我赶尽杀绝!尔等既不知上天有好生之德,何配在世为人?既然不配为人,还是死干净了的好!” 一言既出,道门公会人人自危,再也顾不上任何了,拔腿向着山下夺命而逃。 林禽面色冰冷,隐隐露出绝情之色,双眼更是寒芒毕现,此时的林禽,杀心已起,便再无消弭之机。 王素清死死地抓住林禽的肩头,一声不吭,虽然她乖乖听从夫君的话,没有将遮在脸上的黑布取掉,但是光凭刚刚那惨绝人寰的哀嚎,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素清知道自己的丈夫,谦逊、正直,与人为善,在镇上和他生活的那段时间,林禽无论是面对谁,总是和颜悦色,即便是偶然与别人发生口角,林禽也只会一笑了之,从不计较得失。而现在丈夫变成这样,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鬼迷心窍,非要跟着娘上山祈福,自己也不会被人掳走,娘也不会死,而林禽也不会因为自己,弄得要与全世界为敌一般。 想到了这里,王素清不禁和林禽靠得更近了,此生能遇见这样的夫君,为这样的夫君而死,死而无憾。 剑光起。 三五雌雄斩邪剑终于展现出了它最为凶戾的一面,剑光所指,连人带兵刃均断为两截,哀嚎之声此起彼伏,不多时,山间又多了十来具尸首。这是林禽第一次,展开大范围的厮杀。 这一刻,凡是包围林禽的道门中人,内心早已没有了此前的贪婪,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恐惧。其实,若是这百余人能够联合起来携手抗敌,完全是有胜算的。但是此时所有人都被林禽“虚空画符”之术吓得肝胆俱裂,加上林禽三五雌雄斩邪剑剑法凌厉,林禽脚下的禹步又神出鬼没,不落窠臼。这些人已经全无恋战之意,只求能够逃走求生。 但,越是如此,越是让林禽如狼入羊群,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已经有大半道门公会之人惨死在林禽的手下,鲜血铺红了山洞前面的草坪,人头、断肢、肠肚或挂在树枝之上,或滚落悬崖之下,或散落在山石草丛之中…… 蛇山这一处山洞数百米之内,已经成了一片修罗血海。侥幸活下来的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逃,逃,逃! 而林禽的面色冰冷,没有丝毫波动,双眼寒芒乍现,剑芒所过之处,只是无情地收割着人命。 站在山顶远眺此处的扶雨若玡沉默不语,只是轻轻皱着眉头紧盯着林禽,注视着这道门中罕见的人间杀戮之局。 第五十四章 道门公敌 终于,林禽的剑颤了一颤,停了下来。 他怒目而视,看着眼前这个挡在他前面,年纪老朽,须发皆白的人。此时老者双掌血流如注,一把七星剑也只剩下剑柄了。 可见刚才为了阻挡林禽的三五雌雄斩邪,这老者不仅仅折断了宝剑,甚至被三五雌雄斩邪剑的剑气伤得不轻。 不过这也是这场屠杀迄今为止,唯一在林禽的一剑之下,还有命在之人。 看见周遭的惨状,李无为睚眦俱裂,厉声喝道:“林禽,住手!” 林禽的目光微微一凝,淡淡地道:“来得好!”说完就要挥剑上前,不顾一切的将李无为斩于剑下。 李无为浑身颤抖,哑声道:“薛东和吴振峰都已经死了,你就算是有天大的怨气,也应该消了!” 林禽冷冷道:“这么说来,这两人所行的禽兽之事,你也是知晓的!” 李无为微微一愣,惨声道:“是我教徒无方,但是……” “既然教徒无方,就应该承担教徒无方的责任!”林禽不等李无为说下去,手中三五雌雄斩邪剑剑势再起,对着李无为便是一剑。李无为大惊失色,他知道此剑厉害,不敢硬敌,连忙纵身闪躲,李无为不愧为道门公会中道法有数的高手,脚踏禹步,只守不攻,居然一连躲开了林禽势在必得的三剑。 在李无为的掩护下,那些侥幸逃命的弟子们,哪里还敢耽搁,纷纷夺路而逃,只恨爹娘少生了几条腿。 “今天在场所有的人,都必须死!”林禽大喝一声,脚踏禹步,舍下李无为,对着逃路之人冲杀而去,剑势所及,又是几人闻声毙命! 李无为的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情,长叹一声道:“林善士,上天尚有好生之德,还请你看在上天的份上,饶过这群可怜的人吧!” “哈哈哈!”林禽此时状若疯狂,不顾一切地大笑起来,“上天有好生之德,昨日我被百余人围杀之时,这其中可有一人出来为我说过一句话?现在知道要我手下留情?我一生从不惹是生非,但是奈何天不容我,那还不如杀!杀到世人惧我,畏我,不敢惹我!反正,世间无好人,皆是可杀之人!” 林禽仰天长啸,声音凄厉。这一刻,族人的惨死,柳梦蝉、洞女娘娘、扶雨若玡、荣奎等人的面容一起闪过脑海。他直到现在依然不懂,自己身边的人,为什么会一个个离自己远去,而自己信任的人,往往都在明里暗里地算计着自己,而自己生命中现存的唯一一点亮色,唯一一个毫无保留的人,也很可能很快将离自己而去。 天地悠悠,怆然独立! 林禽心中积压了多年的怨气,此时化作了无尽的杀念,三五雌雄斩邪剑毫不留情,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李无为神情凄然,大声道:“林善士,你若是心中的仇怨无法化解,尽可将贫道千刀万剐,贫道绝不反抗,只愿你能够消弭心中的杀意。” “老狗!最该死的就是你!”林禽面目狰狞,向着李无为飞速走去,一剑对着李无为的头顶砍下,李无为无动于衷,闭目等死。 “老爷……够了……”忽然间,一个有气无力地声音传来,林禽的手猛地一抖,三五雌雄斩邪剑从手中翻落,掉落在地上。 “哐当!” 林禽默默地呆立在原地,山野到处都是尸首,朝阳如血,横过大地,深秋的寒意染尽了悲凉。 “滚!都给我滚!”林禽的嘴里冷冷地道。 李无为长叹一口气,神情哀伤,正要说话劝阻林禽,林禽冷冷道:“再不滚我连你一起杀。” 李无为皱了皱眉头,不敢耽搁,掠身离去。 忽然间,林禽只觉得身后一道风气,无比敏锐的灵觉让他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他连忙一闪身,将身后背着的王素清扔开。 一把长剑从林禽的左肋之下灌入他的胸膛,同时也伤到了王素清的右臂。 一个胆大的弟子,趁着林禽走神的瞬间,对林禽发起了偷袭,见偷袭成功,他眼中露出狂喜的神情,高声喊道:“我杀了林禽!” 林禽一双眼睛变得血红,毫无半点人情味道。 “老狗,这就是你说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林禽的声音充满寒气,一点一点地把插入自己左肋的剑抽了出来,鲜血狂涌而出,那名偷袭的弟子被这一幕惊呆了,似乎忘记了身下还有一双可以逃走的腿! 林禽将手虚空一张,三五雌雄斩邪剑飞到手中,正要对偷袭之人下手,可是没想到那人居然忽然间面容扭曲,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气息断绝。 他悲喜之间,他居然活生生地被林禽给吓死了! 剑光再起! 王素清面色苍白,用手捂住了耳朵,她实在是不想再听这些令她胆颤心惊的惨呼声。 李无为回头看了一眼,林禽此时已经舍下了王素清,脚下踏出玄妙的禹步,在不断地穿梭回游,浑身杀气凌人。 李无为叹了口气,飞快地消失在林禽的视野之外。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王素清耳边的惨叫声越来越少了,最终全部消失了。 一只手递了过来,王素清挽着林禽鲜血淋漓的手,缓缓地站起身来。林禽一声不吭,重新将她背负在身后。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王素清坚信,自己的丈夫哪怕是别人眼中十恶不赦的恶魔,哪怕是杀尽了天下所有人的人屠,他依然是那个善良、与世无争的夫君。 她坚信,老爷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有原因的,如果他杀了人,那一定是他们该死! 王素清依偎在林禽的后背,这个并不魁梧的男人,就像一座山一样,可以为她阻挡一切。 她爱他,盲目,且义无反顾。 林禽的目光缓缓地从山腰上望去,直到山巅。 还有一个! 此战,方兴未艾的道门公会近乎毁于一旦,围攻林禽的一百二十三人,能够侥幸逃脱的只有区区数十人,须臾之间,林禽血洗蛇山的消息就将飞快地传遍整个道门。林禽知道,事已至此,林禽这个名字,将成为凶残、绝情、死亡的代名词,引发整个道门,甚至天下的震动。 至此,林禽成了道门公敌。 第五十五章 蝼蚁命不足惜 邢昊天眉头深锁,他几次三番地要下山阻止林禽,但是都被扶雨若玡冷冰冰地劝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禽犯下滔天杀孽,却也无能为力。 一个黑点由远及近,林禽背负着王素清,飞快地向着山巅奔袭而来。 当林禽离扶雨若玡还有三十米远的距离,邢昊天面色阴沉地走了上来,挡在了彼此之间。 “禽兽,够了!该收手了!”邢昊天沉声道。 林禽熟视无睹,一步一步向着扶雨若玡的方向走去,三五雌雄斩邪上血渍未干,触目惊心。 邢昊天浑身蓄力,警惕地看着林禽,只要林禽对扶雨若玡有丝毫的不利,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哪怕这个人曾经被自己视为兄弟。 林禽淡淡发道:“你走开,不关你的事。” “没有人可以伤害她,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邢昊天针锋相对,不闪不避。 “我不想杀你。”林禽沉声道。 “我也不想杀你啊。”邢昊天叹了口气,语气变软了,“禽兽,收手吧,你已经杀了很多人了,以后你在道门中还如何立足?!” “咳咳……” 王素清终于忍不住地咳血,刚才她为了不让林禽分神,一直强忍着痛苦,现在实在是忍不住了,大口大口的鲜血喷了出来,在林禽原本就已经鲜血淋漓的衣衫上面,又染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血渍。 林禽连忙将王素清放下来,靠在一块石头上,小心地让她休息,然后转身起来。 王素清忽然用自己冰冷的手,拉住了林禽。 “你休息一会儿。”林禽低声轻柔地对着王素清道,王素清罕有地摇了摇头,扯下了蒙在自己脸上的黑巾。 “老爷,你受伤了。”王素清发现了林禽左肋下的伤口,立刻心疼地叫道,忙不迭地从自己身上扯下一块布,为林禽包扎。 “我没事,一点小伤。” “那怎么行?”王素清不顾林禽的拒绝,执意为林禽包扎,林禽无奈,只能坐了下来,那双刚刚还充满戾气的眼睛,慢慢地变得温柔起来,注视着自己的妻子。 看着两人若无旁人的暧昧动作,扶雨若玡神情阴晴不定。 王素清为林禽包扎妥当,可是还是不放心,准备为林禽再缠上一层,这次林禽阻止了她,小声道:“清儿,你也累了,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老爷……”王素清抿着嘴,急声道,“能让我说几句话吗?” 林禽一愣,但是王素清的要求他断无拒绝的理由,王素清示意起身,林禽连忙将她搀扶起来,哪知道她一起身之后,忽然跪倒在扶雨若玡的面前。 林禽和邢昊天均是一惊,只有扶雨若玡面无表情,泰然处之,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若玡姑娘……我不知道你名字,所以只能冒昧的称呼你为若玡姑娘……” “我姓扶。”扶雨若玡淡淡地道。 “林禽向你提过我?你怎么知道我是扶雨若玡?”扶雨若玡淡淡地道,她记得,自己和王素清见面到现在,从来没提过自己姓名。 王素清缓缓摇头,其实从她见扶雨若玡第一面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女人,一定就是林禽朝思暮想,哪怕临死前,都轻轻呼唤的名字:若玡…… 女人的心思永远细腻,特别是在这种事情上面。 “我不知道你和老爷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我还是想谢谢你救了他。”王素清轻轻地道。 林禽大惊,脱口道:“什么?!” “看来你是选择救他了……”扶雨若玡的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若有所思地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林禽会为你这种女人着迷,但是现在看来,他的选择似乎也没有错。” “你不要看我,我没有救你,”扶雨若玡微微扭头看着林禽,淡淡地道,“救你的是她。” “老爷……是好人,他是因为我……才杀人的……所以,扶姑娘不要误会他……” “误会?”扶雨若玡淡淡一笑。“说下去。” “扶姑娘……我不知道你和老爷之间曾经有过什么误会,但是你能够在老爷危难之际出手相助,相信你也是在乎老爷的,以后,能不能替我照顾老爷……” “你说什么!”林禽忍不住地道,“清儿,你知道你眼前这个女人是什么人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老爷心里有她。”王素清的眼中露出了怜惜的目光,乞求道:“老爷,清儿从来没有要求你任何事情,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你也要答应清儿,以后,好好待扶小姐。” 邢昊天瘪了瘪嘴,似乎有话要说,可是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不可能。”林禽想都不想,咬牙切齿道,“清儿,你不知道……” “老爷,我快死了。”王素清幽怨地道。 “轰!” 一个炸雷猛地在林禽的头顶上炸响。林禽的虎目之中忍不住流出泪来。紧接着,林禽强自笑道:“清儿,别说这种傻话,我一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你的病不会有事的。别瞎想。” “她说得没错,她的确快死了。”扶雨若玡冷冰冰的声音传来,“神仙也救不了。” “我……杀了你!”林禽骤然起身,愤然拿起三五雌雄斩邪,向着扶雨若玡就要冲杀过去。 王素清轻轻地拉了拉林禽的衣袖,林禽这只连上百道门高手都摸不到边的手,就这样轻轻地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握在了手中。 “扶姑娘是好人,老爷,你别误会了。” “好人?”林禽双目赤红,冷声道:“我告诉你,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歹毒,最无情的女人!” “老爷,她真的是好人,是她救了我们。” 林禽怨恨地看着扶雨若玡,咬牙切齿地道:“你到底在她身上下了什么!” “我只是给了她一个选择。”扶雨若玡似乎说着一件跟自己丝毫没有关系的事情,“我给了她两粒药,两粒要么你死她活,要么她死你活的药。很显然,她选择用自己的死换你活下去。”扶雨若玡顿了顿声,继续无情地道:“只是可惜……她不知道,就算是她吃了那粒让她活下去的药,我一样有办法救活你。” 林禽气得手脚冰冷,大声嘶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就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勇气为你去死……”扶雨若玡看了王素清一眼,道:“你让我很失望,但是我还是不得不佩服你。” “解药!”林禽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邢昊天见状,连忙拦下了林禽,林禽状如疯魔,心智全乱,被邢昊天狠狠地一拳击出,栽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你这个恶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连一个女人都不肯放过?!” 扶雨若玡冰冷地道:“我扶雨若玡看上的东西,我不给,谁也得不到。” “你不就是要我命么,我给你,给你行吗?”林禽爬起来嘶吼道,“给我解药,我愿意一命换一命,你开心吗?!” “对不起,蛊毒无解。”扶雨若玡的话,如同一盆水一般,浇灭了林禽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焰。 林禽痛苦地蜷曲在地上,用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头发。 “你为了杀荣奎,炼制蛊王,最后功败垂成,导致自己被蛊毒反噬。你是修蛊道的,应该明白蛊毒喜阴这个最基本的常识,你和她交合,蛊毒找到了更喜欢的容器,自然会舍你而去。其实你早就应该想到了这个道理,只是你不想面对而已。” 扶雨若玡杀人诛心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深深地插进林禽的心里,让他濒临崩溃的心防,彻底土崩瓦解。 “我只不过顺水推舟帮了你一把而已,让你体内的蛊毒全部转入她的身体中,你明明知道以她的身体条件……根本承受不了蛊毒的反噬……” 林禽在地上痛苦地哀嚎,声音凄厉。 扶雨若玡继续道:“跟我走吧,这个女人配不上你,能够成为你的蛊坛,是她这辈子唯一应该感到荣幸的事情。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一定会踏上道门巅峰,到时候你回头想想,今日之事,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得一提罢了。” 林禽几乎丧失了理智,艰难地爬到了王素清的身边,死死地把她搂在了怀里。 “王小姐,这一切都是你自愿的,对不对,你也希望自己喜欢的男人,能够成为万人之上的绝顶高手。对吗?” 王素清茫然地看着眼前一切,她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但是却听懂了扶雨若玡最后一句,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我只希望老爷长命百岁,开开心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林禽忽然间浑身一震,似乎清醒了过来,捡起来地上的三五雌雄剑,然后将王素清横抱起来,搂在怀中。 “清儿,就算是踏遍千山万水,我也会救你,哪怕是下地狱,我也要从阎王那里把你救回来!”林禽斩钉截铁地道。 “你求求我,也许我能帮你想想办法的!”扶雨若玡叹了口气,软语道,“只要你开口。” “呸!”林禽头也不回,猛地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痰,头也不回地抱着王素清,从山巅直接掠了下去。 扶雨若玡怔怔地看着林禽离开的方向,过了好久,才轻声道:“我错了吗?” 邢昊天皱了皱眉头,不满地道:“若玡,你这次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我没错。错的是你们。”扶雨若玡迷茫的眸星忽然间亮了,神情又恢复成往日高不可攀的模样,淡然道,“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蝼蚁命不足惜,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五十六章 求医无门 林禽抱着王素清,失魂落魄地走下了蛇山。此时的两人,衣衫破烂,浑身血污,在山中狂奔,说不尽的酸楚。 “砰!”药店老板的门猛地被人踹开了,风呼呼地刮进来,将前门上悬挂的招牌吹得呜呜乱叫。 “谁啊?!”楼上的药店老板打了一个哈欠,穿上鞋就从楼上走了下来,病来如山倒,开药店的,平时就经常会有半夜闯门进来的病人,因此他也并不感到意外。 他吹亮了油灯,接着便是一声大叫:“妈呀!”只见在眼前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而男人身后背着一个面容惨白到了极点的女人。 “救她!”林禽冲了过来,一把捏住了药店老板的胳膊,痛得药店老板呲牙咧嘴,怨声道:“你要救人得去找大夫啊,我一个看方抓药的,哪会看什么病啊?!” “我不管,你现在就要救她!”林禽心急如火,从蛇山下来之后,遇到的第一个镇子上唯一一家有着招牌的店铺,林禽只能病急乱投医,先闯进来再说。 “好好,我看看,你先放开我,不放开我怎么看病!”药店老板经常给人抓药,看得多了,伤风感冒这些小病自然不在话下。 林禽连忙将王素清放在椅子上,药店老板慢条斯理地将手搭在了王素清的手腕上。 过了好久,药店老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老夫算是开了眼了!” “怎么样。”林禽焦急地问道。 药店老板轻轻咳嗽一声,道:“小哥,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老夫开店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乱的脉相,这位小姐的邪寒在体内淤积良久,一旦发作……”药店老板摸了摸下巴,轻轻摇头。 “你!”林禽作势要打。药店老板一鼓眼珠子,道:“是你叫我看她的,我帮你看了,你又不听我的!罢了,你去别的地方看吧。我可以把话撂这里了,我虽然治不好她,但是我见过的死人比你见过的活人还多,脉相这么乱能够活下来,除非阎王老儿显灵了!” 林禽急得额头上的汗珠子一粒一粒地落下来,其实他心中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药店老板说的没错,连扶雨若玡都说王素清没救了,他一个卖药的怎么可能救得活,林禽只是急病乱投医,希望赌一把运气。 看着有气无力的王素清,林禽跌坐在椅子上,忽然间又站起来,大声吼道:“我不信,清儿,我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我一定要让你活过来!” 药店老板看着林禽,这种戏码他见得多了,自然不会生气,怜悯地道:“小哥,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准备后事吧,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何必往心里去。” “不是你的亲人,你自然不会往心里去!”林禽呜咽着道,药店老板也不生气,微微摇头道:“病入膏肓,难以医治。这样吧,我给你开点板蓝根和双黄连,兴许能有点效果。” 说完,药店老板走回了药柜,给林禽抓了药点,林禽怀抱着王素清,垂泪不已。 药店老板将药递给林禽,示意他节哀顺变,林禽失魂落魄地接过药,就要离开,没想到王素清微弱的声音传来:“老爷,给诊金了吗?我兜里有钱,你把诊金给他,我们不能欺负老实人的。” 如今王素清的话,对于林禽来说就是圣旨,他哪里敢违逆,把身上的零钞一股脑地扔在桌子上,抱着王素清出门。 夜风吹来,林禽此时又急又怕,汗透重衣,被风一吹,身上凉凉的,他哪里还顾得上身上的伤。药店老板的话他大概听明白了,但一想来更是心痛如绞。自已只觉得对不起怀里面的王素清,都是自己,不仅拆散了王素清原本一段美满幸福的婚姻,还拆散了她的家人,最后,连王素清的命自己都没有办法保住。 细细想来,王素清现在还只是一个年方十六的小姑娘,但跟着林禽一年来,任劳任怨。相比之下,自己非但给不了她幸福,还让她在如花似玉的年纪中,马上就要香消玉殒。 “不行,哪怕是寻遍天下名医,我也要救活你,清儿,你不准走,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离开我!”林禽紧紧地抱着王素清,可是王素清的气色却越来越差,气息恹恹,脸色惨白得让人害怕。 此后的三天之中,林禽带着妻子四处求医访药,无论是中医、洋医还是各种偏方游医,只要林禽打听到哪里有名医,就会急冲冲地赶过去,可是所有的医生,除了几个拍着胸脯说能够治好的骗子之外,但凡有一点医德的医生,都是摇头叹息,根本连王素清的病根都找不到,只是反复重复着一句话: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王素清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时而昏迷,时而清醒,骤冷骤寒,让人看得心疼。 林禽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没有人能够治得好王素清,除了一个人。 林禽不想面对她,但是为了王素清,他还是拨通了唐梦宵留给自己的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的声音,等林禽自报身份之后,没多久,唐梦宵的声音爽朗地在电话那头响起:“林老弟,怎么会忽然想起给哥哥打个电话啊?!”似乎早就已经忘记了林禽打伤自己手下,违背和自己的约定,私自出走这件事。 林禽沉默了一下,道:“唐先生,我需要一辆车。” “一辆车?好说,对了,你应该不会开车吧,老哥再送你一个司机!你在哪里,我明天就叫人来接你。” 林禽将自己所在的地方告诉了唐梦宵,唐梦宵哈哈一笑,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天一亮,就有小汽车的声音在客栈外响了起来,林禽连忙从自己租住的客栈里面走了出来,果然客栈前面停着一张铮亮崭新的小汽车。一个司机从车里走了下来,对着林禽躬身道:“您就是林公子吧,唐先生已经交代了,这张车和我这个人都是您的了,随时听候您的命令。” 林禽微微有些奇怪,若是在湖南境内,唐梦宵有这样的本事不奇怪,可是没想到出了湖南地界,唐梦宵的手段还是如此神通广大。 确实,现在背着王素清,林禽两条腿怎么也比不过四个轮子,有一辆车实在是太重要了。 第五十七章 最后希望 林禽抱着王素清上车,轻轻地在王素清滚烫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噙着泪道:“清儿,有我在,你不会死的,你要是不在了,我就陪你走,阴曹地府闹一遭,来世我们还做夫妻。” 耽误了几日,王素清变得更加虚弱了,气若游丝,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而且现在咳血咳得越来越厉害,已经由暗红变成了黑血,让人一看就知道已经时日无多了。 “老爷……我们这是要去哪?”王素清虚弱地问道。 “找人,治病。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治好你!”林禽含着眼泪道。王素清摇了摇头道:“扶小姐已经说了,我只有短短一个月的寿命了,老爷,我不想治病了,我想回家……大黄已经好久没有人喂了……他一定饿了。” 林禽摇头道:“清儿,你别管,我这次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 林禽说完了,看见司机还在发愣,不由得怒吼道:“你还不走?” 司机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林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 “湖南,湘西!快!” “哦。”司机不敢怠慢,连忙发动车辆,仍不由得回头道,“可是湘西那么大,林公子总要给我说一个具体的地址吧。” “你走就是,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林禽的心情差到了极点,自然按捺不住火气。倒是王素清用冰冷的手握住了林禽的手,微微责备道:“老爷,你又凶人家了。” “好了,我知道错了。”林禽紧紧地把王素清搂在怀里,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王素清就撒手离开自己。 三日后,林禽带着王素清来到了湘西乾城,这里是林禽离开焚尸林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大型村镇,当日禹歌寒就是在这里驻军数日,用来逼问审讯林禽。 而车也只能开到这里为止了,再往里走,便是车路难行的崎岖小路。 三日来,林禽衣不解带,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王素清,直熬得面容憔悴,双目通红。王素清的病情却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就连清醒时开口说话都变得难。 林禽抱着王素清,凭着自己来时的印象,向着焚尸林中狂奔而去,他之所以再回来这里,只为了一个人。 王素清中的是蛊毒,面对蛊毒,天底下再厉害的名医都只能束手无策,但是在焚尸林中却有一个人,或许是林禽最后一丝的希望。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出手,但是不管如何,哪怕是逼、哪怕是求,哪怕是用尽一切手段,林禽也要从死神的手中挽回王素清的性命。 可是,这一次,就算是记忆力超群的林禽,也再也找不到那条河。 乍木朵曾经告诉过他,穿过纳古洞,就可以看到一条河,然后沿着这条河就可以走到外面的世界。若是要回焚尸林,同样需要找到那条河。 但是乍木朵也说过:“焚尸林十六年才开启一次。也就是说,如果想返回焚尸林,那是十余年之后的事情了。” 可是洞女娘娘明明告诉自己,她会带着那群在衡阳城中的僵尸,回来这里,她是如何找到那条河,又如何能够穿越纳古洞的。 林禽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已经在深山中寻了两日了。王素清紧紧地靠在林禽的肩膀上,已经昏迷不醒多日了,全凭林禽用道门真气续命。 “洞女娘娘,你在哪里,你能不能出来见我一面!”林禽绝望地在山中呼喊着,他放出了数百只引路神虫,但是没有一只能够带回放在洞女身上那只引路神虫。 渐渐地,林禽变得心灰意冷起来,他似乎慢慢地开始强迫自己,必须接受王素清即将离开自己这个事实。 一棵大树之下,林禽面如枯槁,静静地坐在地上,王素清躺在他的怀里,双目紧闭,依然昏迷不醒,林禽不由得暗自垂泪,心中悔恨到了极点。 那个神秘的洞女娘娘,究竟现在人在哪里? 林禽的声带已经沙哑,连说话都变得困难。 终于,一声幽幽的叹息之声传来,林禽恍然如错觉。 “你在找我?” 隔了半晌,林禽这才反应过来,心中不由得狂喜,站起身来,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狂奔而去,脚下一滑,差点滑到在地上:“洞女娘娘,是你吗?” “你究竟还是回来了。”洞女的声音再次响起,林禽这才能够判断刚才那个声音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幻觉。 “洞女娘娘,求求你,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林禽含着哭腔,大声哀求道。 这一刻,林禽才明白,王素清对自己有多重要,只要能够救活王素清,林禽可以舍弃一切,什么恩仇、什么真相,都可以搁置一旁,林禽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王素清平安无恙。 环佩叮当的声音响起,赤足的洞女脚踏落叶,终于现身,向着林禽的方向走来,林禽心中不由得狂喜,一抹眼泪,抱着生死未卜的王素清迎了上去。 洞女看了王素清一眼,淡淡地道:“这个女孩子伤得很重。” “嗯,”林禽连忙道,“求你一定要治好她……”林禽兴奋之下又想哭又想笑,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洞女端详着林禽怀中的王素清,秀眉微微皱起:“好厉害的蛊毒。是你下的?”说完看了林禽一眼。 林禽连忙点头道:“是,洞女娘娘一定要救她啊!” 洞女微微一笑道:“你既然在她身上下了蛊毒,又为何哭着回来叫我解蛊,这个女孩到底是谁?” “她病得很重,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林禽将王素清放在地上,急忙道:“这些事,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娘娘你先出手救救她啊!” “虎爪啊。”洞女微微叹息道,“你在外面欠的情债到底有多少啊?” “洞女娘娘先救她可以吗?”林禽焦急地道。 “走吧。”洞女嫣然一笑,“回来就好,我们先回去,看你累的。” 说完,洞女领着林禽往林子深处走去,但是似乎去的不是纳古洞的方向,而是一个更为荒僻的山林,在山林中孤零零的矗立着一支小屋,简陋到了极点。 洞女带林禽进屋,林禽将王素清小心地放在屋中唯一一张竹床之上。眼中爱怜地看着自己可怜的妻子。 洞女递给林禽一杯水,林禽小心地用水滋润着王素清干燥的嘴唇。 林禽熬得眼睛里血丝密布,他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提心吊胆地问道:“娘娘,可可可有救治的法子?”眼前,洞女已是他最后的希望,生死攸关的时刻,他问着话,牙关不但格格直响,身子都禁不住抖了起来。 “说说,你跟这个女孩子的关系,再说说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洞女轻柔地问道。 “娘娘,你先看看她,先想法子救救她,这些事我等会跟你说也不迟。”林禽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思说这些。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救她。”洞女慢条斯理地道,“放心,一时半会蛊毒还不会彻底发作。” 林禽知道洞女说得有理,只好硬着头皮将自己和王素清之间发生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颓然道:“洞女娘娘,都是我的错,若不是为了救我,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洞女娘娘,无论如何你也要想想办法救救她啊!” 洞女不由得多看了竹床上的王素清几眼,叹息道:“倒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孩子。可惜活不了了。” 林禽听到这话,顿时眼前一黑,多日来的困顿交加,让他再也支撑不了,摇摇晃晃地直接一头栽到地上。洞女见状不妙,连忙扶住了林禽,刷地从袖中抽出一枝银针,一下子刺入了林禽头顶,林禽大张着双眼,喉头咕咕直响,好半晌才把那股腥甜之气咽了回去。 第五十八章 夜月惊奇 林禽定了定神,惨笑一声道:“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这句话不知道是问洞女还是问自己。 林禽心中又开始后悔自责起来,要是那天自己不意气用事的话,或许王素清还有救。 虽然扶雨若玡说了王素清必死无疑,但是后面也留了“愿意帮他想想办法”这句话,只是林禽当时恨扶雨若玡入骨,想都没想就带着王素清离开了。 扶雨若玡神通广大,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但是现在,姑且不论王素清身体虚弱,能不能挨得过返程的舟车劳顿之苦,现在扶雨若玡行踪飘忽,除非她主动来找林禽,林禽去找她,只会是大海捞针。 林禽如同泥塑木雕般地站在原地良久,洞女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正要在给他一针调理心智,林禽这个时候眼珠子忽然动了,沙哑着嗓子道:“洞女娘娘,你一定还有办法,不管怎么样,请你试一试。” 然后满怀希望地看着洞女。洞女只是轻轻叹息,却不做声。 “没救了吗?”林禽痴痴地又问了一句,洞女肯定道:“没有。” ”知道了。”林禽点了点头,慢慢地抱起王素清,定定神道:“洞女娘娘打扰了。” 说完,抱着王素清对着洞女深深一躬。 ”虎爪,你要去哪?”洞女问道。 “天下之大,肯定还会有办法的,只要清儿还有一口气在,我也要为她遍访名医,一定要救活她。” 洞女轻轻一叹,道:“你们留下来吧。” 林禽身子猛地一震,脱口道:“娘娘,莫非你还有办法?” “把手给我。”洞女娘娘道,林禽连忙将王素清放了下来,将王素清的手递给了洞女,洞女摇头道:“你的。” 林禽一愣,连忙将手放在洞女的身边,洞女拿出一枚银针,轻轻地往林禽手上的穴道下面插了下去,然后用那干枯如枯枝一般的手,捻着针头轻轻地转动,林禽此时所有的心思都在王素清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洞女会忽然对自己下手,但是只要能够让王素清有一线生机,他什么都愿意尝试。 过了半晌,洞女将银针拔起,道:“留下吧。我带她去找洞神。” “洞神?!”忽然间林禽脑海中一道光闪过,整颗心都变得活络了起来,心脏砰砰跳动,差点跳出胸腔。 “没错,洞神,还有洞神在,只要洞女娘娘能够求到洞神的帮助,那么王素清就一定还有救! 片刻之间,经历大悲大喜,林禽手忙脚乱,举止无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过了好一阵子,林禽反应了过来,道:“洞女娘娘,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去找洞神,洞神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的。” “虎爪啊……”洞女温柔地伸手过来,轻轻抚摸林禽的头发,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你在这里等我吧。”洞女道,“我带她去。” “我送你们去。”林禽止不住兴奋,但是被高兴冲昏头脑的他,却忽略了一件事情——十六年开启一次的焚尸林已经关闭了,而洞神在焚尸林中。 “不必了,”洞女轻轻摇头,“生人是见不到洞神的。” 说完,洞女弯腰,将王素清背在背上,此时的王素清,早已经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即便是脊背佝偻的洞女,也可以轻松地背起王素清。洞女带着王素清向着山林之中走去,林禽被吩咐必须待在屋中不能出去。林禽怕惹怒洞女,只能乖乖地在屋中留下来,林禽拭去眼泪,又哭又笑砸拳跺脚,多日来心中积郁终于一扫而空。心中充满了希望。 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柳暗花明,相信以洞神的神力,一定能够把王素清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一天之后,洞女没有回来。林禽尚能够安心等待,也许路途遥远,也许洞神显灵需要很复杂的祈祷仪式。 林禽从来没有见过洞神,也未曾去过那传说中虚无缥缈的落洞,但是一代一代的洞女在那里从一个个质朴无知的少女变成了人人敬仰的洞女娘娘,神通广大,想必,这个洞神一定有着超越自然的无比威力。 林禽的母亲也曾经是一名洞女,但是由于擅自与外村人相恋,触怒了洞神,被洞神剥夺了洞女的称号,成为了村中人人唾弃的失节之人。自小,林禽便对这个所谓的“洞神”没有一点好感,但是这一代的洞女对林禽自小便十分关心,青睐有加,也是整个寨子里,为数不多的能让林禽感受到温暖的人之一。 只是……林禽怎么也想不到,族人之死,让他重新“认识了”洞女,若不是为了救王素清,林禽怎么可能回来找她! 夜风吹拂在林间,发出了令人胆寒的声音,各种夜行的野兽也开始出现,凄厉的叫喊充斥在这孤零零矗立在大山深处的小茅屋中的每一个角落。 多日来滴水未进的林禽,终于精疲力尽,靠在桌子上慢慢地睡着了。 “嗖……” 忽然间,迷迷糊糊之中,一个怪异的声音响起。 林禽立刻心生警兆,睁开双目,循声望去。 似一道黑影,快如闪电,在窗边一闪而没,若非林禽有着超乎寻常的视觉,绝对难以发现。 林禽心中一动,双手猛地按住桌面,整个人如同豹子一般掠过了窗户,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紧随其后。 那道身影极快,黑暗中虽然林禽不能确定是什么,但是那身影一定是“人”了。 只是,林禽从未遇到过身法如此迅捷之人。如果有的话……只有那魏家的血尸才能与之媲美。 在这种深山老林中,怎么会出现这种怪物? 林禽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是很快,那道黑影停了下来,前面闪烁着两道幽碧的光。 光凭双眼睛,林禽就能断定,那是一只稀有的山豹,速度迅捷,而且智商极高,一般陷阱对它来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这种山豹极难捕捉,以前林禽上山打猎的时候,曾经暗自跟踪一只山豹三天三夜,才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击杀过了它,因此林禽对这种山豹极为熟悉。 那只山豹正在警惕地观测着四周,搜寻猎物,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靠近。 就在这时候,那道黑影忽然从斜刺中蹿出,直扑那山豹,一贯以迅猛灵活著称的山豹居然没有反应过来,被那道黑影扑在地上,不断地挣扎。 那黑影扑上去后,直接用牙咬断了山豹的脖子下的大动脉,鲜血汩汩流出,山豹四肢挣扎了几下,便翻了白眼,任凭这个黑影大快朵颐。 林禽悄悄靠近,趁着这黑影进食的时候疏漏的防备。 忽然间,林禽脚下踩到落叶,发出细微的沙沙之声。 那黑影骤然回头,向着林禽的方向看来。 林禽终于看到了一双暗黑、空洞、不带一丝生的意识的眼睛。 僵尸! 林禽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五十九章 我们 “虎爪,你怎么在这里?”洞女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林禽下意识回头,看见洞女手中提着一个竹篮,正慢慢地向着自己走了过来,等他再回头,那只僵尸已经不知道踪迹。 洞女走了过来,眼神中微微带着埋怨:“不是告诉你了吗?不要走出房间!” 林禽不回答,反而质问道:“刚才那个怪物是不是你从衡阳城带出来的僵尸?” “这个不需要你管。”洞女有些不悦,道,“跟我回去。” “清儿怎么样了?”林禽心中记挂王素清,赶紧问道。 “你需要的只是等待,因为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洞女领着林禽因转身回去。林禽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急于一时,既然洞女肯出手了,王素清大抵应该是有活下来的可能。见洞女心情似乎不太好,林禽不敢过多询问,跟在洞女的身后回到了那间小屋之中。 “饿了吧。”洞女回到家中,将手中竹篮放在方桌上,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糍粑,因为在焚尸林中,男人捕猎者多,农耕者少,所以林禽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谷类,而糍粑这种东西更是用精粮制成,十分珍贵,只有在祭奠姜央的大型祭祀中才用得上,林禽从小到大,除了朱桑有时候从阿公那里偷来一点,能够吃到的机会少之又少。 只是过去林禽见过的糍粑都是白色,而这糍粑却是红红一片,看上去有些让人觉得不舒服。 林禽皱了皱眉头道:“我不饿。” 林禽自修道后,渐渐远离荤腥,但是并未达到辟谷的境界,连日来为了王素清奔走操劳,心力憔悴,此时确实饿了。 “吃了吧,对你有好处。”洞女慢悠悠地将糍粑递了过来,林禽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只好拿起糍粑吃了起来,这东西软糯香甜,入口即化,林禽一尝之下勾起了久违的馋虫,三下五除二将这糍粑吞了进去。 洞女坐了下来,看着林禽。 林禽欲言又止。 “说吧……”洞女似乎看透了林禽的心思,慢慢地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别憋在心里面。” 终于,林禽还是忍不住了,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族人?” “族人?”洞女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道,“进了落洞,我的身体便不再属于我自己,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但是却只有一个主人。” “洞神……”林禽问道,“把荣奎引进来,是洞神的意思?” “你在想什么?”洞女看着林禽,叹了口气道,“每个人都会死,百十余年的寿命,在长长的时间长河中根本算不上什么,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又怎么样?无非最后都是一抷黄土罢了。” 洞女抬头看着林禽道,“你还想报仇?这次衡阳给你的教训你这么快就忘了?” 林禽看着洞女,他不明白,自己从小崇拜的洞女为什么会忽然间变得如此薄情寡义,他颤抖着声音问道:“难道朱桑、阿公他们,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全部死了?他们的仇……” “你杀了荣奎,他们就能够活过来么?”洞女看着林禽,幽幽地道,“虎爪,放过你自己。” “荣奎必须死!”提到荣奎这个名字,林禽的脸开始扭曲了,手紧紧地攒成拳头,根根青筋出现。 “他是你父亲。”洞女平淡地道。 “咚!” 林禽用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大声道,“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洞女丝毫不觉得奇怪,静静地看着林禽,等待着他发泄完毕。 “你原本应该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等林禽稍微冷静下来,洞女才道,“而不是像现在,把自己囚在一个笼子里面出不去。” 林禽讥讽道:“坏人总会为自己找到心安理得的借口。” 洞女丝毫不生气,反问道:“我是坏人吗?” 林禽沉声道:“你曾经是我最尊敬的人之一,如果你没有把荣奎带进村子里面。” “你阿母乍木朵她是坏人吗?” 林禽一时语塞,反驳道:“这件事情肯定跟我阿母没有关系,是你们陷害她!” “虎爪,”洞女慢慢地道,“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父亲荣奎是坏人,为什么我和你娘会帮助他?” 林禽冷笑一声道:“别带我娘。” 洞女道:“每个人行事都有自己的目的,不错,我和你娘都是洞女,自然是信奉洞神,我们既是洞神的仆人也是洞神的妻子。但是你可曾想过,洞神为什么会容忍你娘的背叛,而你娘为什么又会和荣奎在一起,生下你?而你……” 洞女摇了摇头道:“神的目的不是我们能够揣测的。在洞神面前,任何人都只有服从,不可能出现背叛。” “你的出现,自然是洞神的旨意,同样,你得到神蠡,也是洞神的旨意,荣奎入山同样是洞神的旨意……” 林禽忍不住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千万不要试图去揣测神的旨意,否则你会有殃祸的。”洞女看了看林禽,缓缓道,“有些人的生,就是为了死。在一个庞大的目的面前,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洞女说到了这里,看了林禽一眼,道:“比如你的眼睛。” 林禽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洞女继续道:“你看到过什么,又是否想过能够看到什么?而你看到的这些,又代表了什么?” 林禽呆了呆,不自禁地念道了两个字:“要离。”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只庞然大物,回荡着凄厉的声音,声声呼唤着要离。 洞女点了点头道:“看来他们的牺牲,并非没有任何意义了。你得到了洞神的认可。” “洞神,要离?”林禽不由得道,“难道洞神和要离之间有什么关系,还是要离就是洞神?” “不急,这背后的一切,你都会慢慢的看到……”洞女道,“不管是曾经还是以后,你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指引者,他们会慢慢地将那个庞大的秘密在你面前渐渐地打开,你无需恨,也不用怨,总有一天,当你的能力足够强大,当你的目光足够远,你就会看到,那个秘密。” 洞女顿了顿,认真地道:“关于我们的秘密。” “我们?”林禽不明白。 “我们。”洞女顿了顿,“我们,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生一死,诸像轮回,天地万物的我们。”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爱还是恨,都变得无关紧要了,你只会觉得可笑。” 洞女说完,林禽还要再问,因为洞女说得太过玄乎,就像在打着一个又一个的哑谜。 “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洞女起身道,“记住,不要恨任何人。包括你的仇人也包括我。” “好好休息。”洞女对着林禽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在叮叮当当地环佩声中,裸着赤足,走了出去。 林禽很迷惘。 洞女说的到底是什么?他不明白,一句都听不明白。林禽心里想,说这些,洞女也许只是在为自己的背叛找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而已。 第六十章 她很开心 洞女带走了王素清,现在林禽已经无事可做,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等待——满怀希望的等待。 洞女每日都会来林禽这里,为林禽带来两个血红色的糍粑,并亲眼看着林禽吃下去。 林禽几次三番地向洞女问起王素清的伤势,但是洞女总是闭口不谈,只是一句:洞神自有安排,便将林禽的嘴封住了,林禽虽然心中非常地不甘,但除了等待,没有任何办法。 那么,剩下来的大量空余时间,林禽便投入了对道法的钻研之中。 这次和道门公会的激战,林禽不仅仅在实战经验上有了极大地提高,更让他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那就是在虚空画符的领悟上。 林禽虽然在突破了第五层之后,能够在虚空中画出“禳星符”,但是也仅仅只有一次成功而已,在面对费家人围攻的时候,林禽尝试了第二次,但是失败了,而且除了禳星符之外,其他费家上品符箓,特别是“永、镇、龙、神”这四类符箓,林禽并没有成功过一次。 而这次在杀死薛东时候,林禽临时起意,在虚空中画出来的通灵符箓,便是费家最为得意的四类最珍贵的上品符箓中“神”字符箓中的一种。 这让林禽尤为感到精神振奋,说明自己在符箓之术的造诣上,又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天地。 于是,趁着现在无事可做的时候,林禽开始全身心地探索过去各路道门从来没有人涉足的神秘空间,但是似乎不管林禽如何尝试,再也无法做到如臂指使。林禽知道,道门修为讲究顺天无为,自己若是勉力去做,很有可能陷入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跳出的空间之中,于是只能暂时放弃,另谋他途。 但是,此前,林禽在“袪魔鬼文”的领悟上,已经连续跳跃了两个层次,这让他有了大量的时间将精力集中在对道法的“冥想”之中。 到了林禽这个等级的道门高手,其实肉体上的修炼已经到了无法突破的层次,而想要在道法上再有突破,靠的只能是“心”的修为,只有不断地冥想,不断地思索,等待着福临心至的那个瞬间,捕捉那玄之又玄的忽然顿悟的那一刹那。 当然,那顿悟的刹那,是何等的可遇不可求。几乎所有的修道人,都会永远的停留在这个层次,做到今生永无可能的突破。 随着道法的精进,林禽越来越感觉到了生命的短暂,也越来越体会到先贤“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的感慨。 又过了几天,林禽的伤势彻底的痊愈了,他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身体,发现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疤痕都不曾留下。 洞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林禽,看着他吃完了自己带来的血色糍粑。 然后,洞女缓缓地道:“你可以走了。” 林禽闻言兴奋地道:“洞女娘娘,这是真的吗,那我什么时候去接清儿?” “她死了。”洞女缓缓地道。 林禽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抽动嘴唇,勉强笑道:“洞女娘娘,你不要跟我开玩笑,快点带我去找清儿吧。” 洞女不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林禽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洞女娘娘,别……别这样。” “娘娘……” …… 屋中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林禽开始在笑,笑得很小声,声音渐渐变得大了起来,最后变成乖戾、放肆,然后笑声中夹杂着一丝哭腔,在到最后,整个屋子中都只有林禽怪异的叫喊声。 “你骗我!”慌乱无措之间,林禽忽然对洞女出手了,他的这一掌带着极大的真气和怒气,直接打中了洞女的胸口,洞女不闪不躲,硬生生地被林禽一掌击中。 一口猩红的血,从洞女的嘴里面吐出来,但她似乎无动于衷,依然眼神镇定地看着几乎失去了理智的林禽。 “轰!” 林禽一掌下去,那坚硬的实木桌子顿时四散分开,林禽继续朝着周围能够看到的一切都发泄心中的怒火。须臾之间,小屋里的一切,已经彻底被林禽损毁,林禽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丧失了理智。 直到林禽累了,暂时停住了手,呼哧呼哧地喘着白气,洞女才慢慢地道:“闹够了吗?”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要是治不好她,我就找别人,你……” “没有人能够治得好她,蛊毒入体,以她的身体,就算是清除了体内的蛊毒,蛊毒对她身体造成的破坏也是没有办法复原的,死,是对她对好的选择。” “你放屁,”林禽大声吼道,“我就不信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治得好她!你口口声声地说洞神,为什么洞神不去治她,他不是神仙吗?” “我留你下来,就没有打算把她交给洞神。” “那你为什么?!”林禽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我留你下来,并没有打算救她,而且我也从来没有答应过你救她,我之所以留你下来,只是因为你身体中蛊毒并没有完全清除,我只是想帮你袪蛊而已。” 洞女冷漠地道:“至于那个女孩子,是生是死,会有谁在乎?” “我在乎!”林禽大声嘶吼道。 “那也是现在。”洞女慢慢地道,“很快就你就会忘记她。人与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生离死别的感情,在一起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你!”林禽的身体摇摇晃晃,戟指洞女,大声道,“你,你好狠毒。” “抱歉,人性本就如此,从无到有,从古到今,皆是如此。” “你把清儿还给我,我,我带她去找名医!” “你找不到她了。”洞女轻轻摇头。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把清儿还给我!” “你把她吃了。” 林禽身子摇晃了一下,站直了,没有听清楚,怔了一怔,道:“什么?” “我说……”洞女看着林禽血红的眼睛,丝毫没有半分躲避,一字一句地道:“我把她身体中的血和肉,混在了糍粑里面,就是你每天吃的那个……这么多天了你总算吃完了。” “呃……”“ 林禽只觉得胃中一阵翻腾,忍不住倒在地上干呕起来,可是什么也吐不出来。林禽又把自己的手指伸进了喉,不断地掏着,可是什么也没有,吐出来的,只有混沌的,粘稠的胆汁。 “你身体中的蛊毒,虽然让那个女孩子清除了大半,但是仍然有很小一部分留在你的体内无法祛除。这是我那天给你扎针后发现的。想要彻底地清除你体内的蛊毒,那个女孩子的血肉是最好的解毒药剂。所有那天我要你留下来,并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救你。” “你……”林禽继续嘶吼着,他躬着腰不停地干呕,让人觉得他仿佛正在呕出灵魂。 “而且我问过那个小女孩,并且将所有一切都告诉了她,她说……她很开心。” 筋疲力尽的林禽蜷缩地在地上。这木屋因为林禽摧枯拉朽的愤怒,早就已经坍塌了,林禽倒在泥地里面,双手紧紧地嵌入地面中,整张脸埋在泥土之中。他不再愤怒,反而呜呜咽咽,发出令人心碎的声音。 “这件事,我完全没有必要告诉你,随便说一个借口就可以了,比如说告诉你洞神留下了她。但是我还是选择告诉你。只有血淋淋的现实,才能让你明白,虎爪,你长大了,应该能够承受世界给你的痛楚,你要战胜的不只有你自己。” “至于那个女孩,她很爱你,也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也得到了她想要的——现在你的身上流淌着是她的血,你和她永远在一起,不分彼此了,不是很好吗?” 洞女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魔鬼……恶魔……我……我好恨啊!” 林禽重复着无用的咒骂,但声音越来越小,他如同一滩烂泥一般,倒在地上,不停地抽动着身体,眼角渗出泪来。 第六十一章 夜话 三个月过去了。农历新年刚过,天气乍暖还寒,虽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过完年,出门赶工的旅客已经络绎不绝。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风雨,让火车停止了运营,火车站滞留了大量的旅客,南来北往的人只能就近找地方歇脚。 不到半日,旅店便已经客满,一间多余的房间都没有。没办法入住的客人,只得在大厅中围坐。店家是个热心人,在堂中烧了一盆大火,门外北风呼啸,风中夹雪,从门缝中挤将进来,吹得火堆忽明忽暗,不少旅客均是伸头眺望,眼中含着焦急之色。 众人围坐在火堆周围,闻着窗外呼呼的风声,都无睡意。人多嘴杂,大家开始天南地北的闲扯,闲谈的内容大多数都与当下时局有关。但凡说到深处,人人都是一脸沉重,长吁短叹起来。 忽然一个操着湖北口音的人道:“不说这些了,说点其他的吧,诸位可知道,最近道门中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个操着江西口音的道:“没想到兄弟还关心道门中大事,说到这个,我应该是最有发言权了,小弟不才,正巧住在龙虎山下,时常也能面见些龙虎山的大人物下山。” 说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了得意的神色,看着在场诸位,那个湖北客人顿时感兴趣了,忙问道:“那兄弟一定知道这次道门大会的结果。” “那是当然!”江西客人微笑着道,“这次道门大会,各方道门都派出了年轻一辈的高手,三顶道门宝冠也是各有归属……”江西客人掰着手指道,“茅山李宸、令狐家的令狐愚儿子令狐不睦,再加上阴山的少年弟子商却风……这三个人都是大门大派的名门弟子,也算是众望所归啊。” “哈哈,”一个操着湖南口音的人接口了,“想不到这个小小的望客居里面,还有同道中人!居然有人对这次龙虎山的道门大会感兴趣,但是据我所知,这次龙虎山的道门大会看点不在这三个人身上吧?” “是啊!”江西客人笑着道,“说看点,这次最大的看点肯定是那个叫做宋清风的无名小卒啦……诸位可知道,这个宋清风来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但是一出手确实十分了得,一连战胜了大门大派七八个高手,挤入了半决赛中,只可惜最后一招败在了令狐家的那个聪明小子的手下。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道门中往往会出现一些横空出世的高手,然后昙花一现,籍籍无名了,比如上届那个三清芙蓉冠得主玄明,今年不是连参加都不敢参加了吗?” “那也得凭真本事才能走到决赛啊,你就不要打哑谜了。”诸人起哄。 江西客人神秘一笑,道:“诸位有所不知了,那个宋清风的剑法平平,但是却有一套厉害得不得了的禹步。就凭着这套神出鬼没的步法,他才连败数位高手的。” “那又如何?” “所以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啊!”江西客人微笑道:“看点就在这套禹步之上,当时所有的人都觉得这套禹步太过于诡异,说什么从来没有见过。直到进了决赛,他再使用这套禹步却被一个眼尖的人看穿了,诸位可知道,这套禹步来源于谁?”说到这里,江西客人止住了嘴,把所有人的兴趣都勾了起来。 人群催促道:“你快说啊,别吊人胃口。” “林!禽!”江西客人缓缓地说出来一个名字,顿时在场不少人都长大了嘴,而那些不知道林禽这个人的客人们也纷纷向身边的人打听。 “林禽!?可是一人之力,杀了数百道门公会弟子的那个大魔头?”人群中有人嚷道。 “我听说他杀了好几千人呢!” “我不信,一个人杀了好几千人?”有人摇头道,“那怎么可能?!” “嘿!你可真不要不信。”人群中一个操着湖北口音的人站起来,“我可是亲眼去过蛇山的,那一战,据说是惊天动地,道门公会所有人都死了,一个都没有逃走!那场面……啧啧啧……整个蛇山都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群一大群的乌鸦,整整遮住了天空一个月!” “有这么厉害么?”顿时所有人都把好奇心放到了“林禽”身上,对于刚刚结束的龙虎山大会已经没有丝毫的兴趣了。 “我还听说了,这林禽就是恶魔转世,他出来,专门就是灭世的,他有三头六臂,两个眼睛比铜铃还大!能够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切,你就吹吧,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人!” “那可真不一定。”江西客人也点头道,“若是那林禽没有三头六臂,一个人怎么能够杀了好几千人呐?我还听说,他前几年在费家也是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不少人。” “费家的事,我清楚。”一个人又站起来道,“我一个朋友就那时候正好在费家,他回来说了,林禽就是一个大魔头,费家都已经准备把自家的小姐嫁给他了,哪知道他忽然就发狂了,杀红了眼睛,若不是费家的几个长老及时出手,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呢?” “这个人真的是,费家对他这么好,为什么还要……真是的狼心狗肺啊!” “是啊,这个世界上总是有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存在啊。” 诸人一阵唏嘘,忽然间一个人开口道:“对了,那位兄弟,你刚才说那个宋清风还是谁的,他和林禽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江西客人耸了耸肩膀道,“宋清风施展的禹步被高人抓了一个现行,居然是跟大魔头一个套路,自然是要追究了,但是宋清风咬死自己不认识林禽,大家也没有证据,只好暂时把他关了起来,等抓到了林禽再发落了。” “对了,那个林禽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难道天下人就这么听之任之,不能采取一点行动吗?” “呵呵!”湖南客人冷笑一声道,“现在林禽已经是过街老鼠,他还敢出来露面?不过我听说,以费家为首,天下道门已经成立了一个联盟,专门用来对付林禽,只要能够抓到林禽就格杀勿论。你说你要是林禽,这个风口浪尖还敢出来吗?” “不过也不一定。”江西客人沉吟道,“其实早在几年前,费家就已经发出了道门公令来追杀林禽,可是林禽那小子当一回事了吗?还不是照样出来杀人,我看他这几个月不见踪迹了,估计是蛇山一战受伤了。等他伤愈复出,我看就得对费家还有其他的人下手咯。到时候,又有戏看了。” 一人冷笑道:“这个大魔头还敢出来?” “对!”一个山西口音的人站起来道,“这种畜生人人得而诛之,他要是不让我长老三碰到还好,要是落在我手里面,哼哼,我一定让他知道,世间自有公道!” “得了吧!”另外一个山西口音的人揶揄道,“长老三你好好卖你的醋就好了,道门中的事情,也是你这种小人物可以掺和的?” “你们说得都不对!”忽然间一个女声响起,一个身着男装的客人站起身来,仔细一看,脸却是一个俏丽的姑娘,“我怎么听说的是道门公会的人抓了林禽的夫人,林禽为了找回夫人才一怒之下上山寻人和道门公会的人发生了冲突,明明是道门公会不讲江湖规矩,以多欺少,怎么现在反到成了林禽的不对了?” “小姑娘,你还年轻,少听点道门八卦,难道蛇山上的尸体都是假的吗?”湖北客人冷冷地道。 第六十二章 五百年悟道 “怎么不是,你们这些人才是听风便是雨,根本不知道真相!”小姑娘反唇相讥,顿时惹怒了不少人,那个湖北客人有些不高兴了,冷声道:“那按照小姑娘的意思,林禽不但不是恶魔,还是大义凛然的真英雄,好汉子了?” 小姑娘眼中露出了憧憬的神情,道:“当然了,要是有人肯为我不顾千难万险,舍了命也要救我,那我一定嫁给他!” “好了,好了,你们都不要吵了。”另外一个江西客人站起来,道,“你们刚刚说的,林禽也好,龙虎山大会也好,确实都是道门中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但是我要说的,可是足以震动整个道门,千百年未曾有过的大奇事!” “啊?!还有这种事情,你快说,快说。”诸人又开始起哄,那个人微微一笑,抿嘴道:“诸位可曾知道皂阁山一脉?” “知道,”刚才那个江西客人又道,“龙虎山、皂阁山加上汝南的费家,并称为符箓三宗,老乡,你有话快说,别卖关子了。” “诸位可曾知道,最近皂阁山,接仙桥,归来峰,峰上出现了一缕神秘的光线?” “嗯?那又如何?”诸人满脸疑惑地问道。 江西客人接着道:“诸位是有所不知道。皂阁山自东汉葛玄真人在此开宗立派,建立了灵宝道派一脉,便立下了一个规矩……” 江西客人再次顿了顿,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来后,才慢慢地道:“葛玄天师在皂阁山上修筑了一座接仙桥,这座桥直通皂阁山中最险峻的山峰,也就是归来峰,皂阁一脉的修道人,一到六十岁,都要渡过接仙桥,上归来峰。” “他们上去干嘛?” “悟道。”江西客人笑了笑道,“皂阁道门弟子,一到六十,便会领着一盏长明灯和十日的粮食,自行入山悟道。你们是没有见过归来峰,那山势之险峻,飞鸟难度,全部都是悬崖峭壁,你我莫说上山悟道了,就是想要攀爬这座山,只怕只爬了几十米,就要掉落悬崖之中。但是在这悬崖之上,有一些山石形成的天然石台,一米左右见方,这些入山的道人们,但凡选定了一处,就会坐下来,永远不会再下山了。” “只带了十天的口粮……”一人吞了吞舌头道,“乖乖,那岂不是要活活地饿死在上面,这皂阁山修道的道士也太苦了点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道门中人的想法又怎么是你我这种凡夫俗子能够了解的!”江西客人唏嘘道,“所以那归来峰上才有无数寻道人的尸体啊,你们想下,那可是从东汉到现在,将近两千年呐!” “那,你们说的那个皂阁山上,过去都两千年了,可有没有人悟出来什么?”一个客人故意调侃道。 “没有。”江西客人摇了摇头,诸人正要嘲笑,可是那个江西客人话锋一转,道,“但是那天却出现了那道光啊!” “什么意思,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 “不是你老打断我么?”江西客人顿了顿道,“诸位,我今日可要好好的跟你们讲讲这段古怪。” “话说,皂阁山中长老,每到一甲子的寿命之时,就会进入归来峰中修炼,按照他们的说法,这叫做‘坐死观’。上了山就不会再有人下来……换句话说,一入皂阁山,就等于是六十必死!” “那我可打死都不上去。”一人摇头道,“不可以不去吗?” “不去?”江西客人冷笑一声道,“不去也不行,皂阁山的道法奇妙,高手迭出,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修炼的道法就是以寿元为代价,你不上山,六十过后,道法必然会冲破你的奇经八脉。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样是死,上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至少能够多活几天!再说了,修道之人乃是心怀天下,以参悟天道为己任,以为和你一样整天混吃等死!” “好了,好了,说说那道光。”有人不耐烦地道。 “那道光!”江西客人一拍大腿,啧啧称奇地道,“那道光可是有学问了,皂阁山中盛传,一旦有人悟透了,他的头顶就会三花聚顶,射出一道奇特的光,皂阁山的人也就知道,他们一脉,有人要成仙了!” “啊!”人群中一片惊叹之声。 “而且这还不是最神奇的地方,你们知道,这光线的来源是什么吗?”江西客人吞了吞口水,润了润喉咙,在诸人崇敬的眼神中继续道,“按照皂阁山中弟子的分析,这道光来源,属于一个已经五百年前就上山的前辈高人。” “换句话说。”江西客人说得自己都有些激动了,“皂阁山中有弟子,在这归来峰中不吃不喝参悟了五百年,时至今日,终于能够羽化登仙了!” “我们这个世界上,马上就会有真正的仙人出现了!”江西客人大声嚷道,“你们不是修道之人,可能看多了西游、封神之类的小说,以为遇见谁都是神仙,随便给一颗金丹,连家里的狗都能狗成仙。实话告诉你们,在道门中人看来,什么一尊二祖三清四御五老,那都是传说,在道门中公认的肉身成圣,白日飞升的人,就只有真正的道祖龙虎山的张道陵一人而已!” “而现在,皂阁山一脉也很快会出现一位白日飞升的陆地神仙了!” “扯吧!”有人不信,起哄道,“只怕是有人不小心上去了,打得求救的光吧?” “你要是能够在归来峰上爬上十米,我老朱的人头送给你!”见有人抬杠,江西客人脸红了,立刻反驳道。 “嘿!鬼晓得是不是你胡扯的,这世间还真有人能够修炼成仙,还五百年……你是小说看多么?” “这是事实,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我们皂阁山的仙法玄奇,又岂是其他门派所能比拟的?”说到这里,江西客人甚为荣耀。 “说起这道法,还是必须从天下道门之脉,我们龙虎山谈起。”最开始开口的江西客人,忍不住插口道。 “我们汝南符箓三宗之一费家,那是仙人抚顶,一壶乾坤……” “算了吧。”没等河北客人自夸自擂,已经有人起哄了,“费家连一个小小的林禽都对付不了,还说什么千年门派,湖北老,你就闭嘴,说出来了笑死人。” “我们费家怎么了,你们这群人,除了知道道听途说的东西之外,又有人知道其中的内情吗?”刚刚开始为林禽辩护的女孩子又开口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争了,我们都不是道门中人,争来争去有个屁用。对了,江西佬,你刚才说那个皂阁山真的有人悟道成功了,还是五百年前的人,到底真的假的?” 江西老拍着胸脯道:“我可是亲口听我的小舅子的堂哥的三姨娘的舅母的儿子说得,他的远方三舅的三表哥的二姨娘的儿子就在皂阁山上修道,亲眼所见,怎么会是假的?!” “切!”一片起哄之声把他哄了下来。 第六十三章 疯魔 于是大堂中又吵闹成了一片,不同口音不同来路的人,为各自省内的道门大派正名,顺便贬低其他省中的名门大派。其中江西因为独占符箓三宗中的龙虎山和皂阁山,争辩得格外卖力,以至于成了众矢之的。被众人一顿贬损后,那江西客人几乎火冒三丈,可是孤掌难鸣,有气无处发泄。他在大堂中扫了一遍,看见角落里面有一个乞丐正蹲在地上,傻乎乎地看着自己,无名之火顿时起来,怒声斥道:“掌柜的,这里是客栈,你怎么连乞丐也放进来了,快赶出去!” 掌柜的连忙讨好地笑道:“外面风雪交加,我怕他冻死了无人收尸,所以才让他在角落里面蹲一蹲。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江西客人冷笑道:“你倒是好心,可是考虑过我们的感受了没?我们可是花了钱才进来的,你把这么一个浑身恶臭的乞丐放进来,不仅让我们看得不舒服,屋里面臭气熏天的,再说了,我们随身带着的都是贵重东西,到时候少了什么,你担待的起吗?” 诸人见有新鲜话题,又开始一起起哄,要掌柜把那人赶出去,那个乞丐呵呵的看着所有人,仿佛说的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一样,一脸污渍,嘴里嘟囔道:“你们吃过人吗?” “你看,还是个疯子,快赶出去。” 掌柜的一看没有办法,自己一片好心,却惹来客人们的不满,怕影响了生意,只好去驱赶那个乞丐,那个乞丐明显是疯了,呵呵笑着看着掌柜,嘴里流出涎水,傻傻地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嘿嘿,永远不分离了。” “快赶出去啊!”诸人不满的道,“倒胃口的东西。” “你们这群人,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外面风雪这么大,赶出去会冻死的。”那个为林禽辩护的小姑娘忍不住大声吼道,端着一碗热汤站起来,不顾众人的冷嘲热讽,走到了乞丐面前,蹲下来,柔声道:“你很久没吃东西了吧,快趁热吃了,暖暖身子。” 小姑娘见这么冷的天,那个乞丐还是穿着一件单衣,心中不由得一阵心疼。 “呵呵,吃,都吃……吃人……”乞丐丝毫没有感受到小姑娘的善意,低着头道。 “青儿,算了,他疯了,你跟一个疯子说什么快回来。”和少女同行的人有些不耐烦道。 “青儿……清儿……你是清儿?”忽然间那个乞丐抬起了头,用手死死地抓住小姑娘,盯着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找死!”和小姑娘同行的那个人冷哼一声就要冲过来,忽然间,那个小姑娘猛地抬起手,道,“二哥,别动。” 小姑娘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乞丐,忍不住道:“是你?!” 乞丐吓了一跳,手连忙缩了回去,低下头,小姑娘不依不饶地道,“你,真的是你?” “啊!”乞丐怪叫一声,仿佛被人打了,连忙冲了出去,小姑娘还想追,但是外面的风雪实在太大了,只能站在门口,痴痴地望着那个乞丐消失的地方。 “是他吗?”小姑娘眼神迷惘,风呼呼地刮了进来,吹得她满脸通红。 “他,难道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才多久不见……” “谁啊。”小姑娘身边那人走了过来,皱眉问道,“你认识他?” “好像一个人。”小姑娘自言自语地道,“真像。” “像谁啊?”那人问道。 “没什么,”小姑娘似乎意识到了某些事情,连忙支支吾吾地道,神情有些闪躲,但是那人似乎没有察觉出来,催促道,“好了,别瞎想了,外面风大雪大,把门关上,赶紧回去。等雪一停,我们就立刻赶回费家。家里的长老们正在为林禽那小子伤透脑筋呢?” “林禽……”小姑娘望着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的那一串张皇失措的脚印,“可是,林禽不是坏人啊。” “青儿,这种话你可千万不要再在别人面前说了啊。”那人认真地道,“费代墨现在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在衡阳城,除了你和三叔公之外,我们费家弟子又死了十几个人,我们费家跟这小子的血海深仇迟早有天要了结的。不然,你刚才也听见了,那群好事之徒是怎么说我们费家的。” 说完,那人将门关了,硬拉着小姑娘回来,可是那小姑娘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似乎屋中热火朝天的场面,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费左青没有看错,刚才那人正是林禽。 自从从洞女那里归来,林禽便如同失魂了一般,整天四处晃荡,时哭时笑,三月下来,披头散发,浑身污渍,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乞丐或者疯子。 不知道怎么,林禽流浪到了这里,那掌柜的看他可怜这才收留他在大堂的角落里面。这些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谈得热火朝天的大恶人,大魔头林禽,刚才人就在他们的身边。 费左青因为心中一丝怜悯之情,想要搭救林禽,这才将林禽认了出来,而同时林禽也认出了费左青,林禽害怕费左青盘问,鬼使神差地起身,逃之夭夭。独自一人消失踪迹。 雪越来越大,林禽一个人独自走在雪地中,形单影只。这场雪过后,估计又有不少无家可归之人,再也看不到春天了。 林禽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却鬼使神差的回到了和平镇,这个包含了林禽和王素清所有记忆的无名小镇。 家还在那里,只是门口的锁孔有些锈迹了,林禽没有勇气推开门,没有人认出林禽。任何人都想不到,这个胡子邋遢,浑身恶臭的乞丐,会是那个和唐大帅有交情的温文尔雅的少年林禽。 林禽在街角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于是在和平镇,又多了一个奇怪的乞丐,他从来不主动乞讨,路人发现他几乎不吃东西,这乞丐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面,眼神茫然地看着人来人往,一坐就是一天。 冬去春来,春去夏至。 和平镇的人已经习惯了在街口处蹲着的那个乞丐,好心人还会为他送上一碗热饭,可是,他不像别的乞丐,对食物并没有兴趣。 当人们发现这个惊奇的消息之后,一传十十传百,纷纷过来围观,果然发现这个乞丐居然可以做到不吃东西。在这个愚昧的村镇,出现这样一个奇怪的人,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顶礼膜拜,把他看作是神仙下凡,人人尊敬。但是林禽就始终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 就像一具被人掏去了灵魂的傀儡一般。 第六十四章 雨后有彩虹 一场毫无征兆的夏雨,忽然到来。 刚开始,雨很小,街上的行人们纷纷找寻屋檐躲雨,而在街上做买卖的小贩们也开始忙不迭地收拾摊子,和平镇上仿佛披上了一缕轻纱,显得朦朦胧胧;渐渐地,雨大了起来,酷热时不知躲到哪里去的风,这时也一阵一阵地猛烈地刮了起来。雨点斜打在街面的积水上,激起朵朵水花。很快,原本热闹的街道上再无人群来往,只有在一边的街头的,还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的林禽,任凭雨点打落在他身上,将他浑身浇得湿透,他依然浑然不觉。 和平镇的人都已经习惯了,知道有这么一个奇怪的“神仙”,永远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寒冬酷雪。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和平镇的街上空无一人。 远远从街头的这一边看去,一层白蒙蒙的水雾,宛如缥缈的素纱,笼罩着这条街道,让街道那头的建筑物若隐若现。 而远远地。在街的那头,一个人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撑着一把雨伞,走得很慢,穿着一件暗蓝色的素面绸衫,一头长若流水的头发,从中整齐地分开,他的身材极为高大,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宛如白玉的光泽。 他握住伞的手,沉稳而有力,就像无论是何等的风雪雨暴,他都能将这把纸伞牢牢地控制在手中,为他遮风挡雨,不允许有半分的动弹。 若是细心的人,也许不难发现,在大雨敲打的泥泞地面上,他的一双雪白的长靴居然没有沾染上一丝的尘土和水渍,若是再用心去看,也许会发现,所有的雨滴落在他的伞上之前,仿佛被人操控了一般自行避开,让他周身所在处,永远留守着一层清冽的寒气,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无形屏障。 他的目光穿过了雨幕,向着街道的最里面望去,一双深沉睿智的眼眸,不透一丝温润,似不为世事动容,不为疾苦寒心。 雨中徐行,穿过了街道,他的目光落在了林禽的身上。 半年来,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动弹,如老僧坐定了一般的林禽,忽然间,抬了一下眼皮。 他感应到了这束光。 于是,他动了,虽然只是轻轻的扬起了头,但是若是在这街道上百姓眼中,一定会认为是“神仙显灵”,一定会围过来忘乎所以地开始顶礼膜拜。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忽然间,天地间就这样暗了下来,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但是那两束目光,却穿过了雨幕和黑暗,在街心处,如同天雷地火般相交了。 两个人一站一坐,都是一动不动,任凭四面风雨,却八方不动。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天很快就放晴了,避雨的人也开始出来,小贩们重新支起了帐篷,街道上又恢复了滚滚人流。 那个打伞的男人,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了。 林禽又低下了头,目光黯淡。小老百姓都没有发现,这个在街头枯坐了半年之久,从未曾有过任何举动的乞丐,在这场大雨中,曾经动过一下,双眼露出过摄人心魂的目光。 雨后,难得有彩虹。 又过了三日,又是一场忽如其来的暴雨。那个打伞的男人又神奇地出现在了街头,穿过数十米长的巷道,和林禽的目光遥相对峙。 林禽依然是面无表情,但是眼中精芒即便是再大的风雨也遮掩不住。 雨过,天晴,打伞的男人消失了。 雨后依然有彩虹,绚烂夺目。 就这样,近乎每次暴雨中,那个打伞男子都会出现在街头,与坐在街尾的林禽遥相对望,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哪怕是嘴皮子都不曾抬过一下。 但是,那个打伞男子身上的寒意,却在一分一分的消减,脸上也慢慢地,有了笑容。 而林禽,眼中温润也越来越多,脸上也不再是一层不变的死寂。 终于,在又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狂风呼啸,暴雨敲打着每家每户的房顶,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将屋顶掀翻,街上一个人都不曾有,所有人都在家中,不敢出门。 林禽的身子忽然动了,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或许是因为半年来从未行动过,他的身子僵硬,动作迟缓,就像一个苍老到了极点的老人。 但是,他还是站了起来,对着街道另外一头,那个打伞的男子,微微颔首,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打伞的男子笑了,身上的寒意彻底消失,他松开了手,那把纸伞顿时被风卷起,飘在了半空之中,进而彻底消失不见。 大雨倾盆而下,他浑身上下沾染不到丝毫的雨渍。 宛如仙不染尘一般。 他缓缓地开口,他知道,街尾的林禽一定听得到。 林禽听得很清楚,那个男人说了:我再等你三年。 苏念北说完,转身消失,就像当年他留在道门中的传说一般,如彗星崛起,又如彗星消失。道门中已经没有他,但是却留下了无处不在的,关于他的传说。 林禽起身,走在暴雨之中,雨越下越大,将他浑身的污渍全部冲洗干净,然后一声长啸,似乎这半年多的积郁,全部在这一声长啸之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轰轰轰……” 天地间雷声大作,紧接着,一道刺目的白光划破了天地。 那不是闪电,而是林禽手中三五雌雄斩邪剑,划过暗黑的夜幕。 苏念北的到访,让林禽那颗已经成了死灰的心重新开始跳动起来,让他那双渺无生机的双眼,重新见到了希望。 一个月有余,两人虽然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是一次次眼神的交流,已经胜过了世间的千言万语。苏念北就像一个循循善诱的恩师,一点一点地将林禽从泥潭中拉了起来,给了林禽“道”。 三年前,林禽破去了他的一指,让他意外而又兴奋,让他重新燃起了破碎虚空的希望,于是,他给了林禽三年的时间,想看看,这个未来会成为自己对手的少年英才,到底会成长到何种程度,而林禽也没有让他失望,短短三年的时间,这个少年在“道”的理解上,居然能够和自己产生共鸣。让他不再孤独,不再感叹世间寂寞如雪。 亦师亦友,亦敌亦友,苏念北还在等待,就像在等待一颗小树苗茁壮成长,然后长成参天大树。但是他又害怕拔苗助长,于是,他愿意再等三年。 何为道。道可道,非常道。 第六十五章 开业 将近半年无人居住的王家宅院,门突然开了,但门锁上却没有半分打开过的痕迹。 屋中很干净,看得出来,为了讨好大舅哥,王素平隔三差五地就会过来打扫一次。 林禽端坐在镜子前面,将脸上长长的胡须全部剃干净,又剪掉了长发。镜子中的林禽,成熟了很多,脸庞已经有了岁月刀削斧凿的痕迹,他换上了新衣,再也看不出有半分乞丐的模样。 天色慢慢地亮了起来,一夜暴雨,将街道清洗得很是干净,阳光透过窗台射了进来,落在林禽的黑发上,就像染上了一层琉璃般的光彩。 三五雌雄斩邪剑,静静地搁置在一旁,古朴而沉稳。 林禽站起身来,将三五雌雄斩邪剑收入袖中,然后出门,推开了柴扉,静静地感受着凡人世界的生活。 他来到镇上唯一一台电话前面,因为价格很贵,寻常百姓用不起也用不着,这电话是唐梦宵留下的,至于为什么会有人会在这里做这种根本不可能有人光顾的生意,目的不言而喻。 老板自然是认识林禽的,近乎殷勤地替林禽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依然是那个接线员,很快,唐梦宵爽朗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丝毫没有责怪林禽无端消失半年的意思:“林老弟,我可是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你的电话了。等你的电话,我可是比等国务总理大人的电话还心急啊。” 林禽笑了笑,在电话中拜托了唐梦宵几句,一是希望给王素清母女修一座衣冠冢,二是希望唐梦宵善待王素清的父亲,能够让他余生衣食无忧,第三则是希望唐梦宵能够给王素清的两个哥哥谋到一份好差事。这三件事情,对于唐梦宵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唐梦宵也爽快,想都没有想就笑着答应了下来。 对于王素清和王素清的家人,林禽始终心怀歉意,但是有了前车之鉴,林禽不敢再与他们过多的接触,把他们托付给唐梦宵是林禽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王素清因为自己的愚蠢而死,这份情林禽永远没有机会还了,现在唯一能补偿的只有保王素清一家人以后衣食无忧了。 安顿好王家人的将来,没等唐梦宵主动提要求,林禽在电话中主动道:“说吧,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情。” 唐梦宵连忙推脱,笑着道,“一世人两兄弟,哪有还没有帮人帮到底就赶着讨要人情的道理,但是我知道林老弟的性格,无功不受禄,我要是推脱,你老弟心里面也不好受。” 林禽在电话中耐心地听完唐梦宵深谙人情世故的话术套路,忽然,唐梦宵沉默了一下子,听语气,脸上好像敛去了笑容:“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可以。”林禽没有犹疑,很干脆地答应了。 唐梦宵有些意外,强调道:“谁都可以?” 林禽沉默了一下子,道:“谁都可以。”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了唐梦宵爽朗的笑声,“有你老弟一句话,老哥我这颗心就放在肚子里面了,好了,我这里还有事,就不跟你多聊了,常联系。” 说完,唐梦宵挂掉了电话。 林禽从小店走出来之后,转身向着和平镇上唯一的一条商业街走去。和平镇的百姓们都认识林禽,见林禽忽然出现,都热情地上去打招呼,有的还询问林禽夫人是否安好,林禽只是含着笑点着头,一如过去一样温文尔雅。 他走到了街尾处,这里刚好有一间铺面挂上了“转让”的告示,林禽没说什么,走进去,和店家聊了两句,就把铺面盘了下来。虽然对于林禽为什么忽然想要做生意,老板有些搞不清楚,但是这里的人,谁人不知林禽的“背景”,自然是不敢坑骗林禽的租金。 林禽租下的这间店铺其实是比较背人的地段,生意一直不好才会屡次转手,但是林禽不以为意,租下来之后,也没有雇佣伙计,独自一人将门面洒扫干净,三五日之后,林禽放出风声,自己的店面即将开业。 凭林禽的“脸面”,开业那日,自然是风云咸集,不仅和平镇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地保、县长等一票得到消息的人,也忙不迭地赶过来剪彩贺礼,至于王素清一家人,则在林禽的授意下,离开了这里。 唐梦宵虽然因为公务缠身不能亲至,但是也派人送来了花篮,这在和平镇上,那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但是问题是,没有人知道,林禽开的这间铺面到底准备卖什么。 众人稀里糊涂地热闹了三五天之后,林禽的铺面渐渐地冷了下来,由于许久没有东西售卖,变得门可罗雀,但是林禽似乎丝毫不为自己的生意担心,我行我素,每天清晨开门,夜幕闭户,空荡荡的货架上没有一件东西。 渐渐地,又过了几天,有人开始发现,林禽的店铺里面终于出现了商品,但这些“商品”却很奇特。仔细看上去,是一个个面目全非,造型粗糙的泥人,而且售价其贵无比,摆明了就是不打算好好做生意了。为了捧场,县长大人忍痛买了一个,林禽开了半月的店铺这才迎来了第一笔生意。 好在林禽为人和善,见人微笑,在镇上的人缘始终不错,街坊们也喜欢和他谈天说地,只是他很少说话,别人海阔天空地漫谈,他都只是微笑着静静地听着。店子开的时间长了,和邻里街坊熟了,林禽开始光顾镇上的酒肆,每天都会打上一壶杏花村,坐在铺面的躺椅上自饮自斟,日子在外人眼中看着也是分外洒脱。 除了他的铺子只卖出过一样东西——不过也能够理解,能够和唐大帅攀上交情的人,会在乎这一点半点的生计? 倒是有人发现,林禽铺面上的泥人儿慢慢地多了起来,只是依然丑陋不堪,面目全非,但是造型奇特,很惹小朋友的喜欢,不少小朋友都会围在林禽的店子里玩耍,用这些小泥人在地上摆下阵势,一会儿楚汉三国,一会儿水泊梁山,玩得不亦乐乎,但是想要带走是不可能的,因为林禽这泥人,只卖不送,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时光飞逝,转眼一月过去了,除了坑了县长的那笔生意,林禽至今还没有卖出第二个泥人,尽管货架上的泥人越来越多,但是林禽的店铺却成了整条街生意最萧条的店铺。林禽依然不以为意,反而有了大把时间躺在店铺前面的躺椅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悠然自得。 直到这一日,一个小孩子走到了林禽的店铺前面,怯生生地看着林禽。 林禽放下了手中的酒壶,报之以微笑,那小孩虎头虎脑地出现在店铺前面,眼睛乌黑,不断地向着屋中飘去,看着货架上的泥人,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林禽一眼。 “叔叔,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己做的吗?”小男孩小声问道。 “对啊,”林禽哑然一笑,和蔼地道,“你喜欢的话,可以去玩,但是不能带走,我还要做生意的呢。” “好的。”小男孩一声欢呼,高兴地拍了拍手,走入店铺之中,从货架上拿着一个泥人仔细端详起来。 林禽从店铺外侧眼看了去,感觉有些奇怪,一般的小男孩来到店里面,都是先把货架上的泥人一堆堆搬下来,用来当做“千军万马”,摆成阵仗,相互“攻击”。这个小男孩反倒不一样,他似乎对这些小泥人十分感兴趣,爱不释手地摩挲着,眼中露出喜爱的神情,小声道:“真漂亮。” “漂亮?”林禽走了过来,笑着道,“很多人都觉得它很丑。所以叔叔我一个都没有卖出去呢。” “不,真的很漂亮。”小男孩拿着手中的小泥人,道,“我就觉得叔叔做的泥人很漂亮,你看他,这个小人儿就好像在……对,在劈柴。真像!” 林禽不语,低头看着小男孩,小男孩有些害怕,小声道:“叔叔,我说错了什么了吗?” “喜欢就多玩会儿吧。”林禽一笑,走了出去。 第六十六章 留下来吧 那个小男孩对着每一个小泥人都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林禽在他的身后微笑着看着他,过了好久,那个小男孩忽然怪叫了一声道:“啊,不好了,娘!” 小男孩将手中的小泥人放下,有些心焦地自言自语道:“我要是再不回去,我娘肯定等着急了。” 小男孩转身,对着林禽道:“叔叔,我下次还可以再过来么?” 林禽含笑道:“你要是喜欢,随时都可以来玩。” 小男孩兴奋地道:“那太好了。”说完对着林禽鞠躬,林禽点了点头,看着这小男孩的装束,应该是一般寻常人家的子弟,父母自然不会花太多的精力在他的教育上,看着这小男孩彬彬有礼的样子,看来有些人的教养是先天生成的,林禽对这个小孩颇为喜爱,将货架上的一个小泥人递给他,道:“送给你。” “真的吗?”小男孩不可置信道:“我听人家说,叔叔这里的东西都很贵的。我……我没钱。” “送给你的,不要钱。” “啊,太好了。”小男孩笑着道,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叫唤声音:“天儿?” 小男孩吞了吞舌头道:“不好了,我娘找我来了,我得走了,叔叔,我以后有空还会来再玩的!” 说完小男孩应了一声,跑了出去,外面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正在等着他,见他过来了,有些埋怨地道:“跑哪里去了,要是不赶紧回去,就赶不上车了。” 说完牵起了小男孩的手,看到他手里的东西,问:“这东西哪来的?” “是那位好心的叔叔送给我的。” “说谢谢了吗?” “说了,那叔叔人可好了。” “好了。以后可不许再乱跑了,万一娘找不到你了,那可怎么办!” 母子二人手牵手,走入了滚滚的人流之中,林禽走出店铺门口,目送着这对母子的离开,那小男孩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朝着林禽做了一个鬼脸。林禽微微眯着眼睛,又在那张躺椅上躺了下来,手中拧着酒壶轻轻地抿了一口,市井百态,尽收眼底。 平淡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此时的林禽,似乎已经忘记了过去的林林总总,成为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了喝酒,无论什么时候,大家都会看见他手中拧着的那个从不离身的青花酒瓶,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见他喝醉过。有时候也有热心的人过来,约他一道喝酒去,他也是微笑着推脱,在所有人眼中,林禽俨然是一个安静、恬淡,没有一点架子的邻居,只是自从上一次他们夫妻离开半年之后,林禽再回来,大家就再也没有见过林禽的夫人。 每天清晨,林禽的店铺总是第一个开门,每天晚上,同样是最晚一个关门,林禽安静地坐在店铺门前的躺椅上,坐等一条街的门市开张,从人潮涌动到关张熄灯,整条街都熄灯了之后,林禽才会慢慢地关上铺面。因为生意实在太冷清,所以林禽连一个帮手都不需要,只是店铺里面的货架上,小泥人从十多个堆到了现在的上千个,密密麻麻,占满了整面的墙,虽然数量越来越多,但那些泥人儿依然制作粗糙,看不清面目。 街坊四邻都对林禽抱着好感,但是对他售卖的货物却半点兴趣都没有,甚至连偶尔进店光顾一下的兴致都没有,除了那个小男孩。 说来奇怪,那个小男孩似乎对林禽的东西十分着迷,每次跟着母亲赶集过来,都会钻进林禽铺子中,痴迷地看着这些形态各异的小泥人。通过和小孩家人攀谈,林禽知道了这家人是住在附近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中的一对老实巴交的农户,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叫做纪天。 纪天从小便十分乖巧懂事,可是家里没钱供他读书,他便隔三差五地在学堂外面旁听。偶然的一次机会,学堂里的老先生发现了偷听的他,并惊奇地发现,这个偷听的小男孩居然不比坐在教室里面的那些小孩差多少。本着“有教无类”的想法,老先生破例让这个小男孩作为旁听生走进了教室,并且免去了他的学费。纪天终于有机会当上堂堂正正的学生了。 每逢赶集的时候,纪天都会跟着父母来到镇上采购,他对其他琳琅满目的商品并没有兴趣,只是一头扎进了林禽的店铺中,谁也不知道他在玩些什么,除了眼神温润的林禽。 “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些东西?”终于林禽忍不住地开口问了。 小男孩茫然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是我总觉得这些东西很讨人喜欢,你看这些泥人,每一个都像活着的一样,好像只要看着他们,我就能够想起很多事很多人,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林禽点了点头。出门开始继续喝酒,没过多久,小男孩在屋中叫道:“叔叔,叔叔你看。”林禽望着屋中瞟了一眼,发现小男孩正在摆出那个和小泥人一模一样的造型,一个劈柴的姿势。 “叔叔,你看我学的像吗?” 林禽没有作声,小男孩继续道:“叔叔,你看我这是在练功吗?” “练功?”林禽微微抬起来眼皮,“你觉得这是在练功?” “没错呢叔叔,我觉得这些人每一个看上去好像是在劈柴啊,洗衣啊,什么的,但是实际上这些小泥人都在练功,叔叔,如果把这些小泥人全部组合起来,会是一套很厉害的功法呢?” “你懂?”林禽似笑非笑地道。 小孩摇了摇头道:“我不懂,但是我总觉得,这些小泥人就是在练功。而且是很厉害很厉害的那种功夫。” “怎么,你想学武功和人打架?”林禽笑着问道。 “不想。”小男孩摇头道,“打架是最没用的了,打赢了没用,打输了还得赔钱,我娘从小就不准我和别人打架。但是我觉得这些小人并非是要跟人打架,他们练功,是……”小男孩歪着头想了很久,始终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词汇来解释这些小泥人的怪异举止。 林禽笑了笑,道:“天快黑了,你娘来找你了。” “哦。”小男孩这才恋恋不舍地把小泥人放回货架,他母亲果然随后就到了,看到有人代为照看自家小孩,质朴的村妇顺便送给林禽半块自家腌制的腊肉,算是表达一点谢意。 又过了几日,那个小男孩再来,这一次他居然摸着一个小泥人盘膝坐在地上,怯生生的脸上一脸的认真,想了很久,才大声道:“我知道了,叔叔我知道了,这些小泥人并非在打架,他们,他们在悟道!” “悟道?”林禽笑着道,“小小年纪,别学了几个词语就乱用,那你说说,他们是怎么悟道的。” “我知道了,这些小泥人,并非是胡乱捏的,捏这个小泥人的人,一定是每天都在看外面的人,他把外面的人走路,说话什么的,全部记下来了,然后捏成这些小泥人,这么多的小泥人摆在一起,就像……”小男孩歪着头想了很久才道,“就像一个世界,对,就是这样的。哦,错了错了,我说错了,不是这些小泥人在悟道,而是捏这些小泥人的人在悟道……对。叔叔,这些泥人是谁捏的?” 林禽站起身来,含笑看着小男孩,小男孩愣住了,开始细细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 “留下来吧。”林禽淡淡地说了一句。 第六十七章 互为师徒 这个叫做纪天的小男孩说的没错,这一年来,林禽都在观天,观地,观人,观世界。 前半年,林禽在用眼去看,他超然于世外,以俯视的目光,打量着市井中的林林总总,人世间的嬉笑怒骂。而苏念北来了之后,他开始站起来,融入到了市井之中,依然用眼睛在看,但是这一次他用眼看到的一切,已经不再是上一次用眼看到的一切。 市井百态,皆在这三尺见方的货架之上,只是俗人痴迷,无法看透这一点,反而是一个不谙世事,心底无邪的小男孩,看出来其中的玄奥。 一草一木,一人一景,皆为道,皆可入道。 若是上半年,林禽悟的是痴道,那下半年开始,林禽悟的便是舍道。 王素清的死,改变了林禽的心,也改变了林禽的道,他开始从自身封闭的修行,慢慢地开始转向世界,开始向世界上的万物寻求道的真谛。 他在寻找道门的引路人。 苏念北算一个,而这个小男孩也算一个,甚至这整条街上的每一个人,每一只蚂蚁,都算林禽的道门引路人。 而同时,林禽也算是所有人的道门引路人,苏念北让林禽从痴迷中醒了过来,而林禽也让苏念北在道法修为上突破了数十年未曾突破的故步自封,走向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同样,对于这个小男孩来说,林禽淡淡的一句话,也将改变他的整个人生。 当林禽把这个要求告诉纪天的父母之后,他们稍微商量了一下,便爽快地同意了,因为他们知道,如果纪天跟着自己,只会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在家和田里的庄稼打交道,林禽是唐大帅的人,纪天能够跟在林禽身边,今后的命运肯定不是当一个普通的农夫那样希望。 于是,在最这间冷僻的店铺中,忽然间又多了一个伙计,小小的年纪,长得虎头虎脑,和林禽一样,待人接物彬彬有礼,都很受当地人的喜欢,每天林禽起床之前,他会比林禽起的更早,独自打开门,然后将货架上每一个注定没有办法出售的小泥人擦拭一新,等待着客人的光临。 而林禽依然在饮酒,从早到晚,看着街上第一个人出现,到最后一个人消失。 货架上的泥偶还在渐渐变多,如今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上万个。 客人很少,不代表没有客人,偶然也会一天遇到几个无聊的人过来对这些粗制滥造的小泥人表示出兴趣,但是问了价格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而今天,一个客人从早上到中午,却一直在看,没有询价,也没有人主动过来推介。 林禽在门外怡然自得地喝酒,纪天则把弄着泥人入迷,这对奇怪的商人组合却并没有引起客人的丝毫意外。 他看着这些泥偶,已经很久很久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东西怎么卖?” “十块大洋一个。”沉迷于小泥人之中的纪天开口了,当然,他只是在随意应付,谁人会花这么高的价格来买这些无用之物,在外人看来,林禽把价格定得这么高,已经是属于神经病级别的了,如果有人真的肯买,那不是神经病中的神经病了? “不贵。”那人慢慢地开口,道,“我全要了。” 纪天忍不住站起身来,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年人,重复道:“我说的是十个大洋一个。” “我知道,我全买了。”中年男人沉声道。 纪天笑了笑,他心想,这个人要么是来找店铺麻烦的,或者是纯粹无聊来消遣自己的,索性难得搭话,把他撂倒一边。 男人打开包袱,从包袱中掏出一根金条放在了货架上,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十根金灿灿的金条依次摆在纪天的眼前,刺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这是定金。”男人笑着道,“明天我会把所有的钱凑齐,但是你们要保证这里面的泥人一个都不能少。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说完,那个男人便走了出去,临走之前看了林禽一眼,林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了家中,将这十根金条用包裹卷起,扔到了墙角里面。 “师父,你真的要卖吗?”纪天有些紧张地问道。 “他买不起。”林禽淡淡的道,“关门。” “嗯?”纪天愣了一下,这才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地开始关闭铺面,于是这个街上最奇葩的店铺——从来没有卖出过一件东西,但是却风雨无阻从来没有关门歇业的泥人店,破天荒的第一次关门了。 “修道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你决定了吗?”林禽看着纪天,一脸认真发问道,常年挂在他嘴边的笑容也消失了。 纪天点点头道:“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师父一定是一个很厉害的高手。” 这一点,以林禽的今日道法修为来说,纪天说的没错,其实很早,林禽就看出来纪天的天赋远在自己之上,甚至连扶雨若玡穷尽数年寻找的道痴唐勋,根骨都未必强于纪天。这样的旷世奇才,若是被道门中的高手发现,那是千方百计也要收归于门下的。纪天遇到了林禽,是纪天的幸运,同样也是林禽的幸运。 这个世界上,无论哪一行哪一业,都有庸人和天才之分。纪天小小年纪,光凭这些泥人的姿态,就推测出林禽的道法修为很高,这叫根骨,属于天纵奇才的根骨。 林禽随意从货架上挑了十个泥人放在地上,对着纪天道:“这十个泥人,你先学着,给你三天的时间。” 纪天到林禽铺面上已经有半个月了,加上从前就经常光顾,对这货架上的泥人早就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但是林禽随意挑出来的十个泥人,经过林禽的看似随意的摆放,居然好像成了一套成型的功法。 纪天看着,眼睛不由得亮了。 林禽看着纪天,也感到了欣慰,天才就是这样的好处,你无需从最基本的入门武学开始古板教起,而是因材施教,让他迅速领悟和吸收。 说实在的,对于自己的道法,林禽只能自成一派,本就是各种机缘巧合的顿悟,根本不知道如何教给别人。对纪天,他尝试着胡乱教,纪天也胆大,只管胡乱学,至于以后纪天的修为到底会怎样,林禽心中也没有底。 看未来纪天的造化吧。 纪天看着这数十个泥人,开始下意识地跟着动了,而林禽只需要再旁加以三五句点拨,纪天便便能够以极快的速度融会贯通,林禽见没有自己什么事情,就开始在另外一间房中继续喝酒。 第二天,正在天井处打坐练功的林禽,惊奇地发现,纪天也跟着过来,开始坐在林禽的身边像模像样地打坐。林禽笑了笑,将自己这些年打坐吐纳练功的心决毫无保留的全部传授给了纪天,任他自己领悟。 快至午时,昨晚那个交了定金的汉子如期而至,还带了一个从来未曾在小镇上露过面的陌生男子。 第六十八章 苏念北 林禽依然坐在门口,对进入门店中的客人视而未见,作为店里唯一的“伙计”,纪天似乎记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份“工作”,于是走上前去,面带微笑地道:“客人,您好,这是您昨天交的定金。” 说完,纪天将昨天那十根金条拿了出来,摆在客人面前道:“十根金条都在这里了,客人您可以拿回去了。” 看表情,昨天那客人似乎微微有些不忿,声音冷冷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出的钱少,买不起吗?” “是的,昨天老板说你们买不起。”纪天面带微笑,回答地有礼有节。 听纪天这样说,那客人顿时火冒三丈,大声喝道,“小子你什么意思,你们老板呢,快把你们老板叫过来!” 林禽在外面喝了一口酒,对屋里正在发生的冲突丝毫不以为意,似乎没有听见一般。 “这话正是我们老板要我传达给你们的。”纪天的脸上依然挂着和他的年纪有些不相称的笑容。 新来的客人微微抬手,昨天来的那位,气势顿时弱了下来,他慢慢地在屋里面踱步,对着每一个泥人仔细看着,拿起来又放下,嘴里面啧啧称奇,而昨天来的那个人则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看了许久,新来的客人走了出去,来到了林禽的身边,都不用使一个眼色,昨晚的那个客人就连忙跪了下来,让新来的客人坐在他的背上,把他当作人肉的凳子,和林禽对坐着。大街上人来人往,都对着这里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但是这一跪一坐的两人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新来的客人向林禽伸出了手,微笑道:“认识一下,姓易名琦,表字祁山,家中排行老四,江湖中的朋友抬举,叫我一声易四爷。” 林禽躺在软椅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易四爷的手在空中稍稍停滞了一下,识趣地马上收了回去,呵呵一笑道:“高人果然都是这样。” “喝酒吗?”林禽将自己的酒壶递了上来,易四爷微微一愣,笑着接了过来,喝了一大口,一擦嘴上的酒渍,道:“多谢了。” “抽烟吗?”易四爷递上了一根烟,林禽摇头,易四爷掏出一个造型奇特的打火机,自己点着了,悠然自得地抽了起来。 抽了几口,易四爷眯着眼睛道:“东西卖不卖?” “卖。”林禽淡淡地道,“打开门做生意,哪有上门买卖不做的道理。” “卖,那就好说。”易四爷起身,而被他当成马凳坐在地上那个男人也连忙起身,卑躬屈膝一副奴才的模样。易四爷一挥手,那个男人从怀里面掏出来一张银行的支票,又摸出一支笔,易四爷刷刷刷地填了好几个零,撕下来对着林禽道:“这是上海美丰银行的支票,你只需要去银行兑换就可以了,看兄弟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个东西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吧?” “一张破纸,就想换我们满屋子的东西?”再旁撑着脖子看着的纪天忍不住道,“当我们好骗啊。” “你知道什么?!”另外一个男人冷笑一声,“我们四爷买卖遍天下,难不成走到哪里都要把银子背在身上?这叫支票,也就是钱!钱!说了你也不懂。总之知道这东西是钱就行了,几万几十万大洋就在这一张纸上。” “切!”纪天做了一个鬼脸,道,“我见过铜板,见过纸钞,就没有见过一张纸可以当好几十万的大洋使的,你别想骗我们!买不起就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易四爷不以为意,道:“老板以为如何?” 林禽淡淡地道:“我们做的小本买卖,还是现金交易比较稳妥。” 易四爷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可知道你要的这笔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就算是换成金子,我们两个也搬不过来的。” “那就不好意思了,本店只收现金。”林禽淡淡一笑,不再理会两人,坐下来继续喝酒。 易四爷想了想道:“这样吧,你跟我们走一趟,我给你现银,然后再跟你回来取货,你看如何?” 林禽道:“店里面客人多,走不开。” “客人多?有个鸟人……”另外一个男人忍不住开口爆粗,“老子在这里待了半天了,鬼影子都没有一个,老板,我们四爷真心诚意地跟你谈生意,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鬼都没有?那你们是什么?”纪天在旁边奚落道,那男人实在是受够了,就要动手,易四爷给了他一个眼色,这人顿时吓得惊若寒蝉,不敢造次。 “也好,”易四爷的脸上依然没有半点愠色,和蔼可亲地道:“这样吧,我昨天已经拿了十根金子,折算下来也有三百块大洋了,我拿走三十个泥人,不算多吧?” 林禽想了想道:“可以。” “爽快!”易四爷伸开了手掌,就要与林禽握手,林禽仍旧不理会,他又丝毫不以为意地收回了手,指了指货架道,“我可以随便挑吗?” “可以。”林禽坐了下来,继续喝自己的酒。 易四爷走到了店中,左右不停地看着,左挑挑右捡捡,挑了大半天,跟在一旁的纪天都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催促他们。又过了好一会,易四爷总算是挑中了三十个泥人,让手下用包袱包裹了,出门时候,又不忘跟林禽道谢,林禽报之以微笑。 没走出多久,那个手下已经不耐烦了,忍不住地道:“四爷,你也太给那小子面子了,要是我……我们买东西,什么时候付过账啊!” “你要是刚才去抢,你就是一具尸体了。”易四爷冷冷地道,手下不忿,道:“怎么可能,我好歹也跟您混了这么久,就刚才那小子,莫说十个,就算是一百个过来,我一枪一个,不带眨眼的!” “芮藤啊,你要是什么时候学会用脑子办事了,我做生意也就轻松很多了。”说完,易四爷从怀中掏出来一个泥人,而这个泥人并不是他刚刚他挑的三十个泥人之中的任何一个。 易四爷仔细端详着手中的泥人,站在了原地,又皱眉思忖了很久,才道:“如果此人能够为我所用,我爱新觉罗,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这个人不是唐梦宵的人吗?”芮藤瘪了瘪嘴道,“唐梦宵上次跟我们结下了梁子,未必肯把这个人让给我们,而且,四爷,这个人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横竖就是一个酒鬼,怎么你还亲自来了?” “查过他的底细了吗?”易四爷小声问道。 “查过,可是唐梦宵太贼了,我们抓了他四个亲信,没有一个开口的,就连那个徐太严也只知道这个人是唐梦宵的好朋友,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费了吃奶的劲,也才摸到这一点消息。” “能够让唐梦宵交结的人,肯定不会是道门中的无名小卒,快,仔细再找一找,无论如何,也要查清楚他的身份,喜公公怀疑,他可能是那个人!” “哪个人?”芮藤小声问道。 “苏念北。”易四爷轻轻地念出了这三个字,芮藤顿时吓了一跳,脱口道:“不可能吧,苏念北不是几十年前就出现过的高手么,怎么会这么年轻?!” “你小声点!”易四爷小声责备道,“很有可能,道家有驻颜术,以苏念北的道行,并非没有可能……而且……除了他,谁还能捏出这样匪夷所思的泥人呢?” 第六十九章 暗室筹谋 着手下继续去打探消息,易四爷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巷子里停着一辆小车,两人四处查探了一番,确定没人之后,才飞快地上车,小车一路疾驰,很快便消失了。 而不远处,一双眼睛也死死地盯着易四爷的小车,待易四爷走远了之后,那人才跳了出来,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快去回禀唐大帅。” 两人说完飞速错开,若无其事地消失在街巷之中。 不是只有这一辆小车,易四爷一路都在不停地换车。直到深夜,在一栋别墅前面停了下来,从暗处跳出几个人黑衣人,盘问了易四爷身份之后,易四爷便走进别墅之中,别墅里面一片昏暗,并没有开灯。易四爷凭着幽暗的光,走进了一个极为隐秘的小房间的前面,轻轻地敲门道:“公公。” 一个穿着清朝宫女服饰的女子替易四爷开了门,易四爷走进去之后,从柜中取出了一块瓜皮小帽带在头上,又穿上了一件黄色的马褂,瓜皮小帽后面留着一根辫子看上去十分滑稽,但是易四爷却丝毫没有感到奇怪,反而用手抚摸了一下辫子,似乎颇为感慨。 易四爷打扮妥当,转身走进了里屋,只见里屋烟气缭绕,正前方是一块黄色缎子拼成的屏风,在昏暗的灯光下,映出一个瘦弱的人影,那人躺在一张罗汉床上,嘴里叼着一柄长长的烟斗,吞云吐雾。 那宫女对着罗汉床上的人轻轻拜下,道:“公公,四爷回来了。”然后躬身往后退,最后把门关上,不带一点声音。 易四爷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候着,良久之后,里面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然后一个尖锐难听的声音响起:“老四,回来了?” “公公,您可要注意身体啊!”易四爷悄声道。 “老毛病了,在宫里面那会就有了,一眨眼就十几年了……我还记得当年老佛爷……”公公语气唏嘘,轻轻摇头道,“都是老黄历了,是我们做奴才的没有本事,连她老人家……连她老人家先去都……”说到这里,公公已经泣不成声,放声大哭起来。对这样的诡异的情形,易四爷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劝慰了几句。那公公缓过气来,才咳嗽了几声道:“东西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易四爷将手中拧着的黄布包裹高高在头上举起。 “人呢?” “不知道那人的深浅,怕打草惊蛇惊动了唐梦宵,所以暂时没有动他。” 公公点了点头道:“你做的是对的。唐梦宵这个人很不好对付,上次我们已经失败过一次了,下次动手,绝对不容有失。” 公公招了招手,道:“把东西拿来给我看看。”易四爷应了一声,低着头绕过了屏风,走到了里间。只见罗汉床边坐着一个面色蜡黄的老人,脸上干干净净,但两鬓苍白,精神萎靡到了极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一头倒在罗汉床上,再也起不来。 “放在这里。”老太监指了指身边的空处,易四爷将那黄色包袱放在床上,低头退下,老太监将包裹打开,用那双如同鸡爪的手,将里面的小泥人一个一个摆在罗汉床上。另外一只手,举着烟枪,口中不断地吞云吐雾,但是那双昏黄的眼睛,不时射出令人胆寒的光。 易四爷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如当时芮藤站在他身边一样。 老太监眯着眼看了良久,吐出一口烟圈,道:“你看出来什么了吗?” 易四爷低头道:“请恕属下大胆。”然后走到了罗汉床边,将那些泥人一个一个地依次摆好,每个小泥人的方位都不一样。老太监眯眼睛,神情凝重地看着易四爷的每一个动作,直到易四爷将最后一个小泥人放定在罗汉床上之后,老太监迷蒙的眼睛骤然亮了,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道:“好一套惊世骇俗的剑法!” 易四爷微微点头道:“正是。” “这些东西,都是你在他的铺子里面买的?” 易四爷点了点头道:“正是。” 忽然间,老太监欺身过来,问道:“是他吗?” 易四爷想了想,道:“八九不离十。” “为何?” “公公你想,除了他,谁人还能够悟出这等精妙的剑法,您对天下道门了如指掌,可曾见过这套剑法?可能看出这剑法自于何门何派?当然,这是其次,公公,您也跟他有过数面之交,应该知晓他的脾气秉性,他心高气傲,将自己悟出的剑法,光明正大的放在货架上出售,这不是摆明了看不起天下道门,认为没有一个人能够参破这泥人中的玄奥吗?” 易四爷笑了笑道:“还是公公厉害,当日,仅仅从一个其貌不扬的小泥人,就能推测出那人的身份,我不过是奉公公的命令去证实了一下而已,王爷问起来,这份功劳自然是公公的。” “恭喜公公,为我大清再立奇功!”易四爷的声音放大了些道。 公公脸上丝毫没有得意的神色,只是看着眼前的三十个小泥人怔怔地发呆,嘴里面默默地念叨:“苏念北啊苏念北,我一直以为你隐居在某处荒山野岭,原来你一直在市井之中!大隐隐于市,苏念北,果然还是你有本事,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去投靠我当年脚下的一条狗!” 易四爷皱眉道:“公公,不过有句话小人还是想提醒公公,唐梦宵现在有了苏念北这样的高手帮忙,我们的计划只怕……” “无妨!”公公一挥手道,“你可知道最近道门中出现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公公说的,是不是皂阁山那件事情?” “不错。”老太监点头道,“皂阁山上出现了陆地神仙,这绝对是道门中天字第一号的大事情,苏念北修道成痴,一心想着羽化登仙……”说到这里,公公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皂阁山上五百年才出现的神光,他不可能不关注。这可是他一步登天的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啊!” “可是……”易四爷犹豫了一下道,“这只怕是道门讹传吧,一个人修道五百年……忽然间要白日飞升了,这也太难以置信了吧?” “这是真的。”公公脸色一肃,正经道,“陆地神仙一出,必然会在道门中掀起惊天骇地的风浪,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人出山……而这也是我们光复大清的唯一机会。” “时代已经不属于你我了,我们手里面没有枪没有炮,夺回祖宗的江山,只能剑走偏锋了……”老太监叹了口气,脸色疑雾重重。 在这间暗室,灯光忽明忽暗,谁也不知道,这对前清的遗老遗少,正在筹谋何等惊天动地的大阴谋。 第七十章 上坟 长沙。 湖南省自古以来的政治经济中心。几年之间,数易其主,如今的老板姓唐。 唐梦宵蹲在一张太师椅上,光着膀子,一身黝黑发亮的腱子肉让他看上去像一只随时会跳起来将人撕碎的豹子,而身上多处触目惊心的疤痕,则代表着他行伍出身,在刀山血海中摸爬滚打,踩着无数的尸体,才爬到了今天的地位。 桌子上的文件已经堆了小山一般的高,唐梦宵嘴里面含着半根油条,不停地写写画画,时不时地嘴里还会蹦出几个和他身份不相符的粗鄙词语。 门开了,唐梦宵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那个人走了进来,“啪”地双腿一并,对着唐梦宵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唐梦宵哼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大帅……”来人也不多废话,一口气将最近的军事政治情报一并禀告,唐梦宵只是“嗯嗯”地哼了几句,对汇报的人,连正眼都没有看一下,也不知道听没有听进去。 “娘的!”唐梦宵忽然叫了一声,将笔扔在桌子上,整个人往后一靠,将一双铮亮的马靴搭在了桌子上,双手枕着后脑,呻吟道:“哪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存心气死老子还是要怎么着。” 汇报的军官想接话,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接,只能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唐梦宵这才发现有人在,呵呵一笑,披了一件军装站起身来,笑道:“安斌来了啊,快坐啊,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老站着,这里又没有外人,坐坐坐……” 安斌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属下还是站着舒服。” 唐梦宵一听,便不在勉强,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还有几件小事……”安斌没有说完,唐梦宵一挥手道:“小事情你自己解决就可以了,不必汇报。” “和林禽有关……”安斌小声道。 “哦?”唐梦宵一耸肩膀,抖动了一下军衣,然后将手穿过袖子,开始装模作样地扣起了扣子,道:“说下去。” “就在昨天,军情处的人得到消息,亲眼看见林禽和易琦有过接触。易琦还花了大笔价格,买了三十个林禽捏的泥人。” “哦?那小子捏的东西真还卖出去了?”唐梦宵笑着道。 “是啊,易琦明显就是在拉拢林禽,大帅我们也要不要?” “不行,”唐梦宵摇头道,“我那个兄弟的脾气我算是摸透了,你只需要好好盯着就行了,千万不可以干涉我兄弟的任何行为。” “是……”安斌还是有些不放心,提醒道:“那我们要不要在易琦那边动下手脚。” “哈哈哈……一个假王爷,一个真太监,再加上一个江湖上的混混,能够翻起多大的浪……”唐梦宵乐不可支,仿佛听到了什么愚蠢的笑话一般。 “可是上次的事情?” 唐梦宵忽然间笑容一敛,冷冷道:“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出手的是一个叫薛定芳的人,那人擅长用蛊,说是和猜王同出一门,也是云南谷的人,不过最近几十年,他似乎已经脱离了云南谷,独自在道门中闯荡,是一个职业杀手……手下有好几笔血债,去年三月十五日,在北平东尾巴胡同28号,他曾经和易琦有过接触……” “让小刀会随便找个人杀了他,然后把他的人头给我送过来吧。”唐梦宵道。 “不用抓活的?” “不用了,这种级别的杀手对我们没有任何作用,江湖规矩,祸不及家人,喜老头子既然不讲江湖规矩,那我也要‘好好’地回敬他。你查了没有,最近他们那边有什么动作?” “喜太监那边最近派出了很多人往江西那边去了,去的是皂阁山,估计和皂阁山最近出的那个传闻有关?” 唐梦宵一皱眉道:“又是那个活死人的消息?” “是啊,皂阁山的人原本想瞒,但是那道光真的太刺眼了,现在想捂盖子都捂不住了。皂阁山索性搞一个道门大会,说是请天下的道门共同观礼,等待老祖宗白日飞升,哈哈,龙虎山的道门大会刚刚落幕,皂阁山又来一出,今年的江西真的热闹啊!” 唐梦宵一瘪嘴,不屑地道:“我信了他个鬼,死了五百年,忽然间复活了,还,还要成神仙了?鬼才信,成了神仙了不起啊,是能见到耶稣还是见到圣母玛利亚?搞的我烦躁,等哪天,老子弄几十门大炮把他们皂阁山给轰了,看他怎么成仙!” “大帅是终于打算出兵江西了吗?”安斌忽然间兴奋起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唐梦宵一愣,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道:“你小子,才过了几天的太平日子,这就按捺不住了?” “江西那群怂蛋,大帅只需要给我三个营,我保证能够打下南昌!” “不行。”唐梦宵摇头道,“江西那边的势力错综复杂,龙蛇混杂,而且什么鬼新思想活跃,我估计最近两年肯定得出大事情,我们要是这个时候插手的话,只怕会让自己弄一屁股的屎……再说了,湖南这把板凳我们都还没有坐稳呢。” 安斌闻言有些失望,怏怏地道:“那大帅不打算插手江西了吗?” 唐梦宵哈哈一笑道:“别的本事我唐梦宵没有,做一根搅屎棍我还是合适的,老太监既然去了,我们也总不能闲着,也要做点什么才好……可是,我们要做点什么呐?” 唐梦宵用手摸着下巴,在厅中不断地踱步,安斌静静地等着,他是唐梦宵的心腹,知道大帅虽然看上去不拘小节,但其实是心思极为细腻的人,局势变化无常,他自然得深思熟虑好好安排。 “啪!”忽然间唐梦宵用手猛地一拍安斌的肩膀,安斌吓了一跳,唐梦宵兴奋地道:“有了!今天几号。” “七月初九。”安斌连忙回答。 “七月初九,那离中元节不远了啊,这么好的日子,也该看看我的林禽老弟去了,给他拜拜寿,说声节日快乐什么的。” “大帅……好像中元节是鬼节,活人不过的。”安斌哭丧着脸道。 “你懂什么!”唐梦宵大手一挥,“道门中的事情,你明白还是我明白?对了,我们也不能空手去吧,给我准备大香烛纸钱什么的,给我兄弟一并送去。” “大帅?”安斌犹豫地道,“您这是要去拜访还是要去上坟啊。” “你看你,没点幽默细胞,好了,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去准备吧,七月十四,我们准时出发!” 第七十一章 三壶酒,八招式 自从那日有大客光顾之后,林禽无人问津的店铺,忽然间就火了——做成了三百块大洋的生意,这在这小镇上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买卖了。这桩买卖,经过纪天的嘴传出去之后,顿时激起了一阵轰动,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但纵是谁也看不出来这粗糙劣质的小泥人到底好在哪里,值得花那么那价钱。 林禽从来不主动招呼客人,除非客人们找到他攀谈。但也没有人能够从林禽的嘴里得到这些劣质泥人能够卖出天价的“秘密”。附近的商铺更是眼红嫉妒到差点吐血,天天来找林禽讨要“生意经”,逼得林禽只能说,泥人其实一个都没有卖出去,都是纪天那小子不懂事,嘴上没把门,乱吹的牛皮,林禽“承认”了事实,整条街,所有商铺都开心了。 于是,林禽的店铺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但是林禽依然没把生意放在心上,整天喝酒,躺卧,看云起云落,丝毫不为生计担忧。 纪天的父母见林禽如此颓废,渐渐地心生悔意,多次表达了要接回纪天回去的话,但是纪天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执意留在林禽的身边。 只是,林禽店铺里面的小泥人越来越多,多到货架上都已经放不下了,连地上、院子里,甚至柴房里面都堆满了,数都数不清楚,按照纪天估计,绝对不下十万个。 入夜,街上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林禽依然最后一个关门,等他回到了后院的床铺上躺上,在他的身边,还放着一个酒壶。林禽时不时拿起来抿上一口,这一刻,林禽终于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态,慢慢的摆脱了过去所有的爱恨情仇,变成了一个平淡冲和,与世无争的普通人。 甚至,林禽连坚持了数年的每日不曾断的打坐吐纳,也慢慢地松懈了下来,现在每天清晨起来吐纳的不再是林禽,而是朝气蓬勃的纪天。 月很圆,月光很温馨,洒在地上,院中风声霍霍,身影横飞,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月光下勤修苦练。 林禽喝了一口酒,满意地站起身来,眺望窗外。自己看得一点都没有错,纪天的天资和根骨确实是世间少有,短短数月的时间,道法的修为已经有了小成,目测已经可以跻身当年天子殿内门弟子之列了。 有时候,林禽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配不配得上这样的一个徒弟。 若是把纪天交给扶雨若玡来调教,定然是另外一番景象吧。 林禽再饮一口酒,却发现壶中酒以尽。 忽然间,林禽哈哈大笑起来,砰的一声,将酒壶砸在地上,叮框一声,引来了纪天的侧目。 “师父。”纪天停了下来,望向林禽,林禽神吸了一口气,高声喝道:“剑来!” “噌!” 金属划破空气,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从天边远远地飞来了一道白虹,划破月光,直接插在了院中的亭子上。 纪天定睛看下,剑很短,剑身很薄,通体雪白,无锋。 一道身影从房中飘了出来,一支清秀的手,握在了剑柄之上。剑光乍起,沙土飞扬。 磅礴壮阔。 这是纪天第一次亲眼看见林禽展露剑法——虽然他一直笃定地相信,师父是一个厉害到了极点的高手——但是真正见他出手,这是纪天几个月以来的“头一次”。 而同样,这也是林禽自从下了蛇山之后,第一次握起三五雌雄斩邪剑。 剑光凛冽,如同一道银光起于院中,漫天杀气弥漫,仿佛天下所有的月光都被那把剑卷入其中,漫天星光都消失了神采。 纪天看呆了,张大的嘴迟迟和不拢来。 林禽继续舞动手中剑,那剑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剑气环绕他的周身,自在游走。带起衣袂翩跹,让一旁观看的纪天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随着这股剑气,师父随时都有可能立地成仙,羽化登仙。 啊!忽然间,纪天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差点叫了出来。 没错,师父刚才用的剑法就是那些小泥人雕塑所用的姿势,只是太快,太连贯了,数万个小泥人的连贯起来,就成了师父现在在使用的这套剑法! 若非是纪天整日沉寂在那些泥人之中,如痴如醉,绝对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但是他也没有想到,那些呆呆傻傻,造型丑陋的泥人,展示的姿势,连贯到了一起,居然会是这种飘逸如仙、剑气纵横万里的绝世剑法! 林禽忽然收剑。如雷霆收震怒,如江海凝清光。 “拿酒来!”林禽高声叫道,豪气干云,露出了纪天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一面。 “哎!”纪天连忙去厨房给林禽拿了一壶杏花村,林禽用嘴扯开封泥,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喉间留下来,湿润了衣衫。 林禽剑再起。 但是这一次,纪天发现,师父的剑招放慢了很多,招式看上去也平淡了很多,和他曾经赶集的时候,集市上看过的卖艺耍杂的江湖艺人似乎没有两样。 师父这是怎么了,难道喝醉了吗?怎么忽然间,招式变慢了这么多? 纪天不敢问,只能提心吊胆地看着,看着师父的动作越来越慢,招式也变得越来越丑陋。 甚至连那把剑也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再给师傅拿一壶过来!”林禽忽然间收拢了剑势,高声叫道。 纪天忙不迭从厨房里面拿了一壶酒,递给了林禽,林禽再次一饮而尽,脸上顿时有些酡红,脚步踉跄,手脚迟缓,就像一个醉酒之人一样,轻飘飘地往空气中劈出了一剑。 嘴里同时嘟嘟囔囔地喊道:“劈柴!” 那轻飘飘的一剑劈在了空当处,林禽脚下一滑,在纪天看来,似乎林禽就有随时可能摔倒的可能,正想前去搀扶,可是林禽却忽然间身子一矮,剑负在身后,喊道:“喂马!” “师父这可能是真的醉了吧。连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怎么边舞剑还边开始喂马劈材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禽忽然间又笨拙地动了一步,大声喊道:“切菜!” 纪天暗自发笑,看来师父真的已经烂醉如泥了,纪天不知道林禽的酒量大小,但是打他来这里,就从来没有见林禽喝醉过。 怎么今天。 “洗衣!” 林禽嘴里又嘟囔了一句。 “洗衣?”纪天噗呲一笑,道,“师父,天色不早了,你还是早点睡觉吧。”林禽听到了,嘴角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脚下一横,高升叫道:“睡觉!” 剑轻飘飘起,轻飘飘落,就像没有吃饭的一样,软绵绵的。 果然,林禽脚下一动,又大声道:“吃饭!” 纪天脑海中始终回荡的是刚才林禽那身若游龙,飘飘欲仙的剑法,对这种明显是在乱弹琴的剑法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但是师父始终是师父,说不定他剑法中包含着深意哪? “弹琴!”林禽脚下又笨拙地动了,但是这个姿势比刚才吃饭睡觉稍微优美了一点。 纪天幽幽地叹了口气。忽然间,林禽的剑停了下来,他仰起头了头,将另外一只手里的酒壶晃荡了一下,终于滴落了最后一滴,他贪婪的用舌尖接住,然后将手中的酒壶狠狠地砸在地上,嘴里面大声喊道:“第八式,杀人!”剑歪歪斜斜地刺了出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纪天的心猛地一悸,似乎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寒意。 林禽信手一抛,那只神奇的剑忽然间直冲向天,如化作一颗流星一般,消失在夜空中,纪天仰着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天空,喃喃地道:“师父,你什么时候能够把你刚才使的第一套剑法教给我啊!” 林禽走了过来,摸了摸纪天的头,微笑着道:“不急。会有那么一天的。” “啊,师父原来你没有醉啊!” 林禽哈哈大笑,迈步向着房中走去,脚步轻盈。 纪天总觉得在师父的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他看不清说不明的东西。 “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师父十分之一的本事啊。”纪天叹了口气,怏怏地走回了店铺的堂中。因为后院只有一间屋子,是林禽的依据,所以纪天只能在大堂开铺,不过他丝毫不以为意,甚至有些开心,因为可以睡觉都和那些泥人睡在一起。 纪天推开门,忽然间,大堂里面传来了纪天一声悲天抢地的惨呼,紧接着纪天如同被人追杀了一般,跑到了林禽的房间里面,上气不接下气道:“师父,师父,你快去看看,快!” 林禽面带微笑,道:“怎么了?” “那些泥人,那些泥人,全部都化了,整个屋子,整个屋子里面到处都是沙子!” “师父,这可怎么办啊?!”纪天带着哭腔道。 林禽不理会他,径直走到了窗边,抬头看着那轮皎月,喃喃低语道:“真的……都化了吗?” 第七十二章 鸿飞那复计东西 夜很深了,林禽透过窗,看着那轮皎洁的圆月,心中从来没有如此的轻松畅意。 这三年来,林禽背负的实在太多了,那笔血债如同一座山一般,无时无刻不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三年来,无论是在天子殿的时光,还是去费家修道的日子,还是独自一人在那个无人的山洞中苦修,林禽执着地不断提升着自己的实力,所有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 仇恨的心,像一只虫子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啃食着他的心,甚至让他忘了自己到底是谁,来自哪里,为何而活。 而这样的心态,在王素清意外而死的那一刻,达到了顶点。 物极必反,得知王素清死讯的那一刻,林禽已经万念俱灰,即将走火入魔。就在那个时候,那个人忽然出现了。仿佛从天堂伸过来的一只手,将他从地狱里面拉了出来。 苏念北的忽然出现,仅仅只是对着林禽在雷雨中的惊鸿一瞥,虽然没有半个字的交流,但是却让林禽如同五雷轰顶,茅塞顿开。 这就是“道”。 对于林禽来说,苏念北虽非亲师,但是胜过亲师。 林禽似乎真的从内心深处体味到了扶雨若玡送给自己的那句话:我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 于是,林禽放下了仇恨,把内心的“我执”,化作了一阵风,一阵可以扶摇柳枝的风;化作了一滴雨,一滴自天而降,最终汇入江河湖海的雨;化作了一朵雪,一朵开在高山之巅,万年不化的雪。 无意之间,林禽此时的心境,已经完美地契合了袪魔鬼文中修炼的最佳状态。袪魔鬼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林禽把鬼文的解读能力释放出来,改变的不仅仅是林禽的人,更是林禽的道。 于是,他让一切都慢了下来。他化作了一个普通人,暂时将所有的恩怨全部放下来,隐入市井之中,就像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时光流动中的每一个动人的瞬间。 林禽将这段时间见过的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全部印在了脑海之中,然后用手捏成了一个一个的小泥人。 半年来,他见过了无数人,也留下了数十万的泥人印记。 每一个原本普普通通的泥人,在林禽的手中,都被赋予了“道”,当数十万泥人组成在一起,呈现的不仅仅是市井百态,更是“大道无形”。 喜公公确实是高手,他光凭林禽的一个泥人便可以揣测出林禽赋予给泥人之的“剑意”,因此推测出林禽便是“苏念北”,但是喜公公的眼睛,看到的只有剑的“杀意”,却没有看到林禽赋予泥人中的“道意”。 何为道?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大道无形。 林禽在捏出数十万个泥人之后,这天,月光如水,照在院中,林禽仰望明月,就在那个瞬间,如同菩提树下静坐了数年的老僧被佛祖点化,醍醐灌顶一般,忽然站起来了,林禽知道,属于他的时间到了。 于是,他召回了整整一年未出手的三五雌雄斩邪剑,将数十万个泥人的剑招开始凝练,没有任何停滞,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八剑式浑然天成。 劈材、喂马、切菜、洗衣、吃饭、睡觉,六个市井升斗小民最日常的行为,凝成了林禽化繁为简的毫无杀意的六剑,而第七招,弹琴一式,包含了林禽所有的爱恨情仇,包括了对王素清刻骨铭心的思念。 第八招,便是最后一招——杀人。 很简单,就是杀人。 一招专门用来杀人的杀招。 这八招剑法,脱胎于林禽每日观察市井人生百态后悟出来的数十万招,然后十万归一,成为简简单单的八招。 这次,和林禽第一次提炼的十招剑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得到的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第一次,林禽在洞中苦修一年,得到的是十招精妙绝伦的招式,但是这一次,林禽得到的是八种道意,八种心态,和八种截然不同的处世心态。 世间万物,人生百相,皆可为师,皆可入剑,皆可入道。 当放下了内心沉重的包袱,此时的林禽,不仅仅在剑法修为上已经有了突破,对于道的理解,更是到达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就算是开宗立派,成为道门一代宗师,也并非没有可能。 林禽看着天上的朗月,不自禁地饮了一口酒,遥遥对着圆月举杯,心中默默道:“清儿,我知道你会一直陪着我。” 第二天一大早,林禽的店铺破天荒没有按时开门,当然,外面的人是不知道,此时林禽的店铺中已经没有货物可以卖了。 林禽坐在院中,不知不觉过了一夜,而清早的时候,纪天已经起来按照林禽教给自己的吐纳方式,默默地开始修练,忽然间,林禽眼中闪过了一丝精芒。淡淡地道:“纪天,去开门吧。” 纪天起身苦笑道:“师父,昨晚所有的泥人全部都化成了泥沙,现在我们已经没有货物可以卖了,还要开门做什么?” “有客人来了。”林禽轻轻地道。 店铺没有东西可以卖,并不代表没有客人上来,果然,没过多久,门外便传来了敲门之声。 “咦,师父怎么会知道有客人要来,难道师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纪天只是稍稍一惊诧,但是却没有觉得有半点的不可思议,自从昨日林禽那如同仙人舞剑一般的绝世身姿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之后,纪天对于林禽的崇拜越来越甚,哪怕现在林禽直接飞天,他也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奇怪。 林禽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因为他没有办法解释,修道到了今天这个级别之后,他已经能够产生类似于“灵觉”一般的玄之又玄的感觉,若是硬要类比的话,就有些类似于话本小说中常常形容上古金仙的“心血来潮”四个字。 门开了,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的中年人,面容和蔼,微笑地看着身高只够到自己腰间的纪天。 没等纪天开口,那个高大的男人笑着道:“小伙计,带我去找你们老板。” “我们今天不开门做生意!”纪天装成一副熟练的伙计样子,振声道。 “哦。”高大男子没有理会纪天,绕开了纪天,朝着里面走去,看见店铺里一片狼藉,除了一堆堆的泥沙,并无他物,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林老弟,你这是在干什么?打算拆铺子还是拆房子?” 林禽的身影从屋后出现,对着来人轻轻点头。 第七十三章 承诺 “纪天,你去后面收拾一下。”林禽吩咐道。 纪天乖觉,知道林禽肯定有事要谈,应了一声,乖乖地回到了后院,唐梦宵随眼望了一下,看见一张还稍微干净点的椅子,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也不管有没有干净,就坐了下来,看见林禽手中寸步不离的酒瓶,笑着道:“想不到林老弟还喜欢上了这一口,小朱,你明天把我酒柜里面的最上面三瓶酒给林先生送过来。” “不用了,我只喝我自己酿的酒。”林禽淡淡的道。 几次交往,唐梦宵已经摸清楚了林禽的脾气秉性,知道他不是推脱,一举手道:“也好,那几瓶酒可是我花了好大的代价弄来的,你不尝尝是你的损失。” “说正事吧。”虽然面对的是数次帮过自己的人,面对的是现在整个湖南省最有权势的人,林禽虽然不算傲慢,但是这种说话的语气,整个湖南省都没有一人敢这样对唐梦宵。被称作“小朱”的,是唐梦宵身后的警卫,此时,小朱的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情,若不是看在唐梦宵对林禽礼遇有加,只怕已经要开始发作了。 只是唐梦宵丝毫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哥我自然是有事情要拜托你的了。”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要取谁的命了。”林禽态度冷淡地道。 “安守蜉。”唐梦宵又添了一句,道,“也许不是这个名字。” “可有照片?”林禽问道。 唐梦宵摇了摇头道:“没有。” “你就不怕我随意找一个人给你交差?” “哈哈哈……”唐梦宵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整间店铺,“所以我这才来找林兄弟了。” “好。”林禽点了点头。 唐梦宵接着道:“林兄弟就不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一个名字就已经足够了,我自会去查。”林禽淡淡地道。 “我还是说清楚点比较好,因为这个人实在是有些棘手,若是林兄弟反悔的话,我绝对不会有丝毫怪罪林兄弟的,毕竟这个任务,换做是谁,都未必成功。” “我失败了,自然还你一条命,不管是谁的。”林禽语气冷淡,“要么是我,要么是他。” “林兄弟果然有春秋战国那辈人物的风骨,我当真是佩服之至。”唐梦宵轻轻鼓掌,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个人实在是太特殊了,林兄弟还是给我几分钟时间听我说完,然后再做取舍,我唐某人朋友不多,你算一个,唐某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也不是那种坑害朋友的人。” 见林禽没有拒绝,唐梦宵试探着道:“你可知道当今道门中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林禽茫然地摇头,唐梦宵笑着道:“也是了,林兄弟大隐于市,不问世事,没听过也是必然的,这件事请发生在江西,三大符箓宗门之一的皂阁山上。” 听到了这里,林禽心中猛地一动,唐梦宵何等厉害的人物,察言观色之下,料定林禽已经知道这件事请了。 “皂阁山顶那日忽现神光,道门传言,那是皂阁山中前辈白日飞升的征兆,因此皂阁山广邀请天下道门人士,亲送那位老祖羽化登仙。若是成功了的话,皂阁山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从此道门大势便要改写了。”唐梦宵说到了这里,微微一顿,查看林禽的脸色,看林禽没有表现出任何变化,这才小心翼翼地道,“皂阁山的弟子门通过那道神光的来源,查探门中宗谱,基本已经确定了那位即将白日飞升的老祖是谁。此人正是明朝永乐十六年上山的一位门中前辈,他的名字就叫——安守蜉。” 听到这里,林禽的嘴角明显抽动了一下。唐梦宵紧接着道:“如果林兄弟觉得这件事有难度,那就当我没说过。” 林禽看了唐梦宵一眼,眼中露出的精光让唐梦宵都觉得一阵心惊胆战,隔了半晌,林禽缓缓地道:“为什么杀他?” “妖言惑众,迷惑百姓,霍乱江西,我唐梦宵岂能容他?!” 在唐梦宵身边另一个陪同的人忍不住插口道:“林先生有所不知,皂阁山看似人间仙境,其实内中混杂不堪,且与当地的军阀暗中勾连,我们通过情报梳理,基本判断这是吴、孙二人与皂阁山合演的一出戏,目的是打压龙虎山,从而一举控制江湖中的各种闲散势力,总之,内情错综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跟先生解释不清楚,先生只需要釜底抽薪,将那个自称修炼了五百年,马上就要成仙的假神仙干掉,其他的事情,我们唐大帅自然会有安排的。” 见林禽没有任何表情,那人忍不住问道:“先生不会真的认为,世界上会有活了五百年不死,还他娘的可以白日飞升的‘神仙’活在世间吧?” 唐梦宵用手抚摸着椅背,等待着林禽的回答。 林禽开始明白了,这些过去看不上道门势力的地方势力,在经过常年拉锯般的缠斗之后,终于要把触角伸向道门了。 其实,乱世之中,谁能独善其身,当年的费家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延续了千百年,在普通修道人眼中一代宗师般的存在的费家兄弟,还不是得在卢大帅的yin威之下卑颜屈膝,甚至自荐枕席?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自然也需要早作抉择,暗中和他们认可的地方势力勾结,以保本门香火延绵不绝。 估计现在不仅仅皂阁山,龙虎山、阴山、龙门,这些道门多少都和军方背景有关系,只是大家心照不宣,暂时能够维持这脆弱的平衡。 而现在,最先按捺不住的是皂阁山身后的势力,于是便有了皂阁山五百年不出世的仙人现世这一甚嚣尘上的消息,这消息被传得神乎奇神,流传到大街小巷,上至八十老妪,下至三岁孩童都知道,皂阁山出了一个陆地神仙。 除了名面上的战火交战,林禽也知道这些军阀在暗中的斗争更为凶狠,虽然林禽不知道为什么唐梦宵这么急切地要杀掉“安守蜉”,但是他很明白,自己现在已经是唐梦宵手中的一根针,一根刺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的针。 牵一发而动全身,林禽知道,这一次道门中将掀起一番超乎想象的腥风血雨。 见林禽沉吟良久,迟迟没有表态,唐梦宵忽然间站起身来,弯腰鞠躬,行了一个大礼,道:“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做到。”林禽说完,便向后院走去。 唐梦宵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林禽走到了后院,纪天赶紧扔掉了手中的木剑走了过来,嚷道:“师父,刚才有一招我练了很久,就是练不好,你可以再教教我吗?” 林禽蹲下来,抚摸着纪天的头,柔声道:“纪天,师父有点事情,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你看好家,这些天就不用开门做生意了。” “啊,师父你出门?”纪天有些慌张,“去多久啊?” “还不知道。”林禽轻轻地摇头。 纪天的神情更慌乱了,哭着道:“师父不会扔下天儿不管了吧?” “在我的房间里,有一个黄布包裹的盒子,里面的东西你现在不能打开,三年之后,若是我三年内没有回来,你才可以打开,切记。”林禽缓声交代,纪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林禽拍了拍纪天的头,笑道:“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你我若是有缘,终会相见。”说完,林禽便走到了厨房中,房中除了日常烧火煮饭的东西之外,最里面还摆着一个一人高的酒缸,里面全部都是林禽自己酿的酒。 林禽抚摸着酒缸,如同抚摸着自己最心爱的人,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柔情蜜意。 “清儿,我们要离开了。” 第七十四章 故地、故人 京城忽然开始下雪,连续数日的延绵大雪,几乎将整个交通彻底瘫痪了,天地之间好似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纱,屋檐,树木之上,铺上了厚厚的积雪。 更有不少房屋,被这突然降下的大雪压塌,甚至于一些叫花乞丐之流,纷纷被生生冻死。几乎每天清晨,人们都会在京城的某个角落,发现那么一两具勾缩在一起,已然僵硬的尸体。 瑞雪兆丰年,原本这是应该算是预示着明年丰收的好事,但是所有人都开心不起来,老一辈的人们众说纷纭,因为这雪实在是下得太诡异了。除了湖北地界外,其他的地方还处于晚秋的末尾,暑气都还没有彻底散去。只有湖北这一地,如同被某种魔咒所诅咒了一般,漫天飘着的鹅毛大雪,已经持续数日不断了,把地面上人们刚刚才踩上的脚印,缓缓地盖上,用不了多久,便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不仅仅交通瘫痪,连一些铺面都不得不关门,路上鲜有行人过往,都哆哆嗦嗦地缩在家里不敢出来,等待着这一场大雪慢慢地过去。 的确,这雪是诡异,从林禽踏足湖北地界就已经感觉到了,这雪中带着的不仅仅是寒意,还有一种令人敬畏的死亡气息! 这种感觉很浅淡,但凭林禽的修为,并非不能感知。 悦来客栈的招牌还在风雪中招摇,雪依然下的紧。老板哆哆嗦嗦地围在火炉旁边,想起去年的今天,这里还是人山人海,四海八方的人围聚在大堂中吹嘘打诨,好不热闹,他还记起来,似乎那天自己还迫于无奈赶走过一个叫花子。 这一年,悦来客栈的生意好得不得了,若不是这场雪,老板还打算扩充一下房间,重新修葺一遍。从外地来湖北,然后转车去阁山,这里是必经之路,这一年来,这条线路似乎忽然间火了起来,各色人等每日往来不绝。但是都是一些背剑带刀之人,一言不和就会打起来,不过大部分时候,他们都会赔偿损失,但有时候遇到不讲理的,老板也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一来二去,折算下来,这一年因为客人打架斗狠,损坏东西后给的赔偿,已经是开店十年的收益的总和了。经过了几次,他也懒得劝了,一有人打架,他就先躲起来,等打完了再出来,一阵点头哈腰赔礼道歉,往往这些道门所谓的高手,就会落不下面子。 不过也有不要脸的人。比如…… 老板看着坐在左手第二桌的一个老头子,心底里面叹了口气。 这个老头子坐在这里已经整整三天了,打了三次架,两败一胜,砸坏了他一堆碗碟桌椅,但是都没有赔钱。现在的他整张脸都被人揍得鼻青脸肿了,居然还能有心思悠然自得的吃花生。 但是老板不敢得罪他。更不敢赶他出去。只能望着外面的风雪徒叹奈何。 因为这风雪的缘故,这几天的客人的确少了。但老板心里可不这么想,他心下咒骂,明明皂阁山的道门大典就只有几天就要开始了,道门中的人都在装聋作哑吗?这点雪就能挡住你们这些成天吹嘘自己“神功盖世”的英雄们?还不快来照顾照顾自己的生意。 因为皂阁山最近出现了一个老神仙的缘故,一下子火了,而自己这家店也因为这个缘故,生意兴隆,只是拖了一年的神仙出世,却忽然间没有了结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无数猎奇的道门中人纷纷赶往阁山“一饱眼福”,结果都扑了个空。 后来不知是谣言激起了众怒,还是别有原因,皂阁山居然异想天开地搞出了一个“道门大典礼”,要自己的那位师祖在天下道门的眼皮子底下众目睽睽地白日飞升,给天下道门英雄一睹风采过足瘾。 这些当然都是这一年南来北往的客人嘴里面说的,店铺老板做了一年的道门生意,现在对道门信息的灵通程度,真能让那些道门人士都自叹弗如。 老板正对着炉火发呆,店铺的门忽然打开了,风雪立刻倒灌进来,吹得火盆中的火焰一阵明灭,一个裹着蓑衣斗笠的身影走了进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大堂,忽然间一抖身,全身的雪花,立刻散落,被一股清风吹动,全部飘到外面,没有一片,落在店铺之中。 那个老赖皮忽然间眼角一抬,手一抖,起身拿起了放在身边已经脏兮兮的一个平津帆,准备起身,可是还没有等他迈开步伐,那个前一刻还站在门口的人,下一刻却已经到了老赖皮的身边,轻描淡写地道:“外面风雪这么大,急着去哪呢?” 店铺老板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或许这个老赖皮又要打架了。 打架不要紧,但是打完架不赔钱这件事请就很严重了,店铺老板灵机一动,连忙凑了过去道:“客人这是要打尖呐还是要住店,请这边请,这边请……”说着想把来人和那个老赖皮分开。 老赖皮只是怔了一下,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用手用力拍着来人的胳膊道:“我还以为是谁呐,原来是你小子,这一年不见,你的变化怎么这么大,差点让老子我都认不出来了。” 林禽微微一笑,坐了下来,把蓑衣放在一边,取下了拴在腰间的一个血红色的葫芦,放在了桌上。 江湖上不少人都嗜酒,平时也会带着精致的酒壶,但是很少会有带葫芦的,更别说这种颜色极为不吉利的血红色葫芦。 看上去还真的就像是从血里面染过一样。 老赖皮看着那葫芦,愣了一下,哈哈笑道:“小子,现在怎么也开始喝酒了?不怕你夫人怪罪下来吗?咦,你跑到湖北来做什么,还有弟媳妇呢,怎么没见她?” 林禽看着周继斋脸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居然没有丝毫动怒,缓缓地道:“自然是过来找你。” “找我?”周继斋越发觉得好笑,道,“你找我干嘛,我又不欠你的钱。” “是不欠钱,欠一条命。”林禽的语气中没有一点的感情,就像这话不是对着周继斋说的一样。 若不是周继斋为了讨好扶雨若玡,去通风报信,王素清又怎么会死? 林禽静静地坐了下来,打开血色葫芦的塞子,轻轻地喝了一口酒。 周继斋忽然觉得,现在坐在自己旁边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个自己认识的林禽,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冷酷,老练,可怕。 虽然,此时的林禽,没有表现出一丝半点的杀意,可是周继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冒上了脑门。 自己周遭的空气,似乎变得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冷。 第七十五章 挑衅 周继斋讪讪地道:“林老弟啊,老哥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了。”说着起身欲走,道:“老板,过来结账。” 老板跐溜一下,赶紧闻声而动,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不容易啊,这是这个老赖皮住了好几日之后,第一次主动叫结账,得好好地把这几天砸坏的桌椅板凳,瓶瓶罐罐的,跟他好好算算了。 “就聊会,耽误不了几分钟。”林禽淡淡地道。 “不了,”周继斋的面容有些僵硬,“急事,十万火急,十分着急,千急万急,我说老板你算好没?”周继斋可是道门小灵通,他能看不起坐在自己身边的是谁?难道还是几年前,那个少不更事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开玩笑!人家一把剑一个人血染蛇山,杀了好几万道门公会的弟子(也有说十几万的),和他坐在一起,万一被道门公会的弟子看见了,自己还有命在?就算是侥幸没有看见,万一他一不小心放个屁,把自己崩死了怎么办? 而且他这次过来,还专门是来找自己的,会有好事?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哎呀,你算完了吗?”看着店铺老板算盘打得噼啪直响,周继斋等不及了,从平津帆的布兜里面拿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毛票,塞进老板的怀里,道,“不用找了。”抓起平津帆就准备跑路。 “坐。”林禽淡淡地道,顿时,周继斋忽然觉得自己的双腿仿佛被灌了铅一样,丝毫不能动弹,这小子这几年是拜了玉皇大帝做师父吗?怎么变得这么厉害起来了,想起来老子也算是罗浮山一脉的“首席大弟子”怎么……差距忽然间就这么大了呢? 周继斋心里七上八下,脸上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讪讪地道:“我忽然想到了,其实也没有那么急。那就?聊聊?” “咦,怎么不见尊夫人?”周继斋想尽力把话题扯开,带点温暖的节奏,让林禽的心情舒畅一点。 “我正是因为这件事来找你的。”林禽淡淡地道。 周继斋在桌子下面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几个嘴巴子,心里默默地念道:“我的嘴怎么这么欠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继斋刚刚才记起来,好像正是因为王素清的事情,林禽才和道门公会结下了梁子,才引发了那场道门中数年罕见的血案。 难道道门的传言是真的,他老婆真的死了。周继斋仰天打了一个哈哈:“今天太阳真好啊。” 林禽不说话,两只眼睛如同带着刀一样,看着周继斋,周继斋心里七上八下,忽然间猛地一拍桌子,怒声喝道:“小儿,我要的花生米怎么还没上来?” “你又没点,上个屁哦!”对于吃饭不给钱的人,小二可没有伺候的耐心,当场顶了回去。 “我现在点不行吗?”周继斋再一拍桌子,道,“赶紧的,没见到你家林大爷正在喝酒吗?” 说完,转头看着林禽,讨好地道:“现在小二的素质是越来越差了,你可别见怪,打断一条腿就行了,别连胳膊也打断了。” “清儿的死跟你有关吗?”林禽忽然道。 “噗通”一声,周继斋猛地跪在地上,大声道:“黄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周继斋要是跟尊夫人的死,不,是尊夫人仙去有半毛钱关系,我周继斋三刀六洞,不得好死。” “是你通知扶雨若玡的吗?” “不是,不是,我没有见过若玡仙子。”周继斋连忙摆手,“这事跟若玡仙子有什么关系?” “扶雨若玡杀了我妻子。”林禽淡淡地道,周继斋忽然愣住了,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变得不自然,讪讪地道:“这事,这事跟若玡仙子应该,应该没关系吧,没道理啊,没理由啊……若玡仙子,怎么……” “是不是你上次见我之后,把我的消息告诉了扶雨若玡?” “冤枉啊!”周继斋几乎要哭起来了,七情上脸,悲天抢地道,“我周继斋虽然贪财好色,哦,只贪财不好色,可是从来没有干出过出卖朋友的事情,林老弟,你可要明察秋毫,不能冤枉好人啊!” 林禽静静地看着周继斋的浮夸表演,判断真假。 “大冷天的,是谁家里死了娘还是死了爹,哭丧呐!”门忽然被推开了,一行人走了进来,领头的是一个高大硕壮的女人,声音嗓门却比男人还要大,还要低沉。 周继斋眼珠子一转,立刻计上心头,大声吼道:“我们兄弟俩聊天,关你屁事!” 顿时,包括那个高大的女人在内,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来,眼中含着杀意。 店铺老板顿时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悄悄地把头买进了柜台之下。 天气都这么冷了,这群人的火气怎么还是这么大。 果然,那群人连门都没关,就径直向着林禽和周继斋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两人一番,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放在周继斋身旁的那个脏兮兮的平津帆上,冷冷道:“朋友,在哪座山,哪座庙修道?” 林禽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傲慢的态度顿时引起了对方所有人的不满,看着对方一老一少,身上连把像样的东西都没有,这些人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一个人走上前,猛地一拍桌子,把整张檀木大桌震得一阵嗡嗡直响,威风八面地道:“哪里来的不开眼的小贼,报上名来。” 周继斋这个时候已经从跪在地变成了起身,腰杆一挺大声道:“告诉你也无妨,这位是玉皇大帝坐下,托塔天王三太子哪吒,至于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你名爹。” “找死!”那个大汉大喝一声,忽然一拳猛向着周继斋砸去,周继斋倒也身形矫健,一矮身就闪过了,反而脚下一勾,那个男子顿时脚下一拌蒜,用力过猛收不回来,直接摔倒在地上,周继斋哈哈大笑道:“好儿子,还没有过年呢,就来给你爹拜年了啊。真孝顺。” 所有人顿时色变,知道眼前这个瘦弱的老人似乎不好惹。还有那个静静坐着的少年,沉稳如山,更加不知道深浅。 林禽没打算出手,他也知道周继斋的用意——把局面搅得越乱越好,然后趁机逃走。 那个男子在同伴面前出丑丢脸,顿时火冒三丈,想也不想爬起来就要找回场子,那个健壮的女人怒斥道:“住手!” “两位道友,到底是何方高人,可否报上名来?” 这个健壮的女人,明显是这群人之中的首领。 林禽心中一叹气,刚刚那个男子出手之间,隐有道门之势,这群人显然不是一般江湖行走的拳师,就算不是道门中人,也和道门脱不了干系。 道门修真,讲究的是清静无为,与世无争,一心向道,可是这群人,却把道法当成了持强凌弱的工具。刚才那一拳,周继斋若是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只怕轻则卧床三月,重则命丧当场。 不过只是开了一句玩笑,就要取人性命吗?这些所谓的修道之人,到底是修的哪门子的道? 林禽淡淡地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禽。” 空气忽然间凝结了,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到了极点,甚至连躲在桌子下面看热闹的老板和伙计,也都冒出头来,忍不住多看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年轻几眼。 林禽,这个名字他们太熟悉了,每天过往客人的嘴里,没有一个不提这个名字的。 周继斋也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林禽会这么轻易的暴露自己的身份?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道门公敌,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大恶棍?! 第七十六章 周继斋的秘密 林禽说完这句话,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愣了一下,一个人哈哈大笑:“我原以为只有下三滥的不开眼的小贼才敢用这个名号招摇撞骗,没想到你穿的人模狗样的,居然也脑子这么笨,你知道林禽是谁吗?居然敢冒充他,当心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禽微微一笑,并不作过多解释。围过来的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人真的敢出手试试这个自称“林禽”的人到底是真是假。忽然间,那个粗壮的女汉子,冷哼一声道:“我们走。”说完带着一行人走了出去,刚刚出乖弄丑的那个人狠狠地瞪了周继斋一眼,狠狠地道:“老小子,老子今天还有要事在身,就放你一马,别让我再遇到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说完,扭头跟着女汉子离开了。 周继斋也沉默了,以他的性子,这一次难得没有反嘴。 屋外的风,刮得越拉越大了,屋里面似乎也变得冷了很多。等人群散去之后,周继斋才凑了过来,小声道:“我的亲爹啊,你现在是不是不知道你在道门中的处境,居然敢自报家门,你要知道……”周继斋说着,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店小二,咽了口唾沫,把剩下的半截话给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小二端来了花生米,林禽就着一粒花生米,喝了一口酒,问道:“你见我了,是不是去给扶雨若玡通风报信去了?” “小子,你也忒看不起我了,你老弟交代的事情我会不照办?我那天离开你之后,就赶紧回去了,不是家里还有急事吗?再说了,若玡仙子在哪,我这种人怎么知道,我的身份你又不是不清楚,外面不知道的,还叫我一句周半仙,可是我在若玡仙子面前,就是一个屁,哦,甚至一个屁都算不上,她会记得我?” 林禽仔细看着周继斋,认真地道:“真的不是你?” 周继斋伸出两指赌咒发誓道:“如果是我出卖了你,我周继斋三刀六洞,不得好死!” 林禽想了想,周继斋确实没有出卖自己的必要,周继斋是个财迷,而扶雨若玡是个穷鬼,去找扶雨若玡那里通风报信,路费估计都要不回来,而且他未必愿意——只是扶雨若玡怎么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那些道门工会的人,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扶雨若玡到底是不是幕后黑手? 道门工会和这件事情有关的薛东两人,都已经死在自己的手里面了,或许这个谜,只有扶雨若玡才能够给自己解释了。 林禽看着周继斋,周继斋浑身着慌,讪讪地笑着,讨好地看着林禽,林禽冷冷道:“如果这件事情我查出来跟你有关,记住你今天发下的毒誓。” “嘿嘿嘿,是是是,喝酒喝酒。”周继斋看到林禽的面色缓和了下来,连忙打蛇上棍,给林禽倒酒,可是林禽看都不看一眼,抱着自个儿的酒葫芦自斟自饮起来。 见林禽似乎相信了自己,周继斋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轻轻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道:“这天可真冷啊,还好这家的桂花酿够暖和。林老弟,作为老朋友,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林禽没有表示,似乎没有听见周继斋的话一般,周继斋好心道:“老弟,以后你的名号最好不要动不动报出来,老弟……嘿嘿,老哥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最近的名声,在道门中可太好啊,万一……万一刚才那几个和气道观的,也幸好是他们……” 林禽忽然一挑眉道:“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周继斋摇头道,“但是他们家的那个母老虎确实在道门中有些名气,是拜过名师的。说起来这个和气道观,其实也是道门中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原本就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强人,但是又没有混黑道的胆儿,所以才披了一层道门的外皮在江湖上混。不过这些人在道门中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当年想加入道门工会都没有资格。不过啊,在江湖上行走,小心为上。老弟,你以后的名号,能不提就尽量不要提了,免得惹祸上身。” 林禽眼中精芒一闪,默然不语,周继斋续道:“老弟,你这次来湖北,是不是也为了皂阁山的陆地神仙这件事情?” 见林禽不答话,周继斋呵呵一笑道:“实不相瞒,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陆地神仙,白日飞升,这可是道门中前无古人的大事情,我周继斋说什么也要亲眼目睹一下,瞧瞧这个所谓的神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林禽看了周继斋一眼,忽然问道。 “别提了,遇到了几个不开眼的小贼,打了几架。”周继斋叹道,“若玡仙子可真有本事,当年……”见林禽脸色不善,周继斋立刻明白林禽似乎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连忙改口道:“老哥我这几年勤学苦练,自学成才,没有人教啊,绝对没人教我。可现在也是道法满满,浑身充满了力量,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感觉,三五个大汉根本不在话下。” 忽然间,外面有人一声大吼:“周八贤你这个老匹夫,还不给我滚出来!” 周继斋脖子一缩,嘿嘿笑道:“你听,说儿子儿子到,又来找我了。”说完撩起来袖子,对着外面大声怪叫道:“你爷爷就在里面,有本事你进来!” 周八贤?林禽听到周继斋给自己取的化名,不由得莞尔一笑。 “老小子,有本事你出来!” “外面冷,老子不想出去。” “里面地方太小,施展不开,有本事你出来!” “有本事你进来,我操……” “我……” 两人隔着一扇门,相互问候着对方的各位祖宗,骂累了,周继斋喝了一口酒,扯着喉咙吼道:“我cao你妈的千千万,姿势换了一遍又一遍——!” 这下,林禽都惊呆了,实在想不到,这个在当地人眼中的半仙,骂起人来,当真是粗俗到了极点。果然,外面的人被彻底的激怒了,猛地一脚把门踹开,十几个人蜂拥而入,围住了周继斋。 外面的风顿时呼呼地刮进来,只听见老板撕心裂肺的吼声:“一扇门一百块啊,虎子,你要给我记着啊,不结账不准他们走啊!” 周继斋嗖地一下站起来道:“杭飞武,怎么,今天打算人多欺负人少吗?” 周继斋平津帆在手,猛地往地上一竖,气势十足。 杭飞虎厉声道:“昨天是老子点子背,被你这个老畜生给暗算了,今天不同,老子今天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杭飞虎从此不在江西地界上混了!” 林禽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但是心里面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周继斋的表现太奇怪了。 林禽虽然不是很了解周继斋这个人,但是有一点他是笃定的:周继斋这种人,能坐着绝不站着,能弯腰求饶解决的事情,绝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他绝不会主动挑事,更不会主动一挑多。 周继斋这个老小子的葫芦里面,一定卖着不可告人的药。 林禽拿起自己的血色葫芦,好整以暇的喝了一口,默默地走到了另外一桌,一副准备看戏吃瓜子的姿态。 刚刚从柜子里面直起腰的老板和小二,见又要开打,连忙又猫了进去,暗自诅咒双方,天这么冷,还不在家待着,活该打死你们这群不要命的狗东西! 第七十七章 飞虎镖局 “兄弟们,抄家伙上啊!”杭飞虎大喝一声,率先抄起了身旁的一把椅子,向着周继斋砸去,他带来的帮手们也毫不示弱,手中拿起各种家伙先招呼上去,整个大堂顿时鸡飞狗跳,气的老板是又心疼,又无奈。 人先不上,桌椅板凳先招呼上来,这个杭飞虎看来是典型的江湖混混,用的也都是江湖混混们惯用的下三滥招数,林禽静静地看着,很想知道为什么周继斋会主动招惹这么一群没品的人。 周继斋身子一矮,躲到了桌子下面,丝毫没有了刚才那副豪情壮志的模样,但是也靠着桌子避开了飞过来的各路“凶器”。杭飞虎带着手下领先一局,立刻全部扑了上去,哪知道周继斋手中的那根平津帆仿佛涨了眼睛一样,在桌子下面就是一阵乱扫,不知道是有意还是碰巧,刚好全部打在了对方脚踝的那块硬骨之上。 那地方原本就是人最吃疼的地方,顿时一群哀嚎之声响起,包括杭飞虎在内,全部捂着一只脚,在满地的乱跳,哪里还顾得上和周继斋纠缠,周继斋这才乘乱从桌子下面爬了出来,跳起来,用平津帆直接砸在比他高了两个头的杭飞虎头上,杭飞虎上下吃痛,头昏目眩,差点疼出眼泪来。 林禽在旁看得好笑,这种混混打架的事,以前他也经常在街上遇见,但是却从未见过周继斋这般赖皮的人——不过这也符合周继斋的一贯风格。 周继斋一下子跳到了椅子上大声吼道:“你们这群垃圾,也敢在太岁爷面前动手,老子今天就是要让你们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哎呀!” 原来一个小弟趁着周继斋分神的时候,忽然从后面下了黑手,抄起了板凳死命向着周继斋的身后砸来,好在那小弟的“斗争”经验并不丰富,堪堪砸到了周继斋浑身上下最是抗揍的屁股上。万一这一下砸在了他的老腰上,估计就够周继斋喝上一壶了,但毕竟是年轻人下手,屁股上这一下也砸的不轻,周继斋一个踉跄,直接从桌子上翻了下来,疼得呲牙咧嘴,杭飞虎见状,连忙仗着人多,冲了上去,对着周继斋窝心就是一脚。 杭飞虎虽然不懂道术,但是能够在这一代混的风生水起,没有一身的蛮力那是不行的,看着这势大力沉的一脚,就要踢中周继斋的要害,林禽脸色微微一变,正要起身,忽然间,一声惨叫传来,却不是发自于周继斋的口中。 林禽定睛一看,周继斋的平津帆正好刺中了杭飞虎的脚掌,直接将杭飞虎的脚掌钉在了离自己的心脏不到三寸的地方。 好快的身手! 林禽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开始对周继斋的实力重新评估。 周继斋身手矫健,双手借着竖在当空的平津帆,半身跃起,飞出一脚,直接击中了杭飞虎的面门。杭飞虎惨叫一声,仰头摔在了地上,周继斋落地,半蹲着马步,双手亮开,做了一个漂亮的姿势,横顾四周,冷声道:“还有谁!” 果然,见老大都被伤了,那群小混混都吓得不轻,没有人敢上前。 周继斋冷哼一声,慢慢地收了架势,横扫一眼在地上呻吟地杭飞虎,得意地道:“小子,想跟我斗,再回去喝几年你师娘的奶吧!” “你!”杭飞虎疼得呲牙咧嘴,大声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老畜生,把东西还给我!” 林禽不由得莞尔,周继斋这个坑蒙拐骗的假天师,什么时候改行做强盗土匪了? 忽然间,林禽心中一动,周继斋也是同时脸色一变,两人同时向着门外看来。 一个黑色的东西,如同一道闪电一般,从门外飞了进来,直刺周继斋,林禽连忙一拍手,顿时间,从放在桌上的筷笼里面震出一根筷子,那黑色的东西刚好被那根筷子击中,改变了方向,噌的一声,钉在了柱子上。林禽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把黑色的飞刀,刀身极薄,只有柳叶粗细,在那黑刀的背后,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箓。 有符箓加持的飞刀,来的人应该不是普通的江湖好汉。 林禽并没有起身,只是淡淡地坐在那里,独自饮着酒,但是刚才这一招,让当场所有人的看他的目光都变了…… 门外,一个带着黑色斗篷的人,缓缓地走了进来,随身一抖,便将身上的雪花抖落。 “老大,就是他。”杭飞虎如同见到了救命恩人一样,连忙连滚带爬地到了那个黑衣人身边,指着周继斋大声道:“老大,就是他抢走了我们的东西!” 黑衣人没有作声,看了周继斋一眼,目光停在了林禽的身上,上下端详良久。 黑衣人将斗篷掀开,露出了一张面目狰狞的脸,脸上一道疤痕从眼角一直划到了了额下,看上去十分凶悍。 “朋友,江西这一代是我们飞虎镖局插过旗的,黑白两道多少都给我一个面子,兄弟,你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了。”那人的声音低沉,令人听起来莫名的心悸,但是似乎在强行压制着内心的怒火,对周继斋有着几分忌惮。 周继斋冷哼一声道:“我凭本事抢的东西,为什么就叫不讲道理了,你们镖局打开门做生意,镖被劫了,成天打嘴炮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抢回去啊。” 黑衣人点了点头道:“前辈说的有道理。” 林禽大概是听明白了,想不到这年头了,还有镖局一说,现在交通这么发达,谁运货还用得上镖局啊。林禽心中估量,这些镖局现在的日子也是日薄西山一般。看那些有点本事的道门弟子,要么从军去干一番大事业,要么给大人物当当保镖,也是一份收入颇高的差事,再心狠一点,混下黑道,也有出头之日。镖局这一行,估计现在都是上面几个行当挑剩下的——从杭飞虎等人的本事就可以知道了, 不过刚才那黑衣人忽如其来的一把飞刀,林禽都没有把握周继斋能否躲得过,这才出手相助,虽然暂时无法判断他的深浅,但是从他绑在黑刀上的符咒来看,这个人绝不是杭飞虎这样的酒囊饭袋,应该是一个硬点子。 周继斋这小子,只怕是要惹祸上身了,林禽悠然地喝了一口酒。坐看事态发展。 黑衣人偏过头来看着林禽,沉声道:“阁下身手了得,我从黑虎佩服,但是阁下乃是道门高手,没有必要为了我们这点小事惹一身骚,这是我们飞虎镖局和姓周的之间的恩怨,阁下最好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此事了了,飞虎镖局上下感激不尽,定然不会辜负阁下。” 语气虽然很硬,但是意思很明显,从黑虎刚才见过林禽出手,心有忌惮,已经率先服软了。 林禽耸了耸肩膀,慢悠悠地道:“我只是过来喝口茶,跟他不熟。” 从黑虎嘿嘿一笑道:“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七十八章 紫薇隐语 从黑虎对着林禽道:“那可否请尊驾稍移下贵步,今天这个店,我们飞虎镖局包了。” 说完,从黑虎从怀里面拿出来一根金条,放在了桌子上,林禽看都没有看,悠然道:“外面天冷,还是屋里舒服,你们打你们的,我坐着喝酒就是了。” “你!”杭飞虎见到老大来了,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劲儿也起来了,厉声忽道:“小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老大……” “算了。”从黑虎一抬手,阻止杭飞虎再说下去,“既然小兄弟不肯离开,我们也不便强求,但是小兄弟手里面痒了,想下场玩玩,我从黑虎也绝不含糊。” 林禽轻轻一笑,不置可否,从黑虎厉声道:“关门!” 说完,几个小弟便要上去关门,那店家和伙计,早就从后面溜走了——当他们听到飞虎镖局这四个字的时候。 要知道,虽然这几日店中都不曾宁静,但是大抵闹事的都是所谓的道门中人,还算是出手有分寸,虽然打斗凶狠,也没有伤及人命。砸坏了的东西——除了这个老赖皮之外——其他的人也都能照价或者高价赔偿。但是这个飞虎镖局就不同了,他们的名号店家可是有所耳闻的,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万一闹出了人命那可是完全变了性质的大事。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为了避免殃及池鱼,店家和小二连生意都不要了,然后也没有看到从黑虎放在桌上的金条。 一杆黑色的大旗插在了店铺的门口,迎风招展,那旗帜上面用黑线绣着的一个虎头分外凶狠,这也是飞虎镖局对所有人的警告:这家店,飞虎镖局要办事,其他人就不要进来了。 “砰!”双门紧闭,所有的窗户全部锁死。 从黑虎的眼睛一直在周继斋的脸上,周继斋神情稍稍有些不自然,右脸颊的皮肤抖了一抖。 屋里面变得比刚才暗了很多。一角几上有盏灯,把整个环境沭浴在暗红的色光里。 “嗖!” 从黑虎不再废话,终于出手,数把缠着符咒的黑色飞刀向着周继斋闪电般的射了过来。周继斋当然也是早有准备,口中大喝一声,手中平津帆扬起,嗖嗖嗖几下,将这几把飞刀点开,而就在这个时候,脚踏禹步的从黑虎也无限接近了周继斋,手中一翻,两把飞刀在手,直扎周继斋的两胸之间。 招式狠毒,显然是已经动了杀心,要将周继斋置于死地! 周继斋大喝一声,脚下飞快地动了,居然绕着从黑虎做白左倾右跌,有时急速迅疾,有时笨重缓慢,但无论步快如风又或莲步姗姗,总能恰到好处地闪往从黑虎那黑色飞刀所不能至的死角。手中的那把平津帆也是呼呼生风,带动缠在帆上的铃铛,发动一阵一阵的声音,不仅可以将从黑虎的心神扰乱,更是平添了几分大家的风范。 林禽眼前一亮,周继斋这几年果然是进步良多,看来是在道法上下了一番苦功了,和曾经与扶雨若玡联手缠斗借刀人那时的水平相比,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看来,他敢镇定地坐在这里,等着飞虎镖局来寻仇,并非是没有把握的事情。 两人缠斗,不知不觉交手了五十招,可能是周继斋吃了年纪上的亏,已经有些气喘吁吁,应接不暇了。果然这种中途修道的人,没能在年轻时候,好生打熬自己的身体,等到气血两衰之时,劣势就会被无限放大。虽然周继斋手中的平津帆舞动的时候还是一副潇洒自如的样子,忽然埋身贴打,忽又长攻远取,还似是游刃有馀。但是,林禽已经看出来了,周继斋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正在思考自己是否要出手,忽然间从黑虎哈哈一下,骤下杀手,倏地移往周继斋正面处,两把黑刀在空中劲气爆空生响,震人耳鼓,如同两朵莲花一般绽开。从黑虎脚下猛地一跺,脚尖处生出一小段寒光,直接向着周继斋的要害刺去。 声东击西!好生卑鄙。林禽眼中寒芒一闪,两指飞快的夹住了一粒花生米,就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周继斋倏退三尺,昂然卓立,双目杀机迸现,冷冷道:“兄弟,你玩开心了,现在轮到老子我来逗你玩玩了!” “还请前辈赐教!”从黑虎面容有些沮丧,显然是对刚才势在必得的一招落空有些懊恼。 周继斋的脸变得认真了起来,嘴里缓缓地道:“法不用多,南斗降北河,总成一个字,断尽世间魔。” 从黑虎嘿然一声,显然是不懂这句口诀的意思,但是这道决传入了林禽的耳中,林禽心砰一下动了。 紫薇隐语。 这是扶雨若玡曾经用过的紫薇隐语。 “老大,跟他废话什么,上去杀了他!”杭飞虎为首的飞虎镖局一众人等已经看出来了,从黑虎此时处在上风,一起给从黑虎打气加油。 忽然间,周继斋仿佛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手中平津帆往地上猛地一插,平津帆上一阵光芒闪烁,五把兵刃出现在诸人的眼前。 五件兵刃迸发出令人炫目的光,漂浮在周继斋的周身,分别是镜、剑、剪、秤、尺。 正是当日扶雨若玡对付借刀人之时,拿出来的五件兵刃,想不到现在居然在周继斋的手里面。 五件道器,散发出高深莫测的光。所有人都呆住了,一时间都吓得开不了口,从黑虎也是心生畏惧,和自己这些酒囊饭袋一样的手下不同,他可是出身道门的高手,这五件道器每一件都并非凡品,单单一件就很厉害了,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子,居然一出手就是五件。 他到底是谁?如果真的是道门中的高手,为什么会为一点点看不上眼的镖出手,求财肯定不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镖在人在,飞虎镖局虽然已经沦落了,但是这点气节还是有的,从黑虎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口中大喝一声。 忽然间,林禽起身,双指一屈,一粒花生米飞快地向着窗外弹去。 窗户忽骤一下开合,一阵凉风吹进,所有人眼前一花。等看清楚了,只看见一个人四脚朝天的躺在一张大桌子,双脚朝天乱蹬,口中高声呼喊道:“好玩,好玩。” 五件兵刃全部在他的手里面,而他现在手里面把玩的,就是周继斋的那把朱雀凤凰朝仪剪! 周继斋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嘎嘣,嘎嘣。 来人嘴里面嚼着的正是一粒花生米。 林禽慢慢地起身。 第七十九章 令狐公子 林禽盯着坐在桌子上的那个奇怪的人,那人穿着一身大红袍,头上竖着一个冲天辫儿,须发苍然,但并未全白,只是不知有多少年未曾修剪,就如野人一般毛茸茸地甚是吓人。 可是就这么一个奇怪的老人,须臾之间,破了林禽含着道念扔过来的一粒花生,瞬间又冲到了从黑虎和周继斋身边,在周继斋完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夺走了他那五件视若珍宝的神兵利器,此时,还像没事人一样,在桌上玩耍。 林禽暗自吸了一口气,这个老人,是个硬茬子,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也不知他为何而来。 一念至此,林禽暗自镇定,默默饮酒,坐看事态发展。 从黑虎和周继斋刚刚还斗得你死我活,可是忽然之间便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门再次打开了。 旋即涌进来一大波人,领头的是一个和桌上那个穿着红袍的老人一样装束,一样打扮,一样长相的人,嘻嘻笑着,手里面拿着刚刚从黑虎插在门口的那杆大旗,进屋之后就舞得呼呼地响,若无旁人地道:“老鬼,老鬼,这个玩意儿好玩的紧啊!” 在桌子上玩弄着朱雀凤凰朝仪剪的那个红袍老人正忙得不亦乐乎,嘴里嚷道:“你的那个玩意儿,没有我的这五个宝贝好玩。” “咦?!”进门的老者一见那五件道器,顿时将手中的那杆旗子扔在地上,众人只觉得眼前身影一花,那个老者已经从门口嗖的一下来到了桌上的老鬼身边,夺手就要抢,桌上的老鬼哪里肯,两人眨眼之间便过了数十招,快如闪电,连林禽都不一定能看清楚他们的招式。 “好厉害!”林禽暗自道,若是这两人单打独斗,自己并不怵。但是这两人一看就是双胞胎,从小心灵相通,若是两人联手,必然道法会倍增,缠斗下来,自己未必能够讨到好去。 林禽的目光再次放在了进门的那几个人身上。领头的是一位少年公子,只见他穿着一身月牙色的锦缎短袍,衣服上用青丝绣着华丽的图案,那衣服质地很好,应该很名贵。少年的脖子上缠着一根林禽虽然不懂,但凭猜想,也知道价值千金的狐裘围脖。此人目光清朗,剑眉斜飞,看上去英姿飒爽。 其他数十人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他的身后,有的手中捧着香炉,里面燃香阵阵,甚是好闻,有的怀里抱着着玉如意、拂尘等物,靠他最近的一个少年,怀中抱着一柄长剑,白色剑鞘虽然不知道是何物制成,但是看上去甚为名贵。剑身上用不知名的珍贵宝石,镶嵌成北斗七星的样子。这位少年公子刚一进门,顿时便让所有人的都成为了陪衬,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好一个浊世佳公子,林禽心中不由得暗自赞了一句,却不知道,这样的世家公子,是哪位道门出身。 “好了,老鬼、老妖。”进门之后,少年公子微微皱眉,语带责怪地道,“不要闹了。” 两人顿时停了下来,不再打斗,老鬼更是将五件道器全部藏在身后,便自以为谁都看不见一般。 那老妖却鼓着眼睛,吹胡瞪须,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林禽的目光停在了站在少年公子后面的那个仆从的手上。 那人手中捧着的是一顶道冠,而这顶道冠,林禽是再熟悉不过了。 三清芙蓉冠。曾经玄明带在头上视若珍宝,宁死也不肯让这冠带偏一分的道门年青一代弟子的至高荣誉。 传言这次龙虎山道门少年英雄大会中,三顶道冠分别花落茅山李宸、令狐家的令狐不睦和阴山的少年弟子商却风…… 茅山李宸林禽认识,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姓令狐呢,还是姓商。 少年公子走进了屋中,伸开手对着老鬼道:“拿来。” 老鬼扭扭捏捏,似乎不肯交出来,少年公子脸色一沉,老鬼心中不忿,大嚷一声道:“给你给你,都给你!”唰的一下,将五件道器扔在地上,自己一个人气鼓鼓地站在角落里面抓着胡须。 少年公子弯下腰,将这五件道器捡起来,然后整整齐齐地排在地上,笑着对着周继斋道:“前辈失礼了,我家老仆虽然年纪大,但是心性还如同一个孩子,前辈不要见怪。” 周继斋连忙将这五件宝贝收回了平津帆中,上下打量了少年公子一番,道:“令狐公子言重了,在道门中常听人言令狐公子温文尔雅,气度不凡,今日一见,还果然如此,若是没有什么事情,老夫就先走一步了。” 果然,还是周继斋的眼光毒辣,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少年公子是令狐家的少爷令狐不睦。 令狐家乃是道门世家,最近一代的令狐愚更是横空出世,与王绞、宋客李等人齐名,是被人看好的道门栋梁之才,但是他的独子令狐不睦却是这几年才听闻,传言令狐不睦长江后浪推前浪,根骨更胜其父。 想不到在这间小小的客栈中,居然能够见到如今道门中声誉极隆的世家子弟。 令狐不睦微微一笑,这份气度的的确不是林禽这种修野狐禅的“旁门左道”所能比拟的,点头道:“替我向若玡小姐问好。” “令狐公子!”从黑虎也是道门出身,从周继斋和令狐不睦的对话中也大抵猜到了令狐不睦的身份,忽然间上前,叫住了令狐不睦。 令狐不睦停下脚步,微笑着看着从黑虎,道:“阁下莫非还有事情?” 从黑虎嘿然一声道:“令狐公子,我知道令狐家势大业大,我小小的飞虎镖局惹不起,但是我飞虎镖局既然在这里插旗了,若是有人夺走了我们的旗,便是和我飞虎镖局过不去,我飞虎镖局上下,哪怕是战至最后一个人,也要讨还一个公道!” 令狐公子微微一愣,和蔼地道:“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还用我说吗!”从黑虎一脸的闷愤,一指被那个老妖扔在地上的飞虎镖局的镖旗,悲愤地道:“我飞虎镖局人在旗在,人亡旗亡,岂能容你如此糟践!” 令狐不睦这才明白过来,点头道:“这么说来,倒是我们的不对了,老妖过来,给这位好汉道歉。” 老妖一听见公子叫到了自己的名字,人已经躲在了桌子下面了,倒是他的那个双胞胎兄弟,似乎诚心跟他过不去,从桌子下面把他揪了出来,提着他来到了令狐不睦的面前。 “不就是一面破旗子吗?”老妖不忿地道。 “道歉。”令狐不睦沉声道。 “对不起了,”老妖极为不情愿地拱了拱手,忽然又道,“也就是令狐公子你在,要是平时莫说这个破旗了,就算是我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也没有人奈何得了我!” “胡闹!”令狐不睦低声叱喝道,老妖似乎十分忌惮令狐不睦,缩了缩脖子,嘴里还是极不情愿地念念叨叨,老鬼则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在旁边嘻声笑道:“老妖,改明儿哥哥陪你,把这飞虎镖局的人全部杀了,把他们的头全部拧下来给你做夜壶你看可好。” “够了!”令狐不睦冷冷道,“出门在外,家主是如何交代的,难不成纳兰山上的雪还不能让你们两人记性吗?” 两人一听,都吓得缩了回去,连连告饶,忽的一下,全部跳到了房梁上,对着下面人做了一个鬼脸。 第八十章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打架 从黑虎虽然恼恨这两个老怪物,但是见令狐不睦为人随和,不管怎样,也道了歉,传了出去,飞虎镖局也不算丢了体面,若是自己还要纠缠的话,令狐世家家大业大,确实不是这种小门小派招惹得起的,当下面容缓和了下来,点头道:“既然令狐公子也发话了,若是我从黑虎再纠缠的话,倒是显得我飞虎镖局不懂得规矩了。” “哪里。晚辈奉家父之命出门历练,江湖上的规矩懂得不多,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大当家的多多担待。” 林禽见惯了世家弟子的骄矜,但是这个令狐不睦却和其他的人不同,谦和有礼,不禁心里面有了一丝好感,从黑虎黑脸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拱手道:“令狐公子言重了,不过令狐公子,今日我飞虎镖局既然今天在这里插旗,那就是有不得不办的要事,还请令狐公子网开一面,去别家歇息,令狐公子大恩,从黑虎感激不尽,来日必然登门道谢。” 从黑虎自认已经够客气了,就看令狐不睦的脸色,想来令狐家家教甚严,知书达理,应该不会为难自己,令狐不睦微微一笑,没等他说话,身后的一个小厮早就已经按耐不住了,厉声喝道:“姓从的,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们家公子对你是客气,还真把这一代当成你的地盘了不成?你去看看这方圆数里,还有其他地方可以歇脚吗?冻坏了我们家公子,你们飞虎镖局倾家荡产也是赔不起!” “你!”从黑虎一听这话,刚刚压下去的火,顿时一下就起来了,正要说话,令狐不睦已经笑着道:“从当家的,你所言极是,只怪我来得不是时候了,但是这附近确实没有酒店了,外面风雪太大,我这一家子,总得寻个去处不是?” “这样吧?”令狐不睦在店中看了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林禽的身上,走到了林禽身边,笑着道:“我等就在这歇息,绝不打扰从大当家的办事。” 说完,转头对着林禽微笑道:“不知道这里方便不?” 除去刚才从黑虎和周继斋打散的桌椅,这店中至少还有数十套完好无损的桌椅,但是令狐不睦就像是“看上了”林禽一样,偏生就要坐到林禽的身边,林禽也是轻轻点头道:“我也是看热闹的,方便得很。” “那就好。”令狐不睦洒然一笑,卸下了狐裘,自然有一个小厮接了过去,令狐不睦看了林禽手中抱着的血红色葫芦,笑着道:“看兄弟喝得很开心,这葫芦里面一定藏着好酒,能否让小弟也尝尝?” 这第一次见面,开口就讨酒喝,确实不是令狐这种大门大户应有的风度,伺候令狐不睦的一群少年都有些惊异,但是林禽却只是淡淡地将酒壶收了收,淡然道:“我的酒,你喝不起。” “哦。”令狐不睦丝毫不以为意,脸上没有半分被拒绝的尴尬,反而笑道:“那,兄弟可否赏脸喝上我自带的酒呢?” “免了,”林禽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令狐不睦身后的小童子人人都是面有愤懑之色,倒是令狐不睦没有丝毫愠色,反而笑道:“也好,一人饮酒容易醉,我就陪兄弟喝一口,如何?” 隔得近了,林禽从令狐不睦的身上隐隐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倒并非是公子哥儿涂脂抹粉刻意留下的,而是常年在药熏药澡中浸润后,自然而然留下的一股异香,想来令狐家族为了培育这一代后人,一定下了不少本钱。 目前看来,这个令狐不睦举止得体,知书达理,而且身手应该不弱——毕竟是在龙虎山证明过自己的少年高手,令狐家投下的血本,不算亏。 令狐不睦刚坐下,一个童子就过来,在桌上放了一个红泥色的小火炉,里面已经升起了炭火,烧的滚烫,另外一个童子则将一个琥珀色的酒壶放在了火炉之上温酒,令狐不睦笑着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位兄弟,天气渐冷,冷酒入愁肠,只会越喝越冷,还是温一温喝了才是,也暖和些。” 林禽一阵头疼,又一个喜欢吟诗作对的,这些世家弟子,出了一个不着调的邢昊天整天酸溜溜的掉书袋也就算了,怎么这浓眉大眼的令狐不睦也这样,难不成这些世家弟子就学不会好好说话吗? 那琥珀色酒壶在火炉上很快变成了淡绿色,酒香四溢,那两个还盘旋在房梁上的老鬼老妖,已经被勾得馋虫大动,但是似乎十分忌惮令狐不睦,不敢轻易过来讨酒喝,急的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从黑虎算是知道了,这个令狐公子是没打算离开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整日打打杀杀的他居然有些扭捏起来,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定了定神,对着周继斋恨声道:“老东西,现在该轮到我们了!” 从黑虎的手下们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还要打架,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 这头,令狐不睦端起酒杯,对着林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独自抿了一口。 那头,“嘎达,嘎达,嘎达……”从黑虎满脸横肉,双拳抱胸,十个指头捏得嘎吱噶执行响,而周继斋则坐在那里,目光时不时地向着天上吊着的老鬼老妖瞟去,那两人在倒吊在房梁上荡着秋千,玩得不亦乐乎。 “老东西,我今日不把你在这里给灭了,我飞虎镖局从此就不用混了!”从黑虎大喊大叫着给自己壮声势,从怀里面掏出来五把黑色的飞刀,上面均缠绕了符咒,其他的飞虎镖局的人人人操起兵器,赤手空拳的则是操起了板凳、桌椅等物件,就要向着周继斋砸去。 “砰!” 门忽然又开了。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打架!从黑虎狂怒,转身厉声道:“又是谁他妈的没长眼睛,飞虎镖局!噗……” 从黑虎倒退三步才堪堪站稳,一口血忍不住地喷了出来,其他的飞虎镖局的人都慌了,连忙冲了上来,扶住了从黑虎。 “锵!” 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剑鞘入剑身,严丝合缝。原来刚才,击中从黑虎的居然是飞过来的一把剑鞘。 一人站在门口,冷口冷面,似乎带着比外面风雪更深的寒意。 “没有眼见的狗东西!”来人啐了一口,快步走了进来。 一见来人,从黑虎差点吓晕死过去,而周继斋也是面色不善,隐隐有退缩之意,在房梁上的老鬼老妖同时下地,一改嘻哈的面容,神情戒备,只有令狐不睦,看都不看门外一眼,举杯道:“兄弟,第二杯,我敬你。”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林禽微笑还礼,抿了一口。 来人径直向着林禽和令狐不睦的方向走来。 第八十一章 人畜无害 那人看到了林禽,眼中的精芒一闪而没,没说什么,径直坐了下来。 令狐不睦一挥手,一个童子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将一个酒杯放在了刚来的那个男子的桌上。 那人低眼垂眉,一句话都不说。但是在场所有人都认识他。因为他的名气太大了,更因为他有一个名气更加大的师兄。 茅山王绞的师弟——李宸。 也是这次龙虎山大会的三冠之一。 在费家家宴上,林禽和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李宸因为看不惯费家的所作所为,一怒之下退席离开,因此林禽对他还有几分好感。这次再见,他居然对自己视而不见,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自己一般,林禽当然敢肯定,以李宸这种人的眼光,绝对不会认不出自己。 林禽悠悠地喝了一口酒。 这间小小的客栈中,一时间居然风云咸集,引来了世家子弟,看来事情发展,越来越有意思了。 从黑虎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挣扎着走到了李宸面前,不是报仇,没有怒气,反而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叫道:“师叔祖。” 从黑虎出身就是茅山,不过是茅山外门的外门的外门弟子,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以茅山为荣,论辈分,李宸的确是他的师叔祖。 被自己打得吐血的从黑虎恭恭敬敬地跪在自己的面前,脸上没有丝毫的怨言,李宸却连眼角都没有抬起来。倒是在旁的令狐不睦看不过眼,柔声道:“从大当家的,地上冷,还是起来说话。”说完,叫来了一个童子,令他倒了一杯酒给从黑虎。 从黑虎这辈子也算是纵横湖广一带,混得有头有脸,但是在李宸面前,这个丈八壮汉却委屈得像个小孩子。见到童子递过来的这杯酒,眼眶都有些红了。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但是没有李宸的命令,硬是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令狐不睦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对着李宸道:“李师兄,虽然我不便插手你们的门中事务,但是这位从大当家的,也算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这么多人在他的手下讨饭吃,这么罚跪也不是个事儿。” 李宸终于开口了,但是眼神却都往天上飘着,丝毫没有分给从黑虎:“茅山外门弟子规矩,既然已经出了茅山,就不再是茅山弟子,我自然也当不起这个师叔祖的称呼,他未必在跪我,也许……” 说完,李宸看了林禽一眼,道:“在跪这位兄弟也说不定呢。” “所以,他起不起来,与我何干?”说完,李宸便微微闭上了眼睛,正襟危坐,一把剑放在桌上,甚是扎眼。 令狐不睦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站起来将从黑虎搀扶了起来,柔声道:“从大当家的,其实你也大可不必如此,刚才李师兄下手是重了点,但是你也有不到之处,这样吧,我就做个和事老,这件事就此揭过,好吗?伤的不轻吧?” 令狐不睦一挥手,身边一个小童子走了过来,手中捧着一个净玉瓶,从里面倒出了一颗药丸,递给了从黑虎,道:“从大当家的,这是我令狐家的疗伤丹,当然比不得你们茅山炼制的疗伤圣药,但是服下去总是会有些好处的。合着酒服下,更有效果,从大当家的,手里面的酒别冷了才是啊。” 从黑虎已经有些头昏目眩了,痴痴地接过了药,合着酒吞服下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身上的伤势似乎也有了奇效,感激地道:“多谢令狐公子,多谢令狐公子。” 令狐不睦莞尔一笑,道:“你去忙你的,我和李师兄许久未见了,还有好多话说呢。” 从黑虎点了点头,又走了过去,揉了揉受伤的胸口,对着周继斋大声道:“老小子,刚才……刚才发生了一点意外,不过你别以为今天你就能逃出本大爷的手掌心,来,今天我不杀了你,我飞虎镖局,誓不为人!” “对,誓不为人!”飞虎镖局的人一起吼道,放下的板凳、条椅又拿到了手里面,咋咋呼呼,蠢蠢欲动。 令狐不睦客客气气地给李宸倒酒,李宸双眼看天,神情冷淡,林禽独踞一席,轻轻抿酒,眼神中意味深长。 老鬼老妖盘旋在大梁之上,眼中神情闪烁不定,时时刻刻地盯着李宸。 周继斋则是双眼翻天,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这个屋子里面,估计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只怕就是那个块头大,没脑子的从黑虎和从黑虎手下这群更加没脑子的小弟们。 周继斋已经坐了下来,根本没打算出手了。 “兄弟们,抄家伙,一起上啊!”从黑虎大叫一声,忽然间,“砰”地一下,眼冒金星,头昏目眩,被人偷袭了。 “谁打我?”从黑虎骤然转身,大声喊道,其他飞虎镖局的兄弟们也是同时大声喊道,似乎每个人都被人从暗地里面偷袭了一下。 “噗嗤。” 令狐不睦居然掩嘴轻笑了起来,道:“商兄弟还是那样童心未泯啊。” 李宸也睁开了眼睛,冷哼一声道:“装神弄鬼。” 从黑虎定了定神,确定刚才的是幻觉了之后,又鼓起了勇气,大声喝道:“飞虎镖局兴旺荣辱,在此一战,兄弟们抄家伙!” “砰!” 似乎又有人从后面阴了自己一下。 从黑虎气的火冒三丈,捶胸顿足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小蟊贼,敢偷袭你从大爷,给我出来!” 周继斋翻了一个白眼,露出了一副“可怜你傻,但是想不到你真的这么傻”的表情。 “从当家。”忽然间,令狐不睦对着从黑虎招了招手。 从黑虎一愣,令狐不睦笑着道:“过来一下,有件事情跟你说一声。” 从黑虎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令狐不睦和颜悦色地道:“从当家的,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你为什么就非得对这个老前辈动手呢?” 从黑虎厉声道:“这老无奈、老东西,劫走了我的镖,若是我飞虎镖局不能把镖要回来,我飞虎镖局的颜面何存?!” “哦,这样啊。”令狐不睦点头道,“不过我有一点不成熟的小建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由于刚才令狐不睦对从黑虎施以援手,从黑虎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点头道:“令狐公子但说无妨。” 令狐不睦叹了口气道:“从当家的,如果我是你的话,这趟镖我就不要了。” “怎么可能?!”从黑虎怒声道,“镖在人在,这是我们飞虎镖局的规矩!” 令狐不睦再次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坐。” 自己怎么可以和师叔祖平起平坐呢?从黑虎正要拒绝,但是却发现令狐不睦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的那双手仿佛有着千斤的重量,硬生生地把他压在了椅子上。 令狐不睦用他惯用的温柔的语气道:“从大当家的,听我一句话,镖没了无所谓,人要是也没了,那可就不太好了。” 从黑虎抗声道:“镖在人在,如果我飞虎镖局丢了这趟镖,那我飞虎镖局就是自己把自己的招牌给砸了。” “哎。”令狐不睦叹息道,“一个镖局不要也罢,从当家的,你身手了得,哪里不能出人头地,何必把身家性命砸在这趟镖上呢?这是我的一张名片,你拿着,随便你去哪家帮会或者是是哪个军营,相信都会有人买我令狐家的一个面子,把你奉为坐上宾的。” 令狐不睦将那张名片递到了从黑虎的身边,惋惜地道:“从当家的,听人劝,吃饱饭。你前途无量,何必就这么糟践了自己呢?!” “不行!”从黑虎一砸拳头,怒声道,“就算是死,我也不能砸了我飞虎镖局的招牌,兄弟们你们说对不对?!” “对!”飞虎镖局的人大声应和道。 从黑虎其实心中还是有底的,那个不知道深浅抱着红色酒葫芦的人,已经说好不出手了,令狐不睦也是偶然进来躲风雪的,也不会出手,而李宸更是自己的师叔祖,不但不会出手,说不定当自己遇到问题了,还会拔刀相助——毕竟都是茅山弟子。 自己人多势众,一定能够让周继斋把吞进去的镖,给吐了出来! “蠢货!”忽然间,周继斋开口了,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这蠢货还看不懂,这么冷的天,这几个人大老远的跑来这里是来陪你聊天喝茶的?” 从黑虎一愣,随口应道:“那你们是来干嘛的?” “他们是来劫镖的。蠢货!”周继斋骂骂咧咧地道。 从黑虎抬起头来,看着令狐不睦那张温柔地能够滴出水来的脸,嘎声问道:“真的……这是真的么?” 令狐不睦看着从黑虎,人畜无害的脸无辜地点了点头。 第八十二章 少年三高手 从黑虎的身子不由自主颤了颤,声音有些嘶哑,道:“您,您刚才不是说……只是进来坐坐的啊?” “没错。”令狐不睦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可是现在的笑容,在从黑虎的眼中,就变得有些渗人了:“你跟他打,那是你们的事情,等你们打完了,镖也就是我的了。” “为什么……为什么?”从黑虎还是想不明白。 在旁冷眼旁观的周继斋冷冷道:“一条狗出门在外都知道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你是傻啊,刚才他给你的东西里面有毒!” “啊!”从黑虎吓得赶紧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喉咙里不停地挖着,企图将刚刚吞下去的那粒药丸给挖出来,但是挖出来的只是一些看上去让人觉得恶心的口水。从黑虎面色大变,忽然间一扭头跪在了李宸的面前,道:“师叔祖救我,师叔祖救我。” “不是镖在人在,镖亡人亡的吗?这么一下自己就怂了?”周继斋憋不住的臭嘴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李宸无动于衷,似乎眼前根本没有这个晚辈。 令狐不睦摇了摇头道:“前辈有些过于谨慎了,我令狐世家虽然不算什么大门大派,但是也不会做些令人不齿的小人行径,从当家的义薄云天,一诺千金,我令狐心中甚为佩服,怎么会给他下毒……再说了,家父家教严谨,也从未教过晚辈下毒的手段。” 听到令狐不睦这么说,从黑虎松了一口气,算是缓了过来,令狐不睦接着道:“我只不过是给从当家的吃了点我令狐家特质的催功丸而已,放心,这种药丸我每天都吃。” 从黑虎茫然道:“催功药丸,那是什么?” “嘿嘿嘿!”忽然间,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奇怪声音在厅堂响起:“令狐家的人都是酒囊饭袋,根骨奇差,所以才会想出这些歪门邪道。” 令狐不睦听见有人辱骂自己的家族,也不动怒,微笑着点头道:“不错,我令狐不睦根骨自然是比不上李道兄和商道兄的,所以只能勤能补拙,才堪堪能够望见两位兄长的项背。” “你别跟我说这些,别人不知道你令狐不睦是什么货色,我姓商的难道不知道吗?”那个声音又想起。 商却风! 没想到,新一届的少年三大高手都聚在了这间小小的客栈中。林禽心中暗自道,看来飞虎镖局压的这趟镖确实分量够足,不仅仅能够引得周继斋这种老狐狸蠢蠢欲动,甚至连这少年三大高手都勾引出来了。 看到这里,林禽对这趟镖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林禽扫了一下屋里的人,却不知道这个神秘的商却风,人在何处。 令狐不睦看着一脸无辜的从黑虎,耐心地解释道:“从当家的,实不相瞒,我令狐不睦确实资质愚钝,家父为了我费劲了心机,才炼制出这种催功药丸,这种药丸,无论你身受多重的伤,都能够在短时间内痊愈,但是,家父为了督促在下练功,在这药丸中也加入了一种奇怪的东西。一旦服下了这种药丸,每日必须全力练功五个时辰以上,直至筋疲力竭,否则,这种药丸就会勾动心中的精血,爆体而亡。家父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止我练功偷懒,才出此下策,我刚才看见从当家的身负重伤,一时情急,才命手下将药丸给你服下,只是要麻烦从当家的今天辛苦练功八个时辰了。” “这……这是真的么?”从黑虎颤声道。 令狐不睦叹了口气道:“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从当家要抓紧时间了。” “你!”从黑虎怒声道,“你暗算我!” 令狐不睦笑道:“从当家的,我要是你的话,现在就赶紧出门寻个地方练功,你的飞刀之术虽然精妙,但是却远没有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我也算是助你一臂之力,将这套刀法练的更精纯一点,从当家的不必感谢我。” 从黑虎深吸一口气,浑身一震道:“就算是死,我也要先把这趟镖给夺回来!” “忘了!”令狐不睦一扶脑门道:“从当家的,服下了我家的这种催功药丸,浑身气血会翻涌,若是和人打斗的话,即便是受了一点点小伤都有可能致命的。我要是从当家的,会知道怎么做了。” “你!”从黑虎一指令狐不睦,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叔祖李宸,睚眦俱裂。 “你们,这些道门世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今天我从黑虎就算是死,也要讨回我的镖!”说完,从黑虎猛地一撕,将自己身上的黑衣撕碎,露出一身多年打熬的腱子肉,在腰间还绑着数十把匕首,可是浑身皮肤血红一片,根根血管暴起,从黑虎脸色一变,脱口道:“怎么会这样!” 令狐不睦做了一个“我已经说了,可是你不听劝”的表情,摊了摊手,坐了下来,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老匹夫,还我镖来!”从黑虎为了夺回被劫走的镖,已经将生死置诸度外,哪怕是死,他也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忽然间林禽心中一动,对于这个粗莽,但是耿直的汉子不由得心生怜悯,道:“过来一下,从当家的。” “有事?”从黑虎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豪勇之态又像泄气的皮球一样漏气了,林禽对着他招了招手,道:“从当家的,过来一下,我给你号号脉。” “你……你能解毒?”从黑虎愣了愣道。 “从当家的,我说了,给你吃下的是促你练功的补药,不是毒药。切勿误会。”令狐不睦语气稍重了点,言语中有些不悦。 “把手伸出来给我。”林禽道,从黑虎乖乖地把手递了过去,这个三大五粗的汉子,好歹也是在江西一代有头有脸的江湖名士,谁曾料想,现在却被三大少年高手外加一个林禽如陀螺一般地抽来抽去。 林禽探出了两个手指,在从黑虎的手腕上一号,忽然间两根手指微微动了,仿佛在从黑虎的手腕处画出了一个精妙的曲线。 令狐不睦脸上的微笑消失了,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林禽的那只微微动着的手,眼中的精芒一闪而没。 而李宸那双始终半闭的眼睛也睁开了,和令狐不睦一样,看着林禽的手,不敢遗漏半个细节。 甚至连在大梁上的老鬼和老妖,也停止了荡秋千,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禽的手。 林禽这只手,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从黑虎的手腕处,居然出现了一个宛如笔画的黑色符咒,然后金光一闪,融入了从黑虎的皮肤之中。 “好了。”林禽含笑,松开了从黑虎的手,从黑虎一头雾水,伸长了脖子,问道:“这……这就好了。” “明明刚刚什么都没做啊。” “啪,啪,啪!”令狐不睦情不自禁地鼓掌,道,“叹为观止,漂亮至极!” 第八十三章 三人劫镖 “厉害!前所未见!”李宸也由衷感叹道。 “嘿嘿嘿!有点门道,我都忍不住想跟你打一架了。令狐小子你那点道行就不要了出来献丑了,毕竟你连人家的徒弟都差点打不过。”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响起。 令狐不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杀机,冷冷道:“老鬼老妖!把姓商的小子找出来!” 老鬼老妖的身形嗖的一下消失了,只听见两声惨叫,两人一人抓住一个飞虎镖局人的头,五根指头直接灌入,直接抓出了两人的脑浆! 顿时间,血流满地,飞虎镖局的人都被这忽如其来的的变故吓呆了,甚至都忘记了叫喊。 老鬼老妖身形再动,还要杀人,李宸的手腕忽然一抖,那黑色的剑鞘飞快地出来,直接向着两人飞了过去,老鬼老妖同时闷哼一声,手腕一抖,同时打出了两枚符咒,那黑色的剑鞘折转回来,和李宸的宝剑无缝相接,铿锵一声,宝剑入鞘,而李宸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动作姿势潇洒之极。 “小商,你要是还不现身,只怕令狐老弟就要大开杀戒了。”李宸冷哼一声,对着令狐不睦道,“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令狐老弟,杀心太重了,不是一件好事。” 令狐不睦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露出了肉眼可见的阴寒之态,冷冷道:“多谢李道兄教导。” 商却风一句话便让令狐不睦反目,可见商却风确实触到了令狐不睦的逆鳞。 在道门大会之时,令狐不睦虽然战胜了那个叫做宋清风的人,夺得了芙蓉三清观,但是宋清风乃是一个无名小卒,令狐不睦和他缠斗良久才险胜,这被令狐不睦视为平生奇耻大辱,只是别人碍于他的身份,自然不会提。商却风却不给他面子,一语道破,顿时令他勃然大怒,下令杀人。 就在飞虎镖局人人自危,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貌不惊人的汉子忽然走了出来,嘿嘿笑道:“小弟商却风,见过李宸李大侠,见过林禽林道友。” 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到了唯一的一方板凳之上。 连眼角都没有看令狐不睦一眼。 令狐不睦则是双眼闪着杀机,盯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子。 对于这个人,林禽说不上有印象,好像见过,又好像没有见过一般。 要知道,林禽是何等的眼力,过目不忘的本事坑得费万年有苦难言,只要他见人一面,便绝不会忘记。 可是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汉子,却让他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是何时何地见过。 这——只有一种解释。商却风精通易容之术,而且是易容术中最最高明的一种,让人过目即忘,永远记不起长相。 林禽不由得地多看了这个汉子几眼。 “林……禽……”从黑虎颤颤惊惊地打量了林禽,几乎惊讶的舌头打卷,“你……你是林禽。” “林禽。” “林禽!” “啊,他就是林禽!” 飞虎镖局杭飞虎等人,都露出了惊怖的表情,看着这个被人无数次提及的杀人恶魔。 只有令狐不睦、商却风、李宸三人不动声色,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林禽的身份,林禽身份暴露,也丝毫不感到意外。 从黑虎、杭飞虎自然是不可能识别出林禽身份的,但是商却风和令狐不睦是何等人物,若是到了现在还没有猜出林禽的身份,那么还是回去多喝几年的奶再出来混吧。 李宸微微颔首,对着林禽道:“多年未见,林兄弟道法越发精纯了。” 林禽微微一笑,算是还礼,喝了一口酒。 周继斋冷哼道:“姓从的。还不滚!” 黄豆大的汗珠从从黑虎的额头上滴了下来,林禽、令狐不睦、李宸师叔祖还有一个商却风,这四个人,无论谁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特别是林禽,江湖传闻,喜怒无常,杀人无数,若是触怒了他,自己的飞虎镖局怕是一个人都活不了。 想想一年前,他一人便在蛇山上杀了数十万人——虽然他不知道,十万人伸长脑袋让林禽去砍,林禽要砍几天几夜——但是道门中每一个他遇到的人,都是这般信誓旦旦地说的,就算打个对折,林禽也是杀了五万人的血腥屠夫,他万一惹得谁不高兴了,呵口气,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 可是道门中又盛传,林禽修炼邪功,有四只眼睛、八只手、十条腿,怎么看也不像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酒鬼啊! 从黑虎咬了咬牙,他不怕死,但是他怕林禽。 就像有人不怕死,但是怕鬼一样。 “兄弟们,风紧扯呼!”从黑虎终于下了决定,镖不要了,招牌也不要了,惹不起,躲得起,趁着林禽大魔头还没有发飙,赶紧走,赶紧逃。 从黑虎说完,一言不发,带着兄弟们离开,令狐不睦叫住了他。 “从当家的。”令狐不睦凌空挥舞了几拳,关切道,“全力练功五个时辰以上,直至筋疲力竭!不要忘了!” 从黑虎心里面像吃了屎一样难受,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引来了这么多牛鬼蛇神。 自己不就是押个镖,挣点钱养家糊口嘛!至于吗? 从黑虎一走,商却风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赞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还是林兄弟的朵儿管用!” 说完,商却风一把将令狐不睦桌子上的杯子抢了过来,拿起令狐不睦温在泥红色小火炉上的琥珀色酒壶,满斟满饮。 自从商却风出现了之后,令狐不睦那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假画皮就被他戳穿了,令狐不睦冷冷道:“就不怕我在酒里面下毒,毒死你?” “小狐狸,你要是能够杀我,你会等到今天?”商却风不以为意地道,“连区区一个五雷山的小子都打不过,还好意思摆这么大的架子?你在我面前就是个这个!” 说完,商却风伸出了小拇指,嘲讽地看着令狐不睦。 令狐不睦一拍桌子,脸色煞白,厉声道:“老鬼老妖!” “哟!”商却风一捋袖子,嘿声道:“现在小狐狸打不赢学会找家长了。来来来,你们一起上,我赶时间!” “够了!”李宸忽然低声吼道,两人似乎都十分忌惮李宸,瞬间不说话了,但是眼神还在不停地打架,谁都不服谁。 李宸开口道:“闲人都走了,现在谈谈正事了。” “凡事讲个先来后到,人是我先盯上的,东西自然归我。”令狐不睦首先开口。 “嘿,要脸!”商却风用手刮脸道,“老子跟踪了一天一夜,怎么就是你先看上了?” “这东西,原本就是运到我们阴山去的,自然是我们阴山的,两位还是不要争了,免得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李宸也说道。 “姓李的,你一贯是个爽快人,我商却风也一贯给你面子,但是这件事情你不厚道啊。” “令狐家看上的东西,谁都不许动。”令狐不睦冷冷道,“这是令狐家的规矩。” “呵呵,原来如此,难怪带这么多人出来,人多了我就怕你了吗?”商却风讥讽道。 “可以!姓商的,划下道儿,今天你我不死不休!” “好,太好了,在龙虎山的时候,我就盼望着跟你打一次,可是你老头子令狐愚作弊,给你安排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角色,结果还差点阴沟里面翻船。来,谁不怕谁!”商却风一捋袖子,作势要打。 “两位若是执意插手,就莫怪我不念同道之情,痛下狠手了。”李宸目光闪烁,也随时准备出手。 眼看着三人均是不服气,随时准备开打,林禽微笑着道:“三位,我能说一句吗?” “林兄弟,这件事情与你无关,还请你不要插手。” “林道友,希望你不要让我令狐家难做。” “好啊,我就说你怎么忽然会出现在这里,原来你也早就看上了这趟镖!”商却风大呼小叫道。 林禽道:“我只是好奇,能够请动三位的,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第八十四章 道门三冠 商却风、李宸、令狐不睦,三大现在道门公认的前三高手,外加一个曾经有过斩杀三清芙蓉冠得主的林禽。这四个人的确代表了如今道门新一代最强战力。 只是,李宸三人皆是名门正派的世家子弟,出身高贵,而林禽如今不过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嗜杀成性的妖星。 四人能够“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张桌子上,确实是罕见的事情。若是有知情人在场,只怕是要惊掉下巴。 在场唯一的知情人是坐在桌子上,手拿平津帆,气喘吁吁的周继斋。他现在没有惊掉下巴,却是愁白了头发。 如何应付道门三冠,现在是他最头疼的事情,好在三人貌合神离,并未齐心,为今之计,只有分儿化之,或许还有一线可能。 周继斋眼珠子一转,冷冷道:“三位少侠,镖是我劫的,按照江湖规矩,这东西现在就是我的,你们三人未经过我的同意,就开始分赃,是不是有点太没有把老夫放在眼中!” “哦。”令狐不睦忽然间一拍脑门,似乎才想起了还有一个周继斋在此,含笑道:“不好意思,我们三兄弟难得叙旧,一时之间把您老人家给忘记了,得罪得罪。前辈已经上了年纪,何必和我们这些小辈一样整天打打杀杀,回家颐养天年不很好吗?这样吧,我出一百块大洋,就当是向前辈买这趟镖了,前辈觉得如何?” 周继斋叹了口气道:“这镖原本我就知道保不住,但是我一个糟老头子,怎么也不敢得罪三位……哦,不四位少侠,不如这样吧,你们先商量好了,我再把这趟镖作价卖给他好么?” “周老前辈是想我们四个斗得你死我活然后渔利……”商却风冷冷道,“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傻!” 周继斋叹口气道:“那我应该把镖给谁?” “自然是我!”道门三冠三人连声抢答,话语落毕,均是戒备地看了对方两人一眼。 商却风嘴角带着阴寒的笑意,但是浑身已经笼罩了一层淡淡地青烟,而令狐不睦虽然还在笑,但是笑容中充满了令人生寒的味道,至于李宸,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是放在桌子上的那把剑已经在桌上不停地跳动。 滴答,滴答,滴答。 周继斋一摊手道:“你们商量好了,再跟我说。” 三人你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神情越来越肃穆。 商却风终于按捺不住,率先发难,大声喊道,“有请阴山老母!” 嗖,忽然间,李宸放在桌子上的那把七星剑无风自动,剑未出鞘,却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将这个已经密闭的斗室照的满堂皆是辉彩。 “有本事一对一!”商却风高声叫道。令狐不睦断声道:“老鬼老妖退下,今日谁都不准插手!” 李宸没有说话,忽然间那把剑直冲向下,猛地一划,连桌椅带地面顿时破开,里面密密麻麻地,出现了无数黑色的东西! 林禽抽身急退,但是身子并没有离开椅子。 “好啊!”商却风嘴里面桀桀怪笑,“我就知道你小子最阴险!” 林禽定睛往下一看,却发现在那破开的地面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那些黑点,居然全部都是蚂蚁! 听商却风的口气,令狐不睦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招来了上亿的蚂蚁,只是这些蚂蚁是什么时候来的,林禽居然没有一点察觉,或许是他进门之前,或许是他与自己攀谈之时,又或许……很久很久以前。 当然,令狐不睦绝不可能吃饱了撑,招来这些蚂蚁,可是这些蚂蚁有什么用呢? 林禽冷眼旁观,之间商却风和李宸早已经离地三尺,似乎对这些蚂蚁十分忌惮。 “小狐狸,果然属你最阴险!”商却风大声喊道。 “这原本就不是道门争雄,小弟自然是要使出一些特别的本事,毕竟阴山通阴术,小弟和李道友均忌惮得很啊!”令狐不睦大声笑道,看似不经意间,手中一抖,那拿在手中的酒杯一晃动,酒洒满地。 “令狐家的酒,果然不能随便喝。”商却风高声叫道,脚不沾尘,直接窜上房梁,占据了原本老鬼老妖的位置,而老鬼老妖虽然跃跃欲试,但是令狐不睦既然已经下了死命令,就只能默默地退到了角落里面,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增援。 只是暂时不敢出手。 “妈呀!”终于反应过来了的周继斋大叫了一声,看着满地黑压压的一片蚂蚁大军,头皮发麻,直接跳上了桌子上,他不用想,这些蚂蚁肯定不是寻常之物,令狐不睦既然招出来,就绝不是好对付的。 “李道兄我两联手,先解决了这个小子如何?”令狐不睦高声叫道。 “好!”李宸乃是聪明至极,三人中,令狐不睦和他已经同时认定了商却风是最弱的,所以,先解决了最弱的,两人再争长短。 至于林禽,虽然凶名卓著,但是仅仅只是“恶名”而已,特别是李宸,在费家的时候,和费代墨尚且纠缠很久,就算是这几年道法突飞猛进,但是依然不足虑。 毕竟,林禽虽然大开杀戒,但是杀的都是在他们眼中不入流的道门公会。三人并未有把林禽当真真正严格意义上的竞争对手。 但是,商却风却不同,三人中最难对付的是他,但最好对付也是他。 阴山一脉,奉阴山老母,阴山一脉之所以被称为阴山,并非是他们在阴山修行,而是他们的道法有别与中原任何道门道法,他们的修炼方式隐秘而古怪,门中也有太多和中原道门不同的,甚至是倒转,如香炉倒插、令旗倒插、人骨倒插,连他们的符咒都并非用传统阎王纸和朱砂所制,而是白纸黑字,称为阴山符。 千百年来,阴山一脉游走于正邪之间,直到他明末清初逐渐发展壮大,称为了道门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中原道门才正式承认他的“道统”。 而阴山一脉,最为令人忌惮的,就是“通阴”之术。 “通阴”之术,并非“通灵”。在阴山一脉,自诩传说中,他们信奉的阴山老祖,乃是凡人成仙,镇守十八地狱之出口,但凡从十八地狱越狱出来的厉鬼便会被他收入‘阴山’之中,成为门下弟子通阴之‘灵’,虽然‘通阴’之术,范围较窄,潜力有限,但是妙哉在易学且通阴而出的‘灵’乃是在十八层地狱中受苦受难的厉鬼,其中怨气可想而知,所谓,李宸和令狐不睦最为忌惮商却风的正是这点。 但是,阴山一脉有着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无论是作法还是通阴,都必须双脚着地借地灵之气,若是双脚离地了,那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了。 所以,当商却风见到令狐不睦招出足以将地面铺的密密麻麻的蚂蚁之后,便立刻破口大骂。 令狐不睦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已经到了,而且针对阴山术“对症下药”,迫使商却风浑身道法无处可使。 而李宸心中雪亮,立刻明白了令狐不睦的算计,三人缠斗,先将最弱的干掉,这上策。李宸毫不犹豫,对着在梁上躲闪的商却风一剑而去。 剑依然未出鞘,但是那剑气飞舞纵横,哪怕是已经退到了角落里的林禽都能够感应到。 第八十五章 金刚劈空 商却风吓得连忙闪躲,身形在房梁之上不停攀岩跳动,但是李宸一出手,便和商却风在身法上有着极大的差别,三息之内,李宸的剑光已经将商却风笼罩在了其中,商却风脸上大变,嘴里面甚至还来不及大骂令狐不睦无耻,胸口已经被李宸剑尖点中,惨叫一声,仰面跌落下来。 显然李宸顾及道门之谊,未下狠手,剑为出窍,若是这一剑中实了,那商却风肯定非死即伤。 “哈哈,商老弟,你未免有些太不经打了吧?”只听见令狐不睦西喜笑颜开,手一招,他带过来的一名弟子立刻向着他扔来一件东西,令狐不睦大手一挥,顿时间变出一个白色布袋,迎风鼓胀,令狐不睦飞身而起,将袋口对准飞快跌落下来的商却风,商却风嘴里大骂道:“臭狐狸,你居然用收魂袋来收老子,老子是厉鬼吗?” “进去吧!”令狐不睦丝毫不给商却风反击的机会,而商却风现在完全属于失重状态,身体根本不听使唤,直接掉落在了令狐不睦的收魂袋中,令狐不睦扎禁了袋口,拍了拍商却风,笑着道:“商道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说完,将那装着商却风的收魂袋向着人群中一扔,吩咐道:“看好他,千万不可落地!”一名童子接了过来,口中称是。 李宸横剑在胸,气定神闲,刚才似乎与商却风交战根本没有动了他丝毫气力,隐隐已经有了一代宗师的风范,看得连一贯自视甚高的令狐不睦都有些自惭形秽,朗声道:“不愧是王师兄亲自调.教出来的,看来李师兄已经得了茅山十二分的真传了。” 李宸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令狐不睦,道:“好,就让李某人领教一下你到底得了几成令狐世伯的真传?”说完,李宸手中挽起一个漂亮的剑花,向着令狐不睦直接攻击而下,令狐不睦口中大笑:“李师兄切记手下留情,若是败在了李师兄的剑下,乃是我学艺不精,不代表我令狐一脉就弱于茅山!”说完,令狐不睦微微闭眼,眼睛开一线之光,口鼻快速吸气,而当他吸气只是,胸腔居然凹陷大块,低首沉腰,同时双拳紧握,不闪不避,等待着李宸身法到来,当李宸剑尖已经到了身前只是,这个时候,令狐不睦这才猛地睁开双眼,用口爆破音吐出:“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 一掌劈风,居然隐隐能够带动滋滋的风雷之声,可见这一掌威力有多大! 果然,李宸不敢硬接,剑尖一点地面,身形骤然转向,踏足在一根柱子之上,借着柱子凝力,剑势如潮般散开,第二次向着令狐不睦攻来,这一切快到人眼花缭乱,但是林禽却一点都没有遗漏的全部记了下来。 李宸的道行自然不消说,目前发挥也属于林禽预料之内,但是对于令狐不睦,林禽却是刮目相看。 没想到这个面容英俊如女子的少年,居然练的是这种硬桥硬马的道法! 难怪令狐不睦自称自己每日需要催功丸,练习这种硬桥硬马的道法,需要的不仅仅是毅力,更多的是体力上的打熬,这种非人的过程,绝非常人能够想象。 难得这个世家弟子,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养尊处优的少爷,居然能够对自己有这份恒心和狠心。 李宸剑法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但是令狐不睦的招式则是简单有效直接,以静制动,每每等着李宸靠近,令狐不睦便是虚空拍出一掌,而这一掌,掌势凶猛,连李宸都只能闪躲,数个回合之后,李宸攀沿在一根柱子上,不再打算用这种病无用的招式去对付令狐不睦,目光闪烁,思考应敌之策。 但见他的额间,已经隐隐有了汗水。 “想不到短短一年光阴,令狐公子的的金刚三昧掌,居然突飞猛进,从、金刚大力突破至金刚礼维的境界,想当年令尊令狐愚也是二十八岁才突破至此境界,令狐公子足足比令尊短了三年,可喜可贺啊。” 令狐不睦苦笑道:“都是家父自幼家教极严,小弟我自会走路起便将所有的时间花在了这套愚笨的掌法之上,至今只能算是略有小成,李道友见笑了。” “哈哈,略有小成?”李宸显然有些动怒了,冷冷道,“据我所知,能够不到三十突破金刚礼维境界的,你们令狐家不足二十人,四十岁能够达到金刚劈空的,古往今来,你们令狐家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令狐公子勤修苦炼,若是到三十便达到金刚劈空之境界,以后道门第一高手,只怕非令狐公子莫属了!” “哈哈哈!”虽然李宸言语中不乏挖苦的意思,但是令狐不睦在占了先机的情况下依然十分开心,朗声道,“那,还要请李兄不要藏私,好好地赐教一番。” “很好。”李宸目中镜光不动的闪动,显然已经动了真怒,用双脚缠住了柱子,慢慢的将手中的剑拔了出来。 “公子小心,这把剑乃是茅山七星中的天律!此剑中隐藏茅山“制煞”的法门,不可小觑!”站旁观战的老鬼老妖同时喝道,神情戒备,显然极为忌惮这把剑。 “哈哈,去年龙虎山大会,李道兄直至夺冠,也未有拔出此剑,今日单单为小弟开锋,小弟当真三生有幸!”令狐不睦长笑一声,神情戒备。 “那好,还请令狐公子小心。”李宸点头道。 两人虽然激战正酣,但是双方均是英雄相惜,出手也极为有分寸——至少在明面上看是这样——显示了大门大派的风度。 但是林禽知道,形势很快就会发生变化,因为他已经从两人眼中,看到了杀意。 这个时候,夺镖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自己的脸面,乃至于整个门派的脸面,均系于一战之上。 蹭蹭蹭…… 林禽侧眼,发现周继斋已经借着平津帆跳到了自己的身边,嬉皮笑脸道:“打来打去的,怎么现在我们两成了最不重要的两个人了?” 林禽白了他一眼,看着他悬空吊在平津帆上一副狼狈的样子,没好气道:“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儿,你看你现在,把自己弄得一身骚,还是想想到底是死在李宸的剑下好呢,还是死在那个令狐小子的掌下好呢?” “我知道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周继斋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林禽看在眼里,恨不得过去抽他几耳光。 “要不然这趟镖我给你吧。”周继斋笑着道,“反正便宜他们也是便宜了,还不如便宜自己人。” “别。”林禽连连摇手道,“我没有兴趣,也不想趟这趟浑水。” 周继斋凑了过来,在林禽耳边小声道:“这趟镖和若玡仙子有关呢!” 林禽不由得一皱眉,暗自心道,怎么这件事情也和她扯上了关系? 第八十六章 虚室生白,蟾光出现 林禽问道:“这件事怎么跟她有关系?” 周继斋脸色一暗道:“不仅跟她有关,跟你也有关系,总之一句话,是我把差事办砸了,我没用,对不起若玡仙子。” 显然,周继斋不想说下去,话锋一转,回到了眼前战局上,问道:“你觉得他们三人,谁的赢面会大一点?” 林禽摇头,周继斋道:“说句实话吧,我觉得李宸会输。论道法,李宸和令狐不睦原本就在伯仲之间,但是李宸不敢下狠手,令狐不睦乃是令狐家的独子,若是被李宸杀了,令狐愚还不去茅山翻了天去?但是李宸就不一定了,虽然他天资不错,但是在茅山众位弟子中,始终被他师兄王绞给压着,令狐不睦就算是动了杀机,最多也就是赔礼道歉,茅山未必肯为了一个李宸,得罪令狐家的。” “这一点,李宸是很清楚的,而茅山道术中,太多阴人魂魄,斩断生死的秘术,李宸不敢轻易用出,这就输了三分……” 林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周继斋叹息道:“就看令狐那小子,什么时候用‘七里回魂’了,一旦他施展此术,便是下了杀心,这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出去。小子你要做好准备,黄泉路上,你我还算有个伴,不至于那么孤独。” 林禽似乎听不出周继斋的激将之词,笑着道:“我看那令狐公子,彬彬有礼,不像是那种弑杀之人。” 周继斋冷笑道:“令狐若是杀了李宸,会让知道消息的人活着离开吗?你看那两个鬼,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摆明了就是不打算放我们离开!” 林禽随着周继斋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老鬼老妖在监视着自己这边,林禽遥遥对着他们两人点头,神情和蔼,两人哼了一声,不理林禽。 “所以,”周继斋压低了声音,“趁着他们两人缠斗没有时间顾及我们,我们得想想怎么保命了。你小子道法不如我,所以必须听我指挥。” “走不掉的。”林禽忽然间一指窗边,道,“你看见了吗?” 周继斋顺着林禽的手指看去,瞳孔忽然收缩,颤声道:“白骨钉!是白骨钉吗?什么时候放的?是谁放的?!” “我怎么知道。”林禽耸了耸肩膀,看着那个还在蠕动的搜魂袋,怕了拍周继斋的肩膀,道:“放宽心,令狐世家和茅山阴山都好惹,那你罗浮山就好惹吗,他们不敢动你的,谁不知道你是飞箝先生的关门弟子,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多少也要给飞箝先生面子的。” 周继斋点了点头道:“那是,那是,”忽然间觉得林禽话语中不对,怒声道:“谁是狗?” “飞箝先生门下走狗,辱没你呢?”林禽依然轻松,似乎丝毫不觉得危险的临近。 周继斋默默地想了很久,点头表示赞同道:“那倒也是……” 周继斋急声道:“小子,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地坐在这里吧?你脑子活,快点想个办法啊,不然,我这趟是破财亡人,赔本买卖做大了。” 终于,对峙了良久的令狐不睦和李宸两人有了动作,只听见李宸嘴里念出了清晰的咒语:“城隍社稷呈山河,吾今敕剑剑有灵,灵气光芒同日月,尊者扶剑斩妖魔!” 忽然间,李宸手中的天律长剑光芒大炽,一股宛如流质一般的物体,缓缓地从剑身之上,流转到了李宸的体内,李宸闭上眼睛,扣齿三次,待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在眼角处却多了一份十分明显的白线! 白线直接从李宸的眼角一直延伸到了李宸的双耳处,而李宸原本漆黑的眼珠也渐渐变了,仿佛笼罩了一层朦胧的月光,温润,但不刺眼。 在场所有人见到李宸这副模样,同时色变,周继斋甚至不由得脱口道“虚室生白,蟾光出现,想不到李宸小小年纪,居然度过了‘十损’的境界,出现了神炁合一的征兆,小林子,我们要赶紧跑啊!” 林禽依然坐在那里,根本没有走的意思,周继斋恨声道:“你小子当真是不知者不惧啊,好,你不走,我走!别怪老夫不讲义气,命才重要啊!” 说完,周继斋不顾一切,脚下踩中平津帆,平津帆借力,周继斋连人带帆,直接掠向窗户处,显然是想越窗逃命,但是没等他到了到了半空,忽然间,窗边一道白色的闪电飞了过来,周继斋大惊失色,顿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摇摇晃晃地直接跌了下来。 “要死,要死要死了啦!”周继斋大呼小叫,脸色煞白,他可知道这地上的蚂蚁的厉害,万一粘上了,这些蚂蚁就像会像飞快地缠上来,将自己啃噬地尸骨无存。 林禽脚下一踢,一把椅子滴溜溜地转了过来,刚好接住了周继斋,周继斋死里逃生,站在方寸的椅子上不停地拍着胸脯,惊魂未定。 林禽张开了手,忽然间那把椅子就像被某种吸力给吸引了一般,飞向了林禽,周继斋在椅子上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摔下来,林禽用手刚好接着,周继斋头颅向下,头皮都快要贴到了地上,吓得他慌忙手忙脚乱,嘴里哇哇大叫,林禽一把把他扶起来,笑道:“周老前辈,我说了逃不了的,还是坐稳点比较好。” 周继斋这才拍了拍胸脯,大口大口的喘气,一句话都接不上来。 老鬼老妖看在眼中,向着林禽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们所到之处,所有的蚂蚁都自动避开,老鬼老妖一起对着林禽拱了拱手,一脸嬉笑道:“这位小朋友刚才一手好好玩啊。能教我吗?” 周继斋向见鬼一样,连忙凑到了林禽耳边道:“这两个怪物喝人血,吃人肉的,千万不要得罪了他们啊。” 林禽洒然一笑道:“两位前辈怕是误会了,刚才我只是碰巧而已。再说了,两位前辈道法高强,我又怎么做的了两位的师父。” “不行,刚才你转椅子好好玩,今天你必须得教教我们,教会了我们我们一开心,就不吃你的脑子了!” 咣咣咣,这边,不一时,李宸和令狐不睦又过了十招,两人你来我往,一静一动,似乎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满屋寒光闪烁,满眼都是李宸的剑光,而那些童子早就已经缩到了角落,生怕殃及了池鱼。 “你们主子要输了,你们还不去帮忙?”林禽笑道。 老妖怪眼一瞪,吹须道:“胡说八道,少主的金刚三昧掌何等厉害,区区一个李宸,怎么会是少主人的对手。” 周继斋忍不住道:“茅山的明灯九转也不是吃素的!传言十步功夫即下手炼精化炁、转手炼炁化神,比你们的金刚掌厉害多了!” 老鬼脸色一冷,冷冷道:“不就是明灯九转,除非王绞亲来,我们少主……” “两位前辈,我给你们打一个赌如何?” 老鬼老妖同时一愣,道:“赌什么。” “我赌我数十声,你们少主就输了。” 两人先是一愣,转而哈哈一笑道:“怎么可能!你小子知道我令狐家的本事吗!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那就任两位前辈宰割,但是两位前辈输了,嗯……”林禽想了想道,“就唱一首歌吧。” “什么?”老鬼老妖大为奇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林禽微微笑道:“不敢?” 老鬼老妖相互看了一眼,狠狠地道:“好,老子要是赢了,就打开你的天灵盖,就热吃!” 周继斋也觉得荒唐,扯了扯林禽的袖子,小声道:“小子,你是不是疯了,这可不是在开玩笑,这两个老妖怪可是真的说得出做得到的!你还要不要命了?!” “一。”林禽微微一笑,数了第一声。 “继续。”老鬼老妖双手插袖,他们是在想不出,林禽能够玩出什么花样。 “二。”林禽在数一声,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满地的蚂蚁,居然开始潮水般的退却,似乎遇到了极为可怕的怪物一般。 “三!”林禽再数一声。 嘭!一声爆响。 那个收魂袋居然整个炸开,紧接着传来了商却风的声音,“老子睡得正香,谁在吵我!” 令狐不睦顿时脸色大变,脚踏禹步,不敢恋战,抽身急退。 老鬼老妖脸色也变了,大叫一声,腾身而起。 谁都知道,商却风现在对令狐不睦恨之入骨,一旦脱困,一定会马上对令狐不睦下手,而且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忌惮了,势必发动雷霆攻势! 林禽脚下一点,两只板凳嗖的一动,刚好来到了老鬼老妖的身边,老鬼老妖只觉得肩膀上似乎被千斤重量压住,居然身不由己的屈膝,坐在了椅子上。 林禽一只手按住一人的肩膀,若无其事地笑道:“两位老前辈,既然是看戏,还是坐下来看比较舒服。” 滴滴汗水,从老鬼老妖两人的额头上低落下来。 他们两人从来没有这么轻而易举被人制住过,连令狐愚都做不到。 这个林禽,到底是何方神圣?! 周继斋也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林禽。这,这,这,也,太,太,太匪夷所思了吧? 第八十七章 生死相斗 令狐不睦见商却风向着自己袭击过来,脸色大变,想都不想,连忙后退,口中大声喝道:“兵器!” 一名童子连忙将手一抛,扔了一把拂尘过去,令狐不睦接到拂尘的一瞬间,连忙将拂尘展开,千条银丝瞬间绽开,如同一千根绑着柔细的针线,护住自己的身体,令狐不睦脚踏七星,身形飞转,才堪堪避过了李宸这一剑,李宸剑光如虹,得势不饶人,闷哼一声,双目中白光大炽,双手在剑柄上一撮,那把茅山镇山七星之一的天禄神剑,居然离开了李宸的掌握,如同一把飞剑一般,在半空中一转,绕了一个大圈,飞快地逼近了令狐不睦根本无法防守的死角。 宝剑离手,乃是剑家之大忌,这说明,这一剑,李宸不仅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更有一击即中的信心! “四!”林禽看着场上的局势,说出了第四个字。 老鬼老妖的脸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极力地想摆脱林禽的压制,但是林禽的手却如同两座大山一般,将两人压的死死的丝毫不能动弹! 万一,李宸心中下了决心,要将令狐不睦击杀在这里,那么,他们两人怎么好向令狐愚交代! 哪知道林禽淡淡地道:“莫急,好戏还在后头!” 话音未落,只听见“叮”的一声,忽然间,一件看不清的物件飞来,直接击中了李宸飞出去的剑身,没有人看清楚这件东西来自于哪里,只有林禽看清楚了,这件东西,来自于窗棂之上,正是不知道何时,被人钉在窗上的白骨钉! 一只手飞快的探出,直接抓向了李宸的后背。 李宸只听见身后风声响起,根本想不到此时会有人偷袭自己。 “砰!” 李宸惨叫一声,直接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身子直挺挺地跌在了地上,口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怪叫之声桀桀传来,居然是商却风,偷袭的人,居然是商却风,这点,连李宸都想不到。 明明,令狐不睦和商却风两人水火不容,为什么会忽然间联手? 难道从一开始,两人就只是在做戏不成? “李道兄,你的剑法,小弟是佩服之极的,但是你的脑子……哈哈哈!”商却风得意地笑道,脚踏实地。双手猛地一按地面,忽然间厉声叫道,“礼请三天盘古王,开天立地镇乾坤,头戴如天顶三光,足踏如地镇四方。锁魂!” “轰隆隆!” 忽然间天塌地陷。 李宸脸色大变,正要腾身而起,忽然间身形一滞,脚下似乎被什么缠住了一般,却是那把来自于令狐不睦的拂尘。 令狐不睦朗声大笑道:“李道兄,莫要忘了还有小弟在此哦。” 李宸闷哼一声,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仓促之间,信手一招,但是那把天禄神剑却似乎与自己失去了感应,没有气息牵引,已让李宸无法使唤了。 一双森森白骨手,猛地从地底之下钻出,死死地抓住了李宸的双脚,李宸大怒道:“商却风,你居然放阴锁魂!” “李道兄,彼此彼此。”商却风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丝毫没有半分顾及同道中人的心思,双手捏决,再按地面,手中两枚白纸黑字的阴山符打出,大声叫道:“天法锁,地法锁,拜请阴山老祖,灵祭起。锁元神,神魂颠倒无法行动!” “想不到第一个下狠手的居然是他!”见到少主无碍,老鬼老妖的神情顿时淡定了不少,冷冷道,“姓林的,你眼力不精啊!” “五!”林禽嘴里缓缓地吐出了第五声,徐徐道,“不急,不急。” “小林子,你的眼力是不错的,但是你也想不到商却风和令狐不睦早就有一腿了吧?”周继斋哭丧着脸道,他早就已经在潜意识中和林禽“结盟”,现在林禽判断失误,他的确高兴不起来。 说话间,只见那白骨的手中出现了一副锁链,蹭蹭蹭的,直接盘旋而上,将李宸的双腿缠绕住,再往上,便是李宸的双手,李宸知道阴山术的厉害,阴山一脉,迷合、冲开、叫魂、锁魂、驱魂、调魂、招财七术,术术阴险毒辣,万一真的被这招阴锁魂擒住了,自己只怕再也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锁链飞快地向上,片刻间已经转到了李宸的咽喉处,李宸脸色灰白,大声道:“这趟我甘拜下风,这镖我不要了!” 形势陡变,谁也想不到,最先出局的,是道门三冠中,公认的最为出色的李宸,可是商却风的嘴角却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桀桀怪笑道:“李道兄,你怎么道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小弟修道一不为修仙,而不为济世……” 既不为修仙,也不为济世,那商却风为何修道?李宸心中大骇,大声道:“你若是杀我,我师兄不会放过你的?” “王绞吗?”商却风眼中的杀意一闪而没,冷冷道,“下一个就是他了!” “六!”这一次,不是林禽喊出来的,而是老鬼老妖,显然他们已经“胜券在握”了。 就算令狐不睦现在只是一个没有任何道法的小孩童,商却风对付李宸之后,也休想在三息之下,击败他。 “小子你输了。”老鬼老妖同时道。 “哦。”林禽微微一笑。忽然间懒洋洋的伸出了一只手,只道:“剑来。” “唰!” 忽然间,从正空中,一道白光飞速地下落,如同流星坠地,那白骨手中锁链应声而断。 一把不到一尺来长的短剑,钉在了地上。 李宸趁机挣脱,身形腾空而起。单手一招,天禄神剑在手。眼中白光瞬间大炽。挥剑对着商却风一剑而下! 忽如其来的变化,让商却风始料未及,李宸是何等高手,这一剑含怨出手,天禄剑的威力更是包含了李宸毕生的修为! 商却风见势不妙,身子忽然一矮,李宸此时不再顾及道门之谊,摆明了要将商却风除之而后快,没有丝毫留情,天禄剑一斩而下! “噗!” 剑势劈空,却只有一副衣裳,和藏在衣裳中的一副枯骨。 那枯骨被李宸劈中,顿时散架。 “调魂?!”李宸连忙单手竖剑指,指尖一张符咒出现,李宸厉声道:“虚无见性光,三点注明堂,微悠旋磨镜,加意增明亮!”符咒一挥,顿时间化作一只苍鹰,李宸双目如电,跟着那苍鹰旋转之处,苍鹰在屋中一个回旋,对着一颗柱子猛地啄去,李宸连忙对着柱子一剑刺去。 鲜血从柱子中汩汩而出,一声惨叫,一个虚影飞快的从柱子中逃了出来,一闪而没,紧接着传来了商却风凄厉大叫道:“李道兄,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何必如此下狠手?!” “开玩笑?”李宸怒发冲冠,不给商却风丝毫缓冲的余地,指挥苍鹰不断寻找商却风的隐匿之处,利剑紧跟其后,不给商却风喘息的机会。 乘着李宸恼怒,要与商却风做生死之斗,令狐不睦悄无声息地向着李宸靠近,准备偷袭。 忽然间,令狐不睦眼前一花,林禽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的对手是我。”林禽淡淡的道。 “是吗?”令狐不睦的嘴角泛着招牌笑容,“林兄弟终于按捺不住了?不过刀剑无眼,林兄弟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啊!” 林禽招手,那把神奇的宝剑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令狐不睦脸色一变,道:“好道器!” 刚才就是这一把突如其来的短剑,让李宸死里逃生,以令狐不睦的眼界,如何看不出这剑绝非凡品。 “剑是好剑,只是不知道林兄弟的道法,是否配得上这把剑。” “放心,”林禽语气平淡,淡淡的道,“七!” “七?” “我答应过两位前辈,数到十,杀了你。” 杀了他?为什么?林禽有这个把握吗?三息之间杀了令狐不睦,而且,林禽和令狐不睦之间,本无深仇大恨,何至于要用“杀”字。 而且三人缠斗,林禽为何选中了令狐不睦? 周继斋皱起了眉头,看着眼前的局势,一切就像是一场他怎么看也看不懂的神仙打架。 看来,今天,这间屋子里面,非得留下那么几具尸体才行。 “少主当心,这小子不好对付!”老鬼老妖连声提点。 “八!” 林禽的脸上没有一丝杀气,也没有一丝怒意,平静得让人害怕。 第八十八章 两招败敌 “如意!”令狐不睦大叫一声,一名童子应声而起,将怀中抱着的如意向着令狐不睦的方向扔去,令狐不睦嘴角依然含笑,冷冷道:“林兄弟,修道之人,可是最忌动了杀念!” “是吗?”林禽闻言哑然一笑,忽然间举手,三五雌雄斩邪剑在手中,精光四射,霎时生出气凝河岳般的气场。 令狐不睦的脸上首次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林禽这些年声名鹊起,但是在他们这些眼高于顶的道门少年精英眼中,依然只不过是修旁门外道的野修,虽然他以蛊术杀了猜王,震动道门,但是猜王毕竟是以阴毒狠辣称雄,在他们眼中并不算一流的高手,而与道门公会一战,更是以讹传讹,死伤虽然多,也只是徒增林禽的凶暴之名而已。 对于林禽真正的实力,各家各派都有过掂量,一致认为应该介于少年一流高手和二流之间,与道门三冠之间还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当然这对于出道不过数年的林禽来说,已经是极为溢美的判断了。 但是刚刚林禽所表现出来的这一式,让令狐不睦恍然间有一种面对自己父亲时候才会产生的莫名畏惧之情,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已经被临期看破,来一招似攻非攻,似守非守,看来毫无作用的奇招,反令他完全失去预算,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只好静待其变。 而林禽那把不知道名字的神剑,更是让令狐不睦心生忌惮,不敢冒险。 林禽笑道:“李道兄,你且对付商却风,这位令狐兄就交给我!” “好!”李宸忙中回应,手中剑势更甚,在苍鹰的指点下,不断找寻着商却风的藏身之地,而商却风显然失了先机,被李宸只有追杀躲闪之功,毫无还手阴人之力。 林禽的嘴角溢出了一丝笑意,忽然大声喝道:“九!” 忽然间,手中的剑光起,瞬间将李宸手中那把号称茅山七星的天禄压的光芒黯淡。 先天真气如流水般经过林禽体内脉穴的千川百河,汇成洪流,这一年来,林禽所有的修为全部集中在这一点上,而挥舞出来的剑势更是让在场人看得目瞪口呆,根本看不出他的剑从何处起,又从何处落,又将去往何方。 一招看似简单到了极点的横劈,却似乎蕴含了千万种无穷的变化,这凝结了林禽数十万剑招的一招。 大巧不工。 而在与林禽对敌的令狐不睦更是身在其中,方觉林禽招式的精妙,这一招,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根本无迹可寻,而且似乎将自己所有的方位和路数全部封死,现在自己是出拳也不是,出掌也不成,左手拂尘右手如意,两件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令狐家的法器,此时仿佛成了累赘。 “这是什么招式?!”老鬼老妖两人都是高手,自然能够瞧见林禽这一招包含的精妙,两人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从古到今,从少到幼,两人何曾见过这样“奇怪”的招式。 任何精妙的招式,拆解开来,无非就是横劈、竖刺,上挑,下砍,只是无数天纵奇才,竭心尽力,将这些简单的招式排列组合,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但是林禽这一剑,并非砍,也非刺,就这样轻飘飘的横了过来,看似绵软无力,但是又重于千金,只是看不出何时起,也看不出何时落。 如羚羊挂角,既然无处可寻,又怎么能够找到破招之法? 身在局中的令狐不睦已经无暇思考如何破解,只能本能的将自己的金刚三昧掌推出,掌风破空,带着雷电之声,同时嘴里大声喝出六字真言! 这让李宸都不敢硬接的一招,林禽居然不闪不避,狂浪到了极点! “林小子,金刚三昧掌不可硬接!”周继斋狂声吼道。 蓬! 劲气交击。 令狐不睦浑身剧震,横移一步。手中的拂尘银丝断裂,散落一地,而那支如意之上,布满了裂痕。 林禽收剑,立于当地,连身子晃都没有晃一下,气定神闲,高下立判。 怎么可能!周继斋擦了擦眼睛,看见林禽站立在当场,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老鬼老妖也是同样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要知道令狐家的金刚三昧掌,乃是天下硬桥硬马功夫之冠,虽然令狐不睦现在尚未大成,但是就是目前他达到的金刚劈空境界,也足以逼退天下任何一个一流高手。 就连王绞、宋客李这级数的高手,相信也不会蠢到硬撼令狐家的金刚三昧! 可是,为什么……那把剑到底是什么神兵利器,居然有这等威力! 令狐不睦终于色变,知道林禽道行的深浅早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厉啸一声,扔下了拂尘和如意,脚踩禹步,脸泛紫气,飘移不定的几个假身后,抢往左侧,左手疾劈,看似平平无奇,可是众人无不感到他的掌劲之凌厉大有三军辟易,无可抗御之势,不论谁人首当其锋,只有暂且退避一途。 但是,林禽脚下的禹步更为奇诡,完全让人捉摸不定他的方位所在,与此同时,林禽似乎游刃有余,嘴角含笑道:“金刚三昧掌,不外如是,令狐公子若是技止于此,那明年今日此刻就是你的忌辰。” 大喝一声,身形直冲上天,脚下在半空中一连踩出了七个令人眼花缭乱的禹步。 这一招,便是林禽八招中,唯一用来杀人的招式。 此招无名,若是有名,便为“杀人”! 漫天剑光,似乎无处不是剑,无一物不是剑。 令狐不睦浑身关节噼啪爆响,双掌立于胸前,小腹凹入体内,整个人紫气环绕。 七里回魂! 顾名思义,中此一掌,七里之内必回魂,无一幸免! 令狐不睦大喝一声,隔空一拳击出。 人人鸦雀无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瞬间无法判断哪一方占了上风,但是都明白,双方这一招之后,必然一人立,一人横! 半空中的林禽,七个禹步归于一,漫天剑影消失无踪,甚至连林禽本人,也似乎一瞬间从天地间消失了。 只听见半空中传来了林禽一声爆喝:“十!” “住手!”忽然间老鬼老妖同时大声喝道,两人同时抓住了周继斋,锁住了他的咽喉。 只要稍稍用力,那周继斋的咽喉锁骨,就会被他两人捏碎。 漫天剑光陡然消失,再等众人看清楚,林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手中拧着那个青花瓷瓶,懒洋洋的坐着,就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手过一般。 而那把令人心惊胆颤的的神剑,却已经从他身边消失。 噗通! 令狐不睦脸色惨白,强大的压力已经让他力不能胜,一旦压力解除,他双膝一软,居然跪在地上。 嘭! 令狐不睦那件名贵的衣衫上,剑痕密布,已经成为根根布条。 而头上的道观也早已经偏落一旁,长发散于脸面之上,狼狈到了极点。 两招,仅仅只有两招。 令狐不睦此时心中清楚到了极点,刚才是何等危险,若不是林禽手下留情,瞬间收手,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自己勤修苦炼,一日不敢懈怠,居然还不是对方两招之敌,令狐不睦心中的屈辱可想而知。 第八十九章 一口棺材 锵! 随着商却风的一声惨呼,李宸也收手,冷冷地看着地面上的一具尸体。 “哈哈哈!”忽然之间,令狐不睦狂声大叫一起,悲愤地道,“林禽小儿,你要杀便杀,辱我作甚!”说完,两只手并在一处,对着自己的天灵要穴猛地砸去,老鬼老妖连忙抢出,一人拉住令狐不睦一只胳膊,嘴里大声嚷道:“少主不可!” “滚!都给我滚!”令狐不睦状若疯狂,甩开两人胳膊,跌跌撞撞地向着门外闯去,而身后的老鬼老妖以及一行人连忙跟上,生怕这个生性高傲的少主人一时想不开,自寻短路。 “姓林的,这笔账,我令狐家记住了!”老鬼老妖回头忍不住对着林禽骂道。 惊魂未定的周继斋,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用力地拍着胸脯。 林禽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酒,看着慢慢地向着自己走过来的李宸。 李宸双拳抱胸,感激道:“多谢。” 林禽微笑点头。 李宸感慨道:“想不到只是短短两年未见,林公子的道法突飞猛进,让人刮目相看。更有宝剑护身,假以时日,林公子必然能在道门中开宗立派,成就一番事业。” 刚才李宸只顾着和商却风缠斗,所以没有看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结果却已经很明显,林禽胜得干脆利落。林禽能够这么容易的打败令狐不睦,在李宸看来,理所应当就是那把神剑的功劳了。 但是“开宗立派”这四个字,绝非谁都能担当得起的,李宸已经把林禽看成了少年一辈中的顶尖高手。 林禽也不解释,只是淡淡笑道:“都是运气好罢了。” 李宸感慨道:“林公子过谦了,这一战如果传扬出去,想必道门中对林公子只怕都要刮目相看,林公子在道门中名声不是那么好,以后还要多多注意才是。” “多谢提点。”林禽点了点头道,“那我们……” “罢了……”李宸长叹一声道,“我一时不察,险些中了商却风的奸计,若不是林公子出手相助,我现在只怕已经死了,还有何脸面和林公子争夺这趟镖。这趟镖的主人,是林公子了。” 这三个人中,也就李宸还算正气,行事有名门正派之风,林禽对他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笑着道:“那小弟我就却之不恭了。” 李宸皱了皱眉道:“林公子的那把剑是从何而来?” 林禽笑道:“是一个老人家赠给我的。” 李宸想了想道:“这把剑……让我想到了一个人……不过如果林公子手中那把剑是从他那里得到的话,应该是一双,而不是单单的一把……看来是我多心了。不过林公子有了这么一把神剑,还需要小心才是,只怕会引起道门中人的觊觎之心。” 林禽点头道:“多谢。” 李宸洒然一笑道:“以林公子的道行,自然不会让那些宵小得逞,不过道门凶险,林公子小心一点才是。” 林禽再次点头,道:多谢。” 李宸道:“上次和林公子一见如故,只是种种原因,未能和林公子交上朋友,我也知道,费家为了对付你用出了不少下作手段,而你只是自保而已,李某人微言轻,上次有心给林公子辩解,只是顾忌太多,有心无力,还请林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林禽道:“李兄能够独善其身,不与他们同流合污,我已经很感激了。” 李宸看了地上的商却风的尸体,有些唏嘘道:“我是真心想交林兄这个朋友,只是只怕没这个机会了。不过放心,李某就算是在临死前,也会为林公子在茅山的各位先祖面前解释,让天下道门看清楚费家的真面目!” 林禽有些意外,问道:“为何?” “我杀了商却风,阴山必然会上我茅山兴师问罪……不过林公子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会连累公子的。”说到了这里,李宸长叹一口气道,“不过我今日不杀商却风,心有不甘,哪怕是一命偿一命,我也愿意!” 说完,李宸手中天禄长剑一挥,对着林禽作揖,哈哈大笑,头也不回地负剑离开。 看着李宸远走的背影,周继斋忍不住赞道:“到也是条汉子,不负茅山百年声誉!” “好了,事情解决了,你也该把你的东西叫出来了吧!”林禽看着周继斋,冷冷道。 “嘿嘿嘿!”周继斋搓着手道,“林公子绝不会是那种贪财小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就是……” “就是什么!”林禽连忙问道。 “林公子,算了,这件东西你拿着也没有什么用,我看还是算了吧。”周继斋一脸笑容,忙赔笑道。 “本来我的确没有什么兴趣,但是看着道门三冠为了这个东西打生打死,商却风更是连命都赔上了,我忽然之间又感兴趣了。” “真的没什么好东西。”周继斋皮笑肉不笑道,“你就不要跟着搀和了行吗?” “说,到底是什么!”林禽忽然脸色一变,吓得周继斋呲的一下从桌子上跳了起来,连连摆手道:“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真的不想你年纪轻轻的,就趟这趟浑水。真的,我是真心的为你好,刚才你不是还救了我一命吗?我怎么……真的,不要去碰,这是一位长者对你的忠告。好奇心,会害死人的!” “是不是和皂阁山上最近发生的那件事情有关?”林禽悠悠的道。 “啊!”周继斋跳将起来,道,“你知道了?” “说!”林禽忽然起身,揪住了周继斋的衣领,假装吓唬道,“你要是敢骗我,我马上把你交给你令狐家那两个怪物!” “别,别,”显然周继斋极为惧怕老鬼老妖,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道,“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说,你劫的镖到底是什么。”林禽问道。 “一口棺材?”周继斋只能如实相告,哭丧着脸,就像刚刚死了亲妈一样。 “一口棺材?”林禽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口棺材,值得道门三冠这么拼?” “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我的错……”周继斋颓丧着道,“你还记得,扶雨若玡仙子,曾经有一口棺材吗?” 林禽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第一次在监狱中见到邢昊天的时候,他的身后就有着这么一口棺材,而当时的扶雨若玡,就睡在这口棺木之中,而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扶雨若玡的时候,也是在那口棺材之中。 正是那一次的见面,才有了后面所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