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令如山 下》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三日后,朱太君下帖子邀请碧姜去赏花。 碧姜原以为朱太君必是请了上次比较中意的几位姑娘,做进一步的了解。谁知到了国公府,才知道此番朱太君只请了她一人。 朱太君亲自出门相迎,她穿的是常服,没有佩戴多余的首饰,整个人素静平和。 「上次初见郡主,臣妇觉得一见如故。正巧府中的荷花盛开,故而邀郡主来赏花。」 碧姜微笑着,与她一起进去。 没有上次的那种喧闹,正院中很是清静。 下人们早已把湖边水榭布置妥当,连纱幔都换成粉色。轻风徐来,纱帽飘风,与湖中的摇曳的荷茶相得益彰,交相呼应。 水榭之中,设有高台。高台之上,摆着桌几。桌几之上,则是瓜果点心和茶水。 朱太君邀她入座,两人同时落座。 她举手之间,俱是优雅。朱太君心中暗暗点头,国公爷的眼光倒是不差。能在众女之中挑中郡主,颇有眼力。 寻常世家的女子,都没有郡主这样的风范。何况郡主还是那样的出身,如若不说,她都看不出来。 水榭临湖,鼻息之间是荷花的阵阵幽香,还有荷叶的清香和水气。 桌上的点心甚是应景,荷花糕,形似荷花,入口即化。还有莲子酥,清香扑鼻。就连茶水中,都飘着干荷花瓣。 「不知郡主的喜好,若是不合郡主的口味,臣妇命人再准备。」 朱太君说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碧姜微笑地捏起一块点心,「朱太君用心了,我很是喜欢。」 「那就好。」 朱太君见她真的用了一块,放下心来,跟着也用了一块。 放眼望去,除了她们,再无别人。想来是朱太君早做安排,不许旁人靠近。碧姜可是知道,国公府里那十一个庶子,还有他们的生母媳妇和儿女。 朱太君许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无奈地道:「这是正院,国公爷有令,命他们无事时不许来正院。要不然,就是再有荷花美景,也无心观赏。」 碧姜点头,国公府那一堆人,确实糟心。 「臣妇一生无儿无女,若不是国公爷,只怕现在还不知道被排挤到了哪里。国公爷公务繁忙,常常不在府中,臣妇就是想找个人说话,都没处找。时常想着,国公爷赶紧娶个夫人进门。就算他不在府里,臣妇和媳妇娘俩也能有个伴。只是……国公爷似乎并没有要娶妻的意思……」 说完,朱太君看向碧姜。 碧姜心里想着,朱太君必是想知道上次托付的事情,问出了什么结果。 只怕终究是要让她失望,隐和现在的大长公主是同一个人,大长公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嫁进国公府。 「朱太君,上次你让我问公主的事情,我已探过公主的话。公主在边关受过重伤,身子已是太不如前。公主的意思,怕是不会再嫁。」 「这样啊……」朱太君低眸,像是在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释然一笑,「公主性情坚毅,令人佩服。既是如此,也是与我们国公府无缘。」 「敬国公文武双全,气宇不凡。如此位高权重的青年男子,放眼京中,怕是再难找出另一个。如此男儿,定当相配最好的女子。」 朱太君的笑意加深,「能得郡主这句话,臣妇就放心了。」 碧姜觉得她话里有话,细一深究,又觉得自己想多了。索性不再言语,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不远处的路上,似是瞧着有位姑娘走近。 莫非朱太君还邀请了另外的姑娘?眼瞅着那姑娘进了水榭,碧姜看清了对方的样子。明眸皓齿,唇红肤白,还有一双剪水大眼。 这位姑娘长相甚是貌美,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上次寿宴时可没有见过。 朱太君也看到了那姑娘,脸上的笑意变淡。 「姑姑,六娘不知姑姑有客人,打扰了。」 碧姜明白过来,这位应该就是朱太君的娘家侄女。自古以来,表哥表妹,青梅竹马,成就了许多美满的姻缘。 朱太郡不是隐的生母,若是想更加巩固与隐的母子关系,最好的法子就是把自己娘家的侄女变成儿媳。 如此想着,她看向朱六娘的眼神就带了审视。 朱六娘美则美矣,却有一股子小家子气。 这也难怪,朱家在上一代时,还算是不错的。传到朱太君哥哥的手上,就渐显颓势。到现在若不是有朱太君,恐怕已很少有人能记得起朱家。 朱太君要是想提携娘家,把侄女嫁给隐是上乘之选。 碧姜在看朱六娘的同时,朱六娘也在心里想着,进水榭时看到的女子。 女子年纪看着不大,但那惊世的美貌,就连自诩貌美的自己都黯然失色。她一直有信心能俘获国公爷的心,就是仗着比别人出色的长相。 但是现在,她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 「这位是玉山郡主。」朱太君淡淡地介绍着。 朱六娘行过礼,心里的感觉更糟。上次姑姑宴请京中夫人,她就猜到是替国公爷相看。这次她一听姑姑请了一位姑娘上门,就隐约想到,怕是姑姑心里有了人选。 一想到此事,她是满心的怨恨。别人家的姑姑都千方百计地提携娘家人,替自己的侄女操心婚事。她这个姑姑倒是好,平日里不搭理娘家人。连亲侄女,都不太亲近。 「小女朱氏六娘见过郡主。」 「免礼吧。」 「谢郡主。」 朱六娘行过礼,乖巧地立在朱太君的身后,看样子是要亲自服侍朱太君。 碧姜有些不悦,暗道朱太君让自己探公主的话,不会就是想彻底让隐死心,好安排自己的娘家侄女嫁进国公府吧。 若真是这样,这朱太君与其它的妇人也没什么分别。 她还以为朱太君至少是向着隐的,若不然,隐在这国公府里也太可怜了些,连一个真心为他的人都没有。 朱六娘替朱太君斟满一杯茶,又给碧姜倒满。 「六娘,这些事情有下人做,你放着吧。」 「姑姑,下人做的,哪有六娘做得好。」朱六娘说着,重新乖巧地站到朱太君的身后。 v第二章 朱太君笑道:「六娘,昨日听说你要做个什么糕,做得怎么样了?」 「姑姑,六娘寻姑姑就是因为这事。荷叶糕已经做成,正想让姑姑您品尝一下,一打听,才知姑姑您有客人。六娘怕现丑,故而命留香在外面侯着。」 她拍了一下手掌,就见一个丫头托着一碟子糕点进来。 糕点碧绿剔透,散发着荷叶的清香。 朱六娘用银叉叉起一块,托到朱太君的嘴边,「姑姑,您尝尝?」 朱太君似是有些不习惯,到底没有拂自家侄女的面子,咬进嘴里。 「姑姑,怎么样?」 「不错,甜度适中,还有些嚼劲。」 朱六娘似是很欢喜,看身碧姜,「郡主,您尝尝,若有不合胃口的,小女再改方子。」 碧姜笑了下,也用了一块。确实与平日吃的点心不同,颇有嚼头,吃完后唇齿之间还有淡淡的荷叶清香。 这位朱六娘倒是有些巧心思。 「好了,六娘,你先去忙吧。我与郡主还有一些话要说。」 朱太君发了话,朱六娘只能笑着告退。 她一走,朱太君一脸歉意地对碧姜道:「让郡主见笑了,这是我娘家的侄女,行六。上头还有五个姐姐。 不瞒郡主说,从我那大侄女长成开始,臣妇的身边就没离过侄女。」 碧姜惊讶与她会说起娘家的事情,认真聆听。 朱太君叹了一口气,「臣妇与老国公的事情,想必郡主听说过吧?」 「听公主提起过。」 「都是孽缘,臣妇与老国公自小订亲。后来老国公要娶国公爷的生母,毁了婚约。臣妇本想着,不嫁他也好,他那时候就混,正妻没进门,就弄出了八个庶子。谁知国公爷的生母自请下堂后,臣妇的娘家哥哥得了好处,又把臣妇嫁进国公府来。因为此事,臣妇对娘家大哥大嫂心中颇为怨恨。是以,并不愿意把自己的侄女弄进府。」 老国公和朱太君的事情,碧姜是知道的。她不知道的是朱太君嫁进国公府的原因,原来是因为娘家大哥。 朱太君苦笑一声,「自打臣妇的娘家大侄女过了十六岁,就住到了国公府。那时候,他们看上的是大老爷。后来又是二侄女,一直到现在,变成了六侄女。」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朱太君并不想把自己的侄女嫁给隐,刚才自己想岔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可不是嘛,别人都以为臣妇这个后母居心不良,其实臣妇是真盼着国公爷好。臣妇无儿无女的,说白了,以后还得靠着国公爷。臣妇是万不会寒国公爷的心,让他与自己离心。」 朱太君说得坦诚,碧姜心里越发觉得有些不对。 一般的世家夫人,是不会对外人提起家族私事的。而朱太君在她的面前,似乎是毫无芥蒂,什么都说。 她皱着眉,喝了一口茶水。 朱太君观察着她的神色,暗想自己今天已把话都说开了,其它就是国公爷的事情。 正想着,就见湖的那边,离开不久的朱六娘在与什么人说着话。 碧姜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据九的身影。 据九像是刚下朝,身上的朝服还没有换。远远望去,他似乎也朝她这边看过来。而那朱六娘一手扶着头,像是要晕倒的样子。 晃了几下,见据九退后一步,没有相扶的意思。朱六娘羞赧地道:「表哥,六娘失礼了。实则是今日起得早,有些劳累所致。」 「表哥,姑姑那里有客人,您还是等会过去吧。」 朱六娘说着,再弯腰行了一下礼,身姿优美地朝另一边走去。 碧姜的心全部飘到了湖的那一边,她想着虽然朱太君没有那样的心思。但朱六娘与朱家人明显是怀着那样的目的,所以才会一直住在国公府。 朱太君顺着她的视线,惊喜地道:「国公爷下朝了。」 据九进入水榭时,碧姜装作不太相熟的样子与他见礼。 做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按规矩是不能见外男的。碧姜微侧着身子,不与他正面对着着。正想着是否要告辞,就见朱太君起身朝外面走去。 「国公爷今日下朝晚,必是还没有用朝食。」 他没有用朝食,也不要朱太君亲自去准备啊?碧姜心里想着,略有些不自在。她终于明白朱太君的意思了。 敢情朱太君不怕家丑,与她托底相告,是想撮合她和隐。 而现在让他们独处,分明是让他们相看。 他和隐,怎么可能? 她心里失笑,再看向他时,笑意停顿。论五官长相,她自为从来没有见过与他相提并论之人,论武功学识,他是她的属下,她清楚他的本事。论身份地位,他现在贵为国公。 放眼京中,实在是能再找出一个这样的男子。 怪不得,那日朱太君设宴,但凡是家中有嫡女的都带了出来。如此上佳的乘龙快婿,人人恨不得先下手为强。 若不是他与自己那扑风捉影的关系,只怕早已成亲生子。 一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心里不舒服起来。就好像自己一直暗藏的宝贝现于人前,被众人觊觎一般。 她想再次把他藏起来,不让其他人见到。 「今日怎么朝中可是有什么事情?」既然下朝晚,必是朝中有事耽搁。 据九点点头,坐在原来朱太君坐的位置,与她面对坐着。 轻风吹起,粉纱飘飞。从湖的那边望向水榭,忽现的间隙中,男子俊逸出尘,女子绝美娇小。就算看不清两人的表情,都能感觉到他举止间的那种情意,毫不掩饰。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湖那边的树丛后面的朱六娘远远地望向他们这边,一脸的不甘心。 而水榭中的男女,一无所觉。 碧姜看着他自然地替两人斟着茶水,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今日早朝后,陛下说太后想见我。我去了太后的万福宫。」 「太后要见你?」 她疑惑地想着,太后轻易不会见外臣。除非是事关女眷之事,否则不会召见臣子们。莫非在他的婚事上面,太后也想插一手。 v第三章 果然,她的猜测得到证实。 「在太后的宫里,她特意替我引见了她的堂妹,赵家的九娘子,赵静玥。并说我们有缘,在家族中都排行第九。」 碧姜冷冷一笑,「排行第九就是有缘了?她们赵家既然有九娘,那不是还有上面一到八个娘子吗?她自己就是赵家大娘子,怎么不说她们赵家的姑娘都与你们家的庶兄有缘?」 话一出口,她就隐隐有些后悔。贬低太后,无疑是对死去的皇兄不敬。但到底心里对太后有气,面色虽难看着,却未曾改口。 据九低头轻笑,她这般模样,实在是少见。从前的她,永远是理智冷静的,就是偶尔玩笑,也是点到即止,鲜少放纵。 「赵家这两年频频动作,虽然赵太傅已经致仕。但架不住宫里的太后和皇后都是赵家女,再加上还有大皇子。论势力,赵家不如北郡王。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想急于拉拢京中的世家。」 赵家虽然姑娘不少,但一直是清贵之流。当年父皇和皇兄都有意压制赵家,所以赵家的姑娘除了太后,俱都是嫁入一般的书香门第。 而皇兄,也是同样的想法。他登基后,赵太傅就识趣地上折致仕。若想朝内安稳,就不能有坐大的外戚。 也是近几年,陛下渐长,边关无战事,朝中还算稳固。宫中又是以太后为尊,所以赵家人开始有了其它的想法。 他们家的九娘子,碧姜有些印象,似乎颇有些才气。 但那时候的碧姜,是不会留意皇嫂家的一个年幼堂妹。哪成想着,过去不在意的人,现在一个个的都蹦到了自己的面前。 冒出来再多的人也无事,关键是他怎么想? 「你见过那赵家九娘子之后,有何想法?」 她问着,不明白心里为何紧张起来,似乎他的回答对自己至关重要。 他神色平静,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低垂的睫毛根根分明,似乎在轻颤着。她紧盯着他,暗道一个男子怎么会长得如此好看。 「我是你的属下,对于朝事,你比我看得透彻。你说,我该如何是好?」他放下茶杯,并未回答,反而把问题抛还给她。 她微怔,她是他的主子没错。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受公主提携的姑娘。哪里能做一个国公爷的主? 他还能视她为主,她很欣慰。但终身大事,他应该自己把握。 心里虽是这样想的,出口的话却是南辕北辙,「赵家用心,昭然若揭。且不说那九娘子人品才貌如何,但到底只是太后的堂妹。赵家几房,除了赵太傅外,其余众人职位并不高。从身份上讲,并不相配。」 「我知道了,我寻个机会婉拒吧。」 其实在万福宫的时候,他已当面婉拒了太后让赵静玥送他出宫的事。太后若是精明的,就能明白他是变相的拒绝。 「拒绝了一次,不能拒绝第二次,否则皇威何在?根本的解决法子,还是你尽快成亲,省得一堆一惦记。」 他没有说话,幽深的眼眸中翻涌着看不清的情绪。 她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眼神,想到他一直没有娶妻,或许正是因为他的另一个身份。那个身份,若是被人无意中拆穿,不知会引起怎么样的波澜。 说到底,都是自己的缘故。 「若不然,你寻个机会让我病逝吧。」 只要她的身份死去,他就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回着,「裕西关一带已有异动,若是护国公主现在病逝,只怕他们就会立马举事。到时候朝中无人可派,岂不是要答应他们的请求,割地赔银?」 没错,此时确实不是她悄悄病逝的好时候。但他年纪已经不算小,近三十的男子,不能再拖。 她冥思苦想的时候,他突然一撩袍子跪下来。 「我有个不情之请,未免太后和其他的人家再惦记我的亲事,还请你暂且委屈,假装嫁进国公府。一来,我们便宜行事。二来能断了别人的念想。」 不远处,似乎能看到朱太君的身影,他加了一句,「再者我这继母心慈,定然会与你相处融洽。至于那些庶出兄弟们,一墙隔之,让他们另立门户。」 眼看着朱太君渐渐走近,她急道:「此事容后再议,你先起来。」 「你若不答应,我就不起。」 她暗急,这个死心眼的男人。几年不见,脾气还是这样的倔。不过他说的也是,他所担负的是自己的责任,若是自己连小小的牺牲都做不到,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起来吧,我应下就是。」 他的眼里涌起狂喜,快速地压下去。 等朱太君进水榭时,他已神色如常地坐好。 朱太君未曾假手下人,亲手端着托盘,盘中有三色点心,并一碗粳米粥,还有三碟子小菜。看样子费了心思,确实是她亲手备下的。 「让国公爷久等了,真是对不住郡主。我一急,都把郡主给忘记了。幸好国公爷替臣妇招待郡主,否则臣妇真是太惭愧了。」 她说着,把托盘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碧姜已经起身,帮她摆碟子。 「让郡主见笑了,国公爷一忙起来,总是忘记吃饭。臣妇每每心急,他在哪里,就把饭菜送到哪里。」 「无妨。」碧姜说着,倒真是不好意思再留了。「今日多谢太君的邀请,公主府里还有事情,玉山告辞。」 「郡主……」朱太君唤住她,拉着她的手,「今日之事,对不住郡主,改日臣妇再做东,请郡主来做客。还请郡主赏脸。」 碧姜看了一下水榭中的男子,点了点头。 朱太君亲自送她出门坐轿,再折回水榭。据九已进食完毕,正背手站在扶拦边上。长身玉立,静如青柏。 天地万物,不及他半分颜色。 似是听到脚步声,他慢慢地回头,「郡主回去了?」 朱太君轻轻一笑,「是,郡主的性子倒是不太拘小节。」 「母亲,你派人去公主府里提亲吧,越快越好。」 他说完,人已出了水榭。朱太君立在原地,她还以为要费一番波折,没想到这么容易。不知方才他和郡主说了什么,怎么事情就成了? 疑惑归疑惑,他愿意娶亲,朱太君还是很欢喜的。 国公爷说尽快,到底要多快,她不清楚。想着明天上门总不会错,她一边命人进水榭收拾,一边赶紧带着自己的婆子回到住处。 婆子见她要翻库房的册子,小声地问道:「太君可是要送礼?」 「没错,你来帮我看看,下聘用哪些东西比较好」婆子一听下聘,就知道是国公爷的亲事有了眉目,忙与朱太君商议起来。前头的老国公宠妾灭妻,他们正房根本就没什么好东西。再者朱太君嫁进国公府里,那大哥大嫂只图表面风光,真正的好东西也没有多少。 所幸国公爷这几年,得了一些赏赐。她都另外封存着,眼下看样子都要取出来。 什么玉如意,红珊瑚,统统都要用上。 主仆二人一直讨论到深夜,朱太君想来想去,请谁去提亲都不如自己走一趟显得重视。于是她决定,自己亲自去公主府里提亲。 v第四章 那边碧姜回到公主府,一路都在想着自己答应下来的婚事。虽然她与他成亲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她的心里总有些怪异。 那种怪异之中还夹杂着一种莫名的兴奋,令她自己好生纳闷。 今日据九没有回公主府,她一夜难眠,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们成亲时的场景,不停地想象着他着吉服的模样。 许久,她像是醒过神来。 狠狠地唾自己一口,他们成亲不过是权宜之计。看她越活越没出息的样子,竟然胡思乱想,好不知羞臊。 一夜无眠。 直到第二天,朱太君亲自上门替儿提亲,接待她的是蒙着面纱的护国长公主。很快,亲事就订下了,听说朱太君和长公主都很欢喜。 碧姜不知道同意亲事的护国长公主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感觉怪怪的。他要娶自己,结果提亲的是他,同意亲事的还是他。 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他一人决定似的。 这种感觉,怎么越想越觉得奇怪? 两家人订亲急,之前毫无征兆可言。消息传出后,自是引来多方揣测。有甚者,猜测把玉山郡主嫁给敬国公完全就是护国公主的私心。 既是私心,当然没有道理可言。 龌龊之心自有龌龊之人的想法,在暗处道公主的心思见不得光,一方面爱敬国公的颜色,一方面又爱玉山郡主的美色。为了达了永远占有两人的目的,索性把两人凑成夫妻。 如此一想,倒让他们的婚事蒙上了令人同情的色彩。 但世家之中,极少是这样的想的。官宦人家结姻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至于其它的事情,无论有多么不堪,终是会掩在光鲜的身份之下,最终湮灭。 前几日,朱太君还忙活着替国公爷相看。有人想起来,那一日,朱太君似乎与玉山郡主相谈甚欢。许是因为那样,才会订下玉山郡主。 可惜敬国公,好好的大家公子,竟配上一个落花巷中出来的女子。那女子纵使现在有郡主的名号,依旧掩盖不了她原本低贱的出身。一个国公府,娶进这么一位主母,终是落了下乘。 消息在永忠侯府传开,最先气倒的就是周琴娘。 「娘,她怎么可以嫁给敬国公?不是说好要嫁给哥哥的吗,怎么出尔反尔?」 周老夫人沉着脸,「哪有说好?不过是我们猜测而已。」 「我不管,她本就是要给哥哥做妾的,说到底是哥哥的女人,怎么可以嫁给敬国公?娘……你要帮女儿,女儿除了敬国公,谁也不想嫁!」 周琴娘说着,跺了一下脚,狠声道:「原来公主中意的一直都是敬国公,她怎么那么不知羞耻!明明是哥哥的妻子,却记挂着别的男人。为了得到敬国公,她无所不用其及,居然把那个低贱的女子塞给敬国公。」 「琴娘!」 周老夫人极少看到女儿这个样子,脸狰狞着,满目的恨光。整个人气到极点,带着癫狂,哪里有半点世家闺秀的样子。若是外人瞧见了,谁敢聘回家为宗妇? 「你赶紧住口,公主的事情,哪里是你能乱说的。敬国公那一府乱糟糟的庶出,你又不是没见到。你以为嫁进去是有好日子过的?再说现在他们已经订亲,你还想如何?」 「女儿不想如何,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是她?凭什么?」 周琴娘喊着,跑出屋外,周老夫人气得肝疼,身边的婆子忙替她抚着胸口。 「你快……派人跟着,不能让小姐闯出祸来……」 婆子忙派人出去追周琴娘,只见她一路跑着,直奔思玉轩。 周梁正好在绿衣的屋子里,她进去后,把周梁拉出来,劈头盖脸地道:「哥哥,他们太欺负人了!怎么能这么对你,你到底做错了什么,公主要这般下你的面子那玉山郡主明明是要给你做妾的人,为何转眼被封为郡主,还被许给敬国公?」 绿衣在屋里听到声音,心中一喜,碧姜姐姐被许给敬国公了?虽然她没有见过敬国公,但一听国公的名头,那可是了不得的身份,比侯爷还要尊贵。 她忙抬起身子,侧耳细听。 只听到周梁低声训斥周琴娘,「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大呼小叫地议论别人的亲事,成何体统!」 「哥哥,哪里是别人的亲事,那玉山郡主……」 「好了,你若再揪着她曾在侯府里呆过的事情不放,让别人如何看我们侯府?」 周琴娘急得直跺脚,哥哥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侯府都被欺负成这样,居然还无动于衷的样子。 「哥哥,难道你就愿意让敬国公这样一直压着你,在差事上压着你,连娶妻都要压你一头,你就甘心屈于人下?」 周梁的脸已经冷如寒霜,他确实不甘心。但他能做什么?去找公主理论,说玉山郡主原是他的女人? 公主会如何看他,天下人会如何耻笑他? 把自己摊在别人的面前,任人嘲笑,恕他办不到。 「你赶紧回去,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我的婚事如此,你的婚事亦是如此。你放心,娘会替你选个好人家,其它的不是你该操心的。」 妹妹想嫁进敬国公的事情,瞒不住周梁,之前他确实想过与据九搞好关系的念头,也就默许娘和妹妹的行为。 但现在,既然敬国公和玉山郡主的亲事已经订了,他们只能静观其变。 「哥哥……」 「你赶紧回去。」 周琴娘恨恨地看一眼屋内,「哥哥,你变了。你居然甘心守着一个低贱的妾室,不思进取……」 「琴娘!」 周梁面色黑得吓人,若是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妹妹,只怕他现在就命人给轰出去了。但即便是自己的妹妹,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十分无礼的。 周琴娘被他的脸色吓住,思及自己方才说的话,跺了一下脚,掩面离开。 屋内的绿衣把兄妹二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别的她可不在意,她只关心碧姜姐姐的婚事。真好,碧姜姐姐能嫁入高门为妻,总归是她们所能拥有的最好的结果。 不一会儿,黑着脸的周梁进来,绿衣忙装作昏昏欲睡的样子。 「刚才琴娘的话,你都听到了?」 「哦,哦……」 绿衣应着,低着头。 「玉山郡主与敬国公府订亲,是件大喜事。琴娘不懂事,口不择言,你一向懂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日见到郡主,切莫提及,以免郡主多想。」 「是,侯爷。」 绿衣乖巧地应着,周梁眼神幽远,站了一会,就离开了。 而此时的碧姜,则是送走了宫中的来人。 太后要见她,宣她明日进宫。 v第五章 她刚一订亲,太后就宣她进宫,想都不要想,是因为这门亲事。不知真正要见她的是太后,还是赵家的那位九娘子。 敬国公这个身份,足以令别人眼红。 而她,一个无根无基的女子,或许在别人的眼里,就算是有郡主的身份,终是逃不脱那低贱的出身。 所以她能许给敬国公,那是谁都想不到的。 包括她自己。 据九不在公主府,她早早沐浴过后,上床睡觉,为明日进宫养足精神。临就寝前,挽缨端着熬好的补汤进来。 她闻着味儿,皱了皱眉。 「郡主,隐公子可是交待过奴婢的,一次都不能落下。」 「你现在倒是听他的话。」她酸酸地说着,不情愿是接过汤碗。 挽缨低头偷笑,她总觉得,变成另一个人的主子,似乎真的变小了一些。有些像早年主子还年少的时候,会流露出许多真性情。 眼见着碧姜仰头喝完药,她忙把玉碟子递上前。 碧姜捏了一枚果脯,放进口中,嚼了几下,压住那些苦味。 良药苦口,虽说只喝了几天,她确实觉得血气旺了一些。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嘴里抱怨着,心里却是受用的。 一夜好眠,不到卯时就醒来。 接着就是梳洗打扮,整装进宫。等到了宫门口时,天已灰亮。 小太监把她引到万福宫,不出所料,太后的身边果然站着一位少女,应该就是那位赵静玥。多年前,碧姜曾是见过赵静玥的,不过那时候赵九娘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 赵静玥长得不差,容貌秀丽。穿着的宫装素雅却不失华丽,上面描秀着梅花。双臂交在腹间是,挽着飘逸的云纱。妆容与发髻搭配妥帖,还有发间簪着的鲜花,都透着雅致,又不失端庄。 赵家的姑娘从表面上看,都带着书香世家才有的矜贵。以前的皇嫂是这样,现在的赵九娘亦是如此。 一晃十一年,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竟然要和她抢男人了。 抢男人这三个字一冒上她的心头,她自己都愣住了。曾几何时,隐在她的心中,已经是男人了吗? 行过礼后,太后并未让她起身。 现在的太后,与上次进宫里的样子判若两人。许是殿中没有外人,连样子都不用装了。她能感觉到两道目光齐齐盯着自己,自上到下地打量着她。 这种目光令人极不舒服,就像是打量什么货物一般,在估着价。她们或许在想着,就凭自己现在的身份,若不是撞大运,怎么会封为郡主,还能许给一个国公。 尤其是赵静玥的眼神,挑剔中夹杂着嫉妒。 过了许久,碧姜才听到一声极冷淡的平身。 让她起身后,太后自顾地喝着茶水,又把她晾了一会儿。她心中好笑,这些手段,从前的自己似乎也用过几次。 而现在,轮到别人用在她自己的身上。或许是她已经适应了现在的身份,倒不觉得难堪和不自在。 又过了许多,上头又传来冷淡的声音。 「公主的身体可好些了?」 「托太后娘娘的福,公主的身子并无大碍。」 太后像是极冷地哼了一声,怪不得有精力操心别人的婚事,原来是身子大好了。一个出嫁的公主,时时妄想插手宫里的事情,连朝中的重臣婚事都要插一脚,着实可恶。 一个贱籍出身的女子,还被当个宝。 冷哼虽轻,碧姜却是听得清楚。想来太后是故意摆明态度,让她回去转告给公主知晓。她的心莫名复杂起来。 皇嫂不知道她就是真的公主,她再一次对于自己以命相护的皇家感到失望。 太后似是极不愿意与她说话,问完这句话就又把她晾着。她身姿未动,依旧保持着恭敬中微低的姿态。 赵静玥的眼神闪了闪,都说玉山郡主出身不堪,这礼仪倒还算不错。也不知公主在她身上费了多少心思,愣是把一株野草给移进了温室。 敬国公是什么身份,岂是这棵野草能配得上的?落花巷出来的人,除了会上不了台面的法子去取悦男人,还会做什么? 她可识字,可会吟诗,可知孔孟之道,可知礼义廉耻?! 「太后娘娘,臣女听说落花巷里的女子都会唱小曲儿,不知郡主会唱吗?」 太后脸一沉,「什么唱小曲?那样腌臜的东西哪能上得了台面?」 赵静玥像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歉意道:「太后娘娘息怒,臣女失言了?想来郡主就算是以前会唱,现在也忘了吧?」 「既然公主抬举你,请封你为郡主,你就要切记一言一行不可行差踏错,千万不要丢肃氏的脸。公主一心为你,替你订了一门好亲事,只是哀家听说似乎在落花巷时,你还与一个书生有牵扯,可有此事?」 这堂妹俩一唱一合的,原来是想给自己下马威。 「回太后娘娘的话,绝无此事。当初在落花巷时,隔壁确实住着一位书生,但我们并不相熟,更别提有牵扯。」 「是真是假哀家现在也不去追究了,你只要记得以后谨言慎行,切莫还留着以前学的那一套,丢了公主的脸。」 「是,臣女谨记。」 这样的话,虽然侮辱人。但碧姜觉得比起刀剑来,不痛不痒的,就让她们过过嘴瘾吧。至于以后自己如何,那可不是她们说了算的。 她的态度越端正,举止越没有差错。赵静玥的心里就越不舒服,恨不得她像那些落花巷里出来的女子一样,行为不端。那么,自己还能有借口,好好训斥一番。 太后何尝不是这样想的,看到她,就想到公主,越发觉得碍眼。偏生这低贱地方出来的女子,还端着一副贵女的作派,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的皇家郡主。 赵静玥看时辰差不多了,道:「太后娘娘,臣女与玉山郡主一见如故,不如臣女带郡主出去走走?」 「你们去吧。」 碧姜一听,就知道这堂姐妹俩是有了什么计划。 太后说完那句话,就以头痛为由,让身边的嬷嬷扶着她去了内殿。 赵静玥先是和嬷嬷一起扶着太后进帘子,然后才转身朝碧姜走来。她行走间,腰肢不动,连裙摆都像是被拽着往前缓缓拖动,丝毫没有左右飘摇。 若不是差了辈份,只怕这位赵九娘可是要做皇后的。 碧姜想着,心中冷笑。 「玉山郡主难得进宫,倒是赶巧,宫中有一处的玉簪花开得极美,小女带郡主前去观赏。」 玉簪花并不名贵,是以整个宫中唯有她原来住的宫殿里有种植,皆因花中含着她的名字,深得她的喜爱。 所以,等会赵静玥是想带她去那里。 v第六章 她低着头,心里有些怀念。她故作小心地跟在赵静玥的身边,赵静玥说完那句话,好像也不太愿意搭理她的样子,并没有再多说。 在赵静玥的心中,若不是碍于她现在的郡主身份,恐怕连和她同处都觉得降低身份。 出了万福宫,走了一段路,绕过一个又一个宫殿。碧姜对宫中的地形了如指掌,越走越觉得熟悉。 睽违多年,重临旧居。没顾得上感慨岁月流逝,只在心里猜测着,太后俩姐妹把她引到此处,是可用心? 宫殿久无人居住,冷清清的,竟然让人觉得有些荒凉。 「玉山郡主可知道,这里是谁的宫殿?」 「不知。」 赵静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这里曾是护国公主的宫殿。你深得公主的喜爱,想必很想看看公主当年的住处吧?」 「当年宫中唯护国公主一位公主,公主的宫殿是除了太后和皇后以后,最大的宫殿。只是时过境迁,这里竟是有些落败了。」 这位赵九娘是借喻护国公主现在今非昔比,不复往日恩宠吗?碧姜凝着眉,她猜这姐妹俩是想自己的口,把话转达给隐。 赵静玥带着她进去,里面与她住着的时候有很多的不同。家具什么的都在,但已没了人气。宫殿中能搬走的东西,都搬得一干二净。 除了自己离宫里带走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不知是被人给搬走了。所谓人走茶凉,何况她在边关一呆就是八年。 太后姐妹俩召她进宫就是为了婚事,她们不可能不会提到。 果然,赵静玥开口了,「听说郡主被许给敬国公,世人都觉得郡主有福,值得恭贺。但静玥却替郡主不值,被人利用还不知情,令人气愤。不知郡主可知公主与敬国公的事情?」 碧姜明白她的用意,她是来劝自己主动退亲的。 「有所耳闻,但传闻不能全信。」 「郡主可曾听说过无风不起浪,你想想看,别人为什么会那样私议公主与敬国公?而且敬国公年岁不小一直没有娶妻,凭什么就能同意与你订亲?无非是你是公主推荐的人,他们为了避人耳目,达到长相厮守的目的,只好用你来做借口。你若真嫁过去,这辈子就毁了。」 碧姜低头失笑,赵静玥怕是真把她当成没见识的女子,说话直白毫不遮掩。 「赵小姐说的话,玉山不明白。公主和侯爷已经和离,若是她与敬国公真有情义,为何不直接嫁给敬国公,何需遮掩什么?」 这话倒是把赵静玥问得一愣,心道这玉山郡主倒还不算是太蠢。 好在她们并不打算规劝成功,她微微一笑,「郡主若是这般想,静玥也没法子。只不过公主自三年前归京后,越发的深居简出,有些想法旁人着实难懂。」 一个五品小官家出来的女儿,居然敢谈论一品护国公主。想来也知道在赵家人的心中,根本就没把她那公主的身份放在眼里。 是了,她们以为现在天下平定,觉得不会再用到自己。再者陛下已亲政多年,在朝中有自己的亲信和心腹,要本就不会再倚靠她这个皇姑姑。 如此想着,莫名替自己觉得悲凉。 天家亲情寡淡,竟到了如斯地步。 在她思量的这一小会儿,赵静玥已退到门外。 听到清脆的落锁声,她苦笑一声,突然明白了她们的打算。这座宫殿里,必是还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 好在,这是她的宫殿,她清楚里面的一切布置,以及各个机关暗室。这点是她们没有料到的,也是她能逃脱的关键。 她假装呼唤了几声,没人应答,开始嘤嘤啜泣。 外面的赵静玥听到,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碧姜一边假哭着,一边往密室的方向而去。突然她听到一丝异动,像是脚步声。脚步声急促,不似女子。 她心中冷笑,赶紧朝自己的书房跑去。 拧下暗扭,闪进了密室。 很快,躲在密室中的她听到脚步声,有人进了书房,似乎还「咦」了一声。她摒着气,听到那人在四处找她。 赵静玥的法子很老套,却是最简单有效的。 若是她猜得没错,刚才那人应该是宫中侍卫什么的。只要她失了清白,不管是自不自愿的,总归是再也嫁不成一个国公爷。 赵家自诩清贵,想不到养出来的姑娘如此下作。不知皇兄在天有灵,看到自己亲自选的皇后会用如此的手段对付自己的妹妹,是何感想? 有些事情,不敢去深想,但凡是往深里一想,就觉得自己死得太过不值。 碧姜靠在密室的墙壁上,过了一会儿,朝下走去。 这是密室通往的地方正是御花园。 出口处在一座假山里面,她在出口的地方等了一会,想确定附近无人时再出来。她将耳朵贴在石门上,听到有人在说话。 「母后,儿臣觉得此事不妥。」 原来是太后与陛下,她想着,凝神静听。 「陛下,哪里不妥了?你皇姑姑现在是和离之身,又不能孕育子嗣。说白了,燕赤可汗愿意娶她,那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一则我们与燕赤是姻亲,免于战争之苦,二来也是替你皇姑找到了个好归宿。你没听燕赤来使说他们可汗自几年前,就一直爱慕你皇姑姑,只要你皇姑姑嫁过去,他们愿意对我们大肃俯首称臣。」 「不行,父皇在世时,对燕赤人恨之入骨,我们不能与他们联姻,何总他们要求联姻的人还是皇姑姑。」 「乾儿,哀家知道你与长公主姑侄情深。但是你是帝王,怎么能妇人之仁?你要以天下江山社稷为重。我相信你皇姑姑如果知道自己这一嫁,能免去百姓生灵涂炭,她也是愿意的。」 碧姜按着自己冰冷的心,她愿意吗?她不愿意,她宁愿与燕赤死战到底,也不愿意嫁去燕赤。 外面,年轻的帝王低着头,目光沉痛,「母后,为何一直不喜欢皇姑姑。她为我们大肃做得实在是太多,到现在一身的病痛……」 「乾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哀家都是为了陛下,为了我们大肃的天下。」 「都为了朕?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母后,当初你不愿意儿臣娶皇贵妃,儿臣依了。为了此事,儿臣常觉得对不住皇姑姑,皇姑姑当年出征时,费尽心思安排好朝中的事情。可是…………现在你还想利用她去燕赤和亲,母后,恕儿臣难以从命!」 赵氏眼睛一扫,宫人都跪得远远的,此地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皇儿你可知道,自打你出生后,你父皇就恨不得把你抱给你皇姑姑抚养。哀家是你亲娘,你说哀家该有多伤心。自小你就与长公主亲近,与哀家疏远。 为什么?哀家才是你的母后!为了江山,哀家忍了。凭什么你皇姑姑就不能为江山做出让步!」 为了大肃江山,她连命都没了。他们还想让她怎么样?原来在太后的心中,她的一条命,是她们母子可是随意处置的。 此时的碧姜,不光是心冷,只觉得自己像置身在冰窟一般,彻骨的冷。 「母后,朕决不同意这样做!」 年轻的帝王虽是据理力争,但声音明显气势不走,语气也不那么坚定。她垂着眼眸,想起了皇兄。若是皇兄当政,会牺牲自己以换来与燕赤的和平共处吗? 一时之间,她有些不敢去想。 帝王无情,怕是皇兄也会迟疑吧。 「陛下,你要想想天下百姓。护国公主现在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觉得她还能带兵出征吗?万一燕赤恼怒我们,起兵再犯,试问朝中还有人能出征抗敌?从前次休战到现在,不过三年,咱们大肃还没有将养好,又要再次开战,恐怕……」 v第七章 「母后……」皇帝无奈地唤着。 太后的语气也缓下来,循循劝导,「陛下,到底哀家是你母后,还是大长公主?皇儿,母后不会害你。倒是你姑姑,分明是存了架空本宫的心。她一心想取代本宫,生生地夺走你啊!」 「母后,姑姑没有与您抢朕……」 「她没有吗?之前未曾离京前,你都是由她教导的。她离京之时,特意替你选好皇后,她把哀家当什么? 哀家可是你的亲娘,别人都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哀家这个当亲娘的都没有说话,她一个做姑姑的就能私自定好你的终身。你可是一国之君,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年轻的陛下被她说得似乎有些动摇,她摆了摆手,「好了,这些暂且不说。你看看她现在做的事情,哪里还像个皇家公主?先是与敬国公有私情,接着还要封一个花娘为郡主。这些陛下都顺着她的面子,她就应该知道感恩,替我们大肃出使和亲。」 「母后……此事绝对不成,父皇会怪罪儿臣的…………」 太后冷冷地道:「你若让燕赤人打进来,你父皇才会怪罪你。陛下,万事是小,江山为大。哀家想着,长公主若真是一心为大肃,必会同意此事的。」 年少的帝王不再吭声,似是在思考。 碧姜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陛下在犹豫,可见是动了心思的。 或许一开始,她就错了。 她怎么能期望侄子会像皇兄一样护着她?她出征八年,皇侄正是渐长的年纪,一切都是太后的教导之下。 赵氏这样的人,能教出什么样的帝王? 不知过了多久,假山外的的脚步声远去。 碧姜蹲着身子,突然不想出去了。她不想去面对那些所谓的亲人,不想去面对那些心心念念算计她的人。 父皇,您留给女儿的使命,女儿拼尽了性命,已经尽力了。 过了很久,她突然无声地笑起来,泪水横流。 隐说得没错,她只是她。 什么护国公主,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突然有些庆幸,庆幸那个身为大长公主的自己,早早地死去了。若不然,自己再面对这样的处境,进退两难。 整理好心情,她出了密道,呆呆地走出假山。御花园中片片花红,有蝶儿在飞舞,正是她原来最喜欢的景色。 但此时的她,已无法体会从前的心境。 帝王家无情,她是知道的。父皇不止一次地说过,她以为她和皇兄是不一样的。对于皇兄的儿子,她视为自己的责任,守护他,责无旁贷。 然而,别人似乎只把她当成一件工具。 她苦笑着,尽量靠边走着,出了御花园。幸好之前那对母子驾临御花园,不让宫人们靠近。她此时一路出了御花园,都没有碰到一个宫人。脑子里想着接下来的事情,她故意绕道到原来宫殿的附近,眼看着有宫女近前,杏色的宫装,应是某个宫里得用的大宫女。 「敢问姑娘是?」那宫女问着。 「我是玉山郡主,赵小姐带我在宫中赏景,然后去到原护国公主的宫殿。我进去后,不知怎么的从后门出来,转了一圈,也找不到正门。」 宫女明白过来,「原来是玉山郡主,奴婢是皇贵妃宫里的人。」 顺着宫女的视线,她发现皇贵妃住的宫殿离自己原来的宫殿不远,可以说是最近的一个。她记得,自己当年住在皇宫时,旁边的宫殿都是空置的。 「我们娘娘自己选的宫殿,说是离护国公主的宫殿近些。」 她微微一笑,难得在这宫中,还有人是真心记得她的。就凭这一点,证明自己当年眼光不差。 正说着,就看到宫殿那边又来了一个宫女,与眼前的宫女一样的打扮,应该也是皇贵妃身边的大宫女。 「奴婢见过玉山郡主,我们娘娘在里面听到声音,得知郡主在此,特命奴婢过来请郡主进殿一叙。」 碧姜没有推脱,随两位宫女进了皇贵妃的宫殿。 这座宫殿论规模,并不大,还比不上离得远些的四大妃子住的宫殿。想来皇贵妃确实是想离自己住的地方近一些。 皇贵妃正坐在一棵树底下,她的长相大气,令人一见就舒服。周围搭着花帐,用轻纱遮着,防止蚊虫。她的身边,明黄锦缎铺着的摇篮中,睡着一个胖乎乎的婴儿。 应是皇贵妃所出的二皇子。 「本宫听说太后今日请郡主进宫,不想能在自家门前看到郡主。」皇贵妃笑着,示意她就坐。 她侧着身子坐在春凳上,也笑了一下,「也是赶巧,赵小姐带臣女参观公主的旧居。不想臣女一进殿中,就迷了路。赵小姐也不在身边,于是臣女胡乱走着,从后门出来。正想着如何绕到前门,就碰到了娘娘宫里的人。」 「原来如此,赵小姐经常住在宫里,确实比郡主要熟悉得多。公主的宫殿很大,布局精巧。郡主算是误打误撞找到后门,若不然,在里面自己转出来,怎么着也得个把时辰。」 皇贵妃说着,颇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喝了一口茶。 这一个时辰,那就能发生许多事情。等到赵静玥再假意派人找到她时,一切为时已晚。想来太后和赵静玥安排的人就应是宫中的侍卫之类的,这样出事后,才会有合理的解释。 「下次郡主再和什么人一起,必定要时刻跟着那人,否则还会迷路的。」 「多谢娘娘的忠告。」 此时,摇篮中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却是二皇子醒了。他不哭不闹的,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们。蹬着有劲的小腿,正玩着胖手。 皇贵妃的脸上泛出慈母的光,不假手宫人,自己从摇篮中抱出二皇子,托着腰身,揽在怀中。在她怀中的二皇子,对着碧姜,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小白牙。 他的小胖手一刻没停,不停地扯着皇贵妃的头发,衣服。碧姜这才发现,皇贵妃头上无任何饰物,想来是怕二皇子扯到。 「二皇子乖巧聪慧,机敏过人,娘娘真是好福气。」 「本宫只想着他能平安就好。」 在宫里,最难得的是平安。皇贵妃看得明白,不求富贵,只求平安。 碧姜感慨着,当年离京时,皇贵妃才九岁。那时候的她,见过不少的世家贵女。要么是觉得心性不够坚定,要么是觉得性子不沉稳。 第一眼,她看到皇贵妃时,就觉得此女大气。 不愧是自己看上的人,长成后果然通透。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所求的是什么。一个宫中的皇子,首先要平安,才能有其它的可能。否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转眼即逝。 「皇贵妃心诚,二皇子必能如您所愿。」 皇贵妃听到她这句话,露出一个真诚的笑意。心道这位玉山郡主果然是公主看中的人,虽然出身低,但人却是聪明的。 自己说的话,她都能明白,就凭这份心智,难怪能得公主看重,许配给敬国公。 敬国公青年才俊,位高权重,赵家早就盯上这门亲事。谁知被一个横出来的女子夺走,那赵静玥心里必是记恨。 「托郡主吉言,本宫一见郡主,就像是看到公主一般,倍感亲切。还请郡主回去后,替本宫带个好,替本宫向公主请安。」 「一定的。」 v第八章 之前碧姜遇到的那位宫女走过来,禀报道:「娘娘,郡主,奴婢方才去了公主的宫殿前门,听到赵小姐急得都要哭了,命人四处寻郡主。」 碧姜低头一笑,赵静玥倒会做戏。 「奴婢已告诉赵小姐,郡主在娘娘这里。」 赵静玥必是十分吃惊吧。 碧姜想着,站起身来,「贵妃娘娘,玉山告辞。想来赵小姐一定心里着急,玉山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郡主既然有事,本宫就不多留。以后若是再进宫来,可以来寻本宫。」 皇贵妃说着,命人送她出去。 那宫女一直把她引到公主殿的前门,才告退。 赵静玥一脸焦急地上前来拉着她,「玉山郡主,你去哪里了?差点没把小女急疯,公主殿都被翻了遍,也没找到郡主……」 「赵小姐,都是玉山不好。公主殿里实在是大,玉山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从后门出去了。幸好碰到皇贵妃身边的宫人,这才……」 「原来如此。」赵静玥的语气中带着失望。「好了,既然郡主没事,我们就回万福宫吧。」 事情没成,赵静玥刚才做过戏后,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碧姜。碧姜不以为然,赵家姐妹本以为她只是个落花巷里出来的女子,连算计都是那么的粗陋。本以为十全九稳的事情,谁知落了空,恐怕心里还在骂自己走了狗屎运吧。 到了万福宫,太后看到她,明显一愣。 「方才静玥找不到郡主,都快急哭了,郡主是去哪里了?」 「回太后的话,玉山原是与赵小姐一处的,谁知赵小姐走得快,臣女没能跟上。稀里糊涂的在公主殿内乱走,不想竟然从后门出去了。碰到皇贵妃身边的宫女,想着就去皇贵妃请了安,坐了一会。」 「都是静玥的错,是静玥身边的丫头,有事请示。静玥不过是与她说了几句话,一转眼,郡主就不见了人影。郡主幸好你没事,否则静玥真是难辞其咎。」 这么说,错的还是她?碧姜并不争辩,那门被关上,落锁声她听得一清二楚。赵静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此时过多的争执只会把事情越扯越远。 而且,对于殿中藏着的人,没有人提起。就让太后和赵静玥以为她是真的从后门出殿,逃过一劫吧。 太后的眼睛凌厉地看了一眼赵静玥,再看一眼碧姜,道:「没事就好,以后切记宫中不比市井,不可随意乱走。」 碧姜低下头,太后和赵静玥眼见着事情未成,想来心中十分恼怒。 「臣女谨记太后娘娘的话,今日让赵小姐担心了,是臣女的错,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摆了一下手,轻描淡写地道:「你初次进宫不懂规矩,下次可要长长记性,否则犯了什么错,连哀家都救不了你。」 嘴里说着不怪罪,话里却还是在警告她。 她低着头,许是心里对曾经的身份完全放弃。再听到曾经的皇嫂用这样的语气训斥她,她已无波无澜。 世间最令人伤心的,莫过于亲人的算计。她应该庆幸自己生在帝王,本就亲缘淡薄,否则还不知道要难过成什么样子。 「是,太后,臣女谨记。」 折腾一番,事情没成,太后不想再看到她,命人送她出宫。 出宫时一切顺利,并没有生出什么波折。碧姜的脚一迈出宫门,心里就觉得踏实不少。她以前从不会想到,不过是回家,也能如此提心吊胆。 天气很热,她一路走来,额间出了薄汗。 赵婶正守在马车旁,一看她现身,忙上前相扶,「郡主,你可算是出来了。」 碧姜示意她什么都别问,在她的托扶下,上了马车。赵婶并未上去,她还纳闷着,一掀车帘,看到里面坐着的男人。 他先是不动声色是扫视一遍,见无大碍,心里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她坐在靠座上,就着他递过来的玉碗,喝了一碗樱桃酪浆。酪浆没有冰镇过,少了那种味道。她微皱着眉,看向他的眼神,心里轻轻地叹口气。 他管得可真够多的,什么冰凉的东西都不让她碰。 马车行驶起来,平稳快速。 一碗东西下肚,才觉得缓过劲来。她放下碗,他随手搁进马车的暗格里。她的脸色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燕赤派人来求亲,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 他答着,燕赤那些人贼胆不小,不知是谁给他们的底气,让他们敢来大肃求娶护国长公主。陛下没有当场驳回燕赤人的求亲,说明是动了一点心的。 说实话,他对陛下很是失望。 为了江山和陛下,护国公主一介女流奔赴边关,抗敌八载。谁知现在敌方求亲,陛下竟犹豫了。陛下难道不知,燕赤人用意不纯。明为求娶,实则暗藏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不想她糟心,所以才没有提。 因为他心里有了法子。 她露出苦笑,他肯定是怕自己伤心,所以才没有说的。她的心,哪里还有什么可伤的。人都死了,留下这颗心,说不定就是老天爷替她不值。想让她亲眼看看,所谓的一生要守护的人,是怎么对她的。 她无比庆幸,自己能重活一回。 要不然,她死得该是多么的冤! 「我想真正的死去,世间不要再有所谓的护国公主。」 那样谁也不能再利用她,她也永远不要为所谓的家国兴亡再费心神。什么护国公主,她不稀罕。又不是她的国,她何必相护! 「好。」 这个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马车一路碾着青石板,发出「哒哒」声。碧姜靠在车壁上,像是在想事情,其实什么都没有想。她听着人声,车马声,突然觉得这一切,离自己好远。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停在公主府的门口。 府门外的石狮依旧,威武雄壮。她再次看到熟悉的府邸,心境已经天翻地覆。光影翩跹,往事一幕幕想起。 护国公主…… 多么尊贵的身份,又是何其的悲凉。自己拼死相护得来的结果,竟然是这般不值得。 父皇…… 身为大肃的大长公主,儿臣已拿命相抵。从今往后,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只想过一些简单的日子。 皇兄,你我之间的兄妹情谊,皇妹自认没有辜负过。至于今后,这天下的兴亡,与我无关。为帝者,理应肩负起江山的重任。陛下已经长成,为人夫,为人父,他的天下,他自己守护。 她的脚慢慢踏上台阶,看着匾额上的公主府三个字。凝视着那几个字,过了许久,才垂眸低首,冷着脸进了门。 v第九章 自始自终,据九都站在她的身后,没有说一个字。 挽缨一看两位主子的脸色,就知道此行进宫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什么也没问,服侍碧姜更衣梳洗,再扶她躺在床上。 碧姜什么也不想说,什么都不愿再回想。 挽缨见她这般,悄悄地闭门退出去。 碧姜躺了许久,听到开门声。心知是挽缨重新进来。挽缨在外间似乎开了柜门,她听到衣服的窸窣声,睁开眼睛。 果然,挽缨在收拾东西,桌上已经有打好的一个包袱。 似乎是有所感,挽缨回过头,见她已醒,忙过来解惑,「郡主,是隐公子吩咐的,说你们要去京郊的庄子上住一段时间。方才奴婢已经把公主的东西都收拾过了。」 她这么一回,碧姜就知道原因,点了点头。 夜长梦多,确实应该立刻行动起来。隐比她要果断,反应迅速。若真等宫中和亲的旨意下达,恐怕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天,天还灰亮着,公主府一辆最不起眼的蓝呢暗纹马车就驶离城门,消失在灰色天际的郊外。 与此同时,护国大长公主病重的消息就在京中流传开来。 太后很是震惊,在这个节骨眼上,护国公主病重,莫不是他们逼得紧,公主心里有了不满?反正她是不相信公主真的会病重。 那时不时出现在宫中的公主,看着不像是身体多不好的样子。 她病就病吧,再病只要陛下真的决定要送她去和亲,她也不能抗旨。太后想着,思量着该怎么劝陛下同意燕赤使者的请求。 而陛下听到这个消息,什么都没有说,赐了不少的药材补品送到公主府。 反观燕赤的使者,不知受到谁的指点,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在行宫住下来,颇有不成目的,誓不回国的气概。 大长公主突然一病不起,去了京郊养病,京中猜什么的都有。有说公主当年在边关受过重伤,身子早就垮了。还有人猜怪不得公主急着与永忠侯和离,说不定就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行了。 这么一说,公主有情有义,哪里是那样喜新厌旧的人。 总之,碧姜是听不到的,她已在自己原来的秀水山庄住下。这座庄子,是父皇赐给她的。说起来,她与隐的初识就是在此地。 两人此时正在站那堵围墙之内,庄子在山脚下,比京中凉一些。她裹着一件锦缎披风,立在围墙之下。 犹记得当年。她就是从这里翻墙出去,才碰到的隐。 据九站在她的身后,一身墨色的衣袍。从京中到这里,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知道,在她的心里,必不如表面的那样平静。 往事历历在目,一别经年,已物是人非。 她感慨着,伸手去摸那墙砖。当年身为公主的自己,可曾想过有一天会战死沙场,可曾想过皇兄的儿子会起了送自己去和亲的心思? 这般想着,面上浮现苦笑,眼底却没有半滴泪水。 一生之中最大的不幸,是生在皇家。一生之中最大的幸,也是生在皇家。皇家的无情,皇家亲缘的淡漠让她心硬如铁。 「我们要在此住多久?」 她问身后的据九,据九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问,护国公主这个身份还要多久才能真正的消失。 「很快,短则三五日,长则七八日。侍剑已在路上,算日子,此时应过了冷河。」 原来,他行事已经想在她的前头。或许是燕赤派了使者之后,他就有了行动。如此也好,她真正的躯体死去,众人可见,总好过要想其它的法子来掩盖事实。 「当年,你没有把我下葬,看来做对了。」 她无悲无喜地说着,嘴角微垂。纵使心里不痛苦,却还是有一丝难过。替自己悲哀,替自己感到不值。 或许三年前,她应该真正的死去,何苦连累隐顶着她的身份,强撑了三年。 「是非对错,盖棺定论。身后之名,任凭人说。若不是我有幸得老天垂怜,许了另一条命,恐怕真正一死,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在过桥之前,还会为自己一生的功绩自豪,觉得别人也会为我自豪。谁知,一切不过是我的自以为是。」 「有人为你自豪,很多。」 他话不多,她转过身,想像以前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奈何现在两人身高悬殊太大,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无奈一笑。 正想收回,手已被人抓住,牢牢地握在手心。 手心之中传来的热力,干燥温暖。 两人四目相对,俱都没有说话。 五天后,风尘仆仆的侍剑在深夜到达山庄。她独自驾着一辆黑色的大马车,马车是特殊改造过的。底盘是一个大暗箱,箱中是一副冰棺。冰棺之中,是冰封了三年的护国公主。 挽缨与侍剑姐妹重逢,自是相拥落泪。 此次来山庄,碧姜连赵婶也没有带,仅带着挽缨一人。她们主仆之间的事情,就不需要旁人在边上。 「主子。」 侍剑看到据九身边站着的碧姜,微微一愣,暗想着怎么会有外人在场。顾不得多想,跪着给据九行礼。 据九微侧着身,让侍剑对着碧姜。 「起来吧,一路可还顺利。」 「顺利,奴婢不负所托,把……东西带来了。」 「好。」 暗卫们把冰棺抬进屋,悄无声地退了出去。屋内只剩四人与一副棺材。棺材里面铺的全是冰块,发着冷冷的寒气。 侍剑用眼神询问挽缨,意思是这么重要的事情,隐公子怎么会让一个外人在场。而且这个外人明显年纪很轻,还是个小姑娘。 在她惊讶的眼神中,碧姜开口了。 「开棺吧。」 当年将她下棺的人是据九,而今,开棺的人还是据九。 棺盖移开,那尘封的女子露出了真容。 碧姜走近前,低头看着。棺木中的女子一身雪白的衣裙,妆容精致如睡着一般。沉睡的脸被冰浸出白霜,容颜一如三年前。世间之人,恐怕谁都不会有她这样的经历,可以亲眼看到死去的自己。 她露出似哭似笑的神色,唇颤抖着。 侍剑心里纳闷,不停猜测着她的身份。挽缨从主子和隐公子的行动上看出,他们并不打算瞒着侍剑。 「她就是主子。」 此言一出,侍剑的眼睛睁得老大。 v第十章 碧姜已经听到挽缨的话,抬起了头。寒气中,她的脸冰冷着,傲气天成。与多年前的她神色一致,唯容貌不同。 「辛苦侍剑了,此时裕西关那里还是冰雪一片,你一路从严寒走到酷暑,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 声音不同,语气却是熟悉的。 侍剑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下来,「主子……奴婢不辛苦……」 「以后莫要唤我主子,我已不是从前的我。或许你一路可能听说了,我就是陛下新封的玉山郡主。」 碧姜走过去,亲手把侍剑扶起来。与三年前不同,侍剑的脸上带着风霜,想来这三年,在边关过得也不容易。 自己算是有幸的,至少身边还有忠仆。她想着,手按在侍剑的手上,感受着手底下皮肤的粗糙。 「这几年,辛苦你了。」 「郡主……」 「好,你快起来吧。一路奔波,让挽缨带你下去,好好歇着。」 挽缨领命,忙带走侍剑。侍剑已用袖子擦净泪水,低着头跟着挽缨下去。挽缨的脚一跛一跛的,碧姜看着她们相扶的身影,不由得湿了眼眶。 屋内只剩下他们俩人,碧姜转身,复看向自己的尸身。 许久,她阖上双目,神色平静,「盖上吧,何时公布死讯?」 「明日吧,宜早不宜迟。」 明日? 碧姜沉思了一会儿,终是点点头。 明日就明日,这几日,宫中的赐下的药材补品皆送到庄子上。甚至还派了太医前来,都被隐一一挡掉。 看来,太后和陛下并不相信她是真的病重。说不定,以为这是她想躲过燕赤人的求亲而使的计策。听说燕赤的使者并未离京,或许也在等朝廷的答复。 太后和陛下,还是想用她来和亲。 她冷着脸,看着冰棺中的自己。仿佛在这一刻,自己的面目模糊起来。她都有些分不清,究竟自己愿意做人人景仰的大长公主,还是愿意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皇家之中,算计从来都是永无休止的。或许她能成为现在的自己,是老天真的在怜悯她。 「寒气重,你离远些。」 据九轻轻地把她一拉,拉离冰棺。然后重新合上棺盖,把她扶坐在一旁桌子边。他铺开一张白宣,亲自研墨,将狼毫蘸饱墨汁后递到她的手中。 「大长公主突然病逝,既然早知天命所归,必会留下遗言。」 她接过笔,没错,还是隐想得周到。 堂堂一个护国大长公主病逝,不可能之前毫无征兆。他们不让太医看诊,总得有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你来说,我写。」 「好。」他倾着身体,绝世的俊颜近在她的眼前。那眼神幽深,看进她的心里,一字一句地道:「陛下太后亲启:自三年前裕西关与燕赤国一役,臣身受重伤,几近命丧黄泉。然老天怜悯,得以免去鬼门关。但深知伤重累累,时日无多,残喘三年,届时阎罗册上一勾,终是要魂归九泉。三年来,臣渐感体力不支,自知天命,不愿让陛下与太后劳费心神,一直瞒而不报,望请恕罪。」 「臣死后,所属封地除玉山郡外,皆上交朝廷。公主府中奴婢下人,全部转赠玉山郡主。还请陛下太后开恩,将公主府留做玉山郡主的府邸。臣与玉山郡主虽相识不久,却是投缘。臣待郡主如妹,郡主亦视臣如姐,特嘱咐玉山郡主不许为臣守孝,宜尽早嫁进敬国公府。臣看过日子,本月二十八,宜嫁娶,是大吉之日。」 他说到这里,眼睛是盯着碧姜的,碧姜手一顿,接着写完。写完后,才看向他,「为何这么急?」 「燕赤此行,是想折辱我大肃,或者说是你。你一死,皇室之中再无公主。你最信任的人唯有玉山郡主,你说,到时候燕赤那些小人会不会转而求娶你?太后和陛下的心思,想必你是明白的,或许他们真会用现在的你替嫁。」 若是那样,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虽然他们有婚约,然国难当前,大义之下,她不嫁也得嫁。 她点头点,眼神冰冷。 心里越发的冰凉一片,要想逃过和亲的命运,她只能是尽早嫁进国公府。陛下再昏庸,也不可能让一个臣子之妻去和亲。 想到这里,她对皇侄越发的失望。 「燕赤狼子野心,臣与他们曾有过八年交战,深知他们生性贪婪,狡猾多计,永不知足。望陛下谨记先帝遗愿,与燕赤,绝不可谈和。臣深知朝中将才稀少,陛下或许无可用之人。臣斗胆推荐,敬国公据九,文韬武略,是将帅之才,堪当大用。」 她看了他一眼,他说过,若是要出征,会带她前往。他们与过去一样,把燕赤人再次赶得远远的。 手上的笔似有千斤重,她握得很紧,就像是握着剑一般。 「臣死后,不葬皇陵,不葬别人的祖陵。」 他看向她,她凄凉一笑,「我是和离的公主,按制还是皇家女,死后应葬妃陵。但那里却不是我愿意呆的地方,虽然只是一具躯壳,我也想呆在自己喜欢的地方。不如就望归山吧,那里离皇陵近。」 「好,臣愿永世守护大肃,愿葬在望归山,遥望着肃氏皇陵,还请陛下恩准。臣肃玉绝笔。」 最后一个字收尾,她握笔的手,已关节泛白。 论天下知她心者,唯隐莫属。这一字字,一句句,仿佛就是出自她的口中。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白宣黑字,望之,字字触目惊心。 「甚好,明日就去宫中报丧。」 她放下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从今往后,肃玉这个人,就连名字,都不会再存于世间。就让之前的种种,都随着那具躯壳的下葬尘归尘,土归土。 两人等着墨迹干透,把宣纸收起来。折好后据九揣进袖中,与她一起出了屋子。 翌日清晨,一骑快马直奔京中,骑马人头缚白色的孝布,径直停在宫门外。宫门口的侍卫眉头一皱,还未训斥,就听来人说:「护国大长公主于昨夜子时正病逝。」 什么? 侍卫心一惊,忙进去禀报。 丧报一层层,通过宫人的嘴传到太后和陛下的耳中。太后手中的杯子差点滑下来,喃喃道:「怎么可能?」 明明每次进宫看着都是康健的样子,怎么就病逝了,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诈? 陛下脸一沉,「快,备驾,朕要出宫。」 秀水庄内,众人已经准备妥当,由碧姜扶棺回京。她一身孝衣,满脸悲恸,越发显得楚楚,令人生怜。 挽缨和侍剑左右搀扶着她,跟在灵柩的后面。 丧号,白幡。 原来的棺木已换,由于尸体太过僵硬,寿衣没有另行更换。即使是知道棺中只是主子的躯壳,挽缨和侍剑还是哭成了泪人儿。 三年前积攒下来不敢流的泪水,此时流了个痛快。 碧姜亦是泪眼朦胧,湿了眼眶。领头的是据九,没有着孝衣,却也是一身的白袍。侍卫们起棺,一行人出了秀水山庄。 v第十一章 途经之地,莫不引人驻足指点。得知是护国长公主的灵棺,皆下跪行礼,跪送他们。 灵柩回到公主府时,已是近午时。 将将放好灵棺,陛下的御驾就到了,随后太后的鸾驾也到了。 厅堂之中,停放着那尊棺木。陛下像是不愿相信般,慢慢地走近。近到跟前,先是闭着双目,许久才睁开眼睛。 棺木中的女子,冰霜的脸,透着死气。太后跟在陛下的身后,也将棺木中的女子看得清清楚楚,就算是尸身已经僵硬,却是大长公主无疑。 「皇姑姑……」 「陛下,您请节哀。其实三年前,公主已知会有今日。」据九说着,呈上那封遗书。 皇帝身边的太监接住,笔迹确实是大长公主的。太监把宣纸展开,让太后和陛下过目后,大声念出。 念完后,太后的脸色极为难看。因为陛下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内疚,以及望向她时,埋怨的眼神。 「三年前,殿下回京时,脸上受了伤。当时殿下就想,既然仅能再活三年,何必让别人记住自己的样子,徒添伤心。索性自称容貌已毁,以面纱示人。前些日子,与永忠侯和离,皆是为此。」 据九垂着手,立在一边,低着说完,没有抬头。 皇帝的手抚着灵棺上边明黄的寿锦,他确实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过皇姑姑的脸。若不是这最后一面,恐怕他都想不起来她的模样。 三年了,皇姑姑一直拖着病重的身体,没有一句怨言。反观他,却在燕赤求亲时,险些动摇。母后总说皇姑姑有野心,让他不要和皇姑姑走得太近。 谁知道,皇姑姑为了大肃,一人肩负了这么多。 「护国公主身后之事,皆按她的遗命来办。」 皇帝说完这句,起驾回宫。据九碧姜跪在地上,恭送他与太后。两人对视一眼,皆知此事尘埃落定。 随后,护国公主病逝的消息才在京中传扬开来。满京震惊,大至世家官员,小到市井百姓。他们都不相信护国公主会死得如此突然。 等到听说护国公主三年前就知自己的大限时,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包括周梁。 周梁独自一人坐在思玉轩的书房,记忆中那鲜活的女子跳出脑海。明媚动人,连眉眼都是飞扬的。她是那么的意气风发,举首投足间全是皇家的贵气。 怪不得,她会对自己如此绝情,原来她心知自己活不过三年。如今想来,过去的种种,全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公主,是臣负了你。」 是他,不明白她的苦心。误以为她与别人有情,不愿与自己亲近。就连和离,都觉得是她想和别人共结连理,而舍弃自己。 原来,公主一直都替他着想。 怕他难过,索性三年不见。怕他身边无人照顾,派了自己贴身的宫女。怕他会因她去世而守孝,所以在病逝前与他和离。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为他着想。 他突然无声地笑起来,伴随着滑落的泪水。公主府里的丧号一声声地传来,过了许久,他换上一身白服,木然地出了府。 碧姜看到出现在公主府的周梁,示意下人不用阻拦。 周梁神色戚戚,吊唁过后,看到了棺木中的女子。比记忆中的面容多了成熟,没有了那份鲜活,贵气仍在。 他痴痴地看着,终于跪下来。 「公主……臣有负公主,枉费了公主的一番苦心。时至今日,痛悔不已。臣在此立誓,臣之妻,唯公主一人!」 周梁说完,磕了三个响头。 据九的脸色已黑,眼神不由自主地望向碧姜。碧姜神色未动,并未因周梁之言而有任何的感动。 既然原来的她已死去,那她原有的一切也已经了结。周梁要如何,不是她能料到的。是否再娶,是否还对她有些许情义,都不重要。 「周侯爷,公主生前与你和离,说明她已放下,你又何必执着?且公主生前曾有遗言,说死后不葬皇陵,不葬别人的祖陵,她走得无牵无挂,自然不喜你还以他夫君居之。死者为大,请周侯爷尊重公主的决定。」 周梁低着头,似是悲痛万分。 「多谢郡主直言相告,但周梁意已决,不会再娶。」 「娶不娶妻是周侯爷的事情,切莫打着公主的旗号,扰了公主在天之灵的清静。」 据九面色稍霁,周梁的做派让他恼怒。但如果她没有半分动容,他的心就安了。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周梁的这一番表现,很快便传了出去。随着周梁被人扶起,离开公主府后。侯府那边已经得知他在公主灵前发过的誓言,最先气倒的是老夫人。 本来公主一死,她还庆幸着,压在他们侯府的那座山终于移开,以后梁儿再娶,也没有之前那么艰难。 谁知道,梁儿竟然在公主的灵堂前发誓不再娶亲。 这怎么可以? 服侍在她身侧的柳氏则是心中欢喜,自己由侧夫人变成姨娘,已知在表哥心中,是不可能将自己扶正的。 表哥立誓不娶,也就是说将来侯府不会有正室。 那么,以后只要是谁生下长子,谁就是真正的赢家。 想到这里,柳氏打定主意,赶紧寻大夫调养身子,务必一举得男。到时候,等自己的孩子成了世子,就算没有夫人的名份,她也还是侯府的女主人。 这般想的还有梅生和青云。 绿衣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只担心公主一死,碧姜姐姐必是要伤心的。 回到侯府的周梁被老夫人拒在门外,他也不说什么,就那样跪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老夫人只觉得胸口更加疼得厉害。 大夫进出了几回,都道她是怒火攻心。 周梁跪了不到一个时辰,老夫人就熬不住了,亲自出门扶起儿子。儿子是侯爷,打不得,骂不得,抱着他哭了一场。 她好恨,那死鬼是个混的,宠妾灭妻。可儿子却是个情种,前妻死了都不肯再娶。她这是什么命,老天真是折磨她啊! 不管侯府如何,公主府里所有的事情都依着规制,一一办着。燕赤的使者也来公主府吊唁,碧姜眼冷着,认出了他们。 原是曾在战场上见过的燕赤上将军,可见燕赤此行确实是奔她而来的。 他们前来吊唁,怕是以为她的死是有诈,亲自来确认的。 棺材中的女子确实是护国公主无疑,他们相互对视着,眼神交汇。只是觉得事情太过巧合,为何他们一来求亲,公主就死了。 燕赤人生性多疑,其中一位使者趁人不注意时,还伸手进了棺材,去探鼻息。随后两人退到一边,那探鼻息的人对另一个摇了摇头。 碧姜和据九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也对看了一眼。 v第十二章 据九走到两位使者面前,低声道:「公主三年前身负重伤,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但大夫有言,公主命不过三年。是以,公主一直瞒着,直到前几日,终是撑不下去。」 燕赤的上将军心中一恼,三年前,护国公主确实被他们所伤甚重。早知如此,他们何必等这三年? 他们离开后,碧姜和据九避到无人的地方。 「他们来者分明不善,和亲肯定不是真的。」说这话的是碧姜,燕赤派人来求和,居然派的是上将军。这位上将军是燕赤的主战一派,肯定是来探虚实的。 据九点头,「看他们的样子,亲是一定要和的。」 碧姜突然明白了燕赤人的打算,他们求亲,不是为和平相处。而是想手中捏着筹码,折辱大肃。 而自己,无疑是他们最痛恨的人,所以他们才会用这样的法子羞辱她。 好在,她死了。 她无比的庆幸,自己是真的死了。 等该吊唁的都来过后,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沉寂。盖棺,下葬,这些事情在公主府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那燕赤的使者还在京中,似乎执意和亲。陛下心里烦躁,上朝时冷着脸。文武百官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喧哗。 「众卿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法子自是有的,主战一派觉得燕赤小人,就得以牙还牙,再将他们杀得落花流水。在明知陛下想和谈的情况下,谁也不愿当那个出头鸟。 几乎是在陛下话音刚落的瞬间,敬国公据九出列。 「臣有奏。」 「据卿请讲。」 「护国公主临终之际,对燕赤扰我裕西关之事始终放不下。臣受公主器重,遵公主遗命,若燕赤来犯,臣愿领兵出征。但眼下燕赤有和好之意,我大肃礼仪之邦,当礼尚往来。燕赤诚心求娶我大肃的公主,陛下何不从血亲旁支中册立一位公主,和亲燕赤。臣听闻太后有一堂妹,深得太后宠爱,常出入宫闱,身份不低于皇室贵女。陛下何不册封她为公主,与燕赤结百年好合。」 据九话音一落,百官们开始窃窃私语。很快就有几位大臣出列。 「臣附议。」 「臣附议。」 太后的堂妹,身份自是够了的,再加上封为公主,想必燕赤应该挑不出错来。若是和亲,此为上策。 陛下眯着眼,看着下面的臣子们。那位表姨心仪敬国公的事情,他是有耳闻的。若是他真的应下此事,恐怕太后会闹个没完。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敬国公又开口了,「陛下,太后事事为国着想,此等利于大肃安稳百年的好事,她肯定会同意的。且赵家小姐受封为公主,是何等的荣幸。天子龙恩,赵小姐的父亲不过区区五品官员,能得此殊荣,必欣然受之。」 「陛下,敬国公说得对。赵小姐一介五品小官之女,能得封公主,替国和亲,是她天大的荣幸。请陛下恩准,保我大肃百年太平。」 「臣附议。」 「臣附议。」 很快,就连赵太傅一派的官员都赞同这个提议。不过是一个女子,赵家用一个女子,换来公主的名份,太划算了。 陛下沉思半晌,若是同意燕赤的求和,似乎这是最好的法子。本来皇家还有一个郡主可以和亲的,但却已经定亲,且皇姑姑有遗言,已定了他们成亲的日子。 若他真是让玉山郡主去和亲,只怕天下人都会骂他昏庸。 太后是他的母亲,应该知道以他为重,以天下为重。那位表姨出身确实不高,能得个公主的名号,已是天大的荣耀。 「准奏,拟旨,封赵氏静玥为燕平公主,和亲燕赤。」 据九领先跪下,随后众臣皆跪倒一片,口中高呼,「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殿上的消息很快传到后宫,太后很是震惊,她身边的赵静玥已经呆住。 过了好大一会儿,赵静玥才跪到太后的面前,「太后,臣女……臣女舍不得太后,舍不得家中的父母兄弟和姐妹们……」 她不敢讲,她不愿意和亲。那是陛下做的决定,太后再宠她,也不可能因为她与陛下翻脸。几乎地在立刻,她心里就有了决断。 「你快起来,哀家去问问陛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静玥抹着泪,扶着太后,出了万福宫,直奔陛下的宫殿。 下朝后的皇帝正头疼地坐着,身边的太监在替他按摩头边两穴。一见太后和赵静玥进来,他就摆了摆手,那太监恭顺地退到一边。 「陛下,哀家听闻你封了一位公主,要和亲燕赤?」 「确有此事,朕已册封九表姨为燕平公主,三日后随使者出京,和亲燕赤。」 太后恨不得捶胸顿足,但她是太后,时刻得保持庄重。「这么大的事情,陛下为何不事先与哀家商议?」 「母后,皇姑姑去世后,燕赤使者并未离京,足见他们是诚心和亲的。方才朕派人去宣旨,他们已经接旨。为大肃百年稳固,朕想九表姨应该觉得荣幸,对吗?」 他的眼睛看着太后身边的赵静玥。 事到如今,赵静玥还能说什么,只得跪着受封。 赵家出了一位公主,赵静玥的父亲果然喜极而泣。赵家一脉虽有太后,皇后,但那是赵家大房。赵家其余几房俱都官职不高,又信奉家训保持清贫,故而家中女眷无不巴结着大房。 赵父乃五品小官,得知女儿受封公主,虽是要和亲燕赤,那也是天子龙恩,哪有不欢喜的道理。 恐怕唯一难过的就只有赵静玥的母亲。 但大局为重,再不舍,也得依照规矩送女儿出京。 燕赤人急着回去,和亲的日子订得很急,从册封到离京不过三日。好在嫁妆都是宫中出的,礼部的官员忙了一天一夜,就备妥了。 无论赵静玥有多不甘心,为了赵家,她只能和亲。 等到护国公主头七一过,公主府里的白幡撤下,换上大红的喜绸。四处挂着火红的灯笼,张贴着红底烫金的喜字和对联。 但往来的下人们,无一丝喜悦之气。 碧姜让挽缨把下人们梳理一遍,凡是与扶茶点香有关的人全部发卖,包括那位孙嬷嬷。其余的人还留在府中。 挽缨侍剑是大丫头,赵婶一家是陪房。赵婶是个聪明的,知道郡主更倚重挽缨和侍剑。而自己一家,能做为陪房随郡主嫁到国公府,她已心满意足。 吉日一到,碧姜一大早起来梳妆打扮,听着外面的锣鼓唢呐声,再看着镜子里如花般的娇颜,轻轻地抿着口脂。 盖好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坐上花轿。 花轿很稳,她手捧着喜果,眼神平静。耳边传来围观百姓的议论声,说着她如何如何幸运,如何如何有福气。 她缓缓地露出一个笑意,确实,自己足够幸运。 不是谁都能重活一世的。 v第十三章 花轿缓缓停在国公府的门口,碧姜感觉花轿附近围上来不少人。她听到有人的起哄声,很快,一只黑底描金的翘头靴子从轿门的帘子外踢进来。 靴子很快收回去,有人说着大喜。然后花轿又接着被抬起,进了国公府的大门,停在院子里。接着那靴子又踢了三下轿门,进门礼才算是完成。 碧姜才被人搀扶出来,地上铺着大红的毯子。手中被人塞进喜绸,喜绸的那一头,连着的是据九。 一对新人进喜堂,接着是拜天地,拜高堂,最后被送进洞房。 一坐在喜床上,她才切实地感觉到自己是真的嫁人了。刚才经历的那一切,她从来没有想过。在她还是公主时,所想象的嫁人应该不是这样的。 「郡主,你垫个肚子吧。」 挽缨说着,把事先备好的小点心托在她的面前。点心是特别准备的,正好一口一个的那种软糯白玉糕。 碧姜吃了三个,就没有再吃。因为在花轿上时,她就用了一些东西,现在还不太饿。普通的新嫁娘,一天都不能吃东西。 她并没有那样的忌讳,早早就命挽缨准备好了吃食,放在花轿中。 很快,她听到侍剑的声音,「国公爷。」 挽缨把点心搁到一边,托上喜称。 据九修长的手指拿起称杆,无人知道,他不光是手,连整个人都激动得在颤抖。他慢慢地走近,眼睛不敢眨。生怕一眨眼,面前的人就会不翼而飞。 称杆轻轻地一挑,大红的盖头便揭开。 她美目望过去,对上他的双眼。今天的他亦是大红的喜服,喜庆的红色淡化了他脸上原本的冷漠,更显绝色。 许是他们相互望着的时间有些长,挽缨和侍剑在交换着眼色,不停地看着桌上的酒。揭完盖头,喝过合卺酒,才算是礼成。 「咳,国公爷……」 挽缨唤着,托着盘子上前。 盘子里有两杯酒,碧姜一看,倒也没想太多,直接起身,端起一杯。 无奈两人身量相差有些大,据九只得屈着身体,两人挽着手,喝过了交杯酒。 至此,礼成。 「我先出去,你好好歇着。」 据九说完,人已到了门外。 眼见着新郎出了喜房,守候在一旁闹新房的人很快涌了进去。随着人进门,飘来几股香脂味儿,正是国公府里的那几位嫂子。 为首的是大房的夫人汪氏,汪氏人未到跟前,笑声先到,「哎哟,怪不得国公爷急急地把人娶进府,看看九弟妹这心疼的模样儿,真真是让人稀罕。」 对于汪家人,碧姜没有半点好感。这位汪氏长得很像汪大人的那位夫人。好色的汪大人,心狠手辣的汪夫人,他们这样的夫妻,能教出什么好女儿。 她轻撩眼皮,看向进来的几人。 一共有五位妇人,她们方才还想着,前次在老夫人寿宴上,只觉得这位玉山郡主长得太过美貌。今日一见,怎么看着似乎年纪也不大。 而且身量也还未长开,就这样的,即便是嫁进来,一两年之内,都别想有子嗣。 先前碧姜垂着眼,她们还当是新嫁娘在害羞。怎么这望过来的眼神,根本就没有半点羞赧之意,反倒是凉凉的。 「大嫂,你还是叫我郡主吧,九弟妹三个字,我听着别扭。」 汪氏一愣,忙笑道:「也是,刚才我是一时高兴,有些糊涂了,可不就是得叫郡主。」 「郡主多生分哪,哪有九弟妹亲近。」说话的是二夫人白氏。白氏是一个五品小官家的嫡女,能嫁给国公府的庶子,也算是门当户对。 碧姜笑笑,「情分是情分,规矩是规矩,几位嫂嫂,你们说是不是?」 白氏不说话,眼睛瞅着汪氏,汪氏挥了一下帕子,「郡主说得没错,是得叫郡主。」 这下,几位妇人都改了口,一口一个郡主地叫着。本以为年轻小姑娘脸皮薄,没想到碧姜老神在在的,根本不理会她们语气中的阴阳怪气。 几人觉得没趣,碧姜不怎么搭理她们。她们只好打量喜房的布置,这一看,心里又堵得慌。 国公府的那十一房庶子,都住在西院。而东院这边,就国公爷和老国公夫人住着。屋子大不说,布置什么的也是他们西院没法比的。 喜房的位置恰好是正院中最好的,最眼热的就是汪氏。在据九没有回国公府的那些年,她可是把正院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那时候,国公府里都是庶子。无嫡立长,这爵位按道理传的是长子。而且她夫君的生母,还是贵妾。 要不是因为这层原因,她一个都督府里嫡出的大小姐,能嫁给一个庶子?谁知好容易熬到老国公归天,突然冒出一个嫡子来。她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 她爹为了这事,忙前忙后,但抵不过大长公主一句话。 最后国公府里有了新国公,而他们庶出的几房,全部迁到西院。 朱太君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几个庶子媳妇杵在新房里,也不说个喜庆话儿。她脸一沉,若不是碍于今天是国公爷的好日子,真想训斥她们几句。 「母亲来了。」 白氏的嘴倒是甜的,上前就要扶朱太君。 朱太君甩开她的手,那边碧姜已经起身,「儿媳见过母亲。」 「我的儿,你赶紧坐下。这一路上,没颠着吧?」 「没有,轿夫们都很稳。」 「那就好,你们几个,没事就先出去吧。」 朱太君对于庶子庶媳,连面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做。想当初,老国公还在时,她这个嫡妻被那些妾室给压得差点抬不起头。 娘家没人撑腰,她要是再看得不开,只怕连寻死的心都有。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国公爷回到府中,对她这个继母还算敬重。 若不然,真是庶子承爵,只怕没人能容得下她。 按规矩,新婚之夜,当婆婆的是不会出现在新房的。别说是碧姜心里奇怪,那出去的汪氏和白氏等几人也奇怪着,还带着嫉妒。 朱太君拉着碧姜的手,好像是有话要讲。碧姜会意,朝挽缨侍剑使眼色。 等屋内只剩她们两人时,朱太君才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按道理来讲,有些事情是娘家亲娘嘱咐出阁的姑娘。但娘想着,你那边没有长辈,公主现在也不在了。有些事情可能没人会说,国公爷又是个男子,而且他…… 身边也没有过女子,想必也是不太懂……」 朱太君说着,脸色不太自然。 反观碧姜,心中了然。她看着朱太君递过来的避火图,眼神闪了闪。她还真没有想过这些,她与隐不过是假成亲,哪里用得上? 「国公爷与我说过,你身子弱,得仔细养着。娘不急,你什么时候养好身体,再给国公爷生儿育女。女子年纪小,生孩子反而伤身,再养两年刚刚好。」 v第十四章 朱太君说着,拍着她的手。 生孩子? 她和隐? 朱太君看她茫然的神情,突然有些心疼。这孩子自小长在那样的地方,恐怕就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吧。 「你年纪小,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娘。以后国公爷在外,府里头就咱们娘俩,好些事情也能给你出个主意。」 「是,母亲。」 碧姜可算是明白过来了,朱太君今天说的话,原是出嫁女亲娘要交待的。她许是想着自己没有亲娘,身边连个长辈都没有,才会亲自来说这一番话。 「好,好,你先歇一会,国公爷等会就回来了。」 朱太君欣慰地笑着,让她别送,自个儿出了喜房。 碧姜盯着那避火图一会儿,把它们随手搁在一边。挽缨进来后,她随意道:「收着吧。」 挽缨把东西收进箱子里,顺便从衣柜中取出寝衣,「郡主,更衣吧。」 碧姜点点头,头上的凤冠怪沉的。她由着挽缨把凤冠取下,再洗漱一番,换上柔软的寝衣,坐在床上。 侍剑进来,手里端着药碗。 她叹一口气,接过碗,一饮而尽,再吃一枚果脯,压着苦味。 等到前面的宴席散了,喧闹声慢慢远去。她才想着,算时辰隐该回来了。果然,不到一刻钟,据九进了喜房。 挽缨和侍剑先后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今夜我们都守夜吧。」侍剑说着。 挽缨看了紧闭的门一眼,「不用了,等会你去休息吧。今夜应该没什么事情。」 侍剑回京没多久,对于碧姜的事情,知道的没有挽缨多。她疑惑的眼神望过来,挽缨轻轻地道:「郡主的葵水还未至。」 「哦。」 侍剑明白,没有再问。 喜房内,据九正在铺床。在东南角那里,有一张便榻。他熟练地取出褥子、被子一一铺上。 「我若是睡在别处,只怕会引来别人的揣测。从今往后,我就睡在这里。」 她点点头,并没有多想。 既然做戏,戏也得做全。要不然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反而会引来别人注意。 两人各自安寝,夜深人静,龙凤喜烛还在燃着。床上的女子已经进入梦乡,榻上的男子却轻手轻脚地起了身。他慢慢地走近床前,痴痴地看着她的睡颜。 终于,他离她近了。 她的面容稚嫩,长长的睫毛覆着,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得像个瓷娃娃。虽然她的容貌已是翻天覆地,但在他的心中,她永远都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能离她更近………… 突然,她翻了一个身,身体转向床内侧。待她均匀绵长的气息传来,他才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榻上。 而似乎睡熟的碧姜,眼皮微动,并未睁开。 隐为何半夜起来看她? 她疑惑着,终是不得其解,慢慢再次睡去。 天亮时,龙凤喜烛还在燃着。 新媳妇要给公婆敬茶,这是规矩。朱太君一早就起身,她年纪越大,越是少觉。坐在厅堂中,也没让人去主院催促。 西院的那些人,便是不派人去知会,也会来的,她想着。果不其然,没多久就听到一阵喧闹,紧接着几房人都挤进厅堂。 加上那几十个庶孙庶孙女,厅堂挤得满满当当。朱太君神色如常,若不是国公爷的大喜日子,她还真不愿看到这乌泱泱的一群人。 除了那些妾室,该来的都来了,就连七房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都被婆子抱着。 一大群人,就是没人大声说话,也够闹腾的,更别提还有不知事的孩子们。朱太君等他们请过安,各自坐好,才觉得耳根子清静一些。 碧姜和据九进来时,大家齐齐看向他们。男的高大俊美,仪表不凡,气势逼人。女的娇小美貌,姝丽无双。 两人身着同色系的衣服,端地是一对金童玉女,人人艳羡。 庶子们的眼睛大多地停在碧姜身上的,早就听闻玉山郡主长得貌美,没想到会美成这个样子。看上去稚气中带着艳丽,明明是两种相违的气质,却愣是让人觉得融合得恰到好处。 假以两三年,等她再长开些,还不知要美成何等模样。 几房媳妇也在心里嘀咕着,论长相,兄弟十二人,唯国公爷最为出色。且看身份,他是国公,而她们的夫君,不过都是庶出。 人比人气死人,一个落花巷里出来的女子。平白得了护国公主的青眼,一跃成为皇家郡主,还嫁给一品国公。 论身份,她们的出身,哪个不比眼前的女子好? 可偏偏,她现在是国公夫人。 碧姜也不着痕迹地扫视着他们,说起国公府的这些庶出男丁,其实长得都不差。老国公是个爱色的性子,他纳的妾室首先要的就是好颜色。 那他的妾室所出的孩子,自然就不会难看。 还有那些孩子们,若不用带着成见的目光去看,长得都很是好看。大的有十几岁,小的不过是刚出生不久,还在襁褓中。 夫妻二人并肩走着,在朱太君的面前跪下,口中称着母亲。 新人拜见长辈,要喝过媳妇茶,才是据家人。朱太君满意地接过她递上前的茶,喝了一口。 「好孩子,快起来吧。」 朱太君把见面礼搁在茶盘上,依礼,婆母给的礼是要当众折开的。碧姜把那小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沓地契。 「这是我们国公府里的家当,祖辈们传下来的。传到我的手上,东西已是少了五成。现在我把家底传给你,希望你和国公爷能把咱们国公府发扬光大,不负祖宗们的厚望。」 碧姜没想到朱太君会在新婚第一天就交权,至于朱太君提到的东西少了五成,想都不要想,是老敬国公给败掉的。 汪氏盯着那紫檀的匣子,脸色极为难看。 那是她多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谁知道婆母随随便便就给了玉山郡主。她垂下眼眸,不让别人看到她眼中的不甘。 v第十五章 碧姜脸色平常,把匣子合上递给了旁边的侍剑。朱太君在心里暗暗点头,这份面对财物泰然视之的态度,就担起得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怪不得公主对她另眼相看,确实比一般的世家贵女都要大气。 不怪碧姜表情寻常,实在是她当公主那些年,见过太多的好东西。一匣子国公府的地契,还真没有让她动心的地方。 何况,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国公府真正的女主人,这些东西迟早要交出去,不过是暂代保管。 「多谢母亲。」 据九说着,与碧姜一同起身。 按理说,在座的有八房是兄长,但因为是庶出,所以只相互见了礼。尔后,他们分别坐在朱太君的左右手,含笑听着朱太君身后的婆子一一介绍。 庶兄也是兄,占着长。那八房庶嫂倒是备了见面礼,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碧姜也不计较,全都让侍剑收着。 待到那几十个侄子侄女来给她行礼时,她心中失笑。看汪氏神情,莫不以为她备的礼不够,今日会丢个大脸? 此时,赵婶捧着一个小箱子进来,一打开,里面全是备好的礼。 侄子全是小金锁,侄女全是金貔貅。个个都是实心的,足有二两重。几十个摆在小箱子里,金灿灿的一片,闪得人眼花。汪氏一瞧,立马心生妒恨。 早就听说,护国公主去世时,把公主府里所有的东西都赠给了玉山郡主。此事果然不假,若不然,一个低贱出身的女子,哪里会出手如此阔绰。 比起她们送的那些银簪子珠花之类的,碧姜此举,无疑是在打她们的脸。 财帛最是动人心,得了便宜,哪有不讨好的道理。除了汪氏,其余的几房媳妇明显热络许多。说实在的,之前国公府没有回来时,她们都被大房压着。 大房事事占尽好处,她们也不敢说些什么,谁让人家占着长。 「你们还不快谢谢郡主。」二房的白氏笑着,朝自己的几个孩子吩咐着。 很快稚嫩的谢礼声不绝于耳,碧姜含着笑,对他们露出和善的笑容。 此时,七房的那个新生儿哭闹起来,朱太君忙让他们回去。紧接着,几房人先后告辞,很快厅堂里只剩他们正房一家。 「看看,生怕少占便宜,连那不满月的都抱过来,也不怕吹了风。」朱太君摇着头,颇有些看不上那些庶出。 以前老国公在世时,府里乌烟瘴气的,那些庶子们天天想方设法地从公中捞好处,加上那些不省心的妾室,弄得整个国公府都像市井似的,吵闹不休。她天天就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费些银钱不怕,就怕人心不知足。」 「我的儿,还是你想得开。偏生就是有人看不透,为了银财,成天斗来斗去。」 碧姜微笑着,眼睛随意四下看去,并未看到那位朱六娘。不知是被送回朱家,还是今日没有出现? 「母亲,怎么不见朱家表妹?」 朱太君叹一口气,「国公爷要大婚,我本想着,趁你舅舅舅母上门坐席时把她带回去。哪知她竟然病了,这不,正在屋子里养病呢。」 「原来如此。」 养病是假,拖日子才是真吧。看来这个朱六娘倒是有些心计,明知隐现在已经娶妻还赖在府中不走。只怕所图的是国公府的富贵,竟是连做妾都不在乎了。 朱太君似是知道她所想,略带歉意地道:「等她病一好,我就派人送她回家。」 「若是母亲觉得日子无聊,想找人陪着说说话,朱家表妹多留些日子也无妨。」 「还是你贴心,你无事时多来陪陪我,母亲就不会无聊了。」 朱太君哪里不知自家那侄女的心思,但到底是个姑娘家,总不能把人给赶出去。她想着,说不定是自己那好嫂子支的招,要不然大哥和大嫂怎么一坐完席就像火烧屁股似地回了家。生怕自己提起让他们带走六娘,而他们一走,六娘就病了。 对于娘家人,朱太君早就冷了心。 上次朱太君提过自己娘家的事情,碧姜心里明白她的难处。于是笑笑,没有再继续谈论那个朱六娘。 此时朱六娘正靠在床头,听丫头小声地说着正院发生的事情。 「小姐,那些可全是实心的金锁和金貔貅,满满的一箱子,晃得人眼睛都疼。」 朱太娘白着脸,手里绞着一方海棠帕子,俏脸未施脂粉,我见犹怜。说到长相,朱六娘确实算得上是难见的美人儿。 只是与国公夫人一比,就差了一大截。 丫头想着,当然不敢说出口。 「哼,她倒是会卖好,别人的银子花起来就不知道心疼。」朱六娘愤慨着,眼里全是冷光。 要不是大长公主,那个低贱的女子还不过是永忠侯府买回去的一个玩物。也不是使了什么媚惑人的法子,生生让公主给瞧上心。 不仅给她请来一个郡主的封号,还把她许给了国公爷。现在,还拿着公主府的银钱到处摆阔气,装好人。 「六小姐,依奴婢看,那个地方出来的女子,都是极难生养的。她再会用银子笼络人又如何,等过个几年,她肚子还没动静,莫说是老太君,就是国公爷,也容不下她。」 丫头的一番话说得朱六娘的脸色转阴为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说得没错,我们只管等着。我就不信,一个不能生养的女子,凭什么永远霸着国公爷?」 所以,她只要等,总会等到国公爷注意自己的一天。朱六娘如是想着,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意。示意自己的丫头,把桌上的燕窝端过来。 燕窝是上等的血燕,凭朱家现在的条件,别说是血燕,就是普通的燕窝也吃不起,更别提像这样每天能喝上一盅。 她在国公府里呆了这么久,早就喜欢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要是让她再回到朱家,像几个姐姐一样嫁给一般的人家。隔三岔五地回娘家哭诉,不是为了银钱,就是为了姐夫不争气。 那样的日子,她不要过。 国公府这滔天的富贵,姑姑为什么就不能替自己争取?一想到朱太君,朱六娘的心里又忿恨起来,要不是姑姑不帮她,她哪里会得不到国公爷的心。 总有一天,她要靠自己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她垂着眼眸,用完燕窝。 西院的几房夫妻回去后,也各自在屋子里嘀咕着。大房的汪氏把儿女们得来的金锁金貔貅收进匣子里,用铜锁锁好。 她曾是都督府的嫡长女,好东西是见过不少的。不像下面几个弟媳出身不高,没见过好东西。 但自打三年前国公爷回府,他们大房一落千丈。和其它的庶出一样迁到西院后,大房的花销渐渐入不敷出,大爷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这三年,她贴进去不少嫁妆。 雪上加霜的是,父亲被撸官,连个小官都不是,汪家现在吃的都是老底子。银钱倒不短手,就是身份落差大。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和他们汪家来往了,若不然,她哪里要看别人的脸色。 尤其是自己的夫君。 据大爷斜靠在坑榻上,嘴里哼哼,「你现在眼皮子越发的浅了,几个金子做玩意儿也值当收起来?」 汪氏心里来气,夫君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光景,还当自己是原来的长房大公子,爵位的继承人,人人都上赶着巴结。他成天不管庶务,以前还好些,她有娘家撑腰,底气也足,大爷不敢给她脸子。 自打她们汪家失势以来,不到几个月,就纳了两房妾室。就公中的那点份例,还不够人塞牙缝,哪里扛得住今天买首饰,明天买脂粉的。她忍着气,不敢和他闹,还不是因为娘家现在说不起话。 「这可全是实心的,不收起来,难不成还由着孩子们自己拿着,万一弄丢了怎么办?还真看不出来,郡主出手倒是大方。毕竟不是自己的银子,这花起来就是痛快。」 v第十六章[07.20] 汪氏说着,想到了以前大房风光的时候,嘴撇了一下。 汪大爷轻蔑一笑,「你是眼热了?别急,说不定以后那些东西还是咱们的。」 「夫君,此话怎么讲?」汪氏忙把匣子收好,凑到他的身边。 汪大爷得意地一挑眉,「怎么讲,亏你还是汪家的姑娘?我那老丈人以前玩过不少姑娘,许多都是从落花巷里出来的吧。你可有听过哪个姑娘替你添过弟弟妹妹?我现在就巴不得我那好九弟是个痴情种,就守着郡主一个人。等到将来,他们膝下空虚,还不得从我们这边过继。所以你得好生和郡主处着,让他们到时候过继的时候头一个想到我们大房。」 汪氏先是黑着脸,听到最后一句,眼睛亮起来。 没错,落花巷里的女子,他们汪府还真有过不少。确实没有一个怀上过的,就不知是她娘做的手脚,还是那些女子本来就是不能孕育的。 「夫君说的没错,我改日请我娘过府一趟,让她掌个眼。」 汪大爷闭上眼,哼起了小曲儿,算是默认。汪氏心情激动,当下就让人去汪家送口信。 汪夫人收到口信,第二天就登了门。母女俩神神秘秘地在屋子里叽咕半天,然后再出来,去了朱太君的院子。 朱太君向来不喜欢汪夫人,但到底是庶子的岳母,没有不见的道理。 正巧,碧姜也在。她一听汪夫人上门,心里勾起冷笑。自打她知道原主的身世以来,心里一直压着一个事情。 那就是汪家那对夫妻,到底要怎么报复好呢? 汪夫人和汪氏进来,母女俩长得很像,她们先是见了礼。没等朱太君发话,汪夫人就不客气地坐下了。汪氏有心提醒,今时不同往事,她娘行事得收敛些。 无奈,汪夫人一辈子跋扈惯了。就是汪家落魄,她依旧难改本性。 「亲家母,前日国公爷大婚,我坐在席间,听到许多人在说郡主多么貌美,心里一直稀罕着。你们也知道,我家老爷向来中意落花巷里的女子,我还感慨着,怎么郡主与我们汪家就没有那样的缘份。郡主……」 她的声音扼在喉间,因为她看清楚了朱太君身边那女子的长相,以及对方嘴角的冷笑和讽刺。 这位汪夫人,当真是不知所谓。朱太君想着,脸冷下来,下意识地看一眼碧姜。 碧姜冷眼看着汪夫人,看着汪夫人的脸一寸寸地白下去。 原主必是长得十分像生母,能让汪奇山敢冒犯皇家也要私藏的女子,肯定是有惊天动地的美貌。 而自己,应该长得就像那个女子。 「郡……郡主……」 汪夫人呢喃着,怎么可能?她不是命人要把那两个死丫头卖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吗?而且派去的人明明就说看着那两个死丫头被丢进了南下的船只,怎么会出现在京中? 而且还是在落花巷里长大的? 她不蠢,联想到玉山郡主被封郡主前,自家老爷才被陛下训斥,丢了官。而紧跟着不久,玉山郡主不仅被封郡主,还赐姓肃。 莫不是,自家的祸事是因这女子而起? 「汪夫人,你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哦……是,太君,我确实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告辞了。」 汪夫人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不理会汪氏责备的眼神。脚步不停,一口气走到西院。 汪氏追上她,「娘,你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娘突然想起家里有事,我就先走了。」 「娘……」 汪氏拦不住她,看着她急忙忙地离开。心里纳闷着,娘告诉她,那些落花巷中的女子本就是身子难受孕的。根本就不用什么手段,完全不用担心。 她不放心,让娘亲自去看郡主。谁知道娘一看到郡主,就跟见了鬼似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皱着眉,满腹疑问地回了屋子。 自她们走后,朱太君便与碧姜说起汪家。 「当年汪家不惜以嫡长女下嫁,可是胜券在握。你是不知道,汪夫人以前可是咱们国公府的常客,与大爷的生母很是谈得来。」 「那时候老国公还在,府里的好东西最先就是送到大房。我甚至听说,大爷还想着承爵后给他生母讨个诰命。可惜啊,国公爷一回来,他们的计划就翻了。」 朱太君的语气都是解气的,那时候的她被夫君嫌弃,被妾室压着,无儿无女。困在这内宅之中,娘家不管,只能苦熬日子。 「好在,现在有你和国公爷,我呀,就等着享清福。」 她感慨着,笑了一下。 碧姜回以一笑,与她坐着说了会话。等到据九下朝回来,朱太君就不肯留他们,催着他们回自己的院子。 路上,碧姜把今天汪夫人到访的事情说了。 「她应该是认出了我,可能也想到了我被封为郡主,而汪家却被贬的原因。」 「汪奇山向来好钻营,若不然以他的品性,哪能一直升至都督?不过你放心,以后任他怎么上窜下跳,都不可能再入仕。」 据九冷冷地道着,与她一起进了屋子。 「死反倒是便宜他们,我让他们以后的日子都活在心惊胆颤之中。汪夫人现在还端着官夫人的架子,想来还是没吃过苦头。」 他点头,「我知道怎么做了。」 她已坐下,他似乎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唤挽缨和侍剑进来,自己去榻旁边的衣柜中翻常服。 等取出常服后,径直去到屏风后面。 她听着衣服摩擦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有些不好。她身为妻子,就算是假的,是不是应该去搭把手什么的。 倒也没有多想,她就朝屏风走去。 此时,他正好除掉朝服,仅着单衣。单衣是细绸的,很薄,能看到衣服下的身材。习武之人,看着再清瘦,实则都是精实的。 长身玉立的男子,面如冠玉,且是极品美玉。难怪前有赵静玥,后有朱六娘,更别提还有一些深藏在闺中的痴情女子。 试问这样的男儿,世间哪个女子不爱? 她想起当年不止一次惊叹他的长相,那时候的她,比他要年长四岁。在她的眼中,他就好比是看着长大的弟弟。 但似乎现在是有些不同的,那种不同,她说不上来。只能归咎于现在两人身份的不同,和明显的身高差距。 从重生到现在,她的心里其实一直都是绷着一根弦。但一嫁进国公府来来,她就觉得无比轻松。那种尘埃落定后的踏实感,让她瞬间就放松下来。 她靠在屏风边上,朝他眨了一下,学着边关那些兵痞子的模样吹了一个口哨。 「公子,身材不错啊!」 v第十七章[07.20] 他的脸「腾」地烧起来,眼睛却没有闪躲,幽幽暗暗的。鬼使神差般,他也想起休战时那些将士们常爱去街上,对着那经过的姑娘们挤眉弄眼的。 「姑娘,本公子看你貌美动人,可曾许配人家?」 她一愣,这小子什么时候学坏了?肯定是自己离开的这三年,这小子跟着京中的一些纨绔贵公子儿学的花腔。 「油嘴滑舌……」她从屏风上把他的衣服抽下来,丢在他的身上,嘴里哼哼,「我看你都学坏了,想想当年,我随便夸一下你长得好,你就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 他嘴角轻扬,含着笑。 她说的是开始两年,后来她说得次数多。自己已经能泰然不动,甚至还为自己有一张好皮相能入她的眼,而沾沾自喜。 而现在,她是重新开始注意到他了吗? 汪夫人催促着轿夫,赶紧回家。坐在轿子里,脑子里不停浮现那郡主的表情,心里肯定对方必是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光是郡主知道,就连陛下也是知道的。 怪不得自家老爷被贬后,陛下根本没有起复的意思。任凭他们四处找路子塞银子,都无济于事。 原来根子在这里。 偏生,这个庶女她还不能认。若是认了,那不是打皇家的脸,陛下哪里会同意。心里恨着,要不是老爷贪恋美色,汪家哪会招祸? 一回到府中,听下人说老爷还在新得的姑娘屋子里,她满腹的怒火不打一处出。不管不顾地直冲进那屋子,命家丁踹开了门。 床榻之上,两具白花花的身体缠在一起。 汪奇山正在兴头上,新得的小尤物花样多,让他爱不释手。兴致被打断,怒目望去,却是自家那黄脸婆娘。 「你怎么敢!」 他披着衣服,上前就要给汪夫人一巴掌。汪夫人这次没有受着,反而躲开,瞪着他,「我怎么不敢?看看你做的好事,要不是你,咱们汪家哪会落到如此地步?你不管香的臭的,都往屋子里拉,为了那档事,连命都不要……你说,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汪奇山眉头一皱,让床上那女子出去。可怜那女子不敢多留,连衣服都不敢穿,就裹着单子缩着身子溜了出去。 「说吧,你又发什么疯?」 汪夫人心一噎,她发疯? 她把门紧闭上,深深地吸一口气,「你可知道我刚在国公府里看到谁了?」 「谁?」 汪奇山不以为意地答着,坐了下来。 「今日是大姐儿让我过府,带我去见了老太君和郡主。这位玉山郡主,你应该有所耳闻的,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眼,还被赐姓肃。今日我才算是明白了,她为什么有这样的运道。老爷,您可知道是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是为什么,我可不认识那位郡主。」汪奇山没好气地瞪着汪夫人,这死婆娘不会又翻老账吧。 上次他听说有个绝色小尤物被永忠侯府得去,还派管事上门讨要过。不想侯府不给,大长公主还插了手。 后来就是听说小尤物被封郡主的事情。 可是这些,不是早就过去了吗? 「你认识,我也认识……」汪夫人怒极反笑,「你想不想知道她是谁?你知不知道,你被夺官,我们汪家落到现在的处境,都是因为她!」 「怎么可能?公主难不成会为了一个那样的女子,而恼怒于我?我再怎么说,之前也是朝廷的二品大员。」 汪夫人拍了一下桌子,一屁股坐下来,「正是,就是因为她!你当她是谁?她是你和肃清兰的那个孽种!」 「什么?」汪奇山惊得站起来,身上披着的衣服差点都掉了。忙拉起来,胡乱地穿好。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与她说清楚,她是我汪家的女儿,这么说,我的女婿是敬国公?」 汪夫人冷冷地看着他,他还在想美事呢。别人分明是从来没想过要认他们汪家,反而在暗中使坏,恨不得汪家遭难。 「老爷,你就没想过,自己是怎么被陛下厌弃的?好巧不巧的是,就是在你派人去侯府要人之后。而且没过多久,你要的那人就被封为郡主,被赐姓肃。」 汪奇山眯起眼,没错。自己喜好美色的事情不是一年两年,连先帝在时就是这样的。陛下要真处置他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肃清兰,她姓的可是肃。 陛下莫非是知道当年的事情,所以才发落他? 他重新跌坐在凳子上,这个女儿不能认,陛下不会同意的。若真是认了,不光是皇家颜面无存,就连他们汪家,也别想再活了。 汪夫人看着他的模样,莫名觉得心里解气。这个死男人,她以前常咒着,他总有一天会死在女人手里。果然,他是真的被毁在女人手里。 「老爷,你说当初要是你派人去侯府要人,真要到了呢?」 「你……」 「啧啧,我真觉得遗憾,要是真要到了……那真是天理循环,妥妥的现世报啊!」 「你……」 汪夫人冷笑一声,出了门。心里多年和积怨恶气终于出了,以后这死男人的把柄在自己手里。她就不信,还治不住他。 汪奇山脸阴沉得吓人,站在门口一吼,那不敢远走的女子赶紧跑过来。他一把拉进屋,胡天胡地折腾起来,一直到日暮西山,体歇沉睡过去。 一觉醒来,屋子里黑黑的。 一摸旁边,不想摸到一具冰冷的女体。死掉的女子,他见得多,但死在身边,还死得透透的,他可没有碰到过。 大叫一声,他的随从进来。 他指了指那死透的女子,随从会意,忙叫进来两个人,用席子一卷,就把人抬了下去。 本以为这次和以前无数次一样,人往乱葬岗一丢,无声无息的。谁会替一个卖身的女子来讨公道,就算是有人上门,不过是银钱打发了事。 谁知隔日下午,大理寺的人上了门,说是有人报官,乱葬岗里发现一具女尸,是从汪家抬出去的。 汪奇山心里骂娘,乱葬岗每年不知有多少孤魂野鬼,也不见大理寺去管。现在看他汪家失势,难不成想敲上一笔。 心里虽然憋着气,到底现在不是官身,赔尽好话,不停地往大理寺送银子。一直送到十万两,那边才放了话。 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汪夫人气得肝痛,眼皮子还「突突」地跳个不停,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或许还有下招。 果不其然,没过两天,大理寺的人又上了门。 说是有人告汪奇山强抢幼女,迫害致死。那女子的父母是苦主,一直跪在理寺的门口。这下,汪奇山终于知道是有人在针对他。 可是现在的汪家,已没有靠山。以前就有许多世家不耻汪奇山的为人,不过是碍于官场的面子才会走动一二。汪家被贬后,那些人与汪府早就断了往来。 v第十八章[07.20] 汪奇山忙命下人又是斟茶又是摆点心的,还趁机塞了几张银票给来人。但来人明显不为所动,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汪奇山的心一沉,问道:「此事,你们少卿大人可知道?」 「汪大人,卑职等能来,自是奉了少卿大人的命令。此事不同上一次,这次的苦主是良民,还是个秀才。 听他们说,那女子不是被卖进府的,而是大人您强抢的……汪大人,您看?」 事情过去许久,汪奇山自己不知玩过多少女子,他根本就想不起来。有哪个女子是良籍出生,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事后他都用银子摆平了。 而现在,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翻了出来,莫不是有人看他失势,想趁机踩上一脚? 最后,他还是被大理寺带走了,那些差人说得委婉,美其名曰请他去大理寺坐坐,可大家都知道那是客套话。 汪夫人急得六神无主,一时之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思来想去,唯国公府那里还能求上一求。 她急匆匆地去国公府找汪氏。汪氏原就因为前两天娘家的事情,被汪大爷冷嘲热讽。汪大爷接连两天都宿在妾室的屋子里。只把汪氏气得冒火,嘴角都起了燎泡。 看到亲娘上门,也没个好脸色。 汪夫人哪里还顾得上训斥女儿,忙把汪奇山被带走的事情一说,汪氏惊得站起来。不是花银子摆平了吗? 怎么还有一桩? 「当真?他们真的把爹带走了?咱家不是花了银子吗?」 以前爹还是都督的时候,大理寺的那些人见到爹哪次不是恭恭敬敬的。这才多久,这些人变脸也太快了吧。 「那是前一桩事情,这一次,是多少年前的事情都翻了出来。我想,应该是有针对你爹。」 汪夫人说着,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原因所在。 「我要去见郡主。」 她说着,人就出了门。汪氏阻拦不及,心里更加的奇怪。上次她娘见到郡主变脸的事情,她还没问过呢。 现在爹出了事,娘要去见郡主,莫非爹的事情与郡主有关? 主院里,挽缨正替碧姜更衣,准备去朱太君太里。 碧姜皱了下眉,看了一下胸前。这衣服有些紧了,好像最近自己长了一些肉,连身高也长了一点。 「郡主,奴婢等下命人去彩霓轩请岑娘子,郡主该新做衣服了。」 「嗯,是该做两身,不用太多。」 若是身体长得快,还是少做些的好。看来常太医开的方子还是有用的,加上她有意识地多吃多活动筋骨,所以才会事半功倍。 院子外面传来汪夫人的喊声,口口声声求郡主救救汪大人。 碧姜倾刻间面覆寒霜,汪夫人倒是脸皮够厚,居然有脸来求她。 「让她进来。」 侍剑出去,领着汪夫人进来。汪夫人刚才凭着一时之气,不管不顾是跑来。现在被侍剑那满身的杀气一震,心里隐约有些后怕。 再见到冷着脸的碧姜时,越发的觉得此举欠妥。 但老爷再混,也是汪家的顶梁柱。若是老爷倒了,他们汪家就完了。想到这里,只能硬着头皮,把心一横。 「郡主,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家老爷吧。他好歹也是……你不能……」 含含糊糊的话,听得碧姜冷笑连连,谅汪夫人也不敢明说。若是说出来,只怕汪奇山死得更快。 「汪夫人,虽然国公府与汪家有姻亲,但就事论事。若汪大人真有冤情,我们定会出手相助。反之,若是他罪有应得,那我们只能顺应天意。」 「郡主,你就一点情面都不给…………他可是……」 汪夫人咽下口中的话,看了一眼碧姜身后的挽缨侍剑。 「他是什么?汪夫人说话不清不楚的,让人好生费解。不过无论他是什么,只要那些造孽的事情真是他做下的,那就是天理昭昭。汪夫人,你说是不是?」 碧姜的眼神没有一点温度,声音杂着冰霜。 汪夫人的心沉到谷底,心知对方是不可能帮他们的。莫不是郡主还记得多年前的事情,认出了自己,所以才会心存报复? 「郡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老爷当年对你们还是不错的……」 她终于说出了口,忐忑地盯着碧姜。 碧姜寒着脸,面露讥讽,「汪夫人说什么胡话,当年?什么当年?我们国公府与你们汪家,不过是因大嫂之故,而有一些亲戚关系。我方才说过,等事情查清楚,真是冤枉的我们自会相帮。」这话说得没毛病,但事情就是真的,哪有什么冤枉?汪夫人彻底明白,郡主一定知道当年的事情。而且老爷这事,说不定真是她做的。 「郡主……老爷再如何不是,他到底也是……自古孝字当头,你不能违背……」 「违背什么?」 据九修长的身影一出现,汪夫人就哑了声。 「汪夫人,此事极为恶劣,非同小可,连圣上都惊动了,恐怕我们国公府也无能为力。汪大人若是没有做过,那就不必担心。若是他真的做下此等恶事,那任谁也救不了他。你请回吧!」 汪夫人身体一软,怎么连陛下知道了? 这下,他们汪家是完了。 碧姜使着眼色,侍剑和挽缨就架着她出去。 「她倒还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敢来求我?」碧姜说着,脸色更加的冰冷。 一想到汪奇山是原身的生父,她就膈应得不行。那畜牲般的男人,坏事做事,一生都在造孽。死都是便宜他了,真该让他尝尽人间百苦,悔不当初。 「先废了他!」 她冷冷地说着,替他倒了一杯茶水。 那汪夫人失魂落魄,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跑出主院,就被汪氏给拉到了西院。 汪氏心中恨极,方才她原是追着汪夫人出门的。不想听到自己的丫头说大爷回来了。她想打听一下娘家的事情,谁知大爷冷着脸,当着妾室的面不给她好脸。 而且还阴阳怪气地说什么被汪家连累,丢尽了脸。 她这才明白过来,此次父亲的事情定然非同小可。要不然,大爷不会这么快就下她的脸面。必是料定汪家不能再翻身,才敢给自己气受。 一看到汪夫人的脸色,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娘,可是国公爷和郡主都不肯帮忙?我爹到底是得罪了谁,怎么会被别人翻旧账?」 v第十九章[07.20] 汪夫人不敢讲,若是话从她的嘴里传出去,只怕会惹来陛下的震怒。 见汪夫人欲言又止的样子,汪氏更加着急,「娘,你可真是急死女儿了?你不说,女儿哪里知道该如何替父亲奔走啊?」 「大姐儿……」汪夫人一把抓着她的手,「大姑爷可回来了?你娘家出了大事,他不会不管吧?」 提到据大爷,汪氏脸色有些难看。她反抓着自己亲娘的手,拉着就往那妾室的屋子去。她就不信,自己现在还是正室,还替大爷生了二子一女。大爷若真是不顾夫妻情份,她也让别人看看他的真面目。 汪夫人被汪氏拉到飞起,刚才有些虚脱的身子有些受不住。 但除了自己的姑爷,她已没有地方再求了。 据大爷正享受着妾室的温香,他先前在外面已把汪家的事情打听清楚。汪家此次应该是得罪了人,上面要严查。那苦主一家还跪在大理寺外面,逢人就哭诉冤情。 他原本与朋友约在茶楼,谁知道对方今日爽约,还派人带了话,说是最近都没有空。他又去找另外几位朋友,得到的答复也是一样的。 看来,那些人是有意避着他。 他这才把汪家的事情连起来一想,觉得自己被汪家连累了,心里窝着一肚子的火。要不是现在大房的开销都是汪氏在撑着,说不定他现在就休妻了。 汪氏带着汪夫人进来时,他连屁股都没抬。那小妾想从他的怀里站起来,都被他按着不让。 汪夫人哪里看不出来,当下气得倒仰。她们汪家还没有倒,大姑爷就敢这样下大姐儿的面子,难不得真是听到什么风声,已经开始完全不管不顾。 「大姑爷……」 「原来是岳母来了,小婿这厢有礼。」 据大爷说着,这才放开小妾,装模作样地行了一个礼。 汪夫人忍着气,努力挤出一个笑意,「大姑爷,你岳父被大理寺请去喝茶。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打听不出什么。你在外面朋友多,路子广,能不能托个话进去……让我去看看你岳父。」 据大爷先是皱眉,后来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猛地放出光来。 「岳父竟然被大理寺请去了?小婿真是该死,怎么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这大理寺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寻常人进去,不死也得脱成皮。岳母,你放心,小婿一定帮你打听……只是你女儿管得严,小婿就是有心,也无能为力。」 汪氏暗气,就泊汪夫人道:「只要姑爷能找到路子,银子不是问题。」 据大爷一听,像赶蝇子一样朝小妾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那小妾连忙走了,不敢去看汪氏要吃掉她的眼神。 「岳母,还是您大气!」 汪夫人有些肉痛地从袖中摸出四张银票,递给他。他接过一看,每张各一千两。不由得心花怒放。 自打老九那家伙回府后,他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这么大面额的银票了。汪氏给他的,最大的额面不过是两百两的。 他开始怀念起自己以前风光的日子,那时候,周围的朋友哪个不是上赶巴结他的。而他出手的银子,哪次不是百千两的。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寒酸,区区四千两银子都觉得是笔天大的数目。 「岳母,你放心,小婿这就出去给你打听。」他把银票揣进袖中,即刻就出了门。 汪夫人的心里好受一些,虽然花了银子,但好在大姑爷还知道分寸。一刻都没耽误就去办事了,总好过她们这些妇人呆在内宅干着急。 汪氏有些不满娘把银子直接给大爷,大爷的德性,她还是知道的。原先他还是有名的国公府大公子时,看着还像那么回事。 不过是时时有人捧着他,夸赞他,忽略了他原本是长于妾室之手的那些短处。 后来,她嫁进来。初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想着他以后会是国公爷,就算没什么大才,也有享不完的富贵。 谁知道,一旦没了身份地位,他的真性情就暴露无疑。无能、好色、不思进取。和所有她知道的庶子一样,扶不上墙。 「娘,你干嘛把银子都给他?」 「他要去疏通关系,哪里不要银子。四千两不多,娘想着可能会不够。」 前次可是花了十万两才摆平的,这次恐怕不会少于那个数。 汪夫人想着,把身上的另外六千两银票拿出来,交到汪氏的手上。「这些先放在你这里,要是大姑爷银钱不够,你再添给他。」 汪氏没有推迟,伸手接过来。 「娘,你说爹这次会没事吗?」 「不知道……」 汪夫人摇着头,先是望着主院的方向,再转过头,望向皇宫的方向。 汪氏并不蠢,立马明白过来,心里一突,颤着声问:「娘,爹可是招了皇家的眼?」 「你爹何止是招了眼……」提到那件事,汪夫人不由得恨从心头来,若不是老爷色胆包天,连肃氏女都敢私藏玩弄,哪里会有今天的祸事。 还有就是她心不够狠,当年那个孽种,她就应该当场弄死。若是都死了,一了百了,或许就不会有人知道。 她未尽的话,把汪氏吓得心惊肉跳。不止招眼那么简单?也就是说爹确实犯了事,且还与皇家有关。 那强抢良家女的事情不过是件幌子,目的就是要定父亲的罪? 怪不得大爷是这样的表现,冷眼看着,还嘲讽自己,不给自己好脸。好歹是妻子的娘家,若是娘没有拿出银子来,他肯定是要袖手旁观,「娘……我爹这次的事还有转寰的余地吗?」 汪夫人还是摇头,艰难地道:「娘也不知道……」 汪氏痛苦地闭眼,过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盯着汪夫人,满脸都是心狠,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思。 「娘,你若是现在与爹和离,把家里的银子地契什么的都归到自己的嫁妆下面,弄出去。有了银子,以后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这……你弟弟妹妹怎么办?」 「娘,你想想看,要是你不和离,死守着家里。若是爹犯的事与皇家有关,说不定陛下一怒之下,下旨抄家。你说,到时候财物全部充国库,咱家是不是连翻身的本钱都没有了……」 罪不及出嫁女,汪氏表面上是不会受牵连的。但实际上,一个罪臣之女,在婆家会怎么样,不用想也是能猜到一些的。 这三年来,汪氏一直拿捏着据大爷,除了原来汪家的权势,另一个就是财力。既然权势没了,那财力不能丢。否则她在大房哪里还能说起话。 人皆自私,大难临头,第一个想到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利益。 汪夫人脸一黑,这些年,她受了那么多的气,都没有想过和离。临到现在汪家有难,她来提和离,那算怎么回事? 「他是你亲爹,你是不是怕被娘家连累?我告诉你,我不会与你爹和离的,你们不肯帮就算了……」 说着,汪夫人一把夺回银票,气鼓鼓地就要出门。 汪氏一把拉住她,「娘……你怎么能这么想女儿?女儿还不是怕你和弟弟妹妹们受苦!爹犯的事若真不能善了,好歹留着银子,你们以后不至于吃苦受累。既然娘不肯与爹和离,不如娘你赶紧把家里的东西放到另外可靠的地方,要是真的……也不至于身无分文。」 这话听着还像话,汪夫人认真思索起来。 可靠的地方,除了娘家,就是大姐儿。 v第二十章[07.20] 娘家不用说,现在是弟媳当家,那些东西放过去,十有九成是肉包子打狗。 「大姐儿,娘听你的。等会就去整理当家,把东西放到你这里……」 汪氏眼眶一湿,「娘……你放心,女儿一定会妥善保管的。若真有那一天,全部留给弟弟……」 汪夫人也有了泪意,用帕子一擦,「好了,娘走了……」 汪氏送她出门,一直送出西院另开的那个出入的侧门。 朱太君听到汪夫人上门,还去见了郡主。心里有些疑惑,派人一打听,才知道汪家出了事情。 「你说,她见郡主是不是想让我们国公府出面?」 她问身边的婆子,婆子点头,「奴婢听说,汪夫人的样子很急……但好像出来时脸色不太好……」 「就汪大人犯得那事,我听着都觉得脏耳朵。」朱太君说着,让婆子扶她去主院。 就怕郡主嘴上没应,碍于两家的情面,还是要帮衬一二。她要好生交待一下郡主,莫要顾忌两家的姻亲关系,汪家那事沾不得。 以前老国公在世时,虽然好色昏聩。但比起汪大人,就好比大巫见小巫。汪大人那见不得人的嗜好,哪家夫人提起来不是一脸的唾弃。 早几年,大爷的生母不止一次地炫耀,就是因为娶进门的汪氏是二品大员家嫡长女。 她就不想想,为什么汪氏会嫁到国公府来。那是因为只要是家风清正一些的世家,都不愿意聘汪氏为媳。 汪家又瞧不上身份低的人家,这不才会和国公府一拍即合,把嫡长女嫁进来。 后来那汪氏的妹妹,算年纪现在都有十六岁了,听说一直没有定人家。不就是因为汪大人的品性问题,别人不屑结亲。 朱太君想着,人已到了主院。 碧姜和据九远远地看到她的身影,两人起身相迎。 朱太君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说明来意,碧姜闻言一笑,「娘,累您跑一趟。我和国公爷有分寸,并没有应她。」 本就是她的授意,要弄垮汪家。岂会因汪夫人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就会改变。再者她可不是真的碧姜,下手整治汪奇山,她没有半点顾忌。 朱太君心下一松,点点头,「你们都是有分寸的,反倒是娘,一听到汪家的事情就着急。生怕你们碍于两家的关系,不好袖手旁观。让娘说啊,汪大人这些年,实在是胡闹了些。」 说胡闹是轻的,但是再刻薄的话,以朱太君现在的身份,确实说不出口。 汪奇山的所做所为,岂止是胡闹二字能概括的。说得难听些,简直是人神共愤,令人发指。那样的人,无论得到什么样的报应,哪怕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娘,你放心。我和国公爷心里有数。」 碧姜说着,看了一眼据九。多年主仆,据九立马就明白过来,朝朱太君歉意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忙,你们先坐着。」 男人不比女人,哪能一直呆在内宅。朱太君忙催他走,他朝碧姜颔首,然后就走了。 先行出门的据大爷揣着银票,正坐在茶楼里喝茶。至于替汪家跑腿的事情,他是不会去做的。凭他现在的人脉,根本不可能疏通大理寺。 还不如拖个两日,到时候就说银子花完了,事情还没有眉目。想要更进一步,就得再多些银子探路。汪家有钱,他得借此机会,从岳母那里弄多些银子。反正是能拖就拖,能骗就骗。 银子到了他的手里,就别想要回去。 他哼着小曲儿,得意地挑着眉。 那之前没来赴约的朋友此时一脸愧色地进来,一进来就倒了三杯酒,一饮见底,「先前事出有因,没能来见大爷,该罚该罚!」 据大爷收起怒色,哼了一声,「怎么,现在有闲了,想起大爷来了?」 「哪个时候也不能忘记大爷您哪,要不是大爷您,谁还会多看我刘三一眼哪。这不我一听大爷您岳家出了事,是急得火烧眉毛,赶紧出去托人寻路子。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让我找到一条路子。」 「什么路子?」据大爷忙放下杯子,问道。 刘三支吾着,「大爷……您也知道。咱是什么身份,弄人出来是不可能的。但能带人进去见见汪大人,通个气,却是可以的。只是什么都要银子……您说是吧?」 据大爷一拍大腿,「得了,你这个情爷承着,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能进去见人就行,他可以借此再找岳母要些银子。他想着,不与刘三多说,急急忙忙地下了楼,直奔汪家。 汪家的大门紧闭着,侧门那里出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京中的几个人牙子,后面拉着一串女子,个个都哭哭泣泣的,好不凄惨。 汪大爷心生怜惜,真是可惜了这些个花容月貌的姑娘们。他啧啧出声,摇着头。想到正事,上前拍门。 过了许久门房才把门打开,一看是他,忙把人请进去,一直领到汪夫人那里。 汪夫人刚把府里的那些妾室都卖了,觉得很是解气。这些年,为了那些女子,她不知受了多少气。 那些人,姿色都不错,价钱也卖得好。她点着银子,收进匣子里,听到姑爷上门,赶紧把手头上的东西一藏。再把人请进来,心想着说不定是先前所托之事有了眉目。 她的身边,是二女儿汪琼雅。 汪琼雅长得比汪氏要好,加上正值妙龄,更是水嫩嫩得看得人心里发痒。但汪琼雅和汪氏一样,一向眼高于顶。 对于这个落魄的国公府大公子,不假辞色。 汪夫人心里急,没顾得上让女儿回避,就迭声问据大爷。 「岳母,我是跑断脚,说尽好话。总算是找到一条路子,只不过岳父这事很是棘手。小婿无能,不能救他老人家出来。但岳母如果想见见岳父,小婿还是能办到的,只不过……」 能见一面就不错了,汪夫人想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为难什么,忙取来一万两银票,塞到他的手中。 「衙门张口就是钱,娘知道你为难,这些你拿去。」 据大爷捏着银票,眼睛不小心对上汪琼雅鄙夷的眼神,脸有些发烫。忙说着事情紧急,他赶紧去安排。 若是有消息,立马来通知。 汪夫人一心挂记着汪大人,只觉得这个女婿关键时候还是有些用处的。 他一走,汪琼雅就撇着嘴,「娘,他莫不是诳我们的,就是想要你的银子。」 汪夫人也担心这个,但事到如今,除了这个姑爷,也没有其他的人会帮他们汪家。再说他刚才说得真真的,应该不会有假。 「应该……不会吧……」 「什么不会?你没听大姐说过,他们那个大房,现在吃的喝的都是用大姐的嫁妆。就连养那些姨娘,都是大姐的钱。哼……先前还说什么会当国公,全是骗人的!他们就是骗了我们家,骗了大姐。」 「都是过去的事,现在提它做什么……」 汪夫人说着,把刚才藏起来的东西拿出来清点着。汪琼雅有些不赞同她的做法,脸色不太好看。 「娘,大姐现在养着那一房人。你把这东西交给大姐,若是她拿去贴补别人,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v第二十一章[07.22] 汪夫人的手顿住,「不会吧,你大姐不会那么糊涂……」 汪琼雅急得跺脚,大姐或许不糊涂。但刚才那姐夫看到银票两眼放光的样子,哪里像个国公府的大公子? 不愧是个妾室教养出来的,就是上不了台面。 「娘,大姐已经嫁人,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 汪夫人一想也是,皱着眉,总不能真的和离吧。她想着,把整理出来的银票地契之类的锁好。再清点一遍家里的现银及库房的册子。 要不,等见过老爷之后再做决定? 她如此想着,到傍晚时分,据大爷重又上门,说他已打点好。等到酉时大理寺狱监换岗时,就可以进去了。 两人随便一准备,果真进了地牢。 好在还未定罪,未下诏狱,只是关押在普通的牢房,不许外人探视而已。 汪奇山见到自己的妻子,顾不得身上的疼,拖着身子爬到边上。汪夫人一看他现在的样子,不由得悲从中来,又气又恨。 要不是他色胆包天,哪有这样的祸事? 「你一个人来的?怎么这么久才来,你可知道我这两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家里的银子有的是,你怎么不派人四处打点?」 「你还怪我来得晚,你可知道,想进来见你一面有多难。除了我,现在还有谁来看你?」汪夫人恨道:「别人躲都躲不及,哪里还会搭理咱们汪家。也就是大姑爷,还在替你奔走。」 汪奇山眼睛一亮,「国公府那边出手了?」 「你想得美,我去求郡主和国公爷,他们根本就不打算帮忙。她怎么那么狠心,她六岁以前,你那么疼她,她居然袖手旁观,看着你受苦……」 「好了,别说了……」汪奇山曾是二品大员,要是心里没有数,再会钻营也爬不到那么高。先前是还抱有希望,心存侥幸。现在看来,自己是猜对了。 这事情,一桩接一桩,来得快,令他措手不及。分明是有人存心弄他的,如果不是以前得罪过的人,只能是上头的陛下。 按道理来说,他虽然好色,但绝不轻易与人为敌,更别提得罪人。难道是陛下觉得那口气还咽不下,所以才会借机彻底弄死他? 一想到自己身上的伤,他就觉得动手的是陛下。若真是陛下的意思,那么事情大大的不妙,他怕是要完了。 「你听着,回去后赶紧把家里值钱收拾一下,让大哥儿带走,连夜送他们一家出城,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我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多就是我以命相抵。你以后带着二姐儿,闭门关户地小心过日子,再帮她寻个好人家。」 其实这事的根由是不会拿到台面上说,陛下最多就是借着其它的事情,出掉那口气。所以自己这条命,是去是留全凭天子的独断。 但依大肃律法,不过是逼死良家女子,论罪不会祸及儿女家人。只是他怕,为防万一,才让妻子早做打算。 这是多年来,他对汪夫人说过最贴心的话。汪夫人不由得就红了眼,哭着道:「老爷,你也不会有事的。 大不了多散些银子,总会有法子的……」 汪奇山摇着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天子的眼中哪能容得下任何沙子,恐怕自己这次难逃一死。他颓丧着头,靠在铁栅处,连身上的痛都感觉不到。 其实这么多年来,肃清兰确实是他所遇到过长得最好的女子。不光是长得好,就那小可怜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兽性大发。 他心念一动,身下的伤口就钻心地痛。 就算是活着出去,他此生还有什么意思。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看着那些让人心痒的小东西不能动手,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他那处很痛,痛到他的脸都变了形。 汪夫人看他脸色不对,这才注意到他衣服上有血,惊问:「老爷,他们对你用刑了?他们怎么敢?」 汪奇山眼神阴鸷着,他们有什么不敢的,谁敢不听圣上的话。他们对自己用的刑,分明就是针对自己的那个爱好。 若说幕后之人不是陛下,打死他都不相信。 「别问了,照我说的做,赶紧走吧。」 汪夫人暗恨,他对自己还是那样的不耐烦,像赶蝇子似的。看在他还算是为儿女着想的份上,她就暂不与他计较。 叮嘱了几句让他宽心之类的话,她赶紧出了牢房。 牢房外面,据大爷还在等她。见她出来,关心地问了几句。她随意答着,满腹心思地往回赶。一路想着,是否要按老爷说的做,先送儿子出京再做打算。 哪成想着,还未近家门,就觉得火光冲天。汪家被大理寺的人团团围住,为首的那人似乎说着抄家什么的。 汪夫人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她死死地拉着据大爷,据大爷原是掉头要走的,愣是被她大力地拉着,脱不开身。只得硬着头皮,看向那些大理寺的差役。 领头的人认出汪夫人,朝手下一个挥手,就有人围了上来,要拿下她。 「大人……我们家老爷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罄竹难书,贪赃枉法,逼死民女。陛下十分震怒,已下旨抄家。家产充公,判了流放。汪夫人对不住了。」 既然为官,那就不可能没有过失,何况是汪奇山这样惯会钻营的小人。早些年间,汪奇山可没少做坏事,只不过上头无人追究,事也就不算个事。 但墙推众人倒,皇帝一插手。雷霆之势,他的那些坏事全挖出来,这下把陛下气得不轻。虽不算是死罪,却恶心人。 最后判了抄家流放,以儆效尤。 上前来的两人把汪夫人制住,据大爷吓得跳开老远。 此时,汪公子一家和汪琼雅也被押出来。 母子几人一人见面,汪琼雅就大哭起来。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府里就冲进这许多人。说是要抄家,他们一家人都被判了流放。 「大姐夫,你快救救我们……」喊叫的是汪公子。 汪公子的妻妾还有儿女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哭声震天。 「别哭了,省省力气吧。以后在路上,有得你们哭的时间。」 差役一吼,汪夫人吓懵的脑子清明一些。 「等等……大人,大肃有律法规定,罪不及出嫁女。我这小女儿是别人家的人,你们不能让她跟着流放……」 那为首的人斜了一眼汪夫人,汪家这位小姐梳着少女髻,而且也从没有听说汪家又和哪家结亲了。汪夫人此话是何意? 「大人,说来不怕人笑话。我这女儿与我那大姑爷有了首尾,今日我大姑爷就是来带人的。她已是国公府大房的妾室,不算汪家人……」 正想着如何不露痕迹偷溜的据大爷听她这么一说,脚步停住。小姨子长得美,又正是水葱抽条的年纪,他原本不敢想。现在被汪夫人一提,顿时觉得喜从天降。 v第二十二章[07.22] 「没错,大人,小汪氏确实是我的妾室,可否容我现在把人领走。」 那领头的沉思半晌,点了点头。 既然是据家的妾室,确实就不能算汪家的人。 汪琼雅心里又羞又气,若不是为了保命,娘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流放之地苦寒不说,单说罪家之女,先要下牢,再被差役押着上路。 一路上路途遥远,受尽苦楚。还要受那些差役的气,甚至会受到他们的污辱。与其那样生不如死,还不如先去大姐那里避祸,再行打算。 想通关窍,虽心中悲愤,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低头啜泣。 汪夫人也是没有法子,她现在好恨。恨自己先前挑三挑四,迟迟没有替二丫头订下人家。先前那些求娶的人家虽然不算什么世家大户,却好歹家境殷实。 无论嫁去哪家,都比现在不明不白地跟着大姑爷去国公府要强。 可是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能逃一个是一个。 若是她听了大女儿的,昨天当即和老爷和离,自己也能保下来。还能带走汪家的银钱,再谋后事。 就是打点差役,让老爷儿子路上少受些罪也是好的。 而现在,一切都晚了。那些抄家的人一箱一箱地往外抬东西,她们一家人除了身上的一身衣裳首饰,什么都没了。 汪公子的妻子见此法能行,本想着趁此机会提出和离,不知行不行得通。但一看着年幼的儿女,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心里把那不着调的公公骂了千万遍,若不是那老不死的东西造孽,哪里会连累他们跟着流放。自古以来,流放的人鲜有再次东山再起的。 流放之地又远又苦,他们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啊? 汪琼雅已被允许跟据大爷走,据大爷怕再留在此地会生变故,忙拉着她走了。她边哭着,却也是没有法子,想着赶紧去向大姐讨主意。 他们一走,女眷们连身上的首饰都被人要求卸下来。这下,他们是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 那边据大爷和汪琼雅一回到国公府,立马就去寻汪氏。汪氏看到妹妹跟着大爷回来,还纳闷着。就听汪琼雅一边哭一边说,只把汪氏惊得瘫在凳子上,半天起不了身。 「大姐,你快想想法子吧。再晚,爹娘和大哥一家就要被流放了。你快去求求国公爷,求求郡主吧。他们身份高,说得起话……随便说一句抵得过我们说上百句……」 汪氏顾不得许多,没有问妹妹怎么一个人跟大爷回来了。那事情到底是难以启齿,汪琼雅一个姑娘家,实在是说不出口。 等到汪氏跌跌撞撞地出了门,汪琼雅也想跟上去的时候,被据大爷一把拉住。 「大姐夫……」 「你去做什么,你姐姐一人去就够了。」 汪琼雅心知自己确实帮不上忙,直到现在,她还没有从刚才的慌乱中回过神来。也就忽略了据大爷的异样的眼神。 他满心眼想的都是,汪家此次出事,自己不仅是得了一万多两银子,还平白得了小姨子这个美人儿。 要知道,以前的汪琼雅每次见到他都是爱理不理的样子。以后他就要让她瞧瞧,自己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依靠。 若是她敢不从,他就把她送去官家。 汪氏不知道这些,赶到正院时,下人说国公爷和郡主都歇下了。不见外人,还转告了国公爷的话。 原话是汪家之事是陛下亲自下的旨,谁求情都没有用。与其做无用功,不如想法子让他们在路上舒坦些。 汪氏一听是圣上的旨意,立马就明白了。确实求谁都没有用的,只能是花银子让人好生打点。她这才想到,既然全家都判了流放,怎么妹妹能跟着大爷回来? 等她喘着气赶回大房时,一问才知道妹妹是以大爷的妾室之名,才逃过流放的。她这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汪琼雅羞愧地低着头,「大姐……是娘情急之下说的……我……也不愿意……」 「好了,那种情况下,娘是怕你跟着吃苦,能出来一个是一个。你且安心在我这里住下,等有朝一日,姐姐再想法子替你寻个好人家。」 据大爷的脸一冷,到手的肥肉想飞,那是门都没有。他倒不急于一时,反正小姨子现在是自己的妾室。若是汪氏敢做些什么,休怪他翻脸不认人。 汪氏一想到父母现在的处境,不由得和妹妹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先别急着哭,岳父岳母还有小舅子一家正在受苦呢。我们现在不出面打点,只怕流放的路上他们会吃苦头。」 汪氏忙抹干眼泪,大爷说得没错。只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哪能抛头露面,这样的事情,只能是交给大爷去做。 她转身去内室,取出来一千两银票,交到据大爷的手上。 「一切就拜托夫君了!」 这点银子哪里够,据大爷刚得了一万两,区区一千两有些不放在眼里。倒也没有嫌少,接过来就揣进袖子中。 「大姐,娘先前刚给了大姐夫人一万两银子,难道就花完了?」 汪琼雅说着,怀疑地看向据大爷,又是那种看不起人的眼神。据大爷恼羞成怒,这个女子现在是自己的妾室,居然还敢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而汪氏一听一万两,心里疼得像滴血一般。就要去拉据大爷,把刚才的一千两银票拿回来。 「我娘给了你那么银子,总不会全花了吗?你身为姑爷,替岳家奔走是你的本分,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要银子。刚才的银票还给我,我娘给的那些足够你打点了……」 到手的银子还能让人抢走? 据大爷一推,汪氏就倒在地上。她本来那一番来回跑着,已经没了力气。她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丈夫。 他的脸上那种小人得志般的猖狂样子,让她十分的陌生。 「汪氏,你们汪家现在倒了,以后你得看我的脸色。我若是一个不高兴,把你休了,你觉得你还能去哪里?」 一个没有娘家可以依靠的女子,被休后的日子,不用想也是十分艰难的。何况汪家还是戴罪之身,汪氏更是无处可去。 汪琼雅忙上前扶自己的姐姐,「大姐夫,你太过分了。姐姐这些年,一直用嫁妆贴补你们大房,你怎么能如此对她?」 「你叫我什么?」 「大姐夫……」 据大爷冷冷一笑,「现在不是了,你以后得唤我老爷。你是我的妾室,你不会忘记了吧?」 汪琼雅拼命摇头,「我不是……我不是你的妾室……」 「你喊啊,最好是出去喊。让别人都听到,你不是我的妾,你是汪家的千金小姐。」据大爷满不在乎地冷笑着,「只要你愿意受流放之苦,尽管出去喊!」 汪琼雅没了声,流放之苦,不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承受的。 她嘴角垮着,眼泪流下来,看着汪氏,「大姐……」 汪氏的心里一片冰凉,大爷说的不是气话。他就是这样想的,汪家现在倒了,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处处拿捏她。 v第二十三章[07.22] 而她,只能受着,否则一旦被休真是无处可以容身。 据大爷看着她惨白的脸色,觉得心情无比的舒畅。这三年来,他受了多少白眼。不光是在外头,就是在家里,汪氏也没好脸色给他。 这一刻,突然有种报复的痛快。 今后在家里,谁还敢给他脸色? 看着被他震住的汪氏姐妹俩,他得意地甩着袍子走出去。径直去到妾室的屋子里,从此以后,他想睡谁就睡谁,谁也不敢管着他。 大房这里的动静,全部传到正院那边。 碧姜和据九自然是没有睡的,夫妻二人正坐着,说着汪家的事情。 「汪家的那位二小姐就这样进了大房,以后大房那边有得热闹瞧。」 「定下的流放之地是塞北,那里地荒人狠,常有山匪出没。汪奇山享了半辈子的福,那些债是该慢慢还了。」 碧姜一想到原主的身世,眼里全是冷意。要死容易,活着才是更难。汪奇山若是个贪生怕死的,以后且有得熬。 还有那位汪夫人,真想看看对方现在的模样。 此时,汪夫人和儿子一家已被下到牢里,与汪奇山关在一起。明日一早全家人就要上路,流放塞北。 汪家的亲家至始至终都没有露面,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更别提替汪家打点。 汪夫人心不停地往下沉,看向汪奇山。老爷像是被他们用了刑,看着身上有伤的样子。 那些人并不想要汪奇山的命,去势后还替他上了药,且还留了今后的药量。汪奇山阴冷着脸,不言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汪夫人不知道,原想上前过查看伤势,被汪奇山阴冷的眼睛一瞪,生生地缩回了脚。心里怨恨着,都到这个时候,老爷还不待见她,早知如此就应该听大姐儿的话,和离算了。 弄到现今地步,除了吃苦,似乎没有别的盼着。 她怎么这么命苦,她想着,悲从中来,捂着脸痛哭出声。隔壁牢房中关着的汪公子一家,孩子们听到她的哭声,也跟着哭起来。 哭得汪公子更加六神无主,喝斥了自己的媳妇一声。汪少夫人立马顶回去,「孩子们几时受过这样的罪,哭怎么了?你爹犯的事,连累儿孙。你娘关键时候只想着女儿,她能保小姑子出去,怎么就不知道保保自己的孙儿孙女?」 「那能一样,琼雅是担着做妾的名头才逃过去的。你说哥儿和姐儿能用什么名头,总不能说是别人家的奴才吧?」 汪少夫人没了声,孩子们还小,这一路流放,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他们从小生来锦衣玉食,哪里受得住?还有自己的娘家,都到了这个份上,也没有派个人出来,就算是替他们打点一下差役也是好的。 「你们别哭了,大姑姑和二姑姑会想法子救你们的……」 她安抚着哭闹的孩子,事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那两个姑子。 而此刻的汪氏,哪里顾得上他们。她抱着汪琼雅,姐妹俩哭成了一团。她们妇道人家,困在内宅里,能做什么? 第二天,望眼欲穿的汪家人被押解上路,一直出了京城的地界也没见个人露面。 在十里亭那里,等了约半个时辰,等到差役们都开始不耐烦。差役们可都是精怪的,十里亭是亲人相送的最后地点。一般来说,都会有亲友在此等候,替上路的亲人们打点打点。 他们也能得到不小的好处,原想着,汪大人可曾是都督,怎么着也比一般的人家强。谁曾想到,竟然连一个亲友都没有出现。 看来汪家确实是风评太差,一旦出事,别人生怕沾上,全部躲得老远。 差役们喝斥一声,开始上路。 汪夫人的眼里最后一点亮光都黯下去,看着儿孙们,再看着半死不活的老爷。望望前面的山路,像是看不到尽头似的。 早知今日,当年她真应该直接弄死那个丫头。她恨恨地想着,拖着沉重的脚步,一下一下地走着。 她没有抬头看,若是她抬头,定能发现不远处的山顶上,立着两个人。 正是碧姜与据九。 据九身着黑色的衣袍,而碧姜亦是同色的窄袖行军服,简单利落,眉宇间多了一丝原本不应该有的英气。 两人并肩站着,虽然他身量太高,而她太过娇小。但两人相似的气势令人无法忽视,觉得他们就是天生地设的一对,再是般配不过。 碧姜俯看着那一行人,前面两个差役推着一辆囚车,车里面是半死不活的汪奇山。山路崎岖,伤口被颠得很痛,他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形如死人。 其余的汪家人夹在中间,全部戴着木枷脚链。后面跟着两个差役,不停地催促着他们,夹杂着怒斥声。 因果相报,汪奇山与汪夫人罪有应得。 「别轻易让他们死了,我要让他们活着赎罪!」她冷冷地说着,手背在身后。如同她还是那个一呼百应,率领众军的巾帼女子。 山顶有风,烈日当空。再过一个时辰,暑气会更重。 那一行人拐进更窄小的山道,突然停了下来。 为首的那个差役冷笑着靠近囚车,「汪大人,怎么一声不吭啊?」 汪奇山没有应,汪夫人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我……那姑爷可是国公府的大老爷,不会少你们的好处的。」 「好处?」那差役大声笑起来,「老子不要什么好处,只要看着汪大人现在的样子,就觉得开心无比。怎么?汪大人一定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太监吧,你那害人的玩意儿被人割了,再也不能造孽了,真是老天有眼哪!」 汪夫人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望向自家老爷的下半身。难道老爷以后都不中用了?本还想着,落魄也好。 丈夫不会再沾花惹草,说不定还能守着自己过日子。哪成想着,这最后的一点盼头都被击碎。 「哈……哈……汪大人,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看在你昔日对我做过的事情,这一路上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他的语气可不像是真要照顾他们的样子,汪公子心里起着疑,惊惶地问道:「敢问这位差大哥,与家父有什么渊源?」 那差役收起笑,脸色变得阴狠,「渊源?那还真是有,汪大人多年前抢的那个女子,正是我的未婚妻子…… 你说我是不是要好好地报答汪大人哪?」 汪公子心一惊,看这差役的样子,是打算在路上折磨他们。 汪夫人也想到了,简直欲哭无泪。她看向汪奇山的眼神里全是恨意,突然觉得他今后怕是再不能近女色,真是报应,连她都觉得解恨。 汪奇山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一个男人,若是突遭抄家,还被夺去了男人最宝贵的东西。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头仰着,问自己。 若是早知如此,他当年何必沾惹肃清兰。可是那样的美人儿,若是他当时没有下手,只怕到现在会一直遗憾着吧。 他的目光慢慢变得麻木,那处疼得要命。那曾经带给他无数兴奋的感觉,现在竟然半点都想不起来。 这差役在说什么? 他玩过的女人那么多,谁知道哪一个是差役的未婚妻? 汪夫人听明白了,这次状告汪家的苦主就是差役未婚妻的父母。老爷的事情她虽然不愿意插手,但她知道,除了花街出来的女子,一般的姑娘,老爷都用银子摆平了的。 v第二十四章[07.22] 也就是说,那女子的父母当年得了银子,才会息事宁人。 「这位差大哥,我们老爷实在是冤枉啊,从来没有做过强抢的事情。都是那家人贪财,把女儿送上门来的。事后,我们可是花费了一大笔银子,才让他们平息的……」 差役冷哼着,他知道自己未婚妻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当年确实是得了一大笔银钱,还盖了大宅子。 可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他要的只是妻子。若不是汪大人好色,未婚妻的父母怎么会不顾婚约? 这些年,无论多少媒婆替他介绍亲事,他都没有看上。因为没有一个女子,能与自己的未婚妻相提并论。 能被汪大人看上的,可想而知,必是百里挑一的好相貌。 随着年岁累积,他心里更加痛恨姓汪的。 终于,让他逮着了报仇的机会,他岂得放过! 他用剑朝囚车里捅着,故意戳中汪奇山的伤口。原本还麻木的汪奇山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叫声凄惨,惊起林中的鸟儿。 碧姜听到叫声,看着林子上空四散飞去的鸟儿。 「你安排了什么人押解?」 「仇人,汪奇山的仇人。」 原来如此,她微微一笑。 「走吧。」 她抬脚下山,知道以后汪奇山不会有好日子过,她就放心了。 说是山,其实并不高。但以她现在的体力,上山容易,下山反倒是腿软。虽然近日她能感觉到身体一直在变好,却无法与以前的身体相比。 没走几步,她就双腿一软,人差点往前栽去。 据九人高手长,本就一直留意着她,哪能让她真摔着。长臂一捞,她就稳稳当当地圈进他的怀中。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近在咫尺,她娇小的身体被他提抱着,两人鼻息可闻。 四周无人声,偶有虫鸣鸟叫,伴随着树叶的沙沙声。他的心跳徒然飞快,一下一下像战起时的擂鼓,沉闷有力。 「放我下来。」 她命令着,他依言。 轻柔的动作间,他弯腰低头,额头碰到她的面颊。 那薄唇微凉,不经意地擦过她的唇角。 一如相像中的那般嫩滑可口,他想着,心跳得更快。只能紧绷着身体,直直地站着,双手在身侧握成拳。 她亦受到冲击,呆了一会儿,随后像没有感觉到一般,继续朝前走去。现在她觉的不止是腿软,甚至都能发现自己双脚在打飘。 方才,隐是亲她了吗? 在她的身后,据九调整了一下呼吸,跟上她的脚步。 但是那萦绕在心间的想法始终无法挥去,犹如一只困兽,被他关在心底的最底处。一旦牢笼破裂,哪怕只是撕开一个小口子,都挡不住猛兽出笼的决心。 几乎是在一刹那,他就做出了决定。那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断腕豪情,澎湃的心绪与奔涌的热血齐齐地汇聚一团。令他不管不顾,像利箭一样地冲上前。 只听得他脚步如风,呼啸着奔向她。她还未来及有任何的反应,就被他抵在一棵大树上他颀长的身体将她牢牢地圈住。 树干很粗,一人合抱不过来。他的身体贴近,令她有了一种压迫感。 他微喘的气息,以及眼中似烈火般的炽热火焰,比树隙中的阳光还有耀眼。 「隐,你这是做什么?」 她厉声问着,声音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她心里隐约能猜出他会说什么,脑子里有不可置信,还有淡淡的期盼。 这份期盼,令她浑身抖起。 直到那凉薄的唇印在她的唇间,她突然就安定下来。脑子里最先想到的是隐如此轻薄于她,当真是放肆。 尔后这个念头很快散去,浮在心间的则是另一个声音:原来这就是男女之间相濡以沫的由来。 据九只觉得含着的唇瓣滑嫩得好像一吸就要化掉一般,那软软嫩嫩的感觉令他止不住想要更多。更让他欢喜的是,她似乎并没有反抗,连挣扎都没有。 怀中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只怕就要在这荒郊野岭…… 就在碧姜觉得喘不过气来时,他终于放开了她。 她的唇略微红肿,水润而又泛着光泽,像一枚熟透的樱桃,诱人采撷。轻喘的浅息,带着女子唇齿间独有的馨香,令人沉醉。 「你当真是放肆!」 明明是喝斥的话,却软糯糯的没有一点威严。她暗恼着,自己现在被他圈在怀中,矮人一等。想要拿出原来的气势,无奈半点都使不出来。 她美目略有恼意,直视着他时,羞恼中并不见真正的生气。 他的心像要跳出来一样,那颗狂跳的心雀跃着,不停地问自己。是否她对自己亦是有情的,若不然,为何她并没有生气? 这样的认知令他气血翻涌,一把将她搂在怀中。 「我……心悦你,愿一生守护你……你可愿意……」 她在他的怀中身子一僵,虽然隐约有这种猜测。但从他的口中说出来,那种感觉还是让人震惊的。 他的怀抱似火,她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像裕西关的战鼓声。 仿佛一瞬之间,她又重回到那厮杀的战场。那时候的自己,也曾想过有朝一日得胜还朝后,便如寻常女子一般嫁人生子。 只不过,她没有等到那一天。 重来一次,物是人非。曾经看好的周梁颇为令人失望,而这个紧紧搂着自己的男子。无论他是她的影子时,还是他现在贵为国公,都一直默默守在自己的身边。 他长相俊美,洁身自好,身份尊贵。 若是她真的想过一个女子该有的生活,他无疑是最好的人选。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排斥他的亲近,甚至是有些意动的。 他的气息温热,喷在她的耳边。酥痒痒的,令人战栗。 她不知道的是,他其实在害怕。他害怕听到她的拒绝,害怕她拒绝以后与他形同陌路,不再将他视为自己人。 过了许久,传来闷声闷气的一个字。 v第二十五章[07.22] 「好。」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刚才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忙松开她,忐忑不安地观察着她的眼神,迟疑地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好。」 「你……说好?」 他狂喜着,俊美的脸皮似乎在抽动。那种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欢喜令他开始不知所措。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 她说好!她同意了! 碧姜含着笑,那个好字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本那一直像是飘荡的心,突然就落到实处,且落地之处鲜花遍地,蝶舞蜂鸣,美不胜收。 再看到他喜不自胜的样子,更觉美妙。她在过去的岁月中,不曾体会过这样的感觉,陌生而令人向往。 据九整个人像定住一样,唯灼热的眼神紧紧地看着她,不敢眨一下。 她微微一笑,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赶紧走吧,等会天就热了。」 他反应过来,看着已有更多的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照进来。 「可还能走动?若不然,我……背你走……」 「好。」 既然想通自己的心意,她并没有扭捏。原来的她,本就是爽利的性子,现在她已决定和他携手白首,那么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何况,在世人眼中,他们是夫妻。 据九弯下腰身,等她趴上来时,手在后面将她一托,稳稳地把她背着。山路不平,于他而言,却如履平地。 今日的鸟儿叫得倒是欢快,她想着。 到了山脚,不想碰到一群人。看样子,是进山来狩猎的。 为首的锦衣公子是马都督的儿子马公子,马公子长得还算不错。只那双眼睛令人不喜,一眼就看到据九身上的碧姜,立马两眼放出光来。 这么出色的美人儿,枉他游戏花丛数年,也没有见过。别人都说自家妹妹是京中第一美人,比起眼前的这位女子,差的不止是一大截。 怪不得国公府会看不上妹妹,而娶了出身低贱的玉山郡主。原来郡主的真容长成这般,若是他,怕是也难过这美人关。 其他的那些人见到他们,都是一愣。 堂堂的敬国公,他们还是认识的。敬国公容颜俊美无双,且身份高贵。就算是有那以色侍人的名声,以及和大长公主不清不楚的传闻,亦不可否认对方确实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他背上的女子,看着娇娇小小的。那伏在他肩上的小脸蛋露出来,罕见的绝世美貌令人心惊。他们想着,这位女子莫不是敬国公娶的那位郡主? 听闻玉山郡主长于落花巷中,容色极美,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一位。 据九轻轻放下碧姜,接受着他们的行礼。 在他们惊讶的眼神中,平日里冷漠尊贵的敬国公亲自扶着自己的妻子上马车。然后马蹄四起,马车绝尘而去。 马公子贪婪的目光看着那抹倩影消失在马车中,颇有些失望。他酸酸地想着,他怎么就不知道派人去落花巷里挑人,若不然,怕是这美人儿就是自己的了。 「啧……啧……都说敬国公爱骑马,果不其然!」 酸意加上嫉妒,马公子终是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接着便是众人的哄堂大笑,笑声传进远去的马车中。方才他们的话,据九听得清清楚楚,就连碧姜,都听到了。 她脸一冷,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 说什么隐爱骑马,今天他们可不是骑马出来的。那些人是在讽刺自己的出身,借喻来嘲讽自己的男人。 「爱骑马有什么不好,就怕有的人连马都骑不了。」 她说着,深深地看向身边的男人,「废了他们的腿,我要让他们永远再无法体会骑马的滋味!」 男人的脸色冷凝,闻言点了点头。 最近几年,马都督越发的张狂。马府和赵太傅那边走得近,都是大皇子一派。 赵家的胃口越来越大,赵家的子孙已经开始崭露头角,在各部中都有赵家的人。虽然官职不大,却都在要职上。 加上赵家明里暗里拉笼的一些官员,伊然占了朝堂上的一半。这股势头,连陛下都开始忌惮。所以在上次请立太子时,陛下才会那般动怒。 那群公子哥们嘻嘻哈哈地进了山,马公子笑得最为张扬。这群人以他为首,向来是不干什么正经事。 无非是吃喝玩乐,流连花街柳巷,或是赛马比箭,玩些取乐的游戏。京中纨绔子弟,皆和他私交甚好。 一行人趁着天气还凉,很是尽了兴。等他们回京时,不想在官道上惊了马。为首的几个人先是从马上跌下来,接着腿被惊慌的马踩踏着。 马公子只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痛得晕过去。待抬回府中时,腿已经废了。 相比其他人,他伤得尤其严重,两条腿都废了。而其他的人,严重的几个都是单腿被废。伤势较轻的将养个把月,倒没什么大碍。 马都督震怒,查来查去,也没查出来马是怎么被惊的。找不到祸事的缘由,只能是自认倒霉。 他们不会想到,是因为一时口舌之快,才惹出来的祸事。 当然,这是后话。 碧姜自回到国公府后,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就连侍剑和挽缨都看出来了,挽缨抿着笑,看了一眼第三次走到门口的主子。 「郡主……您要不要先用膳?」 据九把她送回来后,就出了门。眼见着天都黑了,人还没有回来。若是以往,她的心情没有如此焦灼。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何时变得寻常的女子一般,也在等候着夫君归家。 夫君? 这两个字划过她的心头,泛起丝丝甜蜜。 她轻轻地吐一口气,对挽缨道:「摆膳吧。」 据九回府时,正好看到挽缨端着补汤要进屋。 他长臂一伸,「我来吧。」 挽缨忙把东西交给他,待他进屋后,把门掩上,守在门口。与侍剑两人对视一眼,俱都在眼里看到欣慰。 v第二十六章[07.24] 以前的主子,虽然待她们很好,但始终觉得高高在上。不曾活得像个有血有肉的人,喜怒哀乐都藏在心中。 现在的主子,或许是与以前的样子天差地别,连带着她们都觉得放松许多,总是不经意中把她当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主子若是能与隐公子真正结成连理,是挽缨最乐见其成的。因为两人都是她的主子,她当然希望自己的主子都好。 据九进屋内室,碧姜已经换上寝衣,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见到他进来,倒也不惊讶。自打成亲后,他就是宿在屋子里的,只不过是在边角的那个榻上。她把手往床里边一搁,就要接过他手中的汤碗。 他用手背在碗边上试了一温度,再在碗面上感受了一下热度。觉得差不多,递到她的手中。她一饮而尽后,小脸不由得皱起。 良药苦口,纵使天天喝着,但每一次还是觉得很苦。 正欲伸手去捏果脯时,就见嘴边一枚琥珀色的果脯近在眼前。她略微一愣,便张着檀香小口,就着他的手指咬下果脯。 湿润的气息留在他的指尖,他轻轻地收回,笼在袖子中,不舍得拭去。 窝在银红色锦被中的小姑娘,粉白的小脸,艳色水润的樱唇。因为之前洗漱过,乌发全部散着,像黑幕一样垂泄在肩头。 还是太小了一些,他想着。竟忍不住想去抚摸她的发,手拭着动了几下,终是没有行动。 许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她抬起眉眼,淡淡地看着他。 这种眼神,在她还是公主时,最为常见。他忙把碗放在桌上,遮掩自己心里闪过的那一丝遗憾。 待到就寝时,他先是慢慢走到自己的床榻前。不知想到什么,在屏风后换上寝衣后折身走到她的床前。 原本灯还未熄,橘红色的灯光打在她的脸色。突然被一片阴影遮住,她睁眼,就看到一身白色寝衣的男子立在床边。 「还有何事?」 他没有回答,因是背着光的,所以她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细小的变化。那美玉般的脸像是染上红霜,薄薄的一层覆在面上。 许久,他终于出声,「世间夫妻,无不同床而寝……」 她立马明白过来,虽然觉得他的要求有些放肆。但却是合情合理,再说自己已经认定他。若是再矫情,那不是她一贯的做派。 据九的心很忐忑,直到看着她轻轻地往床里间挪动,才掩着满心的狂喜,掀被上床。 他不敢唐突,只敢挨边睡着。能进到这一步,他很是满足。心爱的女人近在咫尺,近到他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以及能闻到她的馨香。 碧姜倒未多想,她现在身量还小,且月信未至。对于他要求同寝,倒是很放心,反正他什么也不能做。所以她除了心安,没有别的感觉。 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到自己刚重生时的情景。脑子里莫名就出现了在落花巷里,绿衣用玉势的那门功课。 似乎是……用那样的法子取悦男人。 她忙打住思绪,差点把困意都给惊跑了。心里暗道,自己真是越活越不讲究,居然能想到那样乱七八糟的事情。 即使是她要真的那样……也不会是现在…… 据九不知道她现在脑海中的旖旎,他暂时还没有往那方面想。毕竟她的身子实在是太过细弱,再者,在他的心中,从不敢亵渎她,哪怕只是想想。 一夜好眠,待到晨起时。两人的身体紧紧地挨在一起,他的一只手臂还环着她的身体。她一动,他立马不着痕迹地拿开,身子往床边侧着。 好在,她反倒要坦荡些,还问了他一声睡得可好。他跟着随意起来,嘴里说着睡得极好,人跟着起了身。 他们这边一派祥和,而西院大房却跟翻了天似的。 寻死觅活的汪琼雅,抱着她哭成泪人的汪氏,还有衣衫不整铁青着脸的据大爷,以及在外面不敢进屋的下人们。 原来昨夜里据大爷强行睡了汪琼雅,汪氏被他恐吓过,不敢阻拦。 汪氏含着泪,帮他迷倒了自己的亲妹妹。醒过来后的汪琼雅心如死灰,一心一意想寻死。汪氏死死地抱着她,不肯她犯傻。 据大爷先是吓唬汪氏要揭发汪家骗人的事,后来说要休掉她。汪氏没有法子,才会成为他的帮手。 「琼雅,你听姐姐的……姐姐不会害你的。我是你的亲姐姐,你就算是个姨娘,也不会比嫁到别人家里差……」 汪琼雅木着眼睛,亏她还对大姐信任有加。 「为什么?」 「琼雅,他答应帮我们打点,让别人照顾爹娘还有弟弟一家……姐姐是没有法子……看在爹娘的份上,你就认命吧。姐姐答应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吃什么穿什么,姐姐都依着你,可好?」 好什么? 汪琼雅一脸死气,要不是爹作的孽,她何必要受这样的苦?吃得好穿得好有什么用,她还不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妾室。 她的眼睛慢慢现出恨意,厌恶地看了一眼据大爷。 这样的男人,以前放在她的面前,她都不想多看一眼,何况还要当他的妾室?但是如果自己就这样死了,是不是太不值得了? 她慢慢地抹干眼泪,悲哀地点了点头。 据大爷得意地哼了一声,示意汪氏上前替他更衣。汪氏忍着痛苦,帮他打理。等他走后,又抱着自己的妹妹哭起来。 这边的事情传到正房那边,挽缨把事情说了一遍。 碧姜的脸色很平静,汪夫人说汪琼雅是大房的妾室时,就应该会想到有这么一天。据家那老大长着一双酒色之眼,极似原来的老敬国公。 好在隐与他们都不一样,说起来,隐也算是她一手培养的。还是自己亲自教养的人放心,她想着,莫名觉得这话有些怪异。 不由得低眸轻笑,笑得挽缨有些莫名奇妙。 不大一会儿,侍剑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烫金的帖子。「郡主,马都督府设宴,说是马家的老夫人寿诞,要大办。太君说她就不去了,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都让您拿主意,让您看着安排。」 朱太君本就是喜静的性子,以前就不爱出去走动。上次若不是为了据九,只怕连寿宴都不会办。现在新的国公夫人进了府,她哪里还会愿意理这样的俗事。 碧姜的笑意收起,微眯着眼。 马家才刚出事,马公子双腿被废,怎么会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办什么寿诞? 「奴婢派人打听过,马家这次确实是要大办。且送帖子时,还特意叮嘱过各家,务必带上府中的小姐们,无论嫡庶。」 侍剑不愧是一直跟着碧姜的人,知道事情不寻常,就立马去打听原因。她这么一说,碧姜就明白过来。 马公子以前名声不佳,马家又挑三挑四,所以一直没有娶亲。现在事情一出,马家不敢挑,连嫡女都不敢指望,反倒是瞄向别人家的庶女。 一般的世家主母,是不会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哪怕马家身份再高,都不可能把嫡亲骨肉嫁给一个废人。 但庶女就一样了。 不仅能联姻,对于一些不得宠的庶女来说,这无疑是个飞上枝头的好机会。马公子是废了腿不假,但男人的那东西应该还是有用的。 v第二十七章[07.24] 只待日后生下马家的嫡孙,再熬上几年,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就算是不中用,过继一个儿子,占着正室的名头,也比嫁给别人家的庶子强。 碧姜把帖子丢到一边,这是她嫁人后第一次接到帖子,她当然不会推辞。马家是二品大员,能被相请的都是京中上流的人家。她此次,也算是要在世人眼中露个脸。 等到马府做寿那一日,碧姜带着侍剑和赵婆子前去。赵婆子现在是正院的管事,不常呆在碧姜的身边。 但她跟着碧姜的日子不算短,虽说对自家郡主的性子还是捉摸不透。但她是个聪明的,知道什么事情该避讳,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自己的本分。 是以,碧姜对她还算信任。 她也牢记着恩情,若没有郡主,自己一家人哪有现在的红火日子。月钱高低自是不用说,光是身份上,就不知要高出多少。 碧姜看中的,正是她的聪明和懂分寸。 到了马府,门口已停了不少的马车。看样子,马公子虽然双腿被废,但马家的地位还是让很多人家趋之若鹜的。 马夫人带着自己的女儿马婉莹亲自在门口迎客,脸上堆满笑意,哪有半点的悲伤之色。后宅妇人惯会做戏,便是再难过,人前都是一副欢喜的模样。 之前,在朱太君的寿辰上,碧姜与她们都见过。 许多夫人看到碧姜,都上前来行礼。 碧姜既是郡主,又是一品国公夫人,在身份上足以碾压她们。 马婉莹看到碧姜,笑容微僵。 她不会想到之前自己在私下里嘲笑过的女子,居然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无上的地位,高高在上的身份,以及俊美尊贵的丈夫。 别人都说自己是京中第一美人,她一直觉得,只有京中身份最尊贵,长得最好的男子才配得上自己。 而敬国公,就是那个人。 不想,还没等她来得及有所行动,这个低贱出生的女子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 碧姜微笑着,迎着众人的眼神,仿佛她生来就是尊贵无比的,就应该享受着别人的爱戴和尊敬。 这番模样,看在马婉莹的眼中,是那样的刺眼。她努力掩饰着眼中的不甘,笑着和碧姜行礼。 碧姜在宫中长大,耳濡目染,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马婉莹自以为装得极好,但在碧姜看来,她略微僵硬的身体出卖了她。 这个马小姐,不会也是一直肖想着隐的吧? 怪只怪自己男人长得太好,身份太高。所以这些女子一个两个都想嫁进国公府,而偏偏是自己得到了那样出色的男子。 碧姜不无骄傲地想着,自己培养出来的男人是好。 她回以马婉莹一个极淡的笑,果然对方的身体更僵了。 这下她很肯定,眼前的马小姐当真对自己男人有过非分之想。 马家果然是大办,府里已经布置一新。就连两边的树上,都挂着红色的彩头,迎风招展。往来穿梭的下人们,皆身着统一的青衣仆从服,端茶端盘,一派繁忙。 碧姜被下人们引到花厅,只见花厅之中姑娘众多。各家嫡女打扮精致但衣饰并不出彩,反倒是庶女们,被前所未有装扮着。各自立在嫡母的后面,娇不胜羞。 正中坐着的马老夫人脸上堆着笑,眼里却是冰冷的。若不是突降横祸,自家嫡出的长孙怎么会委屈配一个庶女? 她的长孙自小什么都要最好的,京中的女子被她挑了一个遍,愣是觉得没几个能配得上她金贵的嫡长孙。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她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这里相看那些生母低贱的庶女。 碧姜一进去,夫人们就起身行礼。无论心里是否诽谤,但论身份,绝大部分人还是要向她先见礼的。 而且她的座位被安排在许多夫人的前面,离马老夫人最近。 马老夫人是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玉山郡主,一见心里就不味道。果然是张着狐媚子的模样,一看就是天生做妾的,供男人玩乐的。 也真真是好命,这样的女子竟成了郡主,还是她都督府的座上宾。 她里一闪而逝的鄙夷没能逃过碧姜的眼,碧姜神色不动。马家的家风从马公子的举止上可见一斑,这位马老夫人,自己以前可是见过的。最是势利的性子,早年间没少听她与马夫人之间的婆媳矛盾。 反正她只是来凑热闹的,怎么会把无关紧要之人放在心上。她不过是想看看,究竟是哪家手段高,能把庶女塞进马府。 简而言之,她今天就是来看戏的。 马老夫人面上是热络的,招呼着她。她笑笑,并不多言。在座的夫人们,并没有与她交好的。唯一认识久些的是永忠侯府老夫人。 周老夫人眼神略微复杂,碧姜不以为意。反倒是周老夫人身后的周琴娘,因着年轻,眼里的嫉恨没有藏住。 现在的碧姜,浑身上下都透着尊贵,若是不知道的,哪里还能看得出来她出身卑微。是以,周琴娘越是不甘。 好在她现在身份地位摆在那里,纵使有人心里在不舒服,也只能憋着。面上还要保持着微笑,一口一口郡主地尊称着。 迎完了宾客,马夫人带着马婉莹最后进来。母女二人没有落座,而是分别立在马老夫人的两侧。 世家女眷宴会,无外乎那几种游戏。 今日是相看庶女们,各家的嫡女都自觉地避着锋芒。 马家这门亲,嫡女们倒是没有一个有想法的。便是自家父亲身份低些的女子,都对马家这门高亲退避三舍。 庶女们各自展示着,无非是诗词女红之类的。 马老夫人自是不满意,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矮子中拔高个,尽量挑个教养品性都好些的庶女。而且以她对孙儿的了解,长相也是尤为重要的。 既然身份上委屈了孙儿,但相貌上一定要让孙儿满意。 碧姜静静地看着,眼睛扫了一遍花厅四面挂着的纱帘。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上方右角的纱帘后面似乎有人。 她仔细地观察着马夫人,发现每当一位姑娘站起时,马夫人会不由自主地把头侧向右边。她心里有了底,右角纱帘的后面,应该是那位废掉的马公子。 而且以她敏锐的感觉,似乎那马公子正望着自己的方向。 纱帘后面巧妙地隔了一层黑纱,黑纱后面正是马公子。他的眼神贪婪地看着碧姜,满屋的女色,无一人能出其左右。 有她这样的绝色珠玉在前,他看其他的女子皆没了感觉。 马老夫人后面的马婉莹悄悄地退开,从左边的纱帘拐过来。看到马公子微抬着上半身,伸头朝花厅望去。 她想着,莫不是哥哥有了中意的人选? 「哥哥,你在看谁?」 马公子哼一声,他现在就只能看看,一个看字,戳痛了他的心。 马婉莹理解哥哥突遭巨变,心情不好。于是轻声细语地道:「哥哥,祖母和母亲为了此次宴会颇费心思。 v第二十八章[07.24] 哥哥若是看中了哪家姑娘,便是身份再低,她们也会同意的。」 何况,能被马家邀请的人家能有几个真正身份低的。 「身份?就怕身份太高,她们办不到!」 「哥哥,事到如今,那些嫡出的姑娘你莫想了。只管挑颜色好的,便是放在屋子里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你说是不是?」 她不说还好,一说马公子眼神立马变得阴狠。这死丫头说的是什么风凉话,什么叫放在屋子里看看?他是双腿废了,男人的雄风可是还在的。 说到颜色好的,玉山郡主颜色最好,她们能办到吗? 「说得好听,只看颜色。这一堆人中就属敬国公夫人颜色最为出众,她们能办到吗?少说这样的话来宽慰我,她们不就是想赶紧让我娶个女子,生下嫡出的孙子,她们就放心了。」 马婉莹先是脸色一变,想骂他一句,让他认清现实。后来不知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娶她是不可能,若是能让哥哥偷个香,哥哥可愿意?」 马公子一听,双眼发亮。 「你有法子?」 「这倒不难,她出身低,应该好哄。你且等着,我再想想。」 马婉莹说着,便扭身出去了。 花厅的寿宴一结束,马婉莹便提议说府中的莲子最是鲜嫩,邀请众女前去观赏品尝,众女欣然前往。 而碧姜与其他的夫人们一同留在花厅之中。 宴席撤下后,便是丫头们进来摆放瓜果茶点,以及方才马婉莹提到的新鲜莲蓬做成的点心。 妇人们之间的话题,永远都是衣饰脂粉或是家长里短。碧姜泛泛地听着,不插话。既不觉得有趣,倒也没感到乏味。 突然一个添茶水的丫头身子一歪,半盏茶水便洒在碧姜的身上。碧姜心中失笑,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身为宫中长大的公主,什么样的花招没有见过。如果这丫头真是故意的,那可真真是最为老套的一招。 「郡主恕罪……郡主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碧姜摆摆手,示意她无事。 「郡主,下人们毛手毛脚的,得罪郡主。不远处就是客房,臣妇带郡主去更衣吧。」 出声的是马夫人,碧姜看着自己身上的水渍,已经晕染开,确实不太雅观。她和侍剑对视一眼,那种眼神只是她们主仆间才能明白。 侍剑立马警剔起来,面色却如常地转身,去取干净的衣裙。 碧姜盈盈地起身,「那就劳烦马夫人了。」 两人从侧边出去,才将出门,便碰到了马婉莹及周琴娘。马婉莹问过母亲,知道是家中下人不小心,弄湿了碧姜的衣裙。 忙道:「郡主真是大人有大量,娘……厅中客人多,此事你就交由女儿吧,女儿领郡主去更衣。」 马夫人询问碧姜,碧姜含笑点头。 待马夫人走后,马婉莹便开始引路,一路上介绍着府中的景致,看起来颇为知礼。而周琴娘,一直忍不住偷瞄碧姜。 纵使近看,这位郡主的颜色也是极好的。 怪不得…… 她咬着唇,心里更加的不甘。 又走了一段路,还是没到客房。这可不是马夫人说的不远,而是很远了。碧姜想着,神色故意露出焦急。 「郡主,就快到了。」 「是啊,就快到了。」 周琴娘附和着,看向明显不是客房的地方,眼神闪了闪。而马婉莹则有些意外,眼底划过深思。 她原本还想着怎么打发掉周琴娘,看样子周琴娘已看出些什么,却没有戳破。这是为什么?转念一想,上次在国公府的那次宴会,莫非周琴娘也是那个位置感兴趣,所以才会恨上玉山郡主? 这真是天意啊! 马婉莹想着,脸上的笑意加深,更显大方得体。 碧姜初时不明白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待越走越偏离客房。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不由得冷笑。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马婉莹所说的客房,马婉莹便借口去催侍剑,连停都未停便出了门。心里还想着,果然是落花巷里出来的低贱女子,就是好哄骗。 她一走,周琴娘便也寻了一个和人相约的借口出去。 碧姜一声不吭,由着她们。 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她快速起身离开。 躲在帘子后面的马公子无奈气恼,他走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出门。原本还想着,趁佳人更衣时,他能饱饱眼福,没想到白费心机。 碧姜一出门,就看到侍剑守那里。 「郡主,里面可是有人?」 「应该是的,咱们走。」 脚一抬,碧姜再次回头看向屋子,冷下脸,「你去,把周小姐带来。我看她,似乎很喜欢马府的景致。」 侍剑领命,碧姜则拿着干净的衣服,小跑着去到那马夫人说的客房换上。 也是众女都去赏莲了,一路走去,竟然没碰到什么人。心里想着,以一贯的做法,等会马婉莹必会带着人不经意地经过那里。 再顺便发现她在一个男人的屋子里换了衣裳,无论有没有什么苟且,她失贞的名声是坐实了。就算是被掩盖掉,总会在京中贵妇圈子里流传。 以后,她想再抬头做人,恐怕就不能够了。 马婉莹倒是深谙毁人之道。 她换好衣服后,听到外面果然传来众女的笑声。大家不知在说些什么,看方向,确实是朝之间的那屋子去的。 隐约有人提到什么名贵的花草,想来那就是马婉莹的借口。 侍剑闪了进来,「郡主,屋子里的是马公子,正躺在那帘子后面。奴婢已把周小姐请去,周小姐似乎很是喜欢那屋子,竟然睡着了。」 碧姜轻轻一笑,站起身来。 v第二十九章[07.24] 「如此,我们去看场戏吧。」 主仆二人出了客房的屋子,听着远去众女传来的笑闹声。碧姜不由得哑然失笑,自己重活一次,不光是年纪变小了,心性也跟着变得幼稚了。 她收回脚步,淡淡地道:「先回花厅吧。」 马老夫人年纪大了,已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一步离开花厅。此时花厅里唯有马夫人一人在招呼着,与众夫人谈笑嫣嫣。 重新落座后,但见马夫人投来关切的眼神,「今日实在是事多不能抽身,怠慢郡主了。」 「未曾,马夫人多礼了。今日你们府中事多,便是马小姐,也忙个脚不沾地。将我带到客房后就匆匆告辞,像是有急事要处理。」 马夫人微不可见地皱眉,今日女儿的行径古怪了些。先是要求替自己带郡主去客房,郡主是客人,怎能丢下客人自己离开?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她脸色没变,朝自己的婆子使了一下眼色。婆子会意,悄声地退出花厅。 厅中众人无人察觉,依旧是三两话着家常。碧姜将一切尽收眼底,眉色不动。料想用不到一会儿,那边发生的事情就会传过来。 而此时,众女已快近那屋子。 屋子里的周琴娘之前被侍剑弄晕后丢在马公子的身边,马公子先是大吃一惊。见侍剑一脸的杀气,丢下人就走了。 他心里琢磨开,想着这杀气腾腾的面生丫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不会是玉山郡主的丫头吧?他可是听说护国公主死后,公主府的一切都是归了玉山郡主,包括下人。 若真是郡主的人,那郡主此举为何? 他盯着身边的女子,认出是永忠侯府的嫡出大小姐,永忠侯的亲妹妹。 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现,刚才和郡主一起进来的,就有这位周小姐。会不会是郡主识破了他们的计划,将计就计? 要真是那样,自己必然要照着郡主的意思。本来他现在只能娶一个庶女,若是换成永忠侯的嫡出小姐,他不亏。 如此想着,他努力抬起身体。虽然腿不中用,但一双手还是好的。他胡乱地扯着周琴娘的衣服,凭他现在的身体,是不能脱掉的。 但他是花中老手,自有一套法子剥除女子的衣物。 不到一会儿,周琴娘虽衣衫未褪,但已然是不能蔽体,露出了艳红的肚兜。马公子腿还疼着,可见此香艳之色,不由得动了欲念。 他的手伸进去,胡乱地摸着,不大一会儿,就扯下了肚兜。 侍剑敲晕周琴娘用的是巧劲,最多晕上一刻钟就会醒来。 被马公子揉弄着的周琴娘「嘤咛」一声,按着头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面前放大的男人面孔,以及那在自己胸前作乱的手。 她脑子「嗡」一声,看清了自己此时的模样。 「啊……」 她推开马公子,煞白着脸,见自己胸前一片紫红,羞愤欲死。此时也顾不得去想刚才发生的事,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马公子嘴角噙着笑,淫邪地看着她,还把手伸到鼻子下面去嗅。 周琴娘想死的心都有,越是慌忙越是浑身发抖,半天都系不上肚兜的带子。她脑子里「嗡嗡」直响,根本就没有听到靠近屋子嘈杂的脚步声。 「声音好像是从这屋子传出来的。」有人在外说话。 「那……我们进去看看吧……」说这话的是马婉莹,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却终是拗不过众女,推开了门。 屋内后面的帘子飘动,马婉莹上前一把掀开帘子。 「啊……啊……」 「啊……好像……是周小姐……」 什么?周琴娘?马婉莹这才仔细看着那抱着身子蹲在地上的女子,好像发式和衣服看着确实像周琴娘。 不应该是玉山郡主吗? 她心里虽然疑惑着,面上半点不敢露出端倪。 周琴娘此时想死的心都有,偏生马公子还满不在乎地说着,「今日本公子与周小姐有话要说,不想被你们看见了,见笑见笑。」 众女明白过来,看向周琴娘的眼神有鄙夷的有幸灾乐祸的。 露出鄙夷的眼神大多是庶女们,而幸灾乐祸的则是嫡女们。同为世家嫡女之间,其实明争暗斗的不少。周琴娘平日里不是什么宽容的性子,颇爱计较。 是以,看到她现在和马公子在一起,不管是什么原由,她都只能嫁给马公子,怎能不让以前看她不顺眼的人笑开了花。 庶女们觉得她抢了自己的好亲事,看不起她的同时又带着怨恨。 事到如今,马婉莹很快反应过来。虽然目的没有达到,但却不失为一件好事。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说的大抵如此。 哥哥配一个庶女,确实辱没他们都督府的身份。 而周琴娘不论性情如何,总归是侯府的嫡出小姐,和哥哥在身份上却是相配的。 如此想着,她忙急急地上前要去扶周琴娘。 周琴娘衣衫未穿好,哪里敢起身。 正僵持着,那奉马夫人之命的婆子已经进来。一看这情景,哪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忙小跑着回花厅,朝马夫人耳语。 马夫人一边听着,面上露出惊异之色,很快平静下来。略有些抱歉地望着周老夫人,迟疑道:「老夫人,府里出了一些事情,您能否陪我走一趟?」 这没头没脑的话,听得周老夫人心里极不高兴。什么叫府里出了事,要她走一趟?她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已有其他的夫人听出端倪。 虽然有些不情愿,然东家相邀,周老夫人怎么也要给马夫人一个面子。马夫人心里暗骂,都说周老夫人是个拎不清的,果真如此。 一般的世家夫人,哪里会听不出话里的玄机。偏就她一副不明所以,还带着怒气的样子。不知道那周小姐是怎么跑到儿子的屋子里去的,莫非也是个拎不清的? 这般想着,觉得周家姑娘就算是嫡女,配自己的儿子还是有些不够的。 两人相携出门,花厅里的夫人们就开始打着眉眼官司。你来我往的,都在用眼神传递着。碧姜淡淡地扫她们一眼,站起身来。 「既然马府中有事,不如我们一同前往,或许还能帮衬一二。」 她的提议,正中所有人的下怀。这些人本就心里挠抓着,就想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无奈碍于身份,不敢造次。 得了郡主的话,众人附和着,一起拥着碧姜出了花厅。 等她们赶到时,就听到周老夫人又尖又利的骂声。 v第三十章[07.24] 「你们马府好龌龊的心思,居然用这样下作的法子谋害我家琴娘……我可怜的女儿……马夫人,你说……你们这样做事,就不怕天下人的耻笑吗?」 「周老夫人,你且先息怒。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都没有问清楚,怎么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们?依我看,周小姐神智清醒,不像是被人下药或是什么的,怎么就成了我们谋害她?」 比起周老夫人的气急败坏,马夫人可谓是气定神闲。 这种事情,无论原因。吃亏的都是女子,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周琴娘不嫁马家也不行,除非她想绞了头发当姑子。 周琴娘只觉得自己没脸见人,还抱着身子「呜呜」地哭着。 「哭什么?你迟早是本公子的人,不过是让大家知道了……」 马公子不耐烦地说着,他好色不假,可也要面子。自己这般不良于行的模样,哪里愿意被许多人瞧去。 知子莫若母,马夫人哪里不知道儿子的心思。 忙对众人道:「烦请诸位先移步。」 她这么一说,众女先退出去,然后是夫人们。 马婉莹的眼神探究地看向碧姜,碧姜回以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种万事尽了然于心的深意令马婉莹心里一个激灵。 这一切,难道都是郡主反击的? 马府出了这样的事情,众人只能先行告辞。马夫人也不挽留他们,反正今天设宴的目的达到了。而且比预计的还要好,原还想着要委屈儿子娶个庶女。 现在有周琴娘这个侯府嫡女,倒还算是不错的结果。 周老夫人已经上前抱着周琴娘,怒视着马夫人。 「周老夫人,我们是不是该谈谈两个孩子的婚事?」 周琴娘猛地抬头,「娘……女儿不要……我不嫁给他……」 马夫人有些生气,这周琴娘是看不上儿子。自己的儿子,那是千好万好,若不是突遭横祸。只有他们马府挑别人,没有别人挑他们马家的。 先前马夫人就考察过周琴娘,愣是没有看上。 「周姑娘……你不嫁我们马家,还能嫁去哪里?」 是啊,她还能嫁去哪里? 周琴娘欲哭无泪,乱成一片的脑子慢慢有了一丝清明。她记得自己是被人敲晕的,然后醒来后就出现在这个屋子里。 而之前,明明是她和马婉莹一起送郡主进来的。 那郡主去了哪里,是谁在害自己? 郡主的事情不能说,否则会招祸。但马婉莹却是可以的,想着,她猛然指向马婉莹,恨恨地道:「好哇,原来是你一早计划好的……我就说,你那么好心邀我一起……却不想是想如此陷害我……」 周老夫人听到她的话,立马转头瞪着马婉莹,「是你陷害我家琴娘的?」 「娘,就是她!」 「马夫人!你们马家简直是欺人太甚!」 周老夫人呼地站起来,就要去打马婉莹。中途被马夫人拦下,「周老夫人,这一切都是误会……不管是什么原因,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应该想想如何解决,总不能让你家姑娘成了全京人的笑柄……」 马婉莹冷冷地看着周琴娘,已明白对方的心思。 倒还不算太笨。 只不过再是如何,也改变不了即将嫁进马家的事实。她若真是聪明的,以后少不得要巴结自己这个小姑子。 周琴娘可能也想到这一点,脸色慢慢扭曲着,白得像个死人。 屋里的几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 马氏母女是稳操胜券的笃定,虽然脸上陪着小心,心里已吃定周琴娘。而周老夫人则是气愤异常,想破口大骂,却又生生忍下。 马公子一副事不关已的态度,还不耐烦地皱眉,更让周老夫人生气。 周老夫人吃过丈夫爱色的苦,早就听闻过马公子的为人,是个爱流连花街柳巷的,先前从未考虑过与马府结亲。现在马公子双腿被废,更是想都没有想过。 她暗自后悔着,早知道就别来凑这热闹。眼下倒好,想看别人的笑话不成,自己却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还有她的琴娘,堂堂的侯府嫡出小姐,怎么能嫁给一个废人? 可是不嫁能怎么办呢? 马夫人也不急,出了这样的事,周琴娘不嫁进来都不行。除非周家愿意养一个有污名的女儿,要真是那样,永忠侯府以后的姑娘就别想有好亲事。 事关后代子孙,周老夫人自然知道应该怎么计较。 周琴娘慢慢地站起来,手护着胸。先是看一眼躺着的马公子,马公子的眼神戏谑,轻佻地朝她挑着眉。她心里一阵难受,再看到对方那盖着的双腿,更加心如死灰。 「娘……」 她扑进周老夫人的怀中,大声痛哭起来。 周老夫人心如刀绞,她不想女儿受委屈。但马夫人说得对,此时论谁对谁错都是无用的,好好心平气和地商量婚事才是正经的。 女儿惨白的脸,绝望的眼神,悲痛的哭声深深地刺痛着她的心。那句要坐下来好好商议婚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马夫人,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今日琴娘受了委屈,我先带她回去。」 马夫人马上贤惠大度地安排着,亲自吩咐下人把她们送上马车,再亲自目送她们的马车离开,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侯府的马车一离开,她脸上的笑意淡下来。想着有些不对,若真是要谋算一个嫡女,怎么也不应该是周家的姑娘。周家的姑娘一无美貌,二无贤名,实在不是一个上乘之选。 她急急地转身,回到儿子的房间,女儿也在,似乎在问儿子事情。 等她一进门,兄妹俩都闭上嘴,脸色却是不对。她想着,应该是这兄妹俩合伙计划的。虽然法子下作了些,但总归是结果还算差强人意。 「婉姐儿,你来说说,今日是怎么回事?」 「娘,女儿也不知道。方才哥哥说,是周家小姐自己进来的。」马夫人可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女儿瞒着什么事情。周琴娘虽然不出色,但又不是傻子,还能自己往火炕里跳。 转念一想这火炕可是自家儿子,忙又在心里责怪自己。 「我不管你们做了什么,总之你哥哥的亲事是有着落了。只不过周家姑娘教养并不算好,仅比庶女强一点罢了。」 马夫人是真心瞧不上周琴娘,马公子心里何尝不是。 但发生的事情不能说,否则会招来祸事的。就让它烂在心里,反正外人也不知情。他想着,撇了一下嘴,意兴阑珊地道:「折腾半天,我腿又疼了……」 v第三十一章[07.26] 马夫人一听儿子腿疼,忙命人进来侍候着,自己和马婉莹离开屋子。 马婉莹心里有事,她刚才问哥哥,哥哥说玉山郡主自行走了。然后没多久,被人敲晕的周琴娘便被一个丫头给丢进来。 听哥哥的描述,那丫头应该是玉山郡主的人。 也就是说,玉山郡主不仅识破了她的计划,且将计就计让周琴娘顶了包。 一个落花巷里出来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计?她不愿意承认,论心机手段和貌美,她自为胜别人一筹。 哪里还会有另一个女子,不仅在身份相貌上压自己一头,而且论心计手腕同样不输自己。偏还嫁给自己想嫁的男人,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若说原来仅是嫉妒那女子,现在已转为嫉恨了。 被恨上的碧姜并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今日是略施小惩。若是她们胆敢再犯,就休怪她不客气。她向来不是良善之辈,亦不会如别人一样妇人之仁。 要她真是那样的人,只怕不知死了多少回。 一回到国公府,还未走到园子里,就见汪氏哭丧着脸跑来跪到她的面前。 汪氏的脸色很憔悴,眼睛都是肿的,不知这几天哭过多少回。哪里还有以前摆着大嫂模样的气势,整个就是一个可怜的妇人。 「郡主,求求您……您帮帮我的爹娘吧……有人捎信来,说我爹在路上不行了。伤口生脓,无人管。若是再不派人打点,那些差役就要把他拖死了……」 汪奇山要死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那伤口没有仔细养着,一路酷暑热气必然是会恶化的。那样做孽多端的人,就应该如此痛苦地死去。 若不然,天理何在? 「你求我有什么用?圣上下的旨,谁也不敢违抗。」 汪氏哪里不知道圣旨不敢违,她也没打算抗旨啊。不过是想人出面打点那押解的差役,让他们弄些药给父亲,路上好生照看着,不让他受罪。 「郡主,我不求郡主把他弄出来,只求郡主派人打点一下那几个差役,让他好受些……」 这个要求并不过份,汪氏想着。只要郡主愿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派个人跑一趟就行。若不是大爷彻底不管她娘家的事情,她何必来看别人的脸色? 「打点?这事不应该是你们夫妻俩人的事情吗?」 「郡主……咱们是一家人。您身份高,那些人必然不敢不听你的。若是我和大爷出面,就怕那些人不卖账……」 碧姜看着她,冷笑一声,「汪奇山罪孽深重,残害过那么多人,便是以死谢罪都不能够安抚亡灵。我岂会助纣为虐,帮扶恶人!」 汪氏心一惊,猛地抬头,就看到她脸上不掩饰的冷意。 「郡主……我们好歹是一家人,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非我见死不救,而是我不会救罪恶滔天之人!」 汪氏气得脸色更白,身体摇摇欲坠。她知道自己爹做的那事,确实是让人挺不耻的。但无论怎么样,他也是自己的父亲。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好,既然郡主不愿意救我爹,那我娘和我弟弟一家总是无辜的,求郡主出手,让他们少受些罪。」 碧姜被汪氏说得气笑了,这汪氏以为自己是谁。她想让自己救谁就救谁,脸倒是够大的。 「你是不是弄错了?他们是你的亲人,要救也是你们大房的事情,与我们何干?再说汪夫人哪里无辜了? 那些女子在你汪府悄无声地死去,她真的不知道吗?既然知道而不阻止,那她就是汪奇山的同伙。既是帮凶,罪有应得!」 「郡主……你不相帮便罢了,为何要羞辱我娘……」汪氏说着,站起身来,身体晃了两下,一脸的悲痛。 她在心里把碧姜恨上了。 碧姜最见不得汪氏这样的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来求人。别人不答应,便心生恨意。而真正该恨的人,她却选择不计较。 比方说据大爷。 据大爷才是汪家的女婿,本来替汪家奔走的事情应该是他身为姑爷该做的。汪氏不去恨据大爷,反倒是恨别人,可见也是个拎不清的。 对于这样的人,多说无益。 碧姜并不看她,带着侍剑和赵氏就走出了园子。 留下一脸气愤的汪氏,面目狰狞地看着她的背影。 据家这一窝子庶出,确实是让人心烦。碧姜想着,先去到朱太君的院子。 朱太君正在剪着花枝,看到她进来,把剪刀递给身边的婆子,拍拍身上沾的灰尘,笑着把她迎进去。 「你呀,就是礼多。刚从外面回来,就好好去歇着,等休息好了再来陪娘说话。」 「并不累。」 碧姜说着,与朱太君同坐。 「今日在马府,可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是哪家的姑娘入了马家的眼?」 女人无论在什么年纪,都是热爱打听的。马家这次动静大,势必是要替马公子订下亲事的。朱太君整日无事,虽不爱出门,倒是爱听一些人家的家长里短。 「是永忠侯府的小姐。」 「怎么会?」朱太君很是吃惊,周老夫人那个人她还是知道的。对于那个女儿可是宝贝得很,一心想要攀一门好亲事。不可能会牺牲女儿,嫁进马家的? 碧姜喝了一口茶,微微一笑,「出了点事,周姑娘被大家撞见在马公子的屋子里,衣衫不整……」 她这一说,朱太君就明白了。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嘲讽道:「马家人做事也太不讲究,就不怕被人戳着骨头骂。以后啊,马家人再办什么事情,恐怕那些夫人都不敢带女儿上门了。」 这事一听,就觉得是马家弄出来的。周家再不济,也是侯府,周家姑娘不可能与那马公子有首尾。 如果不是周姑娘主动的,那就是被人陷害的。 至于是谁,所有人都觉得是马府。 那些夫人们各自回去后,果然都下定决心,以后决不带女儿登马家的门。 碧姜自不会与朱太君细说事情的经过,就由着别人误会马家吧。 「娘,方才我回府里,碰到西院的大嫂,求我救汪大人。我觉得不妥,已经拒绝。」 朱太君脸色一黑,「你做得对,他们的事情,我们不要沾手。」 「娘,在外人眼中,我们是一家人。若是我们袖手旁观,别人兴许会说我们薄情。可是西院的那些人与国公爷真的算不上亲近,我想着不如就此分家吧!」 v第三十二章[07.26] 分家两字一出,朱太君眼睛一亮。 「好,听你的……你和国公爷怎么做都行,就分家吧。」 晚间据九回来时,她就提了一下分家的事。据九嗯一声,算是应承。夫妻二人再没有说这个话题,便说起其它的事情。 包括马府发生的事情。 她的语气是平淡的,那样老套的招数,对她来说,简直是不够看。但据九却是听得心惊,他不敢想象她会出事的样子。 别说是想,就连闪过那样的念头都令他心绞痛起来。 马家,看来还是得到的教训不够! 他想着,眉眼覆上寒霜。 入夜后,两人还是同床而寝,比起第一天的略有些不自在,两人已都平常许多。 碧姜最是放松,据九则有了新的困扰。心爱的人在身侧,触手可及。但他什么都做不成,每每在她入睡后许久,都不能入眠。强逼自己去想朝堂上的事情,才算是转开念头。 昼夜交替,一夜到天明。 既然要分家,少不得请个中间见证人。 这个人,据九请的是京兆府的府尹关大人。事关财产分割,田铺分配,由府尹来行此事最为妥当。 辰时一过,西院众人被召齐到主院时,还不知发生何事,待据九分家二字一出口。倾刻间像炸了锅一样,全是反对的声音。 「老九,我不同意分家!」 首先出声是据大爷,现在别人还敬着他是国公府的大老爷,卖个三分薄面。若是分家,他就只是据老爷,谁还看得起他。 其他的兄弟十人亦是如此想的,傍着国公府这棵大树,不说他们在外面好行事。就是将来儿女议亲,谈婚论嫁,也是要多几分底气的。 还有同是父亲的儿子,凭什么就让老九一人独享祖上留下来的荣耀。 「树大分枝,没有一个世家是不会分家的。往上溯源,据家曾曾祖父那辈就分过一次家。您说是不是,五太叔公?」 据九眼睛看向另一边坐的几个族人,其中最德高望重的便是当年经历过分家的五太叔公。 「没错…………九哥儿说得对。」 五太叔公有些耳背,他的儿子三叔祖父在他耳边嘀咕着,他便依着儿子的话,站在据九这一边。 据大爷脸色难看,很明显五太叔公一家得了老九的好处,才会帮老九说话。以前老九没回来时,每年祭祖都是自己上第二柱香,第一柱香是父亲上的。 那时候,三叔祖父一家对自己是多么的巴结。 而现在,自己进来这么久,三叔祖父都没有理会自己。他酸溜溜地想着,若是他现在是国公,只怕三叔祖父还不知怎么讨好他。 要是当年老九死在外头就好了。 自古以来,便有父母在,不分家的惯例。他看着朱太君,眼珠子一转,跪下去,「母亲,儿子还想多侍奉您老人家几年……您还健在,老九就要分家,他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嫌兄弟们累赘,想摆脱我们」碧姜就坐在朱太君的身边,闻言暗道这据大爷人还不糊涂。既然知道自己是累赘,那还不有些自知之明,同意把家分了? 「大老爷这话说得真令人莫名奇妙。你几时侍奉过我?从前你父亲老国公在世时,我就避居在府中最偏的院子里,一年到头,都不见你们来看过我一回。后来九哥儿承位国公,我便移出偏院。在此期间,除了逢年过节,我根本就看不到你们,何来的侍奉?」 朱太君话一出口,据家兄弟几人的脸上精彩纷呈,不可谓不难看。 不尊嫡母,那可是大不孝。关大人还在场,朱太君根本就想给他们留脸。老敬国公在世时,国公府里是什么样的情形,京中谁人不知道。也就据大爷脸皮厚,竟然把朱太君搬出来。 「侄媳妇那些年,受委屈了。」三叔祖父谴责地看着据家兄弟,一脸的怒其不争。 「他三祖父,再大的委屈,我都熬过来了。现在九哥儿理事,我只管颐养天年,日子好得紧。至于旁人的侍奉,我可不敢当。」 「母亲,您怎么能这样说?我们兄弟几人都想亲近母亲,无奈母亲您总觉得我们不是亲生,到底隔着一层,一直不冷不淡……」 据二爷是站在据大爷一边的,他这话说出来,便有其他几个兄弟附和着。 朱太君冷冷地看着他们,这些庶子没有一个省心的。当年为了从老国公那里讨好处,明里暗里斗得天昏地暗。 「你们的亲近,我受不起。我曾记得,有一次二老爷您跌倒在地,我前去相扶,反被你诬陷说是我把你推倒的。试问,你们这样的儿子,我敢亲近吗?」 说起往事,朱太君心都是冷的。 都是那些妾室教的,好的不教,净教一下见不得人的手段。好好的男丁,一个个养得心胸狭隘,上不了台面。 她冷眼看着,心道都是报应。 据二爷一噎,「母亲,那时候儿子年纪小,都不记得了……」 「三岁看老,你那时都六岁多,不算小。」 朱太君说着,别过头,不再看他。 关大人的眼睛望向据九,据家这乌七八糟的事情他是听过的。只是没想到,一个庶子居然敢陷害嫡母,可见老国公在世时,府中的风气是何等的差。 据九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所谓的兄弟,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既然你们不同意分家,那我们就来算算账。」 众人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不知他指的算账是什么。 「我这手中是据家上一次分家时的单子,虽然隔得有些远,银钱字画什么的暂且放一边。我们来说说上面的田产铺子,这些都是公中的东西。」 众人心里又是一突,据家兄弟和他们的姨娘们拼命地讨好老国公,各自凭本事从老国公手中抠走不少东西,其中就有田产铺子。 这些东西,按理来说,都是公中的,且大部分都应属于嫡出子孙。 也是因为府中没有嫡出,所有人都认为谁抢到就是谁的。就算是最后老大承了国公的位置,碍于自己亦是庶出的身份,必不会多加追究。 碧姜感受到朱太君心绪的起伏,轻轻地安抚般拍着她的手,「没事的,娘,国公爷会处置好的。」 据九又取出另一张单子,「我这里还有一张单子,详细记着有哪家铺子在你们的名下,或是你们岳家人的手中。就连转卖出去的,都记得一清二楚,何年何月何时由谁卖出,卖与何人,得银几何,全部明明白白。敢问,这些东西,你们几时能交到公中?」 吃到嘴的肉哪有吐出来的道理,据家兄弟们都明白据九的意思。敢情老九是有备而来,今日这家势必得分。 「那如果分家呢?东西是爹给我们的,所谓长者赐不敢辞,爹硬给,我们只能收着。」 兄弟一群人,还是据大爷反应快些。到底是曾经差点当上国公的人,就算是妾室教养大的,总归还是有些眼界。 他搬出已故的老国公,便是据九也不能说什么。 据九原也没打算把东西要回来,若不然就不会是现在才说。其实他们得去的何止这些东西,有许多后来添置的家产,都没有算上。因为据九手中拿不出切实的证据,都是老国公自己私下给的,无法对证。 「若是同意分家,则既往不咎。但文书还是要立,哪房得了什么铺子田产,皆要记得清清楚楚,关大人会做个见证。」 「那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v第三十三章[07.26] 站出来的十二爷,他是唯一一个没娶亲的。以前老国公还在世时,因为他年纪小,没有娶亲,得到的东西是最少的。 据九看了他一眼,这位十二弟倒是兄弟几人中最老实的。 就是因为他生母早逝,跟着一个奶娘一起。别的妾室不管他,他也不爱往老国公跟前凑,所以确实没有得到什么东西。 他被据九的眼神一看,不敢与其对视,低头耷耳的。刚才那句话,怕是都拼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我仔细算过,历年父亲给各房的铺子田产占公中财产的五成。按例,无论嫡出庶出多少,一律二八分成。嫡出占八,庶出占二。而你们,占了足有五成。」 「那可是父亲给我们的……不是我们占的。」据二爷脑袋一梗,反正让他交东西出来,那是想都别想。 就原来的那些东西,这三年折腾得已经七七八八。他们二房自己都不够,可不能匀给十二弟。要怪只能怪十二弟生母死得早,他自己太过木讷。 但若是据九开了先河,现在给十二爷分东西,那么其他的人必定会眼红。银子谁都不会嫌多,再多也不烫手。 「我是嫡母,老十二没有娶亲,确实是吃亏。但家有家规,既然不再分产,那么老十二以后娶亲的聘礼,就从我的私库中出吧。」 朱太君一捶定音,碧姜感激地看她一眼。 老十二看着确实有些可怜,人都有恻隐之心,碧姜也不例外。无论如何,不能再从公中分东西出去。原本她还想着从自己的嫁妆中帮老十二备聘礼,但比起朱太君来说。嫡母来做此事,更加名正言顺。 得了朱太君的话,十二爷心头一颗石头落地。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朝朱太君行了一个大礼,便退到一边。 至此,看着没有什么再争辩的。 关大人站起来,抚着短须微微一笑,「下官算是给许多世家做过见证,就没有见过国公爷这般大度的。那可是五成的家产,国公爷说不追回就不追回,实在是大量。」 「都是一家兄弟,五五分成虽没有先例,却情有可原。」 谁让他有一个荒唐的亲爹,他的无奈关大人能理解,更加感慨。 立过文书,家就算是分成了。 世间之事,往往不患寡,而患不匀。论好处,自是大房得的最多,但其他几房也不差。可越往下轮,相对来说就越少。 可是再少,也好过把东西交出去,重新按照几房人共分二成要多。 于是在关大人和族老们的见证下,此次分家大事在族谱上记得清清楚楚,就连各房分得财产都一一记录在册。 据九先送关大人,然后朱太君和碧姜亲自把族老们送出去。临走前,给他们备的礼都是足足的,还有私下塞的银票,也都让族老们很满意。 送完人后,碧姜扶着朱太君回去。 还没到朱太君的院子,只看到好几位花枝招展的妇人在门口候着。吵吵嚷嚷的,不停地争论着什么。 朱太君哼一声,脸上泛起薄怒。 「你就送到这里,先回去吧。」 老国公留下的这些破事,她不想让碧姜为难。 碧姜怎么会坐视不管,轻笑道:「无妨,正好见见。」 那几个妇人看到婆媳二人,一起围了过来。那夹杂在一块的各种脂粉味儿齐齐灌进人的鼻腔,碧姜忍不住皱眉。 能当上国公府的姨娘,又在后宅里争宠多年,这些妇人用的脂粉自然不会是劣质的。只不过抹得太浓,少了雅淡,令人不适。 几人穿得艳丽,保养得都还不错,妆容也化得精致。加上原本都是千娇百媚的人儿,若不然也不会入老国公的眼。纵使现在上了年纪,皆还有风韵。 「夫人,郡主,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夫人您偏袒十二爷,妾等替其他的爷叫屈。」 说话的妇人眼中隐有傲气,不同于其他人低着头,而是昂头挺胸的。相比起其他的太姨娘,她似乎更高人一等。 碧姜立马猜到她是据大爷的生母芸太姨娘,于是笑道:「这是哪家的规矩,主子们做事,奴才们也敢当面质问?」 奴才两个字,令芸太姨娘瞳孔一缩。 自打她生下大爷以来,还没有人敢说自己是奴才。更别提那些风光的年头,府中谁不巴着她,连姨娘两个字都不敢唤,私下都叫她芸夫人。 那可是老国公允许的。 「郡主初嫁进国公府,对府中的情况还不太清楚。老国公在世时,对于爷们,都是一视同仁。他常说兄弟一体,不分尊卑。妾想着,若是老国公泉下有知,知道府中是现在的情形,不知该有多伤心……」 说着,她就抽出帕子抹起泪来。 她一把年纪做起此等模样,还是有几分楚楚动人的风姿。莫怪当年老国公能纳她为妾,还允许她生下庶长子。 「一个府中规矩再大,也越不过世俗纲常。人生来有贵贱,怎么可能不分尊卑?便是一父所出,因生母不同,则地位不同。大至皇家,下至百姓,家家如此。怎么到了姨娘的口中,咱们国公府是可以不遵循嫡庶有别,反而是嫡庶一体。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府中以前没有嫡出还罢了,庶出一体也说得过去。后来隐这个嫡子归府,芸姨娘还想着用那一套,莫不是以为这国公府还会落到他们庶出的手中不成? 可真真是会做梦! 「郡主说得对也不对,论出身,妾与郡主可是同出一个地方。但是郡主您身份多尊贵,妾再是生养了十爷和十一爷,也不过还是个妾。」 碧姜循着声音看去,说话的妇人是几人中最年轻的,听口气是十爷和十一爷的生母梦太姨娘。这位梦姨娘也是落花巷里出来的,以前就一直想来和碧姜套近乎。 「除了生而尊贵,还有一词叫做造化。我能当上郡主,是我的造化。而你能成为国公府的太姨娘,还育有十爷和十一爷,那也是你的造化。比起众多落花巷里出来的女子,你我无疑都算是有造化的。既是造化,就得好生感念上苍,多惜福才是。」 梦太姨娘原就是巴着芸太姨娘的,因她出身最低,以前若不是靠着芸太姨娘,哪有今日的好日子。但她又想在郡主面前露个脸,让郡主知道有她这么号人,以后也好亲近亲近。 她笑了一下,「郡主说得极是,妾受教了。说起来,妾以前在落花巷里,与金娘姐姐可是旧识。」 碧姜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并不愿意提到金娘。 梦太姨娘见她如此,立马猜到什么,笑笑不再说话。 是个聪明的,但也是个两面三刀的。 碧姜想着,转向芸太姨娘,正色道:「母亲仁慈,怜惜十二弟还未娶亲,早年也没有得到什么家产,有心想帮扶一把。不过是出个聘礼,你们就眼红到上门质问。敢问芸太姨娘,你刚才不说是兄弟一体,假使你真这么想,为何会眼红十二弟?」 「十二弟没了生母,如果所有的兄长心里都有他这个弟弟。岂会与他争那些聘礼?若真是疼爱弟弟,做兄长的怎么不知道接济弟弟?」 一番话将芸太姨娘等问住,不知如何接话。 朱太君觉得很是解气,媳妇有个郡主的身份的就是好,至少能压住这些人。 她想想自己那么多年,活得真是太没用了。总得不想与这些妾室一般计较,生生让她们给欺压得避居在偏院。 「郡主说得没错,你们几房人可是拿走府中五成家产,连最小的弟弟都不接济一下吗?」 「夫人,有道是父母在,哪轮对得上哥哥们,对吧?」 芸太姨娘干巴巴地说着,挤出一个笑,「我们也是替十二爷着急,想来问问夫人可有什么合适的姑娘说与他。不想妾不会说话,反倒惹得郡主生气,是妾的不是,还请郡主见谅。」 v第三十四章[07.26] 她倒是个巧言善辩的,竟连自己说过的话都能当做没有说过,不得不说是个脸皮厚的。脸皮要是不厚,也做不出这自打脸面的事情来。 碧姜懒得与她计较,淡淡地扫视着她们。 「这事我与母亲心中有数,你们回去吧。其实若是其他几位爷和十二爷一样没有娶妻,生母又不在,别说是母亲,便是我都会替他们准备聘礼,替他们操办婚事。」 芸太姨娘脸一白,郡主这是在咒她死? 可是话虽听着不对,却无从反驳。 朱太君忍不住给碧姜一个赞赏的眼神,这样的话自己是没有办法说的。要是说了,别人会说她不容人,竟盼着妾室去死。 但话出自郡主的口,别人总不好说郡主什么。 这个媳妇娶得顺心,生生地出了她几十年的恶气。料想这些妾室不敢再来闹,想要再得好处,除非她们都死了! 碧姜不再看她们,小声地对朱太君道:「娘,你忙了半天,赶紧进屋歇着吧。」 婆媳二人进了朱太君的院子,芸太姨娘等听到碧姜吩咐下人的声音传来。 「既然分了家,正院和西院之间就砌上一堵墙,以后各自为府,互不干扰。」 芸太姨娘更是气得倒仰,偏生还什么都不能说。毕竟家都分了,万没有再算成一府的道理。只是隔了一堵墙,以后他们与国公府就真成了两家人。 看国公爷的样子,不像是要会提携兄弟的。那么他们就得靠自己了,想想心里没了底,不由得怀念老国公在世的情形。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那孽种没有回来该有多好。她望向朱太君的院子,眼里更是不甘。若是一切都没有变,那么现在住在这里的就是自己了。 「大姐,走吧。」 其他几位太姨娘小声地唤她,一起离开。 碧姜等朱太君歇下后,就出了院子。院子外已不见那些太姨娘们的身影,但那股脂粉味儿还残留着。 她皱了一下眉,快步走开。 待晚些时候据九回府时,带来两张请帖。一张是马府娶媳的帖子,另一张是永忠侯府嫁女的帖子。 碧姜接过两帖,轻笑着放到一边。 马周两家的动作倒是快,不知那周琴娘是怎么被说服嫁给马公子的。不过也许并不需要说服,仅屈从而已。 除了嫁进马家,周琴娘没有其它的活路。 周琴娘确实是没了其它的活路了,她闹也闹了,寻死也没死成,反倒是半死不活得,吓得自己不敢再寻死。 委委屈屈地哭着,只把周老夫人的心都要哭碎了,在心里骂了马家百遍挨千刀的,祸害她的女儿。 周梁阴着脸,直接明说不嫁也得嫁,除非去庵中当姑子,否则只能嫁进马家。就算是周老夫人想养一辈子女儿都不成,一个失贞的姑娘留在家里,以后侯府的子孙如何议亲? 事关子孙后代,周老夫人再不舍,也只能劝女儿嫁过去。 仔细想想,这门亲事并没有差到让人绝望的地步。马公子虽残了,却是马府唯一的嫡子。只要琴娘生下嫡孙,以后马府还不是她为大。 周琴娘是一想到马公子那在自己身上摸着的手,就恶心得要命,哪里愿意真的与他成为夫妻。死是不敢再死,好死不如赖活着。 再说现在她开始怀疑马婉莹从头到尾算计的都是自己,就是不知道那玉山郡主是不是马家的帮凶。 要不然,事情说不过去。马家想娶的媳妇,不可能去算计一个已婚妇人,再说对方虽然出身不堪,现在却是郡主,还是国公夫人,哪里是能轻易得罪的。 唯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马府的目标始终都是自己。 这就难怪那天马婉莹对自己那么亲热,原来是一早就憋着坏。可恨她看不清,还以为那低贱女子要倒霉而暗自窃喜。 想到这里,她就越发的恨马家人,尤其是马公子和马婉莹。她一定不会让马婉莹好过的,只要嫁进去,她就是对方的大嫂,她就不信还拿捏不住一个小姑子。 周老夫人被女儿的眼神吓到,忙追问,「琴娘,你这是怎么了?」 「娘,我没事,我……嫁就是!」 「好孩子,委屈你了。」 周老夫人松气的同时又为女儿难过,暗自发誓嫁妆什么的一定不能委屈琴娘。琴娘要是不想侍候马家姑爷,她多备几个貌美的丫头就是。 周梁见妹妹回心转意,便离开了。到底是姑娘家的闺房,若不是此次事急,恐怕他不会踏足半步。 他一路走着,府中下人默默地布置着,连高声说话都不敢。 这哪里像做喜事,连做丧事都不如。 思玉轩他不想回,拂柳院更是很许没有去过。偌大的侯府,他竟然不知道要去哪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又走到那原本设有小门通向公主府的地方。 曾几何时,所有的事情怎么都变成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多年前,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尚主后,凭公主大气的性子,他们一定能相敬如宾。他和公主之间,不会有别人,只会有他们的儿女。 长子会是世子,长女必为郡主。 他们一定会是京中人人称赞的夫妻。 而后来她就连去世,都没有留给他任何一点念想,甚至在身份上都与他划得一清二楚。为什么,她要如此做? 不远处,一道倩影走近,正是绿衣。 绿衣不想会在这里碰到周梁,刚欲转身离去,便被他叫住了。 比起刚入府时,绿衣看去丰腴了一些。加上太医开过的补药,药材皆由公主府那边送过来。她调养了这段时间,身体反倒比以前还要好。 再者,她时刻记得碧姜姐姐说过的,能多吃些就多吃些,能多走动就多走动。只有把身子养好,才能享福。 若是身子垮了,何谈什么福气? 「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梁问着,看着她手中的小篮子。 「妾听说这边有一丛花开得极好,故来采几朵放在房间里。」 顺着她的手指,果然看到一丛蕙兰开得极好。那里几时多了一丛这样的兰花,他想着,竟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自己常来此处,从未注意到墙角还有那样一丛花儿。 这个妾室倒是细心,说起来,她也是身边几位女子中最令人省心的。从不提要求,从不说府中的闲事。 每次歇在她的屋子里,他都觉得最为自在放松。 v第三十五章[07.26] 而另位与她同出落花巷的妾室青云则不多,总会试探自己,旁敲侧击地讨些好处。更别提柳氏和梅生,都怀着同样的心思,那就是想早日怀上孩子。 柳氏最过份,居然在他的茶水中下催情散,气得他当场拂袖离开,再也不愿踏进她的屋子。 说起来,包括以前的扶茶在内,还没有女子曾怀上过他的孩子。唯眼前这个弱柳般的姑娘,曾因妹妹的过失,流过一个孩儿。 但凡是男子,对于曾经给自己孕育过子嗣的女子总会多几分怜惜。哪怕那孩子无缘降生到这个世间,那种怜惜都在。 「天气这么热,你想采花为何不让下人来,何必亲自跑一趟。」 绿衣见他关心起自己,娇媚一笑,「侯爷,妾也是无事,呆在屋子里闷得慌。」 「既然闷,可以递我的帖子去国公府。自郡主嫁过去后,你们还没有见过吧。」 这可敢情好,绿衣想着,忙盈盈行礼,嘴里说着谢侯爷。 管他是因何事突然对自己关心,她只管享自己的福,好吃好喝地呆在侯府。像这样出府去看碧姜姐姐的好事,她从善如流。 帖子递到国公府,碧姜一看是周梁的帖子,还有些诧异。 还是赵婶说送帖子的人带了话,说是府上的绿姨娘要来拜访。碧姜这才明白过来,想起确实有些时日未见绿衣,忙让人回了信。 隔日绿衣登门,见惯了侯府的富贵,也曾去过公主府。但国公府还是让她震惊,不愧是百年的世家,气势恢宏,处处都可见其深厚的底蕴。 赵婶带着笑,一直把她引到碧姜的屋子。 「妾见过郡主。」 「你不必多礼。」 碧姜说着,让她进来。 她含笑看着门外的下人还有屋内的侍剑和挽缨,碧姜姐姐顾念她们的主仆之情还有后来的姐妹情谊,不让她多礼,但她不敢拿大。 世家之中,最重规矩。碧姜姐姐现在是国公夫人,国公府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不想在人前与姐姐称姐道妹,让别人看轻姐姐。 绿衣媚眼看向碧姜,入了屋子,她就随意一些。 「一路可还顺利?」 「看姐姐说的,侯府离国公府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哪有什么担心的。」 碧姜笑了一下,见她性子如从前一样爽利,且看身体比以前更好,放下心来。看来,她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尝尝这百花饼,可是国公府的独家方子做的。」 「就知道姐姐这里好东西多,那我就不客气了。」 绿衣说的,捏了一块,吃了一口,连声赞叹。 碧姜心里其实有些奇怪,按理说侯府最近应该挺忙的。毕竟是要嫁女,那可是头等大事,绿衣怎么此时还能出府,并且递的是周梁的帖子。 「侯府最近太平吗?」 绿衣咽下最后一口,摇了摇头,「不好,大小姐寻死觅活的,被人给拦下来。说是什么要留在侯府一辈子,也不要嫁进马家。后来不知侯爷和老夫人说过什么,她终于同意了。只不过府中气氛怪异,无一丝喜气。 就连布置,都是简简单单的,看老夫人的样子,也没什么兴致。」 碧姜能料到周琴娘的反应,马公子那样的夫君,岂是良配?莫说是她一个侯府小姐,就算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嫡女,都不愿意嫁进马家。 但人即起了恶念,就得承受恶念带来的恶果。周琴娘那天明明是看破了马婉莹计划,却不点破,反而帮着马婉莹把自己引到马公子的住处。 就凭这点,她罪有应得。 「周家家风不太好,你在府中万事小心些。那周老夫人的侄女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与她相处,你得提防。」 碧姜与绿衣不同,她是宫里长大的,什么样的阴私没有见过。但绿衣虽然聪明,却不了解世家里那些见不得光的弯弯绕绕。 女子之间的争斗,向来比战场上的明刀真剑还要血腥。 绿衣心知碧姜姐姐在提点自己,心下感动,「我晓得,那些不该争的,我从不去争。不碍着她们,她们总不会来寻我的麻烦。」 「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争,不代表她们不抢。害人之人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柳氏也好,便是青云也好,都不可随意交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的,姐姐真心为我,我心中受用。」 绿衣说着,眼眶像是一红,她掩饰般地嘟起红唇,「现在柳姨娘和梅姨娘俩人斗得正欢,一时半会还顾不上我。倒是青云姐姐,像变了个人似的,说话明里暗里,总是带着刺似的。我心知她嫉妒我是姨娘而她是通房,所以尽力少与她争辩。」 碧姜记得梅生可是柳氏的人,怎么会势同水火? 「柳氏和梅氏?」 「柳姨娘之前是侧夫人,梅姨娘是她的人,对也言听计从。后来柳姨娘贬为姨娘,与梅姨娘平起平坐,这下梅姨娘就不服她管。一来二去,两人之间有了矛盾。加上……她们好像想争着生庶长子,所以……」 余下的话,不用绿衣说,碧姜也猜得出来。 周梁为表示对自己的情意,说什么不再娶妻,那么堂堂一个侯府也就不会有主母。既然没有主母,也就不会有嫡子。 无嫡立长,理应由庶长子承爵。 她看了一眼绿衣,若有所思。 「你就没什么想法?」 绿衣正要去捏第二块点心,闻言手一顿,嘴唇抿起,笑意娇媚,「哪是我想就能成的?」 「你只要想,我便帮你做到。若你是侯府庶长子的生母,那么以后侯府的富贵你就可以一直享到老。」 她直直地盯着绿衣,眼神睿智,像是看到人的心里深处。 绿衣被她看得有些意动,喃喃道:「姐姐,我可以吗?」 那样的滔天富贵,自己一个低贱的女子能拥有吗?将来侯爷的生母,听着好尊贵的样子。她真的可以奢望吗? 「可以,只要你想,姐姐就会帮你。」 半晌,绿衣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她想! 「好,我听姐姐的。」 就算不为侯府的富贵,她也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别人都以为她不在乎,以为她上次小产后似乎一点都不伤心。 其实她在夜里偷偷哭过,若是还能再有孕,她希望是那个孩子重新来投胎。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哪有自己的孩子可靠。 v第三十六章[07.30] 等她离开国公府时,身后跟着一个婆子。这婆子是碧姜挑的,精于内宅阴私,颇会调理女人病。 郡主赏的人,且不过是个婆子,身契又在绿衣的手中。还有月例都不用侯府出,皆由绿衣自己给。 便是别人有心想说什么,也挑不出什么理来,仅能说些酸话过过嘴瘾罢了。 尤其是青云,若说柳氏和梅氏还好些,毕竟不住在一块。但青云不一样,本都是从落花巷一同入府的,凭什么碧姜被封郡主,绿衣成了姨娘,而自己只是一个通房。 她心里有怨,怨碧姜薄情,事事只想着绿衣,根本不知道关照一下自己。 绿衣向来笑脸迎人,听到青云的酸话儿,笑笑就进了屋。 周梁看到那婆子,多问了两句。得知是郡主给的人,什么都没有说。 而碧姜在送走绿衣后,便接到宫中的旨意。不是太后下的,而是皇后要召见她。 前次是太后召见,现在换成皇后,这姑侄俩在打什么主意?离赵静玥出使和亲已有一段时间,莫不是赵家对自己想来个秋后算账? 如此想着,等据九回府里,她就说了自己的疑惑。 「应该不是,赵家最近活动频繁,意在拉拢原来中立的一些官员世家。此时赵皇后召你进宫,或许在想从你身上下手,把我们国公府拉过去。」 因为赵太傅相请过他几次,每次提到朝政和立太子一事,他就避而不谈。 赵家或许是想走夫人交际,从她这里着手。 碧姜立马就明白过来,赵家心不死,还想着立太子的事情。 「他们实在是太心急了,大皇子不到两岁,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相反,许多中立的人也觉得此时站队太过草率,必会再观望几年。」 「并非赵家心急,而是北郡王世子进京了。」 北郡王一直在京外的封地,此时派世子进京,难不成也是为太子之位? 「他这个时候进京,时机太过微妙了些,莫不是听说赵家上折请立太子的事情?」 据九已换上寝服,事实上,他见过北郡王世子。从对方的谈吐举止中,似乎并不是为太子之位而来的。 「我看不像,北郡王此人颇有城府,不会因为一个陛下未批的折子就上京。世子此行,应有其它的目的,暂时我还没有猜透。」 她皱着眉,自然地脱掉外衣,光脚上床。 两人同床共枕多日,已渐渐习惯。 她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明显血气足了一些。在灯光下看着,脸色带着淡淡的红润,人也长了一些肉。便是身量,看着都高了一些。 更令她满意的是,她接连做了两次新衣,皆是因为胸口太紧的缘故。 一夜无话,天未亮时,他便轻手轻脚地起身。 因为今日要进宫,她跟着睁开了眼。他白色的寝衣上,沾染了一大瘫鲜红的印迹,很是刺目。她脸色一变,紧接而来的是羞赧。 那颜色,她分外的熟悉。 此时,身下感到一阵热涌。 看他像是在套外袍的样子,她忙重重地「咳」了一声。 他转过头,见她手指向自己的衣服。视线下移,看到那瘫红色的污渍,表情像是冻住一般,不知该做何等反应。 这个东西是什么?哪里来的? 「那个……我月信来了……」 她说完这句话,脸色虽然没变,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毕竟在世人的眼中,葵水被视为不洁。 寻常人家如此,皇家更是忌讳。司寝的太监会详细地记录每个妃子来月信的时间,便是有那不规律的,也得提前报备,以免冲撞帝王的龙气。 据九仅是「嗯」了一声,便到屏风后面去更衣。 碧姜也要起身,但猜想着被褥以及自己身上必是脏得更多。索性等他出去后,再唤挽缨进来。 多年主仆,碧姜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说了一下事情,就见挽缨立马去箱子里翻出备好的物品。 「你几时备下的?」 「奴婢想着,郡主您最近气色好了许多,怕是迟早会来,所以就提前备下。」换缨说着,赶紧备了热水,服侍她清洗一番再更衣梳妆。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国公府,据九去上朝,而碧姜则是要进宫。 以前她初潮至的时候,因自小调理得当,并不觉得难受。但现在,腹间那种隐隐的酸痛不时地传来。 自小受亏的身子,虽然近期在调养,却还是无法与她之前相比。 太监引着她进宫,挽缨和侍剑照例留在宫外。比起上一次,这次她心情平静许多。可能是对过去的亲人彻底死心,反倒有一种局外人的感觉。 进到皇后的宫殿,却意外发现皇贵妃也在。 皇贵妃还是明艳的装扮,华丽不失贵气。而皇后自诩才女,打扮上偏向清雅。若不知两人身份,哪里看得出来谁是皇后,谁是妃子。 皇后板着个脸,那种装出来的清高模样比起太后还不如。一个母仪天下的女人,理应大气,甚至可以是霸气。 但这两种,碧姜在赵家女子的身上都没有看到。 赵皇后心里气的是皇贵妃,不知皇贵妃今天抽得是哪门子的风,居然来给她请安。陛下有过口谕,说二皇子年幼,皇贵妃要照顾二皇子,就免了早晚请安。 谁知好巧不巧,皇贵妃今天赶在今天来给她请安。 碧姜行过礼后,就被赐了座。 「上次见郡主时,正是郡主受封之日。再次相见,郡主已是国公夫人。人常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郡主身份变化之大,连本宫都觉得惊叹不已。」 皇后不待见碧姜,一则是瞧不上对方的出身,二则是因为小堂姑赵静玥。若不是父亲想拉拢敬国公,她才不愿意看到这张祸水一样的脸。 女子最重要的是淑才兼备,纳妾才要纳色。 往往长得艳丽的女子,俱都是妾室一类,比如说皇贵妃。再是与陛下订过亲又如何,命格天注定,天生就是做妾室的料。 「陛下龙恩,玉山感激不尽。」 她回答的得体,让赵皇后接下来的话全部咽了回去,好不憋气。 皇贵妃低头轻笑,就说是大长公主看重的人,岂是一般没见识的妇人。她亦有心在碧姜面前卖好,所以今日才会出现在皇后的宫中。 v第三十七章[07.30] 赵氏最见不得皇贵妃的笑,那种轻笑,三分了然七分看戏,让人恨得牙痒痒。偏生陛下护得紧,她这个皇后都得相让三分。 恼怒之下,把赵太傅的吩咐忘诸脑后,冷笑道:「陛下是卖大长公主的面子,你当有自知之明。更应该克己复礼,谨言慎行。我怎么听说国公府分了家?朱太君还在世,哪有兄弟分家的道理?」 「回皇后的话,分家之事臣妇一个妇人插不上手。皆是婆母和国公爷两人商议之后做的决定,且其他几房叔伯皆同意,共分去国公府五成的家产。」 国公府的事情赵皇后是知道的,连那五成家产的说法也一清二楚。 「敬国公倒是大方,你理应夫唱妇随,友爱妯娌们。可是本宫听说,敬国公主张分家不假,却还是想照应其他兄弟。反倒是你一分家后,就立马把国公府一分为二,可有此事?」 「回皇后娘娘的话,确有此事。既然分家,现应分府而居。臣妇虽许多规矩不懂,却是知道树大分枝的道理。无论是皇家还是百姓,皆是如此。婆母和国公爷亦赞同臣妇,认为此举甚为妥当。」 一来一去,两人的对话虽然听着平常。但殿内的气氛明显僵硬着,隐有些剑拔弩张的紧张。 皇后本意是敲打碧姜,反倒被碧姜全顶回来。她虽是皇后,太确实不宜插手臣子的家务事。再说分家就要分府,这是常理。 果然是大长公主教过的,伶牙俐齿真叫人不喜。 皇贵妃最喜欢看赵皇后憋屈,同时再次在心里称赞碧姜,不愧在大长公主身边呆过一段时间。说话颇有分寸且丝毫不相让,很有大长公主的气势。 「各家有各家的规矩,既然皆大欢喜,又何必拘于老规矩。想来国公府的老太君和敬国公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的决定。」 赵皇后见皇贵妃替碧姜说话,心知北郡王一派也起了拉拢敬国公府的心思,不由得心中暗气。自己贵为皇后,大皇子是嫡长皇子,按理来说明正言顺。 但每次面对皇贵妃,她总会有心虑之感。 因为这后位原本是对方的,而自己与太后确实是耍了一些心机才谋过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她的眼中,皇贵妃就是一根刺。而皇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就是那尖尖的刺针,母子俩人的存在,无时不刻地在刺着她的心。 「皇贵妃倒是会做好人!」 「臣妾多嘴了,皇后恕罪。」 嘴里说着恕罪,人却没有起身。看在赵皇后的眼里,不免又是一阵气恼。 这种气恼扎在她的心里,她顿时恼火起来。收拾不了皇贵妃,给玉山郡主找找不痛快的事情,她还是可以做的。 「本宫不过是念在郡主出身不高,或许不知道世家的规矩,所以才会有心提点一二。世家的主母,最忌生妒,万不能学那些个妾室,只知道争宠而不顾全大局。敬国公年纪不小,而郡主看着身体太过单薄,恐不好生养。子嗣为大,本宫实不忍看国公府枝单叶薄……」 说到这里,赵皇后停了一下,看向碧姜。 碧姜依旧低着眉眼,像是在认真聆听的样子。 赵皇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宫女,接着道:「本宫身边的白芍,端庄大方,跟在本宫身边多年。别的不说,规矩是最好的。你领回去,无论是侍候敬国公,还是分担府中的事务,都是一个助力。」 这是要给她塞人? 碧姜想着,心中冷笑。赵家的姑娘说得好听都是才女,怎么一个二个这么不讨人喜欢。成天端着清高的模样,做的事情却是半点与清高不沾边。 「此事臣妇不敢做主,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赵皇后脸色一变,这低贱女子好生不知规矩。自己一国之后,给她赏个人,那是整个国公府的福气,她竟然敢拒绝? 正欲动怒,只见碧姜已起身离座,跪在地上。 「皇后娘娘息怒,实则是事关国爷爷的性命,臣妇不敢遵从。」 「郡主你快说说看,皇后娘娘赐个人,怎么就和国公爷的性命扯上关系了?」催促的是皇贵妃,她是真替碧姜着急。 违抗皇后的旨意,虽不如违抗皇命那么严重,但也是能掉脑袋的事情。 「回皇后娘娘,臣妇嫁给国公爷之日。国公爷曾对天起誓,此生绝不纳妾,否则愿受天火焚身,万雷齐劈之苦。是以,臣妇不敢受娘娘的赏赐。」 赵皇后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个理由,便是她贵为皇后,亦不能强人所难。 想不到敬国公竟然会说那样的话,这点她不会怀疑碧姜说慌。在她看来,一个低贱出身的女子,是万万不敢编造这样的慌话。 碧姜心里玩味着,这话是她刚才急想出来的。虽然隐没有说过,但是他若敢纳妾,便是天公不罚他,自己也不会饶过他。 当然,她相信隐。 隐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所以她才敢把誓言说得极为恶毒。赵皇后如果还执意赏人,那就是想要臣子的命。便是说到陛下那里,她都是占理的。 那被赵皇后提名的白芍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刚飞升上天,片刻间就跌落在地,摔得粉碎。还没来得高兴,一瓢冷水就将她浇得透心凉。 皇后脸色变了几变,终是恢复到以往高傲的模样,淡淡地道:「既然如此,此事就算了。」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没能给碧姜添上堵,自己还窝了一肚子的火。赵皇后觉得是怎么看怎么就不顺眼,这低贱的女子偶尔间不经意的表情和动作,与大长公主还真像。 怪不得敬国公会娶她,怕就是因为如此。 这么想着,心里好受一些,让碧姜起身。 碧姜重回位置上,重新低头顺眉。看得赵皇后心里又有了气,就是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子,居然能得到敬国公的独宠,何等的命好? 想想远嫁的静玥小堂姑,听说一路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还没到燕赤,人就瘦得不成人形。相比起来,眼前的女子简直是在福窝里。 拉拢不成,添堵又没成。 赵皇后半点不想再看到碧姜,尤其还有那赖着不走的皇贵妃。借口头疼,让她们都退下了。 出了皇后的宫门,碧姜真诚地向皇贵妃道了谢。无论对方有什么样的打算,总归还算是帮了自己。 皇贵妃笑笑,让她不必放在心上。 目送着她跟在太监的身后出宫,皇贵妃长长地叹口气,幽幽地道:「也是个可怜人!」 皇贵妃身边的宫女露出些许疑惑的眼神。 一个落花巷里出来的女子,入了大长公主的青眼,封为有食邑的郡主。后又嫁进国公府,成为一品国公夫人。 且国公爷还立誓不纳妾。 可是说,玉山郡主的福气足以令所有女人羡慕,皇贵妃怎么会说她可怜呢? 皇贵妃但笑不语,玉山郡主不光是行态举止像大长公主,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刻意模仿大长公主。世人皆知敬国公心悦大长公主,玉山郡主怕是因为如此,才会学着公主的样子去讨敬国公的欢心。 甘心做另一个人的替身,何其可悲? 不光是皇贵妃如此想,就连皇后亦是做这般想法。 那一息之间飞升上天又跌落凡尘的宫女白芍尽力装做如常的样子,侍候赵皇后除冠更衣。她的心里又嫉又恨。 v第三十八章[07.30] 嫉那玉山郡主命好,恨对方能独点敬国公的宠爱。 「一个替身而已,真当敬国公那么看重她。」赵皇后冷冷地哼着,斜躺在靠榻上。「一个二个都靠着大长公主,倒还学会沆瀣一气,自不量力。」 她指的是皇贵妃和碧姜两人,语气轻蔑。 大长公主已经死了,她们再如何折腾也翻不起大浪。没有大长公主,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是姑母和自己。 要她说,那敬国公府并不值得拉拢。她的皇儿占长占嫡,名正言顺,理应得到天下臣民的拥护爱戴。 若不是宫中有皇贵妃母子,自己何须如此患得患失。 皇后想着,越加觉得那母子俩是一根毒刺,不拔不痛快。 那边碧姜已经出了皇宫,脚一迈出宫门,就觉得身下潮涌奔腾。忙扶着挽缨的手上了马车,催着车夫赶紧回府。 以前不觉得,现在每次进宫都像是受罪一般。不能吃不能喝,还不能拉撒。 虽是天气炎热,但挽缨还是备好汤婆子让她置于腹间。马车上一直用红泥小炉煨着一盅血燕,一碗下肚,那种酸痛感缓了一些。 马车行驶得很稳,慢慢地停在国公府的门口。 回到府中,发现据九还没有回来。碧姜换过一身衣服后,觉得身体好受一些,便去向朱太君请安。 朱太君的院子与他们住的院子有一段路程,进到屋子,便看到朱六娘坐在朱太君的身边。正笑意嫣嫣地介绍着桌子上的一碟点心。 「六娘见过郡主。」 碧姜示意她起身,暗道自己最近还真没想起这个姑娘。看样子是身体好了,又开始在人前晃动。 「郡主回来了,此趟进宫可还顺利。」 「挺顺利的,皇后娘娘与我话了一些家常,皇贵妃也在场。」 碧姜自然地走到朱太君的身边,朱六娘看着,虽然不甘心,到底让出了位置。转而立在一边,神色之间看不出委屈,但那身侧紧握的双手揭示了她不平静的内心。 「皇贵妃是原来大长公主看中的人,方方面面都是不差的。有她在,皇后便是想说什么,怕也要顾忌一二。」 朱太君心知皇后召见郡主必不是好事,谁不知赵家人与大长公主不对付。 「娘可猜错了,皇后该说的一样没有少说。明里暗地都说我们把西院那几房分出去,做得不太地道。还说我不通庶务,非要赏个人来与我共同打理国公府的内宅。」 「什么?」朱太君一惊,「人呢?」 碧姜轻轻一笑,满不在乎地道:「被我拒绝了。」 朱六娘惊讶地瞪大了眼,皇后娘娘赏人,她居然敢拒绝? 「我在进宫前,国公爷就交待过,若是皇后娘娘有意塞人,一定要当场拒绝。赵家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我们国公府当立身严明,不能过早站队。」 朱太君点头,确实如此。大皇子和二皇子都还太小,以后的事情千变万化,谁能预料?陛下正值年轻,不出意外,再当政四五十年都有可能。 过早站队,最后只会做茧自缚。 但既是皇后娘娘所赐,没有大过天的理由,都不能拒绝。 「你是如何推掉的?」 朱太君话问出口,朱六娘立马提起心,紧张地看向碧姜。 碧姜面露微笑,美目流转间,不经意地瞟过朱六娘,「国公爷吩咐过,就说他曾立誓绝不纳妾,否则天打雷劈……」 朱六娘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她现在很后悔。她不应该赖着不走,她应该在郡主进门之时就告退的。若不然,她就不用听到这话。 如果没有听到,她就能无所顾忌地谋划着自己的前程。 或许这才是郡主真正的目的,对方故意没有避着自己与姑母谈论宫中的事情,就是想让自己听到这些,让自己知难而退。 她低着头,暗道自己装做没有听到,会不会有人信? 碧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再看向那碟点心。 「朱表妹今日又做了什么新奇的点心?」 「啊……郡主,您在问小女?小女今日做的是瑰糖雪玉糕,郡主您要不要尝尝?」 碧姜轻笑,朱六娘居然敢装傻? 「我方才用过东西,眼下不饿。但是难为朱表妹,带着病还要做这些东西。只不过我们国公府有的是下人,这些事情只消吩咐下人动手便可。」 郡主竟然把自己比做下人,朱六娘暗恨着,手掐得更紧。 朱太君本就不愿娘家侄女还留在府中碍国公爷和郡主的眼,于是接口道:「六娘你身体还没养好,赶紧回去歇着吧。」 朱六娘行了一个礼,正欲告辞,碧姜像是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道:「表妹好好养身体,养好身体后我再派人送你回朱家。」 「郡主说得在理,六娘年纪不小,再留在府中陪我这个老婆子,我都怕耽误她的年华。」 朱太君感叹着,心里希望六侄女能有自知之明,乖乖回到朱家。 显然,朱六娘除了恨意高涨,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她只觉得姑母可恶,不愿帮衬娘家。郡主可恨,无半点容人之量。 那话是国公爷说的,还是郡主瞎编的都未可知,谁知真假?朱六娘怨恨地想着,低着头退了出去。 这女子浑身都透着不甘心,碧姜想着,眼神闪了闪。 「让郡主见笑了,都是些不省心的。」 「娘,表妹长得不差,心气高些也是正常的。不如我们寻摸着,给她配一户好人家。」 朱太君立马笑得开心,摆了摆手,「你有这个心,娘很欣慰。但你不了解我娘家嫂子,是个得寸进尺的主,万没有满意的时候。我那几个侄女,性情都极似她们的母亲,不光是心高,且心太大。你再苦心帮她挑的好人家,只要是身份地位上不如国公府,必会引来她们的埋怨。这事啊,你就别管了。」 碧姜本来就是顾着朱太君的面子才说的那话,既然朱太君看得明白,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当然不会去做。 「就怕朱表妹心里有怨……」 「她呀,早就有怨了。不光是对你,便是对我这个姑母,只怕都是怨恨极深。」 朱太君说着,无奈地叹口气。 六娘一直托着身体没好,赖在国公府。她是派人紧盯着,生怕这侄女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害得自己这张老脸都没有办法面对儿子儿媳。 「你进宫一趟想必是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v第三十九章[07.30] 到底不是亲婆媳,朱太君从不会摆婆婆的款。见碧姜脸色有些白,忙催她回去休息。 碧姜今日是初潮第一天,确实有些不太舒服。闻言没有推拒,便起身告辞离开。起身的刹那,只感觉又是一股潮涌,恨不得立马回屋换衣服。 出了朱太君的院子,再也不藏着,任由侍剑扶着,快步走回去。 回到屋子,又是一番清洗换衣。等到一切消停,躺到床上时,据九掀着帘子进了屋。 挽缨和侍剑退出去,屋内只剩夫妻两人。没有旁人在,据九径直坐到床边。犹豫几下,终是伸出手,隔着锦被按在她的腹部。 「很难受吗?」 碧姜「扑哧」一笑,摇了摇头,「比起刀伤剑伤,算不了什么。」 一提起刀伤剑伤,他就想到她最后受过的伤。那么深的伤口,连皮肉都翻卷起来。血不停地涌着,好不容易才止住。 比起战场上的无情,回到京中所经历的事情皆不值得一提。 「我刚才见过北郡王世子。」 很平常的一句话,但碧姜却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点不寻常。 北郡王世子此次进京的意图到底是什么?既然不是为立太子之事而来,那么还有什么是比立太子更重要的事情? 据九看着她,眼眸深处有一丝挣扎。 若说她之前最在乎的人,非先帝莫属。 她与先帝兄妹深情,自小一起长大。先帝于她,既是一同长大的伙伴,又是世间最亲密的人。若是她知道先帝之死是人为,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的表情凝重,这样的表情她极少在他脸上看到。他的脸上仿佛永远都是冷静的,淡淡的,并没有什么值得重视的事情。 「可是事情十分棘手?」 她琢磨着,能是什么事呢? 没有听说哪里出了天灾人祸,也没有听说边关有急报? 「事关重大,恐怕就连北郡王世子都不敢贸然上折。」 「什么事,你说吧。我不是从前的我,这天下再有什么事情,与我现在一个深宅妇人有何干?」 据九眼神箍着她,一字一句,「先帝之死,怕是人为。」 碧姜心神一震,瞳孔猛地睁大。 什么? 皇兄是被人害死的? 以前她就隐约有些疑惑,皇兄自小与她一起长大,习武练剑。不说身体健壮如虎,但比起大多数男子,身体都是极好的。 是以,皇兄登基没几年,居然心瘁而死,她根本就不愿意相信。但是无论是太医的诊断用药,还是皇兄表现出来的症状,都表明确实如此。 皇兄登基后宫人妃嫔不多,加上育有皇子的仅皇嫂一人。且那时候安亲王府早已空置,皇室之中,除了自己,再无其他血亲。 没有帝位之争,谁会去害皇兄? 「是谁?」 她想知道,到底是谁丧心病狂,胆大包天到毒害一个帝王。且连太医和身边的人都没有察觉,如此可见此人隐藏得如此之深。能够悄无声息地害死皇兄,想想都令人胆寒。 据九知道先帝在她心中的地位,眸色一暗,道:「赵太后,或者说是赵太傅和赵太后父女俩。」 他们? 她的手紧紧地握紧,指甲掐进肉里。怎么会是他们?一个国丈,一个皇后,为什么会害皇兄? 「为什么?」 论理由,他们是最没有可能害皇兄的。可偏偏是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她的眼中射出强烈的恨意,如果真是他们,那么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血债血偿,赵氏一个都别想逃! 「他们深受皇恩,且那时候皇侄已经出生,后宫之中再无其他的妃嫔育有皇子。他们为什么要害死皇兄,若是为了江山,有些说不通。江山迟早是传给皇侄的,他们急什么?」 据九眼眸幽深,北郡王世子若不是握有确实的把握,不会向自己透露半点风声。对方选择漏口风的对象是据九,足见北郡王父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他们二人,在世人的眼中,皆是大长公主最亲近的人。其次,据九并未偏向大皇子一派。 更重要的是,皇贵妃是当年大长公主相中的人。 凭这三点,足以让北郡王父子视他们为自己人。只是北郡王父子想不到现在的玉山郡主就是已故的大长公主,结果比他们想象的更要好。 碧姜看着他,眼中有疑惑有悲痛。 「当年,先帝偶尔想起安亲王一脉,隐有不安,怕还有余党存世,于是派人暗查。不想查来查去,竟得知一个天大的秘密。安亲王原本没有反心,皆是被人怂恿的人。而怂恿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太傅,赵太傅可以说是安亲王幕后的军师。彼时,你父皇没有重用他,相反便是太傅一职,也仅是排在另一位太傅的后面。」 她眼中闪过惊讶,赵太傅原来是安亲王的同谋。父皇在世时都没有查出来,可见他隐藏得有多深。 如此心机深沉之人,怪不得连帝王都敢谋害。 「先帝怕弄错了,命人细查,不想被赵太傅察觉。他怕赵家会被诛族,于是先下手为强,趁先帝未查清之前,命赵太后换了陛下的一味熏香。那熏香并无毒,需另一味药引相合,才能不知不觉中令人力衰体竭。」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碧姜已能想到。赵氏当时是皇后,宫中一人独大,无论是换熏香还是放药引都太过方便。便是太医探出什么不对劲之处,也会被她挡回去。 皇兄不会想到是枕边人害自己,以为自己醉心朝政,真的亏空了身体。所以直到最后,皇兄都没有半点的怀疑。 她的手慢慢握成拳,一拳砸在锦被上,「赵氏该死!」 赵家确实该死,谋害帝王,那可是灭全族的死罪。可是陛下是赵家的外甥,且大皇子亦是赵家女所出。 这也是北郡王世子顾忌的地方。 因为一个不好,反倒会让赵家反咬一口,说他们是诬蔑,意在扶皇贵妃母子上位。 所以,此事得寻一个合适的时机,秘报给陛下。而这个去秘报的人,北郡王世子属意他。只有他这个局外人去捅破此事,才最有说服力。 「北郡王掌握了证据,为何不上奏?」 「他们有顾忌。」 碧姜冷冷一笑,什么顾忌,那是私心?人都有私心,她不是不知道。其它的事情她可以不管,也可以不去追究。但皇兄之死,恕她不能忍! 再是怒恨交加,她的脑子也是冷静的,这就是皇家人的可悲。 v第四十章[07.30] 她很快就想到北郡王父子的打算,看向据九,「所以他们选中了你!」 据九点点头,「没错,北郡王世子是这个意思。若想一举扳倒赵氏,半点不能出差错。我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便是被人利用,我亦愿意去做。」 她的事就是他的事,她的恨就是他的恨。 他知道她的想法,知道她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为了她,他愿意做北郡王父子手中的剑,去挑破赵家的真面目。 极度的愤怒之后,涌上她心头的是无力感。她好像有一点明白老天为何让她重活一回,就是想让她看看,自己蠢到什么程度。 为了仇人安逸的生活,自己在边关拼死奋战。便是丢了性命,亦没有得到别人的感激,反而是忌惮。 还有就是皇兄的死,若不是她重生,她哪能知道皇兄竟是被赵氏给害死的。 所以冥冥之中,是让她来报仇的! 果然天家无父子,无夫妻,什么都没有!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她问道,若说真正对自己好的人,除了隐,她已想不到第二个。就算是为皇兄报仇,她也不敢让他去冒险。 帝王心思难测,现在的皇侄,她不敢猜测。 她怕皇侄会为了皇家颜面,而秘密处置他。 「越快越好!」他答着,心知她必定十分急切。 哪知她却摇了摇头,「不急,这事再急,也没有你的安危重要。」 他先是惊讶,很快涌起狂喜。她这是觉得自己比先帝的事情还重要了吗?她是怕自己有危险,所以拦着自己吗? 她娇小的身体大半都在锦被中,被子拉在胸前,发丝散在两侧。一张欺雪寒霜的脸此时正如冰霜一般,莹白如玉却冰冷刺骨。 这样的神情,仿佛又像是他所认识的那个率领万军的大长公主,冷静沉着。 历经过生死之后,她比从前更加的冷静。 皇兄之死,若真是赵家人所为,那必是非除不可。但要怎么除,全凭皇侄的意思。他是天子,龙心难测。 倘若隐去密呈此事,他或许会盛怒之下处置赵家。 但之后呢? 回过神来,他必会细细琢磨,越琢磨就会越觉得有疑点。帝王皆疑心病重,疑来疑去,最后呈上证据的隐便是首当其冲。 所以,事情要揭露,却得有个过程。 「不能急,越急越是显得刻意。事情过去多年,再急又能改变什么?」 人已死,且过了十几年。再急能令白骨复生吗? 「那我们要做什么?」 她垂下眸子,沉思半晌,复抬头,道:「把这件事散出去,包括先帝死有疑点,及死之前正在查赵家与安亲王合谋的事情一并快速传开。」 帝王之家,最忌颜面。 他们把事情呈报给陛下,或许陛下会立马处置,赵家倒台,皇贵妃上位,皆大欢喜。但如果说这件事情是根刺,则刺扎的时间不够长,陛下感觉不到痛。 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让刺扎得更深,日子更久。久到陛下痛不欲生,不得不拔! 「好,我即刻派人去做。」 他说着,脚步匆匆,掀帘而去。 珠帘在他走后,还在晃个不停,流光溢彩,美不胜收。但比起宫中的珠帘,还是略有逊色。万福宫中的帘子皆用极品玉珠串成,颗颗饱满,莹润通透。 可是谁知道华丽宫帷后面藏着怎么样的阴谋? 权势,宠爱,至高无上的地位。令后宫的女人争斗不休,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那些个手段你来我往,至死方休。 无情最是帝王家,父子都能自相残杀,何况夫妻? 她仰望着纱帐,直至眼睛酸痛,然后慢慢地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的往事,她与皇兄的点点滴滴,现在想想,或许是她在宫中感受到唯一的温情。 子时已过,她还没有睡意。 听着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再听到珠帘发出的悦耳声响,鼻息中闻到熟悉到令人心安的气息,心知是隐回来了。 她现在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隐,她就算是重生回来知道那么多的真相,又能怎么样? 便是能亲手收拾赵家人,她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老天可怜她生在皇家,亲缘浅淡,芳年早逝不识人情温暖,所以才会让自己重活一世,看到前世忽略过的东西。 那是他的感情。 她感觉床榻一沉,身子往外面靠过去。 他身体一僵,听到她极轻的声音。 她说,谢谢你。 先帝之死有蹊跷的事情一天之后在京中传得纷纷扬扬,百姓们都在相互私传,不敢高声议论。不过相比起过日子,皇家的那些事情传传也就罢了。 可世家臣子不一样,这样的事情,那可是足以变天的大消息。他们奔走相询,脸色凝重,此事一旦为真,不知要掀起怎么样的波澜。 没有人敢隐瞒,很快传到陛下耳中,他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传言从哪里传出来的,私议皇家之事,罪当诛!」 帝王怒火,雷霆万钧,吓得殿中宫人全部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皇帝从宝座上站起来,背着手,怒气冲冲地出了宫殿。他满脑子都是那传言,心里知道空穴来风,必有影踪。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提到父皇之死,必是另有隐情。 「查,给朕好好地查!」 身为人子,就算只是一个传言,他都要彻查到底。何况那是他的父皇,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是被人害死的,传扬出去,他们皇家颜面何存? 再说,若此事为真,害死父皇的人是谁?宫中戒备森严,是谁那么大胆,竟然敢谋害一个帝王? 且父皇在位时,逆王已除,朝堂还算安稳,到底是谁有那样的心思和手段?最令他害怕的是,时隔那么多年,他们一直不知道父皇之事是人为。足可见那凶手隐藏极深,万一对方故技重施,用同样的法子对付自己,那自己如何能防越是这般想着,越是如芒在背。 v第四十一章[08.02] 他脚步有些乱,原本是想去万福宫的。却不知怎么就走到皇贵妃的宫中,恰巧皇贵妃正在逗弄二皇子。 二皇子还不会走路,只会依依呀呀地叫唤着。 「臣妾不知陛下驾到……」 皇贵妃看到皇帝,忙领着众宫人迎驾。 皇帝一把扶起她,「爱妃快快起身,朕没让人通传。」 他的眼睛看到摇篮中的二皇子,二皇子已长出几颗乳牙,正咧着嘴朝他笑。他伸出手指,去逗弄二皇子,不想二皇子白胖的小手一下子就握住他的手指。 「呀……呀……」 「他在说什么?」 「许是在唤父皇吧。」皇贵妃笑着道。 皇帝点点头,他记得皇后说过,大皇子一岁之前就会叫父皇。怎么二皇子都快一岁,还是不会叫人。 还有二皇子到现在都不会走路,相反,大皇子将满一岁就能走了。 说起来,似乎是大皇子要聪明些。 「他可会走?」 「还不曾,臣妾想着小孩子骨头软,过早让他走路好比拔苗助长,得不偿失。等他骨头长硬了,自然就会走了。」 皇贵妃从小长在北郡,那里民风豁达,风俗多样,是往来商旅的必经之地。自小她就知道将要嫁进宫中,长辈们是按照一国之母的教养她的。 父王曾说过,为后者,不光要贤,更重要的是眼光要远,见识要广。是以,父王常请人到府中,给她讲外面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 这些话,是某一个部落的长者讲的。她说万物生长,自有天定,不可强求。物如此,人亦然。好比花儿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落,什么时候结果,果子什么时候成熟都是有时节的。 她还说,孩子幼年不需要过早行走,否则就是违背定律。就像错过时节的果子,难以长成,极易萎落。便是长成了,亦不如意。 「你倒是不急,难道不想他事事先人一步吗?」陛下像是随意一说,还在与二皇子玩乐着。 皇贵妃心一突,笑得更加明丽,「臣妾从没有那样的想法,臣妾只盼他能一生康安,太太平平的,此愿足以。」 皇帝对她的回答有些满意,不急不抢的女人,他反而愿意多给恩宠。 他的眼睛瞄到桌上的一个拔浪鼓,十分的精致,问道:「这小鼓倒是精巧。」 「是臣妾的哥哥送来的,臣妾的哥哥此次进京,就是为给皇儿送生辰礼。只因怕引来别人的其它猜测,故而没有声张。哪成想他赶的时机不巧,还是落了别人的口实。」 皇贵妃指的是上次有人请立太子的事情,赵家一派怀疑自家哥哥是冲着立太子的事情才进的京。 她的语气中隐有一些埋怨,很是符合一个妹妹对自家哥哥抱不屈的态度。 天子最是多疑,无论有能或是无能,城府深或是浅皆是如此。皇帝也不例外,他确实以为北郡王世子是为了立太子的事情才出现在京中的。 当年若没有差错,皇贵妃就是他的皇后。 他不信,北郡王没有想法。 「行得正,不惧人说。朕心里有数,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臣妾……多谢陛下怜爱。」 皇贵妃见皇帝眉宇间始终有忧色,心知必是有事,若不然,他不会无缘无故不派人通传就到自己的宫中。 但直到离开,皇帝都没有说其它的事情。 她自然不会相问,恭送着他离开。 他一走,她的脸色就淡下来。但愿哥哥此行一切顺利,能一举扳倒赵氏。赵氏可恨,夺了她的姻缘,夺了她的后位。 她不过是想拿回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名正言顺。 那边皇帝一出她的宫殿,便被太后派的人请走了。 太后的心里又惊又惧,她不知道多年前的旧事居然被人翻出来。那件事情是她亲手做的,没有假别人的手,不可能会有人知道。 而且给先帝看过诊的太医,她都派人密切监视着。当中那位曾提出先帝病因有蹊跷的太医,已被她秘密弄死了。 那么到底还有谁,会知道当年的事情? 她在殿中走来走去,心绪不安。 当年她是被逼无奈,父亲说过,若是先帝不死,死的就是赵家上上下下。到时候她这个皇后就会被贬,打入冷宫,永远不能翻生。 她气过、怨过。怨父亲当年糊涂,居然和安亲王合谋。但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被贬,害怕在冷宫中过一辈子。 父亲说了,她有儿子。先帝一死,她的儿子登基,她就是太后,比皇后更加尊贵。是被贬还是做太后,让她取舍。 她足足想了一天天夜,夜不能眠,最终同意。 初时,她是忐忑的。但没人发现,她很快就稳了心神,一步一步地进行着。 那段日子,她心里受过的煎熬,简直不敢回想。好在后来一切顺利,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儿子顺利登基,她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太后。 这个后宫,她为大,她可以完全做主,而不是以前还要顾忌到小姑子。 先帝宠爱小姑子,事事以小姑子为先。她这个皇后往往都排在后面,更可气的,陛下临终把皇儿托付给小姑子,而不是她和她身后的赵家。 幸好老天有眼,燕赤来犯,小姑子出征,一走八年。 八年后回来,她已不是以前的她。便是让自己的侄女嫁给陛下,换掉小姑子订下的北郡王嫡长女,小姑子也不敢说什么。 八年间,陛下与小姑子的那点情份早就淡了。而自己,是陛下的亲娘,是陛下最亲近的人。 眼见着陛下进来,她忙上前,「陛下,哀家听说外面都在传,传你父皇的死有隐情。究竟是哪起子小人,敢这样私议先帝,让他英灵不能安息。」 「母后,您先别急,朕已派人去查。」 「这还查什么,分明就是包藏祸心之人的计策,意在乱人心,动摇朝纲。陛下,赶紧把人抓起来,斩首示众!」 皇帝扶着赵太后坐下来,「母后,您别心急,造谣之人朕不会姑息,但事情朕一定要查清楚。 「陛下……」 赵太后心里急,不过若是拦着陛下不让查,怕陛下起疑心。仔细想想,自己当年做的事情除了父亲,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遂不停安慰自己。无论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自己头上。 「也好,你得好好查查。一旦查出是何人作乱,必不轻饶!」 v第四十二章[08.02] 皇帝亦是这般想的,陪赵太后用地膳,就离开了。 而赵太后还是觉得不安,隐约感到事情不太对劲。但是这节骨眼上,因怕别人多想,她又不敢召父亲进宫。 想着等两天,先静观其变。 哪成想着,两天过后,没有等到有人被抓的消息,反而等到另一个传言。 那就是先帝驾崩前,正在查当年安亲王叛乱的事情。而安亲王之所以谋逆,是因为幕后有人指点。 这个指点的人,是安亲王的军师,不是别人,正是当时的赵太傅。 此传言一出,举京震惊。 赵家是太后和皇后的母家,堂堂的国丈,居然是安亲王的同党,怎能不让人震惊! 陛下当朝摔了折子,折子砸在赵国舅的头上。赵国舅跪在地上,他哪里清楚父亲当年的事情,只能喊着冤,看着陛下震怒退朝。(北北) 而后宫中的赵太后,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这两件事连在一起,若是没有关系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不提先帝的死,就单论此事。赵太傅当年是安亲王的人,那就说明,安亲王谋逆一事赵家是同党。 既是同谋,理应同罪。 赵家多年前就应该伏诛,而不是嫁女入宫,从皇后直至太后。且现在的皇后依然还是赵家女,受着皇家的隆恩。 皇帝阴着脸,不发一言。 若当年赵家被问罪,先帝就不会娶太后,也就不会有他这个天子。 百官许是都想到这一点,全部跪在地上,无一人说话。大殿之中如死一般寂静,唯有赵国舅还在说着冤枉。 冤不冤枉,此时众人心里都有了底。 这事分明就是冲着赵家来的,后面肯定还会有招。若没有确实的证据,谁敢捅破天。以赵家现今的身份地位,谁敢信口开河? 「查,给朕好好的查,宫中,赵家都给朕统统查!」 皇帝脸色铁青,怒目扫视着跪地的臣子们。这满朝的文武,有一半以上是靠向赵家的,另有一些与北郡王私交不错。 那唯几的几个纯臣中,要么是和稀泥的,要么就是混日子的。 猛然间他才发现,他的天下不像他想的那样稳固。他正值年轻,这些人就开始站队,莫不是盼着自己早死? 还有赵家,前段时间那么急着立太子,所欲为何? 难不成想故技重施,无声无息地弄死自己,好扶大皇子登基。那么这天下就不是他肃家的,而是赵家的! 他的身体不可抑地颤抖着,遍体生寒。 因为他想到了最大的一种可能性,当年父皇的死,会不会是母后做的?因为那时候侍疾的人是母后,除了母后,没有人能接近父皇。 而父皇是不是觉查出了什么,所在在临终前并没有交待母后扶持自己登基,反倒把自己托付给了皇姑姑。 他越往深想,就越得事实如此。 若说最忠心的人,必是皇姑姑莫属。皇姑姑在裕西关一呆就是八年,要不是保护肃氏江山,她一介女子何至于一生无儿无女,华年早逝。 他现在看到的所有人,似乎都是不可信的。 突然,他的眼神落到一个男子的身上。他记得皇姑姑那遗言中交待过,若是有朝一事边关再起战事,可派敬国公出征。 是否在皇姑姑的心目中,敬国公是可以信任的人。 他手从明黄的袖子中伸出来,指向据九的方向,「朕命敬国公彻查此事,一定要把赵家与安亲王的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臣领旨。」 赵国舅一看陛下指派的人是敬国公,心道要完。这敬国公软硬不吃,独来独往,在朝中并不拉帮结派。 这样的人,他们赵家几次想拉拢,都未能如愿。 甚至愿意联姻,都被他给暗中拒绝。 让他来查赵家的事,那可是半点情面都不会留。赵国舅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事情的真相。纵使自己喊着冤,心里都是没底的。 因为自己知道,此事极有可能是父亲做的。那段时间,父亲确实很忙,经常深夜出去,仅带着一个心腹。 据九领过旨后,便回到自己的位置。 北郡王世子那里有确凿的证据,只要他假装查探几日,再把东西呈上即可。这件事情,自己确实是别人利用的对象。 朝堂之争,向来你利用我,我利用你。 此次,他甘做别人的棋子,只为了自己的妻子。 下朝后,众官匆匆离去,没有人像往常一样寒喧议论。 赵国舅几次想靠近据九,见对方没有停留的意思,心里越发的没底。想着赶紧回府,找父亲问清楚,讨计策才是正经。 赵太傅虽已不再上朝,但朝中之事,少有能瞒过他的。赵国舅人还没到府中,赵太傅就知道朝堂中发生的事情。 他年事已高,却精神矍铄。 看着清闲,每日是逗逗鸟儿,写写字画。但许多人都知道,赵家现在当家人还是他。不光是赵家,便是朝中许多大臣,都以他为首,遇事便会上门请教。 「父亲……」 赵国舅疾行着,未进门便高声唤着。 「一国之舅,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赵太傅喝斥着他,把鸟笼交给下人的手中,再接过随从递过来的帕子,仔细地擦拭着手。他擦得很慢,足有半刻钟。 赵国舅心急如焚,却不敢贸然说话。 终于等赵太傅擦好手,那些下人们全部退到远处,他才敢出声,「父亲……那传言您听到了吗?今日上朝,陛下雷霆大怒,命敬国公彻查此事……我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平日里做什么,现在还做什么。」 「啊……可是父亲……」 赵太傅目光如炬,瞪了赵国舅一眼,「遇事沉不住气,为父教你的东西都白学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皇位之争向来你死我活。陛下派敬国公去查又如何,最终还不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哼……我还道北郡王家的那个小子进京是为了上次我们请立太子的事情,原来他是来端我们赵家的……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v第四十三章[08.02] 赵国舅沉到谷底的心像活过来一样,就说以父亲的手段,怎么可能留下把柄?让那些人得意几天,等敬国公查不到证据,他们赵家再反过来,非得让北郡王世子有去无回不可! 「父亲,北郡王世子着实可恶,他散播这些谣言,当真以为陛下会信吗?他也不想想,陛下是谁生的,那是我们赵家的姑奶奶。他的皇后是谁,那也是我们赵家的姑娘。他是我们赵家的外甥,万没有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外祖家的道理。」 赵太傅冷哼一声,「外甥?天家哪有什么祖孙!他要是真向着我们赵家,应该当朝派人去抓散布谣言的人。他既然派据九那小子去查这件事情,说明他心里是有怀疑的。」 「这……这怎么办?」 「慌什么?为父不是说过,他们再怎么查,也不可能查出什么来。哼……」 「哦……哦……」 赵国舅被自己父亲吼得有些心虚,他自小怕赵太傅。赵太傅并不是很看得上自己的儿子,相反更看重的是长孙。 赵太傅挥了挥手,似乎并不想再看到赵国舅。赵国舅会意,忙告退了。 万福宫里的太后悠悠转醒,一侧头便看到立在榻边的皇帝。她心里一个咯噔,陛下的眼神怎么如此的陌生。 「皇儿……」 「母后,您可好些了?」 「母后没事,老毛病,睡一觉就好。倒是陛下,朝事繁忙还来看母后,母后心里受用。犹记得怀你那会儿,你父皇时常宿在其他妃嫔的屋子里。那时候母后就在想,以后母后能靠的人就只有你了…………」 赵太皇说着,眼角滑出一滴泪。 「最后母后如愿了,不知母后心里欢喜吗?」 「只要皇儿你好,母后无论做什么都无怨无悔。」 赵太后在赌,赌自己在陛下心中的份量。她是陛下的亲娘,她知道陛下的性子。外面的传言无论有没有证据,在陛下的心里都是起疑的。 她只想让陛下明白,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是为他好。若不是她,哪里来的他? 皇帝岂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一边是江山肃氏,一边是骨肉至亲。他便是帝王,也难断这家务事。 「母后,您好生歇着吧。传言的事情朕已交给敬国公去查,想必敬国公很快就能还赵家清白。」 「陛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交给敬国公?你知道他与你皇姑姑的关系,也知道你皇姑姑一直看不上赵家。你皇姑姑的心里,一直怨着母后没有替你迎娶皇贵妃,难保敬国公不会受她的影响,针对赵家……」 「母后……朕一直没有告诉过你。父亲临终前曾对朕说过一句话,那时候朕虽然年幼却记得清清楚楚,他叮嘱朕,切忌外戚当权,后宫干政。过去多年,朕从没有提过,那是因为朕知道母后一心为朕,而现在,朕有些不确定了。」 帝王的声音,深沉中带着冷意,他慢慢地转身,重新面向赵太后。 「母后,您说上次赵家怂恿朝臣请立太子意欲为何?」 赵太后心一惊,「陛下……」 「母后不用回答,朕不想听。」 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开。 赵太后的声音哑在嗓子里,捂着嘴。 陛下他在怀疑什么?难不成他怀疑赵家想立太子,是因为想除掉他这个帝王?不是的,父亲只是想让北郡王一派死心,才会让人上折的,根本就不是陛下想的那样! 可是,为什么她不能肯定? 「来人哪!」 她唤宫人进来,即命她们替自己更衣梳洗。 梳妆完后,她扶着宫女的手,急行去皇后的宫中。 皇后亦在屋子里急得火烧眉毛,听闻赵太后驾到,忙领着众宫人出去相迎。赵太后沉着脸,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径直坐到殿内的正座上。 赵皇后心里一个「咯噔」,姑母这是何意?外面的传闻事关赵家,自己是赵家女不假,姑母同是赵家的姑奶奶,为何对自己摆脸子? 赵太后盯着她,袖子一挥,殿内的宫人便全部退下去。 「跪下!」 赵皇后不明所以,依言跪在地上。 「哀家问你,你是怎么照顾陛下的。哀家怎么看着,陛下最近清瘦不少。你是他的皇后,这后宫无论进多少个女子,只有你才是他的妻子。他的事情,应该比别人更上心才是。」 赵太后不分青红,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赵皇后跪着,心里万般委屈。她也想插手陛下的所有事情,可是陛下不喜她近身,反倒是喜欢往皇贵妃那里去。她能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像寻常的妒妇一样,拦着陛下? 她可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子,那些争宠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姑母,您是不知道,陛下已经有半个月没来臣妾的宫殿了。自打上回请立太子之后,他连大皇子都不来看了…………」 赵太后脸色不虞,心里的焦躁散去一些。父亲不会那么狠心的,陛下是赵家的外孙,与先帝不同。 父亲不会害陛下的,她安慰着自己,语气轻缓一些。 「你让哀家怎么说好?你是皇后,就得有皇后的样子。你在背后委委屈屈的有什么用,要让陛下知道你的委屈才有用。」 她说着,鼻子深嗅了两下,皱起眉头,「你屋子点的是什么香,哀家怎么闻着不太舒服。」 「母后,臣妾的屋子里一直用的是龙涎香。」 说到这个赵皇后不免有些得意,宫中一切用度都论制。这龙涎香除了陛下和自己的宫殿,其它的宫中是不能用的。 就连皇贵妃用的都是一字之差的龙脑,而非龙涎。 「你没在里面加什么东西?」 「没有。」 赵皇后摇着头,代表她最尊贵身份的东西,她才不会加一些杂料去败坏它的尊贵。 赵太后暗道自己不孝,怎么能恶意揣测父亲的心。父亲当年为什么那么做,还不过是想保住赵家上下百余口人。 那样手段,父亲肯定不会用在陛下的身上,陛下可是流有他们赵家的血,父亲没有理由那么做。 「眼下多事之秋,你身为皇后,理应以陛下为重。要怎么做,不用哀家教你吧。」 赵太后说完,便摆驾回宫。 留下赵皇后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难不成姑母在责备她不得宠?若是她得宠,此时有人抹黑祖父,她就应该向陛下吹个枕头风,改变陛下想法。 如此想着,心里更气,要不是皇贵妃,她这个皇后哪里会当得如此憋屈。 还是姑母,要做好人,怕把北郡王府得罪狠了。于是把皇贵妃弄进宫里来,生生给自己弄来一个劲敌。现在怪自己没有笼络陛下的心,她真是满腹的委屈无人诉。 v第四十四章[08.02] 想了半天,唤宫人进来,去打听陛下现在何处。得知陛下还有皇贵妃的宫中,并要歇在那边,气得砸碎了一个杯子。 且说那边据九回府,与碧姜说起朝中之事。 事情的进展,在他们的意料之中,甚至更好。陛下已起疑心,否则不会让隐接手查此事。可直到现在,北郡王也没有亮出底牌,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 若是其它的事情,碧姜是不会趟这浑水,但事关皇兄,便是知道他们夫妻被北郡王府利用,也得接下此事。 「再等几日,等这根刺扎进陛下的心头,越扎越深……」 余下的话据九就明白了,扎得越深的刺越痛。就算弄出来了,在心里也留下了伤口。 「我知道怎么做了,可是……兔死狗烹……」 他没出口的话,碧姜也听明白了。 她凄凉一笑,皇家何其可悲?他们夫妻帮助北郡王一脉扳倒赵氏,那么显而易见,皇贵妃被册立为后的可能性极大。 虽是她挑中的人,但那时候的她,眼里只有皇权,只有利弊权衡。 皇贵妃入主中宫后,二皇子必将是太子的最佳人选。至于大皇子,有那样的舅家,能做个闲散王爷已是最好的结果。 历来皇权之争最残酷,皇贵妃若成为皇后,那朝中所以赵氏一派的官员,势必会受到牵连。北郡王一定会趁机安插自己的人。 而隐,从前不会偏向大皇子,在二皇子立太子之前,亦不会站在北郡王一边。 他们唯有中立,不偏不倚。但北郡王一定会拉拢他,就怕拉拢不成,北郡王生怒,转而对付他们。 朝堂争斗,永远无休无止。 「没错,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争斗是永无止境的。有时候想想,这样看似富贵安逸的生活还不如在裕西关。虽然战争不休,却没有这么多的尔虞我诈。」 她眼里有很深的疲惫,以前还是大长公主的时候不觉得。那时候只想着打败燕赤,然后班师回朝。 他的手伸出,慢慢搭在她的肩膀上。见她没有拒绝,把人轻轻一带,搂进怀中。 「如果有一天,我们再去裕西,就别回来了……」 裕西关一带虽然苦寒,但民风淳朴。 燕赤那些宵小一直觊觎大肃的疆土,就是因为想掠夺富饶的土地,养育更多的牛羊,种植更多的粮食。 上次赵静玥和亲后,表面上看着燕赤确实臣服大肃。 但他知道,燕赤人生性贪婪。又因生活在极苦之地,生性坚韧,绝不会轻易妥协。他们一定是在暗中计划,等待最佳的时机。 碧姜亦在回忆那些过往的生活,许多之后,轻声吐出一个「好」字。 五天过后,在京中所有人的密切关注下,据九共跑了四次被查封多年的安亲王府。并且对当年安亲王府发卖掉的下人逐一追查。 至始至终,都没有打扰赵家众人。 赵太后在万福宫里长长地松一口气,幸好这敬国公还算识趣,知道没什么好查的,就光做个样子。 而赵国舅,听到据九的做法,亦同样暗自得意。 父亲说得没错,别人什么都查不到。看敬国公的样子,应该是怕不好和陛下交差,所以才会不停地从四处找寻安亲王府的旧奴。 那些奴才们当年全部发卖,找起来可不容易。 再说找到的人中,又有几个是安亲王真正的亲信? 赵国舅得意地哼着小曲儿,想着这事一了,他可得好好去花楼听听最新的曲子。 五天一过,据九当着皇帝的面,说事情已经查清。 众臣摒着气,就等着他说结果。他不急不慢地从袖中抽出一个封了火漆的信封,呈上去。 「陛下,证据在此,证人在宫外候着。」 赵国舅心里一惊,敬国公说证据证人,莫不是事情有了变化?他眼巴巴地看着太监把信托到陛下的面前,陛下的眼刚好看过来,看得他连忙低下头去。 谁也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只知道看完信后,陛下的脸阴沉得吓人。 赵国舅心头暗道不好,额边冒着冷汗。 「好,很好!朕竟然不知赵家在背后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把那几个人带上来!」 很快,宫中的侍卫把秘密候在宫外的两个证人带进大殿。赵国舅偷看过去,吓了一大跳,怎么会有他们赵家的一个老仆。 那老仆是侍候父亲的,已在他们赵家呆了近四十年。 陛下首先问的就是那个老仆,老仆伏跪在地上,将赵太傅当年如何与安亲王碰头私谋,穿什么衣服,说过什么话,时辰地点说得一清二楚。且提到赵太傅当年寻访高人,求得一味好药。 那药在先帝驾崩前两个月送进宫中,由何人经手,再如何交到当时的皇后手中,说得明明白白。 皇帝派太监去寻老仆口中的人,皆能对应上。 另一个人则是原来安亲王府的,是安亲王世子的乳母。 她的男人原是安亲王的随从,王府出事后,他的男人随主子赴死。而她则被卖到外地,身上藏着一张字据,封在信封中。 赵太傅为人狡诈,且十分小心。他与安亲王密谋,从不书信往来。 但安亲王亦是防着他的,于是在最后动手时,两人为了相互制衡,也为了将来事成之后能平分功劳,才立了字据。 赵太傅保存的是安亲王的那一份,而安亲王,保存的是赵太傅的那一份。 安亲王行事前,已有准备。 他派了一个善于仿字迹誊抄的人,重新弄了一份假的。安亲王事败后,王府被抄家。赵太傅安插在抄家侍卫中的人最先找到那字据,交给赵太傅。 赵太傅扫了一眼,见是自己写的,便用火烧了,连同自己保存的那一份。 真相大白,满朝哗然。 赵国舅跌倒在地上,双目呆滞。 他们赵家是真的完了! 赵家与安亲王合谋一事,证据确凿,并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赵家是赵太后和赵皇后的母家,碍于这层关系,陛下仅下旨抄家,赵家众人贬为庶民,赵太傅赐死。 赵太傅接到圣旨后,大笑三声,转身进了书房。 v第四十五章[08.02] 直到天黑,人都没有出来。 侍卫们围着赵府,迟迟不敢动手。所有人都心存顾忌,顾忌宫中的太后皇后,甚至是陛下,陛下可是赵家的亲外孙。 天慢慢黑下来,赵太傅的书房死一样的沉寂。不见人进,不见人出。 侍卫统领想着,赵太傅应该伏罪了,便让人前去开门。赵家人没人拦着,奉旨行事,别人已给足赵家的面子。 赵家还算自觉,不等搜屋抄产。赵夫人命下人把东西整理出来,一箱一箱地摆在院子里。 东西之多,令人咂舌。 那开门去看的人很快出来,脸色大变,凑进统领的耳朵低语几句。统领的脸色跟着变色,几近铁青。 他呼了几个人,一齐进到书房。 连小柜子都查找过,根本没有赵太傅的身影。统领冷汗直流,心道不好。抗旨不遵,分明是反心不死。 他忙派人回宫禀报,皇帝一听,当下就踢翻凳子。 「找,给朕把赵家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出来!」 赵太后就在旁边,闻言心惊胆战。赵家之罪,已无可逃。父亲此举是为什么,难不成真的要让赵家所有人都跟着陪葬? 「陛下……」 皇帝的眼风扫过去,腥红一片。 他真是太过仁慈,赵家连父皇都敢害,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赵太后心突突地跳着,眼皮也跟着跳起来。她知道事情已经糟得不能再糟,偏生这个时候,赵皇后抱着大皇子跪在殿外求情。 「陛下,臣妾的祖父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一定是小人诬陷,图谋不轨。陛下……您可得为臣妾做主啊……」 赵皇后不知道赵太傅逃脱的事情,她一心想着赵家不能出事。一旦坐实罪名,那她这个皇后地位不保。 「滚!」 殿内传来皇帝的怒吼,吓得赵皇后怀中的大皇子大哭起来。 哭声惹得人更加心烦意躁,陛下的脸沉如水,眼底全是怒火。火光冲天,赤目腥红。若不是自己是赵家的外孙,现在就不用如此纠结。 一早就下旨灭赵家满门! 赵太后忙朝门口的嬷嬷使眼色,那嬷嬷前去扶赵皇后,轻声道:「皇后娘娘,太后不会坐视不管的。您且回去吧,大皇子哭得厉害。娘娘,大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赵皇后咬着唇,看着大哭的儿子,点点头。 没错,有姑母在,姑母一定会替赵家说话的。 她抱着大皇子,哀切切地走了。 殿内的赵太后松了一口气,陛下正在气头上,万一因为父亲的事情迁怒到皇后的头上,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他们赵家,不能再出事! 「陛下,哀家觉得方才皇后说得有些道理,分明是有人存心针对我们赵家……」 针没针对,皇帝心里有数。针对是有,但赵家当年与安亲王合谋的事情也是事实。他是天子,最忌讳的就是不忠。 赵家身为他的外祖家,居然是逆王同党,何其可笑! 「母后,你说赵太傅现在在哪里?」 他的声音阴凉冰冷,毫不掩饰自己的杀心。赵太后心狂跳着,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他以为自己知道父亲的下落? 「陛下,哀家不知。父亲一生好面子,是不是觉得无颜见人,所以寻个没人的地方偷偷……谢罪了…………」 皇帝冷笑一声,「母后,你觉得有那个可能吗?」 当然没有那个可能,此时赵太傅正在安亲王的旧宅里。在他的书房里,有一条密道,直通京中的某个茶楼。 那茶楼是赵家的产业,赵太傅便是从那里悄悄潜进安亲王的府邸。 这座府邸早就查封,没有人会想到他就躲在这里。他召来自己的亲信,如此吩咐下去,很快那些亲信就消失在王府的墙外。 赵家那里,因为天子震怒,那侍卫统领再也不顾着赵家颜面。把赵家众人聚到院子里,一起看着。 另一些侍卫则仔细地翻着每一间屋子,不放过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统领皱着眉,心知那间书房密有暗道。可是他仔细查过,根本就找不出暗道的入口。 直到深夜,府里的财物全部清理出来,还是没有赵太傅的踪影。 赵国舅双腿都是软的,若不是有下人扶着,怕是早就瘫倒在地。 赵家人中,唯有赵大公子脸色平静,就连统领都放在心里想,怪不得以前赵太傅最看重长孙,果然是个能顶事的。 赵家女眷眼看着一箱箱的东西被抬头,欲哭无泪。 女人们哪里知道政事,皆在心中埋怨赵太傅。要是没有他以前做下的错事,他们赵家是何等的风光。 夜已深,抄家封府。 侍卫们把赵家人全部赶出去,贴上封条。 赵家百余口人,全贬成庶民,身无分文。这一大家子,总不能露宿在外。可是任由他们怎么求情,那统领都不敢应承让他们留一夜。 最后无奈,生怕赵家还有翻身的一天,自己出了银钱,替他们订下客栈,这才回宫复命。 宫中的赵皇后独自坐在软榻上,大皇子已被乳母抱走哄睡着。这偌大的殿中此时静悄悄的,宫人都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她扶着额头,不敢相信眼下发生的一切。 到底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一定是皇贵妃,是她的娘家北郡王府做的好事! 她的心很慌,不由得气喘,「来人哪!」 一个宫女进来,却不是她贴身的宫女,还是她宫中一个二等宫女。她正要训斥,就见那宫女跪下来。 「娘娘,奴婢是太傅的人。太傅现在有难,他命奴婢交给娘娘一个东西。」 赵皇后心一惊,忙问道:「本宫的祖父现在何处?」 陛下不是下旨赐死吗?这宫女怎么说祖父有东西交给自己?而且听她的口气,祖父似乎还活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娘娘,太傅福大命大,岂是那么容易死的。太傅他吉人天相,得天相助。眼下不过是一时困境,太傅有言,让娘娘不必惊慌。」 v第四十六章[08.06] 她的手中,有一个小布包。 「娘娘,此物无色无味,只消一点,就能让人忘记发生的事情。太傅命娘娘将此物下到陛下的茶水中,便可保赵家一家平安,娘娘您这后位才能稳固。」 赵皇后抖着手,犹豫着,「本宫如何相信你的话?」 「太傅早就料到这一点,他有一物让奴婢给娘娘看。娘娘看到,立马就会明白奴婢所言是真是假。」 说完,宫女从袖中拿出一枚玉石。 玉石是佛头的形状,赵皇后认出来,那是祖父从不离身的一串佛珠上的佛头。 看来,这宫女确是祖父的人无疑。 她抖着手,接过布包,紧紧地捏着。 直到那宫女退出去,她还捏着不放。心里挣扎着,这东西能管用吗?要是忘记发生的事情,陛下就能放过赵家吗? 这东西会不会有坏处?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呢,不光是赵家不保,自己这后位一样岌岌可危。要是服用后真能忘记所有的事情,是不是就会只认她这个皇后,而冷落皇贵妃呢? 她想着,左右权衡,最终下定决心。 只是现在陛下不见她,她要如何做,才能让陛下服下此物? 对了,姑母! 姑母一定会帮她的,同是为了赵家,姑母肯定会同意的。 她揣着东西,去了太后的万福宫。太后刚从皇帝那里回来,一脸的疲色,身后一个老嬷嬷正在给按摩两额。 赵太后听到赵皇后求见,摒退众人。 赵皇后心里很急,见到赵太后就把事情一说,只把赵太皇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快……什么样的好药,赶紧给哀家看看……」 赵皇后以为姑母和她一样心急,忙把药包递上去。赵太后一看熟悉的药包,立马脸色煞白,差点接不住。 「这真是你祖父托人送进宫的?」 「没错,姑母,那宫女原是侄女宫里的二等宫女。她手中有信物,错不了。」 「什么信物?」 「祖父佛珠上的佛头。」 赵太后死心了,痛苦地闭上眼睛。想不到父亲果然没有念及陛下是赵家的外孙,这药包的样子,她太熟悉了。 当年她对着这药包挣扎了许久,才下狠心依计行事。 想不到,时隔多年,还能再见到。却是父亲想故技重施,用到自己儿子的身上。 父亲到底想做什么? 「姑母,陛下现在不见侄女,为了赵家,就请姑母去行此事,可好?」 赵太后突然笑起,眼泪直流,「你可知忘记所有事情的会是什么人,一种是死人,还有一种是傻子!」 赵皇后心一震,不可能,祖父不可能害陛下的命! 但若是陛下成了傻子…… 那么她的大皇子就能顺利登基,她就有足够权利处置皇贵妃母子。 「姑母,为了赵家上下百余口……想想您当年,不也是扶着幼子登基,您能做到的,侄女一样能做到!」 赵太后笑得更加声大,猛然笑声戛然而止。她脸色一变,抄起身边的一个杯子,就砸在赵皇后的头上。 茶水茶叶伴随着鲜血流在赵皇后的脸上。 「滚,哀家不想看到你!」 先帝是她的丈夫,她下手时尚且犹豫许久。陛下可是她的亲生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皇后想和她相比,想效仿她一样当太后,简直是做梦! 赵皇后已经惊呆了,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赵太后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她,恶狠狠地盯着她。 万福宫的宫人们都在殿外远远地站着,突然听到里面赵太后的命令。 「来人哪,把皇后给哀家带下去,好生看着,不许踏出她宫殿一步。把大皇子抱到哀家这里来,皇后犯病已无力照顾大皇子。以后大皇子就由哀家抚养!」 「姑母……」 赵皇后跌在地上,不行,她不能由着别人抢走大皇子。没有大皇子,她还怎么当太后?就算是姑母也不行! 姑母自己能做的事情,为什么别人就不能做? 「姑母,臣妾没有病,大皇子不能离开臣妾……臣妾求求姑母,不要分开我们母子……」 赵太后痛苦地看着她,「你也知道母子连心,陛下是哀家亲儿,你心生害他之心,难道不是在剐哀家的心!」 赵皇后可算是明白过来,是啊,陛下是姑母的亲儿。娘家和儿子之间,若是她,也会选择亲生的皇儿。 「给哀家带下去!」 宫人们进来,扶起赵皇后。赵皇后低声啜泣着,倒是没有再挣扎。 门口,皇帝不知站了多久。 「陛下,臣妾绝无害您之心,臣妾什么都不知道……」 年轻的帝王阴寒着脸,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迈进殿中。赵太后听到声音,苦笑一声,该来的终于来了。 「母后,您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讲吗?」 「陛下您不是听明白了吗?哀家没什么好讲的。」 「母后,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赵太后也在问自己,她时时以赵家为重,甚至不惜害死自己的丈夫。可是父亲呢,根本就不顾忌她,居然想像对待先帝一样对付自己的皇儿。 v第四十七章[08.06] 「陛下,赵家犯下弥天大错,任由你处置,哀家绝无怨言…………」 皇帝认真地看着她,赵家自是不能姑息。但父皇之死……他心知肚明,母后确实是那个下毒之人。可是一边是父皇,一边是母后,他要如何取舍? 「母后累了,以后就呆在这万福宫里颐养天年,宫中的事情哀家再也不会过问。但是陛下,赵家毕竟是母后的娘家,皇后亦是赵家女,大皇子的生母。赵家不能有废后,若是陛下不想见她,拘着她便是。」 赵太后这是以退为进,保下赵皇后和大皇子,将来的太子之位还是大皇子的。 陛下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事到如今,母后想的还是赵家。 「母后既然要静养,这些的事情就不劳母亲费心,儿臣心中有数。」 「好,陛下果然更有担当了,哀家很欣慰。」赵太后说着,面有颓色,「母后是真累了,陛下您请回吧。」 皇帝看了她一会,慢慢地转身出去。 国公府内,碧姜和据九也在猜赵太傅会躲在哪里。 陛下已下旨封锁四方城门,赵太傅不可以出京,那么他一定躲在京中的某住。 突然碧姜轻轻一笑,「我记得京中有一处地方,荒废多年,是上好的藏身之处。」 她这一提,据九立马明白过来,「你说的可是安亲王府旧宅。」 「没错。」 据九立马起身,出去安排着。 他派人送了一张密信给那侍卫统领,侍卫统领看到字条,虽不知是何人在提醒。但字条中清清楚楚地写着赵太傅藏身在原安亲王府。 安亲王府的赵太傅正等着宫里的消息,不想有人围了王府。他自知在劫难逃,长笑一声,没有做任何反抗便让侍卫们带走。 赵太傅被抓,赵太后请求陛下,要见他一面。 陛下沉思一会,便同意了。 大理寺的地牢中,赵太傅单独关在最里面的一间。他神色从容,并无一般下牢之人的那种困兽之感。 甚至摆在他面前的简陋饭菜,他都有胃口地用了大半。那模样,并不像吃的是有沙子的糙米,而像是他还在府中,用的是最好的碧粳米饭。 他听到脚步声,伴随着女子行走间的环佩声,嘴角缓缓露出一个笑意。 一抬头,便看到自己的女儿,赵太后。 「你来了。」 像是早料到来的人会是赵太后,他并不惊讶。说起来,他也有许久不见赵太后。对于这个女儿,他连面容都快忘记了。 「父亲,女儿来看您了,您受苦了。」 「来看我,就这么空着手。做为女儿,你这是不孝!」 赵太后没有理会他的指责,站在牢门外,看着里面的父亲。曾几何时,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儒雅的男人。 他学识渊博,才高八斗。待人处事不卑不亢,永远都是从容淡定的样子。 自多年前,父亲给自己那包药后,他在自己心中高大伟岸的形象就塌了。但她还是敬重他,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赵家。 可是,为什么? 他会如此不顾念骨血亲情,居然还想着用同样的法子害死自己的皇儿。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还是为了赵家吗? 若真是为了赵家,他为何要与安亲王合谋? 他们赵家不过是清贵人家,祖上的训示从来都是要他们不忘读书人的骨气。父亲怎么会与安亲王一起想要夺位,他所图又是什么? 「女儿确实不孝,不光是不孝,还不仁。父亲,女儿只想问你,你为何……要害陛下?他可是您的亲外孙,女儿的亲儿子啊!」 赵太傅冷笑一声,什么亲外孙?皇家哪有亲情可言?若真是陛下把赵家当成外家,怎么会记得先帝的话,处处压制着赵家。 赵家满门才俊,甚至自己的长孙,那可是孙辈中的翘楚,比自己当年还有才气。但是陛下呢,从不曾提及要重用赵家人。 赵家为官者,大多领着末微的官职。 既然女儿能在这里质问自己,可想而知孙女失败了。那个蠢货,当真是不如女儿。若是有女儿一半的心机,此事已成。 他闭上眼睛,像是不愿再看到赵太后。 「他是肃氏的子孙,不是我赵家儿郎!」 赵太后不敢置信地退后一步,原来如此!父亲是想改朝换代,他根本就不是为了赵家,他是为了他自己野心。 「父亲……」 「你走吧,我没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我只恨,自己心太软。」 早知这一天,在陛下不愿立大皇子为太子时,他就应该动手。那时候陛下无所察觉,就算孙女再蠢,也能成事。 一招错,满盘输。 赵太后心灰意冷地苦笑一声,「父亲,女儿问你。是不是在你的心目中,便是女儿,亦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 赵太傅没有回答,赵太后已明白他的意思。 她垮着肩,一步一步地走出地牢。 回到宫中后,她就命人关了万福宫的正门,声称以后要静养,不许人来打扰她,她也不会再理宫中庶事。 那要抚养大皇子的事情,也没有再提起。 当夜,赵太傅在牢中自尽。 赵皇后被废,贬为静妃。静者,宜静养。 朝中百官沉默,风向骤变。虽然陛下没有提再立后之事,但明显人已看出来。将来的太子之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落到大皇子的头上。 而宫中现在最尊贵的便是皇贵妃,皇贵妃本应该是皇后,所以被册立为后是迟早的事情。 尘埃落定,反倒是满腹惆怅。 敬国公府关门谢客,夫妻二人偷偷去了一趟皇陵。 在先帝的墓前,碧姜脸色凝重。 「皇兄,您的冤情已经昭雪。您托付给皇妹的事情,皇妹自认为已全部办到。从今往后,肃氏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不会再插手任何皇家之事。」 v第四十八章[08.06] 皇陵沉寂,无人回应。 唯有几声鸦叫,扑腾着飞远。 生前多少尊荣,死后不过是默守方寸之地。争来争去,待百年后,不过都是一声叹息。从前身为公主时看不透的事情,反倒是现在看得明明白白。 「回去吧,这个地方,我不会再来。」 她说着,先转身。 据九默默地跟上,躲过守陵人,出了皇陵。 回到国公府后,碧妾在屋子里歇着,他则去了书房。 听着属下禀报着事情,他认真地听着。待天色一黑,暮色降临,他才放下手中的书。 一个侍卫端着一盅参汤进来,放在桌子上,「国公爷,这是表小姐送来的,说是她亲手熬的。」 侍卫不会让朱六娘进来,但朱六娘送的东西却是可以递进来。至于国公爷用与不用,那是国公爷的事情。 据九看着那盅汤,眯起眼睛。 他端起来闻了一下,便把汤倒进窗台上的花盆里。 此时碧姜正听着挽缨的来报,说朱六娘去给隐送汤了。她一直派人监视着朱六娘,既然碍于朱太君的面子不好直接赶人,但总要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能做妖。 「郡主,奴婢问过门房,朱家似乎最近有送东西进来给表小姐。」 碧姜听完,挑了一下眉,站起身来。 「替我更衣,别人都知道送汤给国公爷,我身为妻子岂能落于人后。」 她带着侍剑去了据九的书房,一进书房内,看到桌上空着的汤盅,脸色一变。 「你喝了?你怎么能什么东西都喝,就不怕里面加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让别人给算计了去。」 情急之下,她捶了他一下。少女独有的娇美气息萦绕在鼻间,她着急的模样,显得灵动逼人。最近许是调养得好,她不光长高了,且身形越发玲珑。 据九抚着额头,似头疼的模样,呼吸有些急促,眼神闪了一下。 碧姜见他如此反应,用手去探他的鼻息。那灼烈的气息喷在她指间,有些痒,延至心间。那种异样的感觉,她还来不及去探寻,便一闪而过。 但凡下作之药,遇上定力强的男子,忍忍也就过去了。 「你可有觉得不适?」 看他的样子,是不是药性开始发作?朱六娘是有多想爬床,竟然下了如此重的份量?她眼睛危险地眯起,这个女人不能再留! 「并无。」 他答着,幽深的眼神看了一眼那窗台上的花盆。很快避开,无事般地把书放回书架。 她不放心,是不是药性才发作了一点,他自己能忍住,所以才安慰自己没事的。他向来就是沉默的性子,本就寡言,是不是在她面前觉得难以启齿? 「你……忍得住吗?」 他没有说话,放书的手一停,转过头来,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无事,我送你回去吧。」 她点点头,书房确实不是久呆之地。那朱六娘既然下了饵,肯定在附近守着呢。倒真是不怕死,自己都明示过隐不会纳妾,对方居然敢行此等龌龊之事。 隐到底还是单纯,以前在暗卫所里养着,后来又一直跟在她的身边。怕是没有见识过后宅女人的为了争宠,而使出的各种下作手段。 经此一事,希望他以后更警醒一些。 两人出了书房,她不停观看着他的脸色,似乎真是没事的样子。心里暗道他的定力真是超过常人,看那汤盅可空了。 朱六娘为了成事,药的份量绝不会少。 此时的朱六娘,如碧姜所料正躲在暗处。自碧姜进去后,她就知道自己的白忙一场。人家夫妻在一起,就算是国公爷喝完汤,也没有她什么事。 她心里恨着,恨郡主搅了她的好事。 最近几日,国公爷很忙。她本想着,就是因为忙,所以她才有机会进行计划。那天郡主说过的话,她可是听得分明。 但她当时装了糊涂,想着等事成后,郡主再不能容人,也不可能把她撵走吧。她愿意没名没份地先留在国公爷的身边,娘可是说过,郡主身份再高又如何,那个地方出来的女子,十有九个是生养不了的。 郡主身量本就比寻常的女子瘦小,一看就是难生养的。 只待她将来生下国公府的子嗣,谁也还小瞧自己! 她知道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耗着,与其等国公爷能注意到自己,还不如另辟蹊径。今日之事,原本就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本想等着国公爷药性发作,外面的侍卫去请人时,自己再闯进去。 不求真能成那好事,但只要她与国公爷有了肌肤之亲,这事无论说到哪里,国公爷都要纳了她。 国公爷若真发过誓不会纳妾,那她就不妾的名份。便是当个通房,也好过回到朱家,随便配个不堪的人。 碧姜与据九夫妻俩一路走着,谁也没有提到朱六娘。在碧姜的心里,朱六娘不亚于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她既然敢算计隐,明天自己就有正当的理由送她回朱家。 便是朱太君那里,也挑不出半点错。要不是看在朱太君的面子上,她根本就不可能留一个隐患在府中多日。 两人进了屋子,挽缨和侍剑自是不会往跟前凑,全都退到外面。 他送她回屋后,转身欲走,被她拉住。 「你要去哪里?」 「我还有事情没有忙完,你先睡吧,别等我。」 他说着,就要出去。 她心头大急,他是不是不知那些药的厉害,居然还敢在外面乱晃。万一他没能压制不住,总不能…… 余下的事情她想都不愿意去想,一直以来,在她的心中,隐就是她的人。她从没有想过,隐会属于另一个人。 她已决定和他共度一生,那么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你哪都别去!」 她说着,把门给闩上了。 v第四十九章[08.06] 门外的挽缨和侍剑听到落闩声,对视一眼。心道这闩是谁落的,是国公爷还是郡主?挽缨朝侍剑做了一个嘴型。 「郡主。」 侍剑了然。 郡主是什么性子,在以前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国公爷一直都是郡主的属下,哪里敢强行对郡主做什么。 所以这在里面落闩的人一定是郡主。 可是好端端的落闩,莫不是两人在商议大事? 碧姜关好门后,便坐在凳子上,还有心思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实则她是在紧张,虽然自己什么场面都见过,但没有经历过。 她抿着茶水,掩饰着自己心里的悸动。 他的心像被雨水滋润过的枯树,慢慢地开始舒展,萌生出绿意。那枝叶抽芽,然后长大,最后枝繁叶茂。 她放下茶杯,眼眸低垂。 「你若是……就别忍着…………」 据九眼里火光大盛,她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一想到那种可能,他气血涌动,呼吸不自觉就灼热起来。原本清俊如玉的脸,被热气染上一层红晕。 她却以为他是药性发作,忙去探他的额头,果然感觉到比寻常要热。忙不顾得多想,拉着他往床榻间走去。 「是不是很难受?」 据九没动,一把将她带进怀中。两人相拥间,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浓烈的气息,以及他胸间狂跳的心。 这个怀抱,如此令人心安。 她的手摸索着,去解他的腰带。 他手按住,热气喷在她的颈间,「我怎么可能会喝别人端来的汤,那汤我没喝,都被我倒掉了。」 她手停住,若是没有喝,他为何会有此等反应? 是了,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不会动情?是自己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一直以为隐就是多年前那个默默跟在她身边的男子。 她的手重新摸索着,还要去解他的腰带。 他松开她,微俯着头,勾着眼神,「你……真的愿意?」 深幽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与期待。 当然愿意,为什么不愿意?他是她的丈夫,是一直陪伴她的人。若说现在的她还想过那种相夫教子的寻常日子,那个男人只能是他,不会是任何人。 她嫣然一笑,手抚上他的胸口。 「嗯。」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他只觉得被她摸到的那处像火烧一样。那种火一直烧到他的心里,火苗串到他的四肢百骸。 血气直冲他的脑门,染红他的耳根。他眼腥红着,如玉的俊脸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惑人。 大手一提,把她抱起来,朝床榻走去。 屋内橘黄色的光把她娇好的面容映得朦胧,她水润的瞳眸中情意涌动。纤细的双臂环着他的脖子,将头埋进他的胸间。 轻轻地把她放在床榻间,犹如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四目相望间,她这才发现,原来在他的眼中有那么多的深情。为何几年前,自己从来没有注意过。 当年,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燕赤人打败。 得胜还朝后,她要全力辅佐皇侄,嫁给周梁。她会与之前所有的公主一样,与驸马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 床幔拉下来,她这才开始紧张起来。 男人的动作虽然尽力轻柔,但因着急切,生生将她的衣服撕烂。乱成麻的衣服被丢出帐外,很快便传来碧姜低低的呼痛声。 帐幔轻晃,遮住那姗姗来迟的春色。 守在外面的侍剑听到主子的呼声,不加思索地想要进去,被挽缨轻轻拉住。她有些不解,不进去看,怎么知道郡主有没有事? 「傻子,你在裕西关三年呆傻了不成?」 挽缨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 侍剑一愣,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猛然一拍自己的脑门,她真是边关呆久了,不通俗世。郡主与国公爷大婚时没有同房,不代表一直就不会同房。 以前郡主月信未至,当然不会圆房。而今,郡主月信来了,且身量跟着丰腴不少。 现在同房,再正常不过。 她低着头,跟着欢喜起来。 「挽缨姐姐,你说当初在裕西关时,主子会想到有一天,会嫁给隐公子吗?」 挽缨脸上露出怀念,似在回忆那段光,「不知道,我想她肯定没有想过。」 那时候主子可是有婚约在身,永忠侯还一直等着主子班师回朝再行大婚。谁知世事无常,日月轮回,沧桑巨变。 怕是当年的主子,从未想过扮成自己的隐公子,会成为她的丈夫。 碧姜确实没有想过,便是她现在躺在隐的身下,承受着狂风一般的热情,她都有些恍惚。为什么从前,她就没有想过,这个美得不像话的男人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的男人。 这一刻,她终于感觉到自己重活一回真正的意义。 那是为了和他相聚,与他共结连理,携手一生。 第二天,碧姜醒来时,床上只剩她一人。想着前夜里发生事情,她觉得有些玄妙,靠在床头,不自觉露出笑意。 挽缨提着水进来,侍候她沐浴净身。侍剑则整理床铺,换上干净的被单褥子。 「郡主,朱六娘先是在国公爷上朝的时候拦在路上,现在又跪在院子里,说是要见您。」 「哦?」 这个朱六娘倒还是个能豁得出去的,竟然下过药后,还敢来求她。可见心还是不死,以为自己会表现出大度,而替自己男人张罗纳妾。 经过昨夜,她可不允许有任何人近自己男人的身。 v第五十章[08.06] 那是她的男人,就是她一个人的,别人想都不要想! 痴心妄想的蠢货,且晾着吧。 她任由挽缨服侍着,沐浴更衣后喝了一碗血燕,再用过早膳,然后才让侍剑去请朱太君。 朱六娘再有错,总归是朱太君的娘家侄女。她倒是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就怕朱太君心里不美。毕竟朱太君这个婆母实在是让人挑不出什么理。投桃报李,她都会给朱太君面子。 朱太君心里在还纳闷着,郡主虽然身份高,但对于她这个婆母还是很敬重的。一般都是郡主来给她请安,像这样请她过去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过。 哪知到主院一看,就看到自家的侄女跪在门口。 不用细想,她就能猜出大概所为何事? 「六娘,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朱六娘眼睛红肿着,从昨天国公爷和郡主一起离开书房,到后来她守在主院没口,一直见郡主的两个丫头站在外面,而里面没有传出半点消息时,她就知道自己的事情败露。 以郡主的性子,是不会放过自己。与其等着被灰头土脸地送回朱家,她还不如来求求郡主。 「姑母,六娘……」 「你起来说话,跪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郡主不答应六娘,六娘就不起来。六娘不求名份,只要能留在国公爷的身边,哪怕是当个奴婢,也心甘情愿,求郡主成全!」 说完,她伏地磕了三个响头。 朱太君眼前发黑,这个侄女怎么敢如此不知廉耻,她这张老脸都要被丢光了。自家侄女上赶着给人当奴才,以后让她还怎么在媳妇面前抬起头来。 「你说什么胡话,朱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是有头有脸的。怎么可能会有姑娘给人做奴婢,你不想想自己,难道不想想你的父母姐妹?她们若是有个当奴才的女儿姐妹,哪里还有脸出门?」 朱六娘心里暗恨,姑母说得轻巧。他们朱家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做姑母的都不帮衬,别人早就看够笑话了。 「姑母,六娘心悦国公爷,再也看不下别的男子,您就帮帮侄女吧……」 姑母可是国公爷的母亲,若是姑母愿意帮自己,把自己送给国公爷,国公爷怎么也不会拒绝的。她只要先留在国公爷的身边,等以后生下孩子,便是国公爷,也不会委屈自己。 她想得好,朱太君却只觉得她蠢。 以前看着,几个侄女中,就属六娘心眼最多。现在再看,心眼是多,却全是死心眼。她难道看不明白,国公爷压根就没有纳妾的意思。 若不然,也不会发那样的誓言。 自己本就是后母,最忌讳的便是做事扎了儿子儿媳的眼。哪成想着娘家人不光是爱打秋风,这么多年还是不死心地想赖上国公府。 「你好不知羞,一个女儿家,说什么心悦男人,传扬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朱太君是又气又恼,她来了这么久,郡主都没有出来。可见是想让她这个做姑母的自己处理,偏生六娘看不明白,还在痴心妄想。 她朝身后的婆子使眼色,「你们把表小姐拉走!」婆子上前,把朱六娘拖起来就走。 朱六娘挣扎着,「姑母,你为何不肯帮侄女,就因为当年我爹娘做主把你嫁进国公府,你就一直怀恨在心吗?」 「郡主……六娘什么都不和您争不和您抢,求您让六娘留下吧……」 「快拖走!」 朱太君觉得自己一张老脸都在发烫,恨不得用东西塞住朱六娘的嘴。朱六娘已觉毫无希望,所有的恨意都不再掩藏。 「姑母,您好狠的心,眼睁睁着看着我们朱家败落,连帮都不肯帮一下。」 婆子下着死手,把她拖离了主院。 朱太君脸色沉着,命人去套了马车,再吩咐人把朱六娘的东西立马收拾好。也不把人送回屋子,直接就拉上了马车。 这样的娘家人,一个个就是仇人,她一个都不想要。 被拖上马车,已出了国公府外,朱六娘可不敢再喊叫。 送走了朱六娘,朱太君按着发疼的太阳穴去见碧姜。 碧姜一脸的为难,看到她,似乎十分羞愧。 「娘,儿媳今日是实在没有法子,娘可千万别生气。国公爷发过那样的毒誓,儿媳怎么替他招祸进来,老天可都看着呢。」 「你做的没错,是六娘想左了。」 朱太君哪能不理解她,但凡是女人,莫管嘴上说得多么大度,在心底都是不希望丈夫纳妾的。何况国公爷还有那样的誓言在先,郡主哪里还会愿意府中进人来给自己添堵。 「娘不怪我就好。」 「你和国公爷夫妻齐心,娘看着高兴。」 许是自己没有过,便是看到别人夫妻恩爱,朱太君也是打心眼底喜欢的。何况这两人越是恩爱,对自己就越是孝顺。 一个乱糟糟的内宅,争来斗去,她这个后母,哪里还会有清静日子可过。 朱太君看她眼下有青影,以为她昨夜里没有睡好,说了两句话,便告辞了。 也是朱太君识趣,从没想过在主院安插眼线。是以,主院发生的事情,她一无所知。连据九和碧姜成亲后有没有圆房都不知道,更猜不出昨夜才是两人真正的洞房花烛。 正是因为她这份知趣,碧姜才愿意给她更多的体面。 朱太君走后,碧姜便靠在软榻上歇着。 「赵家那些人都去了哪里?」她问侍剑。 「赵家的大公子带着一家老小回祖籍了。」 听说赵太傅生前最看重的便是赵大公子,看来这位赵大公子是个有担当的。但有担当就好,若是和其祖父一样有野心,那便不能留了。 想必这点不用别人提醒,陛下早就派人监视上赵家。 为帝者,若是连这点城府都没有,迟早江山要亡。 她现在是彻底放开,肃氏江山真的与她再无半分瓜葛。她只不过是一个内宅妇人,余生只要相夫教子即可。 巳时一过,据九下朝回来。 挽缨和侍剑立马退到屋子外。 碧姜抿嘴一笑,想着还是自己的丫头识趣。她懒懒地靠在榻上,并没有起身替他更衣。若是外人知道,不知要如何吃惊。 他换上常服后,便坐在她的身边。 v第五十一章[08.15] 绝世的容颜略有些羞赧,反观她还要自在些。 「陛下怕是要立后了,就连太子,恐怕也要立了。」 这并不意外,皇贵妃本就应该是皇位,不过是被赵氏占去多年。而今,赵家事发,陛下是有些灰心。 为免再出一个赵氏,还不如早早把太子立好。 帝王有时候也是很无奈的,比如说她的父皇,她的皇兄。若想在后宫和江山之间做出平衡,必须要有一些妥协。 皇兄就是想在朝政上花更多的精力,想要一个简单的后宫,才会立赵氏为后。 为了让赵氏之位稳固,并不热衷宠幸后宫的妃嫔。直到他驾崩,后宫产子的唯有赵氏一人,可见皇兄有多不迷恋后宫。 即便是如此,仍是防不胜防。 「早立也好,北郡王世子可离京了。」 「嗯,他目的已成,自是做出随意的姿态,昨日便离了京。」 北郡王的心机城府,比赵家还要深。碧姜可不会忘记,那赵家的老仆居然是北郡王的人,可见北郡王一派在多年前就开始布局。 但愿他们的野心仅止于此。 尘埃落定,反倒是不胜唏嘘。 「看来朝中又要有一番动荡了。」 赵家倒台,赵家一派的官员必会受牵连。到时候贬的贬,撤的撤,朝中又会有许多新面孔。自古以来,旧去新更,皆是如此。 「嗯。」据九漫不经意地回着,眼神看向她,见她眼下的青影,忆起自己昨夜的孟浪,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身子可还好?」 碧姜见他心不在焉半天,原来是想问这话。 「尚可。」 她想起在边关听到那些将士们的荤话,起了调笑之心,凑进他的耳边,低语道:「你昨夜快活吗?」 如兰的气息,拂过他的耳根。 倾刻间,他俊脸通红,却是不避开她的眼神。 「很是快活,所谓神仙之事,莫过如此。」 他绝世的俊颜呈胭脂色,薄唇跟着红起来,艳色一片。 如此美色,真不枉当年自己一眼相中,收在身边。她想着,忆起两年初见时的模样,一转多年,他已是自己的男人。 她身量娇弱,被他困在软榻之上。 他的姿势像一头优雅的豹子,花色极美却蓄势待发。 经过昨夜,她已深切地体会过男人与女人的不同。就算是看着再冷淡的男人,在床第之间,只怕也是一团火焰。 「神仙之事,我怎么没有觉得?」 她微蹙着眉,以前宫里的老嬷嬷说过。女子初破瓜时都是极不适的,等慢慢体会,才会体会那敦伦之礼的妙处。 他当然不知女子的感受,正待要说些什么,就听门被轻叩两下。 挽缨和侍剑极为妥当,在他们私下相处时,从不曾出声打扰过。 「何事?」 碧姜高声问着,轻轻推开据九,理了理衣衫。 「郡主,边关急报!」 侍剑回答着,语气急促。 「进来!」据九沉声命令着,坐在旁边的座位上。 很快,侍剑推门进来,「国公爷,郡主,方才边关有急信来,说燕平公主一入燕赤,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他们怀疑,人被燕赤给关起了起来……且最近燕赤人常出入裕西关一代,似乎是打着两帮通姻的旗号,要互通往来。」 这可不妙,因为和亲,不光是朝廷,恐怕就是边关的守城,都有了暂时的松懈。以为燕赤既然娶了大肃的公主,边关至少得有好几年的安稳日子。 若虽燕赤可汗爱重燕平公主,那么说不定能平稳十几二十年。 谁也不会想到燕赤人狡诈到明着求和,暗底则是虎视耽耽。 碧姜与他们打过八年的交道,战场上交锋不下百次,实在是太过熟悉他们的伎俩。便是在两军对战时,都爱耍些花招。 据九与她互看一眼,脸色都很凝重。 「要不要上报陛下?」 「不报,这是他的江山。他若是只想当个太平皇帝,连点防范都没有,愧为天子!」 她冷着眉,说不管就不管。 为帝者,不知居安思危,便是别人能提醒一次,难不成还能提醒第二次? 再者,帝王多疑,若是隐上报军情。而边关的守城钱将军却半点消息都没有,说不定陛下还会猜忌隐,觉得隐别有居心。 侍剑低着头,在过去的那八年中,主子是何等的拼死为国。 纵使以命相护,也没有换来应得的。她有些替主子不值,听到主子现在不愿出头,莫名觉得有些解气。 天下江山,与主子一个女子有何相干! 说是不管,但也不能放任。 碧姜想了想,对侍剑道:「你即刻回信,让他们把燕平公主被燕赤可汗给关起来的消息散播出去。钱将军是老将,该有的警剔还是有的。他一旦知道燕赤和亲不诚心,必会有所防范。」 「是。」 侍剑退出去,轻轻掩上门。 屋内的两人沉默下来,刚才的那种旖旎气氛散得一干二净。 不一会儿,院子外面响起哭声。是汪氏的声音,她要求见碧姜。碧姜看了据九一眼,据九便出了正屋,避到东厢。 随后,挽缨把人带进来。 v第五十二章[08.15] 一段时间没见,汪氏憔悴得像老妪,哪里还有当初端着国公府大夫人架子模样。 「郡主,我实是没有法子,才会来求郡主的……我爹他眼看就不行了,还在半路就只剩一口气吊着。我娘费了好大的劲才带话来,让我想法子救救他们……可是眼下我们大房哪里还有路子可走,大爷更是不管……思来想去,只能再来求郡主……」 汪奇山还没死,可真够命长的…… 碧姜寒着脸,并不接汪氏的话。 汪氏确实是没法子可想,她现在嫁妆都被芸太姨娘捏着。以前娘家没倒时,芸太姨娘可是巴着自己的,而如今只差没对自己呼来喝去。 他们是欺她没了倚靠,可劲地作践她。 就算是再如何作践,她也不敢提和离的事情的。和离之后,她要去哪里,一个女人,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在外面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而且她也不甘心! 「你来求我,我还是上次的话,我帮不了你们。」 汪氏看着她,眼晴里闪过一丝恨意。 「我知道郡主不会轻易同意的,但是我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郡主。她说若是郡主不答应,她就把郡主的身世嚷得天下皆知。」 汪夫人这是在威胁她?碧姜冷笑。 汪家现在要完,就想拉着她一起。他们倒真是打错了算盘,以为她会怕吗? 她还真不怕,身世如何,不是她能选择的。且她现在已是国公府的夫人,就算是被人道破原是外室之女,那也改变不了她现在的身份。 而且陛下绝不会看到有人拿肃氏的名声玩笑,除非汪家一家想提前去见阎王爷! 「我的身世?举国皆知,我自小被卖进落花巷里,当成瘦马养大。难不成汪夫人知道我原来的卖进落花巷里的身份,这可真是奇了!」 汪氏见她半点不吃惊的样子,也在心里狐疑着。娘是托人带话,只能说得不清不楚的。连郡主真正的身世都没有告诉自己,自己如何把握分寸。 心里不由得埋怨起娘来,要是娘听了她的话,当即立断与爹和离,那么还能保住嫁妆留在京中,自己也不用受现在的委屈。 再者,娘在离京之时能把郡主的真正身份告之,她现在也能拿捏一二。 像是猜到她的想法,碧姜幽幽地道:「我倒是对自己的身世有些好奇,若是你知道,大可以告之一二。其实无论我是乡野出身,还是罪臣之后,都比现在的出身强,落花巷可是世间最下作的地方,再没有地方能与之相提并论。」 汪氏心一惊,是啊! 自己怎么没有想到,郡主的出身那般不堪,世间还有哪种出身比那个还要差吗? 娘也真是的,当真是急糊涂了。 想用这个来迫使郡主帮他们汪家,哪知根本就不是威胁。 「既然郡主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何不帮我们汪家一把,我娘定会如实相告,了却郡主的心愿。」 「我并不想知道。」 那样腌臜的身世比长在落花巷里高贵不到哪里去?何况她压根就不想和汪家任何一个人扯上关系。 「无非是穷苦人家养不起的女儿,或是犯事人家发卖的人。无论哪一种,我都不愿意知道。烦请转告汪夫人,她若是愿意相告,我听着便是。若是不愿告之,我亦不强求。」 她的语气很淡,很不以为意。 汪氏来时还以为此次能成,不想是这样的结果,颇有些怪自己的亲娘,让自己再一次舍下脸面,却被人打了回去。 「郡主,算我们汪家求你,你就帮帮我们吧……」 「我上次就说过,汪大人有今日,那是报应。既然是报应,那是天降的。若我出手相帮,就是有违天意。 你说我能帮吗?」 汪氏张着嘴,没有半点能反驳的地方。 可是她不甘心哪! 碧姜睨她一眼,正色道:「帮恶人那是助纣为虐,恕我无能为力。送客!」 「大夫人,请吧。」 侍剑做一个请的姿势,汪氏慢慢地起身。 「郡主,你见死不救,焉知老天不会怪罪于你!」 碧姜轻蔑一笑,「我既非你汪家人,又非你汪家友。若是我这样都叫见死不救,那么于你们汪家而言,满天下都是见死不救之人。老天难不成为了一个恶贯满盈的人,要与天下人为敌不成,你可真看得起你们汪家! 再者,依我看,你身为女儿,你都没有尽全力救,老天真要惩罚,恐怕你首当其冲吧。」 汪氏的脸白了一下,她怎么尽全力相救,难道她不要过日子吗? 己所不欲,还施于人。 碧姜生平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人。 汪氏但凡是真舍身为汪家,何至于此。 但世人往往对别人过多苛责,而更容易为自己找出皆多借口,百般困难。宁愿怨天尤人,也不愿舍弃眼前的苟且。 据大爷霸占姨妹,汪氏连声都不敢吭。 这样的人,却还来要求别人去救他们汪家,她哪里来的这么大脸! 汪氏被侍剑送出府,分过家后,府中砌了一道墙。汪氏他们想再进国公府,必须得从侧门入。也是今日汪氏自分府后初次登门,门房没有过多阻拦。 侍剑送她出去后,便交待了门房,以后西院那些人,一律要通禀过才能往里面放。 那门房冷汗直流,再三保证,罚了一个月月钱才算了事。 汪氏一走,据九便从东厢出来,碧姜与他说了汪氏的来意。 语毕冷哼一声,「汪奇山真是活得真够久的!」 半个月后,汪氏收到父亲没能熬过去的消息,在临近流放之地时,便咽了气。母亲怨她,怨她袖手旁观,对自己的父亲见死不救。 汪琼雅就在她的身边,脸色阴得可怕。 「爹死了……」 「雅儿……」 「为什么,我们汪家会落到如此地步?明明娘给了他那么银子,他居然还敢这么对我们……」 v第五十三章[08.15] 汪琼雅的眼睛全是恨意,她恨据大爷。据大爷不仅毁了她,得了他们汪家的银子,霸占自己为妾,却对汪家出事置之不理。 爹死了,他们汪家不可能再有翻身的一天! 所有的希望都没了,全是据大爷的错! 「姐姐,都怪他……亏他原来还是国公府的大公子,若是国公府真的传到他这样的人手里,只怕终有一天会败落。」 汪琼雅恨据大爷,对于汪氏,亦同样恨着。 若不是汪氏懦弱,害怕据大爷,她何至于被那个讨厌的男人糟蹋。一个妾室,还是一个无所作为的庶子妾室,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雅儿,你别怪大爷,他就那点本事,哪里能救得了父亲。都怪国公爷和郡主,他们明明有能力相旁,却眼睁睁看着我们汪家落难。」 汪氏在碧姜那里落了两回面子,两次相求都没有成功。她的心里对于碧姜的怨恨远远超过据大爷,据大爷再不好,也是她的丈夫,她孩子们的父亲。 汪琼雅冷笑一声,「从前我以为姐姐是聪慧的,但是现在看来,姐姐你真糊涂。大爷身为女婿都不相帮,拿着娘给的银子吃喝玩乐,你凭什么要求国公爷和郡主为我们汪家奔走?」 「我嫁给据家,就是据家的媳妇,他们为什么不帮?」 别人为什么要帮?汪琼雅真想打醒汪氏。一想到汪氏帮大爷迷倒自己,她就冷了心。这样的姐姐,只顾自己的利益,她多说无益。 「姐姐,到了如今这个份上,你为什么还在责怪别人?若是你能拿得住大爷,大爷何至于对岳家那么无情?若是你真心护我,我又怎么会成为他的妾室?你事事只想着自己,你怕被休,你怕离开据家过苦日子。你就不想想我,我……要如何活下去?」 汪琼雅说着,眼里涌出泪水。 汪氏忙递帕子给她,「怎么好好的又说到这个,你在姐姐身边,姐姐还能苛待你不成?总比你跟着父母流放的好。」 「其实我现在宁愿是被流放了,那样就算是嫁个下苦力的男人,总归是正头娘子,好过现在成为一个妾室。」 「你怎么能这么想?大爷再不济,还能比不上下苦力的男人?」 汪琼雅擦干泪水,冷笑一声,「还真不比不上,他令我感到恶心!」 「雅儿!」 汪氏低喝一声,制止她的话,「你怎么能这样说大爷?」 到底是自己的男人,汪氏不愿意听到别人说半个不好。便是自己的妹妹,她也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 夫妻一体,那样会令她觉得自己亦同样让人轻视。 汪琼雅苦笑着,心灰意冷。 「好了,我不说他。姐姐,你愿意这样被人压着过一辈子,妹妹我无话可说。但是姐姐,你不能光想着自己,你得想着你的儿女。眼下你的嫁妆都被芸太姨娘收着,她不过是个妾,你居然会怕她。你就不怕她把你的嫁妆挥霍完了,轮到你的儿女们嫁娶时,什么都没了吗?」 说到这个,汪氏也是恨的。但她现在不敢得罪芸太姨娘,更不敢在大爷面前说芸太姨娘的坏话。 她想着,芸太姨娘捏着嫁妆,最后也是留给她的儿女,暂且就忍着吧。 「不会吧,哥儿姐儿可是她的亲孙子孙女,她会替他们留着的。」 汪琼雅看着她,没有再说。这样的汪氏,已经是劝不回头的。 姐妹俩正说着话,据大爷回来了。看着像是喝过酒,走路有些打飘。他看到汪琼雅,眼睛一亮,招了招手。 「过来。」 汪氏推了妹妹一下,汪琼雅冷着脸,过去扶据大爷。 「你看看你,怎么端着一张死人脸?你得记住,你不过是个妾,要知道怎么讨我的欢心。要是你侍候得好,大爷给你买首饰……嗝……」 汪琼雅眼底闪过厌恶,同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真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大爷,是妾不好,妾这就扶你回屋歇着。」 汪氏心里松了一口气,雅儿不拧着就好。同时有些酸酸的,到底是自己的妹妹,与自己共侍一夫,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汪琼雅不去看汪氏的眼神,把据大爷扶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据大爷淫火四起,拉着她便滚进床铺里面。汪琼雅少有的顺从,令他兴致大发,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才呼呼睡去。 他睡得沉,汪琼雅却起了身。 慢慢地擦拭着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 坐在妆台前,精心画了一个妆。 然后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子,轻轻走到床边。 据大爷因为喝过酒,又拉着她胡闹一通。眼下没有精气神,正睡得昏天暗地,哪里知道危险临近。 汪琼雅眼里全是恨光,她早就该杀死这个男人。 在她第一次失身时,她就应该拉着这男人同归于尽。但是她没有,她确实指望这男人还有一点良心会帮他们汪家。 但是她错了,这男人根本就没有半点要帮他们的意思。 拿着娘给的银子,还纵容自己的姨娘占着姐姐的嫁妆,动不动就用休妻来威胁姐姐。哪里是要帮汪家的样子,怕是早就盼着他们汪家败落。 她握紧剪子,猛地朝他的喉咙那里扎去。 连扎几下,据大爷只来得凄厉地尖叫一声,便咽了气。汪氏听到尖叫声,暗道不好,人跟着冲出屋子。一到偏房,看到里面的情景,差一点晕死过去。 汪琼雅坐在床边,手中的剪子鲜血淋淋。 据大爷躺在床上,脖颈处血肉模糊,那血还「汩汩」地往外冒着。他双目因为梦中惊痛而睁着,如鱼目一样死白。 「雅儿……」 汪琼雅慢慢地回头,凄惨一笑,「姐姐,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他死了,就没有人会休你了。你得硬气起来,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的儿女。」 汪氏抖着唇,脚打着软,扶着门框,怎么也迈不动。 在她惊恐的眼神中,汪琼雅已经同样抹了脖子,气绝身亡。 「雅儿!」 她扑过去,却不敢近前。 闻讯而来芸太姨娘见此惨状,尖叫连连。 「大爷……大爷……快来人哪,叫大夫……」 「别叫了,早死了,叫大夫有什么用。」 v第五十四章[08.15] 芸太姨娘像是现在才看到汪氏一样,尖叫着冲上来就要掐她的脖子,「都是你这个毒妇,是不是你指使自己的妹妹害死大爷的,你们这一家的丧门星……」 此刻,汪氏的脑子已经清明过来。 奇怪的是,大爷一死,她居然半点不伤心。妹妹说得没错,现在大房她为大,谁也不能休她。芸太姨娘一个妾室,哪里有这个权利? 「若不是他起了色心,连自己的妻妹也不放过,哪里会有今日之祸?」 「都是你们,你们姐妹俩全是丧门星……我可怜的大爷,我要让你们偿命!」 芸太姨娘伤心欲绝,恨不得当场杀死汪氏替自己的儿子报仇。没了儿子,她还有什么倚仗? 「太姨娘,我妹妹已经偿了命,你还想让谁偿命?你可别忘记了,现在大房我说了算,你不过是个妾室,哪有权利在这里呼三喝四。」 汪氏突然硬气起来,高声道:「来人哪,还不快替大爷和汪姨娘收殓?」 下人们都是精怪的,以前大爷还在,那芸太姨娘自然就是大房的老夫人。但大爷不在,芸太姨娘就只不过是个老姨娘。 芸太姨娘哭得更加大声,一半是因为儿子之死,另一半就是替自己将来的日子伤心。 汪氏已经平静下来,腿脚还软着,让丫头扶自己离开。 临走时,丢下一句,「太姨娘,我的那些东西,我希望你等会亲自送过来。否则我一个主母,大可以将你发卖。虽然会招来许多骂名,但不过是卖一个老姨娘,别人也不敢真把我怎么样!」 「你个黑心肝的!」 芸太姨娘气血上涌,真晕了过去。 葬完据大爷和汪琼雅,汪氏看着芸太姨娘送回来的东西,桀然一笑。 现在,大房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大房这边的事情传到国公府,碧姜倒是对汪琼雅高看一眼。 汪琼雅之死,在世人眼中收获最多的是骂名。一个妾室,敢杀死夫主,那就是极恶之事。别人不会去想据大爷为人不堪,只会想女子心毒。 汪家那样的人家,还能养出有些烈性的女子,真让人感到意外。 「可惜了。」 立在她身边的挽缨同样叹息一声。 侍剑进来,低声道:「郡主,宫里来人,说皇贵妃要见您。」 碧姜露出一个轻笑,自打赵氏被贬,她就知道皇贵妃对后位是势在必得。 虽然是自己看中的人,但她现在对于皇室之事已没有半点好感。连带着厌恶起那种永远利用来利用去,勾心斗角的日子。 眼下差不多大局已定,皇贵妃召自己进宫做什么呢? 她站起身来,带着侍剑出屋。 自嫁进国公府以来,她似乎并没有好好瞧过这个府邸。许是老国公在世时,府里太过乌烟瘴气,加上隐之前并不常呆在国公府,是以国公府的布置已久未翻新,渐呈败落之相。 裕西那边一旦有异动,隐应该会领兵出片,到时候自己亦会跟随。 她已下定决定,无论到时候燕赤退兵与否,他们都会留在边关,不再回京。这个国公府,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侍剑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前面走着的郡主。这样的背影,虽然没有之前的那样英姿飒爽,却同样令人肃然起敬。 西院那边白底黑色的挽联还在,芸太姨娘的哭声断断续续在飘过墙头。 碧姜皱起眉头,更加坚定不回京的决心。 翌日,她一进宫,便被带到皇贵妃的宫殿。 皇贵妃穿着常服,头上的首饰也是极简单,一副家常的模样。纵使她没有打扮精致,依然能从眉宇间看出她此时的心境。 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姿态,不需要盛装装扮,亦不掩其贵气。 碧姜行过礼后,便被赐了座。 「敬国公夫人近来可好,自上次见过,本宫对夫人一直挂念着。最近宫中事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遂想起夫人。」 「承蒙娘娘看得起,是臣妇的福气。托娘娘的福,臣妇一切都好。」 皇贵妃点点头,示意她用桌上的点心。 她捏了一小块,咬了一小口,细细地嚼着。 此时,一个宫女进来,禀报道:「娘娘,静妃又在发脾气,说是要见您。」 静妃便是被贬的赵皇后,到底是大皇子的生母,又因娘家获罪,罪不及出嫁女的规矩,所以静妃还在宫中。 但罪臣之后,是不可能再母仪天下。能有个妃位,已是陛下开恩。 皇贵妃很是头疼,自打静妃搬到偏远的宫殿,天天哭闹。前两天是吵着要见陛下,陛下不见。后来又是要见太后,太后已闭门不出,更是不会见她。 现在倒好,她要见自己了。 碧姜低着头,眼睛闪了闪。或许是已猜出皇贵妃召自己进宫的意图,倒是难得在心里自嘲起来。 当年她挑中皇贵妃,是从各方面比较。无论是出身还是教养,还有娘家的地位,皇贵妃都是最佳的人选。 她离京时,皇贵妃不到十岁,自是还有少女的天真。 而现在,深宫几年的皇贵妃显然与她以前见过的那些后宫女人一样,纵使面上再与世无争,表现得再无欲无求,都不能掩住真实的野心。 何况,对方原本就应该是当皇后的。 皇贵妃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看了一眼她。 她立马道:「娘娘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吧,臣妇等着便是。」 「倒是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何况是郡主。郡主是自家人,不如一同前往吧。说不定还能劝劝静妃,让她顾着些大皇子,莫再闹了。」 碧姜自是遵从,这就是皇贵妃的目的。 静妃如今的宫殿位置很偏,大约是陛下不想再看到她,把她贬得远远的。连带着也不想看到大皇子,大皇子还是养在静妃的身边。 未近宫殿,就听到静妃在大喊大叫。 「让皇贵妃来见本宫,本宫曾是她的主母,她不过是妃妾,居然还敢推三推四……」 皇贵妃冷着脸,对着碧姜苦笑一声,「静妃对本宫的不满,由来已久。当初大长公主定下本宫与陛下的婚事,本宫便一直在家中待嫁。」 v第五十五章[08.15] 「每日学习功课,礼仪宫规,无一刻敢相忘。本宫自打懂事起,就知道要进这座皇宫,陪伴陛下。谁能想到最后竟是以妃妾之礼进的宫?」 碧姜低着头,并不接话。 皇贵妃明显是说给她听的,她已明白对方的意思。 皆是因为陛下有立后的意思,但一直迟迟未下旨,不知在顾忌什么。皇贵妃眼下需要的是一把力,推着陛下尽早下旨。 所以就必须得有人站出来,主张立后。这个人身份不能低,且一定是纯臣。放眼朝中众臣,唯隐最合适。 故而皇贵妃才会召自己进宫,来看这出戏。 静妃还在里面喊着,很快便传来大皇子的哭声。 皇贵妃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宫人,宫人立马高喊着:「皇贵妃娘娘驾到!」 听到皇贵妃到了,静妃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她不过是见不到陛下,太后又不露面,才万般无奈地说要见皇贵妃,但心里却知,皇贵妃根本不可能帮自己。 碧姜随着皇贵妃进去,只见静妃立在殿中,脂粉未施,脸色憔悴。 一旁有个嬷嬷抱着大皇子,大皇子许是被静妃给吓到了,哭闹不止,含糊地叫着「父皇」。他不到两岁,自是说不了太多的话。这声父皇想必是教得最多的,以至于他哭起来都在喊。 「你父皇都不要我们母子俩了……」 静妃恨道,看向皇贵妃。 皇贵妃正要伸手去抱大皇子,被静妃一掌打掉,「你还想做什么?」 静妃抱过大皇子,生怕皇贵妃会对大皇子不利。大皇子现在可是她唯一的倚仗,她绝不允许别人抢走他。 尤其是皇贵妃。 「静妃妹妹,你这是何意?本宫是见大皇子哭得抽搐,怕有些不好,才想看一下,你何必如临大敌的模样,难不成本宫还会害他不成?」 妹妹? 静妃呆住。 宫中称呼可不论年纪,而是论品阶。现在皇贵妃品阶比自己高,这声妹妹当然唤得。可静妃有些接受不了,以前都是她唤皇贵妃为妹妹。 几日之间,居然颠倒过来,真是风水轮流转,世事多无常。 「大皇子认生。」 皇贵妃笑笑,不以为意。 就是这样的笑,看在静妃的眼里,更加的刺眼。这个女人,总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把陛下骗得团团转。 真那么清心寡欲,又怎么会拼命勾住陛下。 静妃心里恨着,这才注意到皇贵妃身后的碧姜。好哇!皇贵妃这个毒妇,居然带着外命妇来看自己的笑话。 「臣妇见过静妃娘娘。」 「原来是玉山郡主。」 静妃把大皇子重新递给身边的嬷嬷,示意把大皇子抱进去。大皇子还有些哭意,不过已好了许多。 「今日真是稀罕,皇贵妃和玉山郡主一起过来。既然来了,就坐坐吧。」 皇贵妃微微一笑,「坐就不用了,郡主是本宫今日召进宫的。谁知道静妃妹妹派人去唤,说是要见本宫。 本宫生怕出事,这才急着赶了过来。玉山郡主同样不放心,索性一同跟来。现在看到妹妹你平安无事,姐姐就放心多了。如此,我们便告辞了。」 静妃哪里能让她走,自己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呢。 「慢着,本宫要见陛下,烦请皇贵妃代为转告。」 「此事恕本宫无能为力,陛下圣意独断,本宫无法左右。静妃妹妹何不等过段时日,陛下那里气消了,自会来看大皇子。」 皇贵妃的话已经点明,静妃以后能靠的只有大皇子。 静妃何偿不知,闻言冷哼一声。 因为有外人在,她毕竟曾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有失体统的事情也做不出来,便让她们离开了。 出了静妃的宫殿,皇贵妃脸色不虞。 「本宫常常想着,若是大长公主一直呆在京中,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不一样。」 她幽幽的话语传进碧姜的耳中,碧姜也无法回答她。 若是自己不曾出征,还是换另一个人去击退燕赤。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战败,天下动荡。二是同样大败燕赤,京中一切照旧。 但以赵太后的为人,便是她留在京中,也不能时时进宫。 宫里会发生什么,不是她一个公主能左右的。赵太后想算计陛下的婚事,其实还是能成功的。 皇贵妃当然知道她不会回答,换了一个语气,「本宫一见到郡主,话就多了起来,许是因为郡主在大长公主身边呆过,颇有些神似大长公主,令本宫心生亲近。」 碧姜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诚惶诚恐地行了一个礼。 「臣妇不敢当皇贵妃如此厚爱。」 「你值当的,本宫知道你幼年流落在外,吃尽苦头。便是现在嫁进国公府,却没有娘家可以倚靠。陛下赐你姓肃,此后宫中便是你的娘家。你若是受了委屈,大可以进宫来告诉本宫,本宫必会替你做主。」 她话音一落,碧姜又行了一个礼,「臣妇谢娘娘盛恩。」 皇贵妃对她的表现有些满意,一个无根无基的女子,应该不会拒绝自己的示好。 碧姜心知立后一事,陛下那里已是有数的。 不过是迟迟没有下旨,皇贵妃担心夜长梦多。毕竟天下最无法预料的便是皇家之事,谁知道会突然发生什么,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 这主张立后一事,于他们而言,其实是顺势而为。若是他们一直留在京中,此事还是不沾手的好。既然要离京,索性不如卖个好。 「娘娘如此看得起臣妇,臣妇铭感五内。宫中有娘娘坐镇,臣妇将来便有了靠山。」 这句话就是表忠心了,肯定了皇贵妃中宫之中的位置,其意义不言而喻。 皇贵妃笑得越发真诚,竟拉着她的手一起回到殿中。 待她出宫时,自是好一番赏赐。 她寻思着,若是将来离宫,这些东西都是带不走的。还有国公府原来的东西,总不能留给西院那些人。 v第五十六章[08.21] 沉思许久,让挽缨把账册拿来,决定把能换成钱的都折成金子,这样更方便携带。至于换不成钱的,也得找个可靠的人打理着。 放下账册,想着等隐回来一起商量。不想靠在软榻上,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感觉自己被抱起来。不用睁眼,仅是闻到气息她也知道是谁。她脑子闪过一丝清明,接着又睡过去。 据九把她轻放在床榻上,自己跟着脱衣上去,睡在她的身边,手轻轻地搂着她,看着她的睡颜。 她低咛一声,睫毛颤动,悠悠地睁开眼。半眯着,然后又闭上,满足地往他怀中钻去。 如此小女儿的娇态,令人心悸。 他的手臂收紧,人就跟着覆上去…… 雨歇云收后,她已清醒过来。两颊艳红,粉唇潋滟,眼底还带着未曾散去的媚态。 据九刚抱她上榻时,已注意到桌子上的账册。库房账册上可以变卖的东西被一一勾出来,他只一瞧,就知她的计划。 「今日进宫,可是见到静妃了?」 碧姜轻「嗯」一声,这样的事情,他应该是打听得到的。「皇贵妃等不及了,我们不如索性做个好人,推她一把。」 他看了她一眼,眼露宠溺,「好。」 她想之睡前想的事情,若是他们离京,带不走的田产铺子交由谁打理。还有朱太君,肯定是走不了的。 「府里的事情怎么办?」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却听明白的了。 他亦寻思过此事,无论他们回与不回,府中的事务都要交给可靠的人打理。西院那几房不用考虑,族人也不放心。 其他的人更不用提。 倒是有一个人,看着还能将用,「你看十二怎么样?」 她脑子里想起那个内向的十二爷,本分应该是有的,但难当大任。何况是管着一府的事务,还得护着朱太君,就怕他担不下来。 「他……恐怕难堪大任……」 据九哪能没想过这个问题,闻言轻轻一笑,「各庄子和铺子的管事都是我的人,十二只不过是看着就行。」 她想了一想,觉得应该可行,道:「我把赵氏一家也留下来,府中到时候只有婆婆,怕西院那些人借机又来打秋风。」 「她那里肯定要留人,但不是根本。一府之中,得有男人,我想等我们走后,让十二搬进来住。你可别忘了,他还未娶妻,若是娶个厉害的娘子,哪里不能守住国公府?」 这倒是个好法子,听他的口气,似乎胸有成竹。 「你可是有合适的人选?」 「城南有家李姓商户,现在的掌家人是那家的长女。年有二十,一直未嫁。我想把她聘给十二,以她的性子,西院的那些人讨不到好处。」 这样的女子,倒是个好人选。 她轻轻一笑,手抚着他的胸口,摩梭着,「你看着办吧。」 他眼神一暗,按着她的手,强忍着心中的绮念。就在他挣扎的时候,只见她红唇微张,打了一个哈欠。 「睡吧。」 她依言,闭上了眼睛,安心地睡过去。 第二天早朝,据九便上了请封皇后的折子。其他的朝臣都很惊讶,敬国公自来不参与站队,怎么会突然主张立后? 他站出来后,又有几个大臣跟着出列,皆是请皇帝早立皇后,稳固后宫。 后宫不能无主,皇贵妃位份最高,且育有皇子,是皇后的最佳人选。至于皇贵妃原就应是皇后的事情,无人敢提。 皇帝当年改娶赵家女,其中缘由,不用多想也知道是陛下与静妃有了首尾。所以才会弃原未婚妻不娶,另娶他人。 假意沉思一番,陛下便准了据九的折子。 赵氏一派的官员皆做鹌鹑状,不敢有异议。 树倒猢狲散,他们的心都散了,只要陛下不贬他们的官已是万幸,哪敢再替赵家出头。 谁不知道前两日马都督被连降多级,贬至七品县令,一家人灰溜溜地离京,连相送的人都没有。听说马家临行前着急嫁女儿,竟是连庶子都愿意。可惜没有一家回话,马家姑娘连庶子都嫁不成。 其实自赵家出事后,陛下一直有立皇贵妃为后的意思。但帝王多疑,有赵家之事在前头,再次立后难免会谨慎一些。 有时候皇帝独自坐在大殿中,会怀念已故的大长公主。 想着若是大长公主在,是不是自己就不用这么多的纠结。转念想想,皇贵妃是大长公主看重的人,本应为后。 却又怕…… 有人上折请立,他索性就准了。 册封的圣旨传进后宫,皇贵妃领着二皇子及宫人接了旨。心道自己没有白示好,看来以后得多与玉山郡主亲近。 敬国公看着冷清,对枕头风倒是颇为受用。 立后的圣旨一下,静妃倒是消停了一些。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有其它的打算,总之不再闹腾。唯独把大皇子看得紧,一刻都不离开。 皇贵妃闻言冷冷一笑,赵氏倒不算太蠢。 只是她低估了自己的忍性,也低估了陛王的心性。赵家合谋害死先帝,就凭这一些,流有赵氏血脉的大皇子都不可能成为太子。 自己不用出手,陛下都会出手。 大皇子注定与皇位无缘! 可惜赵氏还没看透,当真是蠢。 三天后,行册封大典。大典过后,立二皇子为太子。 宫中行皇后册封大典时,马家已在几百里之外。 马婉婷以前是何等的心高气傲,自诩京中第一美女,眼高与顶。如今马家从天上掉到地上,她堂堂的都督府嫡长女变成七品小官的女儿。 周琴娘是马家的媳妇,自是要跟着。 自打嫁进马家后,她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马公子身残不假,但折腾人的法子也多。她苦不堪言,还得忍受小姑子的冷嘲热讽和婆婆的轻视。 之前想得好好的,如何仗着嫂子的身份收拾马婉婷。哪里想着马夫人天天端着婆母的架子,让她天天立规矩。 v第五十七章[08.21] 便是回娘家哭诉也没用,马家被贬后,她想和离。 娘同意了,可哥哥不同意。说马家仅是被贬,又不是流放。一个女人,夫家失势就和离,那是不义。 所以,她没有和离成,只能跟着马家人一起离京。 离京中越来越远,她的心里就越发的烦躁。 倒是有令人欢喜的事情,那便是马婉婷的婚事。以前这个小姑子是谁也瞧不上,可现在便是一般人家的庶子都不敢娶。 她倒要看看,真去到那穷乡僻壤之地,哪还有好人家让小姑子挑?到头来,还不是得嫁个小门小户。 许是她眼里的嘲笑毫不掩饰,坐在她旁边的马婉婷脸色黑沉沉的。 「你很得意?我们马家落魄你居然幸灾乐祸,你可别忘记了,你是我们马家的媳妇。马家落难,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周琴娘撇着嘴,「小姑子哪里看到我幸灾乐祸了,我是难过,替你难过。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回京,小姑子的亲事还没有着落,也不知爹上任之地有没有什么过得去的人家?」 提到亲事,马婉婷脸色更难看。 以前她要身份有身份,要长相有长相。只有她挑别人的份,没有别人看不上她的。谁知一朝落难,居然连以前垂涎她的庶子们都不愿意娶她。 其实非庶子们不愿,而是庶子们嫡母不愿。马家是受赵家连累被贬,娶进这样的媳妇,就是拖自己亲生儿女的后腿。 姑嫂两人的话听在马夫人耳中,她原本是闭着眼养神。马车颠得人难受,三人挤在一起已是很烦,此时心火更是旺盛。 她冷哼一声,「儿媳妇,我可还在,你就敢欺负小姑子,我看你的规矩是白学了。如今咱们家养不起太多闲人,以后大郎的事情就都交给你。」 周琴娘脸一白,夫君的事情都交给她做? 服侍一个废人可不轻巧,端饭出恭,想想都令人做呕。 她想着,真呕了出来。 马夫人一喜,「你可是有身子了?」 周琴娘顺水推舟,含糊其词。 马婉婷冷冷地看着她,对马夫人道,「娘,她前两天才来月信,哪里来的身孕?依女儿看,咱们家这次祸事与她有关。她行为不端,自带灾气,所以爹才会被贬,我们才会离京!」 马夫人被女儿一说,眼睛眯起来。 好像自打这媳妇进门后,他们马家确实什么都不顺。她本就信鬼神之说,仔细一想更是深信不疑。 周琴娘心下一喜,若是马家把自己休了,自己就能回京了。 马婉婷像是知道她所想,讥讽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想离开我们马家,我告诉你,做梦!」 「你们嫌我是灾星,何不干脆休了我?」 休掉周琴娘是不可能的,周琴娘再不好,也是侯府的嫡女。休了她,马家娶不到身份这么高的媳妇。 何况有永忠侯这层亲家关系在,地方上的官员对他们马家也会照顾一二。 马夫人回过神来,再一琢磨,就知道灾星一说,应是女儿胡诌的。 「儿媳妇,你莫不是嫌我们马家现在不行了,就想方设法离开。我告诉你,你生是我马家的人,死是我马家的鬼。我们马家还等着你开枝散叶,你可别想离开。」 说完,马夫人重新闭上眼睛。 只把周琴娘刚才的欢喜浇得冰凉,心道还得寻机会让马家休了自己。 马家一行人离京半个月后,舟车劳顿,正停车在驿路边休息,便见一人一骑快速飞驰而过。那人头上缚着红巾,一晃就消失在驿道尽头。 红巾在大肃是十万火急的意思。 马大人当过多年的京官,自是知道刚才远去的人马是做什么的? 前一次红巾骑出现在京中,那是十一年前。 这一次…… 「莫非边关又起战事了?」 他低喃着,马夫人就掀开了车帘,「老爷,你说什么?」 「八百里加急……」 马夫人一听就明白了,放下帘子,瞪了一眼周琴娘,暗道真是个灾星。 到了马大人的任上,那里天高皇帝远,马夫人就再也没让周琴娘出过门。她每天除了侍候马公子,什么事也做不了。 直到死,她都没有踏进京中半步。 三天后,天刚蒙蒙亮时,一骑快马入京,高喊着八百里急报。城门的侍卫心一惊,听到那人马箭一般远去。 急报送进宫中,皇帝大惊。 燕赤人围攻裕西关,守城的钱将军等被困多日,请求朝中派粮草兵将增援。 朝中众臣议论纷纷,有人直呼不可能。燕平公主才嫁过去,可汗新婚燕尔,怎么会转身就对大肃开战。 「燕赤狼子野心,假意求和,软禁燕平公主,实在是可恶!」 皇帝手握着龙椅的扶手,关节泛白。急报上写得清楚,燕赤人前段时间打着两邦交好的旗号,多次出入关内。 守城的将士们不知有计,行了他们的方便。 后来还是钱将军察觉有些不太对劲,派人混进燕赤打探。才知燕平公主自嫁进燕赤后就没在人前露过脸,他觉得有些蹊跷。 再次加派人手打听,不想无意间得知燕平公主早被软禁起来,根本就不得宠。 结合燕赤人以往的性子,再加上他们最近的异动,钱将军是吓得冷汗直流,赶紧命人紧闭城门,不许燕赤人再进关。 同时派人全城搜捕,把入关的燕赤人全抓起来。 燕赤人见事迹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开始举兵攻城。 皇帝捏着急报,心头震怒。 他并未经历过大事,十一年前的那次,他还年幼,许多事情都不太明白。那时候皇姑姑一力承担,安排好人辅佐他,然后自己出征。 这一次,没有皇姑姑,他的心是慌的。 可他是帝王,再心慌也不能表现出来。想到皇姑姑临终前的交待,他的眼神就看向了敬国公。 v第五十八章[08.21] 据九站出来,「陛下,臣愿领兵出征,与燕赤决一死战!」 「好,不愧是护国大长公主举荐的人。来人哪,拟旨!」 圣旨一下,京中皆知。 国公府的后院中,自打知道据九要出征,朱太君就一言不发。她坐在桌边,盯着一杯茶,看了大半天。 良久,才悠悠出一口气。 「你去,把郡主给我请来。」 婆子领命,出门去请碧姜。 碧姜手中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从前些日子就开始准备,即使隐现在立马出征,他们也不怕。唯独朱太君那里,还没有交待。 正想着去看朱太君,不想朱太君的婆子就来相请。 她微微一笑,理理衣裙去了朱太君的住处。 「娘,您找我?」 「来,坐吧。」 朱太君招呼她,示意她坐到对面。 她嫣笑着坐下,看向朱太君。 「自打你嫁进来,我觉得就跟多了一个女儿似的。你和国公爷孝顺,事事都想着我。有你们在,我觉得心里踏实。眼下国公爷要出征,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上次大长公主历时八年才回京,这次不知要多久……」 朱太君说着,长长地叹一口气。 「沙场刀枪无眼,国公爷孤身在外,身边没个贴心人,也不是个事……娘知道你们夫妻感情深,所以想着你就随他出征吧。」 碧姜是真的有些吃惊,朱太君能如此大气,倒真是出乎她的意料。按她私下揣测,隐不是太君的亲子,朱太君应该是害怕他们夫妻一去不回的。 「娘……我方才也在想这个事情。您知道国公爷有那样的誓言在,又不可能纳妾……若是我留在府中,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朱太君拍着她的手,「你们孝顺,我岂能不知。但是你们夫妻一起替国公府开枝散叶,才是最大的孝顺。 至于我,你们别担心,我一个老婆子,有吃有穿的就行。」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武将出征,按例家眷是要扣留京中的。纵使碧姜和据九想把朱太君带走,也不可能。 偌大的国公府,不能没有留守。 朱太君能想到,碧姜当然也考虑过了。这也是她和隐为什么一开始就没有计划带走朱太君的原因。 「娘,你放心,国公爷都安排好了。我们走后,十二夫妻俩就住进府中,府中的事务都交给他们打理。十二新娶的媳妇是个能干的,必不会让西院的那些人来扰你的清静。」 这样的安排,说不上多好,但却是最合适的。 朱太君是嫡母,十二夫妻俩只有敬重的份。 话说到这个份上,碧姜就派人去请十二爷夫妻俩人。五天前,那李家大姑娘嫁到西院,已是十二爷的媳妇。 李氏一早就知道国公爷和郡主为何会选中自己。李家不过商户,而且还不是什么大的商户。能嫁给十二爷,确实是高攀。 别人看中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身份。 不大一会儿,十二爷和李氏就过来了。 先是行礼,然后碧姜让他们落座。 「今日把你们夫妻找来,只为一事。你们应该知道朝廷的旨意,国公爷即日就会出征燕赤,到时候我会追随。」 据九和十二爷也是通过气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碧姜接着道:「我们一走,府中只剩母亲一人,着实不放心。还有国公府的那些产业,也得有人打理。所以我和国公爷看好你们夫妻,等我们走后,你们就搬进府中。一来方便料理,二来是照顾母亲。」 李氏站起来,行了一个大礼,「郡主放心,我们夫妻二人一定会不负所托,好好孝顺母亲的。」 朱太君坐着,受了她的礼。 「你们的人品我和国公爷都是信的,但国公府颇有些复杂,不用说十二爷应该明白。西院的那几房可都不是善茬,你们要万事小心。」 十二爷性子要弱些,心里还有些打鼓,同时又有些豪气。 李氏是见惯世面的,又与各色人打过交道,心里已是有了主意,「郡主放心,我们一定守住国公府的东西,护住母亲的。」 「好。」碧姜要的就是这个保证。 她朝侍剑招了一下手,侍剑呈上一件东西。 「世间万事,口说无凭,立字为据。这里有三份字据,关于国公府的田产铺子入账分配。每个季度会有各大管事来国公府交账,所有利润分为十成。六成送到裕西,三成是你们夫妇所得,另一成是给母亲的。」 朱太君没想到她会连自己都算进去,国公府的那些产出,每年可不是小数目,便是一成,也足够自己后半生无忧。 对于这样的安排,十二夫妻没有任何异议。 说实话,以李家现在的家底,还不足这十成之一。一年能有三成,抵得上三四个李家的全部家当。 「郡主看重,弟妹我一定不负所托。」 李氏又表态,碧姜对她的态度很满意。 要移交的账册什么的,早就整理出来。然后连夜召了各大管事入府,十二爷夫妻俩与管事们都见了一面。 圣旨是即日出征,也就是说天不亮,他们就得离京。 对于这个京城,碧姜已没有多少留恋,唯还有一人,让她有些放心不下。那就是绿衣,不知绿衣最近过得如何。 许是知道她心里所想,亥时一刻,绿衣悄悄地登了门。 她连忙让人把绿衣请进来,绿衣此次出门,是避着侯府其他的人,唯有周梁知道。 「姐姐……」 「快坐吧。」 绿衣依言坐下,看着比前段时间又要丰腴一些,气色红润,想来最近应该过得不错。跟在她身边的是碧姜送给她的嬷嬷,这位嬷嬷和侍剑一起出去,让她们单独说话。 「看起来不错,身子养得怎么样了?」 「早就养好了。」绿衣笑着,眼露媚态,用帕子捂了一下脸,似有些不好意思。 v第五十九章[08.21] 瞧着她的模样,碧姜下意识往她腹间看去,那里还平坦着,看不出来端倪。 她嗔道:「什么都瞒不过姐姐,可是时日尚浅,还做不得数。」 那就是错不了,一定是有喜了。碧姜眉头微皱,绿衣小产不到两个月,再次有孕,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绿衣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姐姐莫担心,嬷嬷说我身子调养得当,应该没有问题。你是不知道,最近侯府一堆的糟心事,大小姐婆家出事,又跟着一起出了京。老夫人性情大变,连侯爷都怨上了……」 老实说,碧姜已有许久没有想起过周梁,猛然听绿衣提起,还有些恍惚。 曾经自己一心想要嫁的人,现在竟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其他几个姨娘呢,对你可有什么妨碍?」 绿衣笑了一下,眼波流转。 「她们呀……天天斗来斗去的,柳姨娘燕姨娘还有青云姐姐,几个人日日不消停。也是她们几人斗得太厉害,倒是便宜了我。侯爷不喜去她们屋子,最近都歇在我那里……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 余下的话没说,她捂着帕子抿嘴笑着。 有时候不争就是争。 碧姜其实并不担心绿衣,绿衣的聪慧,远比看到的要多。 「你眼下什么都不要做,你记住,只要周梁不娶妻。谁诞下长子,谁就是最后的赢家,当然,最重要的是护好自己的孩子,让他平安长大。」 绿衣正了神色,点着头,「碧姜姐姐的话,我会一直记得。姐姐……你是不要跟着国公爷离开……」 「没错。」 「我一猜就是的……」绿衣的声音低下去,「姐姐主意正,国公爷一去不知何能归,你跟去是最好的……」 「等姐姐再次回来时,我的孩子应该已经会跑了,到时候若是姐姐的孩子也出生了,那该多好!」 她说着,语气向往起来。 碧姜没有说话,她和隐最近两年都不会有孩子。因为她身体较弱,得好好调养起来,才能孕育子嗣。 再者,他们这一去,能不能归京还未可知。 「但愿吧。」 接下来,她便交待了绿衣,若在侯府有事无人相护,可来府中寻十二爷夫妇,或是写信给她,信可交由国公府各个铺子的管事转交。 绿衣一一应着,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碧姜心下亦有些波动,自打她重生以来,说来说去,唯一一个略为交过心的便是绿衣。 送走绿衣后,她还站在台阶上,久久没有回屋。 屋檐下灯笼亮着,院子被照得朦朦胧胧的,树木摇曳的影子像一排排的兵士,在呼唤着她。她记忆多年前的岁月,在她离京的那个晚上。 没有惆怅,没有留恋,只有一往无前的斗志。 而今,同样没有留恋,却有了惆怅。 院门外,修长的身影披星戴月,出现在视线中。 丰神俊逸,绝色出尘。 她的心立马安定下来,那丝惆怅被风一吹,飘向天际。 据九几个大步,人已到了她的跟前。见她独自立在院子里,刚才脸上的表情与他们在裕西关那最后一役的头天晚上极为相似。 那天晚上,她也是如此走如营帐外,脸色凝重,望着黑幕中的繁星,久久不语。 她这样的表情,让他有些恍惚,仿佛时光从不曾走远。他们还是多年前的他们,什么都不曾改变。 「怎么站在外面,夜间有蚊虫。」 他说着,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她的手略冰,小且嫩滑,柔弱无骨。握在手心里,像一块极好的上等美玉。 「刚送走绿衣,有些感慨。」 她任由他牵着,夫妻二人进了屋子。该收拾的已经收拾好,挽缨和侍剑都是和她一起经历过一次出征的,又在边关呆了八年,知道什么东西该带,什么东西不需要带。 收好的东西已整齐地放在屋子的角落,倒是不多,共五个箱子。 将帅出征没有带女眷的道理,所以她会提前半个时辰出城,在城外候着她。 她现在庆幸的是宫中暂时还没有什么行动,比如说召她进宫扣着之类的。若是陛下不想寒将士们的心,就不会如此做。 隐没有子嗣,战场无情,总不能让人绝后。 所以她想着,对于自己跟随出征的事情,皇宫里的帝后应该是装着糊涂。再者皇后欠了他们国公府一个人情,在这个节骨眼上,正是施恩的时候,是不会把她强留在京中的。 「府里都安排好了,白天我把十二夫妻俩和婆婆都叫到一起立过字据。国公府以后的入账,分为十份,我们六成,十二夫妻俩人占三成,婆婆那里得一成。你没回来之前,各处管事也进了府,都与十二夫妻俩见过。 他们是你得用的老人,都是得过的。」 那些人都是据九接手国公府后换过的,俱是忠心可靠。 「你呢?还有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淡淡一笑,「没有,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公主府不过是个空府,搬不走卖不掉,没有什么可处置的。至于告别,就我如今的身份,没亲没故,还真没有可以告别的。唯有绿衣,已经见过,再也没有其他人。」 就算她现在还是大长公主的身份,也没有可以告别的人。皇嫂也好,皇侄也好,在她的心里,现在都已视为路人。 她之所以还愿意为大肃出力,皆是因为骨子的坚持。 「我也没有,没有一个可以告别的人。」 他的眼中全是她的身影,当年随她出征,只想一生追随她。现在他们还是一起远赴边关,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 他自小失恃,跟着曾经的她在边关一呆就是八年。后来回到京中,就算是认祖归宗,据家众人在他的心里,与陌生人无异。 他们夫妻俩人还真像,都是无亲无友的人。 唯有他们彼此,是彼此的亲人。 她突然想到绿衣的话,想着两三年后身子调养得当,她一定要替他生儿育女。那样,他们在这世间,就有了许多的骨肉血亲。 「等边关稳定,你们定居下来,我就替你生个七个八个的。」 她呢喃着,不期然看到他眼里的火光。 v第六十章[08.21] 他眼中的火光跳动着,绝色的俊颜鲜活起来。似心有所动,轻轻地把她揽在怀中。她身量娇小,整个人被包在他的身体里。 「好。」 他的下颔抵在她的头上,那样的画面光是想想都令他热血沸腾。他和她的孩子,仅是在心里默念着,他就恨得不光阴飞逝,赶快到那二三年后。 确实眼下不是好时机,不说她身体还未调养好,就是燕赤那些人还未打跑,他们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孩子来到世间。 嗅着她发间的香味,他暗下着决心。 他和她的孩子,一定要生在安稳的年月。有父母的陪伴,在他们的亲自教养下,平安喜乐地长大。 她反手抱着他,两人久久没有分开。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夫妻二人难得早早洗漱后,就上床歇着了。挽缨和侍剑没有守夜,她们再顺一便要带的东西,以免有遗漏。 天还没亮,碧姜就起了身。 她要先据九出城,最好是赶在城门一开就离开。 夫妻二人默默地整装,然后道着分别,约好在京外百里外的小镇相见。 国公府的后门处停着一辆朴实的大马车,没有任何人送行,接到人后马车就悄悄地驶离。赶在城门一开,就出了城。 国公府内的后院中,朱太君一宿未眠,她坐在榻上,轻声地问身边的婆子,「郡主可是走了?」 「回老夫人,郡主已经出门,国公爷也进宫了。」 「好,都走了。」她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半晌,她幽幽地道:「本以为凭白得个孝顺儿子,还娶了一个称心的媳妇,哪成想到头来还是空欢喜。」 「老夫人,国公爷和郡主都是孝顺的。这一走,把府里安排得妥妥当当。依奴婢看十二爷和十二夫人也是孝顺的,必会对您敬重有加。您哪,就安心养着身子,等国公爷和郡主回来。」 朱太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 国公爷和郡主确实安排得妥当,就是因为太妥当了,她隐有预感,恐怕他们是不打算再回京了。 只是这话,她不能说出口。 「你说得也是,十二两口子看着不是奸滑的人。再说我也不靠他们养着,有国公爷留下的字据在,那一成的分红足够我老婆子吃穿不愁。便是有亲儿子,也不过如此,我呀,确实该知足了。」 原本就是无儿无女的命,能有这样的日子,实属难得。 若真让大房当年得了爵,只怕现在自己不知要受多少白眼,更别提锦衣玉食。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实在是舍不得那两口子。她是打心眼里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媳妇,还想着等他们生下儿女,自己可以含饴弄孙。 朱太君眼里泛着泪光,让婆子侍候她起身。 她要去给佛祖烧香,祈求佛祖保护他们一路平安,扫平燕赤。 且说碧姜出城后一路前行,两日后到达那歇脚的小镇。 犹得当年大军开征,她领着数万将士经过此镇时曾稍作休整。那时候自己是何等的豪情万丈,意气风发。 她估摸着,不到半天,隐率领的大军就会经由此地。到时候她悄悄跟上,随他一起赶赴裕西关。 趁着还有半日,她命侍剑再去买些路上得用的东西,自己则带着挽缨留在客栈中,等候着后面传来的消息。 大军比她料想的提前一个半时辰到达,侍剑已买好东西归来。 主仆几人悄悄地靠近大军,因着马车朴实,罩着极简单的青油布,并没有引起士兵们的注意。 据九身着银白盔甲,骑在高头骏马之上。 英姿勃发,神采威武。他的眼神扫到悄悄混进队伍中的马车,眼睛一眯,命大军就地休整,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兵士们很快依山扎起营帐,碧姜随后跟着他进入帐中。 他盔甲已除,换上深紫的衣袍。 扎营之地在一座山脚上,四处无人烟,唯有搭起的土灶开始燃起,升起袅袅的炊烟。士兵们一堆一堆地围坐着,偶尔传来笑声。 这一幕就如同多年前,那时候她就站在相同的位置上。身后是挽缨和侍剑,以及在暗处跟随着的他。 时光如梭,斗转星移。 多年后,她再次去相同的地方,站在曾经站过的地方回顾着过去。发现岁月虽然无情,但对她来说却有许多的恩赐。 她的身后,还是挽缨和侍剑。 边关八年,主仆相依。她和她的追随者,都已不习惯京中那后宅的日子。一出京城,不光是她,便是挽缨和侍剑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那是一种精神,一种勇往无前的精神。 晚风徐徐,卷起她的衣袍。为了方便,她没有着女子繁复的衣裙,而是身穿极简的衣袍。交襟束腰,极似男子。 她的身边,是多前年的那个少年。 少年经历过战场的锤炼和岁月的洗礼,长成铁骨铮铮的男子。 男子长身玉立,如松柏般挺拔俊秀。 他的眼中是浓浓的缱绻深情,望向她的眼神是坚定不移的永世忠贞。 她微仰着头,迎着他的眼神。 他们的面前,是巍峨的高山,青翠茂盛。他们前方的路,蜿蜒曲折,充满变数。可是他们的心却是紧紧相连,再不会分开。 天际的微光下,是他们屹立的身影。 如高山,如青松。 从终点到起点,重生一世,她得到的是永世的情爱,是他的无限深情。 而他,看着她唇边露出的笑意,差点入痴。这笑如百花盛开,万物复苏。 他记得那些在暗处仰望着她的岁月,那时候的他平凡如泥,仍止不住奢望有一天,她的目光能注意到自己。 为了这一天,他愿意顶着她的身份活在别人的眼中,重复着她之前走过的路,说过的话,只为能和她一起永存世间。 而今,他们在一起,终将永世不再分离。 前面无论多少荆棘坎坷,他们都将一一踏平,相依相守。 v番外一(1)[08.27] 【番外一】 三年后,燕赤人退到关外四百里,溃不成军。 老可汗病亡,长子继位。 新可汗看着余下的将士,伤残过半。一千多个日子,加上原本护国长公主固守边关的八年,长长短短一共十四年。 十四年间,燕赤壮丁死伤,幼童还未长成。 若再战,已无任何还手之力。 新可汗自知与大肃差之甚远,他没有父亲的雄心斗志,愿真诚地向大肃投诚,乞求让自己与部落族人过上安稳的日子。 「可汗,大肃那边会信吗?」 他的亲信疑问着,有上次老可汗出尔反尔的事情在。这一次大肃的皇帝会相信他们的是真心求和吗? 新可汗苦着脸,猛然想起一事,「燕平公主可还活着?」 三年了,极少有人提到这位和亲燕赤的公主。他们燕赤人故意忘记,大肃那边的主帅也从没有提及过。 所以新可汗这一提,他们才想起来。 他们知道,那位公主说是公主,其实是大肃一位小官之女。不过是沾着皇亲的光,又因为是大肃太后的堂妹,才被封为公主。 她本来就不是真的公主,加上赵氏一家被贬为庶人,燕赤人都不把她当回事,越发显得她这个公主不值钱。 以至于两军交战,燕赤人从未想过用她的性命来威胁大肃退兵。 赵静玥被人带出来时,被外面的太阳给刺得睁不开眼。她一直关在一间屋子里,自嫁过来后就没有见过外人。 老可汗除了新婚之夜临幸她以后,说了一句甚是没味儿的话,就再也没有来看过她。守着她的人是四个粗壮的燕赤婆娘,十分蛮横。她想过逃跑,却一次都没有成功。 三年来,她受到无尽的谩骂,好在她不怎么听得懂燕赤话。仅是从那几个妇人的嘴形态度上判断,她们对自己很是不敬。 唯一能偶尔活动的地方就是屋子外面的院子,许是怕有人知道她关押的地点,她极少被允许出来走动。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半个月前,她听到了老可汗病亡的消息。对于那个带给她一夜痛苦的老男人,她半点不愿意想起。 来接她的人会说大肃话,闻言回道:「可汗要见公主。」 赵静玥明白过来,这人口中的可汗一定是新可汗。她忽然想起,这些蛮族人的女人,是可以父死子承,兄死弟继的。 她心中略定,再坏也比关在这里好,且新可汗至少会比老可汗年轻。 曾经在遥远京城的那些日子,就像一场美妙的绮梦,她都分不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那时候的她,是何等的心高气傲,以为能配得上京中最尊贵的男人。 到头来,却落到如此下场。 她低着头,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除了精神差些,皮肤太过苍白了些,还是长得颇为清丽。 但是这样的美,在崇尚胸大臀肥的燕赤人眼中,却是半点欣赏不来。 新可汗仅是看了她一眼,就皱起了眉头。这样的身板,难怪父汗不喜。听说父汗就睡了一次这女子,就再也不愿踏进她的屋子。 「公主殿下,您受苦了。」 「可汗。」 赵静玥盈盈地行礼,意图唤起新可汗的怜惜之情。 岂知新可汗眉头皱得更深,半晌道:「我欲与你朝结两邦之好,又怕大肃皇帝生疑,思来想去,想请公主殿下代为说情。不知殿下可认得据元帅,即原来的敬国公?」 敬国公? 她猛地抬头,这个名字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他……自是听过的。」 新可汗松了一口气,认识就好。 「三年来,据元帅一直固守在裕西关,我们燕赤几次求和皆被拒绝。若是公主认识他,不妨代为说请,只要能让据元帅同意我们的请求,我们愿送公主回大肃。」 赵静玥的呼吸都乱了,回去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汗此话可当真?」 「千真万确,决不食言。」 「好。」 她目光坚定起来,发誓无论如何都要说服那个男人。而且这一次,她一定要让那个男人留下自己,哪怕是当个妾室。 新可汗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当即安排人送她过去。 据九正在城墙之上,看着远处茫茫的白雪。 大雪下了三天,原本就荒凉的边塞更加的寂寥。放眼之处,一片雪白,没有人烟,没有马匹。燕赤人应该已缩回原居地,不敢再露面。 突然,白雪之地出现一辆马车。 马车停在城门外,认出马车上燕赤人的标记。城楼上的兵士们反眼睛齐齐望向据九,据九冷着眉,俯视着。 「马车上坐着是燕平公主,你们赶紧把城门打开。我们……」 护送的燕赤士兵叫着,后着城楼上慢慢现出的人影,哑了声。一位士兵腔调都变了,腿肚子都开始发软。 大肃这位主帅是个狠角色,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偏生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被他们称为玉面修罗。 「据元帅……」 马车内的赵静玥听到这三个字,再也忍不住,自己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她披着桃色的斗篷,妆容精致,临行前特意打扮过。跟随她来燕赤的那些人早就不知去了何处,她还是顶着新可汗妃子的冷眼上的妆。 若是能顺利留下来,不枉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她仰着脸,看向城楼。 果然那正中一道高长身影,一身藏青色的大氅,迎着风雪而立。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身姿,她怎么能认错? 「敬国公……」 她呢喃着,痴痴望着。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儿,若不是有那低贱的玉山郡主,只怕早就是自己的夫君。 据九看清城下的人,勾起嘴角。 三年时光,他绝世的容颜越发的冷峻。那种历经战火的凝炼气势,令人无法忽视。便是一言不发,也能感受到震撼人心的杀伐果决。 v番外一(2)[08.27] 半晌,他望着那马车来时的车辙,冷哼一声。 「放她进来。」 赵静玥几乎是跑进城门的,鞋子上沾满雪屑。 她被人带进卫所之中,看到那朝思暮想的男人,她突然觉得或许老天觉得之前亏欠了她,所以给了她这个机会。 「国公爷……」 娇软的声音,夹杂着委屈与不甘。 她无视立在男人身边的其他将士,唤着他一声,泪水就开始盈满双眼。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她与据九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果然,护送她来的燕赤人心里生了疑。 「燕平公主,这三年你受委屈了。」 「能再次见到国公爷,我半点都不觉得委屈……」 据九冷了眼,「燕平公主,燕赤可汗派你过来做什么,你可以讲了。」 赵静玥暗恨,自己如此模样,怎么这男人还是不怜惜?是了,当初她会和亲,是因为敬国公上的折子。 这三年来,自己一再的替他开脱,把罪责都推到那个低贱女子的身上。可是此刻,她突然不确定起来。 「国公爷……这三年静玥过得好苦……您一点都不怜惜吗?若不是国公爷向陛下进言,静玥何至于背景离乡,受尽苦楚……」 「燕平公主,你身为大肃皇亲,深受陛下龙恩。出使和亲,是陛下旨意,与臣何干?公主身为皇室,为江山社稷受过的委屈臣定会送折给陛下,必不会让公主白白受苦。」 赵静玥心头大急,她要的不是这个! 可是屋子里面还有这些士兵,她要如何说得出口? 「国公爷,静玥不求什么恩赏,但救国公爷您能给我一个栖身之所……」 她杏眼盈盈,深情脉脉。 据九眼眸寒下来,「燕平公主莫不是在燕赤呆久了,脑子都糊涂起来。你已嫁给燕赤可汗,便是老可汗死了,你还是新可汗的女人。」 「国公爷…………」赵静玥深深地吸一口气,缓缓心神,「是静玥心急了……国公爷,此次静玥前来确实是奉了新可汗的命令。」 「新可汗不欲再起战火,愿与我大肃结好,所以让来当说客,希望您看在他们诚意十足的份上,同意他们的请求。」 据九没有动怒,他身后的士兵眼里直冒火星子。燕赤人说得轻巧,那些蛮族人狡诈无比,一见打不赢就说什么求和。 「公主莫不也认为他们是诚心求和的?若真是如此,那你这三年的苦真是白吃了!」据九眼露轻蔑,站起身来,「还是公主觉得我大肃能再出一位公主来和亲,正好与你做个伴?」 赵静玥脸色白了,她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 「国公爷……我半点不想再留在燕赤。可是新可汗说了,若是您能同意免战和好,他们就放我回来……」她说着,面色慢慢坚定。 「国公爷,您的决心我不敢更改。还请国公爷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救静玥出火海。我愿下半辈子当牛做马,侍候在您身边。」 这下莫说是燕赤的士兵看她的眼神不对,就连大肃这边的士兵也开始鄙夷她。 「燕平公主,你受陛下所托和亲燕赤。陛下的旨意,为臣者不敢不从。陛下对你期望一片,望你能在燕赤笼络人心。既然你说新可汗无再战之心,那你何不留继续留在燕赤,好好与他共处。」 他说完,大喝道:「来人哪,送燕平公主回去!」 「国公爷……」 赵静玥想要冲上来抱着他,被士兵们挡住。 燕赤的士兵见据九没有半点的心软,不顾她的死活,拖着出了城。她的心一寸寸地冰冷,她知道这一去,等待的将是和三年间没有区别的日子。 城门在她绝望的眼神中慢慢关上,隔绝了她的期盼。 据九冷着脸,出了卫所。翻身上马,策马回到城内的一座大宅子里。 「元帅回来了。」 下人们欢呼着,一路跑到后院去禀报郡主。 碧姜正坐在炕上,身上盖着锦被。 边关不比京中,便是这样的大宅子,也是没有地龙的。好在有大炕,占了差不多半边屋子。外面白雪皑皑,屋子里也是只着稍厚些衣裙。 她听到下人们的声音,嘴角露出一个笑意。 挽缨和侍剑收拾好炕上的针线箩筐,出了正屋。 据九进来,脱下大氅,坐在炕沿边。 「今日怎么回来晚了?」 「有些事情耽搁了。」他淡淡地说着,并没有提起赵静玥的事情。那个女子,还不配从他的嘴中说出来。 碧姜也不问,战火已歇,想也没什么大事。 燕赤那些人想恢复元气,可要等好几年。 三年的岁月,足以把一个少女变成美艳的妇人。她的五官已全部长开,身段玲珑,曼妙多姿。抬眉间,风韵天成。 「今日他可乖?」 他说着,缓和过来的大手轻轻地隔着锦被,放在她的腹间。 她靠躺着,鸦青色的发松松地挽着,莹白的肌肤像凝雪一样。闻言抿唇一笑,嗔他一眼。 「自是乖的。」 调养了二年多的身子,在把燕赤打得落花流水,滚回居地之后,她便开始停了药。不想一举怀上,眼下已有近三月。 冬去春来,来年五月她在阵痛了一天一夜后,产下他们的长子,取名据世恒。 又过了三年,她再次产下一子,二年后再产女。 彼时,据九已扎根裕西。裕西不再是过去的裕西,兵强马壮,粮草丰足。他伊然是一方之王,令远在京中的皇帝深深忌惮。 皇帝几番召他回京,他皆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拒之。 最后,皇帝思量再三,封他为裕西王,镇守裕西,世袭罔替。 史书有载,裕西王据九,一生仅一妻玉山郡主,育两子一女,夫妻恩爱。在裕西关百年之后,当地还流传着他们夫妻的故事。 恩爱相依,百世永存。 v番外二(1)[08.27] 【番外二】 据世恒十岁时,已是裕西王府的世子。 他长相俊美,小小年纪已可见长成后的绝世风华。论五官,更似其父。加之裕西王夫妇二人对他的刻意栽培,他的身上有同龄少年没有的果断和沉稳。 这一日,他习完武回后院,就看到他娘在读信。 信是从京中送来的,应该是那没有见过面的绿衣姨写的。 碧姜从信中抬起头,就见长子进了屋子。 长子像隐,她记得初遇隐时,隐好像就是这般年纪。身量如竹,容颜似玉。一转眼,那个少年已是名震一方的王者。 而他的儿子,也青出于蓝。 「母亲。」 据世恒唤着,行过礼后坐在一侧的凳子上。 「恒哥儿来得正好,这是你祖母一月前来的信,算日程,近几日应该就到了。」 据世恒知道他有祖母,祖母一直留在京中的敬国公府,与十二叔一家生活在一起。陛下忌惮父亲,一直扣留着祖母。 这几年,许是父亲虽不愿归京,却一直做着臣子的本分,陛下那里有些松动。 所以祖母便启程离京,要来与他们团聚。 他知道这个祖母不是父亲的亲娘,而是父亲的继母。但从父亲和母亲的言语中,似乎对祖母都很是尊敬。 「儿子知道了。」 碧姜很满意长子的沉稳,与次子相比,长子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情上,都略胜一筹。 正想着,只见七岁的次子据世昶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她脸色一沉,把手中的信往桌上一拍,「进来。」 据世昶乖乖地进屋,脸上黑一道灰一道,衣襟松着,衣摆下面划了一个大口子。 看到次子的模样,碧姜就觉得血气往头上冲。 这个儿子不知性子像谁,她和隐都是较为安静的性子。虽然自己年少时确实有些好玩,却是有分寸的。 偏偏昶哥儿太过好动,边关不比京中,本就民风粗放。他更是附近几户人家的带头人,天天领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不是上山打兔就是下河摸鱼。 身上的衣服一天换三回,还不见干净。 她有些头疼,骂都不想骂了,再骂也是不听的。 据世恒见母亲的模样,忙冲弟弟使眼色,「你成什么样子,还不快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据世昶收到哥哥的提示,忙跟着下人出去。 「就你护着他。」她哼哼着,心里其实很乐意看到他们兄弟友爱。 「昶弟就是玩心重了些,人是很机灵的。儿子知道娘不是责怪他贪玩,而是担心他的安危。您放心,爹在暗中派了人保护,不会出事。」 「还是你懂事。」 她感慨着,一脸的欣慰。 不大一会儿,洗净脸换过衣服的据世昶再次出现。白色的描金袍子,腰间缚着玉带,衬着他那张肖似她的长相更加的像个玉人儿。 次子像她,小女儿也像她。 算时辰,姗姐儿应该醒了。正想着,乳母便抱着姗姐儿进来,姗姐儿刚睡醒,眼睛还半眯着,小脸蛋儿睡得红红的,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说来也是会长,几个孩子中唯有姗姐儿是集合他们夫妻二人的长相。一半像隐,一半像她。虽然五岁,就是一个罕见的美人胚子。 对于自己生的三个孩子,她很满意。 天下的父母,莫不都瞧着自己孩子最好。 姗姐儿被放置在她的身边,看着站着的二哥和坐着的二哥,漆黑的眼睛转了两下,「娘,我要大哥抱。」 小姑娘扭着身子就要下地,「蹬蹬」地冲到据世恒的身边。据世恒习惯地把她提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据世昶对着她做了一个鬼脸,她立马大声道:「娘,二哥凶我。」 「昶哥儿,我看你是皮痒了。」 一道威严清冽的男声从外面传进来,据世恒立马坐得挺直,就连刚才开扮鬼脸的据世昶也站着一动不动。 话音将落,据九迈着大步进来。 他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女,径直坐到碧姜的身边。 「今日昶哥儿可是又惹你生气了?」轻声细语,和面对儿子们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姗姐儿已经跳下据世恒的腿,朝他冲过来,「爹,抱。」 据九当然不会拒绝小女儿,把女儿抱在膝头。碧姜垂着眼眸,理了一下女儿的头发,「姗姐儿五岁了,你们再这样抱来抱去,有些不合宜。」 姗姐儿听娘说不许父亲和哥哥抱自己,嘴巴一扁,就要哭出来。碧姜睇她一眼,「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小姑娘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果真没有流下来。 据九看了一眼长子,据世恒就起了身,「父亲母亲,儿子还有功课没有做完,先行告辞。」 他起身出门,拉了一下据世昶,据世昶跟着有模有样的地行礼出去。便是刚才还闹着要父亲抱的姗姐儿,都开始扭着身子,从父亲的身上爬下来,跟着乳母出去。 碧姜轻轻一笑,「你看你,一进来把孩子们都吓跑了。」 她虽是嗔怪,语气却很是轻松。 他不说话,拿起桌上的信,扫了一眼。 「这两天应该到了,屋子都收拾好了吗?」 「看你说的,我还能不提前准备。你放心,诸事俱备,只等娘来了。」 她说着,望向院子里次子和小女儿的身影,忽生感慨,「岁月匆匆,离京的那一天,仿佛就跟昨天似的。 一转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可不是嘛。 犹得自己与她相识时,还像长子那般大。 他眼中深情不加掩饰,看着她。当初那个傲气高贵,英姿飒爽的女子,就像天上的云。曾经她是他的主子,他仰望多年的人。 他渴望着,却觉得遥不可及。 眼前的女子,没有以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透着烟火气。 v番外二(2)[08.27] 她是他的妻子,他孩子们的母亲。 那些守望的日子,以及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都镌刻在他的心间。 碧姜拿出另一封信,是绿衣写来的。 「绿衣来信说她的儿子已被立为世子,虽然永忠侯府被降爵成了伯府,但也是情理之中。她那次小产,是受了我的牵连。若不是周琴娘恼我在国公府里和朱太君多说了两句话,只怕也不会把气撒到绿衣的身上。说到周琴娘,好像一直跟着马家在任上,许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就她那样的,相貌品性都不行,哪里来的脸,妄图做你的夫人?」 说起往事,她还是有些不忿。 她的男人,岂是别人能肖想的! 据九看向她,她此时的模样像个与人置气的小姑娘。 她昂着头,高傲地冷哼一声,「周老夫人自己拎不清,教出来的女儿也是个拎不清的。像这样的女子万万不能娶。娶回家只会祸及子孙,一代不如一代。」 她这样子,真像是打翻了陈醋坛子。 都多少年的事了,亏她还记得。 「嗯,夫人的教诲,为夫不敢相忘。」 她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这些年真是越活越回去。被他如此打趣,略有些不好意思。 三日后,一辆马车风尘仆仆地停在王府的门口。 赶车的老赵前去敲门,门房开门一看,一听是京中来人。就知道是王妃一直在等的老夫人,忙一边请人进来,一边派小厮去后院通报。 朱太君在赵婶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她看着王府的大门,赞叹着,「不错,比国公府气派!」 「可不是嘛,这是王府,自是比国公府要大的。」赵婶笑着,扶着她进门。 碧姜听到报信,带着儿女们出来相迎。不想在园子里迎面碰到,都愣在当场。 十几年了,朱太君保养得再好,还是显出老态。便是碧姜自己,也从一个少女模样的女子,变成三个孩子的母亲。 「娘……」 「郡主……」 两人走到一起,各自打量着。 朱太郡拉着她的手,眼里闪着泪花,「好,好……可算是见着了。」 「我可是一直盼着娘来……千盼成盼,今日可算是成真了。来……你们上前来,见过祖母……」 碧姜说着,让开一些。 朱太郡刚才就看到了三个孩子,早有亲近之意。她慈祥的眼神从恒哥儿的脸上移到昶哥儿的脸上,再到姗姐儿的脸上,停了好大一会儿。 最后再看着恒哥儿,迟迟收不回目光。 「孙儿世恒拜见祖母。」 「孙儿世昶拜见祖母。」 「姗姐儿拜见祖母。」 「好,全是好孩子……」她伸出手,把他们扶起来。 碧姜含着笑,轻问赵婶一路可还顺利。赵婶忙把途中一些重要的事情说了,好在王爷一路派人保护着,若不然怕是要有一些波折。 「你们辛苦了。」 「郡主,奴婢能得您的看重,是奴婢一家人前世修来的福气。」 赵婶说的是真心话,若不是碧姜提携,他们赵家哪有如今的好日子。碧姜笑笑,面色一派平和。赵婶暗道,郡主整个人都变了,变得越发的泰然自若。 把朱太君引进主屋后,据九也回来了。又是一番母子相见,还有祖母给孙辈们送见面礼。见面礼自是贵重,孩子们又行过谢礼。 「娘,您一路舟车劳顿,屋子早就收拾好了,您赶紧歇着吧。」 朱太君笑容一直挂在脸上,「看到孙子孙女,我一点都不困。」 「娘想看,以后天天能见着。」 碧姜说着,亲自扶着她,「现在,娘还是先睡一会儿。」 朱太君拍着她的手,「还是你孝顺,娘听你的。以后啊,娘就住在这里,看着我的孙子孙女们长大……」 十二爷夫妻俩也生了三个孩子,但在老太君的心里,只有据九的孩子才是她的亲孙子孙女。其他人的孩子,都是隔着一辈的。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想不到临老了,还能一家人团聚,安享天伦之乐。 她的院子离主院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 屋子布置得素雅大方,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她心里越发的满意,看着碧姜指挥人安置带来的行李,再亲自扶她上床歇着。她躺在锦被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燃着安神香,好闻得紧。 不知不觉中,她沉沉睡过去。 梦中,她仿佛来到一处从没见过的地方,鲜花遍地,鸟语蝶飞。她疑惑着,边走边看,暗自纳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样地方。 突然,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子。 粉纱飘逸的衣裙,背对着她。 她赶紧上前相问,「敢问姑娘,此处是什么地方?」 女子回头,容色倾城。 这样的长相,她并不陌生,她心中一动,「可是姐姐?」 女子微微一笑,周围的花朵跟着飞舞起来,绕在身边。 「正是,我是来感谢你的,感谢你善待我的儿子。如今他已成家生子,是时候让你享享清福,你就安心地留在裕西,安享天伦之乐吧。」 「谢谢姐姐。」 她低头道谢,一抬头,眼前已空无一人,只有花瓣在飞。 一朵花瓣落到她的手上,她凑近嗅闻,似乎闻到了从没有闻过的香味。 碧姜还坐在床边,看她已经睡着才起身。正欲离去,瞧见她唇边露出的微笑,似是十分的满足。 不知她梦见了什么,应该是一个极好的梦吧。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娇妻令如山》上 作者:曲清歌 02、《娇妻令如山》下 作者:曲清歌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