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世家妇 卷一》 序言 【序言 独占男人心的勇气】 国语辞典里这样解释婚姻:两人因结婚而产生互为配偶的关系。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大部分情侣都觉得从恋爱跨进婚姻是一个考验甚至难题,因着年纪渐长,身边不少女性朋友要结婚,其中好几个朋友都这样,男友求婚的时候,又激动又开心,但一冷静下来就开始想东想西。 虽说不到婚前忧郁这麽严重,但焦躁不安是难免的,最常质疑自己的都是如果选错了怎麽办?彼此真的适合吗?他们有办法跟对方在一起一辈子吗?如果这个人不是我的真命天子怎麽办?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电影「非诚勿扰2」中,男配角李香山对女主角笑笑说过的一句经典名言──婚姻怎麽选都是错的,长久的婚姻便是将错就错。 当然我不觉得这句话的意思是指你便什麽也不管的埋进婚姻里,而是因为一辈子真的很短,有时候婚姻并不是非得万全准备下才能迈进,而是你就是需要那麽点冲动、那麽点信任、那麽点将错就错的勇气,以及准备多一点的包容。 想想,古代男女可没法像我们这般讨论婚姻到底是不是坟墓,说起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压根谈不了恋爱,大多都是婚後恋,之後再努力的经营婚姻便好,虽然这并非好的方法,但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反倒很多夫妻都能走得长久。 所以我看这本书的时候,很欣赏女主角沈思伽的态度,虽然身为落魄千金,但她并没有因为从枝头上栽下而自怨自艾或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在还不明白家世傲人、条件出色的信国公之子韩昭旭是看上自己哪里,为何要向自己求亲时,看着咱们男主角,她就想这男人长得帅、身材好、有钱有势,加上她穿越古代并没打算对抗整个时代风俗的机制,终究得听从父母之命出嫁,还不如就嫁给这个赏心悦目的男人,然後好好调教,让他成为她一个人的丈夫! 对於有勇气说出「我就是想独霸一个丈夫,我就是要独享一个男人!我若能用我所有的内涵征服了韩昭旭的身心,继而占据他整个灵魂,那麽不论是家花或野花,都是浮云」的女人,她的强势与面对婚姻的豪气,任何男人都会为之心折吧,也因为拥有能让男主角爱上她的自信、因为拥有步步进逼事事谋划的聪慧,因此她心甘情愿成为信国公府世家妇,开始她征服丈夫身心灵的终身大业,看到这里是不是让人觉得万分期待呢? 至於想知道她最终是用什麽样的手段达成她的目标,大家就请自行翻阅吧。 第一章 【第一章 穿越其实很惊悚】 八月末,燕京的暑气渐渐降了,戌时时分,透过格子窗吹进来的微风已带了丝丝凉意。 赵氏懒懒的歪在一张雕着芙蓉花卉的紫藤竹榻上,身着一件雪绫缎的中衣,中间露出一段桃红色绣一丛翠竹的肚兜,一双纤足圈在一边,一头乌发都甩到一旁,发梢还带着明显的湿意,手托着颈部,静静地看着格子窗外一弯月牙,一个穿着嫩黄色比甲的小丫鬟站在她身後拿着白绒布擦着一缕缕的头发。 静静的暮色中能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门帘轻动,走进一位二十余岁的大丫鬟,穿一身月柳色素面的褙子,手里提着一盏莲瓣穗子的花灯。 赵氏转过脸来浅浅一笑,道:「怎麽这麽晚了还过来,身子才乾净,合该早些歇着才是。」 来者吹了蜡烛,把灯仔细的摆在多宝格上,转身走到赵氏身後,接过小丫鬟主动递上来的白绒布,小丫鬟轻轻唤了一声「丰姑娘」便悄悄退出了屋子。 丰儿擦着头发道:「都歇了七八天了,也该来当差了。」 「这次可好受些?」 丰儿低低的垂了眼,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说:「还是和前几次差不多,五六年了,奴婢都习惯了,没得再为这事费神了。其实现在已经好多了,头一年真是在床上打滚熬下来的,只是奴婢好动惯了,每回都窝在床,骨头都酸酸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女人小日子的时候最是娇贵。药还是原来的吃着吧,给你瞧病的大夫虽不是太医,在妇科一道上也是有些修为的。这是关系你一辈子的大事,宁可精细些。」 「奴婢知道的。」 赵氏换了个圈腿的方向,淡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忧愁道:「大郎也不知行军到何处了,便是我自诩性子沉稳,现下也有些发慌了。最近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私下里说什麽的都有。一会儿说粮道被劫,一会儿说英国公所掌的府军右卫军被北辽北璿王的骑兵合围了,一会儿说圣驾被困兴和。京中不太平,留守的兵部左侍郎已经留宿官署一个月了,邸报上看着倒是太太平平的,和三个月前的军报没什麽两样。」 「大奶奶,奴婢不懂这些。奴婢只知道咱们大爷管着武骧卫,那是随身护卫圣驾的,兵虽少,但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打太祖起,御驾亲征不是一回两回了,咱们和北辽磕了几十年了,不是把他们打得越来越远了吗,每回圣驾都是平安归来的。大少爷在皇上身边,定是有一份厚厚的军功。」 赵氏也被说笑了,拍了丰儿的手道:「仁宗在位不到三年,骤然驾崩,北辽趁机南侵,幸而皇上也是有武略的,对征战早有准备,掏了京卫军几乎所有的家底,又调了西北军的精锐,这是太宗皇帝都没有的手笔。这次双方都卯足了力气,若是我军能打到阿拉善盟,毁了北辽的新兴之地,可保北疆三十年太平。 「丰儿,大郎是武骧卫同知,爹爹坐着大兴後卫军指挥使的位置,这般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是福也是祸呀!这府上已是世袭罔替的超一品二等爵了,这一仗皇上能够大获全胜,凯旋而归,自然是更上一层楼,家里最多是赏点钱物;若是惨胜,兴许还能功过相抵;可若是皇上败了,失了面子,还不是拿掌军的有爵之家开刀。」 丰儿擦乾了头发,折到内室拿出一把手柄上乌乌沉沉雕染着茶花的桃木梳,慢慢地给赵氏拢着头发,道:「侯爷武定侯的爵位都坐了二十几年了,不管外放还是在京,都是谨慎小心。大爷沉稳内敛,这几年在宫里当差,也是没有出过岔子。年前,皇上给有爵之家的赏赐,在侯爵里,咱们府上可是头一份呢,可见圣眷正隆呢!奴婢看大奶奶眼窝里泛着青,今天可是没歇中觉?」 「祖母自月初贪凉多喝了一碗冰镇莲子汤身体就不大爽快,今天中午又突然厥过去了,虽是很快转醒,可还是让人不放心,请了张太医来看。」 「太夫人可是有大碍?」 赵氏按了按太阳穴,道:「正是不大好呢,毕竟年纪大了。太医也没说什麽大毛病,只嘱咐老人多歇觉、少思,药方都没有开,倒是留下了好几张药膳,慢慢吃着。」 丰儿慢慢疏通了头发说:「不如把寿材拿出来上上油,也是冲冲喜呀。太夫人也是高寿了,今年都七十二了。」 「母亲也是这般说,可祖母不答应,说家里爷俩儿还在战场上,怕触了他们的运头。说来我嫁入沈家八年了,虽是孙媳,祖母却一直把我当孙女疼爱,我知道婆母内心实不满意我这个媳妇,嫌我父母双亡,只在外祖膝下长大,外祖又受太宗猜忌,家里也没有女性长辈,若不是祖母护持,过门几年细心教导,我这沈家的宗妇可没当得那麽轻松……我只盼祖母能多活一年是一年,好在床前多尽点孝心。」 「好人总当多福多寿些。大奶奶早点歇了吧,奴婢这就去铺床,」说着要去里间。 赵氏拉了一下丰儿的手道:「你就不要铺床了,今天晚上天气凉快了,你和我睡一张床吧,大郎去了快四个月,我一个人睡也怪冷清的。」 赵氏亲受外祖教养,同辈的女孩不免对她又羡又妒,赵氏又是个高傲的,所以和那些堂姊妹并不亲厚。倒是丰儿伴了赵氏十五年了,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名为主仆,实有几分姊妹的情谊,昔日赵氏没有出嫁前也是有睡过一张床的,自是应了,前去铺床。 戌时末,赵氏躺在里侧还未入睡,倒是想到一件要紧事来,道:「丰儿,再过十天就是沐讲大师三周年祭,一应祭品也要着手办了,这事统统都交给你办了。今天是二十八,九月初七你前去西郊别庄打点一下,近半个月城门均是申时就关了,我怕祭祀之後和伽姐儿赶不回府里。」 丰儿想了想道:「大奶奶,最近府里事多,哪离得开你,不如奴婢和孔嬷嬷服侍着四小姐去华严寺。」 「我这几天安排安排,府里离了我两天难道还不成?」赵氏忽而一阵伤感,「大师对我有大恩,若不是大师妙手回春,我的小伽儿出生时就要被一群庸医治死了。无奈大师是得道高僧,生前赤足芒鞋,麻衣灰袍,超脱物外,我不能报答一二;死後涅盘登极,连座坟茔都不让立下,我也只能每年亲去华严寺上炷香,尽点心意。还有,伽儿已满三岁了,还是……」说到这时,赵氏一阵哽咽。 丰儿听着後头的话,忙劝慰赵氏道:「大奶奶又多思了,多少太医看过了,咱们伽姐儿五识无碍,手脚齐整,是个健康的。积年的老嬷嬷都说了,四五岁才开始走路说话的孩子都有的,且那样的孩子後头有大福呢,咱们伽姐儿才多大。」 赵氏收了心神,也附和道:「大师也说了,伽儿天魂不全,要好好养着,三四年後才能归位呢。我也不想什麽後福的,只要她能平安长大就好了。我虽有两个儿子,其实最心疼这个小女儿。」 「不止大奶奶,家里谁不疼她!大爷每回从宫里当差回来,都要先去西厢看看伽姐儿;伊姐儿才学女红,就想着给她做衣裳;佑哥儿去年在齐王府寿辰上吃了稀罕的点心,都藏在袖子里带回来说要给妹妹吃呢;还有俊哥儿,虽满府淘气着,可看他欺负过妹妹?」 第二章 「你呀,嘴皮子越发利索了。」说着赵氏也转了个身,一宿再无话。 思思睡醒的时候看到绘着海棠花的床顶,愣了整整三十秒,最後内心暗叹一声「穿越小说看多了,都入梦啦」,一个翻身,打算睡回去,可这一下却让她活活吓清醒了,她感觉身子变胖了,准确说是长度变小了所以变宽了。她慢慢地坐起身子,心脏都要跳出胸膛了,她看看自己的小手小脚,看不出这个身子几岁了。 思思轻轻一手推开床帐,一手掐着大腿内侧,会疼的,看到的都是真的,都是古色古香的家俱摆设,比古装电视剧的都真。床脚榻上还睡了个看似丫鬟的女人,脸埋在另一边,看不清相貌,思思悄悄又缩回了床里。 「怎麽办?」这是第一个念头。思思只是一个大学还上不到一学期的新鲜人,越想越害怕,想着小说里是怎麽写克服穿越恐惧的,她没有看过呀,那些人都好淡定。 思思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怕惊醒脚下的陌生人,把头整个闷在被子里,脑子却是转得飞快。她对原来的生活没有不满呀,家里条件不差,她也上大学了,现在来了这里,那边的思思还在吗?如果不在了,爸妈怎麽办,他们都四十五岁了,就养了自己一个女儿啊。 偏偏她还是魂穿,外面的人一个也不认识,谁知道谁是谁,装失忆呢?古人没有那麽好骗吧,很多习惯就是真失忆也不会忘记的。一个谎言总要用更多个谎言去补的,若是被拆穿了怎麽办?会不会被当成邪灵给杀了?思思一边担心着可能再也看不到的爸妈朋友,一边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忧,「一定要活下去」是思思在脑子想迷糊的时候对自己说的话。 赵氏是被身边的大丫鬟采迎焦急的唤醒的,听了消息马上翻身起来,头发随便的绾了个髻,随手拿了件衣服披着就奔去西厢,丰儿手脚再快也是慢了一步。 外面夜色昏暗,还未到卯时,赵氏起得急,内室烛灯未点,膝盖被摆在屋内的荷叶式六足香几撞了一下,可她一心记挂女儿,也未理会。 赵氏来到西厢,看到莫嬷嬷已经搂着伽姐儿在哄了,莫嬷嬷是赵氏的奶娘,随赵氏陪嫁到沈家後原是做管事嬷嬷。赵氏在昌庆三年产下龙凤胎,俊哥儿出生时足有六斤,啼声洪亮,其後的伽姐儿却不足三斤,囟门都未阖上,满身红紫,气息微弱,一群大夫束手无策,满府都道活不了了,後来大爷请来沐讲大师,一通捏拿,又喂了秘药,才哭了两声,总算活了下来。赵氏心疼女儿,便把莫嬷嬷给了伽姐儿做奶娘。 「怎麽回事?昨儿吃了晚饭还好好的。」她边说边接过孩子,一手摸着额头,有些发热,小身子一抽一抽的,泪水把额边的发都打湿了,可见是哭了很久了。 莫嬷嬷孩子带多了,通点医术,摸着伽姐儿的手脚道:「这次看着不一般,老奴私自做主,让人去请大夫了,这次哭瞧着和往日不同,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嬷嬷做的好,」赵氏扫了一眼屋里人,问道:「晚上谁值的夜?」莫嬷嬷年近五旬,晚上精神不济,是以从不在姐儿屋中值夜。 一个穿着水红衣裳的丫鬟忙跪了,道:「是奴婢。奴婢睡在床榻边,四小姐昨儿睡得早,戌时就睡了,之後一直都没有动静,刚刚奴婢想着四小姐这个点该起夜了,悄悄掀了床帐看了,看到四小姐蒙着被子,身子还打着颤,就大着胆拉开了被子,才知道四小姐蒙着被子在里头哭,像是吓着了。」 赵氏听着丫头的回话,一双凤眼就眯了下来,手不由自主就停了对伽姐儿的哄拍。 丰儿最懂赵氏的心思,当下上前一步,压低嗓音厉声道:「中间好几个时辰,你是睡死了不成,就是姐儿没有动静,你也该时时警醒着,过两三刻钟便看看姐儿是不是蹬了被子,睡得舒不舒坦。罚你两个月月例,若以後再当不好差事,就撵了出去。」 丰儿平时就协理赵氏管家,是有处置各院丫鬟的权利。转头又对赵氏道:「大奶奶,原来一直是采荷和采苹轮流值夜的,前几日采荷来奴婢屋里看奴婢的时候说采苹有些咳嗽,奴婢怕过了病气给姐儿,就做主让她回家休息几天,病好了再回来。这个丫鬟就暂时领着采苹的差。您这几天一直在太夫人屋里侍疾,奴婢就没有把这事回您,是奴婢疏忽了。」说着便蹲了个歉礼。 「起来吧,你也是个劳心的,躺在床上也记挂着伽姐儿屋里的事,我没有错待你。底下人当差,哪里能时时看到,一个错眼疏忽了也是有的。」这事也就揭过了。 赵氏细细地问着莫嬷嬷伽姐儿昨天的饮食、活动,可也问不出个所以来,只抱着姐儿在屋子里来回的走,等着大夫过来瞧病。 过了三刻钟,小丫鬟掀开帘子来报,「大夫到了!」 来的不是太医,而是东行街瑞仁堂坐馆的徐大夫。伽姐儿一出生就带了弱症,总是时时请脉,太医虽好但要在宫中当值多有不便,侯府也不能隔三差五的延请,也无法随传随到;且当今天子子嗣单薄,只有一子二女,太医院精专儿科的大夫并不多;再者徐大夫年近七旬,在儿科一道上钻研近六十年,医术精湛,见多识广,故而自沐讲大师圆寂後,每回伽姐儿有恙,都是徐大夫来看的。 赵氏看伽姐儿哭着哭着已经睡着了,就把她放回床上,自己避到了屏风後面。 徐大夫拿着药箱对着屏风行了礼,就坐到床边的绣墩上,细细地诊脉。整整一刻钟,把左右手都把了,又问了这几天的饮食行动,莫嬷嬷一一回了。 徐大夫站起身来,又给屏风後的赵氏作了揖,捋着花白的胡子道:「摸着脉息,脏腑热盛,邪热鼓动,血行加速,这是受了惊吓。奇怪的是,在这脉中又气血充盈脉道,搏动有力,这气血比以前来看旺了些许……」 赵氏听着前半段也是惊讶,伽姐儿这几天也没有出院子,哪来的惊吓?又听到气血比以前旺,不禁一喜,忍不住打断道:「徐大夫以前说姐儿三灾八难的根源都在气血虚浮上,又年幼,好些滋补之物都不敢用,现在气血旺了,是不是身体比以往强健了?」 「这就断言太早了,还要日後观察。」徐大夫与赵氏接触多年,也没有多虑,直言以告,接着说道:「小姐的热症也不严重,目前看着有褪去之势,老夫权且留下一服退热的方子,也不要急着给小姐服用,若是高烧不退或是加重再服用。小姐年幼,能不用药还是不用药的好,府上备着的珍珠粉倒是可以吃一吃,白天早午饭後吃上半勺,晚饭吃一勺。这几日饮食少油腻,多喝汤,老夫这便写方子,若有不妥,再来相请。」 丰儿忙遣了采迎服侍徐大夫到外书房写方子,并跟着回瑞仁堂拿药,又吩咐婆子去外院嘱咐小厮好生把徐大夫送回去。 赵氏从屏风转出来,看着伽姐儿,脸上少有的凝重,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道:「只要我的伽儿此生健健康康,以後无灾无病,就是永远不行走,不说话,我也谢遍满天神佛。」 第三章 莫嬷嬷道:「大奶奶宽心,大夫总是把话说五分留五分的,姐儿一日日的大了,自然好养些,只要把身子养好了,断没有轻易回去的道理,看来今天这事多半还是喜事。至於受了惊吓,老奴估摸着可能是作了梦了,姐儿虽还未开口说话,但也能隐约辨好恶了,孩子小,不懂事,自己把自己吓着也是有的。」 赵氏不住的点头,走到外间对莫嬷嬷说:「采苹病了,就把我屋里的采桔先调过来用着,等采苹好了再回我屋 儿俩征战在外,府里府外的,我管的事也多了些,放在伽姐儿身上的心思就少了。」 「大奶奶,老奴会照顾好姐儿的,从现在开始,人不离眼。」 这时,外头打帘的小丫鬟道:「大少爷,二少爷来了。」 只见一大一小两个男孩牵手走进来,正是赵氏的一双爱子,长子沈惟佑,以及和伽姐儿一胎双生的次子沈惟俊。 俊哥儿人小腿短,很少自己迈门槛,後头的丫鬟自觉,上前一步要抱他过门槛。俊哥儿扭着胖身子不要她抱,横在佑哥儿前面,扑到他身上,也不叫哥哥,只抬着大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望着他。 佑哥儿似是无奈,摸摸俊哥儿头上的小包包,一把把他抱得高高的,他只有七岁,可已经和父亲习武了,有些儿力气,抱着小胖墩也不费力。 佑哥儿抱着弟弟过了门槛便放他下来,给他整了整揉皱的衣服,俊哥儿高兴的笑了,咧着一排白色的小米牙,甜甜的喊「哥哥」。 佑哥儿复又牵他的手,忍不住说他:「又犯懒了,下次要自己迈知不知道?」 俊哥儿马上乖乖的点着头说:「嗯。」 赵氏看着他们兄弟友爱的模样就笑了,坐到一张梨花木锦缎靠垫的大椅上,看着哥儿们给自己行了礼,忙招手让他们走到身边来。 俊哥儿炮弹似的冲过来,手脚并用的爬到赵氏腿上坐了,好像有人要抢他位子一样。 赵氏看佑哥儿穿着一身黛螺色的箭袖短衣,一应配饰全无,就知道他是匆匆从前院的习武场来的,摸着身上的衣服没有湿气,知道是习武後换了新的。 「娘,听说妹妹病了,我来看看妹妹。」 膝上的俊哥儿也抓着赵氏的袖子道:「嗯,看妹妹。」 赵氏亲了一口俊哥儿嫩嫩的脸蛋,把他环抱在怀里,对着佑哥儿说:「妹妹睡啦,请徐大夫看过了,没什麽大事,就是有点热,已经在退了,咱们等妹妹醒了再来看她。我们一起吃早点去。」又点着俊哥儿的鼻子道:「有蒸得香香的南瓜饼,还有水煎虾仁包,俊哥儿记不记得呀?」 也不知道俊哥儿记不记得,只是兴奋的拍着手笑。 【第二章 生活就是流水帐】 思思只是眯过去了一会儿,在赵氏念「阿弥陀佛」的时候就醒了,听到後面那句话都感动了。在以前的世界思思身体也是不好的,妈妈因此常去庙里为她求神拜佛。一个人换了灵魂还算不算原来的人?思思对着赵氏觉得很心虚,好像抢了她女儿,更怕露了马脚,就一直装睡,心里却很是惆怅,记得自己对自己说过「一定要活下去」。 值得庆幸的是,思思想了一遍赵氏的话,後知後觉的发现,原来这个身体这麽大了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她又喜又怕,喜的是自己接着装聋作哑,小心谨慎的过日子,说不定在这家人没发现的时候就和他们混熟了,也不会被当成妖魔鬼怪;怕的是这身体不是残疾的吧,这麽大了都不会说话,难道是只会哭的哑巴,还有脚该不会有什麽问题吧,阿门,自己会是穿越成残疾的不幸人吗 思思原来想马上好好验收一下这具身体,看到床边换了一个女人守着就蔫了,决定挑个没人的时间再说。可这个家里是做什麽生意的?孩子病了,妈妈来看过的,爸爸怎麽没有来?家里有几口人呀?穿越到了什麽时代……想着一连串问题,思思真睡着了。 生活就是一篇流水帐,思思决定把自己当一个哑巴後,日子也一天天过了下去。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中间会在太阳不大的时候去逛花园;会和一个叫俊哥儿的男孩儿在一起玩,他倒是每次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玩玩具的时候也会让着自己;会时时抱到赵氏屋里,这时候的思思内心最害怕,当然她面上不显,还是一派天真的模样。 近十天下来,她总算知道一些事,这家是侯爵府,赵氏是宗室女,也不知道有没有品级;赵氏还是个军嫂,她丈夫和公公正在领兵打仗,上阵父子兵呀,通讯落後,很久没有军队战况的官方报导了;家里曾祖母还在世,祖父有三个儿子,都娶了老婆;母亲赵氏有二儿三女,大儿子今年刚搬去前院,大女儿养在曾祖母身边,二女儿养在祖母身边,儿子确定都是赵氏生的,女儿就不清楚了,因为看过一个小妾给赵氏请安,还有一大堆林林总总的消息,脑中像有一头乱毛线,不成系统。 转眼到了九月初八,天刚擦亮,思思就被唤醒。 生病的采苹回来了,给思思穿了一件浅碧色软葛单衫,外面披了一件薄薄的秋香色的织锦披风,脖子上挂了枚羊脂玉雕卧佛,头上挽了两个圆圆的小鬏鬏,抱到内院的马车边。 赵氏穿了一件木兰色绣芙蓉的外裳,戴了一套样式最简单的银饰,接过采苹手里的思思,和莫嬷嬷上了一架三匹马拉的石青色布盖的马车,後面当然跟着很多人,拿着很多东西。思思知道,她们这是要去寺里祭拜一个和尚,感谢他在这个身体刚出生七天和三个月病危的时候出手医治。 九月的天气还有点热,马车的窗户格糊着烟青色的纱窗布,再垂挂了一张粗织竹帘,车里暗,车外亮,能透气也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马车一路行来,驶在贵族区,道路宽敞广阔,围墙坚硬高深,四周静静悄悄,偶尔遇到几辆同样豪华的马车,难得看到个正门,一双乳白石狮子雄踞於府外两侧,三间三启门红木铜环,应该也是一户有爵之家;经过商业区,有茶坊、酒楼、银号、书肆等等,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无一不有;平民区房屋鳞次栉比,拉人力车的脚夫、挑着扁担的货郎,挎菜篮的妇人,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儿,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到这辆马车驶来都知道远远的避到一边,天子脚下,一般的平民也有些见识。 从东到西,房屋一处比一处矮,道路一处比一处窄,人一处比一处多。思思忽而想到了一幅名画《清明上河图》,学校的图书馆里挂着一幅二十平方米的特大版,以前她经常去看那幅画,现在倒成了画里的风景。一时间前世今生,重重叠叠,光怪陆离,竟是不知道我是谁,谁是我! 赵氏一直细细观察着外面的景物,对莫嬷嬷说:「一路行来竟未有往日七八成热闹,天子久战在外,不是吉事。」 「大奶奶别说那麽不吉利的话。」莫嬷嬷忙道,「为了平定北疆,太祖太宗亲征了多少次,哪次不是凯旋而归?圣驾在前,将士们自然奋勇杀敌。」 「嬷嬷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整整六个月了,仗该打完了,朝廷可没有那麽多大军过冬的军需。」 第四章 「是呀,不管打得怎麽样,一个月後总要班师回朝,总不会在北地吃雪。」赵氏是莫嬷嬷带大的,故莫嬷嬷在私下无人时说话也随意些,「小姐想大爷了,你们成婚八年,还没有分开那麽长时间过。」 赵氏脸微微发红,害羞又大方的道:「大爷平时在西山大营和皇宫里当差,三四天乃至半个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这六个月了……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的山路,才到了目的地。华严寺坐落在玉翠山的半山腰上,不是名刹古寺,四十年前还是一座破庙。寺庙也不宏伟,只有一座大殿供奉了如来,观音,文殊,普贤,弥勒菩萨,两侧各一钟楼,庙里不接受女眷过夜,离城门又远,香火不旺。 赵氏与庙里住持寒暄一阵,让采桔捐了香油钱,就和莫嬷嬷从左到右给每一处菩萨都敬了香,磕了头,暗自乞求外面男人平安。 一行人出了寺庙便向一边山坡而去,沿途都是枣树药田,直看到一处坟茔,停了下来。思思看了墓碑,认得字,知道只是一处衣冠塚。 赵氏亲自打扫了墓碑,後面的杂草由心腹的婆子除了,两个大丫鬟采迎、采桔传的祭品,摆在墓前。祭品中除了了四鲜果,四乾果,十二碟素菜,还有十二碟荤菜,一坛子上好的竹叶青。 思思转头看了看赵氏,没有出错,难道这里的和尚没有酒肉戒,还是沐讲大师是一个像鲁智深一样的花和尚?几年後,思思才知道,鲁智深哪能和沐讲大师相提并论。 赵氏虔诚的供了香,念了经。莫嬷嬷也抱了思思跪了三跪,嘴里还念叨着大师在仙界要庇佑姐儿平安顺水。半个时辰後,命人整理了祭品,赵氏把竹叶青洒在墓前,婆子又将几箱子祭礼和手抄佛经一一烧化了,最後是培土,赵氏亲捧了一坏泥压坟。 折回路上,众人也不回华严寺,在一处凉亭里歇了脚,几个健壮的婆妇去打了枣,取了水,采迎煮了茶,采桔服侍赵氏简单梳洗一番,便在亭子里吃点心,众仆人也私下里啃了乾粮。休息两刻,赵氏派了人去与华严寺住持告辞,一众人下了山,前往沈家的西郊别庄住宿。 晚上,思思和赵氏睡了一张床,赵氏已入睡了。思思在感慨,第一次出门,真实的感受到自己是到了古代。十天来,赵氏对自己的女儿真的是挺好的,每天都要过问她的吃食、穿衣、睡眠时辰,有空也是放在身边自己带,发觉了女儿的一些异常,以为是受了吓或是开智了,更是精心呵护,两个儿子都靠後了。 上下五千年,来来回回的人亿亿万万,思思看着赵氏的睡颜想,你若不嫌弃,我就是你的女儿了,莫辜负了这番异世而生的缘分。 吃了午饭,赵氏怕孩子马上午睡积食,就把他们抱到炕上玩,自己在一旁笑盈盈的陪着。 思伽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珠子,一颗颗的摸来摸去,也看不出什麽材质。 俊哥儿昨天得了一副新的七巧板,正感到新鲜的摆弄,估计是会玩了,就坐到思伽身边,小大人一样的要教她怎麽玩,这块怎麽摆,那块怎麽摆的说着。 思伽对幼稚的玩具哪里瞧得上,低头继续摆弄珠子。 俊哥儿说着说着看思伽看都不看他一眼,声音也小了,还带着委屈,抬头找娘。 赵氏走过来,怜爱的摸摸他的胖脸,「俊哥儿是当哥哥的,要让妹妹,娘在旁边看你摆好不好?」 思伽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好几次都不搭理俊哥儿,人家只是三岁多的孩子,想找个同龄人玩而已,就当哄哄他好了,便去抓了七巧板过来。 俊哥儿看见了,马上高兴起来,两颗小脑袋埋在一起,欢欢喜喜的一起摆弄。 此时小丫鬟禀告,「三奶奶来了。」 三奶奶何氏,娘家祖上一直读书,出过几个秀才举人,至到何氏父亲,出了第一位进士,元和十八年二甲第二名,现在阖家在成都府知府任上。三爷沈节要从科举挣出身,侯爷就给他找了个进士岳父。何氏长得只是秀气,胜在脸皮子白,性子温婉,和三爷还算恩爱,进门五年,育有一女沈思侬,今年四岁。 赵氏让丫鬟将一双儿女抱到内室去,整了整衣服就要出门迎接,何氏已经扶了大丫鬟习书的手走进来,赵氏接了何氏,请她入座。 丰儿新泡了两碗茶来,先递给何氏,再把赵氏的茶换了。 赵氏才道:「三弟妹怎麽有空来我屋里坐坐?」 何氏轻轻一嗔,「大嫂把话说反了,大嫂管着偌大的侯府,又要照顾三个孩子,侍奉婆婆,才没有空的,弟妹不好随便来叨扰。」 「哪有弟妹说的那麽忙,弟妹可是从祖母屋里过来?」太夫人病势没有好转,几个孙媳伺候也辛苦,就让她们轮流,今天轮到何氏。 何氏点点头,「祖母中午就用了半碗紫米饭,吃了几口金银豆腐,樱桃粉蒸咕咾肉,喝了几口蘑菇鲫鱼汤,吃得越发少了。」 「祖母是想侯爷和大爷呢,他们平平安安回来了,胃口就会好的。」 何氏说:「我娘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所以长辈们健健康康,底下的晚辈才有福气。」三爷是庶子,是侯爷的儿子,太夫人的亲孙子,不是夫人的亲儿子,何氏於情於理都是希望太夫人能好好活下去。 何氏主动和赵氏绕起了孩子经,话里话外都是羡慕赵氏连生两个嫡子,眼睛不住的往丰儿身上瞟。丰儿会意,知道有什麽事不便当她的面说,就找个藉口告退了。 赵氏道:「有悄悄话还要瞒着她说?」 何氏的丫鬟习书扑通一声跪下了。「请大奶奶给我家三奶奶做主,三爷屋里的通房黄莲怀孕了!」 赵氏也是一惊,示意采桔先把习书扶起来,「请大夫看过了没有?几个月了?」 何氏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还没有请大夫,我身边的嬷嬷家里原来是做产婆的,对我说瞧走路的模样怕是有了。我也不敢专断,暗暗问了院子洗衣的婆子,黄莲快两个月没有换洗了。一个三等的小丫头还看到她呕酸了……」说到这里真是止不住的流下泪来,「院子里的通房每次……都是喝过避子汤的,我贸然请大夫,怕闹笑话。万一……万一她怀上了我该怎麽办?」 「嫡子未出,身边的妾室通房如何敢有孕,打了就是!」赵氏冷冷的道。她们这些大户人家的主母,最恼的不是丈夫摸女人,大度点的妻子还会主动张罗给丈夫找女人,总比丈夫随便找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强。她们最恨的是底下的女人没有经过主母的允许擅自怀孕,说重了这是对主母的挑衅。 何氏哭道:「进门到现在只生了个女孩儿,我又不争气,过年还掉了个男胎,三爷虽然宽慰我,我知道他伤心呢,盼着孩子,我怕要打了那孩子,三爷不答应……嫂子,多子多福是好,可也要等我有了嫡子再说,黄莲实实在在是乱了规矩的,我们妯娌一场,还请嫂子帮我一回。」 赵氏转着手里薄胎白瓷小盖碗,沉吟半晌才道:「论理,嫂子也不好管小叔子屋里的事,可我是这个家里的宗妇,侯爷大爷出征前把这个家托付给我,我就要尽心打理。咱们侯府是处处有规矩的,这件事我就应承下来,一切按规矩办!」 何氏知道赵氏一言九鼎,连忙起身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