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转运妻 卷三》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睿王走后,余竞瑶直接回了寝堂,她兴致不高,坐在梳妆案前,拨弄着梳妆匣,打开,阖上,打开,再阖上……沈彦钦跟了进来,将她的手扣了住。 「怎么了?」 余竞瑶望着那梳妆匣颦眉,眼眸静若潭水,确实深秋古潭,透着凉丝丝的感觉。 沈彦钦手指抹了抹额,见匣中有跟宝石金簪,拿了出来,插在了她的发髻上,仔细端详,满眼溢情含笑。余竞瑶直视他,却是一丝笑意都没有,神色凝重。今日睿王一来,她终于明白沈彦钦的心思,原来他夺位的念头,丝毫没有变过。 余竞瑶向他透露祁夫人的事,就是想知道他会作何选择。如果他果真支持睿王,那么他定然会将此事保密,或者加以劝阻,挽救中书令。但如今这以假乱真的事还是被揭发出来了,这件事一定和他有关系。其实他最初的目的就是要断睿王这条臂膀,他谁都没想帮,他是在为自己扫清障碍。如果这些还不能证明什么的话,那么在正堂中他提到的两个人,不管是谢左仆还是吴峥,这两个历史中的人物,将在未来,围绕着沈彦钦,助他成势。 「殿下,其实你没想过要帮睿王吧。」 沈彦钦含笑的脸僵了住,不过须臾又无奈勾了勾唇。「你怨我吗?」 怨?何来的怨呢?曾经的她是想过他不称帝,二人相守一生,这样既成全了自己也挽救了一族的人。她是这么想的,可睿王和贵妃会放过沈彦钦吗?如此咄咄相逼,如今的余竞瑶巴不得沈彦钦登上权利顶峰,只有这样,他才能不受任何威胁。 「不怨,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怨你。而且我会一直支持你。」 自己一定要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余竞瑶下定决心,对着沈彦钦莞尔,目光坚定无比。 沈彦钦深吸了口气,将余竞瑶拥入怀中。此刻,窗外飘起雪来,纷纷洒洒。心是暖的,天再寒,沈彦钦都不怕了。 小雪飘了一夜都没有停的意思,还有两日就是新年了,余竞瑶带着霁容和几个小厮出门,该买的东西还没买全,事事她都要亲自做。这个年一定要仔细,因为这是她和沈彦钦过得第一个年。 「方才那盏小花灯,你提了吗?」余竞瑶突然想起了什么,望着霁容的手,问道。 霁容恍然,方才只顾着到珍膳斋提点心,竟把余竞瑶看中的那盏芙蓉小花灯给落下了。 「我这就去取,王妃等我一下。」霁容说罢,便提着东西原路折了回去。余竞瑶想要唤住她,但眼见着她跑没影了。就知道她粗心大意惯了的,若不是早上霁颜带着小婢们忙着帖窗花,挂红灯,才不会带这么个糊涂蛋出来。 遣个小厮去不就好了。再说一个灯笼,不要便不要了,不过看着新鲜才买的,这丫头倒认真,都走出这么久了,人家岂还会给你留着。 此刻天还飘着小雪,余竞瑶的马车停在巷口,想想还是霁容一会好了。她拉了拉裘衣,朝着街边的熏香铺子去了,打算暖一暖。 「王妃。」 听有人唤她,余竞瑶偏头望去,竟是沈彦霖。 「世子。」余竞瑶回礼,瞧他一身甲胄,应该是在巡视宿卫。只是他不是负责京畿周边吗,怎入了城内了?「世子这是要出城吗?」 沈彦霖挑唇微笑,不过一纵即逝,他沉声道,「新年将至,城内人员杂乱,为保皇城安全,所以宁王让我带了一队人马协助京畿宿卫。」 的确,如今京城内外的安全,都归沈彦钦管理,连沈彦霖都隶属于他,这许是珲王一家从来都没想过的吧。提到宁王,两人免不了又忆起那日宁王府发生的事。 「郡主如今可好?」其实余竞瑶是一点都不关心她,害了自己那么多次,她若是还好,老天真是不开眼了。不过毕竟面对的是沈彦霖,她觉得还是问候一声的好,且她养了这么多天,怎么也该恢复一些了吧。 谁知这一问,沈彦霖原本就黯淡的脸色更差了,像积了黑云,愁郁不散。他顿了顿,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告诉给了余竞瑶。 出了这样的事,沈怡君的清白、名声算是彻底被毁了,于是冯家大公子冯江便趁虚而入,主动提亲,要娶沈怡君。冯家原也是官宦世家,冯家老爷去得早,没人管教,任这冯家大公子胡来,功名未得,倒把冯家给败了。每日诓骗打诨,人见人厌。要换在往日,他怕是连珲王府的大门都入不了,如今珲王却也无可奈何,赶紧把她嫁了出去。 冯江往日便一直追求沈怡君,还道他是真心,岂止他看上的不过是珲王的地位。前两日冯江又犯了事,他仗着是珲王的女婿,差点没把珲王也拉进去,珲王是又气又怕,愣是和郡主断了父女关系!心也是够狠的了,这一断,眼瞧着郡主尽受冯江的欺凌虐待,也不肯吭一声,只当没生养过这个女儿。 沈彦霖越说怒气越盛,他教训过冯江几次,可那冯江泼皮,珲王又禁止他和妹妹联系,他眼见着妹妹受屈,却无可奈何。 「怡君自私任性,曾经确实做了些伤害王妃的事,只是这样的惩罚,未免太重了吧。」沈彦霖压着恼火。他对沈彦钦的怨一直埋在心里,不然一向寡言的他也不会对余竞瑶说这么多。 余竞瑶看着他腰间的那柄剑,挂着些雪花,寒凛更加萧瑟。她叹了口气,道: 「路是她自己走出来的,没人逼她。我知道世子一向疼惜郡主,可疼惜不应该是溺爱放纵。她做过何事,只怕世子也都不尽知之,更何况你是她兄长,如果世子一定要怪罪宁王府,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余竞瑶的沉着倒是让沈彦霖冷静下来。自己妹妹做过什么,他确实不清楚,但他知道一定是害人害己的事,不然那日她为何会出现在宁王府中?想来这宁王府她也是去的习惯了吧,至于她的目的,可想而知。所以说沈怡君是咎由自取,沈彦霖辩解不得,只是那是自己的妹妹啊。 v第二章 「是我爱妹心切,望王妃理解。」 「我明白。」 沈彦霖望着余竞瑶苦笑了一声。那天的事,他看得出是沈彦钦做的局,明明几人一起喝酒,为何唯独太子醉到没了心智,若不是人有问题,那便是酒有问题了。这些沈彦霖可以指出来,不过终了他也什么都没说,原因很多。一来现场的几人都和太子对立,无人会去作证,二来也也因妹妹而心虚,再加之在府外遇到了许久不见的余竞瑶,他更是什么都说不出了。 不说归不说,但沈彦钦这手段,让人心悚。他不理解余竞瑶怎么能够接受这样一个心思狠绝的人。 沈彦霖叹息一声,言自己当值中,不宜耽误太久,便和余竞瑶告别了。沈彦霖一走,霁容就回来了,也无心再逛,余竞瑶带着她和家仆回了王府。 「殿下呢?」入了云济苑,霁颜赶忙迎了上来。 「方才和那两个客人出去了,走的时候嘱咐,许会回来得晚,瞧王妃这两日胃口不好,让我伺候着用晚膳。」 「嗯。」余竞瑶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早上确实来了两个陌生人,沈彦钦和他们待在书房就一直没出来。 霁颜随她进了寝堂,换下了外衣,二人聊起了其他。询问到郡主,霁颜便把最近听说的事都告诉给了她。沈怡君的状况和世子所言无差,而陈缨铒,虽嫁入了东宫,因被陷害一事,太子把气都撒在她身上,再加之太子妃的妒恨,如今被折磨得只剩半条命了。话语中,霁颜满满的不屑,余竞瑶没再说什么。 晚膳,余竞瑶没吃多少,任霁颜怎么劝,她也吃不下了,于是去了沐室。提前烧了一个时辰的火,把沐室蒸得温暖似春,雾气朦胧。余竞瑶泡在浴水中,被这温热裹着,像被托在云端,脑袋被一股热流冲得缥缈,身子渐渐放松下来,乏意尽消,倦意漫卷,她在这氤氲中阖上了双眼。 身子彻底融在这温热中,脑袋也逐渐清晰了。沈怡君和陈缨铒的事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她要想的,就是如何帮助沈彦钦。 细细想来,沈彦钦看似不争,实则步步为营。他对权利的欲望不减于太子和睿王任何一个人,甚至更甚。为此他可以隐忍算计,不择手段。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有如此强烈的欲望呢。余竞瑶想不明白,也许是与生俱来的? 「霁颜,给我拿块巾帕来。」 「是。」霁颜应声,却迟迟未来。 「霁颜?」余竞瑶又唤了一声,透过氤氲的雾气,声音缥缈。 霁颜未应,帕子递了过来,余竞瑶刚要伸手去接,恍然意识到什么,抬头望去,朦胧之中,竟是沈彦钦。 余竞瑶心蓦地一惊,原本半躺的身子坐起来,身子一转,紧紧地贴在桶壁上,背对着沈彦钦。 「殿下,你怎么进来了?」 沈彦钦没有应,兀自笑出声来,一手挽着衣袖,一手将巾帕浸透了温水,探手去擦她对着自己的背。然刚刚触到她,余竞瑶轻颤,贴得桶壁更紧了。沈彦钦怔了怔,看着那水珠沿着她凝脂般的肌肤上划过,像似沾了水汽的莹润白玉,他深吸了口气,又笑了。 「该看的都看过了,还怕什么?」说着,再次浸了水,给她擦背。 「殿下,我自己来就行了。」 「你擦得到吗?」 「那让霁颜来就行了。」 沈彦钦没言语,手下的动作也未停,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撩着水。余竞瑶也沉默了,二人就这样持续了片刻,余竞瑶觉得沈彦钦的动作越来越轻,有点不经心,而且久久未语,呼吸都轻得不可闻。她好奇地扭过头,看着他,只见沈彦钦俊眉轻锁,眉宇间蕴着的,分明是一抹浓郁的戚戚。见余竞瑶偷偷看着他,沈彦钦笑了,唇角微扬,可眉头仍未舒平。 趁着余竞瑶愣神的功夫,沈彦钦长臂一伸,环住了她没在水里的腰,随着哗的水声,将她捞了起来。 「殿下!」余竞瑶惊呼了一声。整个人都落在了他的面前,余竞瑶窘得脸一直红到了耳根,脸颈脖都烧了起来。沈彦钦看着娇涩的她,清丽水嫩得像似朵乍开的白莲,心微微地一颤,手一扬,扯下挂在一旁的衣服将余竞瑶包了住,又将自己方才解下的裘衣裹在她的身上,抱着她出了沐室。 沈彦钦一路快行,将余竞瑶抱回了寝堂,放在了已经焐暖的被子中,自己也躺在她的身边,揽着她的腰,盯盯地望着她,漆黑的眼神好似要把她看穿,把她吸入到自己的眼底,藏在自己的心里。 「殿下?你怎么了?」余竞瑶伸出手指,抚了抚他蹙起的眉。然越是抚,越是展不平,反而更紧。 沈彦钦依旧不说话,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余竞瑶的头贴在他的胸口,都快透不过气了,沈彦钦依旧舍不得松一松手,像个小孩子抱着自己心爱之物,生怕被人夺了去似的。 「殿下,你到底怎么了?」余竞瑶挣脱着,仰起头,只见沈彦钦眼神森如霜雪,却隐凉苦,这苦,若莲心一般,直至心底。余竞瑶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表情,莫名地,有点慌了。 沈彦钦目光在她脸上闪烁着,最后定在了她耳垂上的那对晶莹的珍珠耳坠上。伸出手,摩挲着,小心翼翼,带着眷恋。余竞瑶好似明白了什么。 「殿下,你是想母亲了吗?」 v第三章[10.01] 沈彦钦的手一顿,目光又对上了余竞瑶的视线,惊慌,凄苦,眷恋,怨憎,茫然……发杂得无以分辨,最终都融在了余竞瑶的眼神中,化作了柔柔的情意。他又将她扣进了怀里,喃喃着: 「我只有你了……」 余竞瑶的心一恸,顿时沉了下来,沉得像胸口压了快巨石,透不过气来。是心疼的感觉,方才所有的种种揣测都被压了下去。原来这个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再清冷寡淡又如何,他也需要安慰。面对着这个把伤口暴露给自己的男人,余竞瑶除了想要给他温暖,什么都不想了。 这一次,余竞瑶像安抚小孩子一般,轻轻拍着他,哄他入睡。 新年终于到了。除夕这日一早,余竞瑶被一阵阵的爆竹声惊醒,她揉了揉惺忪睡眼,从沈彦钦的怀里探出头,眺向窗外。透过霜色的纱帷,眼际刚搭了一抹外面靛青,就被眼睛未张沈彦钦拉了回来,朝怀里按了按,随即手扣住了她的耳朵。 「再睡会吧。」沈彦钦的下颌在余竞瑶的头顶蹭了蹭。余竞瑶深吸了口气,鼻间都是他身上温暖的味道,阖上了乏困的双眼。这几日一直忙王府新年的事,累到了似的,总是睡不够。 待二人起来的时候,天已经白亮了,余竞瑶为沈彦钦更衣。今儿喜庆,余竞瑶把给沈彦钦准备好的海棠色长衫拿了出来,向来习惯了清冷色调,也不知他会不会穿。余竞瑶挑着眉,双眸流盼地望着他,见他朝着自己微微一笑,便知道是应允了。 穿好了长衫,系好了玉带,余竞瑶将玉佩的流苏细致地梳顺,挂了上,还配了一个小小的绛紫色的香囊,沈彦钦低头瞧了瞧,好奇地伸手去触,被余竞瑶攥了住。 「殿下,这是我绣的,即便不好看也要带着。」 沈彦钦看着她窘红的脸,朝霞似的,笑了。握着她的手,展开了她的手心,一颗绣着几朵似菊非菊,小巧玲珑之花的香囊入沈彦钦的视线。这花朵黄蕊白瓣,纯净剔透,像极了面前这个清醇的姑娘。 「这是什么?」沈彦钦摩挲着小花问道。「这叫雏菊。」余竞瑶浅笑。 「什么意思?」余竞瑶笑而不语,脸颊绯红,沈彦钦略懂了,沉吟着,「雏菊……」 「嗯,是不太好看……」沈彦钦捏了捏,眉宇轻蹙,延着语调道。余竞瑶微怔,望着他,眼见着他眉梢越扬越高,挂在唇角的笑掩不住了。「不过,我会一直带着的,这是我最好的新年礼物。」 余竞瑶闻言,脸一红,也笑了。此时,霁颜和霁容端着盥洗用具,满面喜气地进了寝堂,二人喜笑盈腮,给宁王和王妃贺新年。 余竞瑶捡了一件艳红的华服穿了上,除了新婚那日,许久没穿这样艳丽的衣服的。镜子中的她,星眸若点,粉黛微施,明艳的华服衬得她白皙的肤色微透着绯色,似朝霞映雪,温婉灵秀。 沈彦钦站在她的身后,望着镜中人,从霁颜的手中接过玉梳,手指穿过余竞瑶的发丝,一挽一挽地绕在手上。余竞瑶透过铜镜,与他对视,任他摆弄,像自己摆弄他玉佩上的流苏一般。沈彦钦从妆奁里捡出一只金玉孔雀簪子,轻盈地将青丝束起,插在她的鬓间。 束好了发髻,沈彦钦扳过余竞瑶,细细端详着。印象中的国公小姐是个娇俏百媚的姑娘,明艳得不可方物,却多少带了分艳俗,然眼前的这个人,自己的妻子,冰清得宛若莹玉。盯着她的眉眼弯起,笼着温意,这目光扫进了余竞瑶的心心里,她的心都化了,霎时脸更红了。生活了这么久,面对沈彦钦,余竞瑶还是难改羞赧娇涩。 沈彦钦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最后落到了余竞瑶耳坠的那对珍珠上,久久未移。余竞瑶发觉了,下意识地摸了摸,心中惴惴。这样的日子,是不是不应该带它,让沈彦钦睹物思人,徒增伤感。 「好看。」沈彦钦微微笑了笑,牵着余竞瑶出了寝堂。 整个宁王府被装点得暖意融融,大门、庭院、回廊,几步一盏火红的灯笼,像雪中绽开的一朵朵花,映着安宁和希望。府内的人,依旧忙碌着,脸上都透着红晕带着喜气。 用过早膳,沈彦钦正陪着余竞瑶说话,门外有人报了一声,沈彦钦应语,进来的是程兖。程兖虽暴了身份,以贴身侍卫一职伴沈彦钦左右,余竞瑶还是很少能见到他。她明白,就像跟踪自己一样,他有很多事要替沈彦钦去办。 程兖见了二人,施礼未语,三人静默。过了半晌,余竞瑶才反应过来,尴尬一笑,从坐榻上起身。 「我去后院瞧瞧今晚的年夜饭准备得如何了。」说罢,垂目举步朝外走。 沈彦钦伸臂,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回了座位上,微微暖笑。随即注视着程兖,缓声道:「王妃不是外人,有事便说。」 「是。」程兖应声,回手关了房门,走上前来。「昨个晚上皇帝拟书,欲废皇后。」 余竞瑶闻言愕然,秀目瞪了起来,看着淡然沈彦钦,强做镇定,屏息凝神。沈彦钦沉默,双眉轻轻蹙了蹙,一瞬既展,哼了一声。 「此事可准?」 「皇印已加,只待过了新年,便要昭告天下。」 沈彦钦未语,默然点了点头,如此,余竞瑶终忍不住了,惊诧问道:「为何要废后?」 程兖微怔,目光投向沈彦钦,而沈彦钦脸上的凝重化了开,对着余竞瑶笑了笑,缓声解释道:「皇帝欲意是废太子,皇后不肯,闹了许久了,听闻昨个违背圣意,擅自去了昭阳殿。帝后二人的关系众人都知,只怕这一吵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嗯,不过这一闹,倒也起了几分作用,毕竟太子是保下了。」程兖接言道,「皇后也算精明了一回,这步棋走得对。她留下,毫无作用;但太子就不同了,一旦继位,必有翻身那日。」 「翻身?」沈彦钦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罢,蓦地起身,握起了余竞瑶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v第四章[10.01] 余竞瑶不知所措,只得随着他出了门,越过庭院,去了书房。这大过年的,来书房干嘛。余竞瑶莫名其妙地看着沈彦钦关上了书房的房门并插了上,之后便带着她进了书房里最里面那间。 他站在一重书架前,打量了半晌,挪开了中间一层的几本书,伸出手去按了按,只听咔的一声响,好像机关卡扣的窜动的声音,随即沈彦钦回首对着余竞瑶淡淡一笑,便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那扇书架。原来书架后有个不算大的小暗阁。 余竞瑶在王府住了这么久,书房基本上每日都来,竟也不知这还有个秘密。书架完全被推开,阳光涌入,暗阁里被照亮,陈列可见,不过是一紫檀木的架柜。柜身不算大且高足,柜门双扇镂空,雕刻着松云鹰鸟,古朴厚重。看着柜前案面上的香炉,余竞瑶猜到,这柜门后不是神佛便是祭祀的对象。 沈彦钦缓缓入阁,轻抚了抚本就无尘的案面,恭谨小心地打开了柜门,余竞瑶这才看清,原来里面供奉的是一座牌位。 余竞瑶随之走了进来,站在沈彦钦的身后,仔细辨认,那几个字惊了她一跳。 「慈母萧绮年之位」 「这是……」余竞瑶讶异地看了看正在燃香的沈彦钦。 沈彦钦未语,对她笑了笑,可清俊脸庞难掩戚色。他郑重地把手中的香递给余竞瑶,转目敛笑,拉着她,二人持香同跪在了牌位前。 「给母亲上柱香吧。」 这供奉的是沈彦钦的母亲!余竞瑶握着香愣了住,直到沈彦钦俯身拜了下去,她才惶惶满腹疑惑地跟着他行叩拜礼。行了礼,余竞瑶才逐渐反应过来,沈彦钦的母亲虽被陛下临幸,不过到底没名没分,终了都是个宫女的身份,且她还是个有罪之人,按理是不该祭拜的。不过她毕竟是沈彦钦的母亲,是自己的婆婆,既然沈彦钦要拜,她一定要跟着拜。 祭拜过后,余竞瑶随沈彦钦出了小阁,二人并坐在书房的床榻上。沈彦钦神情淡漠,淡得像阳光下的古潭,瞧得见碧波,探不清深低。余竞瑶知道他心里必定是不舒服的,想要安抚,却不知该从何说起,终了握住了他一双莹缜的手。沈彦钦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下意识地抚弄着她的手。 「昨天是她的忌日。」沈彦钦平静道。 余竞瑶应了一声,明白了他昨日为何那般伤感。 「最后一个年也没熬过去,说好了过了那个年便让我们团聚。」沈彦钦冷哼了一声,「不过都是谎言罢了。」 余竞瑶听得一头雾水,不是他母亲死了以后,沈彦钦才被迫和她分离的吗?那个时候的他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吧。 「其实他根本就没想过让她活着,又为何折磨她那么多年,这么多年,直到她死,我都未曾见她一眼。」沈彦钦喃喃呓语,神情黯伤,余竞瑶第一次见到他这副失神的模样,有些心疼。 内心再强大的人,也有他不为人知的脆弱,只是他没有暴露出来而已。余竞瑶隐隐觉得,其实沈彦钦能够在自己面前放下防备,何尝不是一种信任呢?他需要关怀,越是生活在黑暗中,也许对它的企盼越是强烈。 余竞瑶抽出了手,环臂抱住了他。余竞瑶内心有很多的疑问。他曾经说过,母亲是皇后害死的,如今又供着她的牌位,余竞瑶觉得沈彦钦的母亲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是此刻的她什么都不想问。只想安抚身边这个落寞的人。 这么多年他都是孤独一人,如今不会了。想到他昨夜的那句话,余竞瑶靠在他的肩头。 「我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闻言,沈彦钦的心忽地一动,甜中带酸。他如今只有她了。 二人静默地在书房坐了许久,再出来的时候,沈彦钦又恢复了往常清冷的模样。余竞瑶跟着霁颜去安排这今日的春宴,打点王府上下这新年的封赏,准备着迎神祭拜天地。不管她在做什么,沈彦钦都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目光牵着她的身上,绳索似的,一寸都不肯长。 余竞瑶无奈,唤他房里歇着,看公文,读书,品茗,随他去,怎奈他就是不肯,笑容清清淡淡地摇头,像个孩子似的守着她,恨不能把她的衣角都牵了住。余竞瑶娇嗔,道他碍着自己了。可心里头是抑不住的幸福。连嘴角都掩不住挂着的甜笑。 申时一过,天便暗了,家仆掌灯,一步一盏,把整个宁王府照得红彤,似把最后的那抹晚霞都扯到了这一方天地中,也把众人的脸映出喜色。 喜宴开始了,担心不够热闹,余竞瑶把府内上下的人都留在了庭院中,大家一起过。众人给宁王和王妃拜过,余竞瑶便把准备好的封红一一发散了下去,众人皆乐。在这个欢喜的日子,人和人的快乐都是平等的,望着一张张喜悦的脸,余竞瑶觉得人生原来有这么多的美好。 前世的她匆匆忙忙,周而复始地过着单调平淡的生活,像似一台运转的机械,从都不会跑出自己的轨道。终有一天,她来到了这个世界,遇到了许多难以想象的人,经历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如今回想,一切不都是冥冥注定的。 就好似她和沈彦钦,想不出当初哪里来的勇气一定要嫁给他,但她就是嫁了,莫名其妙,一个惧怕入了骨髓的人,如今悄无声息地竟成了自己的全部。如果有一天没有了他,余竞瑶想不出自己应该做什么,甚至想什么,好似自己的一切都于他有关,连呼吸都为了他似的。 余竞瑶正发着呆,一声爆竹,惊了房顶的一直雀鸟,它腾空而飞,扑闪的翅膀将房檐的雪带了下来,正落在了余竞瑶的头顶。余竞瑶惊得缩了缩脖子,雪散开,挂在眼睫,落在鼻尖。 沈彦钦瞧见,赶紧扶着她拂去她头顶的雪。余竞瑶听得到头顶,他绵细沉稳的气息,嗅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一切都那么熟悉。头顶的雪抚落,沈彦钦捏着余竞瑶的下颌轻轻抬起,余竞瑶仰着头,看着他为自己擦拭脸上的雪花。这张俊得让人窒息的脸,冷清似水,也柔情若水,平平淡淡地,润和得像几笔晕染的水墨,蜿蜒到了余竞瑶的心里,她的心随着脸上的雪,都化开了。 许是那两杯酒带来的熏醉,她的脸红了,脑袋眩晕,一股欲望膨胀于胸,她不顾沈彦钦擦着自己鼻尖的手,伸臂揽上了他的颈脖。 「沈彦钦,我爱上你了。」 沈彦钦闻言一怔,手指停留在了她的鼻尖上。那几笔水墨勾勒出沈彦钦唇角的笑影,越来越重,越来越深,直到他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余竞瑶觉得自己彻底沦陷了。 v第五章[10.01] 「唔……唔……」余竞瑶被封住的唇发出呜呜的声音,她一把推开了沈彦钦,抓着他的衣袖,弯腰俯身,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郑大夫的唇弯勾,到底是掩不住这喜讯了。他看了一眼眼神迷茫的余竞瑶,又回首看着焦灼忧忡的沈彦钦,笑了。 「到底是功夫不负有心,恭喜宁王,王妃有孕了。」 分明是再企盼不过的一句话,此刻满室的人都呆愣了住。霁颜惊得托着食盅的手一抖,青瓷的盅盖叮当一声响,把众人恍惚的魂都扯了回来。 「当真?」沈彦钦看了一眼郑大夫,目光移向余竞瑶,像似审视一个陌生人一般。二人四目相对,情绪万千,一时无言。 「嗯。」郑大夫点了点头。「已两月有余,脉象尚平稳,只是王妃身子尚虚,要好生养着。」 余竞瑶还未从这不可思议中走出来,盼了这么久,当真来了,又不敢相信了。 「我真的怀孕了?」余竞瑶坐在榻上,眼神随着手覆在了小腹上。 她的心情郑大夫能够理解,于是肯定地对她笑了笑。「其实王妃这几日胃口不佳,月信不来,便应该有所察觉。」 余竞瑶也笑了,发自内心的幸福。「哪里知道就真的有了呢。」说罢,目光企盼地看着沈彦钦,「太惊喜,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了。」余竞瑶突然想去寺里拜拜佛,这样意外的结果,她莫名地担心,怕这是个梦。 郑大夫在,沈彦钦极力安奈着,待金童送郑大夫出了寝堂的门,他激动得冲到了余竞瑶的面前抄起双臂就想把抱起来,然手刚刚碰到她,被余竞瑶一脸的惊慌给止住了。还不稳,不能颠簸到了。他笑了笑,收手坐在余竞瑶的身边,揽着她的肩,在他额上深深印下一吻,唇肤相接,久久不肯松开。沈彦钦内心都化成一滩水了,他对这个孩子的企盼不亚于余竞瑶。只要有了孩子,那么无论她到底是不是余竞瑶,到底从哪里来,又是怀着如何的目的,她都不能再离开自己了,二人终于有了看得见摸得着的牵扯,这个孩子永远的把她锁在自己的身边了。 消息传到晋国公府,虽然晋国公一家并不知道余竞瑶这个孩子来的多不容易,也都高兴极了。不要说母亲,连晋国公都肯一登他宁王府的大门。毕竟是喜事,他也没对这个女婿有多苛刻,只是冷着脸命令似的让沈彦钦务必照顾好女儿。蒋卿筠和哥哥也来了,余竞瑶很开心,询问了她和哥哥的婚事,余靖添打趣道,「成婚那日,你可要随双份礼啊。」 这个孩子的确来之不易,余竞瑶自要珍惜,却发现沈彦钦较她更过。这段日子里,哪怕动动小手指也逃不过他的眼睛,监护她的人更是成群,目光所及之内,也都被他摆放着各种小食,很怕她会营养供不上了一般。 「殿下不必如此。」余竞瑶从床榻上起身,沈彦钦赶忙搀扶起她。余竞瑶无奈瞥了他一眼,伸臂推了开。「再这样下去,腿脚都躺软了,我又不是得了什么重病。」 「这三月刚过,你还是小心一些的好。」沈彦钦还是跟了上来。 「我知道,我都瘫在这快一个月了,也要适当活动活动啊,血液循环不畅,也一样对胎儿不利的。」说罢,余竞瑶笑了,挽着沈彦钦的手,出了寝堂,去书房了。 一入书房,余竞瑶便伸臂去够架子高处的书。沈彦钦赶忙拦了住,干脆把她抱到了书房内的罗汉床上,给她身后垫上了高枕。 「我的祖宗啊,就算让你动,你也不能没个顾忌啊。」沈彦钦半跪在她面前,按住她的腰,不许她动。「好好养着不好吗,干嘛要来着书房熬神呢。」 「我脑袋都不转了,还不让我看看书?你不知道母子连心吗,我都快待傻了,心窍不通,你想我生出的孩子也这样吗?」 看着余竞瑶一本正经的模样,沈彦钦哭笑不得,摸了摸她的头,「哪来这么多的歪理。说吧,想看什么,我给你去拿。」说着,沈彦钦起身,朝书架走去。 「殿下。」门外,浑厚低沉的声音想起,二人都听出来,是程兖的声音。 进了书房,程兖没想到王妃也在,嘴边的话犹豫了片刻,见沈彦钦没有回避的意思,想到上次他说过王妃不是外人,便径直道了来。 原是太子的事,他吃了这一亏,又没了皇后庇护,眼下四处笼络起官员来。手笔之大,令人啧舌,看来他是要破釜沉舟啊,重金贿赂不说,为了拉拢,居然帮人家私设赌坊,更甚者把自己的田庄封地都作为筹码了。倒还真有人给他面子,吏部侍郎,和尚书左丞没少了和太子联系,御史台这两日对太子的奏本也少了。 「手臂都伸到御史台了,太子还真是下功夫。」沈彦钦冷笑一声。 「要不要在皇帝那提点一番,笼络官员可是储君的大忌。」程兖问道。 太子这个位置很微妙,其实也很难做。作为储君,要和朝臣学习理政,懈怠不得;可一旦和朝臣走得太近,作为皇帝的接班人,又很容易就引起皇帝的猜疑。不过沈彦钦并不觉得他这位父皇对太子的举动一无所知,相反,他这是一种放纵,好似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可以一举废除太子的时机。 「不必,太子自然不会以自己的名头来做这些事。此事查得清便好,若是查不清,那定会有人给我扣上觊觎东宫之位的罪名。况且牵扯的朝臣一旦多了起来,皇帝的决定很可能会受到影响。我们需要的是太子确凿的证据。」 程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睿王那边,虽是盯着东宫未曾放松,却也异常安静,没什么动作。」 「嗯。」沈彦钦应声,「他也是在等待机会。」说罢,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余竞瑶,见她两条黛眉微蹙,目光没着落地凝在空中,整张脸都笼着愁虑,淡淡似朦胧烟雨。沈彦钦觉得许是睿王的话题让她多了心,便不再提及此事,去拉她的手。 他这一触碰,余竞瑶的深思蓦地拢了回来,她定定的望着程兖问道:「太子都贿赂了哪些官员?可知都贿赂了何物?钱财多少?」 程兖被问得愣了住,看了看沈彦钦,便努力回忆着,把自己查出的太子贿赂情况道了出来。细节不算太清,却也记个大概。太子手段可算百出,除珠宝玉器,古玩字画外,美姝土地,番外贡品,甚至是官爵他都可以拿出来作为诱饵。 程兖还未列举完,余竞瑶便打断了他。「果然手笔不小,他哪来的这么多钱?」果然她还是对这个话题最敏感。「各皇子公爵的俸禄我都清楚,这每一笔贿款都不是他太子能付得起的,即便他东宫俸禄高,且有皇后相援,那又能有多少?毕竟皇后的月例也是有限的。」 v第六章[10.10] 沈彦钦淡淡一笑,道「他毕竟是太子。」有些事,都是心照不宣的,权利自然能换来金银。他的意思余竞瑶懂,但她觉得这是个突破点,无论在古代还是现在,钱权的背后,永远都隐藏着溃痈秽事。 余竞瑶没有回应沈彦钦,望着程兖续问道:「太子最近都有何活动?」 「最近只忙着笼络朝臣了。」程兖答道。 「那他可有私营?」 「没有。倒是曾经的齐国公,太子的岳丈,有个名噪京城的万隆当铺,齐国公一倒,这当铺便被兼收了,不过瞧着太子偶尔还是会去。」程兖话毕,余竞瑶笑了,语气毋庸置疑道:「那就对了,就从这个当铺查,查所有出入这个当铺的显贵人士,一定能查出问题。」 程兖得令,又瞧了瞧她后面的沈彦钦,见他含笑点头,便应了一声退出去了。 沈彦钦看着眼前自己这个气势凛然的王妃,突然朗朗地笑出声来。余竞瑶不解,不满地瞥着他。这笑是什么意思吗?是觉得自己哪里说得不对?这点经验,她可是不见得比谁差。瞧她不服气的表情,沈彦钦把她揽在了怀里,意味不明地笑言了一句,「你还真不是余竞瑶啊。」 程兖办事效率果真很快,次日便查了个清清楚楚。余竞瑶感叹,倒也不惊讶,毕竟沈彦钦的背后没这么简单。这个当铺就是在朝官员及在野显贵向太子行贿的障眼,或是在当铺中高价买入一个不值钱的物件,或是将稀世珍宝送来却只当出草芥之价。 这才是太子的敛财之道啊,那就不怪他那般挥霍了。底气这么足,看来这当铺虽不在齐国公名下了,但也一定和他有关。「可知道这当铺如今在谁手中?」余竞瑶问程兖。 「是京兆府的司仓参军,崔远。」 「司仓参军,职务归属户曹,这事和户部也脱不了干系吧。」沈彦钦这一语瞬时点亮了程兖,他眼神一亮,恍然道:「这崔远还是户部尚书崔夫人的堂侄。」 果然不出所料。沈彦钦兀自一笑,目光移向了正待他解释的余竞瑶,温柔道:「你开了一个好头,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了。」 余竞瑶想问问,不过明白沈彦钦是担心她为此事思虑伤神,不利于养胎便也不打听了,反正知道他心里有数就好,运筹帷幄,自己还真是比不上他,干脆不操这心了。 为了安胎,保佑母子安稳,沈彦钦特地从道州的澹华寺请来了一位得道高僧在家里诵经做法事,搞得余竞瑶内心是苦笑不得。他一定是见自己常去祈福,于是便觉得她笃信佛祖了,其实她也不过是寻个心理安慰而已。既然人来了,总不至于推了他的好意,闲暇之余,也和高僧聊上几句,权当是学术交流了。 高僧讲起《无量寿经》,余竞瑶听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自己是一点慧根都没有,倒是大师的那句「普欲度脱一切众生」突然给她提了个醒,普度众生,助他们登上彼岸自己是做不到了。不过与其在这空谈,到不若真的做些行善积德的事。想来这不也是佛教轮回之说,善因善果吗? 沈彦钦没意见,提出对佛僧的四事供养。余竞瑶点头同意,不过她更想的还是眼前的人。听霁颜道,街上乞者不少,这几日又多了些流民,到不若施粥济民,施养疾之政,来得更实在些。沈彦钦应允了,担心流民聚在王府附近易出状况,于是便连锅带案架在了京兆府外,还把六疾馆的大夫也请了来。 余竞瑶不解,这台子支到哪不行,非得支到京兆府啊?沈彦钦却谑笑答,那地方大,而且还是京城的颜面啊。余竞瑶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相处这么久了,她还不了解他,指不定肚子里酝酿着什么坏主意呢。 行善几日,乞者不多,流民倒是不少。偶尔几个也说得过去,可这么多就不对了,且不说他们是从哪来的,这京畿地区关卡重重,他们如何入的城?也容不得她多想,只是吩咐王府管事,粮要备足了。 沈彦钦解禁一段日子了,为了陪余竞瑶,他没怎么去府衙,可春日万物复苏之际,他这公事倒也跟着多了起来。不过能在家办的,他还是能不去府衙便不去府衙。他在书房办公,余竞瑶便窝在书房的罗汉床上看书。 看着包得像粽子似的余竞瑶,沈彦钦叹了口气,都入春了,她还裹得这么严实,为了她,书房的地龙还燃着呢。「你要是冷,就回内室吧。」 余竞瑶用仅露出的一只手端着书,越声道,「我不冷啊,」又讪讪一笑,「我只是最近比较懒,又说困就困,这样方便睡下。」 「既然困就回去睡吧。」 余竞瑶想了想,喃喃道,「内室的香薰味道不如这里。」 「怎么不早说,那便换了啊。」沈彦钦焦灼道。余竞瑶最近反应比较大,说不定哪个不喜的味道就能引得她一阵呕吐,即便知道这是正常反应,可每每看到,沈彦钦还是心疼不已。「我这就让霁颜换掉。」说罢,他把笔朝笔山上一架,起身就走,到了罗汉床前,余竞瑶扯住了他的衣角。 「不用换,我又没说那味道不好。」余竞瑶有点不高兴了。这宁王,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自己不过是想陪着他,还非要让自己说出来吗。「我就是想看着你。」 沈彦钦没动,余竞瑶松开了手,垂着眼睑忽闪着长睫,娇嗔道:「每天都困在内室,动都不让我动,无聊透了。你又不在,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孕期敏感,总是想见你……」 沈彦钦内心一动,还未待余竞瑶的话说完,扑了过去,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蓦地吻上了她的唇。余竞瑶虽惊,却也转瞬融在他的温柔中,锦被滑落,她双臂挽住了他的颈脖。二人缠绵许久,直到沈彦钦的呼吸越来越重,气息热腾,他才不得不松开了她。不能再下去了,浑身像被燃了起来,只怕再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虽然过了三月了,可余竞瑶的体质尚虚,郑大夫嘱咐,冲动不得。他还是得忍。 二人平复了片刻,沈彦钦拉起锦被又披在了她的身上,柔柔一笑,道: 「二月二花朝节,我和睿王去城外打马球,城外桃花遍开,你要不要去?」 「去!」余竞瑶眼睛闪闪的,溢着喜悦。见她这么兴奋,沈彦钦眉头一蹙,有点后悔了。「算了,你还是别去了。」 「殿下!」余竞瑶甩开了锦被,扯住沈彦钦的衣襟,翘着唇,颦眉正色道,「你是皇子,说话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这一副对峙的架势把沈彦钦逗笑了,扣住了她的手,「好,带你去。不过一路听我安排。」这一松口,余竞瑶笑了,闪着明眸,「什么时候没听你的。」 v第七章[10.10] 二月二那日,一早醒来,沈彦钦便安排起来。花朝节,全城的男女老少都会祭花神,食花糕,出门踏青。姑娘们更是几人聚在一起,结伴游春野步。今年的花朝节,天晴气清,出门的人定不在少数,沈彦钦有点后悔选这么个日子了。 担心车马颠簸,他让余竞瑶乘轿出行,慢是慢了点,但更舒服安全。随着一声吆喝,八个穿着宁王府统一服饰的轿夫动作熟练,稳稳当当抬起绿呢锦帘的宽轿,出了王府的轿厅,逶迤而去了。轿旁,高头骏马上,沈彦钦昂首挺直颈背,面容寡淡地目视前方。 「你可让我好等啊!」 余竞瑶还未下轿,便听到外面的人唤了一声,是睿王。沈彦钦掀了轿帘,抚着余竞瑶出了轿子,由一众人伴着,睿王迎了上来。 「你约我来的,倒是让我等这么久。」睿王走上前来。 沈彦钦笑语,「一会让睿王两球如何,算我致歉。」 「听听,好大的口气,还要让我两球,只怕一会这两球你想让还让不出呢。」说罢,他长笑一声,拍了拍沈彦钦的肩,续言道:「要做父亲了,恭喜你啊。」 说罢,他转向余竞瑶,余竞瑶这才低身施礼,却被他拦了住。「家人相聚,且你有身子不必多礼了。听舅父提起你有孕的事,但我一直脱不开身,也没瞧瞧你。」 「哪里,睿王不是遣人送来那么多贺礼了吗,表哥惦记竞瑶,竞瑶明白。」余竞瑶笑了笑,「今儿是宁王照顾我身子不便,所以才乘轿来的,让睿王久等了,竞瑶道歉。」 「我不过说说而已,知道他体贴表妹,我心欣慰啊!」说着,朝后瞥了一眼,只见他身后站了一位玉面娇容的小姐,是他的未婚妻楚幼筠。楚幼筠挽裙而上,款款如云出岫,立在睿王的身侧,对宁王和王妃施礼。 许久不见,楚幼筠更是标致了,皓齿明眸,朱唇不点而红,肌肤胜雪,分明都是淡淡的,却美得惊艳。和同样盛颜娇艳的余竞瑶比起来,倒多了份超出年龄的雍容,让人乍然感觉上去很熟悉,很像贵妃。许是一直养在贵妃身边,潜移默化的吧,余竞瑶淡然扫了她几眼,总觉得她的容貌看上去好像和贵妃都有几分相似。 走进,余竞瑶才发现,这是个私人庄园,主人倒也是个有才情的人,一入门便一进五重前院,门屋、轿厅,宴客堂和上房后,还有一个占地进十亩的花园。园中水榭亭台,奇花异草,很是考究。驳岸犬牙交错,曲折有致,构成水陆萦回,看来没少下功夫啊,不过一小花园而已,造出了园林之风。 余竞瑶本就喜欢花草,流连些许,这庄园主人看了出来,卑躬上前来介绍一番。 「王妃喜欢花吧,虽是花朝节,这个季节盛开的也不过是些耐寒的木本花,好些南方的花都没开呢。再过两月,再过两月王妃再来我这,便可以瞧到我这好些世间少有的花种,还有南洋暹罗的,东洋倭国的,还有西域的,只要让我知道,我便能把它栽进来。」 「这气候差距这么大,养得活吗?」难不成这个时候就有温室了? 「那是自然,这宅院后,倚山我造了个园林,请的是江南名家设计的,特地建了两亩大的花房,不同隔间,营造不同气候。我那园林里有个土窖,烧火升温,寒冬腊月,牡丹一样绽放。」这庄园主人越说越兴奋,五十多岁的年纪,自豪起来,豆样的双眼泛着光,像个孩童似的。 余竞瑶忍不住笑,还真有温室啊。「先生可真是爱花至极啊,那我今日是有眼福了,先生能带我瞧瞧这花房?」听他这么说,看来他这园林设置怕是比皇家还要丰富啊,但这一花就如此不可思议,看来这园主朱陈果然非等闲之辈呢。 这朱先生得了王妃赏识,自然喜盈于色,连连应下了。沈彦钦也点了头,道一会他和睿王打马球的时候,她便可以和楚家小姐一同去那园林走走。 几人到了马球场,宁王和睿王各领一队人,都是自己带来的家臣随侍,余竞瑶这才突然想起来,往常不是睿王走到哪,就要把陆勉带到哪的吗?尤其是会沈彦钦时。看来如今对睿王而言,沈彦钦要比陆勉更重要了。 余竞瑶在西侧的二层楼阁上观望,这马球场放眼望去,怎么也要有近百亩大吧,四周尽是耕田,由此望去,很是惹眼。余竞瑶正感叹这朱陈是如何在城郊得如此大的一片土地时,楚幼筠在她身后赞了句:「宁王果然是气宇不凡啊。」 余竞瑶怔了怔,朝着远方望去,这才看到已整装待发的两队人,绯色衣着的是睿王,玄青色的是沈彦钦。看不清容貌,但二人气势哪一个都不输对方。马上的二人,比较来看,沈彦钦确实要比睿王沉稳得多。 「他不过是性子沉着些罢了,哪里有睿王精神。」余竞瑶应声道。楚幼筠笑了笑,走到余竞瑶身边,目光投向远处,也说不清看得是哪一个。「这可不止性子的事,是骨子里透出来,与生俱来的。睿王吗,不过是骄傲些而已。」 她这话,让余竞瑶很吃惊,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心思这般透彻,有着不应龄的沉稳。这莫不是也从贵妃那学来的?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楚小姐过誉了,他比不得睿王。」 「是王妃过谦了,就你我二人,还要这么小心翼翼吗?不要说我,任她们也看得出啊。」楚幼筠指了指身后的婢女,笑弯了眼,看着余竞瑶道:「宁王相貌清俊,又透着锐气,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一定很招女人喜欢吧。」 这可不只是沉稳了,她胆子也不小啊。余竞瑶尴尬得摇了摇头,顷刻间,又突然觉出了什么,眼神错也不错地盯着楚幼筠。楚幼筠看着她掩口一笑,「不过比起长得俊的,女人还更喜欢有权势的。」她是想说,比起俊朗的宁王,她更喜欢位高权重的睿王了。 「也不是所有女人都如此。」余竞瑶一口否定。 「对。」楚幼筠笑容耐人寻味,「王妃就是个特例。」 这个话题就止于此,场上角逐开始,二人便带着一对侍卫仆婢,在庄园管事的引领下去了朱家的园林。 待她二人再回来的时候,比赛也结束了,宁王输了睿王两球。 「三弟不会真的是让了我两球吧。」睿王将手中的偃月形球杖递给了下人,结果巾帕抹了抹额角的汗,谑语道。 沈彦钦扶着余竞瑶让她坐在阁楼前的竹凳子上,应道:「我自然是用尽全力了,不过睿王若是这样想也可以,那可就算我赔过罪了啊。」说罢,两人都朗声笑了起来。余竞瑶瞧得出来,他这两球还真的是让出的,沈彦钦今儿这般哄睿王欢心,目的可不是在打马球。 v第八章[10.10] 没参观园林前,余竞瑶只是心中有个揣测,此刻,她是确定沈彦钦的心思了,于是弯眉一笑,清媚雅然。「陈先生的马球场堪比宫中梨园的马球场,睿王和宁王玩的很尽兴吧。我和楚妹妹也很开心,乘舆转了一个时辰,竟没逛遍这园林,这园林的规模且不说,单单是这精妙设计便是叹为观止。哦,对了,我在那花房暖窖里见了一株南洋的玉葡萄,一串串爪样的小花,紫萼蓝瓣的,若不是今日一见,怕都不知这世上还有这样一株花的存在呢。也不知陈先生是如何得来的,定是花了大价钱吧。」余竞瑶目光艳羡的投降朱陈。朱陈察觉到异常,垂头略窘,讪笑,「这……」 「也是,这世间少有的花,怕都不是金钱能衡量的了。」余竞瑶感慨道,一股冷风吹过,马球场楼阁前一阵寂静。余竞瑶轻扫了睿王一眼,见他一张脸没了方才的明朗,两眉深拢,凝神思虑,她又将眼神移向了沈彦钦,二人对视,微不可查地默契一笑。 「可累了?」沈彦钦打断了这沉寂,走到余竞瑶身旁,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余竞瑶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沈彦钦说罢,搀她起身。「睿王也一起走吗?」 睿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你先在正厅等我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和朱先生说。」沈彦钦应了下,带着余竞瑶,还有楚家小姐一起回了宅院。 在正厅候了两刻钟,睿王便跟了上来,此刻的他一展愁容,神眼都明亮了许多,迫不及待地要启程回城了。余竞瑶乘轿,比不得他们乘车驾马的,于是沈彦钦让急不可耐的睿王先行。睿王半推半就,也应下了。 怎知两府人刚一分开,不知哪里窜出一股流民,阻了去路。流民来势突然,轿内的余竞瑶不知情况,只觉得轿子猛然一颠,停了下来。随即马嘶鸣声响起,闻沈彦钦大喊了一声「睿王,小心!」 余竞瑶猛地掀开了轿帘,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上,单手扣着肩膀的沈彦钦。 方才流民冲出,直奔睿王,惊了睿王的马。沈彦钦为了救他,生生被马蹄踢中了肩膀。此刻睿王正单膝跪在他的面前,要拉他起来。余竞瑶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提着裙裾便要奔过来,却被看向她的沈彦钦制止了,「别过来!我没事,你……」话还没说完,只见余竞瑶神情大变,瞪圆了秀目,大唤了一声,「小心!」便瞧着一个流民的身影朝睿王扑来,明晃晃的匕首直逼二人。沈彦钦想都没想,一把推开了睿王,单手掣住了那握着凶器的手腕。僵持须臾,那人抽手再次刺来时,睿王起身一脚踢开了他,随即侍卫们一拥而上,将他擒了住。 谁知这人刚一被擒,没有常人的惊慌,反倒淡定自若,转瞬又表情狰狞起来,极其痛苦。余竞瑶数着,不过三两分钟的时间,这男子竟七窍流血,倒地而亡。马车上的楚幼筠吓得尖叫不断,睿王什么都顾不得了,赶忙冲过去,把她揽进怀里,柔声抚慰着。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刚刚被侍卫一同擒获的十几个流民。 「敢刺杀本王,好大的胆子!都给我押回刑部,挨个过刑审问!」 「等等。」被侍卫搀扶起的沈彦钦开口了。他一面抬手示意余竞瑶自己没事,让她坐回轿子里,一面扶着肩膀靠近那死去的刺客。「他虽然装扮成流民,但看得出他是受过训练的刺客。行刺不成,便服毒自杀,这是规矩。」 虽说看出他是中毒身亡,但睿王没多想,刺客对照着那几个流民打量,果然除了那身衣服,哪里都不像个饱经霜雪的流民。再询问一番,这流民也没人识得他。 「即便如此,和他们也脱不了干系,竟敢冲撞本王。把他们都带回去!」 闻言,这些流民磕头嚎啕起来,用着余竞瑶听不懂的方言。侍卫只得拿刀逼迫着,将他们锁起来,带回城内。沈彦钦没再说什么,单手托着余竞瑶的胳膊让她上轿,她没应,碰了碰他受伤的左肩,沈彦钦疼得嘶了一声,整个左臂都抬不起来了。 「你坐轿子吧。」余竞瑶拉着他。 「我坐轿子,那你呢?」 「我可以搭楚家小姐的马车……或者,再去朱家借一顶,反正也没走多远,等一等就好了。」余竞瑶道。 「算了。」沈彦钦笑了笑,把她安置回轿中,单手扯着缰绳一跃上了马,抬着下颌望着她道:「这点伤对你夫君还算不了什么,走吧!」 回去的路上,那个刺客举刀而来的情景在她脑中挥散不去。刺杀,自杀……还有他盯着沈彦钦时那凶残的眼神,一切都那么熟悉。这个刺客,不是冲着睿王来的,他的目标是沈彦钦。 回了王府,先行派出请大夫来的随侍已经回来了,郑大夫正候在堂中。路上,余竞瑶多次劝沈彦钦先回,但他就是不肯,此刻他下垂的手臂都已经变了颜色,左肩明显偏高,肿了。 「让郑大夫给你把把脉,半路轿子颠了一下,我不放心。」沈彦钦平静地对余竞瑶道。 余竞瑶嗔怒,这个时候了,还不知道轻重缓急吗。「我这好好的,哪里有问题,殿下赶紧的,让我这心安安吧,提心吊胆一路了。」说着,她看着郑大夫和声道,「郑大夫,别听宁王的,快给他瞧瞧,他正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沈彦钦看了看带着愠气的她弯唇一笑,乖乖地坐了下来,可不敢惹她生气。 郑大夫拧着两条银眉给沈彦钦查看起来。沈彦钦含笑看着他道:「我真的没事,就是脱臼了,使不上力而已,我已经自己复位了。」检查了个遍,郑大夫才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两条银眉微展。「说得轻巧,这肩胛骨若不是裂了,殿下能那么疼。还有些皮外伤,毕竟这里曾经受过伤,听老夫的话,好好养一养吧。你忍忍,我帮你矫正,怕你自己做得不到位。」 「等等。」沈彦钦打断了大夫,「霁颜扶王妃回内室休息吧。」 余竞瑶明白他的意思,是怕一会诊治起来,自己惊心。当初西北战场什么没见过,还怕这些,既然他不愿自己见,那自己走便是。她看着沈彦钦,挑唇而笑,带了点谑意。沈彦钦本是为她着想,怎么这么一笑,倒像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似的。 给沈彦钦处理后,郑大夫还是给余竞瑶把了脉,劳累一日,又受了些惊,难免脉象略有不稳,不过问题不大,开了些安胎的补药便离开了。 入夜,洗漱毕,留了暗灯,二人相偎躺在床上,沈彦钦的右手下意识地覆上了余竞瑶的小腹,轻轻地摸了摸,自从余竞瑶怀孕以来,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余竞瑶也喜欢他掌心的温度。 「殿下,今儿那刺客是冲你来的吧。」余竞瑶向右翻了个身,对着沈彦钦道。 他平躺着,昏暗中他侧脸棱角分明,高耸的笔像山峰一样坚挺。余竞瑶想起楚幼筠说的话,他从骨子里便透着一股锐气。 「你看出来了?」他声音低沉。 余竞瑶把手搭在了他的胸前,不经心地理了理他寝衣的衣襟。「也不是没经历过,怎么会看不出。自从西北回来,一直平平安安的,我还以为他们不会出现了呢……」说道这,余竞瑶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惊恐地看着他,「不会是他们一直都没停过,是你没告诉我吧。」余竞瑶撑着身子要起来,被他按了住。 v第九章[10.10] 「我不是好好的吗,他伤不了我。」 果然,都能追到战场去,那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不过是沈彦钦怕自己担心,所以从未告诉过自己而已。 「到底是谁这么狠心,非要至你于死地呢。」余竞瑶幽幽叹了一声,沈彦钦放在她小腹上的手轻抚了抚,笑道,「我不会有事的,不要想这个了。你不是说母子连心吗,我可不想让我儿子在娘胎就听到这些。」 闻言,余竞瑶噗的一声笑了,「你就确定是儿子?」 「女儿就更不能说这些了。」说着,沈彦钦翻身面向余竞瑶,可这一动,压在下面的左肩钻心地疼。余竞瑶赶忙把他推了过去,让他平躺下来。 「那说点别的。」余竞瑶侧身对着沈彦钦。他也偏头看着她,「说什么。」 「说说你又打了哪些歪主意。」余竞瑶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脸颊,却被他捉了住,邪邪一笑。「你不是都看出来了吗。」 「我知道这朱陈一定有问题,财大气粗的,占了城郊那么大片土地。殿下约睿王来这打马球为的就是给他提个醒吧。」 「嗯。这仅仅是你看到的,没看到的还要更多。他兼并了不少农户土地,可账面上,土地所有权仍属农户,地方征税面对的还是那些一无所有的农户。」沈彦钦低沉着声音道。 余竞瑶点了点头,这个她明白,这个时代,土地私有的存在必然会引起这样的问题。小农经济脆弱,不但没有政府的扶持,反倒受着各个阶级的盘剥,再赶上天灾人祸,最终只会破产,走上土地出售的结局。官绅钻了这个空子,大量兼并,农户却只是「产去税存」,账面上土地仍归农户。如此该交税的官绅不用交税,不该交税的农户却不得不交,然又无钱可交。长此以往,最终也要影响到国家财政。 「这问题很严重啊。」这个问题,历朝历代都有,不改变土地私有,就没有办法彻底改变。可是这种情况居然出现在了京郊,皇帝的眼皮底下。 沈彦钦握紧了余竞瑶的手指,「陛下也很重视这件事,所以我才带睿王去的。他朱陈敢这么明目张胆,必然是有过硬的后台。」 「我明白了,你是想说太子。」余竞瑶问。 「是,这朱陈和太子联系密切,那当铺他没少走。只要睿王走心,这一切他都不难发现……」沈彦钦话还没说完,余竞瑶笑了。「殿下这是要拿睿王当枪使啊。」 沈彦钦佯做不满,哼了一哼,「这事若成了,得了好处的可是他。」说罢,也不自觉地笑了。以前这些事他都习惯藏在心里,现在说出来,其实感觉也不错,有个人能和他分享,应该算是他的幸事,尤其这个人还是他心头之人。 余竞瑶也是越来越欢,全然没了睡意,突然又问道,「那流民的事呢?把台子支道京兆府外,你又打的什么主意?这事也跟太子有关吧,你一定查了哪些流民了对不对。」 沈彦钦挪了挪头,审视着这个姑娘,果然是枕边人啊,她倒把自己摸得透,还真是什么都逃不出她的法眼了。以往遇到看穿自己的人,沈彦钦都会很不舒服,下意识去抵触,不过换了她,他心里竟莫名有些欢喜。夫妻就应该这样吧,心有灵犀,默契相伴。 「嗯。」回想到这些流民,沈彦钦轻叹一声。「都是漕河工程的遗患啊。当初黄河汹涌,济宁附近的漕河河段受影响,几近瘫痪,这才有了堵闭黄河北支流,导入淮河的解决办法。可不过两年的功夫,被堵的黄河小范围内决堤,分出不下十个分流,于是也就把这段漕河西侧的阔地给淹没了。三年了,连年受灾,去年降雨颇高,黄河决堤,能挨过这冬季便不错了,如今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不出来逃荒,那就等着饿死了。」 「朝廷没有赈灾救荒吗?」 「有。事实上两年前就提出利用昭阳湖来防洪灾了,可施行起来确实无数个障碍,负责漕河工程的漕运使和工部侍郎每到此时便要求朝廷拨款,说是障碍,不过是人祸罢了。至于赈灾的粮食,层层剥扣,真正到灾民手里,也所剩无几了。」 沈彦钦语气若霜剑犀利,却也透着无奈。余竞瑶反握住了他的手,目光莹莹,压抑着声音道:「这些事都是由太子负责的吧。他能帮人家侵占农户土地,可想而知这漕运和赈灾的款项也一样可以贪。他居然能瞒得住陛下。」 「陛下未必丝毫不知。只是这漕运本就是没办法控制的,即便这个计划成功了,也不会一劳永逸。太子就是抓住了这一点。不过这赈灾的事,他怕是逃不过去了。」 「所以你把流民都支到京兆府门外,就是要做给陛下看的。可是都这么多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快了,今儿睿王差点被流民所伤,这么大的事,陛下想不关注都不行了。」沈彦钦冷笑,余竞瑶却反应出了什么。她撑着身子起来,凝眉对着沈彦钦,「难道今天在城外窜出的流民也是你计划的?」 沈彦钦弯了弯唇,拉她躺下。「怎么可能,你在身边,我怎么可能让遇到冲撞,这都是意外。」余竞瑶长出了口气,望着帷帐缓缓道:「今天救了睿王估计他会来感谢你。」现在的沈彦钦对他可是重要呢,救了他,他还不得来拉拢。 「也许吧,不过最近他可有的忙了。」 的确,若是把这些事查个底朝天,即便不能彻底扳倒太子,也会让他元气大伤,再无反击之力了。沈彦钦把这件事交给睿王,也是想放松睿王对自己的警惕心。其实睿王倒还好,他心思没有那么深,从他对自己和楚幼筠的态度就能看出,他并非无情之人。真正心狠的,是他背后的贵妃。 「不管怎样,对贵妃不能大意啊……」想着想着,余竞瑶竟说了出来。这一语,让沈彦钦怔了住,他直直地盯着余竞瑶,惊惑,犹豫问道:「什么意思?」 「睿王其实没什么主意,离了贵妃,他什么都不是。所以你真正要防的,是贵妃。」余竞瑶重复了一遍,沈彦钦神情不改,他想要的答案不是这个。「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支持睿王吗?」 「嗯?我何时说过?」余竞瑶想了想,让他和晋国公联手,那不就是支持睿王了。可若是睿王称帝,他和贵妃一定容不下沈彦钦的。 「以前是有想过,但如今不想了。我现在只想你好,反正不过以后遇到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侧。」 沈彦钦看着认真的余竞瑶,沉默了许久,心中有种想要把她揽在怀里的冲动,于是一个翻身,却又压倒了左臂。他不甘心,坚持要翻过来。余竞瑶急了,无奈只得为了不让他压迫左臂,去他右侧睡,又不想扰他起来,便从他身上越过去,谁知半路就被他按了住,他右臂紧紧拦着她的腰,她趴在他身上一动都动不得。 v第十章[10.10] 「殿下,你做什么!」余竞瑶惊讶道。 余竞瑶手臂撑着他的胸,长发低垂,落在沈彦钦的脸颊耳侧,四目相对,连呼吸都变得暧昧起来。沈彦钦不语,映着暗光,她察觉得出他眼中的炙热。肌肤相触,他身子也越来越热。 「你这么趴在我身上,你说我做什么。」沈彦钦声音低哑道。 自己忍得已经够痛苦了,她还这么撩拨自己,哪个男人能受得住这些,他胸口积了一团火,说不清是怒火,还是欲|火。没待余竞瑶反应过来,他抬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压向自己,双唇相接,他必须把这火泄出来。 沈彦钦越探越深,这火却只涨不消,是方法不对,他想要得更多。猝不及防,沈彦钦向右一个翻身,把余竞瑶压在了身下。右手挑开了她的衣衫,一路向上,握住了顶端。此刻的二人,意乱情迷,急喘中,一不小心,他左肩碰到了床榻,疼得他不得不翻身躺了下来。 二人躺在床上,平复了许久,沈彦钦听到身边人偷偷笑出声来。向右翻了个身,面对她。 「笑什么?」 余竞瑶也侧身对着他,想想刚刚发生的事,可不好笑吗?一个孕妇,一个伤员,不管不顾的,看来她这夫君确实忍得太久了。「没什么,觉得是不是应该给殿下纳个妾?不然总是扫了你的兴致怎么办?」 沈彦钦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这一把火灭得好啊。「我因为谁来的兴致你不清楚吗?」 清楚,余竞瑶心里甜如蜜,她怎么不清楚,但就是想让他再说一遍心里才踏实。她朝着沈彦钦蹭了蹭,把整个自己埋在了他的怀里。沈彦钦也伸臂揽着她,她在怀里,才最安心。 …… 这几日,睿王是没有来,不过送来了好些补品,还言过几日忙过了这阵便来登门。看来都被沈彦钦说中了。 缓了几日,她身子好多了,想出去走走,沈彦钦便从京畿宿卫中抽了几十个精锐的护卫,陪送她回了趟晋国公府。这阵势,把晋国公的管事都给震了住,呆了半晌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顿他们。 晋国公不在,母亲告诉她是因为太子的事一早就被招入宫了,看来睿王效率还挺高。母亲笑着摸了摸余竞瑶的肚子,算来也有四个月了,可身量苗条的余竞瑶仍是一点孕相没有,还跟个刚出家的新妇似的。问道哥哥的婚事,母亲叹息一声,本来是该请表舅商议大婚日子的,可前几日倒春寒,没注意保暖,生了病,听说卧床几日了。蒋卿筠心不安,于是便回了洛北去看望父亲,等他恢复了,再带女儿一同来京商议婚事。 母女二人正聊着,晋国公回来了。一进门便是一脸的凝重,让他刀刻似的脸更添了几分凌厉。大紫的官服,衬得他的脸肃杀得很。余竞瑶忍不住询问,才知今一早上在城外发现了不少流民的尸体,看样子是被刀剑所害,草草掩盖,却被入城的小贩发现,此刻京城已闹得尽人皆知。 好狠的心啊,是想杀人灭口吗?这事莫不是太子做的?余竞瑶惊诧。可想想不应该,太子不会那么傻,这么明目张胆,即便要除掉,也不会这么不干不净的。可乍看上去,这事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除非是有人想要陷害他,把这事越挑越大。 余竞瑶懂了,她明白为何太子眼看着要被逼到绝路了,可晋国公全无喜色。这件事许和他身边的人有关,也是自己身边的人。 余竞瑶回了家,沈彦钦还如往常一般在王府门口等着她,好似又回到了从前。余竞瑶心里暖融融地,下了轿子,奔了过去。沈彦钦一惊,连忙冲了过来,揽住了她。 「小心着点!摔了怎么办!」 余竞瑶弯眉一笑,撒娇道:「摔了也会有你接着的。」说罢,挽着他入了正堂。 沈彦钦吩咐的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二人入座,沈彦钦给她夹了一块玫瑰果馅的山药糕。她反应还是不小,沈彦钦特地让人在馅里掺了些山楂果泥,吃起来酸甜可口,又不会生腻。 余竞瑶一边吃着那山药糕,一边讲今日从父亲那听来的关于流民尸体的事和沈彦钦说了,瞧他不惊,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见他又夹了一块玉兰片过来,余竞瑶举着筷子犹豫了半晌,问道:「殿下可知道这事是谁做的?」 「知道。」沈彦钦平静从容,对着她淡淡一笑。 余竞瑶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是谁?」 「是睿王。」 清朗的声音响起,余竞瑶松了口气。见她这副模样,沈彦钦反倒朗声一笑,放下了碗筷问道,「你不会以为是我做得吧?」 余竞瑶笑而不语,虽有担心,但她还是相信他的。生活这么久,知道他心狠,但是这违背道义的事,他还是不会做的。不过睿王就不一样了,看来自己还真是看错他了。 睿王这事办得漂亮,不但把朱陈贿赂太子的事查了出来,甚至把万隆当铺也摸得一清二楚,明知这当铺和户部尚书有联系,不过没有证据,好在又带出了太子贪了这漕运和赈灾款项一事,户部到底是没能撇清。 闻此,龙颜大怒,气得连日来食之无味。太子心慌,但也不能坐以待毙,联络东宫之臣和朝中的支持者上书力保。这次太子学乖了,主动请罪,态度极其诚恳。 皇帝是真想废了他,但太子废立,乃国之本轻率不得,更何况群臣为他辩解,饶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皇帝也任意不得。君臣之间,何尝不是一种博弈呢? 但睿王极其幕僚就是料到这点了,所以给它添了一把火,这流民的横死,在京城一夜传开,坊间闹得是沸沸扬扬。如今,任谁也收不了这场了,那些坚持为太子开脱的大臣也知道,这事掩不下了,废太子,势在必行。 睿王这步走得妙,但也是一步险棋。不怪晋国公为他担心,但凡皇帝有包庇之心,彻查此事,不但会查出睿王有意陷害,更会因此对太子的恶行转移注意,那么吃亏的就是睿王了。所以睿王也是赌了一把,结果他赢了,皇帝对太子是心灰意冷。 v第十一章[10.19] 皇帝连喘息的机会都没给人留,迅雷之势,废了太子,贬为翌亲王,发往封地晋州,非召不能回。皇后闻之,悔得捶胸顿足,哭得泣不成声。她输了,这回是彻彻底底地输了,输给了余贵妃。她不甘心啊…… 可她输给的,真的是贵妃吗?贵妃心里可比她清楚多了。清楚归清楚,总归没办法和睿王点破,睿王现在对沈彦钦是越来越信任了,上一次推举中书令和刑部尚书空职时,还心有忌惮,如今户部尚书一位,他毫不犹豫地听取了沈彦钦的意见,选了一个清廉之士任之。皇帝也很满意,毕竟户部关乎财政,他也被「贪」怕了。 余竞瑶一颗心放了下来,终于尘埃落定,不管沈彦钦到底目的为何,太子的失势,也算是给她报了仇了。余竞瑶很高兴,但沈彦钦唯是淡笑不语,对他来说,结束,好像还差一步,他要还的可不止这些。 为了感谢沈彦钦救了睿王,且还帮他调出太子这么大的案子,贵妃特地在自己的寝殿中设宴邀请沈彦钦和余竞瑶。 「多亏了宁王相助,才使得睿王躲了一劫,还累你受伤,本宫代他谢过你。」贵妃举起青玉酒杯,饮了一口。沈彦钦淡笑,举起杯来,却被余竞瑶扯住了衣袖。 「有伤,不宜饮酒。」余竞瑶望着沈彦钦道。 沈彦钦朝她眨了眨眼,有瞥了贵妃一眼,含笑劝道,「贵妃盛情难却,仅此一杯,如何?」 余竞瑶踟蹰,松了手,勉强点了点头。贵妃瞧着这一幕,媚然挑了挑唇。「你二人果真是情深意绵,倒是让本宫没法劝了。罢了,就以茶代酒吧。」说着,给了身边宫婢一个眼神,宫婢唤人,将沈彦钦的酒换了成淡茶。 「谢王妃体谅。」余竞瑶微笑微微一揖,娴雅温婉。 贵妃却轻微地叹了口气,神情殷殷,对着余竞瑶道,「知道你守礼,不过今儿这家人相聚,你还是如以往唤我姑母便好,不然总觉得生疏了。」贵妃今儿异常热情,余竞瑶知道,她可不仅仅是为了感谢沈彦钦,更多的怕还是试探吧。「是,姑母。」即便心里怨着她,也不能表露出来。 「这太子,也是罪有应得,几次三番的欺负你……」贵妃愤愤而言,瞟了一眼殿中的二人,见余竞瑶的脸变了颜色,又春风一笑,「不过他不在了,而且有宁王护着,看谁还敢再欺负你。不过……若是宁王欺负了你,你可要到姑母这来,姑母为你做主啊。」 说罢,几人都欢声笑了起来。听起来是打趣,余竞瑶心里明白,她是想告诉沈彦钦,自己和她到底是一家人,她是想拿自己来擒掣沈彦钦。可惜她低估了沈彦钦,也低估了自己。 「我哪里敢啊,我若是对她不好,睿王第一个就不干了。」沈彦钦笑着,举茶敬了贵妃一杯,贵妃听他提到睿王便知他是表靠拢之意,喜色微露,抿唇呷了一口杯中的酒。 贵妃询问了一番余竞瑶的孕事,嘱咐了几句,又聊起了公主家的小钧儿,这气氛才算融洽了许多。正聊着,内臣从殿堂侧门绕了进来,在贵妃耳边悄语了几句,退了下。贵妃凝神半晌,也没遮掩,对二人道了来。是她派人监视废后的眼线来报,废后向宫外带东西了,瞧着像书信。这废后狡猾得很,一招声东击西,贵妃的人竟没拦下信来。 「一个被废的人,还不知本分,居然联络宫外,死心不改。」贵妃冷哼了一声。 「贵妃可知她联系的是何人?」 贵妃看了看镇定的沈彦钦,叹了一声,「还能有谁,无非是她娘家的那些人罢了。」 「国舅爷吗?今儿入宫还在宫外遇到他了。若是这信写给国舅的也无妨,国舅在朝无实职,闲散多年,往日不过仗着身份目中无人,如今他大气都不敢喘了。所以,只怕他不过是经手人,这信,是送往晋州的。」 沈彦钦语气平淡从容,却猛地挑动了贵妃的神经。翌王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太子,背后势力不可小觑,更何况晋州虽远,也算军事重地。若是他和皇后联系,来个里应外合,不一定会成,可一旦成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贵妃沉思片刻,不过转瞬便又展颜欢笑起来,可这话,她是留心了。 …… 四个多月了,按理说余竞瑶这肚子应该显怀了,她倒也不是没隆,只是隆得太不明显了。一早,她隔着寝衣对着镜子抚了抚,又比了比腰身,因为孕吐,折腾得她胃口全无,闻到不喜的味道就一阵恶心,吐得昏天暗地,以致到现在她一点都没胖起来。不行,还是要多补一补才好,也不知道这反应要到什么时候才过去。 郑大夫来给她把了脉,一入往常,留了安胎的药便走了。余竞瑶想问问他怀孕的细节,可又觉得他虽是个大夫,但毕竟是个男人,哪里体会过。想来想去,她决定去找公主,咨询一下,有个心理准备才好。 沈彦钦要去府衙,没办法陪她,又是带了那些侍卫一同护送她去了公主府。上次见到公主的孩子,他还裹在襁褓里,如今已经能坐在床榻上吃手了。 「小钧儿有六个月了吧。」 余竞瑶坐在榻上逗了半晌的孩子,把他的小手从嘴里拿了出来,捏了捏。小钧儿被夺了食似的,咿咿地哼了起来,很不满意。她松了开,他又试探着把手放进了嘴里,眯眼咧嘴一笑,口水都流了出来。 「嬷嬷,赶紧抱去擦擦,别让他咬手指了。」公主唤了一声,嬷嬷诺诺应下,走到余竞瑶身边,把孩子抱走了。 余竞瑶眼见着她们出了内室,嗔怪道,「我还没抱一抱呢!」 「可不敢让你抱。」公主笑了一声,「你现在可金贵着呢!瞧瞧你带的那些人,这宁王就差把你镀层金,当佛供着了。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的人呢,还是你有福气啊。」 「那你们当初还不让我嫁。」余竞瑶瞥了公主一眼,佯做生气,却耐不住上扬的唇角。瞧她得意的模样,公主也笑了。「好好好,我们错了还不行吗。今儿怎就想到来看我了。」 余竞瑶抚了抚小腹,疑惑地望着公主,询问起来。「都四个月了,怎么还这么小呢?不是说有胎动吗?可我什么都没有啊,胎动到底是什么感觉?他真的在动吗?」 公主摸了摸余竞瑶的肚子,「大夫怎么说?」 v第十二章[10.19] 「说都正常,可他也不过号号脉罢了,他又没生过孩子……」余竞瑶喃喃了一句,公主不禁失笑。安慰道,「人的身体哪里都是一样的,大夫说正常不就好了。起初的胎动不是很明显,嗯,像有条小鱼,尾巴一摆,嗖地一下划了过去。」听着听着,余竞瑶摸了摸肚子,好像真的有点感觉似的,可她不能确定,刚开口问,被公主拦了住。「你是太紧张了,不要想那么多,日后孩子再大些,有的你想的。这孩子长得像谁啊?脾气如何啊?识不识得我的声音啊……太多了。所以你放松点。」 余竞瑶淡淡笑了笑。放松,如何能放松呢,喝了那么多的药,祈了那么多的福才来的孩子,她自然紧张了。 「对了。」公主突然想到了什么,「睿王可和你说了,废后被打入冷宫了。」 余竞瑶惊讶,「是听闻这两天听闻宫里乱得很,具体何事,宁王没说得太仔细。怎就打入冷宫了,不是降为昭仪了吗?」 公主一脸的严肃,低声道:「我也是入宫见母妃才听说的,废后和太子通信,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被父皇知道了。」 原来是因为信,余竞瑶想起了那日入宫贵妃和沈彦钦的对话。应该就是这件事吧,她决定回去问一问才好。 公主留余竞瑶用了午膳再回,余竞瑶婉拒了,她现在的口味自己都说不清,还是执意回了宁王府。沈彦钦还在府衙未归,她便去了后院花园赏花。突然又想起那日朱陈带她看的玉葡萄,只怕今生难见了。那花她穿越前在书上见过,生长于热带雨林,在她来的那个时代已经是要濒临灭绝的花种。现在倒是很好,可惜科技不发达,挪个花种不易,能养活更难,有谁能像朱陈那般,舍得洒金呢。不过他那暖窖确实不错,倒可以效仿把自己的花房改造一番。她那花房采暖是够了,可湿润度还是不够。 余竞瑶看着脚下的牡丹,呓语道:「是应该改改……」 「改什么?」身后沈彦钦的声音传来,余竞瑶转头,便对上了他温润的眼眸。她迎了几步,「殿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出门,我不放心。」沈彦钦淡淡应道。 余竞瑶叹了一声,笑了。「派那么多人守着,你还不放心。你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他呀?」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小的乖乖听话,我自然放心,可大的就没那么听话了。」沈彦钦拦过她,点了点她的额,眯弯了眼,新月似的,看得人心晃。「你说要改什么?」 「没什么,想改花房,瞧着那朱家园林的暖窖很好,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空气湿如雨季。」 沈彦钦笑了笑道,「这有何难,我明个给你问问便知,如今这园林握在睿王手里,还未处置,你若喜欢那花,我也可以给你挪来。」 余竞瑶调皮地瞪着双目,道,「这算不算以权谋私啊?」 「要谋也是睿王的权,与我无关。」说着,沈彦钦笑出声来,朗朗的,山泉一样好听。余竞瑶拧了他一下,「你就知道算计睿王。话说回来,你可知皇后被打入冷宫的事?」 沈彦钦闻言,突然收了笑意,一张脸又恢复了清冷的模样。他拉着余竞瑶坐在了六角亭里,唤小婢去端茶,他细细给她讲来。 废后确实是在和翌王联系,通过皇后的兄长传递信件。那日他二人见过贵妃后,贵妃便留心了,终于截了一封信,上交给了皇帝。皇帝阅信大怒,贵妃便带他一同去了废后所在的寝殿,果真又搜出了一封翌王书信,并且心中怨愤之情毫不掩饰,荒唐的是翌王竟表露出了图谋逆反之意。 余竞瑶惊得合不拢嘴。逆反啊!图谋废立!普天之下,没有比这更重的罪过了,也没有比这更能挑动皇帝神经,让他恨之入骨的了。 「所以沈彦珩永除皇籍,贬为庶民,流放北疆了。」沈彦钦语气淡漠,没有一丝情感。「疆北环境恶劣,夷人如虎似兽,怕他即便走到了,也要命丧于此了。」 「那皇后呢?」余竞瑶敏感道,「只是打入冷宫吗?」 沈彦钦看着余竞瑶沉默良久,最后声音低沉且清亮地道出两字,「赐死。」 余竞瑶心猛然一悚,和他对望了片刻,也终了平静下来。这个结局其实不难预料,都是皇后自己作出来的。若说余竞瑶对她有何感觉,以前或许有,毕竟她几次三番挑衅自己;不过现在没了,人都要去了,还留着恨做什么呢。再不济,她总归做过一件「好事」,那就是把自己嫁给了沈彦钦。 见她心思沉重,沈彦钦也不再提这些了,领着她回了寝堂,陪她用了午膳就安置她歇下了,余竞瑶自打怀孕便多了午睡的习惯,沈彦钦守着,见她呼吸均匀,睡着了,便退了出去,离了王府。 他要入宫,他从皇帝那领来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赐死废后,拖不得明日了。 走过吉巷,越过一片梅园,在皇宫尽头,那角楼下黯淡的宫宇便是华穆宫了。所谓的华穆宫,不过是个两个三进三重的院子,没有飞檐斗宫、鎏金铜瓦,褪了色的朱红,在角楼的映衬下略显惨淡。不过到底是皇宫,它还是利利落落地立在那,和记忆中的一样。 走到朱门外,沈彦钦下意识去推门,身边的小宦官赶忙上前为他开路。门被推开,沉重的声音绞着他的心,沈彦钦胸口压抑,像塞进了一块石头,堵得慌,更疼。 他收回手,提着袍裾,迈进了宫门。脚踏下的那一刻,放佛一阵寒气从地面传来,迅速蔓延,将他整个人都侵透了。沈彦钦默立许久,对着身后一行宦官道:「你们就守在这吧,我一个人便可。」 「这哪里能行呢。」说话的是皇帝派来执行的内臣。「这脏手的事,还是让下人们来做吧,宁王监督着便是,怎能让你来呢。再说这冷宫宁王……」话倒了嘴边,咕噜一声,给咽了进去。他本想说宁王也不熟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谄笑道,「……宁王还是少靠近得好,阴气太重!」 沈彦钦明白他的意思。 「好,不过本王也是受命来的,有几句话想和废后说,总可以吧。」 「瞧您说的,折煞老奴了,您是王爷,奴才都听您的。」说罢,给了后面众人一个眼神,仅带着一个小宦官,随沈彦钦踏,穿过正堂,去了后院。 除了门外的守卫,皇帝一个宫婢都没给废后留,沈彦钦推门而入,倒把皇后吓了一跳。她以为是有人来接她了,欢欣迎了上来,却发现是他。 v第十三章[10.19] 「是你?」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又朝他的身后看了看,确定别无他人,又坐回了方才的榻上,「是陛下让你来的?」 「你觉得呢?」 「不会,他不敢让你来。」皇后冷笑。「除非他要迎我出这华穆宫。」 沈彦钦笑了笑,「你就那么自信?就因为你替他守着的那个秘密吗?」皇后愕然,眸中掩不住的恐慌,望了他半晌,不过转瞬又平静下来,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 沈彦钦踱步到了皇后面前,也望向窗外。云纹的窗棂,把窗外的景致像画一样框了住,有谁会细心发现,那窗棂本身就是道风景呢。 「这么多年了,依旧没有换过。」沈彦钦,伸手摸了摸那窗棂。在近处,依稀可见窗棂上深深浅浅的刻纹,「每过一日,便是一条,簪子都被磨得没了棱角,人还在毅然地坚持着,结果等来的竟是一杯夺去了她所有希望的毒酒!」 皇后冷哼了一声,「那是她罪有应得,明知道等不来,还要等。」她当然知道他说的谁,那个死那那么多年,却始终阴魂不散,活在皇帝心中的萧绮年。 「你可知道我母亲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喝下那杯酒的?」沈彦钦苦笑了笑,「你当然知道,那杯酒就是你让人送来的!」 「你母亲不过是个卑贱的宫女……」皇后的话还未说完,被他厉声打断了,「你真的以为把我和母亲分开,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她的真实身份,还有那些背信弃义的事!卑贱的到底是谁!」沈彦钦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心底那片伤疤,生生地又被揭了开。所有母亲受过的罪,遭过的难涌了上来,他快被淹没了。 「你和太子之所以会走到今日,是我设计的,为的便是替我母亲报仇。你几次三番刺杀我,不想让我活,那我也不必留情了,今儿我特地来送你一程。」 皇后的心凛然一惊,随即坠下万丈深渊。到了这步,她还对皇帝保佑幻想,谁才是最狠心的,永远都是权利最高的那一个。她淡定泰然,缓缓起身,拢了拢鬓角一夜之间冒出的银丝,对着沈彦钦雍然而笑。 「我从来就没让人刺杀过你,没有必要。而且,害死你母亲,我不过是个工具而已,真正想让她死的,是你高高在上的父皇!所有威胁他的人,所有阻碍他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你母亲是,我也是,贵妃也一样逃不掉,逃不掉!」说罢,她抽动着嘴角阴笑,一下下,像夜枭般恐怖,随着涌出的泪,她双眼在涣散,最后,她仰头长笑起来,一面狂笑,一面嚎啕…… 见此,沈彦钦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于是打开了房门,内臣迎了上来,沈彦钦和他对视,他微微一笑,会意点了点头,给了小宦官一个眼神,小宦官捧着放有白绫的托盘,随内臣,入了室内宣旨了。 内臣尖锐的声音抑扬顿挫夹杂着皇后哀绝的呼唤,直到沈彦钦出了华穆宫,声音仍在宫中萦绕。母亲去之前,也是此番情景吧,他再留不下了,他没时间缅怀悲痛,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皇后的死不过是一个开始…… …… 「听到什么了?」 昭阳殿中,皇帝闭目捻着手中的楠木佛珠问道。内臣恭谨地上前一步,敛目垂头,低声道:「老奴在门外听着,隐隐是提到了宁王的生母……」 皇帝捻着佛珠的手一顿,睁开了双眼。「都说了什么?」 内臣想了想,道:「宁王说曾经自己的母亲就是被关在这里,还提到了窗棂上的划痕,其他便没再说什么了。」 「那废后呢?她说了什么?」皇帝迫切地追问。 「废后说,自己贵为皇后,宁王母亲是宫女,怎可相提并论。然后便把宁王哄了出来,于是老奴便进去宣旨了。」内臣回答得小心翼翼。 「就这些?皇后什么都没说?」 皇帝声音冷峻,眼里带着剑光。内臣连忙摇头,一把老骨头都快摇散架了。「没了,再便是老奴宣旨时,废后唤了陛下好多声,然后就……」 皇帝神色不改,盯了他半晌,觉得他不似撒谎,便缓缓仰回了榻上,闭上双眼叹了口气。他之所以让沈彦钦随去宣旨,就是想试探他二人。如今沈彦钦依旧什么都不知道,而皇后也果真把这个秘密守到了最后,如此来看,倒真是自己对不起她了。 「去,宣太常侍觐见,废后……免去罪身,按妃下葬吧!」 …… 废后入了葬,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她毕竟是皇帝的发妻,同甘共苦这么些年,吵过,闹过,多少次他一怒之下想废了她,甚至让她永远消失。如今人真的不再了,倒总是念起她的好来。心情不佳,为了寻安慰,贵妃那里去得更勤了,那些陪着他的人,如今也只有贵妃最了解他了。 皇帝的举动让人瞧到了机会,这后宫之中,无论地位还是受重视程度,谁能比得过贵妃,而皇子当中,谁又匹及得了睿王呢。于是群臣上书,提出早立太子,以定国本。 其实这事,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太子之位,非睿王莫属。且不说他是不是子以母贵,论排行,论才干,他都符合条件,所以朝臣意见是空前的统一。可眼下皇帝却犹豫了,这一犹豫,又让那些善于审时度势的人看出了门道。莫不是皇帝的心里还有其他人选?数来数去,除了宁王,也只剩几个刚出襁褓的皇子了。难道说,这个曾经被当做弃子的皇子?又在皇帝心中占了一丝分量了?这不得不让朝臣也跟着犹豫了,因为他们发现,论能力,宁王还真不逊于睿王。 余竞瑶知道,沈彦钦才是最后的赢家。不过她的到来,或多或少影响了历史的波动,她担心接下来的走向并非如她所料。她趁着回晋国公府的机会,找父亲谈了一谈。 晋国公支持睿王,余竞瑶能理解,她的目的也不过是让父亲别把事做得太绝,在皇帝面前适当也帮沈彦钦说几句好话。若是哪日沈彦钦真的荣登大宝之日,彼此也不至于太尴尬。 别人不知道陛下对宁王的态度,他晋国公可是清楚得很,他没得选择。所以,这话题必是又聊得不甚欢愉,碍着女儿有孕在身,他也不得不敷衍几句。余竞瑶听得出来他不过是在安慰自己,无奈只得回去了。 v第十四章[10.19] 回去的路上,路过栖品斋,想到沈彦钦爱吃的那道咸口的荷叶栗粉糕,便撩起轿帘吩咐随行的小婢去买一些。小婢得令转身便去了,就在余竞瑶要防下轿帘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一道目光向自己投来,她举眸望去,四目相对,她看到了多日未见的陆勉。 目光就那么一碰,余竞瑶赶忙放下轿帘,疾唤了一声,也不待那小婢归来,吩咐轿夫侍卫赶紧回府。 回府的路上,想到陆勉欲言的表情,她有点担心他会追上来,不过还好,一路安稳。余竞瑶想,已沉淀这么久了,他该放下了吧。况且她和沈彦钦一直过得这么好,他也没有理由再来挑拨了。 想着想着,刚刚站在陆勉身边的那个身穿锦服的人逐渐清晰起来,好似在哪见过。不是宁王府,也不是晋国公府……是皇宫,对,他是尚书令,当朝宰相。他们怎么走到一起了?他们很熟吗? 回了王府,知道沈彦钦已经回来了,在书房,她换了衣服便去找他。一入门就瞧见他正坐在罗汉床上看书,余竞瑶悄悄地走了过去,坐了下来,像只小猫一样贴在他的身上,瞄着他手里的书,是本山水杂记,他还有兴致看这些吗?沈彦钦瞥了她一眼,没出声,随她去了。 余竞瑶虽看着书,却在出神,想到今日和父亲失败的交流,心里就不舒服,头慢慢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你是要长在我身上吗?」沈彦钦依旧看着书,淡笑道。 什么?余竞瑶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向外挪了挪。沈彦钦却放下书,长臂一伸,又把她揽了回来。余竞瑶也顺势环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了他温热的胸口。 「怎么了?」他摸了摸她的头问,「心情不好吗?」 余竞瑶没抬头,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呓语般地问道:「我父亲对你那么不好,你恨他吗?」 沈彦钦笑了,「怎么会,我感谢他还来不及。」 「为什么?」余竞瑶突然仰起头,盯着他,双眸润得能滴出水一般,看得沈彦钦心都化了。 「怎么不感谢呢,」他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给了我这么好的王妃。」 若是平日里听到这句话,余竞瑶心里淌了蜜糖似的,可现在她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她叹了口气推开了他的手。「你会不会有一天,后悔娶了我呀。」自己会不会成为他的羁绊。 沈彦钦挑了挑眉眼,含笑问,「那你会不会后悔嫁了我啊?」 看着他全然不在意的模样,余竞瑶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多心了,于是佻然一笑,道,「那可不一定啊……」话刚一出口,尾音便被沈彦钦的吻给吞了进去。 …… 用了晚膳,沈彦钦又回了书房,程兖也去了,商议了很久都没回来,直到夜深了,余竞瑶才迷迷糊糊地感觉身边有人躺下了。她撑着身子要起,却被沈彦钦又按了下。 「把你吵醒了。」 「没有,一直都睡得不踏实。殿下这么晚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余竞瑶翻过身,看着他问道。 沈彦钦微微地喘息着,把右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摸了摸,道:「你睡吧,明个再说。」可余竞瑶却握住了他的手,拉到了心口,盯着他,「说说吧,反正都醒了。」 见她确实精神了,了无睡意,便拉着她的手给她讲了起来。「倒也没什么,是朝廷的事,皇帝要去泰山封禅,可担心这一走,必然带动大量兵力,他是担心京城一城空,便会让人乘虚而入,尤其是各地藩王。所以朝中这几日一直在商议此事。」 「倒也没什么,是朝廷的事,皇帝要去泰山封禅,可担心这一走,必然带动大量兵力,他是担心京城一城空,便会让人乘虚而入,尤其是各地藩王。所以朝中这几日一直在商议此事。」 封禅这事的确兴师动众,算个不小的工程,不要说藩王,只怕四夷各部落也会虎视眈眈。 「论兵力,西南的衡南王的确是个威胁,但目前他不敢轻举妄动,还是西北的边境更让人担忧啊。」西北的情况,没人比沈彦钦更熟悉了,虽降了大魏,可那蠢蠢欲动之心,不得不防。 余竞瑶看着他,问,「那增兵西部如何?以防不测。」 沈彦钦看着她,摇了摇头,「泰山封禅目的就是为了宣扬仁义,这面报天地之功,另一面又主动出兵,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两者相悖,封禅也就没了意义了。」 「倒也是啊,护住了西面,还有北方,顶住了北方还有南蛮,防不过来。」余竞瑶握着沈彦钦的手,垫在自己的下颌,冥思苦想着。 瞧她出神的模样,沈彦钦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下颌点了点,含笑道,「朝廷的事,总能解决,还用不着你来操心。」天生一副操心的命,就不能把所有的事都交给自己吗?他更喜欢她依赖自己的模样,男人总希望自己是女人的那片天。 朝廷的事,她才不想多管,但若是涉及沈彦钦,那她就是控制不住地要操这份心了。她想让他有所作为,不管能力大小,自己总是想帮他。人都有存在的价值,她不想自己在沈彦钦面前,总是需要保护的那一个。 「你们啊,按着朝廷的规矩办事,顾忌太多,想法难免会受束缚。许我女人家的换个思路,问题就解决了呢。」余竞瑶话里带了些骄傲。 沈彦钦笑出声来,翻过身,盯着自己的娇妻,恨不能一望到底,看看她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听王妃这语气,是有主意了?」说罢,他伸出左臂,肩伤还没好,胳膊不能高抬,于是搭在了她的腰上把她拢了住。 v第十五章[10.19] 「其实很好解决的,即便怕他们,那便带着吧。」 「带着?」沈彦钦疑惑,可转瞬便明白过来,唇角安奈不住地扬了起来。的确,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没想到呢。「你的意思是,把各部落的首领和藩王都带着对吧?」 「嗯。我夫君最聪明,一点就透!」余竞瑶谑笑。沈彦钦挣开她的手,惩罚似的捏住了她尖尖的下巴,敢和夫君打趣了。余竞瑶笑了笑,「邀请四夷部落的首领,还有藩王一同参与封禅大典,这不是既表了我大魏对他们的重视及尊重,也解了他们会趁火打劫的忧患吗。皇帝下旨邀请,想必他们不会不来的……」 她兀自地说着,沈彦钦似听非听,眼神清润荡着温情暖意,久久地,这温情开始翻涌,暖意逐渐升温,越来越热,看得余竞瑶的脸都红了。她垂下眼皮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前,最受不了他这眼神,再看下去,神思都乱了。可是沈彦钦早就乱了,思绪乱了,心乱了,身子也跟着控制不住地乱了。她就这么依偎着自己,若是没个反应,那可真是不正常了。 「你睡得着吗?」沈彦钦声音压得很低,但还能听出嘶哑。 余竞瑶心里揣着事,不经心地摇了摇头,又突然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沈彦钦笑了,手早就开始动作起来了。「既然睡不着,那不如做些什么吧。」他是这么想的,果真也就说出来了,忍得太久,隐忍不住了。 一个翻身,沈彦钦把她欺在了身下,怕压到她,极力撑着,又觉得这样的距离太远了,即便肌肤相贴他都觉得不够。吻细密地落下,耳畔,颈脖,胸前……余竞瑶酥酥麻麻的,胸口燃起了火,理智一点点地在撤退。 容不得她拒绝,衣衫早已被他褪了下,滑腻的肌肤在掌心,在唇下,沈彦钦的呼吸越来越热,越来越重。余竞瑶也没想拒绝,即便他要忍,她也不想他忍了,太辛苦了。而且已经四个多月了,虽然郑大夫没说什么,但公主告诉她是可以的,小心着点便是。 沈彦钦左臂用不上力,撑得很辛苦,又不敢动作太大,极力克制,额角布满了一层汗水。看着余竞瑶倒有些心疼了,把他推了开。沈彦钦坐在床榻上怔了住,看着她躲闪的目光,海棠似的娇红的脸颊,挑唇坏笑,右臂一抄,拦腰把她架起,捧在了自己的怀里,小心翼翼地将她席卷在浪尖里。 这把火燃了这么久,哪里是这一次便能倾得完的,可是心疼怀里倦倦欲睡的娇妻,他抱着她按耐着,睡下了。 这一夜,身体的炙热让他睡得并不踏实,然而怀里的人亦是如此,天色黛青未退,东方才微微有了一丝亮白,恍惚的沈彦钦感觉她动了动,轻轻地哼了一哼。 「怎么了?」沈彦钦低头看着埋在胸前的人。 「嗯,有点疼……」余竞瑶蜷着身子,呻吟着。沈彦钦赶紧坐了起来,唤了声霁颜便把余竞瑶抱在怀里。霁颜匆匆进了内室,亮了灯火,沈彦钦才发现,余竞瑶脸色发白,拧着眉,而她素白的寝衣下,隐隐地透出一丝红色。 「快去叫郑大夫!」 …… 「暂无大碍,我开些保胎的药,再服几副吧。」郑大夫在原有的药方里又加了两剂,交给了霁颜。于是起身看着宁王,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日后不可这么任性了。」 余竞瑶闻言,窘得羞红了脸,她偷偷瞥了沈彦钦一眼,只见他站在郑大夫面前,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目光都有些躲闪。 郑大夫嘱咐了几句,余竞瑶含笑应了下,沈彦钦便送他离开了。二人一出门,余竞瑶给了霁颜一个眼色,霁颜会意,也出去了。 将郑大夫送到王府的门厅,沈彦钦回身看了一眼,转头便问道,「可是王妃出了什么问题?」 郑大夫淡然地捻了捻胡须,摇了摇头。沈彦钦追问道,「您不是说她脉象平稳吗?四月有余了,不应该这般啊。」况且昨夜二人并没有多过分,他已经极力克制了。 「因人而异,王妃毕竟受过损,身子太弱。」郑大夫劝慰道,可是有些疑虑,他还是想说,「王妃问题不大,只是这孩子……」 「孩子怎么了?」沈彦钦的心登时提了起来。这孩子可千万不能出事啊。不然她如何接受得了。 「宁王毋需紧张,只是按常理来说,四月应有胎动了,但王妃一直没有感觉到。可脉象平稳,虽弱了些,却也察觉不出其他异常,这孩子应是长得慢了些。」 这么一说,沈彦钦是想到她经常念叨,自己的肚子看上去隆得并不明显的事。「那该如何是好呢,要吃用些药吗?」 郑大夫能理解他的慌张,于是安慰道,「这倒不必,个人的体质不同,许是王妃对胎动不敏感,毕竟脉象正常。再养养看吧,我会时常来的。若这孩子还是这般,便要想些办法了。」 说着,他向门外踏出,然刚迈出一步,又转过身来,对宁王道,「恕老朽话多了,身孕这事,即便是身体极佳者也保不全不会出现意外,更何况王妃这体弱的。倒不是说王妃这胎一定有何问题,只是对这孩子太过在意,也未必是件好事。宁王和王妃的情况我清楚,王妃为了盼这孩子,吃了不少苦,但正因如此我才要劝宁王,你太紧张许会让她压力更大,多宽慰她一些,毕竟能怀上孩子了,就是个好的开始。」 沈彦钦笑着点了点头,谢过郑大夫便遣金童送他回去了。见郑大夫上了车,他也要赶紧回去看看余竞瑶了,然一转身,便瞧见和门厅相连的游廊里,一个藕色的裙角一闪而过。沈彦钦定了定神,随即唤了一声,「霁颜!」 …… 喝了药余竞瑶腹痛果然减轻了许多,看来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听闻府衙来请沈彦钦的小吏还在门厅候着,便让他不要陪着自己了,忙去吧。沈彦钦想到郑大夫的话,自己还是不要太刻意的好,余竞瑶心思重,担心她胡思乱想。便让她好好养着,告诉她自己会早些回来陪她。 临走前,淡然看了一眼霁颜,嘱咐她「好生伺候着。」便离开了。 他一走,余竞瑶就唤霁颜过来,问她刚刚郑大夫和宁王都说了什么。霁颜含笑提了提余竞瑶盖在腿上织锦的小毯子。 「没说什么,宁王还是问今儿的事,郑大夫说个人体质不同,王妃毕竟身子弱了些,好生养着就是了。王妃不必担心,孩子好好的。倒是你和宁王,不许这么任性了。」说着又偷偷笑了。 v第十六章[10.29] 拿主子打趣,余竞瑶板着脸瞥了她一眼,随即便不疑地弯唇笑了。 过了晌午,余竞瑶闲来无事,坐在庭院里看霁颜带着小婢们描花样,下人报,镇军大将军来了。 余竞瑶惊讶,余靖添来了?这可是她这哥哥第一次主动来宁王府啊。 「哥哥可是来找宁王的?」 余竞瑶见到家人,心里自然开心,吩咐霁颜上茶。 「我找他作甚,我可是来看妹妹的。」余靖添看着坐在榻上余竞瑶笑了。「那日听闻你回晋国公府,又和父亲谈得不欢而散,我来瞧瞧你如何。」说着,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余竞瑶看得出他这是在掩饰心虚啊,于是也耐不住笑了。 「我看不是关心我,是关心蒋表妹吧。」 余靖添没想到妹妹这么直接,咕噜一声,这茶的滋味还没品出来,便一口吞了进去。表情尴尬得,连一旁的霁颜看着他都忍不住笑了。无奈,余靖添就这么个直性子,一点掩饰都不会,看着妹妹讪讪而笑。 前几日蒋卿筠从洛北带了一封信给余竞瑶,告诉她父亲身体转好,不久便要随父亲回京城了,分开这么长时间,她有些思念余竞瑶了,所以父亲给晋国公府送信的同时,她也给余竞瑶带了一封。 其实晋国公府的那封信,余靖添看过了,也知道她要回来了。但听闻妹妹也收到了信,还是她亲笔的,想着她和妹妹向来无话不谈,惦记着会不会在信上提到自己。 两人虽有接触,可蒋表妹腼腆守礼,总是摸不清她的心思,即便知道她定会嫁给自己,可还是想知道她对自己的态度。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在乎吧。于是趁着访友路过宁王府,便来询问一番。 余竞瑶明白哥哥的心思,不过这信上还真是只字未提余靖添。余靖添略显失落,余竞瑶安慰他,便将蒋表妹的心思告诉给了他。 「你二人,是妥妥的两情相悦。」 得了这句,余靖添的心便踏实了,问了些妹妹的身体日常,便回了。 余靖添走了不多时,沈彦钦也回来了,他不放心余竞瑶,带着公文回来的。见她无大碍,和往常一样,便放心了。瞧她心情不错,知道不该说的霁颜没有说。其实他也不是有意瞒着她的,只是这个孩子对她太重要了,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只怕她都接受不了,况且郑大夫也没说她一定有事,不必要的担忧就不要让她有了。 陪她在内室聊了一会,用过晚膳,沈彦钦去了书房。明个入宫朝议封禅的事,主意他是定了,按余竞瑶提议办,但总要拟个方案来。 第二日一早,天微微亮,余竞瑶还没醒,沈彦钦便起来了。怕扰她休息,连衣服都是带到外室小厮伺候他穿上的。朝服、绶带、佩玉、官帽一应准备已毕,该出门了,可还是忍不住,他又折回内室,看了她一眼,在她脸上印下一吻,才出了门。 已经熟悉了他的味道,他的温度,和他呼吸的声音,所以身边一空,她总是立刻就能察觉到。沈彦钦起来的时候,她也醒了,只是怕自己手脚慢耽误了他,便没起身。可倒了他还是折了回来,他吻自己的时候,手还偷偷地摸了摸自己肚子,其实他很在意这个孩子的吧。余竞瑶心里暖融融的,抚着小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又睡了去。 沈彦钦回来的时候余竞瑶正在花园看她正在改造的花房,他朝服未退便来花园找她,把她从花房边拉了开。 「你赏赏花便罢了,这花房正建着,尘土大不说,若不小心碰到你了怎么办。」 「哪就那么巧了。」余竞瑶笑了,握着沈彦钦的手,目光期待地看着她,问道,「那封禅的事,陛下可应下了?可还满意?」 沈彦钦瞧她那迫不及待的模样,笑了,「应下了,很满意。」 余竞瑶开心的不得了,这样就好,那么沈彦钦在朝就又立了一功。「陛下可赞你了?」 「这倒没有。」沈彦钦笑意不减,云淡风气道,「倒是赞了陆尚书。」 「为何?」 「因为这主意是他提出的。」沈彦钦这一语,让余竞瑶心突的一翻,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手。怎么会是陆勉呢?这主意明明是她和沈彦钦想出来的。难道真的这么巧。 见她满面惊惑,沈彦钦也没再言语,沉思了片刻,缓缓问道,「你昨个可遇到谁了?」 遇到谁?难道他是在怀疑自己告诉陆勉的?这怎么可能!「你怀疑我说的吗?」 沈彦钦笑了笑。「我怎会怀疑你。」见她由惊转怒,他知道这话他确实不该问,可退朝时,和陆勉遭遇的那一幕,又浮在了眼前。 朝堂上,还未待沈彦钦言语,陆勉便抢先提出了封禅大典邀请四夷的主张,并且将具体实施一应承了上去,龙颜大悦,皇帝对陆勉大加赞赏。沈彦钦觉得,许就是个巧合吧,于是退朝时,与陆勉同行,他例行恭喜道:「陆尚书好头脑,竟想出这般好的主意。」然陆勉的话却让沈彦钦心登时一颤,「这要感谢宁王妃,聪明的是她。」 沈彦钦当然不会怀疑她会告诉陆勉,许是她和谁提了这事,要么便是府中出了不干净的人。余竞瑶也觉得自己敏感了,沈彦钦不过问问而已,他若是怀疑自己,便不会问了。于是想了想,她恍然记了起来,昨个她和余靖添聊天的时候,提到了这事。 余靖添说他最近在为封禅一事着急,皇帝迟迟不定,他这镇军大将军也不知会不会被派出去增兵西北。余竞瑶便劝他不要急了,沈彦钦已然想出了主意,明个就会报上去。可她也没提这主意是什么,更没提这主意是她出的啊。 见她眉头不展,神情忧思,沈彦钦笑着捏了捏她脸,劝道:「别想了,许就是个巧合呢。不过话说回来,我的王妃很厉害啊,提出了这么好的主意。」 v第十七章[10.29] 余竞瑶也娇嗔着拍开了他的手,笑了。这事怎么可能是巧合,若是巧合,沈彦钦就不会问了。看来陆勉从哪里来的这消息还真是有待怀疑,她真是不甘心啊,明明就是沈彦钦的机会,偏偏让他半路给截了。余竞瑶想起了那日陆勉和尚书令在一起的情节,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 余竞瑶留心着,知道因提议被皇帝采纳,陆勉加封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虽地位不及宰相却可以与中书令、门下侍中及尚书令一同入朝,共议国事,这无疑是朝着宰相之列又靠近了一步。 余竞瑶心里不平,却木已成舟,再纠结也没有意义,倒是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待她解决。自己和沈彦钦的谈话,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其实这事不难想,除了那夜,她和沈彦钦就没再提起这个话题,不是他二人说出去的,那就是这房间里出了第三只耳。 傍晚,沈彦钦归来,霁颜和霁容伺候着,用了晚膳,看着二人在左右忙着。余竞瑶想起陆勉的事,不禁问道:「论资历,能做到尚书已经不易了,也没见他功绩如何,怎就这么轻易就入了朝,商议国事了呢?」 沈彦钦刚刚接过小婢递来的浸了温水的巾帕要擦手,见余竞瑶把最后一勺汤喝下了,便走到她身边,捡起她的手,轻轻地擦拭着。余竞瑶微惊,要躲,沈彦钦握紧了。 「是尚书令提议的。尚书令原是宣平侯爷的恩师,如今年岁已高,想来是要在致仕之前寻个接替的人吧。」沈彦钦语调淡淡的,他的注意力都在余竞瑶的手上,瞧着莹玉似的细腻,握在手里却软软的一团,原本的纤纤细指,如今也圆润了些,白嫩的手背上还胖出了几个小坑,看来最近给她加餐还是有效果的啊,这几日也不见她吐得那么厉害了。 沈彦钦的擦拭最后成了抚弄,余竞瑶只觉得好笑,推开了他的手。道:「那么多有才之士他不选,偏偏选一个入仕尚浅的陆勉?我看不单单因为是门生吧。」余竞瑶想到那日偶遇陆勉和尚书令在一起,看来他早就和尚书令有联系了。自恃清高的陆勉何时也钻营上这攀附之道了。 沈彦钦瞧她一脸的愠气,知道她还在为封禅一事生气,没再提此事,只是笑了笑拉她起身,朝内室去了。刚刚走到内室的门口,余竞瑶突然想起来什么,回首问道:「今儿晚上谁当值?」 霁容闻声,忙应道,「是颜姐姐和奴婢。」 余竞瑶打量了她一阵,问:「给我描的秋兰花样子绣了吗?」 霁颜没想到她突然问了这个,连忙道:「绣了,绣了,明个一早再勾了边便好了。」 「也别明早了,你今儿晚上给我绣出来吧,我明早要用。这不用你们伺候了,晚上唤竹茹和云苓来吧。」听霁颜应了一声,余竞瑶转身跟着沈彦钦入了内室。 入夜,竹茹和云苓手脚还算麻利,伺候了余竞瑶沐浴回来,便在外室守夜了。 沈彦钦扶她上床,暗了灯火,拉下帷帐,刚一躺下便把她拉入了怀里。眼睛错也不错地盯着余竞瑶,像看着一个做了坏事的小孩子一样。 「殿下怎么这么看我。」 「看看你在想什么。」沈彦钦笑了,「为什么不让霁颜守夜了?」自打有了身孕,霁颜对她可是寸步不离地,即便有其他小婢在,霁颜也要跟着。 竟然被他瞧出来了,余竞瑶挑了挑眉眼,弯唇笑了,许是真的胖了,唇角不知何时竟多了个小梨涡,可爱得沈彦钦目光都挪不开了。即便有了身孕,她还是个小姑娘,他的娇妻。 「我是想着,郑大夫嘱咐了,我二人……嗯……任性不得了。」余竞瑶学着郑大夫的口吻,反倒把自己逗笑了,音调也提高了几分道,「我思来想去,觉得就门外的那两个小丫头还不错,年已及笄,性子稳,而且也颇有些姿色,不若……」 余竞瑶的话还没说完,沈彦钦捏住了她的下巴,不叫她继续了。「还提这事,该罚了是不是?」 被他捏着,余竞瑶怪难受的,躲了开。「我说的是真的,我特意将她们两个唤来让你瞧瞧的,看看你相中哪个了。」说罢,她朝门口望了一眼。 「哪个都没看,也哪个都不要。余竞瑶,你若不想惹我生气,最好乖乖睡觉!」说着,他把她又揽回怀里,紧了紧胳膊。 「我没说笑。你若刚刚没看清也没关系,明早上让她们进来伺候,你再好好看看。」 话刚说完,沈彦钦收手朝着余竞瑶的屁股轻轻拍了一巴掌。「来劲了是不是。」 余竞瑶哼哼两声,不言语了。乖乖躲在他的怀里,可没到半刻钟,又钻了出来。扬着语调道了一句:「你就看看吧,万一相中了呢?她二人真的百里挑一的。」 沈彦钦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对视许久,生了愠意,「别说了。」随即强行把她的头按了下,抱着她睡了。 第二日,天一亮,余竞瑶便随沈彦钦起来了,不过她没有如往常伺候沈彦钦穿衣,而是朝门外唤了一声,两个小婢匆匆推门而入。「王妃可要洗漱了?」余竞瑶点了点头,竹茹便朝门外唤了一声,端着盥洗用具的小婢鱼贯而入。余竞瑶没有更衣,直接坐到了朱漆小几前,对着菱花镜,从镜面中看着身后的两人。「过来给我梳头吧。」 余竞瑶唤了一声,而竹茹没动,只是用肘碰了碰云苓,云苓怔了怔,应声走了过来,站在余竞瑶的身后,拾起了玉梳。 此刻,沈彦钦已经穿上了外衫,透过镜子,余竞瑶看着那个漠然伫立的竹茹,见她眼神不住地上瞟着,于是道:「王爷肩伤未愈,你们帮衬着点。」 这话一出,还没待一众人反应过来,竹茹忙应了一声,走到了沈彦钦的身边,揖了揖,伸手去帮他拉衣襟。手还没碰到,沈彦钦向后仰了仰,眉头一蹙,看都没看她,道了一句,「我自己可以,你下去吧。」便系上了外衫的衣带。沈彦钦更衣,以前都是金童伺候的,自从娶了余竞瑶,这活便落在了她的手里,除非迫不得已,有小厮帮他,还没人碰过他,他也不喜欢别人碰他。 竹茹尴尬,却也不知退后,眼巴巴地看着沈彦钦把衣带穿齐整了。余竞瑶从镜中看得可是一清二楚,竹茹水漾的眸子滴滴地转,就没离开过沈彦钦。可也是,沈彦钦生得英姿峻峭地,任谁不愿多看呢,只一眼,便能让人刻在心里。 整理已毕,沈彦钦走到余竞瑶的身边,看着镜中素颜清媚的妻子,微微一笑,俯首在她头上深深印下一吻,趴在了她的耳边,余竞瑶能闻得到他脸上清新的水汽味道。 v第十八章[10.29] 「皇帝昨个下召,今儿得入宫一趟,晌午回来陪你。」 余竞瑶点头,淡淡一笑,还是那个小小的梨涡,此刻却多了份风情,美得让人心折。沈彦钦看着恋恋不舍,拍了拍她的肩,踏出了内室。 沈彦钦一出门,霁颜和霁容便跟了进来,余竞瑶遣一众小婢离开了。 「霁颜,给我绣的帕子可带来了?」余竞瑶看着霁颜问。 「带来了。」霁颜应了一声,「我把绣篮放在外室了,我去拿。」 「不必了,你帮我穿衣,让竹茹去吧。」说着,她已起身,霁颜提着一件绣萼梅竹叶的湘锦外衫给她穿了上。 此刻竹茹已经从霁颜的绣篮里捡了那条绣着秋兰花样的巾帕送了进来,呈在了余竞瑶的面前。余竞瑶看着那巾帕,淡淡一笑,没接,只是坐在了罗汉床上。 「竹茹,你有十六了吧。」 竹茹乍一听,愣了愣,随即懂了什么,略带几分姿色的小脸霎时红透了,轻点了点头。瞧这反应,若不说明些什么,那便怪了。 「十六了,碧玉年华,也该为日后打算了。我为你寻个出路,你可愿意?」 竹茹一听,心花怒放,喜形于色,也顾不得羞,忙应了下。「奴婢都听王妃的。」怎能不应下呢,竹茹已经猜到王妃接下来会说什么。况且她这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早上瞧着宁王的那刻,都已失魂,春心荡漾了。 「愿意便好。你手脚麻利,伺候得也用心,我倒还真是舍不得。」 「奴婢日后会更加用心的,把王妃和……宁王伺候好的。」竹茹脸都已经烧了起来,她晕乎乎,只觉得自己飘上了云端,这是何等的福气啊。 她倒是不加掩饰,余竞瑶笑了笑。「瞧你说的,这日后哪里还有机会伺候我了。只盼着你和夫君好生经营日子,为妇者,切记管住嘴巴,不要把耳朵伸得那么长!」余竞瑶越说,语气越是凌厉,最后笑意全无。 竹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心登时提了上来。 「上次蒋家表妹说,洛北她家田庄管事的儿子刚刚丧了妻,我特地遣人打听了一番,管事儿子的年纪大了些,不过到底是个富庶人家,做个续弦,亏不了你的。」 余竞瑶话一出口,竹茹惊得瞪大了眼睛望着她,满目恐慌。田庄管事的儿子?不,不应该是宁王吗?她不是要把自己提给宁王吗?她昨晚上明明说…… 「扑通」一声,竹茹跪在了地上,眼烁泪花,急迫道:「王妃,我不嫁,我要伺候王妃。」 「瞧你,方才还道愿意,这会倒说变就变了。你放心,管事儿子会善待你的,人也不错。」 「我不想去,他那妻子就是被他折磨死的,我不想去啊!」就是因为这事着实不可思议,蒋家小姐来和余竞瑶聊天的时候才会顺口提到的,她若嫁过去,那不是自找罪受吗。 余竞瑶不惊,冷笑,随即喝了一声。「连这都知道,还有什么你没听到的!」 竹茹当下便愣了住,的确,蒋家小姐和王妃聊天,她并不在场,或者说她就在场,只是在门外。还有昨夜……竹茹霎时明白了,王妃哪里是要给她寻亲事,这分明就是个陷阱啊。 「王妃,我,我是听云苓说到的,蒋家小姐来的时候是她伺候的,我听她说的。」自己绝不能承认。 「那你手里的帕子怎么解释?」霁颜绣篮里那么多帕子,怎她就选得这么准,选中了这条绣秋兰的。不是昨个听到自己的话了,她怎会知道拿这条。当时房中,只有霁容和霁颜两人,她又是在哪。 竹茹自知解释不了了,萎靡地垂下了头,抖着肩啜泣起来。楚楚可怜,然余竞瑶却一点都不怜惜她,若不是她给陆勉通气,沈彦钦怎么会失了这次机会,对如今的沈彦钦来说,每一个小小的机会可能都会影响他的命运。更何况不过是发现了一件,谁知道这里面还有多少事。 「说,什么时候开始的!」余竞瑶一字一顿,平静且寒凛。 竹茹呜咽着解释开来。原是她有个表姨母在宣平侯府做事,自从知道王妃怀了身孕,她便找到自己,打听起王妃的事来。起初竹茹也知道不该说的不能说,只是这婆子道,她问的无非也就是王妃身体康健的事。竹茹倒也不笨,不打听明白不开口,婆子无奈,只道是自家的尚书郎,知道王妃身体不好,怀孕了后便一直惦念着。这世人都知他二人的关系,他为避嫌,也不好明问,可毕竟这么多年的情义在,侧面关心一下罢了。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揣着几颗硬邦邦,像似银裸子的钱袋来。竹茹倒也不会因为这么几个钱便妥协了,怎知打开一看,竟是几颗金豆子。 「所以你就把我卖了,我就值这么几个金豆子?」余竞瑶苦笑了笑。 「不是的,王妃。我真的没说什么,她只是打听王妃身体如何,我没撒谎,真的,不信,不信你可以把她传来对峙。除了王妃的身体,还有宁王对王妃如何,其它的都没问过!」 「那封禅一事你怎么解释。」 「这,我也不大懂,我只是听宁王和王妃因为这个聊得热乎,便提了嘴。」竹茹声音越来越小。 「你何止是提了一嘴啊!」余竞瑶真是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了,摆了摆手,对霁容道:「随她下去收拾东西吧,晌午洛北会来人接,多给她半年的月例,就算她的嫁妆了。」 v第十九章[10.29] 「王妃,王妃,我错了,我不想嫁,你原谅我我吧。我不想嫁……」 余竞瑶没应,霁颜给了霁容一个颜色,霁容连下捂着她的嘴把她扯了出去。竹茹不得不走,余竞瑶若是容下她了,明个这宁王府里指不定会多出多少个竹茹来。陆勉居然连自己身边的小婢都能收买,看来自己是太疏于防范了。可谁又会想到他会做出这些事来?他到底是还没死心啊。 晌午竹茹果真被接走了。沈彦钦回来得稍晚了些,散了班,已经未时过半了,午膳都没来得及用,一入门便听说了这事。他明白为何昨个夜里余竞瑶一直在提两个小婢的事,原来是这心思,怪不得明知道自己不用她人伺候,还要小婢替他穿衣。 「你好个心思啊!」沈彦钦一进门,便朝着罗汉床上蜷坐着的余竞瑶道了一句。 见她回来了,余竞瑶赶忙下来,沈彦钦两步迈了过去,拦了住。 「你若有这心思,干嘛不和我说呢。交给我便好了,何必自己亲自来,气大伤身。」 「我哪里就那么容易气到了,殿下尽管放心,这点事若都办不了,还敢称是你王妃吗?」余竞瑶笑着,拉着沈彦钦的手起来,替他换下朝服。 还如往常,站在他面前,余竞瑶双手环住他的腰,要卸下他的玉带,可这手伸了过去,却解得极其费力。肚子顶着他,两个人的距离远了。沈彦钦也意识到了,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腹。 「好像又大了些。」 余竞瑶也低下头瞧着,连话音里都透着幸福,「嗯,都五个月了。」 若是这样,是不是就证明孩子没问题了?沈彦钦想起郑大夫的话,最近调理得还不错,亏得那时候没告诉她,不然虚惊一场,倒会害得她忧思不安的。看她最近胖了不少,沈彦钦心里很满意,其实她还是胖一些更好看,肉肉的,软软的,拥在怀里便不想撒开了。沈彦钦笑着,把她抱了住,下颌抵在她的头顶。语调轻柔道:「诏书已经下了,各地的藩王和四夷部落首领该准备进京了。」 「嗯,还挺快的。」余竞瑶把脸贴在他的胸前。这一回来便把她抱了住,就是想说这事吗? 「皇帝封我为二品正将军……」 「这是好事啊!」余竞瑶挣开他,含笑抬头和他对视,又突然意识到什么,「陛下怎么突然要封你做二品正将军?」 「整个京畿的护卫骑兵都在我手上,陛下去泰山封禅,我自然要随同护驾。」沈彦钦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妻子脸色由惊惑变得复杂起来,双眸闪着,目光在他的脸上游移。 「你也要去……」 「嗯。不想我去?」 这还用问吗?连他去府衙她都恨不能跟着,也不知是不是孕期人也变得敏感,她就是想一刻不离地跟着他。更何况要分开这么久…… 「去吧。」 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而拦了他的路。若是不去,且不说这二品正将军的位置能不能得到,只怕会给陛下留下不好的印象。他现在正在紧张时期,不能放松,她支持他去。而且一定要去。 嘴上这么说,眼神里的眷眷可不会撒谎,沈彦钦又把她按回了怀里。轻声道,「再看看吧。」 沈彦钦以肩伤未愈为由上书请辞,这奏本却被皇帝的贴身内臣拦了下来,偷偷返给了他,劝他最好不要违背圣意,多余的没言。不过沈彦钦听得出,皇帝定是存了其它的心思,就像上一次皇后赐死让他去监行一般。上一次,这老内臣帮了他,这一次,他也不会害自己。 思来想去,这一趟他是非去不可了,不过想到家中带着身孕的娇妻,仍略有不安。余竞瑶只得劝慰他,自己没关系的,大人孩子都好,不过两月而已,那时候还没足月呢,只要生产时他在自己身边,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封禅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沈彦钦最近也忙了起来。 蒋卿筠终于回来了,舅父的身体刚愈便带着女儿来了。耽误了许久,两家人都不愿再拖了,尤其是这封禅一事,余靖添也是要作为护卫将军同行。这一去又是段日子,所以干脆就在这之前便把婚事办了吧。 余竞瑶去看了蒋卿筠,把她来信,哥哥是如何寻到自己问表妹心意的事告诉给了她,蒋卿筠羞得都不敢正视余竞瑶了。瞧她满脸的幸福,怎地自己都开始嫉妒上了。 听闻蒋卿筠来了,余靖添迫不及待地从自己的将军府来到晋国公府。见哥哥来了,余竞瑶知道他定是有许多话要和表妹说,自己才不当这碍眼的,于是便要回了。然刚走到门口,一个身材颀长,昂扬带着凛然气势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是衡南王世子赵琰。 好久不见了,还是去年冬天他送了自己一把匕首,在那之后便听闻他回了西南。今儿再见,应是跟着衡南王一同进京的吧,为了封禅一事。他来了,衡南王来了,那是不是说赵珏也回来了? 余竞瑶没多语,二人依礼打了招呼。赵琰入京的时候便打听到宁王妃如今有孕了,然此刻见到她孕态尽显,竟还是略感吃惊。不过他只是笑了笑,施了礼。瞧她面色颇好,应该是生活的很惬意吧,宁王把她照顾得很好。 回了宁王府,余竞瑶还在想衡南王的事。也不知赵珏如何了,快一年没有见到她了吧。她这个年纪,也该嫁人了,不知道可有亲事,也不知她是否还在惦念着沈彦钦。按照历史记载,此刻的赵珏应该已经和沈彦钦完婚了,然自己的出现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轨道,陪在沈彦钦身边的竟是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提到沈彦钦,这会他也该回了,晚膳都准备好了,怎还不见人呢。余竞瑶等得心里着急,一定要霁颜提着灯笼陪她去府门外瞧瞧…… 此刻,皇城西城门附近的一条深巷口,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如泰山之势,将一个身量不大的姑娘逼到了墙角,姑娘无路可逃,冷笑,直视面前带着杀气的男子。 v第二十章[10.29] 「说,你跟了我多久了!」沈彦钦握紧的拳头咯咯作响,这声音,听得赵珏心头一阵慌乱,可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 「我以为宁王什么都知道呢!」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想到二人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是在她窥探了他的秘密之后…… 赵珏本就是要去找沈彦钦,却在街上碰到了他,于是跟着他到了这条小巷,入了那深院,然眼前的一切让她目瞪口呆。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孩童,朝着他扑了过来,在那男童身后,站着一温婉娴雅的年轻妇人,正温情脉脉的看着他二人。 赵珏讶异着,被人一把按住了肩头,剪手擒了住…… 「你都看见什么了?」 听得出,沈彦钦低哑的声音中按捺着怒火,目光如鹰如隼,刺向她。若是他现在想杀了自己,赵珏都不觉得惊讶,她竟从未见过他这般愤怒过。怒又如何,赵珏偏偏是个不认输的人。 「宁王不想让人看到的,我都看到了。」 瞧他和余竞瑶恩爱的样子,还道她二人多情深意浓,原也是这般见不得光。赵珏突然笑了,她想到曾经余竞瑶那张坚定的脸,突然觉得她很可悲,他藏得这么深,她一定不知道吧! 赵珏的笑彻底激怒了沈彦钦。他守护了这么长时间的秘密,竟被她发觉了,在这个世上他的两个碰不得底线,余竞瑶和这个秘密,都被她触碰了,看来她真是留不得了。 「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信。」赵珏笑意不减,「宁王什么事不敢做啊。不过只怕你杀了我,便没有人帮你扳倒二皇子了。」 见沈彦钦不以为意,赵珏收了笑意,敛容正色,望着沈彦钦严肃道:「宁王放心,今儿的事纯属意外,我并非跟踪你,不过我倒真的寻你有事商量。」 赵珏的话,让沈彦钦稍稍放松了些,向后退了退,和她拉开了距离。赵珏警惕撤去,这才发现自己背后一阵寒凉,出了一身的冷汗。不过到底是衡南王家的郡主,她定了定神,担心他会不听,也没待沈彦钦再问,便一股脑地将要说的话倒了出来。 沈彦钦听了,两条剑眉微耸,紧着眉头沉思了半晌。最后开口低声问道:「代价是什么?」 这是说他认同了?赵珏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意,语调欢悦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商议已定,赵珏转身要走,沈彦钦把她唤了住。「郡主,你知道今儿的事若是让人知道了,会是什么下场吧。」 赵珏没有回头,唯是淡淡一笑,「放心,我不会‘说’的!」 …… 沈彦钦入了王府的大门,穿过门厅,便看到游廊的那一侧,余竞瑶正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拨弄着石桌上花斛里的一枝粉红的芍药。 「入夜了凉,怎么在这坐着。」 听到沈彦钦的声音,余竞瑶像一盏被点燃的灯,脸色亮了起来。「殿下怎才回?府衙可是有了什么麻烦?」 「没有,一切安好,只是事情繁杂,多忙了一阵,快起来吧。」沈彦钦把她提了起来,领进了寝堂。 也不知道是在外面待了多久,她的手凉浸浸的,沈彦钦拉她坐下,把手揣在了自己的怀里。对着霁颜和几个小婢怒嗔道:「你们也是,王妃任性你们也不知道劝,着了凉怎么办!王妃还带着孩子,若是出了问题,你们谁担待得起!」 不要说小婢们,连霁颜都跟着打了颤,她可从没见过宁王发这么大的脾气。余竞瑶揣在沈彦钦怀里的手缩了缩,又被沈彦钦扣了住,死死地,不让她动。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 沈彦钦也觉得自己这火气是莫名了点,叹了口气,捧着余竞瑶微凉的脸,道,「你这样不知轻重的,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啊,余竞瑶明白了。「殿下是不是决定去泰山了?」 沈彦钦未应,叹了口气,余竞瑶感觉得出手掌扣着的他的胸起起伏伏,于是小手指调皮地在他的胸口挠了挠,沈彦钦一痒,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开心,忍不住笑了。 「去就去吧,有什么不开心的。我会照顾好自己,乖乖听话的,还有他。」余竞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沈彦钦覆在了她隆起的小腹上,笑着道:「你可要听话啊,不要再折磨你母亲了,不然出来我可饶不了你。」话刚说完,两个人同时僵了住,瞪大着眼睛望着彼此,不可思议地张开了口,却惊得一声都发不出,吓得霁颜和小婢们都呆了住。 「殿下!他动了!」余竞瑶又惊又喜,抽回了手,按在了沈彦钦抚在自己小腹的手上。 沈彦钦认真地点了点头,他也感觉到了,那么一刻,难以言表的感觉。像是在手里溜走的风,划过的雨,倏忽的一下,手心里竟有了心跳的感觉。只是轻轻地拱了一下,却没有比这感觉再奇妙的了。他是感觉到了父亲手掌的温度,在回应自己吗?这里面真的有个灵动的小东西?而且是自己的孩子,他和她的,沈彦钦呆愣得手都不敢动了。 v第二十一章[11.06] 担心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总算有个动静了。余竞瑶恨不能拍拍自己的肚子,问问里面的小东西,你怎么这么耐得住啊,不知道为父为母的有多急。 余竞瑶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笑着道,「这孩子到底还是怕你啊!」 沈彦钦傻笑着,两个人,四只手都覆在了余竞瑶还不算大的肚子上,屏息凝神地期待承载着她们情感和希望的小东西能再给他们一个信号。 看着他们俩痴痴的模样,连小婢们都忍俊不禁,偷偷捂着嘴笑了。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宁王,清冷时如谪仙,蕴怒时像个酆都判官,多瞧一眼都浑身打颤。谁人知道,在宁王妃面前,他也有孩子气的一面,若非亲眼看见,说出去了只怕都没人信。 这一夜,两人过得极其兴奋,早早上了床榻,沈彦钦的手便没离开过余竞瑶的小腹。余竞瑶的目光一直落在沈彦钦的脸上,留恋,不肯挪开。 这就是福气吧。体验了为妻的甘甜,也感受到了为母的喜悦,还有比这再幸福的吗?人生的完满,也不过如此。余竞瑶突然觉得,只要能守着他们,这一生别无他求,原来自己这么容易满足啊。穿越前的余竞瑶,和如今的余竞瑶,她已经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了。 这几日宝宝一直很活跃,可唯独沈彦钦在的时候,他又老实得不得了。余竞瑶打趣,是被这冷面父亲给吓到了,多对着他笑笑便好了。 让自己对着肚子傻笑?沈彦钦才不干呢,还没出来呢就这么宠着,以后指不定要骄纵成什么样呢。在他看来,妻子可以宠,但儿子绝不能宠,必须锻炼他吃些苦头。余竞瑶闻言笑了,一句话便把他揶得他答不出来了。「那若是女儿呢?」 余靖添和蒋卿筠的婚事定在了五月底。大婚那日,余竞瑶早早和沈彦钦去了晋国公府。虽余靖添有了自己的将军府,可婚事还是在晋国公府办的。 所以,此刻的公府已然是喜庆盈溢,余竞瑶欢心,总是想帮着忙些什么,来了那么多女眷,只靠母亲和妹妹,肯定是接迎不过来的。母亲瞧了一眼她的小腹,又看了看她身后寸步不离且凝眉不展的沈彦钦笑了笑,告诉她,只要你安分地坐着便是帮忙了。余竞瑶便只好坐在花厅里,陪着夫人们聊起来,而沈彦钦守在花厅外。 哥哥这婚虽是续弦,可依旧风光无比,连陛下都特地遣了黄门令来登门道贺。这殊荣,岂非寻常权贵能比。如今的晋国公,那可是妥妥的恩宠甚崇,势倾朝野。不要说朝中各臣,京中权贵,连闻人名士,搭不搭得上边的,全都来贺喜了。 余竞瑶聊得正热络,花厅外的游廊里,一个儒雅提拔的男子也在看着她。 这是她有孕来陆勉第一次见到她,前一阵在街上匆匆而过,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辨认,她便逃开了。这一次他想上前,不过花厅中毕竟都是女眷,他不宜靠近,于是立在原地默默打量着她。好像是胖了些,脸色红润,精神也很好,看来果然和打听来的一般,她和沈彦钦过得很好。 陆勉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高兴。她过得好,自己自然是放心了;可也正因为她过得好,她距离自己也越来越远。他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余竞瑶穿着一身宽松的吉服,孕相并不明显,但这掩不住这个事实,她怀了沈彦钦的孩子,这辈子她和沈彦钦都不可能没有关系了。 余竞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眼神一瞥,对上了游廊里默立的陆勉。二人对视,余竞瑶并没有躲,镇定得恍若陌生人,然不过须臾,便冷笑一声,目光不屑地从他身上转了开,只当方才什么都没见到。 陆勉明白她在怨自己,竹茹的事他听说了,余竞瑶不但把她嫁了,还让娶亲的管事特地把竹茹的表姨母,也就是宣平侯的婆子请到洛北去喝喜酒。这劳师动众的,无非就是想做给自己看,警告他不许再打宁王府的主意。 能有这心思,她果真不再是当初那个晋国公府娇蛮单纯的大小姐了。 陆勉望了一阵,余沛瑶寻了过来,见他始终盯着花厅里的姐姐,不满地将他扯走了。余竞瑶余光中看到了妹妹,无奈叹息,却也不想再管了。道理和她说尽了,她都不肯听,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日后若果真出了问题,也只能她自己担着。 气宇轩昂的余靖添骑着高头骏马把亲迎来了,在花轿外轻射三箭,新娘抱着五谷瓷瓶,跨马鞍,走火盆,随他入了公府,来到正堂,站在供案前拜天地。 被这喜庆的氛围烘着,瞧着二人一步步礼成,余竞瑶感触颇深,不知觉中竟笑着流了泪。沈彦钦瞧着身边人哭笑不得,无奈伸出手指给她抹了抹泪,余竞瑶便抬头看着他,心里蜜甜,含笑挽住了她的胳膊,不管不顾,把泪都抹到了他的衣袖上。 沈彦钦知道她是想到了自己的婚礼感慨万千,他又何尝不是呢,沈彦钦的第二次人生,便是从那场婚礼开始的。于是看着她撒娇,任她把自己的衣袖都抚乱了,仍是满眼宠溺的揽着她。 把新郎新娘送入洞房,喜宴便开始了。余竞瑶同母亲坐在女眷里,沈彦钦则和男宾一起。不过两刻钟,余竞瑶瞧着程兖来了,在沈彦钦耳边低语几句,沈彦钦点了点头,起身朝着余竞瑶走来。 「我有事要处理,先出去一会,处理完了便来接你。」 余竞瑶笑了笑,道,「去吧,若是太晚了,就不要赶着来接我了,我在这住下就好了,你不要急。」程兖能找到这里来,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沈彦钦拍了拍她的肩膀,含笑应道,「我一定回来接你的。」说完跟着程兖走了。 「这宁王,还真是半刻都不肯分开啊,住在这都不许,自己的女儿还留不得了。」母亲见沈彦钦走了,不满地叹了一声。余竞瑶看着母亲,羞红了脸。「不是,母亲想多了。」 母亲却掩口笑了,续言道,「我随口说说,知道他是舍不得你,他对你好,我就安心了。」 直到夕阳把西边的天都浸染成了熏醉的橙红,喜宴上的人更是脸色绯红时,沈彦钦也没有回来。客人渐稀,不过喜宴还没断,怕是要持续要夜里了。 这一日来的客人太多,余竞瑶随着母亲送客时才发现,原来赵琰也来了。可也是,他和余靖添关系那么好,怎么会不来。那赵珏呢?余竞瑶不由得朝赵琰身边多瞧了几眼。 「王妃可是在寻我?」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余竞瑶深吸了口气,面带微笑,转头望着她。 「是郡主啊,好久不见了。」 v第二十二章[11.06] 这次重逢比余竞瑶想象的要平静得多,赵珏客气地打了招呼,恭喜余竞瑶有了身孕,便回到了赵琰的身边。只是她说起的一句话让余竞瑶心生不快,「子嗣兴旺,宁王好福气。」 余竞瑶有孕实属不易,日后的事她肯定不了,哪里来的子嗣兴旺,这话听着更像嘲讽。但这件事毕竟没谁知道,许她赵珏只是一句祝福,不过夹杂了些酸意罢了。 眼见着夕阳没入了西城墙外,把天边的绯色也扯去了近半,天虽还亮着,却生了寒意。沈彦钦还没有回来,余竞瑶打算去后院等他。喜宴未断,仍有客人不断登门道贺,隔着一个庭院,她还能听到前院的欢庆之音。 余竞瑶坐在后院的檐廊里看着庭院里的柿子树,她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便是经常坐在那棵树下默默落泪的,也是在那颗树下,她做出了嫁给沈彦钦的决定。 正出神间,忽闻和檐廊相连的游廊里,有人语声,余竞瑶偏头望了一眼,这一眼,让她心下一沉,起身要走。 「王妃!」陆勉唤了一声。余竞瑶极不情愿却又淡定地回了身,漠然点了点头,「陆尚书。」 「方才在花厅便想问候一声,不甚方便,这倒又遇上了。」陆勉温文尔雅,眼神中总是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柔情。不过对余竞瑶而言,她已经看够了。 「方才不方便,此刻方便吗?这后院只你我二人,岂不是更不合适?」余竞瑶语气冷淡。 陆勉不怒反喜,笑意更浓,指了指她身后,站在正堂门口的小婢。「有她们在,还有我随来的小厮,怎么说就是你我二人呢。」 余竞瑶没应,陆勉打量了她的身子,这会站起来,倒是能看出微隆的小腹了。余竞瑶是如何怀上这个孩子的,他清楚,不免心疼她,也怨沈彦钦太自私,不该这么急的,总该让她多养一养,于是忍不住问道,「你可还好?」 陆勉这一问,让余竞瑶冷冷地笑出声来。「陆尚书不是打听得很清楚吗?还用再问吗?」见陆勉略显尴尬,余竞瑶续言道,「我不管你目的如何,陆尚书,请你别再打扰我的生活,好歹给彼此留些余地吧。」 余竞瑶话说完,转身便朝正堂走去,然还未踏进门,就看到霁颜提着裙子,匆匆忙忙地从前院跑了过来。刚要说什么,见陆尚书也在,她神色踟蹰地搀扶着余竞瑶入了房间,这才把手里捏着的纸条给了余竞瑶。 「方才有个小婢说,府门外来个身穿官服皂靴的人让交给王妃的。我也不知是什么,便拿过来了。」 官服皂靴?给自己的?余竞瑶纳罕,接过纸条展了开,上面只有两个名字和一个地点。 「宁王,郑启商。西城门永禄巷。」 余竞瑶看着纸条沉默半晌,霁颜见她面无表情,也不敢出声,默默候着。 这纸条是谁送来的,目的又如何余竞瑶不知,但这信息很清楚,是想告诉她沈彦钦此刻正在西城门永禄巷,让自己去找他。 找他?余竞瑶安奈着提悬起的心,缓缓地把纸条又折上,坐在了正堂的坐榻忖度着。这种事,还真是没办法往好了想,是有人想要把自己引过去,如果沈彦钦果真在那,那这人的目的应该是想让自己看到什么;若是沈彦钦不在,那这岂不是个陷阱?余竞瑶拿不定主意,也参不透这背后的欲意,不过她知道和沈彦钦对立的人确实不少,方才的陆勉,宫中的贵妃,还有刺杀他的神秘人…… 「郑启商。」余竞瑶回忆着这个名字,喃喃着。 霁颜恍然想了起来。「这好像是郑大夫的名字。」余竞瑶诧异地望着她,霁颜肯定地点了点头。「郑大夫给王妃开的药方,上面署的就是这个名字。」抓药的次数多了,霁颜自然也有了印象。 沈彦钦和郑大夫在一起?余竞瑶的思路更是乱了起来,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她就有不好的预感。曾经自己侵寒落下病根他们俩个就是私下商量瞒下自己的,如今又是谁病了吗?不会是自己,那会是沈彦钦?想到这余竞瑶方才的镇定开是动摇,她的心慌了。 「去把林校尉唤来。」余竞瑶把纸条捏揣了起来,对霁颜道。 这事来得蹊跷,再慌,她也冲动不得。 林川林校尉是沈彦钦派来保护余竞瑶的护卫,余竞瑶没多言语,只是告诉他去西城门永禄巷转一转,看看宁王是否在附近,切记不要让人发现了。林校尉应下,独自一人去了。然林校尉刚一出门,便被陆勉唤来的东亭,已悄然地跟了上。 正堂中,余竞瑶的心始终放不下,一来惦记着沈彦钦千万不要出什么事,二来她不知道这字条是谁人给她,目的究竟如何? 林校尉脚上功夫了得,半个时辰便返回。一路奔走,站在余竞瑶面前时,却也气息不乱。 「如何?宁王可在?」余竞瑶迫不及待问。 「在。」林校尉中气十足应。 余竞瑶的心一紧,平静问道。「宁王在做什么?郑大夫可在?」 「郑大夫在,宁王他……」林校尉有些为难,不知这话该如何开口,有些话不是他一个做下属能说的。余竞瑶隐隐察觉出了什么,不在问下去,而是对着他言道。 「林校尉,带我去一趟吧。」 林校尉连个犹豫都没有,余竞瑶辞了兄长和晋国公,言道身体太乏,打算回宁王府了。母亲留她不得,把她送到了府门外。有一队人护着,母亲也放心了。 v第二十三章[11.06] 出发时,余竞瑶脑袋里还在不停地想,可是越靠近那巷子,她越是冷静,最后干脆什么都不想了。直到来到了永禄巷口,那座深宅前,她长吸了口气,没用任何人帮忙,也不叫人任何人跟着,独自一人径直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穿过门厅,是一个不算大的庭院,余竞瑶一眼就看见了守在东厢门外的程兖。程兖见王妃微怔,还没待他言语,房内隐隐传来女子温柔清亮的声音,「承越,再喝一口,再喝一口以后就好了。」 「我不想喝了。」这声音有气无力,应该是个孩子。 「不要任性,都喝下去。」余竞瑶的心猛地被捏了一把,这幽沉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她甚至希望自己是听错了。那房间里的一定不是沈彦钦。 余竞瑶的手下意识地托在了小腹上,立在原地,深深吐息,平复了心情后,举步走了进去。该面对的,早晚都要面对。她可以原谅沈彦钦隐瞒自己,但是不能忍受他欺骗自己。 程兖没拦她,余竞瑶扶着门框提裙迈了进去,映眼而入的便是沈彦钦提拔的脊背,在他身前的床榻上一个年纪二十几岁的妇人正端着碗,给躺在床上的男孩喂药。余竞瑶打量着那男孩,登时一颗心都紧得发疼,虽然脸色苍白,可不难看出,他的脸竟和沈彦钦极其相似,若是他们没有关系,鬼才信! 听到脚步声,沈彦钦蓦然回头,看着神情复杂的余竞瑶,清润的双眸一亮,随即淡然道,「你来了。」 他可以这么冷静,余竞瑶也可以,她抚着小腹的手紧了紧,漠然应声,「来了。」说罢,无视房中的他人,目光直逼沈彦钦,眼底潮汐起落,不能平息。终了清媚的眼睛闪动,一滴不争气的泪水滑落,经粉颊,过红腮,在下颌处摇摇欲坠,却又倔强地不肯坠落,就像这个倔强的姑娘,明明心痛,偏偏清傲得气势不减半分。 见她如此,沈彦钦眼神有了那么一刻的惶恐,他峻峭的双眉一蹙忙冲了过来,把她拢在怀里。「别哭啊,怨我,早该和你说的。」瞧她这模样就知道是误会了,早知如此,就不应该让林川把她带来。 「早该说,可你没说,沈彦钦,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余竞瑶要挣脱开他,沈彦钦见她真的急了,也顾不得房中他人看着,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今天的反应的确大了些,可哪个女人见到这一幕还能理智得了。 坐在床边的女人突然缓过神来,赶紧放下药碗,低头垂目施礼,「奴婢苁蓉见过王妃。」说着,她唤了唤床榻上的男孩,指着余竞瑶道,「承越,快看,你嫂嫂来了,快唤人啊。」 若是说不像的地方,那便是眼睛吧,男孩稚气未脱,眼睛要更大一些。他眨着水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余竞瑶,目光中带着些迷离之色,却也乖乖地唤了一声,「嫂嫂。」 这一唤,彻底把余竞瑶唤傻了,她看了看男孩,又看了看愁郁的沈彦钦,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沈彦钦修长的手指一伸,轻轻地抹掉了余竞瑶下颌的泪,回首对着承越道:「你把药都喝了,我和你嫂嫂有话说。」随即,搀扶着怔忡未宁的余竞瑶出了门,穿过庭院入了西厢。 「我想过该如何告诉你,但不知该如何开口。」沈彦钦安置余竞瑶坐下,给她倒了杯水。「我发现林川跟踪我的时候就明白,他一定是你派来的,你也一定是知道什么了,与其让你忧思揣测,到不若趁机给你解释清楚,所以我便让林川把你带来了,没想到会是这样。你刚刚是吃醋了吗?」沈彦钦话里带着笑音。 余竞瑶不满,突然看到那一幕,任哪个为妻的不会误会?尤其是那孩子和沈彦钦太像了,谁又会想到那是他弟弟。可他哪里来的弟弟?她不接水,也不理他,长睫低垂,目光无所定地望着脚下的一方青砖。 沈彦钦放下水杯蹲在她的面前,捧起她的手放在她的膝头,抬头望着她,眼神幽深缱绻,看得余竞瑶心软下来,她清浅一笑,拉他起来。 「你说吧,我听着。」 藏了许久的秘密,他该说了,余竞瑶也该知道了…… 沈彦钦从他记事开始,就是生活在华穆宫里,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困顿不堪,冷宫冷得不是人,是心。沈彦钦觉得自己是被遗忘的人,他每天面对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母亲,和听不懂不流言蜚语。 他听说他母亲原是一个宫婢,听说她勾引了皇帝才有了自己,听说皇帝对她无情无念,所为不过是一时冲动,听说自己和母亲被关在这里是因为她害死了皇帝的嫔妃…… 沈彦钦也会问,但母亲从不回应他,唯是倔强地咬紧牙关流下悔恨的泪。所以,对沈彦钦而言,母亲是温暖的,也是幽怨的,他记忆中最清晰的身影便是她扶在窗棂上,用簪子一笔一笔地刻着她的恨。 八岁那年,母亲终于开口了,她抚着自己告诉他,自己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他会知道一切真相的。可就是在那天,那竟成了他和母亲最后的对话。还没待他清楚一切,莫名其妙地就被人强行和母亲分开了,他被送出了宫,寄养在了珲王府。 皇帝对外宣称她母亲死了,谁会对一个罪妇留心呢,死便死了,下场也不会比一个低等的宫女好多少。从那日开始沈彦钦绝望透了,他彻底成为了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心疼倒没了知觉了,渐渐人也跟着麻木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漂浮的尘埃,尘归尘,土归土,他不再对自己和人生抱任何希望,连生存的欲望都没有了…… 「我就这样浑噩中过了四年,十二岁的一日,樗栎院悄悄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看着惊讶的我什么都没说,从怀里拿出了一条包裹的绢帕,展开来,是一对珍珠耳坠。」 听到这,余竞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不过她今日带的是一副莹润的碧玉耳铛。沈彦钦见她的反应,点了点头,道:「就是给你的那一副,那是我母亲最喜欢的一副耳坠。」 那男子见沈彦钦接了耳坠,便知道他都明白了,于是开门见山,告诉他母亲没有死,是他母亲让他把真相告诉给沈彦钦。 之前之所以不说,一来担心他太小接受不了,二来是因为皇帝一直派人守着她,不肯让她多说一句。所以那日她刚有了这个打算,就被皇帝强行拆散了他们母子。 母亲根本不是宫女,是东南越国的公主,当初还是皇子的沈程明被封珉王,封地和越国相接壤,越国不过是个独立两世的小国,与大魏对立,也招受侵扰,不过自从这个年轻的珉王出现后,两方不但停了干戈,还进行互市,边境百姓无不拥戴他,同样也得到了越国公主萧绮年的倾慕。 沈程明睿智宽仁,势力越来越大,渐渐成为了皇室的隐患,甚至经常有人拿他和太子做比较。皇帝知道这是个威胁,便生了削势的念头。沈程明知道,削势不过是个开始,太子继位后,跟本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于是他做出了夺嫡逼宫的决定。 他的兵力不足以对抗朝廷,他想到了越国。越国君主明白,没有沈程明,便不会有两国的相安无事,他想帮他,但这件事代价太高,若是他谋反未成呢?那后果只会更严重。最后打消他念头的竟是自己的小女儿,沈程明前来求亲,并发誓成势后定立她为后。 萧绮年满心欢喜,她才不在乎成不成后,她只想他活着,想和他白头到老。于是整个杀伐血腥之路,她都始终陪在他的身边,直到他果真继承了皇位。 v第二十四章[11.06] 该兑现诺言了,越国君主大喜过望,他以为有了沈程明做皇帝,魏越两国可以永世相安了,岂止这一切都不过是个圈套。沈程明夺嫡的野心从他被封珉王的那一刻就产生了,他所作的一切,不过都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为自己寻求生存的权利都是他谋反的借口。越国就是他夺位之路上的一块垫脚石。如今大魏都在他的掌中了,他其还能容得下小小的越国,那必须是他大魏版图的一块,连附属都不可以。也许真的是为了扩充疆土,也许是为了掩盖他用联姻借势的不堪,总是他把这个越国给灭得一干二净,连在历史中的痕迹都被抹了掉。 国灭,君主为国战死,萧氏一族无一人生还。沈程明便把心死的萧绮年囚禁在了华穆宫,以沈彦钦做威胁,不许她再提及越国一个字…… 「都说越国是侵犯大魏而被灭,竟不知真相是这样的。」余竞瑶拉着沈彦钦的手叹了口气。「那母亲呢,她一定很恨吧……」被最亲近的人欺骗,让她陷于不义,还有比这更绝望的吗。 沈彦钦叹息,难掩的悲凉。「那男子告诉我他是越国的旧臣,越国还有隐匿的残势,他们需要一个拥立者,于是便找到了我。宫中有送入的眼线,所以他知道母亲没死,还让他来找我。」 说到这,余竞瑶终于明白沈彦钦背后的那些人是谁了,也明白了他所背负的责任。 「既然还有实力,那有没有想过救母亲出来?」余竞瑶心神紧绷问。 沈彦钦手指摩了摩桌边,语气缥缈道:「想过。但她不走,她担心她这一走了,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会暴露。」 「那承越又是怎么回事?他是母亲的孩子?」 「箫承越,萧是越国的国姓,她自然是母亲的孩子,我们不但同母,而且同父。」沈彦钦自嘲似的笑了笑,随即眼神痛得要沁出血来。「明明就是相恨的,还一定要去招惹,他就一点愧疚都没有吗?非要让这痛加倍。」 沈彦钦十四岁那年,醉酒的沈程明不知为何居然去了华穆宫。萧绮年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把他盼来了,她举着那支簪子气都不喘地刺向他,他没死,她却又再鬼门关走了一遭。 没多久萧绮年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想要这孩子,却又舍不得,结果瞒住所有人把他留下了。眼看着分娩之日临近,却走漏了风声,被皇帝知道了,皇帝送来了毒酒,连母亲带孩子,一个他都不想留。母亲屏住最后一口气,把承越生了下来,被潜在宫中的越国人偷偷送出了宫,养在了叶城。直到沈彦钦被封了宁王,他才把他接回了京城,而那苁蓉,便是当初掩小承越出宫的宫女。 现在,余竞瑶终于全都明白了,谁生下来便是阴郁的性子,不过是环境使然。以前她以为他生活在冷漠里过得够苦了,怎知他背负着这么大的仇恨。不管他内心有多强大,这强大都是建立在无限悲痛之上,那心里被一刀刀剐着,他得多疼啊!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余竞瑶的心被轻揉着,一股酸涩冲了上来,泪水肆流,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紧,恨不能自己能嵌道他骨血里,把他所有的伤都堵上。 不过她不知道,他的伤已经被她堵上了,她是他疗伤的那道光,这辈子他都离不开了。她已经是他的骨血了。 「我是不想让你生活在这种阴暗中。」沈彦钦搂着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 余竞瑶抱着他,抓紧了他腰上的玉带,目光怨愤地盯视着他,带着责备,「不是说好了,以后不许再瞒我,若不是今日察觉到了林校尉,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 「告诉,本想等一切都解决了,再告诉你。」沈彦钦小心翼翼地抚着她的头,满眼都是宠溺的笑,她对他而言,就是个孩子,他不想让她和自己一起背负太多压力。 「解决?解决什么?」余竞瑶眼神微亮。 「为母亲和萧氏洗冤。」 余竞瑶霎时间懂了,洗冤,皇帝岂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唯一可能的便是他自己登上九五之尊,才能为母族报仇。原来这才是他称帝的真正目的。 「我懂了」余竞瑶喃喃着。沈彦钦捧着她的脸,拇指划过,试去了她眼角的残泪,凝眉道,「你懂了,我可不懂了。你为何让林川来?又是如何知道我在这的?」 余竞瑶定了定神,把霁颜给她的那张纸条交给了沈彦钦,沈彦钦展开,沉默了。 「我也不知这是谁给我的,看到郑大夫,我满心思都是你是不是病了。又担心是个陷阱,于是便遣林校尉来了。」余竞瑶突然想起了什么,「林校尉他……」 沈彦钦明白她的意思,微笑道:「林川不会说出去的,况且他不知实情。不过郑大夫,他也是越国人,我们的关系更近一些。所以今日听闻承越病了,我便把他请来了。看来此人一直跟着我,不然怎会知道我和郑大夫在一起。」 余竞瑶点头,若有所思。仔细想想,那纸条的目的不就是想让她看到这一幕,挑拨他和沈彦钦吗?让她以为这孩子是沈彦钦的,或者那人根本不知道这孩子不是沈彦钦的。她恍然想到了赵珏的那句话,「子嗣兴旺……」若是这样,那还真是解释通了,余竞瑶不免担忧起来。 「殿下,许是衡南王郡主。」于是便把今儿的事说给了他听。 沈彦钦心底早就有了揣测,除了她还能有谁。就知道她不会为自己守住这个秘密,所以沈彦钦才会考虑适时告之余竞瑶,但没想到赵珏会这么迫不及待。 若她不是衡南王郡主,轻易下不得手,她跟踪自己的那日沈彦钦就不会留她。赵珏应该感谢余竞瑶的沉稳,若是她和孩子因此出现任何闪失,他可就没那么理智了。 所以赵珏是一定要处理的,但不是此刻。如今他不能因为任何人挑起任何事端,他必须保证一个平和的环境让余竞瑶把孩子生下来。 「走吧。」沈彦钦锐利的眼神突然软了下来,柔柔地望着余竞瑶。「回家吧。」 「回家?我可说要回家了?」余竞瑶神色一转,目光清冷地瞥了过来,让他一愣,赶忙挽住了她。这脸色说变就变,可是自己哪里又说错了? 「去看看承越吧。」余竞瑶缓声道。 v第二十五章[11.06] 沈彦钦明白了,欣然一笑,「还是过些日子吧,他得了风寒,你带着身孕,小心染上了。」 「我毕竟是他嫂嫂,长嫂为母,照顾不了他就算了,总不能这么走了,我去和他说句话,好歹再看一眼。」看到他就能看到沈彦钦小时候的影子,似乎也能看到自己孩子未来的模样。 出行的日子到了,余竞瑶再不舍也只能和沈彦钦作别,若不是自己带着身孕,真的很想跟他一同去。 沈彦钦把能想到的都为她安排好了,连接生的事一并都安置了。余竞瑶心里不悦,问他不是说好了两月必回吗?沈彦钦告诉她,总要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她笑了,有这心思,你倒不若给孩子想个名字更好。 身体不便,余竞瑶也只把他送到了宁王府外,拉着他的手,想到西北出征时二人相别,心里一阵眷眷翻涌,酸得眼睛也跟着热了,手越是撒不开。 「早日回来,万事小心。」 「我会的,你也是。」沈彦钦拉着妻子的手,轻轻抱了抱她。 余竞瑶伏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嗯,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承越的。」 沈彦钦走了,随皇帝、皇子及各王,大行队伍浩浩汤汤。余靖添同行,连衡南王世子及郡主也一同随行。赵珏本不用去的,不过沈彦钦在哪,她自然要跟着。其实这样也好,沈彦钦觉得,把她放在身边,总比留京城安在余竞瑶身边放心得多,更何况,她不是要帮自己吗?计划总还要进行下去。 刚刚新婚没多时,余靖添便要离娇妻远行,二人自然不舍,无奈君命如天。好在还有余竞瑶在,二人相聚,总不会太寂寞了。 除了去晋国公府探望母亲,就是去公主府看看孩子。每每思念起夫君来,她便躲在书房中看书,回忆二人的点滴,憧憬日后的生活,还好有肚子里这么个小东西在,思念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一晃竟也过了半月了。 贵妃玉体有恙便没有随行,让皇帝带了惠、娴二妃同去,这会她身子好多了,陛下不在,她除了诵佛,也无事可做。一时没了顾忌,带着侍卫仆婢出宫,来公主府看自己的外孙。赶巧余竞瑶也在,她二人是许久没见了。 行过礼公主把小钧儿唤了来,贵妃见到着实喜欢。她到也不是没有孙儿,睿王侍妾孕有一子,可总归不是嫡子,更何况昱荣公主是贵妃的掌上明珠,爱屋及乌,昱荣的孩子她自然喜欢得不得了。 能坐在贵妃的怀里,和她这么亲近的也只有小钧儿了。余竞瑶望着她祖孙二人,天伦之乐发自肺腑。谁能看出这个慈蔼的祖母也是那尽毒之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亲人都可利用。想来也是,自己再亲又如何,姑侄亲不过母子,为了睿王她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 贵妃坐在榻上,眼神也不住地扫向余竞瑶,瞧她稳坐,心事重重,也猜不出在想什么。自打余竞瑶嫁了人,她总觉得这个侄女和自己没那么亲近了,尤其这一年来,她的异样更是明显,若是具体说哪不对,又实在指不出,只是更沉稳了。莫不是对自己有了戒心? 「竞瑶最近身子如何?孩子可都还好?」贵妃把小钧儿交给了乳母,笑着问道。 余竞瑶思绪拢了回来,莞尔一笑,应道,「谢姑母惦念着,我都好。」 还是这样淡淡的疏离感,贵妃道了句「那就好。」便也不想说什么了,说了她也未必会应。 时过晌午,余竞瑶有些乏了,想要离开,但贵妃在这,她又不能先行退下,耐着性子等着。贵妃见她总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便打算让她回了。贵妃可不傻,若是因为自己,让带孕的余竞瑶有个差错,沈彦钦那脾气,可不会放过自己。别人不了解他,她可是清楚得很。可这口刚张开,音还没发出来,就看到驸马都尉匆匆而归,带着一脸的忧惧和满身的凉气,一开口,更是把满堂的人惊得脊背发寒。 「陛下遇刺,宁王挺身而出,救了陛下,却身负重伤。」 余竞瑶只觉得脑袋一侧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疼,随即胸口一窒,被人捂了口鼻,不能呼吸。她想喘气,可喘不上来,接着便感觉腹中孩子连着踢了她几下,也莫名地痛了起来,痛得她惊诧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你呀!」公主责备地看着驸马怨了一句,赶忙冲到余竞瑶身边,一面安抚着她,一面吩咐嬷嬷抚她到内室歇下。 驸马呆了住,他情急心迫,竟忽略了她。这消息来得突然,连他自己还处在惊惧中,怎还注意得到他人,想得那么多。 余竞瑶深吸了几口气,下意识地抚着自己的肚子,腹中孩子动作渐渐轻了。她推开了下人的手,拒绝离开,望着驸马,压抑着惶恐问道:「宁王此刻如何?」 驸马急促的声调缓了下来,道:「王妃切勿担心,宁王不会有事的。不然陛下定会让宁王遣返,眼下没有消息,应该是伤得不重。」 余竞瑶稍稍舒了口气,可这心还是悬而不定,手心里都是凉浸浸的汗。 「居然敢行刺皇帝,谁这么大的胆子。」坐在正堂上的贵妃问道。 驸马神色踟蹰,沉默片刻,应道,「听闻是高阳王的一个侍卫……」此言一出,贵妃登时僵了住,眼神有那么一刻恍惚,随即捏紧了手中的绢帕,缓缓长吐了口气,若有所思。 高阳王割据江州,实力比不上衡南王,却也有一番势力。即便如此,刺杀皇帝?在封禅的路上,当着诸王和四夷首领的面?太荒唐也太蹊跷了吧,这胆子也太大了。余竞瑶只觉得不可思议,想到沈彦钦再次受伤,心疼不已。为何受伤的总是他,上一次是为睿王,这一次是为皇帝…… 余竞瑶猛地吸了一口冷气,心寒袭来,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难道这刺杀的目标不是皇帝?依旧是沈彦钦? 余竞瑶如何都坐不住了,她想要回家。抬头瞥了一眼贵妃,此刻的贵妃更是显得有些焦虑,她是在为陛下忧心吧。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同时离开了公主府。 一入宁王府,余竞瑶赶紧召唤来了程兖,好在程兖被沈彦钦留了下来,她此刻也有个可以商量的人。她单独在书房见了程兖,程兖劝她,这事不一定是冲着宁王来的。那刺杀他的人向来都在暗处,而且心狠手辣,抱着出手必死的决心。他们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更何况还是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这事许就是如驸马所说那般,目标是皇帝。 v第二十六章[11.14] 程兖说得有道理,但余竞瑶的心如何都舒缓不下来,她遣程兖无论如何也要去泰山一趟,瞧个究竟,也好助沈彦钦一臂之力。程兖为难,言道沈彦钦是让他留下来守护宁王妃的,二人僵持了一阵,程兖仅遣了一个手下人去了。 一切安排妥当,程兖退出书房,余竞瑶唤住了他。房中只余二人。 「程先生可是越国人?」 程兖应声,如今的王妃,已经没什么可瞒的了。 「那程先生跟随宁王也有些年头了吧。」程兖看上去勇武矫健,气血方刚,实则将至不惑。 「回王妃,十年有余了。」程兖语气淡然。余竞瑶淡淡一笑,十年有余,那么就是沈彦钦刚刚知道母亲身份的时候吧。如此之久,想来沈彦钦的事情他一定很清楚。于是问道,「萧公主是被皇帝害死的,宁王一定恨极了皇帝吧。」 程兖未语,沉默之后,他低沉的嗓音有了那么一刹那的变化。「不止宁王,整个越国都恨他。」 「嗯,这个我能理解。」余竞瑶自从接触了沈彦钦就觉得他背后定是有压得他不能喘息的秘密,不然他不会一直把自己锁在黑暗中,即便二人再如何亲近,他总是不能敞开心扉。而且即便他不说,余竞瑶也觉得,他过得很压抑。「程先生,你不觉得这像个枷锁吗?」 程兖微惊,他似乎没明白余竞瑶的意识,双目怔忡,望着她。余竞瑶娥眉深蹙,清媚娇艳的脸,笼着一层淡淡的愁郁,像静湖的薄雾,平静又神秘。 「再如何恨,那毕竟是他的父亲。萧公主可以恨她,越国人也可以恨他,但对沈彦钦而言,那是给了他生命的人。」有些话,她想了很久,她抑不住的想要说出来。 「给了生命又如何?给了他生命却又夺取了他的所有。」程兖此刻已经不再克制他的情绪,人在这个时候才应该更真实。 「我明白这国仇家恨,可是你们不觉得,你们是把整个越国人的仇恨都压在了宁王的身上,他活得没有一分自我。」 「他身上流着越国的血。」 「可他身上也流着大魏的血。」余竞瑶语气平静,平静道冷漠。程兖惊了住,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这不是秘密,可他们却在有意识地忽略。 「也许我说的话,宁王也不一定认可,我也只是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对宁王而言,皇帝、萧公主,他们之间是一个家庭的纷争。可是如今你们把所有的仇恨意识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这何尝不是一种情感绑架,他面对的是两个国家的恩怨。」 而且为了解决这个恩怨,沈彦钦一直在牺牲。 方才程兖对皇帝被刺杀的反应,就让余竞瑶揣测出了什么。对他而言,沈彦钦不只是主子,更是越国的希望。他不仅把自己的命为沈彦钦挂在刀刃上,甚至周围的一切人,都不会比他更重要,包括余竞瑶。面对生死危难,他岂会抛下沈彦钦不管,而护着余竞瑶。那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早就预料到这些会发生,或者这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余竞瑶的心沉入湖底,压抑得发紧发疼。她不管这个计划是什么,他们可曾想过这个计划若是出现一点点的差池,首当其冲受到危害的就是沈彦钦。 「我总是在想,宁王在众人眼中,向来是个安分谨慎的人,不对任何人造成威胁。在皇权争夺中,他甚至都不在竞争对手的考虑之内,那么为何有人从一开始就容不下他,非要置他于死地?如今我明白了,也许为得就是他特殊的身份,他背后的势力。」余竞瑶叹息一声,望着空中虚无的一点,续言道,「其实他根本不是一个贪图权势的人,可为了登上顶峰,一次次地铤而走险,以前不懂,现在明白了,他为的是复仇,越国的仇。」 「且不说,这一步步是如何把他推向刀尖的,许他也果真是为了母亲。可当真有了那么一天,他和父亲剑锋相对那刻,有人会在乎他心里的抉择吗?那是给了他骨血的父亲。」没有挨不过的肉体刑罚,只有熬不过的精神折磨。没谁的心可以强大到如此吧。如果沈彦钦的心够硬,余竞瑶不会有今天,心不够硬,那么这注定是个悲剧。 程兖不语了,这些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沈彦钦是越国之后,复仇是他的责任和义务,有谁想过给他选择呢。 余竞瑶知道自己的话程兖是听进去了,但是她也知道他不会为此改变什么。余竞瑶能做的也无非是从一个妻子的角度疼惜自己的夫君而已,她甚至知道自己也改变不了沈彦钦的执念,她辩不过这个时代的「忠义」,也阻止不了他的复仇之路…… 二人沉默了许久,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闪了出来,这念头甚至让她有那么一丝恐惧。她望着怔愣的程兖,问道:「程先生可知,当初带兵去灭越国的,是何人?」 …… 行宫里,沈彦钦跪在皇帝的脚下,单衣未系,紧实的胸口下,腹部还缠着刚刚换了药的白色绷带。 皇帝赶紧扶他起身,这父子二人近距离接触。触到儿子的那一刹那,犹如电击,直中心房,他的心骤停一刻。沈彦钦出生时,他曾抱过他,自此再无相触。 「身上带着伤,快起来吧。」 「谢父皇。」沈彦钦起身,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目光交接,反倒是皇帝被震慑倒了,这幽邃寡淡的双眸,像极了那个夜夜在梦中出现的人。 「御医说,你这伤虽避开了要害,却也伤了元气,且要好生养着。若是实在不适,封禅便不要跟着了。」皇帝语重心长,听得出来他是认真的。 「劳父皇为儿臣担心了,儿臣无碍,定会随父皇一同登山进行封禅。」沈彦钦决然道。 「不必勉强。」 「并非勉强,况且作为皇子,有义务祭告天地。只是……」沈彦钦神情一转,忧郁状,望着眼前的九枝铜灯座凝神,「这刺客该儿臣已将他押下,且他供出高阳王,还待父皇给个旨意,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v第二十七章[11.14] 皇帝转身坐在榻上,捻着檀木佛珠,雍然沉思,道,「高阳王可认了?」 「他认了这刺客是他的侍卫之一,但行刺之事,他一口咬定非他指使。」 「哼。」皇帝冷笑一声,「人都认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行刺皇帝,任谁也不会承认,可证据在这,这罪不认也得认。也不长个脑子,干这糊涂事,可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皇帝将佛珠一把捏了住,像似扼住了对方的咽喉,目光凶煞,把空气都凝了住。 「让你的队伍,把高阳王扣下,回京交给刑部收押待审。至于江州,即刻让镇军将军派兵围剿。」皇帝话一出,沈彦钦明白了,什么回京待审,江州都被剿了,这罪名是一定要坐实了。 此刻才看得出谁最狠,自然是皇帝。他才不管这刺杀中有无蹊跷,他才不在乎高阳王是否指使,他就是要这么个借口。削藩,有机会他绝不会放过。 沈彦钦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郁色。「此行怕是不妥,高阳王被押一事暂无人知。父皇也无非是想出其不意,打江西个措手不及。那么调动镇军将军,必然容易打草惊蛇,不若从京中派个意外之将,倒是能掩人耳目。」 「嗯,我儿言之有理。」皇帝点了点头,「此事和镇军将军商量,速从京中派一将领,直奔江西。」 「是。」沈彦钦朗声应了下。只要不让镇军将军余靖添去就好,不能再让妻子忧心了。 见他应声,皇帝笑了。他今儿倒是极其信任这个三皇子,可也是,那一刻,眼看着他冲到自己的面前,为自己挡下那一刀,不要说这是自己的儿子,就是陌生人他也不可能不为之动容。毕竟父子,许那一刻真的是出于本能吧。事发突然,他不相信沈彦钦会有思考的时间。其实说到底,他还是对他怀有期望的。 「听说宁王妃有孕六个月了?」 沈彦钦怔了怔,应声,「是。」 「嗯。」皇帝从榻上起身,若有所思地走到门口,沈彦钦护送在后。刚迈出门,皇帝转过身来,对着沈彦钦道,「可有名字了?」 「还没有。」 「若是男孩,那就一个‘屿’吧。」若即若离,再如何孤立的岛,退了潮,总归和陆地是连着的。 入夜,霁颜抚着余竞瑶上了床榻,她身子越发的沉,肚子大了许多,也只能侧身躺下才能舒服一些。 烛火啪的一声响,霁颜惊了一跳,赶紧挑了挑灯芯,灯又亮了起来。她转头看了看阖目的余竞瑶,又暗了灯,退出了内室。随着关门的声音停下来,余竞瑶缓缓睁开了双眼,透过帷帐,床前的暗灯还亮着,影影绰绰,在帷帐投下一片微微跳动的光影。 程兖沉默的表情还印在脑中。书房里,她问他的那个问题程兖没有回答。这才是无声胜有声,但凡一个谎言她都会努力去相信,以证自己心里的揣测是错误的。不过他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是把许久以来一直屏着的一口压抑吐出了,他释然了,余竞瑶的心却乱了。 去围剿越国的,不是晋国公还能是谁。总于明白为什么晋国公一再阻止自己嫁给沈彦钦,他一定是知道所有的秘密。如今换位思考,她也算明白了晋国公的苦衷。 原来沈彦钦是在这种情况下接受的自己,如今想想当初他派人跟踪自己,也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吧,他也曾把自己视做威胁。她想到父亲说过的话,「如果他知道了真相,后果不堪设想。」其实沈彦钦一直都知道真相,即使如此,他也从来未亏待过自己。 余竞瑶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随即像一盘散沙,拾不起来了。沈彦钦可以选择恨自己的,但是他没有。而自己,也果真是来赎罪的。 这就是命运啊,殊途同归。曾经的历史,晋国公一家用生命还了越国的债,今世的自己也何尝不是一种偿债,不过换了一种方式而已,她选择嫁给了他,给了他自己的一生。她只希望自己所为,能够抵消一些他对晋国公的恨。 五日过去了,程兖派出的人还未归来,倒是迎来了沈彦钦的侍卫。担心他受伤的消息传到京城被余竞瑶知晓,于是一早就派人赶回来报平安,并给了余竞瑶一个贴身物件。余竞瑶打开,竟是她绣给他的那雏菊香囊,她总算松了口气。 自从得知沈彦钦受伤那日,她心神不宁,孩子也动得次数多了起来。郑大夫劝她好生养胎,胎儿不动不可,动得太多也是个信号,她的忧思会让孩子也不舒服。余竞瑶直怨,这小家伙好娇贵啊。不过无论如何,她也要把他养踏实了,必须给沈彦钦留下这个孩子。 余竞瑶把澹华寺的高僧又请了来,为孩子祈福做法事是一方面,她想和高僧交流,学着如何开解心结,放下执念,也许有一天对沈彦钦,她用得上。 沈彦钦没断了给余竞瑶报平安,差不多每隔十日便会接到他送来的消息,难熬的一月总算过去了。 皇帝秘密传旨回京,尚书省、门下省颁发出兵文书及铜鱼符,派遣忠武将军带兵平定江州。事出突然,高阳王又不在封地,江州一时大乱,高阳王之子带兵抵抗,怎奈军心不齐,不过月余便被忠武将军攻了下来。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皇帝的封禅之行也结束了,还有两日行程便可入京。 余竞瑶数着日子过,总算是要把人给盼回来了。 前一日,她便遣府中人做好接迎的准备,把宁王府上上下下都打理好。她满心欢喜,溢于言表,连下人都言道,宁王这一回,宁王妃整个人都亮堂起来了。 回来那日,余竞瑶早早便起了,在门口等了一早,听闻队伍入城,皇帝回了宫,众人遣散时,她又不等了,偏偏地回了书房,佯做无事,闹得下人们也一头雾水。 护皇帝回了宫,沈彦钦迫不及待地奔回了王府。众人皆喜,他什么都顾不得,恨不能一眼望到娇妻。去了正堂,没找到人,又转到寝堂,还是没有,顿时有些急了。下人指了指书房的方向,他忙冲了过去。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坐在罗汉床上的余竞瑶哪里还看得进去书,捏着书的手心都冒了汗,心里扑腾扑腾地乱跳,面上却是平静得很。 v第二十八章[11.14] 沈彦钦闯了进来,二人对视,余竞瑶胸口一窒,有些透不过气来,心越跳越厉,慢慢地,好似真的跳了出去,奔着眼前的人去了。而沈彦钦的心,早就迎了上来。 他冲上前,夺下了她的书,握住了她纤弱的手,还是那样软软的,光滑似锦缎,这感觉让他心心念念,苦思许久了。被他这么一碰,余竞瑶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心瞬间化开,却又绵绵地疼着。 她瞥了他一眼,好像是瘦了,黑了,一路很辛苦吧。心里明明是疼着,偏偏推搡着要拉回手,怎么都扯不回来,于是娇嗔道:「你可还知道回。」说罢,眼泪止不住地往上泛,恨得余竞瑶咬紧了银牙要让它逆流回去。 何苦来的,分明就是惦念得紧,嘴却这么硬。沈彦钦笑了,「好不讲理啊,不是你叫我去的吗!」余竞瑶恨恨地「哼」一声,眼泪就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是她让他去的,可她没让他去冒险。 瞧她心口不一的模样,真想把她一拥而起,紧紧抱在怀里,手臂刚伸出去,看到了她大了许多的肚子,于是把她的两只手腕都捏了住,迫使她看着自己。他端详着这个日夜念着的娇妻,好像还是走时候的模样,这个月份,不应该再胖些了吗,是因为忧心自己吗?沈彦钦一阵心疼,坐了下来,把她拥在怀里。 余竞瑶的气还没消,一见到他就莫名地情绪化起来,心不由己。她推搡着,他却把她抱的更紧,头埋在她的颈脖间,深吸着,仿佛要把她的味道带入肺腑,流入骨血。「我想你了。」沈彦钦低语着,滚烫的气息扑在颈间,余竞瑶身子都随着心软了下来,哪里还支得动他。手不由得攀上了他的腰背,埋怨道,「想我还办傻事,就不怕再也见不到我,就不怕见不到孩子吗?」 沈彦钦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不应,只是笑着,手覆到了她的肚子上,轻轻地摸了又摸。 「我儿乖不乖。」 「乖。」余竞瑶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沈彦钦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捧着余竞瑶的脸问,一本正经道,「王妃可想我了?」 怎么可能不想,分分秒秒都停不住地想。「没有,不想。」她越是犟,沈彦钦越是高兴,她的脾气早被他摸透了。平日里稳重端庄,只有在他面前,才有这些小脾气,她是把他当做最亲近的人。 还是那样幽深目光,缱绻炙热,好似把人望穿一般,还未待她反应过来,沈彦钦吻上了她的双唇,夺去了她的气息。这一吻,缠绵悱恻,再分开时,余竞瑶早已没了发火的力气了。 余竞瑶服侍沈彦钦沐浴更衣,沈彦钦劝她身子不便,自己来就好。余竞瑶不听,执意守在他身边。外衫褪下,她替他解开中衣,腹部那伤赫然入目,余竞瑶抚着疤痕,眼泪又扑簌簌无声落下。沈彦钦握住了她的手,挑着她的下颌,弯眉笑道:「好不容易相聚,高兴才是,怎么总是哭。再哭,我可要不高兴了。」 「管你高兴不高兴。」余竞瑶拍开了他的手,抹了抹泪,海棠似的娇颜浮出一个淡淡的笑,继续帮他褪下中衣。「还疼吗?」 「不疼了,已经好了,你不必担心。」沈彦钦入了水,暖意涌来,解了乏,再偏头望着一旁的妻子,心里莫名地满足,此情此情胜却人间无数。 余竞瑶看着他精壮的胸膛,抚了抚他的左肩,问道,「肩上如何了?」沈彦钦笑笑,「早就好了,如今持剑拉弓都不成问题。」 「毕竟有伤,你也要仔细着点。」璧玉一样的身子,到处可见累累伤痕,每一处都是一次侥幸,人不可能侥幸一辈子,他怎就从不拿自己当回事呢。「那么多侍卫,为何偏偏是你冲上去,即便没有你,他也害不得陛下的。」 「毕竟我离他最近,这一刀,卸了皇帝的戒备,也值了。」沈彦钦云淡风轻。 这叫什么浑话。值了,怎么就叫值了。还有比命更金贵的吗。余竞瑶愠意又上了来,把手里的巾帕扔在了水里,沈彦钦趴在浴桶边,点了点她的鼻子。小孕妇,怎么说气就气了。 「如果仇要这样报,我宁可你不报。」 「以后肯定都听你的,好不好。」沈彦钦挑眉笑了。本就生的肤白,这一趟倒晒出了诱人的麦色,水里泡的久了,红晕泛了上来,让他整个人都带了熏醉似的,看着余竞瑶的眼神也痴痴迷迷的。 余竞瑶脸一红,撇过了头。然片刻,想起了什么,颦眉道,「高阳王的事,可与贵妃有何关系?」 「怎么想到问这个?」沈彦钦问道。 「那日听闻高阳王侍卫刺杀陛下,我和贵妃在一起,瞧她脸色差极了,很少见她如此。那日走得也甚是惶惶。」 沈彦钦冷笑一声,躺回了浴桶中,「她当然慌了,高阳王和睿王这么多年一直暗中联系。勾结藩王,是大忌,若是被皇帝发觉了,任他如何也是解释不清的。即便牵连不到他,断了江州的后援,睿王的实力势必受损。」 原来如此,余竞瑶懂了。「那刺客是你设计的吧。」就知道高阳王刺杀这事蹊跷得很。这哪里是一个高阳王的剿灭,最终的目的还是断睿王的路。 见余竞瑶不语,沈彦钦眉头一蹙,紧张起来。拉住余竞瑶的手问道,「我这般对贵妃和睿王,你可生气了?」 「气,当然气,何苦非要自己演这出苦肉计。」余竞瑶清浅一笑,氤氲中,朦胧的娇媚,沈彦钦的心都被她这一颦一笑撩得活了起来。 沐浴过后,余竞瑶陪他用了膳。二人相依相偎,一直聊到了入夜,沈彦钦搀扶着余竞瑶躺了下,他也迫不及待地暗了灯,躺在娇妻的身边把她揽在怀里。这日日夜夜,他怀里空空的,心里也破了个洞,没人能添补得上,即便现在抱着她,还是觉得不够,分离得太久,患得患失,一刻都不想分开了。 这熟悉的感觉归来,余竞瑶也终于踏实下来,多少次午夜醒来,身边都只是凉被空枕,这分离的感觉,太折磨人了。 余竞瑶伏在他的怀里,手指又不自觉地摸上了他腹部的伤疤。不长,小小的一条,但抚着就让人心疼。她手指轻柔,哪里是抚摸,分明是撩拨。沈彦钦深深吐纳,哑着声音道:「再摸就摸出火来了。」 她的手一顿,默默收了回来,却被沈彦钦一把握了住。「来不及了。」沈彦钦气息越来越重,越来越热,滚烫地扑在她的面额耳边。还未待余竞瑶反应过来,他拉着她的小手沿着他紧实的小腹一路下行,触到耸起的那物,猝不及防,绯红浸透了脸颊。 v第二十九章[11.14] 本就海棠一样明艳无双的她,更是娇媚得让人心晃。沈彦钦如坠云雾,情难自禁,思念了这么久,脑子中的那根弦早就崩断了。此刻他只知道自己是个男人,就是个男人,纯纯粹粹的男人,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随着唇齿相接,他双手不受控制地作乱起来。余竞瑶的半推半就最后也成了纵容,她也想念他啊。目眩情迷,意识悄然而退,连想念都成了感官上的。 寝衣不知觉中褪了去,独留绣着小荷落蜓的绯色亵衣,手指轻挑,这最后一层遮羞也落了下。层波细翦明眸,腻玉圆搓素颈。因是孕期发育,胸前更是丰盈,沈彦钦盯着她,挑眉坏笑。俯身欺了下来。 可偏偏是盈盈一「肚」间,脉脉不得语。这小家伙阻在爹娘之间,容不得人家把他忽视了。沈彦钦无奈笑了笑,在她高隆的小腹上吻了吻,把她身子扳了过去,胸膛贴着她的背,紧紧地拥着她。 这一吻,倒是让为母的恢复了意识,有了顾虑。刚刚唤出一个「不……」那物已经抵了上来,烫得她感觉得出沈彦钦的隐忍。罢了罢了,安安生生养到此时了,也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了,小心着便是。这么想着,可心里的忧忡还是放不下。 夫妻相通,她的心思岂不是沈彦钦的心思,再热火灼心也不得不顾及孩子。手上动作依旧,下面只是就着她的腿,放纵了一回…… 喘息歇停,沈彦钦挑起罗帐,把乏困的余竞瑶抱了起来,去了沐室。给她温浴净了身子,小心翼翼地为她穿上寝衣,又抱了回来。这回可以踏实地睡了,沈彦钦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不止她,他抚摸着她的小腹,还有他们的小东西,一并都在他的怀里。 …… 余竞瑶醒来的时候,日光已透过窗棂,漫尽帷帐,晃得帐中氤氲暧昧。昨个这一夜睡得着实踏实,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她朝着沈彦钦的怀里拱了一拱,他不禁笑了。 「殿下,你醒了?」 「没醒,再睡会。」说着,胳膊拢得跟紧了。他也多时没这么放松过,心里怀里都被她填满。 被他拥着的感觉,余竞瑶再熟悉不过了,结实的双臂,暖暖的怀抱,淡淡的檀香,均匀的气息……只是肚子里的小家伙不习惯被父亲这么压着,闹起别扭来,扑腾起来,像似在用小拳抵抗,表示不满。 「轻点。」余竞瑶哝哝着。沈彦钦低头看了她一眼,「什么?」 余竞瑶叹了一声,「我没说殿下。」沈彦钦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朗声笑了出来,抚上她的小腹,就那么一刻,沈彦钦感觉掌心被踢了一脚。「好大的气力,定是个儿子,脾气还不小啊,随了你了。」 「我哪有脾气不好。」余竞瑶娇嗔一句,却也满足地笑了。「殿下可给宝儿起名字了?」 沈彦钦抚着她肚子的手顿了顿,轻声道,「还没,再等等。」 他还真是不急,公主怀孕的时候,驸马便想出十几个来了,这宁王,还真想得开。「那他总不能连个名儿都没有吧,不然唤他什么呢?」 「你刚刚不是唤他宝儿吗?就做他乳名吧。」 「这么随意?」余竞瑶不太满意,哼了哼,撇着嘴道。 余竞瑶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笑了。「皇室之子,自然随意不得,所以名字才要斟酌。」 倒也是,毕竟是皇家之后,哪里就那么容易落个名字。余竞瑶蹭了蹭,把脸贴在他的胸口,深吸口气,淡笑道,「都听你的。」 宁王不过歇息两日,便赶着去了府衙了,这几日且有得忙,高阳王的事,皇帝交给了他和刑部共审。虽江州已攻下,高阳王毕竟曾是高权重之臣,即便不九卿会审,也不会只让刑部一方决断。不过有宁王在,刑部心里了然,皇帝的意思很明确,无需再查,当即决断,极刑。一来皇帝着实瞧着藩王势力越来越大,心有忌惮,早有剿杀之心;二来也是一招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这一招确实起到了震慑作用,藩王们都有所收敛,不过也在他们心底扎下了为己谋划的种子。当初扬言带着四夷首领和各地藩王去封禅祈福,祭祀天地,虽是满口的仁义,谁不知他是何居心。不过是担心四方动兵,危及京都罢了。可四方没动兵,他倒是封禅未了时,把江州给攻破了。沈程明果然还是那个沈程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宁王护君有功,他和余靖添推举的忠武将军也顺利拿下江州,三人同时晋封。由此,三人走动也多了起来,尤其是余靖添,因着余竞瑶的关系,更是处处维护这个渐渐起势的宁王。 睿王买通上下,千万百计才躲过了这一劫,但如此一来,也渐渐瞧出了端倪。在朝,被人遗忘的皇子悄然走进了人们的视线,为宁王言语的人也越来越多。中书令,户部尚书,刑部尚书……每每提及宁王,虽从未用溢美之词渲染,却也潜移默化地让一个仁智忠英的形象深入人心。 再细思之,这些人,虽都是通过自己的手举荐上来的,却哪一个不是沈彦钦提出的。睿王恍然,在自己和太子的夺嫡之争中,看似自己赢了,可自己和太子被削的权利全部默默落入了他手,原来太子被废,沈彦钦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好一个宁王啊,藏得真是深,睿王以为在利用他,谁知竟是为他做嫁。如今对立,二人是势均力敌。 睿王苦笑,太子算得了什么,这个深不可测的宁王才是真正的对手啊…… 初秋,早晚天凉了许多,不过余竞瑶似乎没如往常那么冷,府里的老嬷嬷窃窃笑着,告诉这个年轻的王妃,这肚子里,定是个小世子,带着男孩的孕妇才不怕冷呢。余竞瑶没回应,只是淡淡一笑,老嬷嬷以为她不信,拧着眉一脸认真地道,自己几个儿媳女儿,哪一个她都没看走过眼,准得很。单瞧王妃这身子,虽丰腴了些,却身姿曼妙不减,除了那高隆的小腹,竟也瞧不出是个有孕之人,行动便利,胎动频繁,总而言之,这胎是个小世子无疑了。 瞧着嬷嬷信誓旦旦的表情,余竞瑶忍不住笑了,道,「借你吉言。」男女对她而言其实无差,可对于自己未来孕事拿不准的情况下,她还是希望这一胎是个男孩。 今日入朝,散班晚了些,沈彦钦又回了趟府衙才匆匆赶回来。入了云济苑,第一件事便是要寻宁王妃,最近他总是特别紧张,怕她会消失了一般,甚至把她曾经看过的《抱朴子》和其它佛道的书籍统统收了起来,不许她看,好像看多了她就真的羽化登仙了。每每见了她,他便长长地松了口气,也不管下人是否在,抱着她便不撒手,总要磨蹭够了才肯分开。 这会在寝堂外室,余竞瑶有些忍不住了,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v第三十章[11.14] 沈彦钦抱着妻子,孩子似的用鼻尖在她颈脖摩挲着,含笑道,「分开久了,想的。」 当初去西北,一别半年,也没见他如此,封禅不过两月,肯定不对。「殿下不说实话,就不怕我哪日真的让你找不到?」她推了推他。沈彦钦拍了拍她的背,拢得更紧了,「可不敢让我找不到。我是最近总梦到你飞走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梦里还有真的。」余竞瑶笑了,拉他坐下,抚着肚子道,「带着他,即便想飞,也飞不动啊。」 「飞不动就好,就是不让你飞。」这个孩子是个福星,有了他,余竞瑶就有了牵挂,二人有了血缘的联系,她想走也走不得了。「我儿,还真得谢谢你。」沈彦钦佯做正经地对着余竞瑶的肚子道了一句。 余竞瑶噗的笑出声来,还没见这沉稳寡淡的宁王这般痴过。不过他这忧心总让她觉得哪不对,余竞瑶忖度着,突然反应过来,他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想想这几日她一直梦到自己穿越前的日子,昨个还梦到自己挺着肚子去见爸妈,他二人高兴得合不拢嘴,可笑着笑着便哭了,接着三人抱头痛哭,哭得昏天暗地,泪眼模糊,揩尽了泪水,眼前却是茫茫一片,一个人都没有了……余竞瑶以为自己把曾经都放下了,可梦里依旧会出现,尤其月份深了,梦得更多。 「殿下,我夜里可说了什么?」这说梦话的毛病,真是想改都不知如何下手。 沈彦钦看着她,温情似水地在眸中涌动,脉脉的,恨不能把她溺在里面,让她困了住才好。连续几夜,她埋在自己的怀里,颦眉忧伤,喃喃地唤着谁,一句句的「我想你们」「让我回去」「我要回家」听得沈彦钦心疼得紧,他知道她说的「家」绝不是晋国公府,他思念的人也不是晋国公夫妇,因为她说过,「我不是余竞瑶。」 「说了啊,你梦里总是埋怨我对你不好。」沈彦钦笑了,「我若不看紧了你,你哪日不满意,跑了怎么办?」 余竞瑶心灌了蜜似的,眨了眨眼,长睫跳动,撩得人心颤。她粉颊愈深,成了诱人的绯色,映着微挑的朱唇,清媚一笑,道,「我哪都不去,你赶都赶不走我。」说着,双手环住了他的颈脖,轻轻地在他薄唇上印下一吻,趁着他还怔愣着,柔声娇语道,「我有话想和殿下说……」 「王爷。」金童在门外唤了一声,把二人打断了。沈彦钦让他进来,金童应道, 「府中来客了,是衡南王郡主……」 正堂中,余竞瑶泰然端坐,望着手中的茶盏上,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而沈彦钦则捏着几案上的一只双耳青玉杯,指腹在杯身的「寿」字上摩挲,目光淡淡地落在旁侧的妻子身上,好似在赏着美景一般,谁人也没把郡主放在眼中。 如何把她放在眼中,若非冲着她衡南王郡主的身份,只怕这宁王府的大门她都迈不进来。对她,二人已算宽容了。 赵珏倒也不是糊涂人,知道自己做的事瞒不住,也没指望他二人能好颜相待,不过毕竟毕竟自己帮了沈彦钦,曾经的誓言,他总不会说扔就扔了吧。 她望着漠然的二人,牵了牵唇角,「我想和宁王单独谈谈。」 「你别得寸进尺。」 沈彦钦话一出口,赵珏和余竞瑶皆是愕然一惊,这么失礼的话,怎么都不敢相信是从一向谨慎稳重的宁王口里说出的。 赵珏心里准备是做足了的,这影响不了她什么,她莞尔一笑,眼神依旧是干净明艳。 「既然宁王不避王妃,那我也没什么顾忌了。高阳王这事,总归是我衡南王府帮了殿下,曾经的誓言,宁王总不会忘了吧。」 沈彦钦合拢手指,握紧了玉杯,冷笑一声。「自然不会忘,不过我也可以选择做或不做。」 「无所谓,只要宁王不食言便好。」赵珏带着自信,盯紧了沈彦钦,随即笑了笑,看了余竞瑶一眼,便告辞了。 赵珏一走,余竞瑶看着沈彦钦,还未待她开口询问,他笑了,问道,「王妃不会怨我吧?」 这反客为主,倒让余竞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淡淡一笑。沈彦钦放下手里的玉杯,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此刻,笑意已退,他脸色凝重下来,眉宇间拢出了一个浅浅的川字,坚定且小心翼翼。 「高阳王和睿王的秘密,的确是衡南王府透露出的,为此,我答应为衡南王做一件事,但是何事未定。赵珏今日是来给我提个醒的。」 果然不管曾经还是这一世,他都离不了衡南王的帮助。余竞瑶漠然点了点头,沈彦钦瞧她神情低落,把她的手拉在胸口。「我知道你会怨我,毕竟睿王是你的亲人,而且赵珏曾经所为,我也恨得紧。不过这一次,高阳王是真的留不得了,江州和曾经的越国仅一江之隔,曾经的都城叶城屡受高阳王侵扰,大有吞并之势。虽说叶城如今也是大魏的疆土,可一旦为高阳王所用,越国曾经的那些旧势,定会被他挖掘出来,不复存在。我不能眼看着仅存的母氏一族遭此难。」 余竞瑶叹了一声,抽出手来,望着神色焦灼的夫君,手指疼惜沿着他俊朗的脸颊划过,最后停在下颌,笑着点了点,却被沈彦钦一把握了住。 「我何尝怨你了。他是我亲人,你就不是吗?对我来说,谁更重要你不清楚?至于赵珏……」余竞瑶难为情道,「我只是有那么些妒忌心罢了。」 「你何来的妒忌啊?」沈彦钦迷惑,苦笑感喟道。赵珏对自己有情沈彦钦有感觉,可是自己的态度余竞瑶还不明白吗? 怎能不妒忌,同样有位高权重的父亲,衡南王能够助沈彦钦一臂之力,自己的父亲……余竞瑶甚至不敢想象,那可是带着军队灭了越国的仇人。 「嗯,衡南王对你总归是有利的。」 沈彦钦有点懂了,安慰着,「你心思太多了,衡南王,只能是对手。」说罢,揽过妻子的肩,深深吻在了她的额上。对衡南王,他不会食言,不过此事一过,二人两清,他做出何事都是理所当然的,怪不得他无情了。 v第三十一章[11.21] 余竞瑶关心的哪里是衡南王,她关心的是晋国公府。她如今是在努力地为晋国公府赎罪,只是不知道二者果真到了对峙的那一刻,自己该作何选择。 算了,到了那一日再说吧。余竞瑶叹了一声,抬起头,笑盈盈地望着沈彦钦,柔声道,「殿下可要用晚膳了,我让霁颜做了你爱吃的八宝肉圆。」 …… 「到头来还是没算过他。」贵妃椅在凭几上叹了一声。「从竞瑶嫁他那日开始,就该料到。」 「这和竞瑶嫁她无关。」晋国公沉声道了一句。贵妃眼神轻瞟,在他脸上转了一转,瞧出他眉头锁得紧,于是雍然笑道,「兄长多虑了,我没说和她有关,怪我口不择言了。」 晋国公未语,捡起面前的茶,呷了一口,望着那浓酽的茶汁,目光意味深长。见他不语,贵妃续言道,「如今他这地位,可丝毫不比当初的太子差。尤其此次封禅归来,连陛下对他的态度都有所改观,如此下去,这东宫之位还不知落入谁手呢。」 晋国公依旧不搭话,恍若没听到似的。贵妃急了,坐直了身子,「兄长就不担忧吗?若是他继了位,你可想过这后果?他可还容得下睿王,容得下余氏一族?」 说罢,她冷哼了一声,有挨回了凭几上,寒声道,「可也是,他是你女婿啊。不过兄长真的以为有竞瑶在,这债便能一笔勾销?」 「陛下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宁王打得出亲情牌,陛下未尝不能呢?他们可是父亲,一样的心性。」晋国公镇定地望着贵妃,「即便他是我女婿,我也不会放弃睿王,贵妃不必担心我,我比你更清楚其中的利害。」 「我自然不担心兄长,我担心的是宁王妃。」 晋国公不解,诧异道,「竞瑶?与她有何干系?」 「怕兄长舍不得竞瑶啊。」贵妃目光在晋国公脸上扫着,探视着他细微的表情。自从余竞瑶有孕开始,晋国公对沈彦钦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尤其是余靖添,和宁王走动越来越勤,而沈彦钦对晋国公府除了恭敬,竟没有一丝抵触之情,种种迹象,让贵妃不得不忧。 宁王宠妻,京中谁人不知,就说王妃不孕的事,曾闹到宫里,这事她多少有耳闻。可这位宁王,不要说侧妃侍妾,连个通房都不设,宁顶着无后的压力,也不肯亏待余竞瑶。为了她太子都打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好歹是个皇子,晋国公曾多次恶语相向,无礼相待,他可恨过?没有,为了余竞瑶,竟连一点怨都没有,谁知道这日后,晋国公会不会为了女儿被他感化,外甥再亲,亲不过女儿。 晋国公明白贵妃的忧虑,其实没有必要,他和宁王注定走不到一起。从宁王露出夺嫡端倪开始,他就明白,沈彦钦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世,包括晋国公围剿越国的事。君命如天,虽然自己也是奉命而行,但事实就是事实,越国的确灭在他手中。 出于私心,他不会支持宁王,相反他会和他一斗到底,若是胜了,全家自然得保。但如果真的有败阵的那一日,他也不会逃避责任,因果报应,该来的总会来。不过唯一让他安心的是,沈彦钦对女儿是情义深切,知道这一点,即便败了也了无牵挂了。 晋国公没在和贵妃继续聊下去,匆匆离宫,回了晋国公府。 一入了府,晋国公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也许是年岁大了,他一个豪气旷达的将军,竟也情凄感伤起来,思念女儿,回忆她儿时的点点滴滴,哀然叹了口气。这结果不管是胜,还是败,最终受伤的都是余竞瑶,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夫君,哪一个都不忍心啊。 「夫人呢?」晋国公问了一声门外的小婢。 「夫人在后院。」小婢恭谨应道。 「去和夫人说一声,让她去宁王府瞧瞧王妃去。」 夕阳西斜的时候,晋国公夫人到了。余竞瑶正和沈彦钦用晚膳,听闻母亲来了,赶忙出门去迎,还没到门厅,就瞧着母亲喜盈盈对着她笑,唤她小心着点。 她搀着母亲,沈彦钦在身后虚扶着她,三人小心翼翼地入了正堂。 「母亲怎么这么晚来了,可是府中出了何事?」余竞瑶心不免突突跳了起来。 母亲赶忙摆了摆手,「府里没事,你且放心。」说着从随行的小婢那接过一只珊瑚红漆盒递给了女儿。余竞瑶不解,看了看沈彦钦,打了开。是一对灿灿的小金锁,雕花繁琐精致,小篆的长命百岁清晰可见,不过瞧上去不似新的。 「母亲这么晚来,就是为了送这个?」余竞瑶诧异,「再说孩子还没生呢,早了点吧。」 「看看,我就说这由头不行吧,他还偏不信。」母亲摇着头,哭笑不得的。「是你父亲,分明是想女儿了,偏自己不肯来,拿了这对金锁让我当由头来瞧瞧你,改天都不成。」 母亲是当笑话讲的,余竞瑶心里的酸意一直冲上了鼻子,她低头偷偷吸了吸,娇声道,「来就来吗,非碍着这面子。」说着,她抚摸着小金锁,这也是父亲的心意。 余竞瑶感伤动情,母亲也长舒了口气,温柔道,「他是想你了,不然也不会把这对金锁寻出来。」见女儿惊讶地看着自己,她不解道,「这是你小时候带的啊,你不记得了?你父亲一直藏着。」 余竞瑶哪里记得,看着那金锁,心更难过了。原来晋国公这般爱女啊,果真和传言无异。可今儿又是怎么了?他就突然思念女儿了? 「父亲最近可好?」余竞瑶问道。 母亲点了点头,脸色却不由得黯了些。「看着也没多大变化,只是话少了些。毕竟年纪大了,许精神也没那么足了。不过一切都好。」 话少了,是为睿王忧心吧。余竞瑶偏头看了看沈彦钦,他明白,抚了抚她的背安慰她。 v第三十二章[11.21] 这一时,堂中沉寂无声,沉默了许久。母亲笑了,拉着余竞瑶的手道,「你可知,你嫂嫂有孕了。」 「真的?」余竞瑶的哀愁一瞬间被扫尽,双眸登时亮了起来,「几时的事?」 「两月有余了。」母亲笑着回应。 两个多月了,那岂不是新婚便有了,感情还真是好啊。余竞瑶忍不住笑了,「这回母亲可是真真切切要当祖母了。」 「她那个还早,我倒是盼着你这个呢。」她打量着余竞瑶的隆起的小腹,比起上次见面,好像又大了些。「你可都好?」 「好着呢。最近胃口特别好,容易饿,可每次又吃不多,于是便三餐改四餐,四餐变五餐,总之我一天都在吃。」说着她看了看沈彦钦,沈彦钦也笑了,满眼宠溺道,「能吃就好,我巴不得你吃得胖一些。」 「可胖不得了,不然孩子长得太快,生产起来就难了……」母亲本是笑着,好意提醒,可一提到这,神情哀婉起来。她是想到余竞瑶曾经的嫂嫂,余靖添的先妻了。余靖添的第一任妻子便是难产,情急之下,嫂嫂选择保孩子,可哥哥却选了保大人。孩子没了,劫后余生的嫂嫂本就身虚体弱,再加之伤心过度,连月子都没熬过,也去了。 见母亲想得出神,余竞瑶唤了她一声,说道,「我明个去看看嫂嫂吧。她此刻定是害喜害得厉害,我去瞧瞧她。」 「你这身子行吗?」沈彦钦眉头皱了起来。母亲挑唇笑了,宁王果真守妻守得紧啊。 「怎么不行了,你不在,我也没少了走。」余竞瑶反驳道。 「我不在,你出门了?」 「出了呀,不然憋在家里多难过。」 「你不听话啊。」 「郑大夫说了,走走容易生产。」 「那也没让你出门啊!」沈彦钦有点气,抬手下意识地就去捏她的脸,刚刚碰到她滑腻的皮肤,便听得对面一声咳。岳母还在呢。 两人略窘,尴尬地笑了笑。瞧着他们斗嘴,母亲也笑了,他们感情好,她高兴还来不及呢。余竞瑶再三央求,沈彦钦松口了,不松口又如何,自己不在,她还不是偷偷地溜出去。这一家的人,竟没一个告诉自己的,看来程兖都跟她一伙了。 为了让沈彦钦安心,母亲答应明个来接余竞瑶,随她一起去余靖添的将军府。然后便趁着天还没黑透,回府了,沈彦钦派了一队侍卫护送。 二人回了寝堂内室,担心余竞瑶没吃饱,又吩咐霁容给她端来了点心。余竞瑶便蜷膝倚在罗汉床上按霁颜给她描的花样子绣起花来。 「你不是不喜欢做这些吗。」沈彦钦瞧她腾不出手来,便坐在她身侧,捏了一块芙蓉糕送到她唇边。 余竞瑶受宠若惊,愣了愣,也没客气,粲然一笑,咬了一口。「我是不喜欢,但总想给宝儿做点什么。」 「别累着自己。」沈彦钦说话时,眼睛一直盯手里的芙蓉糕。淡黄色的糕,松软绵香,缺了小小的一口,还印着淡淡的齿印,可爱极了,像眼前的这个姑娘,娇俏乖巧。沈彦钦心一动,鬼使神差地也咬了一口,细细品着,很清新,但还是太甜了,于是摇了摇头放了下。 见余竞瑶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略带窘意地又捡起一块海棠酥递到了她的嘴边。笑着问,「你今儿晌午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晌午?」余竞瑶手停了下来,瞥视着他,又盯着他手里的海棠酥,咬了一口。「想不起来了。」 沈彦钦盯着他,神情没有一丝波澜,可眼神却要把她看穿似的。余竞瑶心虚,扭了扭身子,躲了开,「就是想不起来了……」话还没说完,沈彦钦凑了上来。手一松,剩下的糕点落回了食盒里,他双手抚着她的背,吻了上去,一个接着一个。 「想起来了吗?」沈彦钦含混道。 「没有。」还犟嘴。唇齿相接,他又深了几分,芙蓉糕的味道混着海棠酥,反正都是甜的,一直甜到心里。一吻过后,气息都乱了,空气中都是甘甜的味道,弥漫着暧昧。沈彦钦抵着她的头,重喘着道,「还是不想说吗?」快说吧,再下去他怕是把持不住了。 余竞瑶拉了拉垂下肩头的衣服,看着他迷乱深情的眼睛,深吸了口气。 她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二人之间有条疤,外表无恙,内里化脓,若不挑开,只会越溃越深。她不能一味逃避这个事实了,讳疾忌医,保不准哪日不会病入膏肓。 「是关于我父亲的事,」余竞瑶屏息凝神,心怦怦跳着,「我问过程先生了,当初围剿越国的是……晋国公。」 沈彦钦不惊,好似早有准备。「嗯,程兖和我说过了。」 看来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他。既然如此,那也用不着兜兜转转了。余竞瑶心一沉,人也平静下来。 v第三十三章[11.21] 「其实殿下的心思,你不说,我也懂。你想为越国萧氏翻案,那必定要登上帝位才行。」说到这,她垂下了眼皮,「许我没这资格说这话,但他毕竟是我父亲,我只想知道,如果真到了那日,你会如何对他?」 沈彦钦挪了目光,眼睛茫然地盯着前方,明澈清静也冰凉得很,没个定位,却又像似在看着一个不存在的人。见他如此,余竞瑶的心直直下坠,悬悬地坠不到底。他是想用沉默回答自己? 余竞瑶轻轻抚着肚子,幽然叹息。「我懂了。」 「懂什么了?」沈彦钦蓦地回首,看着她笑了。「我早就对你说过,无论他做了什么,他都是你父亲。你若真懂了,今儿还会再问我吗?」 余竞瑶下坠的心突然被一双温柔的手接了住,这双手,总是在她无助的时候给她温暖。 「你不恨他吗?」 「若说不恨,任谁都不会信。虽是奉命而行,毕竟他刀上沾满了越国人的血。我想过要报仇,让所有伤害越国的人血债血偿。」 余竞瑶眼皮倏忽一跳,她下意识捏紧了沈彦钦的胳膊。他笑着把她僵硬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握在掌心道,「可偏偏地,你就来了。」 他曾经想过,等他大权在握,晋国公不留萧氏一人,他也不会留他余氏一人。直到余竞瑶走进了他的生活,他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想要杀的人,居然是这般善良纯澈,让自己爱得魂牵梦绕。好在她来了,不然这样一个人,葬身自己刀下,沈彦钦简直无法想象。于是他恍悟,萧氏无辜,余氏便不无辜吗?他的目的是让越国沉冤得雪,不是造成更多无辜的杀戮。 「以后的事,我也说不准,但对晋国公,有恨,也有感谢,感谢他把你给了我。」以前的他,生命里除了复仇别无它物,但有了余竞瑶,人生有了乐趣和希望,也有了对生活的贪念。「就算为了你,晋国公我会尽力保全,不会让你伤心的。」 余竞瑶还能说什么,「谢谢」两个字根本表达不了这份情感的重量,她心里温馨到酸楚,抱着他嘤嘤哭了起来。 「哭什么?」沈彦钦捧着她的脸,手指抹掉泪。「你问完了,是不是该我问了?」 「嗯?」余竞瑶瞪着水莹莹的大眼睛盯着他。「问我什么?」 沈彦钦敛笑,一本正经地对着她。「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晋国公之间的事,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晋国公才嫁的我?」沈彦钦说罢,垂目沉思片刻。好像也不对,她好像对自己的秘密真的是一无所知,那为何从一开始她就要求自己原谅晋国公呢?「或者我应该问,你到底是谁?」 余竞瑶推开了他的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这要怎么解释呢?」 「实话实说,有何解释不了的。」沈彦钦不以为然道。 可这事,说来简单,想通就难了。「我是余竞瑶,但不是晋国公府的余竞瑶。」沈彦钦一脸的狐疑,目光打在她身上,像审视罪犯一般。感觉好像自己杀了人,冒名顶替似的。其实也差不多,不过自己冒名顶替的是个灵魂。 「我之前作为另一个余竞瑶,生活得好好的,然后坠了马,一睁开眼睛,就莫名其妙地成为晋国公府的余竞瑶了。」 她说罢,沈彦钦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邪邪一笑。「就像做了个梦?」 「真的像做了个梦,梦醒了,我的灵魂就在这个身体里了。」 眼见着沈彦钦笑痕越来越深,余竞瑶生气了,就知道说了他也不会信,若是说自己这条灵魂来自未来,只怕他会更觉得荒唐了。况且她也不想他把自己看做一个异类。 「那你是如何知道我和晋国公之间的恩怨的?」沈彦钦平静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你恨他,想……灭他一族,所以……」 「所以你就嫁给了我?」沈彦钦打断了她的话。余竞瑶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会成势呢?」他接着道,「如果我不成势,就没有能力复仇。所以你觉得我一定会出人头地,这该如何解释呢?」 余竞瑶想了想,「因为我知道你的未来啊。」 「呵。」沈彦钦忍不住笑了,「这么说你还有先知的能力啊,那我倒要问问,我是哪一年继的位,又是如何称的帝呢?」 若是穿越之初,他问起这话,她可以毫不犹疑地告诉他,三年之后,必成势,而且靠的是衡南王。可现在呢?但因为自己的介入,不要说哪一年,如今就连这个结果她都确定不了。历史已变,这问题,她真没办法回答。 见余竞瑶犹豫不决的模样,颦眉怨怨地看着自己,沈彦钦朗声笑了,而且越笑越欢。她不高兴了,瞪着他道,「殿下是不相信了?」 「信。」沈彦钦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下颌抵着她的头,缓缓道,「王妃说什么我都信,不管你是哪个余竞瑶,都是我的王妃,只要不离开我就好。」 以前怎么就没察觉他嘴这么甜呢,一缕绵软的暖意不由分说地在心头荡漾开来,余竞瑶埋在他怀里笑了。总于说出来了,心里莫名的轻松,不管他信与不信,不会对他们的未来改变丝毫,他是她的夫君,她还是他的妻子。 她也再不用为晋国公一家担心了,所有的重担都卸了下来,没了忧惧,没了秘密,她可以无顾无忌地做他的妻子。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好像自己这一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v第三十四章[11.21] 第二日一早,晋国公夫人来接余竞瑶。昨晚上孩子不满父亲独占母亲似的,又踢又蹬,折腾了半夜。这还没出来呢便这么霸道,若是出来了,日后还了得?沈彦钦不放心她,带着一队侍卫护送二人去了将军府。 到了将军府,余靖添出门接迎,瞧沈彦钦这架势,知道的是护送妻子,不知道还以为他来逼府呢!就差把他这将军府团团围住了。 「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吧。」阳光下余靖添仰头望着枣骝马上的沈彦钦,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整个人刺眼得很,更显威严。 沈彦钦勒马一跃而下,英俊非凡,长腿两步跨到轿子前,搀扶出了妻子。「我派这么多人给你护院,面子还不够大吗?」说着,把妻子交给了余靖添。 「大!好大的面子啊!」余靖添大笑起来,看余竞瑶一眼,「我是沾了妹妹的光了。」 「人交给你了,定要替我照顾好了。」沈彦钦说罢,朝着晋国公夫人施礼告辞,对着余竞瑶笑了笑,道,「晌午来接你。」之后便再次上了马,喝了一声,离开了。 一直见他的身影消失在主街的尽头,余竞瑶才和母亲随哥哥入了府。将军府分前后院,前院三进五重,穿过前院,是一个占地不过十亩的花园,亭台楼阁,颇有江南园林的味道。后院多是杂室和下人住的地方。因着蒋卿筠害喜严重,便将她安排在离院子最近的倚莲堂,如其名,推窗便可见园林里的莲池,清风徐来,赏心悦目,沁脾宁神。 蒋卿筠见了余竞瑶高兴得不得了,向晋国公夫人施了礼,见晋国公夫人带着余靖添去了外室,赶忙拉着她坐在了内室的坐榻上。两个姑娘,相邻而坐,目光却都落在了对方的肚子上,随即相对一视,皆忍俊不禁。 「可要生了?」蒋卿筠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肚子,好奇地问道。 「哪有,才七个多月。」余竞瑶嘴角噙笑。 蒋卿筠又抚了抚自己小腹,平坦依旧。「真不敢相信,这里有了个小人。」余竞瑶不由得轻笑一声,觉得这小嫂嫂像个孩子似的,可想想,当初的自己不也是吗?「大夫可都瞧过了?」 「嗯,大夫说孩子和我都好。只是我最近好多味道都闻不得,反应大了点,会不会影响孩子呢?」 「慢慢都会好的,我当初一样吐得昏天暗地的,况且我身子还不及你呢,瞧这孩子,不也妥妥的,不要担心。」 「嗯,不过都这月份了,还来看我。我听婆母说过,你这胎不是很稳,还是大意不得。」 「我知道。」余竞瑶摸了摸肚子,笑了。 二人聊了一会,眼瞧着蒋卿筠的脸色不对,频频掩口,知道她是来了反应,余竞瑶便退了出去,小婢赶忙进去伺候夫人。外室,母亲还在和余靖添聊着,面色沉重,蓦地瞧见余竞瑶出来,两个人微惊,随即笑了笑。内室传来呕声,余靖添紧张地奔了进去。余竞瑶听着也极不舒服,母亲便拉着她去庭院中走走。 「母亲可是又与哥哥提起已逝嫂嫂的事了?」瞧两人方才的脸色,余竞瑶便猜出来了。 女儿也怀着孩子,晋国公夫人知道这事不该当着她面提,所以见她出来止住了话,可没成想还是被她看出来了。「我是嘱咐你哥哥,不能再大意了。」 「嗯,生孩子这一遭是不好走。」余竞瑶望着石榴树道。 晋国公夫人就怕她多心,这会有些紧张了,「你可不要多想,我还不是好好地生下你们仨。」 这一说,余竞瑶笑了,拉着母亲的手。「我知道,我是想说,辛苦母亲了。」 二人笑着,朝正堂走去。「今儿也没走多少,腰有些酸了,想回了。」余竞瑶拉着母亲的手含笑道。 「宁王不是要来接你,去厢房歇歇吧。」 余竞瑶朝内室看了一眼,又对着母亲笑了笑。母亲明白了,蒋卿筠不舒服,余靖添又心系娇妻,还是不打扰他们的好。 「我随你一起回,把你送回去吧。」 「可别了。一城南,一城北,绕来绕去的,母亲也乏了,回去休息吧。那么些侍卫,还差母亲一人吗?」 晋国公夫人不肯,又拗不过她,二人便和余靖添打了招呼,分头回去了。 虽说宁王妃的阵势够大了,可为了堵上沈彦钦的嘴,不让他埋怨自己照顾不周,余靖添还是遣了几个自家的护卫跟着。余竞瑶觉得,真是为了面子,多此一举。 轿子悠悠地晃着,一直坐着,腹中的宝儿许是觉得拘着了,伸展不开,连着踢了母亲几下。余竞瑶一面安抚他似的摸着肚子,一面伸了伸发胀的腿,怀孕果真辛苦,可最辛苦的还在后头。在这个时代生孩子,除了自己还真是谁都靠不得。想到自己曾经难产的嫂嫂,她的心忽悠一提,竟有些害怕了。 「霁颜!」余竞瑶掀了轿帘唤了一声。 「在呢,王妃。」 「快到慈恩寺了吧。」 v第三十五章[11.21] 霁颜望了望,「嗯,还有两条街。」 余竞瑶点了点头,「嗯,到了告诉我,下去歇歇脚。」 到了慈恩寺,怕扰了香客,余竞瑶带着霁颜和嬷嬷在前,让侍卫悄悄跟在后面,不要声张。 慈恩寺比起澹华寺来要小得多了,但因坐落于皇城繁华之中,故而显得与众不同,宛若落入世俗的一潭净湖。又因住持百净大师名震禅林,皈依朝拜者纷纷而至,香客们更是常年不断。 香烟缭绕,伴着深沉悠远的钟声,余竞瑶入了大佛殿。侍卫守在门外,霁颜准备了六供,余竞瑶在香灯师傅那燃了香便跪在佛像前,虔诚祈祷。 原她不信这些,来这只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但久而久之,竟成了一种习惯。人多了一份信仰,并不是件不好的事,心灵有个寄托,世事便也能淡然以待。 她今儿来也不是有何困扰,和往日一般,求个平安而已。只求自己腹中胎儿安好,顺顺利利能够为沈彦钦诞下一子。 上了香,霁颜搀扶她起身,此时知客僧迎了上来。沈彦钦出门在外时,她没少了来拜佛进香,慈恩寺的知客僧自然识得她,且宁王一直供养佛僧四事,所以寺里对他二人也极为敬重。 「小僧见过宁王妃。」知客僧双手合十施礼,余竞瑶对着他顶礼一拜。「师父多礼了,今儿想求一平安福,不知百净师父可在?」 「住持大师在后殿会客,今儿一早澹华寺高僧来访,小僧去通告一声。」 「澹华寺,可是慧清大师?」余竞瑶问道。 知客僧笑着点了点头,「正是。」 慧清大师便是余竞瑶请到宁王府做法事授佛家经意的澹华寺高僧,自打沈彦钦封禅回来,许久未见了。上一次,慧清给她讲了三苦,还未谈及乐,便断了往来。尤其沈彦钦回来后,总担心她入教太深,对世间了无牵挂,舍己而去,什么佛啊,道啊,一概不许她看,通通藏了起来。弄得她哭笑不得。 「那就劳烦师父帮我通报一声,若是慧清大师方便,弟子想见一见。」 「好,请王妃随小僧到后殿禅房稍后。」 知客僧引着余竞瑶绕过大佛殿,穿过游廊,去了后院的禅房。这会客的禅房不算大,两侧各有耳室一间,余竞瑶坐在正室西侧榻上,饮着知客僧送来来的茶水,霁颜陪在她身侧,而嬷嬷则与林校尉侯在门外。 禅房后身是一片茂密竹林,透过窗棂,竹枝随风摇曳,沙沙声不绝,听着让人不由得生了寒意。 「这窗格也没个窗纸,王妃若是觉着这过堂风凉,我把门掩上吧。」霁颜正了正余竞瑶的外衫道。 余竞瑶呷着温茶,点了点头,霁颜便起身去掩门。她背对着余竞瑶,双手一合,就在门扇关闭的那一刻,只闻竹叶响声剧烈,「嘭」,窗扇被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直奔余竞瑶。 霁颜一回身,呆了住,连忙回手要去开门,欲唤门外的侍卫。 「别动!」那人低喝一声,霁颜僵了住。微微回头,视线瞟过去,只见一把刀抵在余竞瑶的下颌。霁颜登时僵了住,脑袋一紧,如进了冰窖,从里向外透着寒。 「王妃!」霁颜唤了一声。那人的刀向余竞瑶的颈又挪近了一分。 门外的林校尉听到了房中的声响,问了一声,「王妃可出了何事?」 「没事,你们在外候着吧。」余竞瑶平静应道。 虽在刀下,余竞瑶倒是镇定得很,人到了千钧一发之刻,脑袋异常的清楚。况且这刻她慌张也没有用,那人跪在身后,和他紧挨着,她能感觉得出他比自己还要紧张。 「你可知我是谁。」僵持了半晌,见那人一言不发,好似没了主意,余竞瑶主动问道。 那人咽了咽口水,阴声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不然怎会跟着你到了这。」 知道自己是宁王妃,那么目的也无非是两个,劫财,或是寻仇。见他纠结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便知道一定是后者。余竞瑶向来与人为善,哪里来的仇,怕是为了宁王吧。那人又咽了咽口水,碰到她脸颊的手冰凉颤栗,看来他很紧张,一定不是个惯犯。许也是一时冲动。 「你这样挟持一个王妃,可想过后果?」余竞瑶抚着肚子,屏息道。 那人冷哼了一声,「我被宁王害得一无所有,还想什么后果。」 果然是为了宁王。瞧他暂时并没有下决心要害自己的意思,余竞瑶微微吸了口气,扯住了那人的衣袖,轻轻拉着他抵在自己下颌的刀。「其实你不用这样,我一个有孕之身,即便想跑也跑不了。你把刀放下来吧,我逃不出你手里的。」 那男子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没错,况且自己的胳膊已然僵得动弹不得,缓缓撤了回来,但刀尖依旧对着余竞瑶的后腰。 v第三十六章[11.28] 余竞瑶可算能喘口气了,她微微回头,神眼一瞥,愣了住。好面熟的一张脸。这男子年纪不过五十,面容儒雅俊秀,美髯长须,虽衣着粗制,脸色憔悴了些,但看得出,是个富贵之人。 「我可识得先生?」 「当然,家妹可是王妃和宁王的媒人。」男子笑容阴测。 居然是曾经的国舅,他当初为太子和皇后传递书信,被革职抄家,若非皇帝对皇后留情,没断了她一族,不然他早就命丧黄泉了。自从那以后,再没了皇后家人的消息,竟不知他落魄至此。想来也是,国舅原本就不学无术,仗着身份混迹显贵中,作威作福,标准的纨绔,遭遇此难,真想象不出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我明白了,先生是来寻仇的,可这仇是不是寻错人了?」余竞瑶淡然道。 国舅冷笑,甚是凉苦。「若不是宁王让我劝皇后给太子书信劝慰,他何来的机会陷害我陈氏一族。」 「宁王劝你?」余竞瑶诧异。 「对,当初太子被贬回封地,宁王寻上门来,说是太子郁郁寡欢,心存绝念,让皇后去信安抚一番。我听信了他的话,告之皇后,便暗中替她与太子书信。怎知这都是宁王的计,他就是想要我陈氏一族万劫不复!」 话越说越愤,刀尖抵紧了余竞瑶的腰,她不由得身子一直,僵得一动不敢动,手托紧了小腹。「是太子和皇后图谋不轨,怎能怨宁王呢。」 「何来的图谋不轨?」他激动得嗓音都变了调,刀用力一顶,余竞瑶感觉后腰上衣服被刺破了,尖锐的刀剑抵到了皮肤,有点疼,应该是流血了。「信是我传的,我会不知道写了什么?无非都是劝慰的话,哪里来的图谋,哪里来的废立!不是他栽赃陷害又是什么!」 余竞瑶想动又不敢动。按理来说,二人已经僵持有一阵了,可住持大师一直没有出现,她隐隐觉得,门外应该已经猜到了禅房中存在危险,之所以没动静,应该是怕国舅一时冲动,伤了自己。所以她现在能做的,便是尽量拖延时间。 「也许是个误会……」余竞瑶话没说完,被他打断了。「还想替他开脱。我儿随太子流放而亡,我夫人投井自尽,家破人亡,家破人亡啊!」他全然没了理智,仰天长笑起来,刀不自觉地离开了余竞瑶。她趁这空档悄悄挪了挪,却被他察觉,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按在了地上,举刀相向。 「他让我一无所有,我也让他失去一切!」说着便对着她的心口,刺了下来。 余竞瑶再没法镇定了,冷汗顿生,惊叫着闭上了双目。可等了半晌,什么感觉都没有,她缓缓睁开眼,见到的却是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国舅瞪大的双眸,满是惶惶,目光游离,脸色苍白得可怕,惊惧不减刀下之人。他又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额角的汗沿着青筋流下,已经点到了衣襟的刀抖了起来。 他还是怯懦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有花天酒地的能耐,却没有杀人害命的勇气,他下不去手。二人对视,国舅见不得她眼中闪着的泪,这是一条人命啊……他刀尖悬在那僵了住,犹豫着。 就在此刻,呼的一声,窗口又是一个黑衣闪入,目标准确,直直地撞向了国舅,国舅猝不及防,匕首落地,被撞离了余竞瑶。而那人双手撑地,单膝而跪,余竞瑶看清了,是林校尉。 林川顾不得护余竞瑶,直奔国舅而去。霁颜刚要去搀扶王妃,「嘭」的一声,门被踹开了,沈彦钦一步踏了进来。 「竞瑶!」见撑在地上的余竞瑶,他紧张地大呼了一声,冲了过去,目光惶恐地在她身上打量着,惊得一身冷汗。「你没事吧?」他疼惜地问道。 「我没事。」余竞瑶抚着自己的肚子长舒了口气。 此刻,林川已经将国舅擒了住,反扣着他的双手将他按在地上。沈彦钦揽着余竞瑶的腰把她扶了起来,安抚了几句,交给了霁颜,让她带王妃出去,自己则走到了国舅的面前。国舅趴在地上,眼前只看到了一双纤尘不染的皂靴。 「沈彦钦!你不得好死!」国舅扭动着,破口大骂。 沈彦钦冷哼一声,本还想驳斥他,只觉得手中异样,抬手便见到了掌心的血迹,他惊恐地看了看地上沾着血迹的刀尖,又回头看了看正走到了门口的余竞瑶。她后腰的地方,月白的锦衫透着血红。 沈彦钦望着那血迹,眼神骤然一缩,怒火登时燃了上来,红着眼,一张俊朗的脸却青得可怕。他连头都没回,手起手落,随着一声惨叫,林川挂在腰间的佩刀已牢牢地钉在了地上,穿透了国舅的胸腔! 余竞瑶听到这一声惨叫,猛然回头,一张口鼻流血狰狞可怖的脸闪过,随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肚子越来越痛,一阵一阵地紧缩,身体的颠簸让余竞瑶更是不舒服,她努力想从昏迷中醒来,可如何都挣不开眼睛,眉头紧拧,感觉体内有东西在流失,曾经掉入莲池的感觉又回来了,她两腿冰凉,下裳都湿透了。 「殿下……」余竞瑶声音微弱,沈彦钦抱着她,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不停地试着她额头的温度。声音颤抖道,「我在,竞瑶,我在。再挺一会,到家了,马上就到家了。」 「我……我怕是要生了……」 孩子不能生在寝堂,沈彦钦顾不得了,径直把她抱回了内室。郑大夫和稳婆都请了来,里里外外忙了起来。王府上下,慌成一片。 随着腹痛,余竞瑶意识渐渐回来了,肚子越来越疼,一阵一阵地间隔更短了。缩紧的感觉像要把这孩子从腹中挤出,又像那孩子迫不及待要脱离母体。 嬷嬷和她讲过,只有临盆的时候才是这种感觉,她要生了,但是不行啊,孩子才七个多月,还没足月,他还没有做好独自面对世间的准备呢…… 「殿下。」余竞瑶气若游丝,沈彦钦握紧了她的手。「别怕,我在。」 「我不想生……」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溢出,沈彦钦心都碎了。他明白她的意思,可是稳婆说,羊水都流出来了,不生不行了。 v第三十七章[11.28] 「别怕,不会有事的,我陪着你,哪都不去。」 余竞瑶摇了摇头,「孩子,我要孩子。」七个多月,换做她来的那个时代,早产都不算问题,可她偏偏落到了这,这孩子生下来也是命悬一线,她要保住他。 「孩子不会有事的,他是想见你了,宝儿福大着呢。」沈彦钦在她额上亲了亲,安抚着她,事实上他自己也慌了,他哪里见过她这么痛苦,他也不想生了,从一开始就不该有这孩子。 余竞瑶疼得满身是汗,想动一动,腰酸得身子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又是一阵紧缩,她咬紧了牙嗯了一声,捏着沈彦钦的手,指甲都刻进了肉了里。 稳婆撑开她细细的略显单薄的腿,铺垫好了,对一旁的沈彦钦道,「这生孩子的事,宁王还是避开一些的好,不吉利。」 「哪来的那么多话!」沈彦钦耐不住吼了一声,吓得稳婆一个激灵,她也是好言相劝。知道宁王心疼王妃,可哪个生孩子的不是这般受罪。 被这么一吼,本来就胆怯的稳婆更是伸不开手。郑大夫在外听说了,让霁颜告诉宁王,还是出来等,他帮不上,反倒碍了稳婆的手脚。沈彦钦叹了口气,咬着牙也仅仅是退到了屏风后。 手里一空,余竞瑶下意识地抓住了被子。怎么会这么疼,疼得她精神恍惚起来,她想叫,但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一直在用全力忍着,留恋着。 稳婆看不过去了,劝道,「王妃,这样忍着不行啊,都到了这个时候,不生不行了,再不生孩子憋坏了不说,把自己也糟践了。七个多月了,还是有希望的!」 这声音也辨不出是从哪传来的,「有希望」,她要的不是有希望,她要的是这个孩子健健康康地来到这个世上,眼看着快足月了,怎就不能再留一留呢!余竞瑶恨得眼泪直流。 屏风后的沈彦钦心绞得坐立不安,强安耐着要冲出去的冲动,隔着屏风攥紧了拳头道,「竞瑶,生吧,宝儿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他想到了郑大夫曾经说过的话,能怀上便是好的开始,他们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她千万不能出事,他宁可这辈子不要孩子,也不能让她受一点伤害。 「生吧,孩子日后还会有的!」 「你闭嘴!」余竞瑶忍着痛,使出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大哭着喊了一句。这一句,把所有人都震得呆了住。沈彦钦惊得心骤然一停,连呼吸都止了住。 什么叫日后还会有,他是要放弃了吗?这是他们的孩子,还没睁开眼睛呢,他就不要他了。他怎么就不懂自己的心呢!她明白嫂嫂为什么会抑郁而终了,孩子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余竞瑶越哭越厉害,简直绝望地嚎啕起来,稳婆劝她不要再哭了,还是攒着力气生孩子要紧。 宫缩时间越来越长,这孩子她是如何都留不住了。 稳婆见她肯用力了,大喜,赶紧忙活起来。几番下来,余竞瑶筋疲力尽,看着她身下随着羊水晕开的血,稳婆慌了,接生半辈子,连横生都不怕,就怕这宫口不开的。余竞瑶本来长得就纤细,骨盆窄,宫口不开,连骨缝都没开全。稳婆的手都开始颤抖,眼看着血越流越多,要知道这可是宁王妃啊,瞧宁王那愤怒的样子就猜得出,王妃若出了什么意外,她们这命也不用要了。 霁颜把郑大夫熬好的催产药给余竞瑶喂了些,余竞瑶有气无力地躺着,盯着帷帐顶,目光涣散。霁颜吓得直哭,颤抖着手唤了一声「王妃」。 沈彦钦沉静下来,他是余竞瑶的主心骨,他若乱了,还拿什么撑着她。也顾不得旁的,他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看着心惊肉跳的一幕深吸了口气,单膝跪在了余竞瑶的身边,温柔地看着她,把她黏在额头的发丝抹了开,握住了她的手。又是一阵痛感袭来,余竞瑶仰着头攥紧了手。 「坚持住。你不是说,母子连心吗,宝儿在和你一起努力,他这么坚强,为了他你也要坚持住。」 余竞瑶泪水肆流,方才还怒恨着他,这会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她最需要的还是他。 「你要这孩子吗?」她咬紧了牙,声音含混道。 沈彦钦叹了一声,「这叫什么话,你受了这么大的罪给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要。你尽管生,生下来是你为母的事,养他是我为父的责任,我一定把他给你养得稳稳妥妥的,比任何孩子都健康,都优秀。」 「余竞瑶,我想要这孩子,真的想要。你一定要给我生下来。」 沈彦钦的话窜进了心里,比补下的参汤还管用,身子精神都有了气力,她放松下来,没多久,便听到稳婆喜声唤道「开了,开了。」于是撑着王妃的腿,引导着她用力。瞧着她用力,沈彦钦干脆让她斜靠着自己,把她抱在怀里。 「王妃,用力,再用点力就出来了。」稳婆声调越来越高,已经看到头了,马上就快了。 毕竟是早产,孩子小,余竞瑶头向后仰着,枕在沈彦钦的颈窝,狠咬着牙,一个用力,只觉得身子骤然一轻,空了…… 耳边沈彦钦的声音混着稳婆和小婢们的声音,乱糟糟的,时远时近,意识越来越模糊,天旋地转。好像有人在说「是小世子……」好像有人在说「不容易啊……」好像有人在说「孩子不哭啊……」 余竞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强撑着自己,心里唤着,不能不哭啊,宝儿哭出来啊,哭出来啊……随着一声猫叫似的声音响起,余竞瑶总于撑不住了,瘫在了沈彦钦的怀里。 一夜未醒,又昏睡了一整天,余竞瑶醒来的时候,沈彦钦还守在她身旁,她已经换了干净的寝衣,可瞧他的样子,应是衣带未解一直陪着自己。 余竞瑶虚弱地吐了口气,随即便瞪大了眼睛问道:「孩子呢?宝儿呢?」她只依稀记得他哭了一声,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见她挣扎着要起,沈彦钦忙把她按了下,笑着说:「好着,好着。你放心。」 可余竞瑶警惕着,他又不是没骗过自己。「我要看看孩子。」 v第三十八章[11.28] 沈彦钦点头,唤了一声,乳母抱着宝儿走了过来,余竞瑶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乳母却放在了她的枕边。虽然知道他会比足月的孩子小,可一见面,余竞瑶眼泪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心疼得不得了。这孩子一副没有长开的样子,又瘦又小,小脑袋还不及拳头大,和小钧儿生下来时,简直是天差地别。小东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不可闻似的。 余竞瑶嘴唇微翕,颤抖着道了一句,「母亲对不起你。」眼一闭,泪划进了乌发里。 见她这般伤心,连乳母都看着不忍,劝道:「王妃不必太多担心,小世子看着是弱,可能吃着呢,这孩子啊,只要能吃就好。细致养着,差不了的。」 沈彦钦摸着余竞瑶的头,笑了,「我就说宝儿福大着呢,一定没问题的。」 余竞瑶没应,实在不忍看下去了,还不得不看。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他养活。她拉开锦被,伸出手臂把孩子朝自己的怀里拢着,贴在自己的胸口。 那孩子好似感觉到了母亲的心跳,眉头紧了紧,唇线还不清晰的小嘴巴微动,像似在寻着什么。乳母见了,惊喜道,「他是认出自个的娘亲来了。」 宝儿只要在余竞瑶的怀里就睡得特别安心,余竞瑶这两日像孵小鸡一样拢着他,小心翼翼地,好像他果真就是个易碎的蛋。只是她一直没有奶,喂不了他,还得靠着乳母。 产后第三日,晋国公夫人便坐不住来看女儿了,见了自己的孙儿,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悔怨自己那日不该带她去将军府,也不该让她一人回家,若是她陪着,定不会让她去慈恩寺。 母亲说到这事,倒是给她提了醒。那日去慈恩寺,回来便临盆生产了,也没顾得上多想,如今看来,这事却有蹊跷。 沈彦钦也曾自责,不该当她面杀人。不过余竞瑶自己清楚,她既不是被国舅惊的,也不是被沈彦钦吓的。那日除了腰受了伤,她既没摔也没磕,而沈彦钦杀人,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两件事都不足以让她动了胎气,一定还有其它原因。 细致回想那日,早就有了预兆,正是因为前一夜折腾了一晚,沈彦钦才不放心送她去的将军府;也是因为腰酸,她才提前离开;更是因为宝儿胎动频繁,她才决定下轿去了慈恩寺歇脚。问题早就出现了,不应该是那日,应该是前一日。 前一日的事,她记得太清楚了。那日赵珏来了,说了几句便走了;然后母亲来了,送来了金锁;再之后她便和沈彦钦坦诚相对,说起了晋国公的事;最后入睡前,她喂她吃了糕点…… 余竞瑶暗吸了一口冷气,是那糕点,问题出在了糕点上。那芙蓉糕异常的甜,不过还是盖不住一股清香的苦味。 宝儿被乳母带去喂奶了,沈彦钦坐在床边,给余竞瑶擦着手心,见她想得出神,问道:「还在惦记宝儿?乳母不是说了,能吃就好,他熬得过去的。」 余竞瑶淡淡叹息一声,点了点头。随即看着沈彦钦,突然问道,「殿下觉得母亲送金锁那日,那芙蓉糕好吃吗?」 「怎想问道这个了?」沈彦钦放下巾帕,看着她。 余竞瑶笑了笑,「没什么,想到你向来不喜甜食,竟也主动吃了,应该是味道极佳。」 「也不是。」他就是看着那被余竞瑶咬下的那一口才有了冲动,「味道还好,太甜了些,不过很清新。」 这就对了,那就不是自己口味有偏差了。余竞瑶心不在焉,若有所思地望着虚空的一点,沈彦钦刚要问她在想什么,这时乳母把宝儿抱回来了。 余竞瑶见了宝儿,登时整个人精神起来,双目莹莹泛着母爱的温情,让沈彦钦心里不禁泛起了酸意,可看着自己羸弱的小儿子,胸口还是一阵闷疼。 「我去寺里祈福,给他供盏长明灯吧。」沈彦钦抚了抚儿子的头,轻声道。 余竞瑶听了,脸上漾开一个苦涩的笑,点了点头。 沈彦钦去了慈恩寺,余竞瑶趁这空档让霁颜去查查糕点的事。那日的糕点是霁容端来的,也是她撤下去的,不过已经好几日了,早就连渣都不剩了。霁容一定不会有问题,那么就应该是做糕点的人,食膳房的嬷嬷和小婢都经了手。担心日子久了更是蛛丝马迹都被抹去了,她让霁颜私下里挨个去探探。 沈彦钦供了灯返回时,余竞瑶正搂着宝儿睡着,他盘膝坐在罗汉床上默默地看着母子两人。 这几日她都不曾好好休养,没日没夜地搂着孩子,贴在自己的胸口,都快揉进自己的心里了,如此自然注意不到沈彦钦了。心里没了位置,他连床都没有了,每夜只能委屈在这张罗汉床上守着他们母子。 这会,宝儿突然动了动,声似奶猫似的哭了一声。这一哭,余竞瑶登时张开眼睛,像从梦魇中挣脱一般,立刻抱住了孩子,贴紧自己,一面紧张地哄着,一面颦眉浅忧,眼睛都红了。沈彦钦赶了过来,瞧了瞧,心疼地摸着余竞瑶的肩道,「应是饿了,我唤乳母来吧。」 余竞瑶眼巴巴地望着乳母把孩子抱了出去,沈彦钦轻叹,如此牵着她的心,早晚要被熬坏了。「你不必忧心,他不会有事的。郑大夫说过,虽是早产,宝儿都发育全了,熬过了这段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余竞瑶缓过神来,酸涩一笑,「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他。」 「你给了他生命,何来的对不起。若是要怨,也怨我没照顾好你。」沈彦钦坐在她身边,揽着她的肩。 「怎么能怨你呢……」余竞瑶喃喃,突然想到了什么,「国舅的事都处理好了」 「嗯,都好了,葬在了陈氏祖墓。」沈彦钦道,「我去见了百净大师,毕竟是佛门净地,破了杀戒……」 「其实他没决心下手的,殿下何苦非要杀了他。」 v第三十九章[11.28] 「他伤了你,我也是一时冲动。何况今儿饶了他,岂知他日后不会再起歹心,留着他终究是个祸害,陈氏被赐死的时候,他就该跟着她去的。」沈彦钦语气淡漠,不以为然。这让余竞瑶想到了那日国舅说过的话。 「他说皇后和太子是被诬陷的,真的吗?」 沈彦钦沉默片刻,看着余竞瑶,捋顺了她额角的发丝。「也许吧,不管怎样,他们都是罪有应得。别想这些了,好生休息,你若熬坏了,让宝儿怎么办?心疼他也得心疼自己啊。」说着,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扶着她躺下了。「承越还要看小侄子呢,等你好些了,我找机会带他来。」 「嗯。」余竞瑶淡淡一笑,「许久没见他了。」 沈彦钦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余竞瑶心忖,难道说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不过无论如何,这事过去了,她也不想多费心思去考虑了,还有其它待解决的事没弄清楚呢。 霁颜暗中查探,总算摸出了些头绪,在食膳房小婢松兰的私物里找出了一些生桃仁,这东西活血,孕妇禁忌,少食无状,多食会致滑胎。 这就对了,那芙蓉糕清香的苦味便是从这来的,想来能让自己滑胎,这手脚她必是做了多日了。 「能确定是她吗?」余竞瑶看着那布袋里奶白的桃仁问。 霁颜肯定地点了点头,「她嫌疑最大,我在她私物里还搜出了这些。」她双手托着一素白的绢帕,几颗银裸子上面摆着一只点翠镶宝石的蝴蝶簪,余竞瑶看到这个,心凉了半截,她都懂了。松兰是留不得了。 余竞瑶让沈彦钦去接承越来,趁宝儿被乳母带了去,她把松兰唤了来。松兰面对证物,心慌意乱,却如何都不肯承认自己有害人之心。 「那这簪子哪来的?」这东西贵重,确实不该她应有。松兰支吾了一会,低声道,「偷来的。」 很聪明,知道偷盗的罪可比蓄意害主小多了。余竞瑶冷笑,把簪子扔到了她的面前,语气虚弱,却透着森寒道,「好厉害的丫头啊,都能偷进宫里了。」 这簪子样式虽老了些,可那宝石是南洋进宫来的,那雪青色点翠,岂是寻常能见的。宫里喜带点翠的,又位高尊贵的,就那么一人,余竞瑶心寒啊。 松兰闻言,猛地一个激灵,冷汗涔涔,她怎会知道这东西是宫里的,偷盗宫中之物,那可是死罪啊。她战战兢兢伏地不起,「我不是偷的,这不是我的,王妃,不是我的。」说着,跪着朝王妃蹭了蹭,大哭起来。 霁颜见状,赶紧按下了她,拧着她不让她出声,「把小世子惊到,拿你命都不够赔!」松兰大惊,赶紧捂了口,满目的惶惶。 「我知道这簪子不是你偷的。」余竞瑶淡漠地望着松兰。她一个灶房不出的小婢,哪里能偷得到宫里的东西。「说吧,哪来的。」 「是,是钱嬷嬷给的。」松兰自知挨不过去,实话实说了。自家哥哥娶亲,寻她来要钱,她实在拿不出,家里又逼得紧,她便想到偷了。王妃生产那日,她趁乱去了嬷嬷的房里。她寻出这簪子,也知名贵,却没拿,只拿了些银两便要走,没出门便被钱嬷嬷碰了个正着。她跪下求嬷嬷不要告诉别人,嬷嬷训了她之后,甚是怜惜地叹了口气,说道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怎会去告发她,于是把那支簪子连同银两一起给了她,让她给哥哥准备娶亲。 松兰猜到这簪子值钱,可没见过世面,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值多少,更哪里想到会是宫里的。临走前,钱嬷嬷一再嘱咐她不可以把这事与任何人说,不然枉了她一片心意了。还给了她些桃仁,说这几日见她有些咳,这东西止咳平喘。若非今儿霁颜寻到她,她都不知道这桃仁能滑胎,无论如何她也不敢害王妃啊。 「她拿你当替罪羊,你还对她感恩戴德,帮她瞒下罪行。」余竞瑶轻声叹道。 这钱嬷嬷一直贴身伺候着王妃,余竞瑶对她也算敬重,怎知会做出这样事来,竟要害自己,或者说是帮着贵妃害自己。那簪子,就是贵妃赏她的。 仔细想想,自己最后一次见贵妃是在公主府,那次她带去的下人里,可不就有钱嬷嬷,想必她们就是那个时候联系上的吧。若是如此,这桃仁她不知觉中已经服了一月有余了。这东西少食对身子有益,即便孕妇服用,也是症状浅淡,不易察觉。然而积少成多,终于在慈恩寺那日,连着受了些惊,便发作了。 余竞瑶有了滑胎的迹象,钱嬷嬷慌了。因着心虚,又怕这事查到她头上,所以趁逮到松兰的机会,把桃仁给了她。即便查出来,物证已在,松兰又是食膳房的人,结果只能是百口莫辩。可坏就坏到这簪子上了,她以为可以用簪子收买松兰,却不知这簪子被王妃认了出来。 「松兰盗窃,杖二十,赶出府去吧。」余竞瑶阖上双目摆了摆手,霁颜唤了两个家仆,堵着松兰的嘴,把她托了出去。 余竞瑶深吸了口气,对着霁颜道,「把钱嬷嬷找来吧。」 霁颜没动,神色为难,迟疑应,「钱嬷嬷走了。」 「走了?去哪了?」 「昨个说是契约到日子了,跟宁王打了招呼,回老家了。」 「她倒溜得快,无论如何把她给我找回来!」 霁颜应声退了出去。乳母见她一走,抱着宝儿进来了。余竞瑶接过宝儿,看着他还没长开的小脸,一阵阵心痛。是自己大意,没保护好他,差点害他来不到这个世上。所有伤害他的人都不会有好报的,钱嬷嬷是,宫里的那位也是。 沈彦钦把承越偷偷接来了,这还是承越第一次来宁王府,怕惹眼,只是装作郑大夫的随行小药童。沈彦钦封禅的时候,余竞瑶去看过他两次,他对这个嫂嫂的感觉很好,听闻嫂嫂生了小侄子,早就吵着要来看看。 沈彦钦没让他靠太近,他也听说小侄子身体不好,于是乖乖地站在远处伸着脖子瞧着。余竞瑶笑了,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他怎么谁都不像呢?」承越不解问道,皱起的眉头和沈彦钦一模一样。「没有兄长和嫂嫂好看。」在他眼中,这小东西可以用「丑」描述,但是他不敢说。 v第四十章[11.28]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他还没长大,大了就看出来了。」余竞瑶解释道,指着宝儿问承越,「你看他鼻子,像不像你。」 承越闻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看了看沈彦钦。「像我不就是像兄长?」 余竞瑶一听,笑了,承越也不好意思地裂开了嘴,天真烂漫,是沈彦钦绝不会有的表情。 承越从脖子上卸下一颗不大的鲜翠玉蝉,放在了宝儿的襁褓上,稚气的小脸佯做严肃地对宝儿道,「这是叔叔送你的,你好好长,大了定会伶俐聪颖。」 看着他,余竞瑶觉得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二人聊了起来,见承越的话越来越多,沈彦钦冷着脸按住了他的肩,把他向后扯。「看也看过了,不要扰你嫂嫂休息,回去吧。」 「这就回去了?承越好不容易来的。」余竞瑶悻悻道,承越也可怜巴巴地望着兄长。 沈彦钦是丝毫不为所动,道了句,「都不许任性。」便让郑大夫把他带走了。承越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余竞瑶觉得,这孩子也是够苦了,明明有至亲,却不能公开,相见都要受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他真正地接回宁王府。 月子里的事,余竞瑶也不甚上心,神魂都在孩子身上,这么日夜守着,半个多月挨过去了。小东西安然无恙,虽然还是那么小,瞧着眉骨嘴唇丰满了些。喂他吃奶的时间也长了,乳母说他口劲儿可大着呢,瞧这样子应该是没事了。 虽然如此,她精神还是放松不下来,每日提心吊胆的,竟是一点都没胖,脸色也不及孕期,心情抑郁不得排解,好不容易有了奶水,根本不够宝儿吃。 沈彦钦已经半月没去府衙了,大朝倒好,常朝他是能不去便不去。背地里人人都道,这宁王是在伺候月子呢。不过也都知道王妃这胎凶险,包括皇帝在内,对他也都一笑而过了。 皇帝和贵妃都送来了贺礼,夫妻二人态度一致,谢了恩便把东西一并入了作为库房的清芷院,再没人去动它。不过余竞瑶倒是对皇帝送来的一块羊脂白玉佩很感兴趣,她留了下来。那玉佩细腻柔和,正面雕着水岛云林之景,背面用小篆刻了一个「屿」字,并附了两句「悠悠清江水,水落沙屿出」。 她很喜欢这两句诗的意境,更喜欢这个「屿」字,于是入了夜,趁宝儿睡着了,她对着罗汉床上的沈彦钦道:「不如给宝儿起名叫屿吧!」 灯光幽暗,看不清沈彦钦的表情,他一动未动,余竞瑶以为他睡着了,也不出声了,半晌低沉的声音传来,「再说吧。」然后就彻底沉默了。 眼看要出月子了,宝儿总算回应了母亲的付出,小脸鼓了一些,哭起来的声音也响亮了。郑大夫来瞧过,笑着对余竞瑶说,这孩子养得极好,虽此刻比不得正常孩子,可也是个健康的,再过一段日子,定能赶上。余竞瑶这颗心总算放下了。 精神一放松,身子也极累。郑大夫劝她好生补补,这月子坐得不安生啊。余竞瑶应下了,她是得好好补补,连一顿奶都没喂过,为母的感觉总是差了点什么。 再拖就不是办法了,余竞瑶出了月子,沈彦钦不得不去府衙办公了。积了一堆的文书等着他处理,他依旧是能抱回家做的,绝不留在府衙。 这日沈彦钦陪余竞瑶用了早膳便走了,她许久没出去透透气了。已入秋,天凉,她也只是在霁颜陪护下,到庭院中转了一转便回了寝堂。 「钱嬷嬷的事,可有消息了?」余竞瑶坐在正堂的榻上,问道。 霁颜一面给她盖着小毯,一面贴近她道,「怪不得奴婢查了好久查不到,钱嬷嬷她死了。」 余竞瑶震惊,死了?怎么就死了呢?「什么时候的事?」 「说是她从宁王府走的那日,晚上在城外林中遇到了贼人,劫财害命。」霁颜低声道。 「劫财害命?我看是杀人灭口吧。」余竞瑶不屑道。她一个妇人,就是逃命也不会大晚上的独自一人去城外,那么危险的林子,去了还不等于送死。想必是有人不想她活带她去的吧。 「死得其所。」余竞瑶漠然念了一句。其实她心里并不平静。虽钱嬷嬷不是罪魁祸首,可余竞瑶依旧恨她。她想过抓回来如何处置,但她知道自己肯定下不了手让她死。如今倒好了,管她死于谁手,她终究得了报应,她的事,也就了了。 今儿沈彦钦回的早,可却一直在书房处理公文。晚上陪余竞瑶用了膳,便和她一起坐在床上聊天,看宝儿。 入夜,宝儿吃了奶睡着了。小东西夜里要吃两到三次奶,每次都是连母亲带乳母一并折腾起来,乳母接了去,再送回来,夜夜如此。偶尔来不及了,乳母便留在内室,喂了再回去。这样一来,同在房中的沈彦钦倍感尴尬。于是他劝余竞瑶,既然孩子已经能够离开母亲怀里了,把他给乳母送去吧。 余竞瑶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也辛苦,可总是舍不得孩子,要是自己能喂就好了。 这些天,她补品没少吃,大夫也给开了方子,奶水是多了些,可还是不够撑一夜的。老嬷嬷告诉她适当揉一揉有好处,也不知管用不管用。 待小婢铺了床,二人便就寝,余竞瑶把宝儿放在床榻里面,自己对着他躺了下来。想到老嬷嬷的话,自己试探着,偷偷揉了一揉,刚动了几下,就听到身后有人在笑。她猛然回头,沈彦钦就坐在她身后看着她。 「殿下,你怎么不睡啊?」刚刚那幕他不会看到了吧,余竞瑶有点窘,红着脸目光闪躲。 灯光昏暗,可还是看得出她娇憨之态。最近胖了些,脸上也恢复了血色,映在凝脂玉肌上,像春桃似的,让人忍不住想去咬一口。见他不语,余竞瑶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见他弯唇眯眼盯着自己笑着,干脆锦被一拉,不满地又躺了下来。 「你不能总让我睡罗汉床吧。」沈彦钦笑语道,还没待余竞瑶应声,他躺在了她的身后,窜进了她的被子里,手一伸,把她揽进了怀里。 余竞瑶的背贴着他,热烫的气息扑在她的颈后,余竞瑶甚至感应得到他身体的躁动。可是还不行,她还没恢复呢。她扭着身子动了动,要挣脱出去,却被他抱得更紧了。「我知道,我什么都不做,就抱着你睡。」 v第四十一章[12.09] 话是这么说,可手不老实了,两下挑开了她腰间的衣襟伸到了亵衣里,一路向上,握住了顶端。余竞瑶怔了住,来了愠气,拉着他的手,嗔道,「不是说什么都不做吗。」 沈彦钦坏笑声在耳后想起,不顾她阻拦,揉了起来,「我是帮你啊。」 「你确定要娶她吗?」晋国公剪手站在书房中,语气意味深长。 陆勉望着晋国公的背影,泰然点了点头,「宣平侯府和晋国公府之间的联姻,避免不了。」 「仅此而已?」晋国公回首,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陆勉闭开了他的目光,一时无语。 陆勉可以权谋,可以算计,但他不会撒谎。这算他的优点,偶尔,也会因此让他陷入尴尬。他今个以宣平侯府的名义来向余沛瑶提亲的,看是父命,如今宣平侯已缠绵病榻许久,连床都下不得了,哪还能给他做主。宣平侯虽行将就木,不过陆勉这两年平步青云,倒是把侯府撑得硬挺。如今他已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他联姻,对晋国公有百利唯一害,一害便是他对沛瑶的态度。 「竞瑶的事,是我晋国公府对不住你,但我不能拿沛瑶来偿还。」 「国公爷的意思我明白,我会待沛瑶好的,这点你不必担心。」 他明白就好,那晋国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沛瑶对陆勉的情意,自己深知,和曾经的大女儿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几次三番闹着非陆勉不嫁,为父的也奈何不了。女儿大了,哪一个他都左右不了。况且当初陆勉对余竞瑶,不也是平静得很,许他就是这性子吧。 不过他还是要为沛瑶的未来和自己打算,强强联手,那么就需要互利。 「尚书令今年便要致仕,若你能够真心对待沛瑶,那尚书令的位置,就是你的。」 听闻妹妹和陆勉订了婚约,余竞瑶感到很不可思议。当初若非两人自小有了婚约,陆勉是绝对不会娶晋国公大小姐的,所以对她的态度也是冷冷淡淡的,余竞瑶还一度认为他不喜欢晋国公小姐。如此,他怎会突然主动要娶沛瑶?若说他喜欢沛瑶,谁信余竞瑶都不信,不管他对自己到底放没放下,他心绝不在沛瑶身上。 这又是一桩政治联姻吧。无论哪一世,宣平侯府和晋国公府都必然纠缠在一起,她能改变晋国公大小姐的命运,改变不了沛瑶,只盼着陆勉不要负了沛瑶的一片痴心吧。 中秋节,宫中拜月,余竞瑶刚出了月子,身子尚虚,她和沈彦钦便没参加。如今重阳赏菊,若再不去便说不过去了。宝儿眼看着就满两月了,喂养得精心,小东西越来越壮实,整日躺在床上,要么就是吃睡,要么就是晃着两条小胳膊抓挠着,倒是很少哭。 余竞瑶心情好了,自然而然奶水也多了,可以照顾一夜。这孩子也尤其粘母亲,这一粘,有人不满意了,白天霸着就算了,晚上还是他的。夜里他每每一叫一动,余竞瑶就要从自己怀里挣脱开去哄着孩子,沈彦钦郁郁已久。没想到多个孩子,还真不是多个人那么简单。 九月九这日一早,二人准备入宫,沈彦钦整装待毕,余竞瑶去了趟沐室回来,就瞧见他们父子两一个躺在床上晃着胳膊,一个站在床边低头背着手,大眼瞪小眼,气氛不甚和谐。 「你说,你这何时是个头啊!」沈彦钦喟然感叹,语气带责备似的。宝儿蹬了蹬小腿,哼了一声,像在回应。 「我还没怨你,你有何不满。」沈彦钦一本正经,伸出手指点了点。「也就是此时她宠着你,待你大一些,看我如何收拾你!」说完,只听宝儿哇得一声哭了,这一哭,把为父的给惊住了,愣在那半晌,才反应过来去抱孩子。伸探了两次,也不知该如何下手,结果笨拙地抱起来,左右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回头便瞧见了身后掩口偷笑的余竞瑶。 「快给你吧!」他一脸嫌恶地胳膊一伸,孩子颠了一颠。 「小心孩子头。」余竞瑶心一紧,赶忙接了过来,托着宝儿的头抱在怀里。哄着哄着,她还是忍不住笑了,瞥着沈彦钦谑语道,「殿下,还是输了吧。」 他恢复了平寂清冷,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甩了甩衣袖,出内室等她去了。原他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二人拾掇一番便出发了,重阳登高,众皇子大臣随着皇帝和贵妃登上了万岁山,在行宫中赏菊,吃花糕,喝菊花酒,好不热闹。 余竞瑶母乳喝不得酒,沈彦钦嘱咐给她换了菊花羹,好些辛辣之物他也替她一一剔了出去,细致入微,余竞瑶暖心,看着也叫他人艳羡,二人情感果然如传言一般,情深意长。 皇帝留了心,看着二人问道,「屿儿如何啊?」 这一问,把余竞瑶问愣了,哪个屿儿?沈彦钦却不慌不忙,沉静回到,「谢父皇关心,他很好。」 皇帝点了点头,「嗯,那我便放心了,听闻王妃吃了不少苦啊。」 「都是为母应该的,也算苦尽甘来了。」余竞瑶含笑应,她明白他二人在说谁了,屿儿便是宝儿吧。原来皇帝早就给宝儿起了名字,就是那玉佩上的「屿」。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身边的沈彦钦,不再言语了。 宴席依旧欢庆,乐声悠扬,舞者翩跹,恍若仙宫。皇帝及众人兴致正高,沈彦钦对身后内官耳语几句,内官点头退下。不多时,舞者一舞结束,琴师抱琴而入。焚香入定,调息凝神,琴师嫩葱似的纤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殿堂内顿时安静下来,弹拨扫捻,一曲《汉宫秋月》婉转而出。 眼下,殿中的空气都随着泠泠之音凝了住,众人更是冷僵,目光不约而同斜斜扫向皇帝。这《汉宫秋月》正是皇后陈氏最擅长的一首曲子,年轻时的帝后恩爱有加,她便是经常奏此曲给皇帝听。 可皇后毕竟犯下大错,在奏此曲,无疑是揭起皇帝的旧伤,挑起他的怒意。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高堂之上的皇帝,竟耐着心把这一曲听完了,面色不见愠怒,倒是有了丝悲凉之意。 贵妃见此,猜到他定是念起皇后的旧情来了,赶忙为他斟酒劝酌,欢笑颜开,众皇子大臣附和着。皇帝捏着玉杯,望着淡黄色的琼浆,若有所思,终了叹了一声,唤道: v第四十二章[12.09] 「宁王,随我到偏殿来。」 沈彦钦跟着陛下,在余竞瑶和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入了偏殿,皇帝没有坐下,审视着他这个多谋善虑的皇子。低沉着嗓音,用他惯常的威严的语调问道。 「你此为何意?」 皇帝带着宁王一走,余竞瑶还没担心,倒是主位上的贵妃神色紧张起来,她频频望向泰然处之的宁王妃,最后忍不住,也把她召唤了出去。 余竞瑶随贵妃赏着花,心里念着钱嬷嬷的事,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 「听闻竞瑶这胎极是凶险,苦了你了。」贵妃瞥视着余竞瑶道。 余竞瑶淡淡一笑,「嗯,不过好在福祉保佑,我们母子平安。」说着,接过下人递来的茱萸香囊挂在了身上。 见她并无他样,贵妃觉得,她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吧。前几日听闻钱嬷嬷回乡死在了城外,那时她还在坐月子,应该是不知晓的。死了好,死了就真真是死无对证了。贵妃笑了笑,伸手摘了一朵鹅黄小菊,拉过宁王妃,把花插在了她的耳鬓。人面菊花,清新淡雅,余竞瑶微微一笑,更是明艳无比。 「你小时候就喜欢簪花,天生丽质,人比花娇。」贵妃道。余竞瑶笑着摇了摇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如今为人妻母了,总觉得不应龄。」 「哪里的话,即便为妻为母,你在姑母眼中也是个孩子。」贵妃牵起了余竞瑶的手。贵妃的手柔软丰嫩,保养得极好,不似年长人的手,只是微凉,手心冒了些黏濡的汗,她是在紧张吗? 「小时候你母亲带你入宫,怯生生的,唯独见了我就眯着眼嬉笑盈盈,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后来你越长越标致,才十岁就瞧出来是个美人胚子,那时候真想把你留在身边,怎奈你偏偏念着陆勉,睿王又惦记着幼筠,这事也只能作罢。可谁想到,终了你竟嫁给了宁王……」 贵妃一副惋惜的模样,余竞瑶没应,这些事她又不记得,只能陪着她笑了笑。煽情了好些,见她情绪依旧没多大波澜,贵妃神色一转,故作轻松问道,「陛下也不知寻宁王何事,你可曾听宁王说了什么?」 「没有。」余竞瑶应道,「今儿一早便来了,也没听他说什么。」 贵妃目光狡黠地瞥着她,「那首《汉宫秋月》可是他准备的?」 余竞瑶不解,眼神困惑地望着贵妃,好似不知道她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这曲乐不都应是鸿胪寺筹备的吗?」瞧她是真的不知,贵妃问道,「你可知这曲的由来?」 余竞瑶摇头,贵妃便把陈皇后和皇帝的事情讲给了她听。如此一来,余竞瑶倒是明白为何方才曲子一响,满堂沉重,皇帝唤走了沈彦钦莫不是因为这个。若是如此,贵妃又急个什么劲儿呢。 从皇帝离开,虽在极力掩饰,但余竞瑶还是看得出她的不安,又和自己莫名其妙地叙旧拉近感情,为的也是打听这其中的事,她到底紧张的是什么,沈彦钦又出了什么事,难道都和皇后有关? 「听说你早产是因为在慈恩寺受了惊吓,是曾经的国舅挟持了你,好生惊险啊!那他可和你说了什么?」 看来这事确实和皇后有关了,贵妃一定有秘密。「我那日都被吓得魂飞天外了,哪里还顾得及听,只道他要找宁王寻仇,不过好在宁王来的及时,把我从他刀下救了下来。」 「那就没说些其他的?竞瑶啊,我们可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你可一定要告诉姑母,这毕竟关系到咱们余家。」贵妃拉着余竞瑶的手越来越紧。 余竞瑶笑着叹了一声,「瞧姑母说的,您是我亲姑母,我有话会不跟您说嘛!」说着,她反抓住贵妃的手,疑惑道,「可这陈氏的事,与我们余家有什么关系啊?」 这一问,贵妃神情顿了住,随即松开了她的手,移了目光望着远方,冷面霜眉若有所思。随即看都没看身边的余竞瑶一眼,冷冰冰地道了句,「回殿堂吧。」便走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余竞瑶更是肯定,皇后和国舅的事,一定与她有关。当初发现皇后和翌王通信的,不也是她吗? 「你是说翌王和陈皇后是被冤枉的?」皇帝的手撑在高几上,望着沈彦钦问道。 「不能肯定,但确实有很多疑点。」沈彦钦凝眉回应,「若非有冤情,何故陈氏不惜冒死欲害王妃,曾经领命去赐死陈皇后的人是我,我能理解他对我的怨恨。只是今儿这事细想起来,确实有很多蹊跷之处。」 「说说。」皇帝绕到高几后坐了下来,皱眉仔细听着。 沈彦钦走到离高几两步远的地方,稳了住,道,「当初我去奉命去华穆宫时,陈皇后大唤冤枉,将死之人,不见一丝的悔恨,不是执迷不悟便是本就有冤。再说书信的事,我前两日打听过才知,当初搜出来的书信,只有一封内容是筹划谋逆,其它均无异常。此等大逆之事,应是蓄谋已久,怎能只有一封信呢?若是都销毁了,为何偏偏这一封没有销毁。」 「嗯。」皇帝望着眼前的砚石,缓缓点了点头。 「这只是儿臣的猜想罢了。」 「猜想?」皇帝冷笑,「若是猜想,你会费心思让朕听这首《汉宫秋月》。」这曲子一响,皇帝就猜出是有人故意为之了,满堂人扫一遍,除了这个宁王,没人敢再提曾经的皇后。 沈彦钦不慌,垂目恭谨道,「九九重阳,阖家团圆,登高避灾。往年都是陈皇后筹备的,陛下与陈皇后之间的夫妻之情朝臣百姓不知,为人子岂会不知。其实父皇一直都未曾放下过这份情义。」 沈彦钦这话说的没错,沈程明还是皇子的时候陈氏便嫁与他,一路风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感不是说抹便能抹掉的。即便两人吵过,闹过,她大逆不道过,人没了,反倒念的都是她过去的好,不然他也不会免去她罪身,以妃礼下葬。 v第四十三章[12.09] 「既然你这么肯定其中的冤情,你可知幕后之人是谁?」 「儿臣不知。」 「不知?」皇帝盯着默立的沈彦钦,「那此事交于你办如何?」 沈彦钦施礼,镇定道,「儿臣不敢接此案。」 皇帝抚案大笑起来,可这笑声甚是让人心悚。「不敢,好一个不敢,你这一个不敢便把这幕后之人给交代了。」这人非皇室莫属了。倒也是,能与陈皇后牵扯到利益的,也只能是皇室的人。皇帝心寒,这就叫因果轮回,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早晚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退下吧!」 沈彦钦退出偏殿时,正殿的歌舞已停,但众人依旧守在原位没敢动。他回到原位,见到余竞瑶握着她的手,淡淡一笑,示意她无事,便不再言语其他。贵妃目光始终未离他身,几次开口却终没问出来。她不开口,自然没人敢询问。不多时,皇帝也回来了,筵席继续,不过此刻的人各怀心思,兴致也不似之前那么高了。 傍晚回到宁王府,余竞瑶把宝儿接了来,宝儿贴在母亲怀里很开心,余竞瑶逗了他一阵便给他喂了奶。攒了一日,宝儿吃了个饱,便乖乖睡了。 小东西睡下了,沈彦钦也从沐室归来,她帮他把头发束起,提道了今日的事。 「你随陛下去了偏殿,贵妃便问了我很多的话。」 「问你什么了?」沈彦钦握住了头顶妻子的手问道。 余竞瑶把束好的发带拢了拢道,「问那《汉宫秋月》可是你有意给陛下听的,还有国舅的事。」 沈彦钦沉默了一会,拉着她的手坐在了床榻上,澄净的双眸盯着她,嗓音低沉道,「你还记得曾经我问过你,若是我做了让你伤心的事,你能理解我吗?今儿我再问一次,行吗?」 她似乎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笑了笑,「我还是那句话,能理解。」 他释然地点头,便把今日在偏殿和皇帝说过的话告诉给了妻子,余竞瑶安安静静地听着,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所以说,皇后是被贵妃陷害的?」 沈彦钦肯定地点头,「除了我,也只有她会做这事了。」 「除了你?」余竞瑶反问道,「这事你也逃不了干系吧,你若不让国舅劝皇后和翌王通信,贵妃怎得机会下手?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皇后是被冤的吧,但是你也没阻止过。」 沈彦钦闻言,无奈笑了笑,甚是凉苦,「我若不如此,以皇帝对皇后多年的情分,他是下不了决心的。」 皇帝对皇后是有情的,他人看来感慨。但沈彦钦看来是何等的痛心,今日在他面前,皇帝提及与皇后的夫妻之情时,可曾考虑过这个儿子的感受,可想过他的母亲萧氏,如此比较,还真是冷酷至极。 余竞瑶感觉得到他的恨,皇后和太子是罪有应得,即便剥去图谋废立的罪名,她们犯下的错就少吗?沈彦钦心狠,这她一早就知道的,她没把他当做圣人来待,他有发泄愤恨的权利,她也知道他做事有他的原则。 「我明白,我不是要指责你,不管你做什么事我都默默站在你身边的。」他是她的夫君,她若都不理解他还要谁来理解。 沈彦钦摸了摸余竞瑶圆润的脸颊,收了笑意,剑眉微耸,不安道,「贵妃的事,你怨不怨我?」 「我为何要怨你,这是她的错,她必须要来承担。」若是因为贵妃而担忧自己,那真的是没必要,她都不曾把自己当亲人,自己为何还要考虑她。 「只是,这事许会影响到晋国公。」沈彦钦忧虑更深,「毕竟都是你的家人。」 「嗯。这个我知道。」余竞瑶看了看宝儿,幽声道,「我所期望的,也不过是你能保全我一家人的性命,至于权势富贵,我不敢奢求那么多。毕竟先放手的是殿下你,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话没说完,沈彦钦一把揽过了妻子,把她拥在了怀里。双臂环紧,想要把她和自己融为一体似的,「你放心,我不会伤害晋国公的,为了你也不会的。」 抱了许久,他仍不肯撒手。「殿下,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余竞瑶想去推他,他却突然一笑,提着她的腰将她压在了床上,四目相对,还是往昔炙热温情的眼神,此刻带着份灼然的渴望,看得余竞瑶顿时脸一红。 「殿下,我……」 「别说话。」沈彦钦吻了下来,带着侵略撬开了她的贝齿,辗转汲取,她连呼吸都被他掠去了,这回是真的要窒息了。目眩头晕,神迷意乱,她知道他想自己许久了,于是手臂顺从地挽攀上了他的肩,回应他。 得了许可,他更是肆意起来,滚烫的手掌在她滑腻的皮肤上划着,让她想起了他书画时的笔锋,明明是雅致的事,偏偏和这想到一起,脑子真是混了。 v第四十四章[12.09] 衣衫层层剥开,她身上奶香越来越清晰,带着诱惑,怎么嗅都不够。唇角,脸颊,颈脖,锁骨……沈彦钦的吻逐渐向下移,到了胸前的顶端,含了住。她下意识地嘤了一声。 「不行。」低头看着刚刚被她挽起的发髻正伏在胸前,她想要撑开她,但身子软得一丝力气都使不出。那里不行,那里不是他的…… 若是不是有了宝儿,她哪都是自己的,沈彦钦可不甘心,宝儿行,他就不行吗。他惩罚似的轻咬着,禁不住这般撩拨,她隐忍着哼了一哼。 好似被父母亲的动作吵到了,宝儿动了动,憋着一口气,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平日里不喜哭,这一哭让余竞瑶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一把推开了压在上面的沈彦钦,翻身贴到了宝儿身边,哄了起来。 宝儿眼睛没睁,嗅到了母亲的味道,小鼻子朝着她身上拱了一拱,碰到了母亲未笼衣衫的胸前,一口叼了住,吃起奶来。 坐在一旁的沈彦钦真是欲哭无泪啊,自己败得惨不忍睹。从今儿往后,自己是再难独享了。他一歪身躺在了她的身后,把头埋在她香甜的颈窝磨蹭,贴着她的耳后语气淡淡道,「明个把他送到乳母那吧,你太宠着他了。」 余竞瑶无语,不宠着他,要宠着你吗?还没见过和襁褓里的孩子争宠的。她笑着,回头亲了他一下,哄着道,「再等等,等他大一些的吧。」 说着,想到了生产时他说过的话,反问道,「你不是说,生下来是我的事,养他是你的事吗?这就不想管他了?」 「管,我几时说过不管了,如今他还小,等他大了,我便教他写字,他若再缠着你,我就罚他抄《论语》,《孟子》……不成还有《史记》。」沈彦钦说得是一本正经,余竞瑶耸了耸肩赶他下去。「你这哪里是管啊,分明就是报复吗。」 「谁说的,我这不是为了他好?」说罢,瞧着宝儿不知觉中又睡了去,他蓦地把妻子拉了回来。余竞瑶伸手去够孩子,他却一把握住她的手撑在头顶。「先就要教他独立,男孩总不能太依赖父母了。」 不依赖父母,他才多大呀!余竞瑶无奈,突然想起了什么。「陛下可是给宝儿起了名字?」 沈彦钦顿了住,望着余竞瑶,嗯了一声。 「我觉得‘屿儿’挺好的,毕竟是陛下取的,圣意……」话还没说完,沈彦钦把这尾音都吞没进了绵长的吻里,余竞瑶再次沦陷,今儿,他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得手了…… 皇后的冤案交给了刑部和大理寺密审,沈彦钦虽没参与,但这两部之首都已是他的暗中同盟,结果必然是板上钉钉,只待真相揭晓。 贵妃慌了,这事是她独断独行的,连睿王都不曾告诉。为了自保,她找来了晋国公帮他,听闻此事,国公惊愕不已,却也迅速冷静下来。指责她虑事不周为时已晚,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必须帮她想办法。 自从宁王的势力浮出水面,朝堂上,能为国公所用的人不多了,他想到了不久前被自己举荐,成为尚书令的陆勉。 可还未来得及寻他,此时,宣平侯过世了。 宣平侯已在床榻上卧病半年,常常是神志恍惚,这几日听闻他清醒了许多,还道他是有了见好的迹象,怎知不过是回光返照,人说去就去了。 临去前,宣平侯听闻了儿子和余沛瑶定下婚约,一口长气吐出,喃喃只言了两个字,「败了。」 陆勉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曾经他就说过余家是背负着秘密的,越少接触越好,不然早晚会连累到自己。但陆勉不觉得他会掌控不了宣平侯府和晋国公府之间的关系,如今他已经位极人臣,是当朝的尚书令,所谓事在人为,有些事他可以选择做,也可以选择不做。 就好比晋国公此次寻他,国公不开口他也知道所为何事,最近皇后被冤一案查得如火如荼,外人不知,他这权臣会不晓得。这档口来找他,那这件事一定和贵妃有关。 虽然陆勉想要帮助睿王压倒沈彦钦,但如今皇帝都不惜落自己的脸面要给皇后翻案,这般较真,贵妃是保不住的。那么此刻和晋国公联系,那无疑就是引火上身,他没那么无畏。他的目的是向上爬,爬到权利的顶峰,然后一并夺回自己失去的。 陆勉依旧坚信那句话:人心不易得,但权利好办多了。她不是喜欢权势吗?早晚有一天她会看到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的。 这便是执迷不悟吧。能看清这一切的,唯有病榻上那个含憾而终的老宣平侯了。 宣平侯一死,陆勉以办丧守孝为由,暂停了公务。晋国公瞧他是没心思再帮自己了,也执着不得。于是,他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寻到了宁王府。 余竞瑶理解父亲的心情,毕竟贵妃是他的亲妹妹,也是晋国公府的支撑,若没了她余氏一族就再难翻身了。除非睿王继位,可没了贵妃,子以母贵的睿王又算什么呢? 「父亲看不出吗?皇帝是下了决心要一查到底的,贵妃逃避不了的。」余竞瑶忧心劝慰道。 晋国公叹息,「我知道,可总要试一试。这么多年,她为余家没少付出。」 付出?她哪里是为了余氏一族,她为的就是她自己,为的就是睿王。什么亲人,不过都是她上升的垫脚石。自己是,晋国公就不是吗?为了儿子她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兄长,若不是怕父亲伤心,余竞瑶真想把她做过的一切不堪事细数出来。 「父亲,权势财富,都是身外之物,不要把它们看得太重,不然早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女儿说的话,为父都懂。即便不为余氏权贵,她毕竟是我妹妹,我得救她。」晋国公满含无奈,眼睛红了,直愣愣地瞪着,把水雾困在眼眶中。 余竞瑶第一次见到父亲这么无助,他和贵妃不一样,他把亲人和感情看得很重。「我不求她恩宠依旧,只希望宁王能帮帮她,留她一条命,能终老一生就好。」晋国公岁数大了,世事看淡,也没那么多欲望了。 v第四十五章[12.09] 看着父亲颓然的模样,哪个女儿能忍心看下去。余竞瑶哀然叹了一声,微笑着对父亲说道,「好,父亲放心,我会试着劝宁王的。但至于结果,我给不了你保证。」 …… 宁王从府衙回来,见妻子出神地坐在庭院当中,凝神沉思着,连他走过去都不曾察觉,知道她心里一定有事。今儿晋国公来,他听程兖说了,国公的目的他也猜得到。 他把妻子哄进了房间,给她暖了暖手,不待她开口便言道,「放心,我会帮你的。」 「你都知道了?」余竞瑶纳罕道。 「知道,晋国公最近为了贵妃四处奔波,我知道他会来的。」 余竞瑶默默低下了头,无言以对。自己这一家人,对他一逼再逼,他却为了自己步步而让,这情义,仅靠这一生,如何还得清呢。 「来生,还是不要遇到我了。」余竞瑶幽幽呓语。 「这是为何?」沈彦钦捧着她的脸诧异道。 「我不想总是拖累你啊。」 沈彦钦笑了,在她额上亲了亲,「这是什么话,何来的拖累。你岂知若是没了你,我真难想象这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我是三生修来的福,才得了你。」 余竞瑶苦笑,推开了他的手,「只是你自己这么想罢了,我何尝给过你什么,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宽容我。」 「若是叫你这么说,那更没什么欠不欠的了。情这个字,易写不宜说,你给我的,比实实在在的利益更重要。我最落魄的时候,你给了我支持;我人生暗无寸光,你偏就给我带来了暖意,这份情义,无价啊。我曾想过,若是仇都报了,还有什么能撑着我活下去,好像没什么再让我贪恋的了。」 余竞瑶紧张地捂住了他的嘴,「人活着就有盼头,你怎就知道没念想了呢。」 「有啊,」他握住了她的手,笑了,「如今我就祈求着长命百岁,天天守着你和宝儿。」 余竞瑶馨甜一笑,抱着他,埋进了他的怀里,「嗯,那就不要来世,就把这一生过好了。」 …… 大理寺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那封图谋废立的书信确实不是皇后所书,而是贵妃拟了皇后的字迹所作。那日发现她和翌王又传了信,贵妃带着皇帝去永和殿的时候,趁乱把她早就准备好的信藏在其中,诬陷了皇后。皇后自然不会认,但她偷偷与翌王书信往来是事实,百口莫辩。 这个结果,皇帝猜到了,但是不敢承认,这几日他过得也极是忐忑,毕竟是自己心爱的宠妃。可证据确凿,一股怒火攻心,她是他的宠妃,那另一面呢,再不喜欢那是他的结发妻子,再不看重翌王是他的亲生儿子。 人就只这样,在手的往往不珍惜,失去了又不肯撒手,握着曾经的惦念,再次陷入忽略眼前的轮回里,总是在后悔。 为了私欲,贵妃让他亲手下旨赐死了发妻,让流放边疆的儿子死于非难。这不仅仅是恨,更是仇。盛怒之下,皇帝连面都没见,直接将她打入冷宫,皇后所经受过的罪,让她也尝一遍,包括死。 贵妃奋力挣扎,想要再见陛下一面,她相信,只要再见一面,他舍不得让自己死的。只要不死,等他想开的那一日,她还会重见天日的。 宁王得知消息,带着晋国公的嘱托,入宫觐见。皇帝最后下了决心,拟了旨意,让内臣去冷宫宣旨,这一次随行的依旧是沈彦钦。 这是他自小离开华穆宫后,第二次来了,每一次都是带着皇帝旨意,面对曾经害了自己母亲的女人。 独自一人入了正殿,贵妃见到沈彦钦可没有皇后那么淡定,她疯狂地冲了上来,扯着他的衣襟怒道,「都是你,都是你做的,是你要置我于死地!」 「置你于死地的是你自己!」沈彦钦推开了她,贵妃一个不稳,坐在了地上。「还有人比你心更歹毒的吗?你以为你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为了扳倒太子,你居然利用宁王妃的清白,还有宁王妃滑胎,你和钱嬷嬷的勾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连亲人都利用,你不该死吗!」 「是你杀了钱嬷嬷。」贵妃突然平静下来,她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人了。「你心就不狠吗?你就没利用过亲人吗?太子不是你的亲人吗?睿王不是你的亲人吗?皇帝不是你的亲人吗?」 「是,但他们不无辜。」沈彦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到了此刻,说什么都没用了,我是代陛下来宣旨的……」 「我要见陛下!」贵妃漠然道。 「死到临头了,还想见皇帝?你害死了他的结发妻子和长子,他恨不得你立即下十八层地狱,他会见你?别妄想了。」沈彦钦怒喝,回身欲唤门外的内臣入殿,就在此刻,贵妃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很得意吧,又赢了一局。」 沈彦钦没有回头,漠然道:「你若不惹我,我也不会惹你。」 v第四十六章[12.16] 「真后悔啊!」贵妃缓缓起身,语调诡异地冷哼一声,「真后悔当初没多派几个人去西北一刀解决了你!」 沈彦钦气息登时屏了住,慢慢地,一口气长舒,他转过身来。「刺杀我的人果然是你。究竟是为何,这么多年,我可曾对你有一点的威胁?」 「你的存在就是个威胁!」贵妃怒吼了一声,「反正皇帝不想让我活,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不想知道你母亲是如何死的吗?是我,是我杀了她。是我挑拨皇后,让她以为陛下不想萧氏活命,才送去了毒酒。没想到吧?伤心吗?」贵妃阴笑着,「我每每看到你,都会想到萧氏那张脸,我不能让你得势,更不能让你知道这些!」 沈彦钦双拳紧握,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的火强力安奈下,嘶哑着声音问,「为何,为何要害她!」 「为何?因为我恨她,不只是我,这后宫里的人没有不恨她的。什么戴罪宫女,皇帝是自自欺欺人罢。人虽被他关在冷宫,却时时刻刻把她揣在心里,没人能取代!他在华穆宫外徘徊,那女人就在华穆宫内算计着如何杀了他。哼,多悲哀啊。可他明知道她那么恨他,他还是去看了她,就算差点被她戳中了心口他还是不怨她,而且她竟然又怀了孩子!这孩子不能存在!绝对不能存在,他若是知道了,他会接她出冷宫的,一定会接她出冷宫的!」贵妃发了疯似的,瞪大了眼睛抓住了沈彦钦的胳膊,沈彦钦嫌恶地扬手,她又跌落回去。 这一落,让她回到了现实,她再没了往日高傲的气势,任金钗坠地,发髻松散,嚎啕大哭起来。「人人都道皇帝宠我,可你知道他为什么宠我?你看看,你看看我,不过是因为我长得想你母亲而已!」 沈彦钦冷哼了一声,半蹲在了她的面前,眼中的寒光似两把锐剑刺向她,让她不能呼吸。「拜你所赐,我记不得我母亲的容貌了,但我知道,你没有一丝像她的地方!」说罢,他直身,拂袖而去。 然刚刚走到门口,缓缓回首,声音冰冷道:「你多虑了,皇帝没想赐死你,他只是废了你贵妃之位而已!」 沈彦钦回到王府,身心俱疲,他没有回寝堂而是直接去了书房。他今日本想用「死」来诈一诈贵妃,没想到她吐出的真相颠覆了他一直以来的信念。母亲的死,她和父亲的关系……真相居然是这样的,他不知道应该不应该相信。 而余氏,原来不仅仅是领命灭了越国那么简单…… 知道宁王回来了,以为他有公事在忙,余竞瑶便和宝儿在寝堂等他,怎知一直到入夜,他也没回。遣小婢去问候,他也道自己还忙着。余竞瑶心里揣着疑惑,也不敢打扰他,便独自哄着宝儿睡下了。 夜里翻来覆去,睡意清浅,二更天了,下人道书房的灯还亮着。她想去看看,又扔不下宝儿,只得迷迷糊糊又躺了下来,等她再次醒来时,听到了头顶熟悉的气息声,抬头望去,沈彦钦正面容清冷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和宝儿。 「怎忙到这个时候。」余竞瑶赶紧起身,要伺候他更衣。 沈彦钦没拒绝,默然地站起身来,好似没了灵魂,任她摆布,褪下了外裳换上了寝衣。见他一言不发,俊朗的脸上好似蒙了一层淡淡的寒霜,她不由得眼皮跳了跳。 「殿下,今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双手抚在他的腰侧,双眸莹润,蕴着一汪柔情地看着他。二人对视许久,沈彦钦一口气长长的吐出,恍若又活了一般,握住了自己腰间那双柔软的玉手,贴在脸颊蹭着,放在唇边吻着,最后双眸一闭,昏暗之中,余竞瑶似看到了一滴晶莹划过他的脸庞,最后落在了她手上,她指尖一凉,一直冰到了心里。 「殿下……你,你哭了吗?」她捧着他的脸,仔细辨认着。她的手太小了,没办法把这冰凉的脸颊全部捂暖,只能抹了抹他的眼角。潮润的感觉,他真的哭了。「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余竞瑶心疼极了,酸楚溢了上来,眼睛滚烫。 「贵妃怕是保不住了。」沈彦钦终于开口了。 是因为这个?没有必要啊。「保不住便保不住了,我也不过是替父亲说那么一嘴罢了,她犯下的错我清楚,你不必为此为难啊,这是何苦来的。」余竞瑶哄着他,像哄孩子似的。 他想把这一切告诉她,告诉她余氏不仅灭了越国,还是害死了他的母亲的凶手,也是一直派人杀他的幕后之人。不过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说了,看着眼前焦灼的妻子,再望了望床榻上的儿子。他突然意识到,即便余氏害了自己又如何,她和这些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是自己的妻子,永远都是。 沈彦钦淡淡一笑,拉着她上了床,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哄着她道,「睡吧,睡觉吧。」 …… 第二日一早沈彦钦就去了府衙,他看起来和往日无异,昨晚的事好似没发生一般。可余竞瑶还是走了心,他一定是经历了什么,一个男人能哭,尤其是内心这么强大的一个人,这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用过早膳,余竞瑶得到了贵妃自缢的消息,说是自缢,合着想想昨晚上沈彦钦的话,知道她一定是被皇帝处死的,只是寻了个借口罢了。 虽然是姑侄,她们之间的情分早就没了,在情感上,她的死对余竞瑶而言和一个陌生人没什么区别。但她心情还是不太好,因为父亲,不知道经历这么一劫,他会不会受到打击。 用了午膳,沈彦钦在府衙未归。余竞瑶便把宝儿交给乳母,自己去了一趟晋国公府。一入门,她惊住了,所有人都在,睿王,晋国公,母亲,哥哥,怀着孕的嫂嫂,妹妹,甚至连戴孝的陆勉都在。 想必是为了贵妃的事吧。余竞瑶叹了一声,本想要劝劝他们,却发现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带了仇意似的,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这是怎么了?」余竞瑶诧异问道,目光在每个人身上转了一圈,企图找到答案。 晋国公深吸了一口气,「贵妃去了。」 「嗯,我听说了。」余竞瑶淡淡道,「这事我和宁王说了,宁王也去了宫里,他保了,可没保住。」 「保?」睿王冷笑,瞪着赤红的双目,脸色阴沉得可怕。「若没他‘保’,母妃也不至于会被赐死!」 这是怎么回事?余竞瑶更迷惑了,昨个沈彦钦回来,他分明说保不住了,那便是保过了。他不会骗自己的,难道有什么误会?她镇定下来,缓声道,「决定是皇帝下的,何来怪罪宁王。」 v第四十七章[12.16] 「你心里果然没这个家了。」余沛瑶忍不住冷言斥道,「既然你这么相信宁王,你回去问问他吧,还来和我们说什么!」 「沛瑶!」晋国公厉声喝道。余沛瑶吓了一跳,不满地噤了声。 晋国公垂目,语气透着疲惫道,「宝儿离不开母亲,你先回去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宁王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这么恨,余竞瑶心里不平,想要争辩,却被嫂嫂和母亲拦了住。一味地劝她回去吧。 回去,有话就不能说清楚吗?余竞瑶有点气,这事是沈彦钦挑起来的,可贵妃若是没错,她会走到今天这步吗?她就是个好人吗?即便是亲人,也不能包庇她的罪行吧,怎能怨到沈彦钦身上。余竞瑶目光扫了他们一圈,安奈了下,和众人告辞,便转身要离开。 「我送你吧!」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余竞瑶回头,是陆勉。众人皆惊讶地望着他,他却不以为然,两步走到了余竞瑶的身边。 「陆勉!」余沛瑶大唤了一声。陆勉回首,对着她淡淡一笑,道,「我去去就回。」 余竞瑶瞥了他一眼,「不必了,陆尚书留步吧,我不需要送。」更不需要他送。 他没有回去的意思,离她更近了,俯首轻声道了一句,「我有话和你说。」便伸了伸手,示意她走吧。 余竞瑶想了想,没理他,头也没回地走了。陆勉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随着她出了晋国公府。他一走,余沛瑶愤恨地一跺脚,委屈地回了自己房中。而堂中的晋国公叹了口气,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也许自己又做错了一个决定。 大门外,小婢掀了轿帘,余竞瑶俯身上轿。陆勉忙唤了住,「王妃且慢,我有话要说。」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说着她依旧要上轿子。 「等等。」陆勉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余竞瑶一惊,忙甩了开,侍卫们也跟了上来,把她二人隔开。 陆勉尴尬地笑了笑,「我是想告诉你宁王到底做了什么。」 余竞瑶让侍卫退了下去,她站在陆勉的面前,望着他,明明是明艳若海棠,却有着幽兰般的平静且淡然。这不是陆勉记忆中的那个人了,却是让自己苦恋不能弃的姑娘。 这一幕在二人曾经的生活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每一次他来晋国公府,她都会送他一直到大门外,眷眷不舍地和他道别,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如今二人换了个位置,永远是她的背影对着自己。 失去了才知道,原来她早就在自己心里生了根,她走得越是远,那拔根而起的感觉血淋淋地疼。他靠麻痹止疼,但这终究不是办法,对她的思念只增不减。 陆勉白皙的脸颊,因为家丧而略有消瘦,棱角清晰,让本是温润若玉的他带了几分峻峭。他总是那么挺拔,却不给人压迫感,低着头,依旧是用温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她,两条长眉不浓,淡淡地挑起,像触手不及的浮云,飘逸中带着份怅然,映着深邃的漆瞳,让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中,想帮他把那份忧伤抹去。 余竞瑶喟叹,不怪曾经的国公小姐和余沛瑶都对他爱慕极深不能自拔。这样一个迷人的翩翩君子,果真是世间少有。可正因如此余竞瑶更是不明白,他若是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为何偏偏执着于她呢,浪费自己的精力和情感,人还是珍惜生活才更重要。 他就这么看着她,久久不语,余竞瑶有些不自在了。「陆尚书,你若是不想说,我先回了。」 「我说。」陆勉淡唇轻抿,笑了笑。「陛下虽是气愤贵妃所为,但是他并没有赐死贵妃的打算,只是拟旨废了她的妃位而已。」 「那又如何?」余竞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陆勉长出了一口气,顿了顿,道,「可旨意是宁王送去的,谁也不知他和贵妃说了什么,接了旨意那晚,贵妃自缢死在了华穆宫里。」 「贵妃真的是自缢?」她真的不是被陛下赐死的吗? 陆勉肯定地点了点头,「有圣旨在,皇帝根本没有要她死的意思。所以,她最后选择自缢,很可能和宁王说的话有关。这也是为什么晋国公和睿王如此痛恨宁王,他们觉得贵妃的死,是宁王导致的。」 余竞瑶沉默了,他难道没保贵妃?「我明白了,陆尚书,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宁王是我夫君,没人比我更了解他,睿王和父亲会误解他,我不会。这件事没清楚前,我也不希望旁人对此妄加评议,睿王和晋国公可以理解,他们毕竟是贵妃的至亲,但陆尚书没有必要再纠缠此事了吧。」 陆勉唇角掠过一丝笑影,她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宣扬吗,还真是护着沈彦钦。「王妃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 「陆尚书是明理之人,那便谢过了。告辞。」说罢,余竞瑶转身朝轿子走去,离开了。 陆勉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代的是一种不甘,为何她就这么相信沈彦钦,即便他伤害了她的家人她都无所谓吗?陆勉不信,他早晚会让她看清沈彦钦的真面目的。 余竞瑶回了王府,还未进王府的巷口,她改了主意,让轿夫带她去了沈彦钦的府衙。她从来没来过宁王办公的地方,这一出现,上至将军,下至兵士都很惊讶。沈彦钦掌管南府十六卫,府衙就在皇宫边上,从宁王府到这来路程并不近,他虽一脸的责备,心里却甜着呢。于是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公文随她一起回王府了。 路上,沈彦钦和她同车而行,问道,「你怎想到这来了?」 余竞瑶一时语塞,说实话,她也不知怎地就冒出来寻他的想法。「我是想见你。」这理由是不是太暧昧了。余竞瑶略窘,有点悔,但这也是事实。 v第四十八章[12.16] 沈彦钦牵唇而笑,一把揽过了妻子,挑着她的下巴问,「王妃是想本王了?」见妻子神色黯然,虽挂着笑痕,掩不住愁思。他想到了昨晚上的事,自己莫名地落了泪,她一定是惊到了。 他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问,「昨晚上吓到你了?」 余竞瑶乖巧地点头,这忧虑便不再隐匿了,直直地盯着他问,「昨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和我说说吗?」 「没什么。」沈彦钦轻描淡写,笑了笑。 「是跟贵妃有关吗?」她不打算就这么过去,得问清楚。「你去见了贵妃?」 闻言,他的笑霎时僵了住,渐渐地隐了去,他点了点头。有些话他不想说是怕她多心,可既然她问到了,怕是不说不行了。她一定得到贵妃离世的消息觉得自己没帮她吧。 「答应你的事,我做了。皇帝本是要赐死贵妃,我劝他三思,他之所以恨贵妃是因为自己当初一时冲动赐死了皇后,那么如今所为不也是一时冲动吗,贵妃不在了,哪日冷静下来,他是不是还要念着贵妃。皇帝想了很久,最后同意削她贵妃之位,打入冷宫。」 「那她为何会自缢?」余竞瑶不解问,「这中间到底出了何事?贵妃不是一个轻易认输人,怎会选择自缢?」 「她最后自缢是因为我。」沈彦钦的话让她心颤了颤,她不是惋惜贵妃,是不明白他为何帮了自己却又反悔了。 「你和她说了什么?」她轻声问道。 沈彦钦摇头,「不是我说,是她说了很多。」告诉她吧,既然是夫妻了,那就不应该隐瞒。「她告诉我,我母亲是她害死的。一直以来,刺杀我的人也是她。」 余竞瑶的心底一阵阵发寒,她僵了住,望着宁王的目光涣散开来,最后茫然地挪了开,低头望着脚下的一方。 原来余氏一族和沈彦钦的仇恨,这么深啊。自己越是想要弥补,这债就越来越重。他一定恨透余氏了吧,明明这一切和自己没关,但却怎么都抬不起头来。她自己都为余氏感到羞愧。 沈彦钦怕的就是她心思太重,所以才不想告诉她。他捏着她的肩膀,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他笑了。「又在胡思乱想。」 「怎么能不想,毕竟是余氏对不起你。」 「昨个知道真相,我的确恨过,不要说余氏,我连天都恨了,恨它对我不公。若是换做以前,我可能会去报复,但夜里见到你,见到宝儿就想开了。我若报复了余氏一族,岂不是也报复了自己。况且她是她,你是你,她已经为自己的罪恶付出代价了,为何还要牵连无辜人呢。你不要想太多,你若总是背着负担与我生活,那岂不是个还债的?」 「我就是个还债的。」余竞瑶幽幽道。 「我要的可不是个还债的人,我要的是个真心待我的妻子。」沈彦钦把妻子抱在怀里,下颌在她的额上摩挲着,安慰道,「不过你若真的想不开,那就替他们还吧,把这辈子都还给我。」 余竞瑶鼻子一酸,点了点头。突然又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合格的妻子,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要他安慰自己,受伤的分明是他啊。她攥着他的衣襟,仰着头,笑道,「都还你。」 「嗯,我觉得你还真是欠了我的。」沈彦钦坏笑道。 「什么?」 「欠我一个女儿。」说罢,她捧着余竞瑶的脸吻了下来。 二人推搡着,窸窣声,细语声,娇嗔声,抚慰声……把整个车厢填满,也把守在车外的霁颜为难住了,眼看就要到宁王府了,她窘着脸只得让车夫慢一点,再慢一点。 到了王府,沈彦钦给她拾掇好衣衫,便下了车,回手去搀她时被她乜了一眼,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谁看得出内里是这样的。不过既然他有旁的心思,贵妃这事也算过去了吧。 二人刚入了寝堂,余竞瑶把宝儿接来,半日没见想得很,这一见好似什么烦忧都烟消云散了。余竞瑶伸出一根手指让他握着,逗着他,「宝儿,宝儿」地唤着,而沈彦钦则站在一侧若有所思。 「宝儿的名字就叫‘屿’吧!他字辈为‘亭’,沈亭屿。」沈彦钦语气淡淡的,和他脸上的神情一般,一切都云淡风轻的。 「亭屿,很好听。」余竞瑶念道。只是,他不是对这个「屿」很抵触的吗?她几次提到,他都有意避开了,就因为是皇帝取的字。「确定要用这个名字?」 沈彦钦出神地看着宝儿,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好似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是心里哪个部分发生了变化吗?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一个名字代表不了什么,他还是不能原谅他,即便他没有想象的那么无情又如何,他终究是伤了母亲的心,害了萧氏一族,这个事实抹不掉。 「就叫这个吧,圣意难违。」沈彦钦漠然道。 …… 贵妃一去,皇帝痛心,他领悟了沈彦钦劝他的话了,果然失去了,才知道追悔莫及。他没想到贵妃的性子会如此烈,他也不过在气头上而已,即便废了妃位入了冷宫又如何,只要他愿意,他还是可以迎她出来。 见皇帝终日戚愁,身边的内臣看不过去了,可揣在心里的话又不知该说不该说。直到皇帝欲追封贵妃为皇后,生前不能完成的愿望,死后来满足她时。内臣觉得,若是不告诉皇帝,只怕更是对不起他。于是,把那日贵妃和沈彦钦的对话,统统说了出来。这个隐藏已久的秘密,重见天日。 v第四十九章[12.16] 当初萧氏喝了瑾美人送去的毒酒暴毙身亡,皇帝一怒之下处死了瑾美人,皇后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萧氏为戴罪宫女的谎言,更怕自己利用瑾美人的阴谋暴露,于是对外宣称萧氏是被皇帝处死的。 皇帝自然不知这背后的阴谋,瑾美人和皇后都是被利用的,真正的凶手是贵妃。如果说他可以原谅贵妃陷害了皇后,但他绝对不能原谅她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贵妃也正是清楚这一点,才选择了自行了断。 可他竟不知道萧氏当初怀了孩子,那么孩子呢?她死的时候他去见过,没有任何有孩子存在的迹象。 「他们确定提到孩子了?」皇帝盯着老内臣问道。 「提到了。贵妃说,就是因为宁王的母亲怀了孩子,担心被陛下接出冷宫,才要下毒害的她。」老内臣垂目应道。 皇帝望着案上的玉玺,沉思了一会,问道,「那宁王怎么说。」 「宁王什么都没说,很气愤,之后便离开了。」老内臣一五一十地叙述。他可怜宁王,帮他保密他知道母亲身份的事,但他毕竟是皇帝的奴才,不能背叛陛下,有些事不得不说。 皇帝点了点头。孩子,她竟然怀了孩子,那这个孩子又去哪了。他陷入了深思,也许真的该查一查…… 后宫的平冤刚刚落幕,前朝又沸腾起来。瓜州被吐蕃攻陷,而被沈彦钦平定的西北又崛起了一个新的回纥部族,他们伏击了大魏的军队,河西节度使汪运忠阵亡。一个地方的最高军事统帅阵亡,这个消息震动朝野,为了能够稳定局势,皇帝不得不选派人选支援瓜州前线。 沈彦钦曾经出征西北,且归来之时,陛下也有意封他为河西节度使,是他推辞才让汪运忠领了此职。如今西北又乱,睿王一党觉得这是个能够支开沈彦钦的绝佳机会,于是一同上书举荐宁王。 贵妃自缢,为了掩饰开国的秘密,皇帝无法追究她害死萧氏的责任,仍按妃礼安葬,可是在他心中,已经一点旧情都不念了。如此,不仅殃及了晋国公一家,睿王更是受了打击。贵妃的死,让「子以母贵」的睿王顷刻间所有的恩宠化为乌有,站在与其他兄弟同等的位置上,他丝毫不占任何优势,尤其和沈彦钦比起来更是少了应有的历练和气度。 不管是贵妃的死,还是自己的失宠,睿王都把这笔帐记在了沈彦钦的头上,他不仅是对手更是仇人,连晋国公一家都对他重新唤起了曾经的敌意。 皇帝本打算让余靖添挂帅出征,不过朝臣的上书也不无道理,确实宁王更熟悉西北战况,是合适人选,于是便同意了。吐蕃来势汹汹,一路势如破竹,只怕他一人镇压不住,皇帝本打算让睿王同去,但睿王正给贵妃守孝,于是这任务又落在了余靖添的身上,此行宁王和镇军将军同行。 余竞瑶猜到宁王此次出征势在必行,担心归担心,也并非不能接受,尤其还有兄长同行。以他二人的关系还可以相互照应。 想到哥哥,余竞瑶觉得自己已许久没去将军府瞧瞧嫂嫂了,她怀孕也有五个多月了。是日,送走了沈彦钦,余竞瑶便带着乳母嬷嬷,抱着宝儿去了将军府。余靖添不在,蒋卿筠见了余竞瑶很是近亲,自从上次在晋国公府相见,一直也没个机会聚一聚。 蒋卿筠抱着才三个月大的宝儿,喜欢得不得了,若不是忌讳着,她真想亲了再亲。就知道她喜欢孩子,担心她孕期无聊,余竞瑶才下定决心把宝儿带来的。 「这孩子像他父亲多一些吧。」蒋卿筠舍不得把宝儿放下,端详着。 余竞瑶笑了,「可不,谁见了都这么说。我生的,倒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瞧你酸的,说不定长大了就越来越像你了,你们俩都好看,这孩子像谁都不会差的。」蒋卿筠拍了拍宝儿的小屁股,宝儿扭了扭,蹬起小腿来。 「仔细着点,别让他碰到你。」余竞瑶赶忙让乳母把孩子接了过去,蒋卿筠的肚子已经隆起来了,还是小心着点的好。 「我可没那么娇气。」蒋卿筠恋恋不舍地看着乳母把孩子抱到内室去喂奶了,回头对余竞瑶道,「以前害喜,吐得严重,现在反应淡了许多,胃口可好着呢。」 「那好啊,哥哥也可以放心了。」余竞瑶捡起一双小虎头鞋,把弄着,蒋卿筠的女红做得很好,小老虎活灵活现的。 「他就是担心也顾不得了,自打贵妃殁了,他整日整夜地忙。瞧他累得辛苦,我也不好扰他了。」蒋卿筠抚着自己的小腹道。 「再忙也得顾着你啊。他哪来的那么多事要忙,这出征西北的事不也才定下的。」 「谁知道他忙的都是什么,最近睿王来得也频,每次都带了些人,都是穿皂靴的。」 哥哥和睿王走在了一起?他们在商议什么。想到贵妃自缢那日,她去国公府时,睿王怒恨的眼神,和哥哥的淡漠,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余竞瑶想着出神,下意识地手越捏越紧,把小虎头鞋都掐得走了样,蒋卿筠瞧她这模样,心里的话转了几转,还是忍不住想道出来。「有些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她犹豫着,神色为难地看着余竞瑶。 余竞瑶回过神来,笑了,「你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这事和你我无关,是宁王和将军。」蒋卿筠凑近了余竞瑶,低声道,「他们来的时候,我去送茶,听到他们提到了宁王。过后我问过将军,可每每提到宁王,他脸色都差极了,只怕他到现在还在怨着宁王。」 「怨着宁王?」余竞瑶惊诧。 「嗯,贵妃这事,对晋国公府的打击太大了,将军也受到了影响。」蒋卿筠看上去纯真柔弱,其实好多事,她看得清。「睿王和宁王的关系,谁人不知,将军和睿王走得这么近,只怕对宁王已生了芥蒂。」 这正是余竞瑶所担心的,如今二人还要同去西北,心不齐,何以抵制外邦。 v第五十章[12.16] 「所以,出征这事,我有些担心,毕竟宁王是主帅……」 「我知道。」余竞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她二人是想到一块了。「他毕竟是我哥哥,我会劝宁王多迁就的。」 蒋卿筠闻言,抚着小腹,释然而笑。余竞瑶也摸了摸她的肚子,自己也只能这样安慰她了。她是在担心哥哥和宁王不和,宁王作为主帅会刻意针对他。可余竞瑶却不这么认为,睿王参与进来了,那这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余竞瑶回了宁王府,等沈彦钦下了朝回来,她拉着他去了书房,询问起了出征的事来。 她问他,最近可与余靖添联络了。沈彦钦点了点头,告诉她不过也就是和他泛泛讨论了一番出征的准备而已。对此,余靖添并不是很上心。 越是这样,余竞瑶越是担心。只怕这件事都是睿王和余靖添筹划好,来牵制沈彦钦的,这就是个陷阱。但凡在战场上,余靖添不配合,或是稍稍有个推迟延误,都有可能让宁王陷入困境,那么他也就帮睿王除掉了一个劲敌。 余竞瑶不安起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帮他,记忆中她没接触过历史上的这一战,印象模糊。不过她知道吐蕃没有胜,若是胜了,沈彦钦也没那么容易继位了。 「吐蕃何以这么厉害,节节胜利,甚至把瓜州都攻陷了。」节度使都阵亡了,可想而知大魏败得有多彻底。 沈彦钦坐在书房的高几前,拍了拍案面上的信札道,「吐蕃和上一次的突厥不同,虽上一次突厥已南至凉州,但他们目的更偏重于掠夺。可吐蕃是步步为营,带着侵略的野心。而且吐蕃有个将军叫恭禄,他在吐蕃极有声望,百战百胜,人称战神,既有武者的勇猛,又有智者的谨慎,是个人才。」 「有这么厉害吗?」余竞瑶很好奇。 沈彦钦无奈点了点头,「论作战,只怕我和你哥哥两个都不及他一人。」 两个都不及一个,更何况还是心不齐的两人。「那这一战,胜算有多大。」 「以现在呈上来的文书看,不太乐观。」沈彦钦见余竞瑶满面愁容,笑了笑,「不过你不必担心,这世上不存在一处弱点都没有的人,我一定会想办法胜他的。」 「我倒不贪图你凯旋荣归,我只怕你回不来。」余竞瑶叹了一声,这话说得太直接了,沈彦钦都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放心,我若败了,就是当逃兵也偷偷地跑回来,好不好。」 知道他是想逗自己开心,余竞瑶牵了牵唇,可笑不出来。不过沈彦钦这句话说得对「不存在一处弱点都没有的人」,越是强势的人,他的弱点越是突出,而且往往是致命的。若是如此,就不能用正常的战略思维去思考。打蛇打七寸,总有一个突破点。 「这恭禄将军很有声望,吐蕃王很重视他吧。」余竞瑶喃喃道。 「越是重视,越是忌惮。」 沈彦钦一语道破了关键,余竞瑶眼睛一亮,笑了。吐蕃兵力强盛,恭禄就是那个突破点,而恭禄的声望,就是他的致命点。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用反间计?」对于位高权重的人,这一招屡试不爽。 沈彦钦摇了摇头,忍不住笑出声来。余竞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殿下是觉得这个方法不行?」虽然知道自己是想当然了,但也不必这么嘲笑自己吧。 见她不悦,沈彦钦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罗汉床前,坐在了她身边。「我没说不行,我是觉得,你哪来这么多的鬼主意。」她好像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不管什么问题,她总是能寻一个出其不意的途径来解决。 「那到底是行,还是不行?」余竞瑶瞪大双眸期待地望着他。 「没有到西北去探个究竟,我也拿不准,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许是可行。」沈彦钦轻声解释着。一个手握兵权的重臣,功高震主,不只是吐蕃,历朝历代,那个国家的君主都会视他为威胁,也许这是个着手点,不过还是要找一个契机。 「可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余竞瑶娥眉轻拢,努力思考着。沈彦钦点了点她的头,笑道,「能想出这个办法,已经不容易了。你这是要给我当军师吗?」沈彦钦想起了上一次出征西北时她给自己出谋划策的情景。 「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可我舍不得宝儿。」 「你舍不得宝儿,我也舍不得你啊。哪里有将军带着女人去打仗的。」 「你又不是没带过。」余竞瑶撇了撇嘴。沈彦钦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便不再和她讨论这件事了。他是不讨论了,但她的心还是放不下。她真的希望这个方法可行,毕竟这样不废兵卒便能控制住局面,即便余靖添消极配合,沈彦钦也不会吃败仗的。 对方来势汹汹,皇帝还要派他二人同去,这结果,真不知道他预料过没有。 皇帝自然有皇帝的考虑。如今两个儿子,在各方面势均力敌,虽然宁王优于睿王,但这么多年睿王在朝中扎下的根基不能不考虑。立太子这事,不是想当然,喜欢哪个便立哪个。虽然要择优而立,不过一旦皇帝大行,太子继位,那么新帝和朝臣之间的和谐也是国本延续的关键。 对于余靖添,看上去他和宁王关系不错,但皇帝明白,归根结底他还是和他父亲的目的一致,想要扶植睿王。父子二人,同样手握兵权,而且目标一致,那这对皇帝来说必然是个威胁。他不能容忍这种威胁的存在,他自己是如何逼宫夺位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度发生。 所以,对沈彦钦来说,西北之争是睿王和余靖添给他下的圈套,那么对余靖添而言,这又是皇帝给他设的陷阱。若是此战胜了,那功劳归沈彦钦所有,若是败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削了余靖添的兵权。 v第五十一章[12.21] 又是一次别离,这是余竞瑶第三次送他远行了,每一次都是百般不舍,却也不得不撒手。临行前,沈彦钦抱了抱宝儿,宝儿好似感应到了这沉重的气氛,乖乖地趴在父亲的肩头,口水直流,也没哼一声。沈彦钦抚着他的头,此次出行,惦念又多了一份。 这次出征凶多吉少,只盼着哥哥别犯浑,盼着自己给沈彦钦出的主意管用,盼着为了她们母子二人他也要平安归来。 昨晚上她还能平静地给他整理行装,眼看着要走了,她扯着他的衣袖,心里的依依之情按耐不住了。「你答应过我的,就是当逃兵也得回来。」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一面怨自己不争气,一面又实在管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对夫君就这么没信心吗?」沈彦钦轻笑一声,扬眉道。说着,他手掌托着宝儿的头,让他面对母亲,和他聊天似的指着余竞瑶,「瞧你母亲,好没出息是不是。」之后又一手托着头,一手托着宝儿的小屁股,父子二人对望,他一本正经地嘱咐起来,「我不在,你可要照顾好母亲,不许惹她生气,不然回来罚你抄书!」 「你还真要等他会写字了才回来吗!」余竞瑶这一喝,沈彦钦怔了住,反应过来讪讪地笑了,「我不过逗逗他而已。」 余竞瑶怎会不知道他在逗他,可她就是接受不了任何暗示,自己实在太敏感了。 「好好亲近亲近吧,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归。」余竞瑶叹了一声。沈彦钦沉默了,一只手托着孩子让他伏在肩头,另一只手揽妻子入怀,在她额头亲了亲。「对不起,不能伴在你身边,还总是让你担惊受怕,你放心,不管是胜是败,我都会回来的。」 …… 沈彦钦和余靖添走了,偌大的宁王府又剩下余竞瑶一人,不过还好,她还有宝儿。她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宝儿身上,能自己做的就不需要乳母,每日让自己忙起来,日子过得也就快了,不至于因为太思念而难过。 平日里她依旧会带着宝儿去看望蒋卿筠,蒋卿筠实在喜欢宝儿喜欢得紧,抚着自己的小腹喜笑道,若是这一胎是个女儿,一定要把她嫁给宝儿。不过余竞瑶学着老嬷嬷教她的,她总觉得蒋卿筠这胎,很可能也是个儿子,儿子也好,两兄弟也可以很亲近的。 沈彦钦走了有两月了,此时已经入了腊月,天寒地冻,不过再冷也冷不过从西北传来的消息,宁王在瓜州前线兵败,不得不退出瓜州,瓜州彻底沦陷。书信上没提兵败的原因,其实余竞瑶还是希望真的不是因为哥哥的消极应战。且不说这个,看来自己给沈彦钦提出的建议没有用啊,到底还是打起来了。 兵败的消息一到,皇帝便派出镇远将军支援,速度之快好似早就准备就绪,就等着这条消息呢。这不得不让余竞瑶疑心。 不管皇帝是何意,结果总归是好的,有了镇远将军的支援,许这一战还是有希望胜的。 余竞瑶这个年过得并不踏实,王府热闹依旧,她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心空了,人在哪都感觉孤单。她准备了两份红包给宝儿,一份是自己的,一份是代替沈彦钦的。 晋国公那边她去了,父亲对她态度好些了,见了宝儿也很开心,把准备好的压岁红包塞进了他的小衣襟里,抱着他亲了亲。气氛还算融洽,只是他止口不提宁王。 这个年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不用再进宫请安了。 新年一过,迎来的便是正月十五,皇帝邀余竞瑶带着宝儿入宫赏灯,可偏偏这个时候宝儿不知怎就染了风寒,烧了起来,余竞瑶心急得火烧火燎,赏灯的事,也只得作罢。 郑大夫给宝儿开了药,余竞瑶不眠不休守了他三天,这烧才退下去。烧一退,宝儿立刻欢实起来。余竞瑶无奈笑道,莫不是因为不想入宫你才病的?果真和你父亲一个脾气。 正月十五一过,传来消息,皇帝派出的军队已到达西北,余竞瑶放下心来,到了就好。 可这军队到达的消息传来不过几天的功夫,京城捷报传来,宁王胜了! 连皇帝派去的援兵都未动一卒,沈彦钦不但败了吐蕃,把瓜州也夺了回来,而且用的竟是一招四两拨千斤的反间计。 瓜州被攻占,吐蕃军队士气大涨,恭禄扬言欲继续南行,挑起了吐蕃望的征服欲望,于是增兵支持他继续挺进。 增兵已到,恭禄并没有立刻行动,作为一个久经战场的老将,他必须先行了解当下战局,分析战情及对方的现存实力。更何况,刚刚经历一战,虽攻下了瓜州,但目前最需要的是军需补给。 吐蕃王迫不及待要前行,而恭禄需要补给,此刻,矛盾立显。沈彦钦就是看准了这个机会,想到了余竞瑶的那个办法,挑拨吐蕃王和恭禄之间的关系,激化矛盾。 他四处扬言,恭禄之所以不肯南行,是因为想要和大魏和谈,实现以战养战。如此一来吐蕃王大怒,戒备心起,疑他有投敌之意,于是杀心即生,寻了个借口将恭禄召回,以「通敌谋反」之罪夺了他的性命。 恭禄一死,再难寻一个如此有勇有谋的领将,吐蕃实力大减,几次战役下来,伤亡惨重,于是连瓜州不得不放弃了。 余竞瑶宽心了,更让她高兴的是自己这一计果真发挥了作用,还以为帮不上他了呢。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沈彦钦不一开始就用到这一计,吐蕃一直都是势如破竹,早就扬言要南下东行,而且这个计策是二人在出征前就已想好的,为何非要等吃了败仗才用这一计呢?如此不但损兵折将,也耽误了回程。 捷报传来后的一个月里,沈彦钦带着西征的队伍一直将吐蕃残余赶回到了吐蕃境内,等他终于返回京城时,又到了春季的花朝节。 今年花信来得早,良辰未到,便已是姹紫嫣红,花入锦绣。沿着护城河,桃花盛开,水绕粉红状,掩映得好似一条花河流经,美不胜收。 这繁华盛景是个好兆头,沈彦钦和余靖添就在这时归来了。 沈彦钦从宫中归来便直接回了家,一入门,便瞧见余竞瑶和宝儿等在庭院中。宝儿已经七个月了,她坐在母亲的怀里,咿咿呀呀地晃着小手,对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感到很陌生,皱着眉,盯盯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余竞瑶抬头望着他,笑了笑,好似他不过是如往日从府衙办公归来而已,走到他身边,问道,「回来了?」 v第五十二章[12.21] 沈彦钦点头,弯眉笑着。妻子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变化,只是怀里的孩子,长了些。 「饿了吗?我叫人准备晚膳。」余竞瑶平静道。 「饿了。」沈彦钦中了蛊似的应声,依旧带着笑影。 余竞瑶把孩子朝沈彦钦怀里一递,沈彦钦猝不及防,双手环住,僵在那一动不敢动。他走的时候宝儿才不过他半臂长,如今圆滚滚的一坨,他倒不知该如何抱他了。余竞瑶瞧着他笨拙的模样,笑了笑,见宝儿没哭没闹,转身便走了。 她一走,沈彦钦试着双手放在宝儿的腋下把他举了起来,仔细打量着。还是大眼瞪小眼,只是这回的大眼里,带着温情暖意,看得宝儿竟也不觉得生了,咧着嘴地笑了起来,好似认出他一般。血缘这东西,还真是说不清。 余竞瑶陪着沈彦钦用了晚膳,又伺候他沐浴,直到把宝儿哄睡了,已经入夜了。 沈彦钦站在床榻前,听着妻子哼唱着,哄着宝儿,他心里莫名地温暖,这才是家啊,日日夜夜地盼了小半年,终于回来了。这一幕几乎一闭眼便会在梦中出现,如今真的在眼前了,他有点不敢触碰,一直站了许久,确定这不是梦,才慢慢躺了下来。 他窜进了被子里,还没躺稳,余竞瑶一个回身,抱住了他。这股思念,终于压抑不住了,她埋在他的怀里深吸了口气,叹道,「你总算回来了,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走了。」思念这苦,太难熬了。 沈彦钦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不走了,再也不走了。」说罢,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一吻缠绵,不言不语却道着对彼此的想念。气息纠缠,沈彦钦解开了她的衣带,余竞瑶的小手也探进他的寝衫,抚上了他的背。 「这是什么?」余竞瑶突然停了下来,手指抚着他背部的一条伤疤问道。 他身上的伤不少,但每一条她都清楚,这一条绝对不在她的记忆中。沈彦钦没说话,仍是笑着凑了上来,吻她。余竞瑶用胳膊把他撑了住,「你又受伤了?」 说着,她一把推开了他,把他按在床上掀开了他的寝衫,这哪里是伤了一条啊。余竞瑶心疼地抚着刚刚愈合,还微微赤红的伤痕,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沈彦钦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又扯回了怀里。按着她贴在自己的身上不许她动。 「你是主帅,怎么会受伤。」她想起了曾经西北一战,问道,「你又和将士并肩作战了?」 「和众将士同进退,应该的。」他轻描淡写,不以为然道。 主帅是最高指挥,他若是出了意外,谁来统领全军,他之所以上战场,说到底还是迫不得已吧。 「哥哥是不是一直暗中懈怠。」一定是因为这个,他才不得不亲自出战的。 「其实没他我也一样可以胜,有你给我出的那么好的主意,谁的帮助都不需要。」 沈彦钦和余靖添面圣,皇帝没想到这一战这么快,很满意。对于第一次夺取瓜州的失利,沈彦钦主动请罪,不过皇帝并没有责备他,予以安慰,封了赏赐便让他退下去,唯独留下了余靖添。 昭阳殿里,沈彦钦和余靖添垂目,斜目对视一眼,波涛暗涌,沈彦钦没再说什么,应声离开了。 余靖添心中惴惴,他似乎猜到了皇帝留下他的原因…… 出了宫,沈彦钦刚上马车,程兖也跟了进来,贴在沈彦钦的耳边言语了几句,沈彦钦神色突变,深邃的眼眸中一丝骇然闪过,瞬间冷了下来。 「他是怎么知道的?」 「许是知道了殿下和贵妃的话。」程兖压低了声音道。 「再派些人盯着,这几日把承越和苁蓉送到城外,万不可再走漏消息。」沈彦钦沉着嘱咐。程兖应了下,一时又犹豫起来。「还有何事?」沈彦钦问道。 「两月前,在小公子住的那条巷子里发现了一个眼线。」程兖眉目紧张。 「是皇帝的人?」 「不是,似乎是盯了许久了,不过我们守得严,他也曾发现什么。我也派人跟踪过他们……」 「能确定是谁的人?」 程兖想了想,一字一顿道,「我们只跟到了鸿鹄巷。」 鸿鹄巷,沈彦钦心中一动,冷笑了一声。鸿鹄巷里最有名气的一座宅院便是宣平侯府了吧。 v第五十三章[12.21] 「今晚上就走,把承越送出城。」 「是。」 沈彦钦很晚才回,回来的时候妻子正坐在寝堂外室等他,九枝灯下,她细致地摸着几块绣锦,和霁颜言笑聊着什么。 「殿下,你回来了。」见沈彦钦入门,她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上来。霁颜出门去给他准备温水。 「这是要做什么。」他脱下外衫递给了妻子,看着一块块的绣锦问道。 余竞瑶笑了,「我在给小侄儿准备的贺生礼。金钏,洗儿钱,还有锦褓。」 「将军夫人可是要生了?」 「嗯,就这几日的事了,提前准备好,有了信便送去。哥哥也总算要做父亲了……」余竞瑶叹道,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噤声不谈了。见霁颜过来招呼,便随着他去了沐室,伺候他沐浴了。 出征在外,环境艰苦,许久没这样舒服过了,泡在温水中解了乏,倦意一层层地涌上来,他仰在了浴桶里阖上了双目。 见他昏沉,余竞瑶放下巾帕,问道,「可要再添些热水?」 「不必忙了,我歇会就好。」沈彦钦拉着她的手,不叫她走,「行军在外,能洗个冷水浴已经不错了。战起来经常甲胄在身,脱都脱不得。」 「那是你太较真了。」余竞瑶又捡起巾帕,给他轻轻擦拭着,心底酸意浮起。她也不是没跟过他,一个主帅,又是皇子,出则与将士冲锋陷阵,归则与将士同饮同住,不怪他逢战必胜,他手下的哪个人不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其实有时候,余竞瑶倒希望他自私一些,希望他没那么聪明,慧极必伤,简单一些最好。 沈彦钦看着她眉心拧了起来,笑着去夺巾帕,「我自己来吧。」 她摇了摇头,「我来就好,你累了就多歇会。」 他没坚持,目光落在了她带着墨玉镯子的手腕上。她手腕白皙纤细,像无暇的脂玉,镯子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晃动着,看得沈彦钦的心也漾了起来,渐渐地又阖上了双眼。 沐浴后,余竞瑶为他换来了寝衣,沈彦钦告诉她,承越被接走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可能会少一些。她看上去有点落寞,他告诉她这也是为了承越的安全。余竞瑶点头,这她明白,只是觉得承越实在可怜,她还想着能有机会把养带在身边,让他有个家。沈彦钦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会有团聚的那一日的。 回了内室,沈彦钦刚要歇下,余竞瑶却转身要走,他腾地从床上起身,两步上前扯住了她的手。「你哪去?」 他抓得有点紧,余竞瑶怔了怔,笑了。自己还能跑了不成,「我去乳母那接宝儿过来。」 沈彦钦松了口气,手臂一拉,把她拥在怀里,随即一个打横抱了起来。余竞瑶惊呼,「殿下这是做什么,宝儿还在乳母那呢。」 「在就在吧,早就该自己睡了,这么大了还要粘着你?」他抱着她朝床榻走去。 余竞瑶挣脱着要下来,「不行,和我睡惯了,怕乳母哄不住他,殿下还是放我下来吧。」 「怎就哄不住了,你又没试过。」说着,把她放在床榻上,压着她解了帷帐。他方才不是累了吗,这会偏又来了精神。 绯色幔帐低垂,映进来的光都变得迷醉暧昧,方才那带着玉镯的手腕还在心头晃着,此刻他迫不及待地握在了掌心,用他握剑的手摩挲着。双臂都被他支在了头顶,她逃不开,只能柔声娇语地哄劝着,让她去接孩子,他可不买账,蓦地吻了下来,占了她的唇舌,叫她还说得出话来。 空气越来越热,二人意乱情迷,这会意识都被抽空了,也顾不得各自的坚持,只得随着情/欲走了下去。 沐浴过了,也掩不住她身上淡淡的奶香,他深嗅,头埋在她的颈间含着她的耳垂,揉捏着胸前那片滑腻,突然间他竟妒忌起宝儿来,真是荒唐得可笑。粗喘着,他抬起身子,手臂撑在她的两侧,盯盯地望着她,眼睛里星星之火闪烁。余竞瑶手抚在他坚实的胸膛,手指触到伤痕,她心一疼,轻轻地吻了上去,这一吻彻底把他点燃了,他猛然欺了下来,捏着她的细腰,挺身而入。 进入得有点难,余竞瑶哼了一声,随即便淹没在一波又一波的颠簸里,猛烈得她如何嘤嘤求饶,他也不肯罢休。他对她就是有这无穷的贪欲,想不承认也不行,不管了,反正她就是自己的。 一波下来,她腿酸疼得要命,气还没喘匀,狠狠地掐了他一把,恨没泄出来,到惹得他却笑意更欢,一个翻身又把她压了住。 「不行,不行了。」余竞瑶赶紧软了下来,推着他,娇语求饶,她可没他这精力。 「方才是我不好,这一次慢一点好不好。」还没容她出声,吻就落了下来,所到之处一阵阵的酥麻颤栗,烫得逼人。 这种事,男人说的话若是可信,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情到深处,岂还控制得了,可倒是慢了,久久不能结束。余竞瑶也只能顺着他,渐渐地浮云似的微妙感升起,她脑袋一片空白。 然此刻,霁颜怯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把她从云端扯了回来。 「王妃,小世子哭闹着,乳母问是不是要送过来。」 v第五十四章[12.21] 「等一下,我……」 「不用送了!」沈彦钦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余竞瑶,他把她伸出去的手又拉了回来,动作依旧没有停。 霁颜在门外犹豫了一会,悄悄应了一声「是。」便退下去了。 「沈彦钦!宝儿哭了!」余竞瑶拍着他的肩。 「总要有这么一天的,不能他一哭,你就事事都依着他。」沈彦钦声音低沉,有些嘶哑道。他也不忍宝儿哭,但她实在是太宠着他了,过分溺爱对他没有好处。 「他才多大啊,」她气息不稳,他怎么就不听自己的呢,「再等等,等他再大一些。」 不能等了,他都快八个月了,宫里孩子,七个月已经开始识物了。昨个嬷嬷碰掉了他手里的小鼓,他不依不饶地哭个不停,脾气太坏了。她总是抱着他,舍不得放下,到现在他撑着小凳还站不起来。 「不行!」他沉腰一个用力,把她的请求都顶了回去。瞧她眼里噙着泪似的,心又软了下来,毕竟这孩子来得不容易,她也是惊怕了。于是趴在她耳边疼惜地亲了又亲,像哄小孩子似的柔声劝慰道,「放心,我是为了他好。」 这一夜,被他折腾得昏昏沉沉,等他放过她的时候,余竞瑶就是想去接宝儿也一丝力气都没有,窝在他的怀里,睡去了。也不知是累的太乏了,还是有他在身边心里踏实,她睡得极沉,往日陪着宝儿,她每夜都要起来好多次,这还是她第一次睡了一个整觉,直到天亮透了她都没有醒来的意思。 看着酣然的妻子,听着她深睡绵长的呼吸声,沈彦钦忍不住笑了,晚上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就没撒开过,他一动她就贴上来,这会他醒了都不敢走,就这么一直守着她,让她多睡一会。 听嬷嬷说,为了哄宝儿她夜夜睡不安稳,都累成这个样子了还要逞能,宝儿早就该交给乳母了,再熬她也要熬坏了。沈彦钦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唇,她唇角微牵,似笑非笑,甜得他心都跟着颤了颤,身子又着了火似的。对她还真是欲罢不能,想想昨晚上,他突然觉得,好像即便宝儿不在,她也未必睡得好。 余竞瑶醒来时,辰时都过了,她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是裹了衣衫把唤乳母唤了来。宝儿一入门,她顾不得腰腿酸疼的,马上接了过来,好似给了他多大的委屈似的,抱着他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听乳母说他一晚上闹了好几次,她含着泪瞪着水雾蒙蒙的眼睛瞥了沈彦钦一眼。 不过这阵玩得正好的宝儿好似把昨晚上的事都忘了,咿咿的盯着母亲,扯着她还未挽起的发丝在手上绕来来绕去。 沈彦钦笑着走上前,逗了逗他,宝儿嘻嘻一笑,支出了两颗刚刚长出的小牙尖,口水都流了出来。余竞瑶无奈笑了笑,他若是知道他父亲日后会如何待他,只怕他此刻就笑不出来了。 用了早膳,沈彦钦便去了书房,虽然这几日休养在家,还是断不了忙。乳母带着孩子在庭院里玩,余竞瑶和霁颜还在给蒋卿筠的孩子选着锦褓。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儿,她不放心交给下人做。小婴儿皮肤嫩,总要选些适合孩子的,图案寓意又好的。她记得沈彦钦给她带回来过一块江南的云锦,流霞的图案,色泽光鲜得很,瑰丽若朝霞,若是生个女孩的话,送它再好不过了。 正想着,便听闻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家仆来报,刚刚晋国公府来人了,说是将军夫人,昨晚上生了…… 余竞瑶匆匆备好了东西,在沈彦钦的陪伴下去了将军府。到达的时候都快晌午了,她一进门,就瞧见喜笑的哥哥,赶忙恭喜,问道,「儿子还是女儿?」 余靖添刚要应声,见沈彦钦跟在妹妹身后入了正堂,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二人对视,神情冷淡至极。沉寂片刻,沈彦钦含笑收回了目光,道了一声贺。不过余靖添好似并不领情,对着妹妹,轻声道了一句,「是女儿。」于是淡笑,指了指内室,「去看看吧,母亲也在。」 余竞瑶点了点头,眼神迟疑地从哥哥身上转向了沈彦钦,沈彦钦朝她微微一笑,示意无事,她便随着小婢去内室了。 蒋卿筠躺在床上,瞧她的样子,精神很好。见了余竞瑶她眼神顿时就亮了,可转瞬又怨怨地瞟着她,打趣道:「你好不准啊,还道我是儿子,你看,果真是女儿吧,你可要赔我。」 这一语,让余竞瑶和晋国公夫人都忍不住笑了。见母亲并不在意这胎是男是女,余竞瑶宽心了。倒也是,蒋卿筠还年轻,往后日子长着,还怕生不出小将军来。 「女儿不好吗?你若是不想要,我可抱走了。」余竞瑶说着,坐在了母亲身边,打量着她怀里的小侄女。足月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宝儿生下来的时候瘦到不行,这孩子却胖嘟嘟的,细眼薄唇,小巧的鼻子挺立,一眼就知道必是个美胚子。 蒋卿筠也看着女儿,笑道,「那可不行,我可谁都舍不得给。」 「舍不得也要舍得,早晚都是我家的。」余竞瑶笑着看了下人一眼,随行的小婢把贺生礼带了进来,余竞瑶挑了一对小金钏子塞进了孩子襁褓的夹层里。「这是定礼,往后可好要好生给我养着,这是我未来儿媳。」 满室的人都跟着笑了,母亲指着余竞瑶笑嗔道,「你呀,这就给宝儿惦记上了。也得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嫁!」 这话怎么听都像在说自己,余竞瑶撇了撇嘴,岔开了话。「我家宝儿哪不好了,母亲可不能偏心啊,有了孙女不要外孙了。」说着坐到了蒋卿筠床边的小凳上。 晋国公夫人笑着无奈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孙女,任她们两个去聊了。 听蒋卿筠说生孩子着实不易,不过和余竞瑶比起来,她倒是顺利多了。昨个晌午用了午膳便觉得肚子隐隐疼了起来,不算严重,便也没当回事,过了一个辰时越疼越紧,府上的嬷嬷就料到她是要生了,一直折腾到挂了亥时的牌子,这小东西才算出来了。怕扰了大家休息,她才让余靖添一早遣人通知的各府。 「哥哥可喜欢?」余竞瑶问道。 「看你问的,自己的孩子哪有不喜欢。」母亲回了一句,「宁王不喜欢宝儿?」 余竞瑶真想告诉母亲,「这可不好说啊。」心里想想觉得好笑,便给蒋卿筠掖了掖被角,道,「父女感情总是要比父子好。」她和晋国公不就是吗,还有自己曾经的父亲。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 「嗯,说出来你许都不信,将军昨个守着她看了一夜,她一哭,他就紧张得不得了。瞧他是个武人,心可细着呢。」蒋卿筠一脸的幸福,眼神都溢着满足。 v第五十五章[12.21] 余竞瑶心里叹了声,想到沈彦钦,她只觉得自己生错了,就应该生个女儿的吗。看他还好不好说那些让宝儿「独立」的话。 「那哥哥这回可是有的忙了。」余竞瑶欢喜道。 蒋卿筠点了点头,抿唇笑了,「将军说他向陛下告了假,要多陪我和孩子,府衙也不去了。」 当初沈彦钦陪自己坐了个月子是因为宝儿身子弱,怕他熬不过去,哥哥居然也告了假,看来当真是重视女儿啊,余竞瑶想夸他一句,却见母亲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随即扭过头把孩子给了乳母了,半晌也没转过头来。 这不得不让余竞瑶生了疑心,母亲好似有事在瞒着嫂嫂。 三人聊了一会,担心蒋卿筠太累,嘱咐她多休息,好生养着,余竞瑶和母亲退出了内室。走到了通往正堂的游廊里,余竞瑶扯住了母亲的衣袖,面色沉静地问道,「兄长可是出了什么事。」 晋国公夫人默然叹了一声,回头看看来的方向,拉着她去了花厅里。握着她的手道,「你嫂嫂月子里,可不能让她忧心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因为出征西北的事?」余竞瑶觉得不能再是其它了。 母亲点了点头,语气怅然解释,「我也是昨个听你父亲说的,听说西北那战失礼是因为你哥哥,具体我不懂,但皇帝大怒,降了他的职不说,罚他闭关反省,只怕这半年他都入不得朝了。」 「真的是他的错……」余竞瑶喃喃着。她不惊讶兄长所为,出征前她就意料到了,只是皇帝是如何知道的,当初只有沈彦钦和余靖添两人,下属是不能妄言的,难不成是他说的。 「哎,你父亲昨个也很气愤,一个劲儿地怨你哥哥糊涂。」母亲叹道。 余竞瑶回过神来,「这是确实是兄长做的不对,父亲骂他糊涂也不冤。只怕哥哥也是为人利用,他心思纯善,除了为国征战,哪里还有其它想法。」 「被人利用?谁利用他?」母亲追问道。 还能有谁,自然是睿王,他是想拿他这位表兄当剑去刺沈彦钦,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了余靖添不说,也让他自己失去了这条臂膀。 「哥哥不入朝也好,免得是非多。」余竞瑶劝了母亲一句,便挽着她去了正堂。 正堂里,余靖添早甩下沈彦钦回了书房,只留他一人独自品着冷茶等着妻子。见妻子和岳母同归,向岳母施礼,便让下人通报一声,他们告辞了。 晋国公夫人和他二人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分道回府了。 马车上,余竞瑶问起了余靖添的事。沈彦钦便把一切都告诉给了她。二人到了西北,制定夺取瓜州的计划,沈彦钦的队伍从南城门先行冲锋与吐蕃对抗,余靖添带兵从东西两侧入,打算来一招声东击西。可沈彦钦眼看着寡不敌众,节节退败,余靖添的军队就是不动,最后沈彦钦损失惨被吐蕃追回来的时候,他只是接迎了一下,言道这计划有漏洞,所以临时改了战略。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啊,箭在弦上,岂有不发的。他这就是要害你入险境啊。」余竞瑶咬着牙,怒其不争道。 沈彦钦笑了笑,「他倒也没想置我于死地,不然不会出兵接迎我。」 「其实他心没那么狠,他只是听了睿王的话。」余竞瑶叹道,「不过他毕竟是错了,陛下惩罚他也是应该的。」 「我知道。你哥哥是个忠义之士,耿直纯正,我不会怪他的。」 余竞瑶点头,若有所思,续问道,「那陛下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是殿下上报的?」 「不是。是我二人出发时,皇帝就一直派人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沈彦钦沉静道。 「皇帝为何如此?」 余竞瑶不明白,沈彦钦握着她的手,考虑了片刻,慎重道,「皇帝让你哥哥出征,是有目的的,从一开始他就料到了你哥哥会不配合,其实这是个陷阱,为的就是削他的兵权。」见她震惊不已,沈彦钦继续解释,「这不难理解,靖国公和镇军将军,父子二人,掌握了京城大半的兵权,他不得不有所忌惮。」 余竞瑶明白为什么前线失利的消息一传来,皇帝立刻派兵支援了,原来他早就料到了。「即便如此,他就要拿边疆做赌注吗?为了削余氏的兵权,他就不怕瓜州不保,吐蕃南下吗?」他就不怕因为二人心不齐,他这个儿子都回不来吗? 「比起边疆,皇位稳固更重要。」沈彦钦面色清冷,低沉着嗓子道。 真是荒唐,勇将阵亡,边疆沦陷,国土被侵占,国都不能称之为国了,他这个皇位保得还有什么意义。以往在书上每每读到这些她都不以为然,如今切身经历了,才知道有多让人痛恨。皇帝永远是自私的,皇权只为他一人服务,为了这所谓的权利,他宁可牺牲黎民百姓,宁可失地辱国。 余竞瑶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叹出,想要内心的浊气统统吐出。她抬头盯着沈彦钦,清亮的眸子透着凛凛之光,她反抓紧了他的手,坚定道,「你若做了皇帝,一定不能辜负苍生。」 妻子的一字一字地敲入了沈彦钦的心,他胸口燃了一团火,熊熊猎猎,让血液都沸腾起来。他明白了自己对她为何陷入如此之深,这姑娘不仅处处给他惊喜,更是他精神的引领。她让自己认清了仇恨,把自己从阴暗中拉了出来,也让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明白了自己的责任所在。做皇帝,是他复仇的途径,但他不能因此辜负天下苍生。 良妻易得,知音难觅,精神的契合更是旷世难寻,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v第五十六章[12.28] 沈彦钦把余竞瑶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好似拥着的是整个天下。 …… 睿王这一招败了,但他不能放弃,眼看着渐渐处于劣势,他不得不令寻它法。虽在给贵妃守丧,但和党羽之间是明来暗往,目的只有一个,寻找宁王的破绽。 去年睿王本做好迎娶楚幼筠的准备,然贵妃的离世打破了计划,他要守丧,这婚事不得不往后推。贵妃一去,未婚的她不能留在睿王府,只得怀揣着愁怨又回到了自己那个落魄的家,好在睿王对她是一往情深,答应她过了守制,他一日都不等便迎她入门为妃。 自己都十七了,楚幼筠再怨又能如何,她身上烙下了睿王的标记,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了。 同样是守制,有人再不愿等,好歹有个誓言;可有人心甘情愿去等,最后却等来了一场空。 余竞瑶做梦都没想到,居然余沛瑶也会有主动来宁王府的一日。到现在她对自己的怨也没解开过,想必若不是有了麻烦,是不会登门的。 「你能来看姐姐,姐姐很欣慰。」余竞瑶说的是真心话,管他是不是真的遇到了麻烦,她能想到自己,就很满足了。好歹是至亲姐妹。 余沛瑶愣了半晌也没吱声,这性子也是够拗了。她眼睛始终盯着宝儿,看他扶着小几站了起来向前挪着,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她抿唇笑了笑。走到了小几尽头,宝儿来不及转身,手没了支撑眼看着要摔倒,她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怀里,逗着她。 沛瑶虽和姐姐有怨,可对宝儿很疼爱。宝儿也喜欢自己的小姨,许是因为她长得很像母亲吧。沛瑶拿过了一块松子糖递给了他,他咧着嘴笑了,伸手去抓。却被余竞瑶止住了。 「别给他吃了,他还太小。」余竞瑶看了霁颜一眼,霁颜会意,接过宝儿给乳母送去了。 宝儿一走,余沛瑶本还挂着笑的脸冷了下来,拧着眉又沉默了半晌。余竞瑶知道她的脾气,自己说什么她都抵触。所以也不急,陪她坐着,静静地等。 来都来,总是这么僵着也不行。余沛瑶终于耐不住了,眼皮轻挑,时不时地撩起,瞥着姐姐。最后心一沉,开口了。 「姐姐,你帮帮我吧。」 「什么事,你说吧。」余竞瑶淡淡应道。 余沛瑶犹豫了片刻,几欲开口,都没说出来,到底泪先下来了。最近没听说最近晋国公府发生何事,她这么激动,余竞瑶似乎猜到了一二。 「和陆尚书有关?」 沛瑶听了,微微一僵,随即黯然地点了点头。「是因为订婚的事。」 「嗯,老宣平侯去了,他得守制三年,不能婚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余竞瑶温言劝她。可余沛瑶却摇着头,捏着绢帕,望着姐姐。 「我愿意等,等三年,等六年我都愿意等。可是……」余沛瑶哽了住。余竞瑶叹息,自己这个妹妹啊,入情太深。 「可是什么?」 余沛瑶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颤声道,「他昨个来退婚了。」余竞瑶心不由得一突,惊讶地看着妹妹,余沛瑶续言道,「他说等他守制结束,那个时候我十九了,怕耽误了我,所以想要退婚,可我都不怕他怕的是什么?」 他怕的是什么,他什么都不怕,他是根本就没有要娶的意思。余竞瑶心里一股怒意升起,可面对伤心的妹妹,她只得好言劝着。「他说的也是,十九,年纪不小了,若是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可不就把你耽误了。」 「婚都定下了,能出现什么意外?」余沛瑶提高了声调。 「世事难料。这个时候退婚,总比三年后再退婚好吧。」 余沛瑶自然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陆勉的未来如今看来还说不清,更何况他对她一直都没有真心,嫁了他又如何,丈夫心都不在自己身上,过得有多苦。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退婚这事不是不好。 「听姐姐劝,他既然都提出来了,肯定是下了决心的。你也不是第一日认识他了,他若认准了,何时改过主意。」 「我不甘心。除了他我谁都不嫁。姐姐,你帮我劝劝他吧,他只听你的。」余沛瑶捏着绢帕的手按在小几上,眼泪簌簌而下,慌得嘴唇都有些颤抖了。 「好。」余竞瑶盯紧了妹妹。既然她执迷不悟,她只能把这都挑明了。「那我问你,他为何要听我的?」 余沛瑶梗了住,眼神不定,咬了咬唇,嗫嚅道,「因为他一直都爱慕着你。」 余竞瑶冷笑,「既然你知道他心有所属,那你为何要执着,自讨苦吃。」 「只要我能守着他,就一定能让他改变主意的。」 v第五十七章[12.28] 「余沛瑶!是要故意装糊涂吗?」余竞瑶喝了一声,把沛瑶惊了住。「他明明对你无意,却又要与你订婚,偏又在老宣平侯命不久矣之时,你看不出他的目的吗?他若真的想娶你,他就应该在父亲闭目前迎你入门,而不是让老宣平侯到死都带着儿未娶亲的遗憾。他是根本就不想娶你,才看准了守制这个机会!」 「再说着官职,如今他是官居二品的尚书令了,你比我清楚这尚书令之位是如何得来的吧。父亲不保他,他凭何得来。他不过是利用你,利用父亲罢了!贵妃之事,他可曾帮余氏言过一句?没有,他可曾把晋国公府当过自己人了?他做的一切都在为他自己着想。如今贵妃去了,睿王不受宠了,哥哥削职了,晋国公彻底失势了,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当然要撇开了。他岂还会娶你?」 余竞瑶一口气把这些彻底道了出来,揭伤一样,血淋淋的,痛得惨不忍睹。但余沛瑶必须面对,即便不是为了嫁给陆勉,她也应该知道自己家里面对的困境。 其实余沛瑶不懂吗?懂。她只是装作不懂而已。她陷入情爱的沼泽里,拔不出来。这个执着叛逆的年纪,又用情至深,她根本就没有理智可言。 「我必须嫁给他,也只能嫁给他。」余沛瑶脸色冷得像蒙了一层寒霜,眼神也跟着虚无缥缈。余竞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不嫁他,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余沛瑶!」余竞瑶怒火涌了上来,说不清是因为陆勉的不负责任,还是余沛瑶的不自爱。或者都有,她恨不能扇她一巴掌,把她扇醒。 霁颜在门外听到了王妃的吼声,都是自家的小姐,她清楚二人的脾气,生怕二人一时冲动吵起来,这事便更不好收场了。她趁着小婢端来茶水的机会,接过茶盘,扣了扣门,进了来。 「王妃,乳母说宝儿乏了,要睡午觉,是留在那还是抱过来。」 余竞瑶明白霁颜的意思,渐渐平静下来。「让他先和乳母睡吧,我和二小姐说了话再过去。」霁颜诺诺应声,给她二人斟了茶,退了出去。 此刻,火气退了,余竞瑶平静下来。这事怒也没有用,必须要想个办法解决。她若不是自己的亲妹妹,真是懒得再多看她一眼。如果沛瑶说的是真的,只怕接下来会很麻烦。 「你们俩的事还有谁知道?」 「跟着我的小婢都知道。」 「打发了。全部都打发了,一个都不能留。」余竞瑶语气坚决道。余沛瑶不解,猛地抬头看着姐姐,「这是为何?」 「你还问我这是为何,你名声还要不要了?你打不打算嫁人了。」 绕来绕去,姐姐还是没有帮她的意思。「我除了陆勉谁都不嫁,就算能打发了我身边的小婢,那陆勉身边的小厮呢?也一并打发了吗?」 这是将了自己一军啊。余竞瑶看着她无语,她这是非陆勉不嫁了,这执着的劲头真是和陆勉有得一比。看来她是如何都劝不了了。不过也是,打发了又如何,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做了,总会被人知道。她若再嫁他人,早晚要受人冷眼。这个朝代,对一个姑娘来说还有比名声更重要的吗。余竞瑶是深有体会,她想到了曾经险些被贵妃利用的自己,更想到了陈缨铒和沈怡君。她们俩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可怜,但沛瑶不一样,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她没做错什么,唯一错的就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余竞瑶重重地叹了口气,「好。我帮你。但我话说在前面:若是他坚持退婚,那你必须认;若是他同意娶你,以后不管经历什么,你都要自己承担。」 余沛瑶哪里还细想姐姐话里的意思,只顾着点头。终于试了试泪,浮出一个不知所措的笑。 答应了余沛瑶,余竞瑶的心乱了,要她去找陆勉?想想都觉得头疼,但妹妹她不能不管。于是坐在坐榻上发起呆了,一直到傍晚,沈彦钦回来了,她依旧有些魂不守舍的。 沈彦钦瞧着她把案上的花,不分种类,不分颜色,也不加修整地一枝枝地插在了花瓠里,看都不看,便抱去了书房,摆在了高几上。沈彦钦悄悄地跟着她,她心不在焉地,一回身撞到了他身上,吓了一跳。 「想什么这么出神?魂都没了。」沈彦钦捏着她的胳膊,问道。 余竞瑶看着他,有些茫然,最后还是拉着他坐在了书房的罗汉床上,把今儿沛瑶来的事告诉给了他,不过留了点私心,她没告诉他沛瑶和陆勉之间发生的事。 「我是帮她还是不帮啊。」余竞瑶有些后悔一时冲动了。 「你都答应了,能说不帮就不帮了吗?」沈彦钦反问道。其实从他的角度,他不希望她去见陆勉,但站在她的立场,他能理解她的难处。 不过想想她单独和陆勉站在一起,他心里还是不痛快。于是佯做不经心地捡起一本书,翻了翻,起身打算放回架子上。 「那殿下能和我一起吗?」余竞瑶仰着头,看着他的背影问。 沈彦钦伸出去的书顿了顿,背对着她牵出一抹笑来,把书放了回去,转身一本正经的问道,「你确定要我陪你?」 余竞瑶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你要是不愿意……」 「愿意。」沈彦钦巴不得跟着她,他可不像让自己的王妃一人对着那个人。况且,他也有话要对陆尚书说。 …… 趁着沐休,宁王以自己的名义请了陆勉。陆勉惊讶不已,带着疑惑到了宁王府,入了正堂,出乎意料的是,宁王和王妃都在,看来今儿这事严重了。 v第五十八章[12.28] 「今儿我是替宁王妃请陆尚书来的。」宁王不避讳地对着陆勉直言。陆勉看了看余竞瑶,微微一笑,能让她请自己,他应该明白是何事了。 「王妃有何指教。」陆勉含笑问。 余竞瑶漠然地看着他,开门见山,「听闻陆尚书和沛瑶退婚了,我毕竟是她姐姐,可否询问陆尚书是何缘由?」 「缘由和我沛瑶说过了,想必王妃也应该知道。」陆勉平静道。 「沛瑶说她愿意等,陆尚书能否再考虑一下?」 陆勉想问,「如果当初你退婚时,我也劝了你,你会再考虑一下吗?」不过他没问,他今儿来不是惹她生气的,他更不想再和她对立。 「这件事是我的错,我要守制三年,可能还会更久,对沛瑶不公。与其让她一等再等,不若就此结束,她还可以再选个好人家。」 选个好人家,亏他说得出口,沛瑶已经被他烙下痕迹了,怎么可能再嫁他人。 「那你当初为何要提亲?」 陆勉沉默了,举起茶盏呷了一口,随即淡淡一笑,没有回应。正堂中又是一片沉寂,余竞瑶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想要把他看穿。她不喜欢陆勉这种把事事都看得很淡薄的神情,这种无所谓就是对沛瑶的轻视。 妻子还在等着他的答案,他却不语了。沈彦钦双手撑在几案前轻笑一声,目光凌人地望着陆勉道,「陆尚书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二人对视,一个淡定,一个清傲,陆勉眼神又移向了正瞪视自己的余竞瑶,气息轻喘。这问题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了。 「沛瑶来寻我的时候,是我欠考虑了。」陆勉回忆起那日,余沛瑶站在自己面前,面含春晕,娇声细语地向自己诉情,一双明眸含情凝睇,至纯至真地望着自己,带着无限眷意和期待。这极其相似的面庞,熟悉的语调,让陆勉一时恍惚,站在自己面前的分明是曾经的余竞瑶。 十六岁那年,她也是这般深情地望着自己,问道,「你何时娶我入门?」其实答案早已揣在心里,绕到了嘴边,自负的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以为只要做就可以了,何必非要把儿女情长挂在嘴上,结果两月后,她嫁给了沈彦钦。自此之后他没有一日不悔,为何自己没把真心道出,他就应该应下的。 「是我一时动情,便应下了,于是就去了晋国公府提亲。」 陆勉的话,让余竞瑶微惊。「陆尚书的意思,是沛瑶要你娶她的?」他点了点头,依旧是温润若玉,笑容似水样淡,「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我对不住她。」 陆勉也曾想过,不如就把她当做余竞瑶吧。可不是就是不是,替代不了。他离沛瑶越近,越是觉得愧疚,对不起她也对不起自己,被一种内心的背叛折磨,比放手更痛苦。看着一个极其相似的人,这让他对余竞瑶的情感只增不减,期望也越来越强烈。 余竞瑶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相信他,妹妹不是做不出这种事的。「既然应下了,陆尚书能不能看在沛瑶一片痴心,晋国公也曾帮了你的份上,不要让沛瑶再伤心了。」余竞瑶已经把姿态放得很低了,为了妹妹,她只能以相求的语气劝他。 「她越是深陷其中,对她越是不公。我承认自己负了她,所以趁还没到不能挽回的地步结束,对彼此也不至于造成伤害。」 「不造成伤害?」余竞瑶冷哼一声,亏他说得出口,她心中的火气腾地窜了上来。「挽回?你还觉得能挽回?事至于此,那你觉得如何算不能挽回?这么对沛瑶,你心里过得去吗?你是何来的勇气能说出这些话!」 余竞瑶略显激动,话一句比一句重,沈彦钦不免有些惊心,也有了疑惑,不知陆勉和余沛瑶究竟发生了何事? 被她咄咄的气势相逼,陆勉也神色惊忡,敛了他惯常的淡定,凝眉问道,「王妃此话何意?」 余竞瑶深深吸气,想把火压下去,她想要当面指出,可宁王在,她不能把沛瑶的不堪暴露在他面前,她还是有那么点自尊,毕竟是家丑。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的对峙中,沈彦钦看着妻子隐忧难言的表情,稍稍探出了一二。她自己的事,向来不瞒他,只怕这件事涉及到了余沛瑶的私密,她说不出口。 场面正僵着,金童出现了,他入了正堂,在沈彦钦身边耳语几句,沈彦钦点头,对妻子言道,「我去去就回。」余竞瑶以为他是误会了什么有意要走,不由得扯住了他的衣袖,颦眉望着他。沈彦钦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朝门外瞥了一眼,她循视望去,见程兖候在门外。 如此也好,那就趁这机会和陆勉把话说清吧。余竞瑶缓缓松开了手。 沈彦钦出了门,对程兖问道,「都准备好了?」 程兖应声,「准备好了,都带来了。」 沈彦钦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正堂中已经恢复平静的妻子,沉思了一会,对程兖道,「我随你看看吧。」也给她留点时间把话都说清了。 宁王一走,余竞瑶沉静下来,陆勉还在等着她的回答,既然走到这步了,那干脆就挑明。「陆尚书对沛瑶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这话说的甚是笃定,自己对沛瑶做了何事?陆勉问自己,除了答应提亲娶她,他还能对她做什么。 「我还真是不知自己曾做了何事让王妃如此怒恨。」陆勉轻言,淡然地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想必她是误会什么了吧。 v第五十九章[12.28] 不应该,陆勉再不济,他唯一的优点便是不会撒谎。到了此刻他还是若无其事,余竞瑶心里翻腾起来。这事怕是不能急躁,得留个余地,若是事实和沛瑶所言有出入,岂不反倒把事做僵了,还是得护着沛瑶的面子才好。 余竞瑶心中计较一番,缓和了语气问道,「陆尚书最近可曾见了沛瑶?」 「没有,我为父亲守丧,最后一次见是因贵妃去世在晋国公府,你也在。」陆勉不假思索,肯定答道。 既然不是他找的沛瑶,那是沛瑶去找的他?沛瑶每每去,都是打着陆瑾的名义。「陆家小姐最近可与沛瑶走动?」 陆勉摇了摇头,轻声道,「父亲去世,我无暇照顾她,将她送回洛北祖家了。」 陆瑾走了,那二人到底是何时见的面呢。这事她越是细想,越是觉得蹊跷。「虽有婚约,但毕竟未婚,我是不想陆尚书和沛瑶见面太频繁了。」 太频繁?当初她自己得空就缠在他身边,她都不记得了。「你放心,我和沛瑶相见不过数次,且每次都因由有他人在场,必不会传出闲言的。且自从父亲过世,我日日守孝,也再未见过她了。」其实他也有意识地在躲,每见到她,总像是提醒着自己对余竞瑶的眷恋。 眼下余竞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也有些混乱。陆勉见她淡眉轻拢,凝着困惑,合着她之前的话,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 「王妃不会是在认为我对沛瑶有所轻薄吧。」 余竞瑶被他问得怔了住,一时语塞。如此陆勉更加肯定了,他朗声笑了起来,无奈摇头。真不清楚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和她自小在一起,识得这么多年,他可对她有过一丝越礼之行?更何况是对余沛瑶。 「我陆勉即便称不上君子,也不会做出如此小人之举。况且,我心里念着的是谁,王妃应该清楚。」他看着余竞瑶的目光软了下来,神情脉脉,是余竞瑶最怕见到的。 余竞瑶深吸了口气,这事她心里清楚了。陆勉说的不是假话,他和余沛瑶的确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况且在服丧期,他岂会没了理智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到底是自己太轻信妹妹了,可谁又能想到她会为了嫁陆勉,拿自己名声做文章。 「陆尚书不要多心,我不过提了一嘴而已。还是盼着你能收回退婚的决定。」 陆勉依旧摇头,意已决,他不会改变的。 「这算背信弃义吗?为了这婚约,父亲许了你什么,你我都清楚。」 「王妃是指尚书令一位?」陆勉挑唇而笑,「晋国公是替我言了一句,不过这也只算是锦上添花,因为这尚书令之位,本就是我的。原尚书令温大人是我恩师,也是父亲的挚友,父亲在病榻之上,还有意识的时候,温大人便许下,他致仕后,保我继任尚书令。晋国公进言之前,温大人便已经向陛下上书了。」 余竞瑶似乎想起了在哥哥大婚前,她曾经在栖品斋前遇到过陆勉,那个时候他就是和尚书令在一起,其实他们早就有联系了。 这一刻什么都想开了,心里反倒乱了起来。自己认为的事,都面目全非了。 她叹了口气,问,「也就是说,这婚陆尚书是退定了?」 陆勉神色依旧不改,余竞瑶隐隐感受到了当初她退婚时,陆勉的那种无奈了。「好。那我对妹妹也有个交代了。」该帮的都帮了,她应该也没什么好怨的了。 「王妃今儿的话是问完了?」陆勉突然道了一句,「那接下来是不是该我说了?」 余竞瑶看着他,二人对视半晌,见她虽没应,却也没有拒绝的意思,陆勉径直说下去,此刻宁王不在,有些话倒是说起来方便一些。「镇军将军被削权的事,王妃应该知晓了,不过王妃可知道他因何被削权,你不替他觉得冤吗?」 余竞瑶不明白他是何意图,回应道,「哥哥指挥失误,理应受罚,没什么可委屈的。」 看来她确实不知,陆勉解释来,「恭禄攻下了瓜州城池时,便扬言要南下东进,但为了军需给养,不得不暂时止步于此,那个时候,吐蕃王和恭禄早已有了嫌隙。若是宁王在到达之时,直接用那四两拨千斤的反间计,想必也定会成功的。可他偏偏要先起兵夺取瓜州城池,我不相信他不知道余将军定会消极懈怠,此战必败,他还要打。原因不得不让人深思啊。」 「陆尚书的意思,是本王有意设计余将军,陷他于不义了?」沈彦钦神情淡定润和,带着一抹不屑的笑意,跨步迈入了正堂。他看了一眼陆勉,直接走到余竞瑶身边坐了下来,对她笑了笑。 「不是吗?殿下若是直接施了此计,一举得胜,也就避免了余将军的懈怠之罪了吧。这一仗,不是打给陛下看的,又是何意?」 陆勉语露芒锋,沈彦钦依旧气定神闲,风轻云淡地笑着,「陆尚书好清楚啊,耳朵伸得这么长,不怕听差了消息吗?」 「宁王是觉得我说得不对?那殿下可敢把事情原委讲出来。」 沈彦钦下颌微抬,傲视看着堂下的陆勉,冷笑道,「讲?你觉得你够资格让本王讲给你听吗?」 陆勉语塞,尴尬地冷笑一声,便不语了。沈彦钦转头握住了余竞瑶的手,看着她道,「王妃可都与陆尚书讲清楚了?」余竞瑶微笑,点头。 「好,那你先回吧,我还有话要和陆尚书说。」沈彦钦捏了捏她的手,又温柔补道,「方才宝儿找娘亲了,你快去看看吧。说他被你宠坏了你还不承认,他把乳母的脸都抓红了。今儿晚上我若管教他,你可不许护着。」 v第六十章[12.28] 余竞瑶听他数落自己,不乐意了,又急着去见宝儿,瞥了他一眼,娇嗔道,「是是是,就你说得对。」说罢,对他馨甜一笑,又目光清冷地看了陆勉一眼,退了出去。 瞧着这温馨一幕,陆勉心底不由得生了酸意,如果当初他没放手,或许这一切都应该是属于自己的吧。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释怀。 「陆尚书。」沈彦钦已经离开了几案,走到了他的身边。「那就请陆尚书移步后院,我可是有个人要带给陆尚书见见呢。」 陆勉跟着沈彦钦越走越远,穿过了园林,一直到了西北角的省身阁。宁王府的人都知道这省身阁是领罚关禁闭的地方,对它是望而生畏,若是知道这后面还有一个审讯室的话,只怕此生都不敢靠近了。 二人坐在了省身阁的高几前,金童端来了沏好的六安,沈彦钦漫不经心地品着茶,瞥视着一旁困惑不已的陆勉。 不多时,只听门外呵斥声,推搡声,踉跄的脚步声传来,随着咣的一声门开,两个手脚束着的人被侍卫推了进来,二人脚步虚飘,没人提着根本就站不住,双双跌倒。这二人发乱衣破,遍体鳞伤,透过破损的衣服,能看到因鞭打,而外翻的皮肉,甚至腿骨都隐隐可见。 陆勉看着血肉模糊,浑身没一处完好的二人,胃里一阵阵的翻腾,面上却平静如常。他一个文官,能忍得下,也不简单了。 沈彦钦轻蔑的瞟了一眼,慢声道,「还不来见过尚书令。」 侍卫闻言,朝着二人各踢了一脚,两人滚到了陆勉脚下。陆勉镇定未躲,垂目看了看,二人面目全非,血迹斑斑,却也能辩出些许,看着有些眼熟。 「宁王这是何意?」 沈彦钦看了二人一眼,冷笑了笑。「我在望亭巷有个别院,这二人整日鬼鬼祟祟,在我院外徘徊,偷了我院子里一对陛下赏赐的青玉「万寿富贵」纹执壶不说,还打伤了我几个侍卫。手竟伸到了本王的院中,此等胆大包天之徒,岂能饶过。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过用了几分刑而已,他们竟把陆尚书招了出来。你可当朝二品尚书令,会和他们做这苟且之事?怕污了尚书令的名声,所以把他们唤来,让你瞧瞧,看陆尚书你可认得他二人?」 说到这陆勉还不懂吗?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派出去监视宁王别院的眼线。自从余靖添大婚那日,他派人跟着林校尉,就发现了沈彦钦的秘密别院,一直没断了让人监视。 陆勉此刻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坐在凳上脸色阴暗,沉默不语了。 「瞧这意思,陆尚书是认识了?」沈彦钦轻笑一声,「陆尚书这是何必呢,若是喜欢我那对青玉壶,送你便是,何苦遣两个小贼来盗。」 「我没遣任何人来偷盗。」 「那你遣他二人来做什么?」沈彦钦神情突然一转,语调森寒问道。 陆勉依旧沉默不应,连表情都凝了住。见他无言以对,沈彦钦冷哼,「既然陆尚书不想说,我也不为难了,至于这二人,该如何处置呢?」 「既然盗了宁王的宝物,要怎么处理,悉听尊便。」说罢,陆勉起身,绕过了地上卧着的二人,头都不回地朝着门外走去,「若是宁王没有其他事,本官告辞了。」 沈彦钦未应,给了程兖一个眼神。陆勉只听身后铮铮剑声随着两声闷哼而落,心悚然一惊,顿住了脚步。他没回头,沈彦钦阴冷的声音传来,「若是下回再有此贼,我便不会再向陆尚书通报了,陆尚书请好自为之。」 陆勉只觉得自己都寒透了,额角有汗渗出,硬着头皮跟随金童出了省身阁。 余竞瑶抱着宝儿在寝堂外室,母子俩面前的小几前上摆了几颗樱桃,梅子,还有梨。余竞瑶不耐其烦地给宝儿指着,教着,宝儿丝毫不配合,母亲说了樱桃他抓梅子,说了梅子他去抱梨,最后还是觉得樱桃更好拿,抓了两颗就朝嘴边送去,被余竞瑶赶忙夺了下来,这有核的东西让他吃了还了得。 「果然和娘亲口味一样啊!」沈彦钦笑着走了进来。在外面瞧了他们母子俩好一阵了,越看越觉得好笑。宝儿见了父亲,咧着嘴要哭,好似在告状,母亲不叫我吃。 难得宝儿要父亲不要娘亲,他一手将他操起,单手抱在怀里,右手展开,掌心有几颗紫艳艳的桑葚。宝儿见了咧开的嘴还没合上,又支着牙笑了,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像极了开心时的沈彦钦。 宝儿伸手去抓,余竞瑶连忙起身,喊一声「不行。」却晚了,宝儿肉肉的小手掌捏合两下,紫艳艳的桑葚立刻渗出汁来,朝嘴里一送,小手啪嗒,拍在了沈彦钦的肩头,一件月白的外衫,印了半个小小的紫色掌印。 父子两人顿时大眼瞪起了小眼儿来,沈彦钦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小东西却觉得很新奇,连着在父亲的胸口又抹了抹,趴在他肩头,把嘴巴鼻尖上的汁液都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快给你吧。」沈彦钦朝着余竞瑶道。她忍不住笑瞥了他一眼,当父亲的人了,这么点预见性都没有。「你不是要管教他吗?就交给你了。」 见她不接,他哼一声,颠了颠宝儿,朝他的小屁股拍了一巴掌,「让你顽皮!」宝儿确实皮着呢,见父亲冷脸都不怕,扭了扭屁股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乖乖的趴在他的肩头,哼哼着跟他亲昵起来。 看来沈彦钦也不过是「色厉内荏」啊,宝儿这一撒娇,他是一点辙都没有了。话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看来这小东西,且不好对付着呢。瞧着宝儿赖皮的模样,他无奈笑着,又拍了一巴掌。「跟你娘亲一个样!」 余竞瑶又瞥了他一眼,看了看乳母,乳母把孩子从沈彦钦的怀里接了过来,带他去洗手。余竞瑶则牵着沈彦钦去了内室,给他找了件玄青的外衫把脏的换下来。 她替他抚平了衣襟,又捋直衣袖,突然笑了。沈彦钦好奇,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她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第一次给你做新衣,袖子却短了一截,没想到你手臂那么长。」 v第六十一章[01.09] 「是你自己掌握不好尺寸。」沈彦钦手臂一伸,把她揽在了怀里。他的手臂很长也很好看,最重要的是,总能给她温暖。想一想,时间真的过得很快,她已经被这双手臂环住三年了。 「那时候你还给我摘了樱桃,就是这个季节。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樱桃的?」余竞瑶仰着头问他。 「霁容那日说,你最喜欢吃樱桃,可珲王府送来的都是青的,我就记下了。」沈彦钦抵着头,也望着怀里的妻子,双眸对望,沈彦钦只觉得她那红润双唇就似一颗鲜嫩的樱桃,忍不住这诱惑,低头去啄,却被她躲开了。她盈盈笑着,从他怀里挣了开,捡起他换下的衣服要送到外室去。 「竞瑶。」沈彦钦唤了他一声,余竞瑶回头看着他,「你没有话想问我吗?」 「问什么?」余竞瑶疑惑不解,盯着他。他把她又拉了回来,「你哥哥的事,你不想问我吗?」 原来是这个,她低头笑了笑,把手里的衣衫放下,拉着他的手眨着眼睛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忽闪,映得清眸能滴出水似的。 「刚得到消息那会,我还真的是想不通。陆勉今儿说你是故意为之,我倒是突然间就明白了,你确实是故意的,不过不是害他,是帮他。正如那日你所言,皇帝对我余氏有所忌惮,卸了哥哥的兵权,对他其实是一种保护,不必站在风口浪尖。而且,他没了权利,对睿王而言也就没了利用价值,在这场宫廷之争中,他可以置身事外,不必惹这些是非。你可是很少夸人的,那日提到哥哥,你说他是忠义之士,我就知道你对他非但没有敌意,许还想为己所用,蓄养谋将。」 「好在你是我妻。」见余竞瑶分析的头头是道,沈彦钦佯做感喟,叹了一声,「不然我的想法被你如此了如指掌,我可是夜夜不能安眠了。」说罢,他笑了,蓦地抱住她,趁她不注意,一口含住了她的唇,这颗樱桃,到底还是被他尝到了。 余竞瑶想挣又挣不开他,只得让他尝个够。缠绵许久,他越要越多,越探越深,她躲得一步步后退,最后被他逼到了墙角,贴着冰凉的墙,她无路可退。心怦怦乱跳,情绪又乱了。已经三年了,可二人对彼此的感觉还如以往,敏感得很。 他的手又不老实起来,伸进了她的中衣里。宝儿的奶还没断,被他这么紧紧地压着,胸前的亵衣一片濡湿,他脑中的那根弦登时紧绷。动作越来越大,气息越来越重,他身子烫得让余竞瑶意识到,不能再下去了,趁他那根弦还没崩开,她咬了他一口。沈彦钦疼得嘶地一声,手撑在墙上,把她圈了住。沈彦钦气息未平,炙火未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余竞瑶赶紧从他手臂下闪了出来。 外衫都有些透了,她浑身不自在,还得换衣服。当着他面又觉得难为情,左右不知如何是好。沈彦钦却从她身后环住了她把她衣带解了开。「你干什么!」余竞瑶扣住了他的手,他笑着道,「帮你换衣服啊。」说着,连外衫带中衣,齐齐被他褪了下来,连颈脖的带子都被拉了开,亵衣从胸前滑落。这青天白日的,余竞瑶羞得是无处可藏,只得转身躲进了帷帐里。到底还是中了他的计,沈彦钦坏笑,也进了帷帐,刚刚被她咬的那一口,必须要讨回来…… …… 「王叔,他有你的账,我也有,可你若帮我指认了他,他翻不了身,你安全了,我也会把我手里的账交给你。如何?」 珲王看着睿王手里的几叠票据,犹豫着。「我怕他会找我后账。」 「只要他这次倒下,我就能让他再也翻不了身,这个王叔且不用担心。」睿王把票据扔在了几案上,笃定道。 见珲王还是拿不定主意,他叹了一声,「郡主的事,王叔就咽的下这口气吗?从那开始,王叔你就再没抬起过头来吧。」 睿王的话戳中了珲王的痛处,的确,从郡主被太子轻薄后,漫天的流言蜚语压下来,本就不受待见的珲王府更是生活在阴霾中。更苦的是沈怡君,她虽嫁了,可冯江那个混蛋,见在珲王府这讨不得半分利,整日折磨沈怡君,她疯病又犯,架不住珲王妃哭闹,珲王还是女儿接了回来,养在了漪澜院。直到现在,她还是神志不清。 珲王想得出神,睿王绕到了他面前,悄声道,「那日我也在,同样喝酒,怎就太子喝得没了心智,这此酒非彼酒啊,郡主怎偏偏赶巧那日去了宁王府呢,王叔都没有怀疑过吗。」 珲王自然明白这都是沈彦钦的计,只是他没有证据。「既然睿王什么都知道,为何当初不指出来?」 睿王冷笑,「指出来?即便我说了有人信吗?这一计设得周全啊。我知道王叔恨他,如今能报这仇了,您还犹豫什么呢?」 珲王咬了咬牙,沈彦钦他不但恨,恨都骨髓里。好歹把他养到那么大,他却恩将仇报,害了他一家。如今他已经够落魄了,再坏还能坏到哪,若是此举能成,睿王必成势,那么他也有了靠山,许还能翻个身。 「好,我做。」 …… 余竞瑶整理好衣衫的时候,偏西的日头都垂到西城墙了,一片火烧云把皇城映得红彤彤的,此刻的皇城,像个羞涩的姑娘,宁静娇媚。 在沈彦钦的眼中,只有个娇羞的妻子。从内室出来,他就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她一回身,总能看到他微笑地看着自己。 晚膳蒸了蛋羹,宝儿现在能吃些旁的了,对奶以外的吃食很感兴趣。余竞瑶抱着他,一口一口地喂着,她张一张口,他就跟着张一张口,乖巧得很。眼见着小半碗蛋羹要吃进去了,见沈彦钦也不吃饭,只顾看着自己,她手一伸,把碗勺递了过去。「殿下,你要不要试试。」 沈彦钦想到晌午宝儿抹了他一身的桑葚汁,淡淡一笑,捡起了筷子,夹了一片笋不慌不忙地吃了起来。 就知道他不敢喂的,终于有个能制得住他的人了,余竞瑶笑着又喂了他一口,「宝儿你可要快点长啊,宝儿长大就没人敢欺负娘亲了。」 沈彦钦看着他们觉得好笑,这哪里是母子俩,分明就是两个孩子嘛。 「嗯,沛瑶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沈彦钦突然问道。 「还能怎么办,帮也帮了,陆勉不愿娶她,还能硬把她塞给他啊。」余竞瑶想到沛瑶气就不打一处来。沈彦钦嗯了一声,又道,「没想到她为了陆勉什么都不顾了。」 v第六十二章[01.09] 余竞瑶一怔,停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沈彦钦,「殿下怎么知道的?你都听到了?」 沈彦钦笑了,「不用听也猜得到,你言语隐晦,肯定是陆勉和沛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吧,男女之间说不得的,还能有什么。」 余竞瑶撇了撇嘴,「你厉害,什么都猜得到。不过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我知道,不然你会让陆勉就这么走了。」沈彦钦谑笑。「其实不嫁也好,守制三年,那个时候陆勉要是再反悔,情况只会更糟。」 「是啊,有几个能像睿王那么执着的。」余竞瑶叹了一声。同样守制,睿王却给了楚幼筠一个明确的誓言,其实即便他不说,以他对她的情义,也定不会负了她的。 最后一口喂下,宝儿已经吃完了一整碗了,好像多了点,余竞瑶让乳母抱着他出去转转。自己才拿起筷子,端起碗来。 「让她们再给你热一热吧。」沈彦钦问道。余竞瑶摇了摇头,「不必了,还没凉。」 沈彦钦给她夹了一块虾仁,柔声道,「你不必什么都亲力亲为,太累了,能交给下人的就不要自己做了。」 「我是他母亲,做什么都是应该。」余竞瑶笑了笑。转念想到刚刚谈的话题,她凝着眉道,「只怕楚家小姐如今过得并不如意吧,贵妃去了,她不能入睿王府,只得回到那个已经落魄的家里,不知道还能不能习惯。」 「那是她的家,有何不能适应的。」沈彦钦漫不经心道。 余竞瑶摇了摇头,「她在宫里锦衣玉食地生活了那么久,只怕难啊。更何况她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真不知道这三年如何过。」 「你怎就知道她心高气傲呢?」沈彦钦觉得妻子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能说出「女人喜欢有权势的」这句话,就足以看出她的心气。也许是家族的突然败落让她意识到了「权利」的重要,总之她很现实的一个人。 余竞瑶把去年去打马球时,楚幼筠和她的对话讲给了沈彦钦。沈彦钦听罢,想了片刻,问道「她果真说了这句话。」余竞瑶点头,「她还说我是个特例。」 沈彦钦笑了,「你可不就是个特例。」 余竞瑶想说,那才不是,自己眼光可比楚幼筠高多了,她盯上的,可是未来的皇帝。不过想想,他若是不称帝,落魄一生,自己也会无怨无悔跟他一生。其实不当皇帝更好,他永远都是自己的,当了皇帝,他就是全天下人的,哪里还有时间陪自己呢。这个进程,她希望快一点实现他的心愿,又希望慢一点,能够享受和他厮守的生活。 「睿王最近在做什么?」余竞瑶突然想起他最后的一个对手。 「他现在可忙着呢,四处拉拢朝臣,变着法地找我的破绽。」沈彦钦含笑道。 「还是小心着点好。」余竞瑶叹了一声。 陆勉执意退婚,余竞瑶回了趟晋国公府,把消息告诉给了余沛瑶。她一字不落地把陆勉的话复述出来,余竞瑶的谎言被揭穿,她窘着脸不敢看姐姐,伤心至极,默然流泪。余竞瑶告诉她,这件事她不会让父母亲知道,但是她的事,她以后也不会再管了,劝妹妹收收心,好自为之。 余沛瑶什么都没说,应都没应,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里,余竞瑶隔着个花厅都听得到她嚎啕痛哭的声音。母亲听到哭声,也猜到她是因为退婚的事,没去劝她,希望她哭一哭,发泄出来也就放下了。 这事就算交代明白了,余竞瑶回了宁王府。晌午沈彦钦没回,到了晚上,晚膳凉了热,热又凉,一直等入夜,宝儿都睡了,他还是未归。余竞瑶心莫名地慌了起来,往常他不回也会派个人来府通报一声,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她刚要遣人去府衙看一看,他回来了。 他是带着程兖和几个幕僚回来的,把他们安置在书房,他领着余竞瑶先回了内室。 「今儿有事,不一定要到商量到几时,你不用等我了,先睡吧。」沈彦钦拉着她坐在床榻上。 余竞瑶不安,拽着他的胳膊,神情焦灼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这么晚才回?」 沈彦钦犹豫着要怎么给她解释,余竞瑶问道,「是睿王又对你下手了?还是陛下察觉了什么?」 沈彦钦想了想,沉定道,「今儿御史台把我唤了去,拿出了我贪污的证据,道我这两次出征,谎报士兵名额,吃了这些士兵的空饷。连着把我任知监牧使时,养马的账一并翻了出,要查到底。」 「贪污空饷,这怎么可能?当初攻凉州的时候,军需粮草不足,兵部户部都迟迟批不下来,若不是靠夺了凉州,占了突厥的物资,根本就胜不了。再说养马的账有何好查的,你非但没贪一钱,反倒给朝廷节省了不少开支,这是功不是过啊。」余竞瑶实在是不理解御史台的人到底在想什么,这么清清楚楚的事,还查吗? 「你觉得清晰,没有问题,可人家却觉得大有文章啊。」沈彦钦笑着应道,「正是因为军需不足,向兵部申请,人家才会觉得这钱所向不明啊;节省开支,确实是功不是过,可谁又知道你到底节省了多少。」 余竞瑶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些都能查得清啊,有账可依的。」 「可就是有人不想查清啊。」沈彦钦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安心。「你先休息吧,我跟他们聊聊,不会有事的。」 v第六十三章[01.09] 御史台这几日查得紧,当年西北之征,沈彦钦拥兵二十万,带回来的只有十二万,损了八万的兵还能胜了这一仗,这个比例从理论上讲似乎不太现实。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多人,当初攻破凉州时沈彦钦给兵部上呈的具文,报的十七万,怎越战越勇的情况下,反倒损了五万。 最后御史台根据伤亡记载计算出三万的空额。正值冬季,一名士兵,每月马草粮秣例银衣被等等,这些开销是四两银子,这半年下来就是七十多万。也就是说他贪掉了七十万两的军资。 任知监牧使时,他做官马的文章,用伤残死马来盈利,确实为朝廷节省开支,可是,到底有盈利多少,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最要紧的是,当初卫国公利用马料来走私兵器,谁能证明沈彦钦没有参与。 宁王在珲王府时,珲王管理他的俸禄,在没有进账的情况下,却查出多笔以沈彦钦名义购买的物资,他哪里来的银两,物资又送往何处? 这些问题,看上去确实是死解,当初征讨西北,一路北上,天寒地冻,折了不少的兵,虽是乘胜追击,毕竟深入突厥境内,步步艰难。徐义常将军阵亡,能直接给沈彦钦作证的人没有了。不过沈彦钦在朝党羽同样不少,监视之下,御史台不过虚张声势,没的他也不敢说成有的。 至于知监牧使,马的匹数是有限的,总不至于查不出来。但这走私兵器一事,作证的人可就剩下睿王了,比较棘手。毕竟整件事是谁挑起来的,明眼人一看即知,除了睿王还能有谁。所以这走私的事就看皇帝怎么想了。 但唯独让沈彦钦辩解不得的是最后一件,珲王的证据,他哪里来的银两,购买的物资何去。钱是亭安侯为他筹备的,物资去了哪,自然是曾经的越国。这事他解释不了。 于此,余竞瑶闲暇之时又重操旧业,帮沈彦钦看起账本来。其他的她许插不上手,但马政这块,还是她提出的,她清楚得很。其实这不难查,只是量大,琐碎了些,当初谁也没想到会有今天,主簿登记得也不系统。 沈彦钦这几日又忙了起来,回家都比较晚,每每回来妻子都在书房,罗汉床上铺满了账本,这一幕看上去很眼熟。 他走了进去,把坐在罗汉床上正看得入神的妻子从账本中拎了起来。 「乱了,乱了,都乱了!」余竞瑶看着身上掉落的账本急唤着。 沈彦钦笑而不语,坐在了她的位置上,把她抱在怀里。「这么晚了还在看,找人来算就好了。」余竞瑶摇头,放下了笔,「我比较熟悉,旁人看我不放心。」 沈彦钦的腿颠了一下,坐在他腿上的余竞瑶下意识地抱紧了他。见他坏笑,瞥了他一眼,不理他了,挣脱着要下来。 沈彦钦把她拢了回来,「就这么些东西,有何不放心的,清清明明,御史台查不出什么的,不过就是一招缓兵之计罢了。」 余竞瑶撅着朱唇,手指在他胸口轻轻点了点,义正言辞道,「殿下可不要小看账务啊,这是最容易出问题,留下把柄的。」 「我问心无愧,自然不怕。」沈彦钦笑了一声。余竞瑶哼了哼,若是问心无愧有用,就没那么多冤案了。睿王可是定准他了的,架不住小题大做无中生有啊。 「你可想好了如何对付睿王。」余竞瑶双手环着他的颈脖,一张小脸极是认真。二人鼻尖相近,沈彦钦看着她花瓣似的唇翕合,娇滴滴的,有想尝尝的冲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轻声应道。 余竞瑶盯着他幽幽的黑眸看了半晌,点了点头,「他的问题肯定更多。」户部都是沈彦钦的人了,查起来应该不难。她正想着,沈彦钦向前一探,把头埋在了她的颈窝,磨蹭着找到了个舒服的位置,深深吸了口气,木兰花的味道混着奶香,有点醉人。被他气息弄得痒痒的,余竞瑶躲了躲。 「别动。」他抱紧了紧手臂,「让我抱会,有点累。」 累吗?是因为最近的事太多了吧,御史台几次三番来找他,即便没问题,心也会跟着累啊。余竞瑶的手轻轻抚着他的头,脸颊贴着他的额。「今日的公务太多吗?」 「不多。」他语气轻得像空中飘飘袅袅的熏香。 「是心累吧。」 「嗯,心累,想你和宝儿想的。」他带笑的气息扑在颈间,她推了推他。「宝儿呢?」他抬起头来,望着妻子问。 「宝儿和乳母去睡了。」余竞瑶捋了捋他的发丝,眼睛在他脸上转着,是眷意更是疼惜。「我本来是想在内室看来着,可宝儿总是捣乱,怕他把账本撕了,就到书房来了。整个晚上都是乳母带的,放心,乖乖的,没有闹。」 沈彦钦捉住了妻子的手,得意地笑了,「我就说他可以适应吧,你偏要心疼。」说着起身,打横把妻子抱在怀里,随着账本滑落,他看都不看,举步就走。「哪去啊?」余竞瑶呼了一声。 「夜深了,宝儿都睡了,我们还不睡?」 「不行啊,我这本还没算完呢,还差几页了,再等一会。」她挣着要下。沈彦钦捏了她一把,她惊得呼了一声下意识朝他怀里钻,抓紧了他。 沈彦钦的目光从她精致的下巴游移到白皙的玉颈,最后探入到了微乱的衣襟里,胸前起伏若隐若现,让人心颤。忙了好几日了,越发的思念起她来。「你可要好好给我讲讲你这几日都算出了什么。」说罢,大步流星奔着内室去了。 他抱着她入了内室,霁颜瞧这架势识趣地笑着给二人掩了门,余竞瑶羞得埋在他怀里,他却一点避讳的意思都没有,门一关便迫不及待地把她压在了几案上。余竞瑶惊慌失措,推搡着,这儿可不行,二人再如何也没这么放肆过。 「殿下,去,去床上吧。」余竞瑶思绪乱了,却也没忘了劝一句。 火都点着了,哪还停得下来,他含着她的唇,衣衫半褪,手不住地揉捏着,企图把这股火也燎到她身上。「就这儿吧。」这儿挺好,大小正好,高度正好,是进是出,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也多了几分惯常没有的趣意。平日里温存,循规蹈矩惯了,他就是想换个法疼她,更何况他是一步路都忍不得了,就想溺在她身上。 v第六十四章[01.09] 他想疼她,可她不觉得被疼啊,只觉得裸肤贴着案面有些寒。窗子也未关,夜里风凉,一阵阵徐风,把被他撞热的身子都吹透了。她抱着他哄劝着,「还是,去床上吧。」 沈彦钦和她十指相扣,推到了头顶,加快了速度。「这次完了,再到床上来。」 还来?余竞瑶不由得心头一颤。算了,许他最近真的是心情不好,由他去吧,总是他疼自己,这一次就由他放纵,自己疼一疼他吧。她收手攀上了他的肩,紧紧地和他贴合,两颗心一起跳,他才不会那么孤单。 沈彦钦虽是个体魄强健的将军,平日里还是清俊儒雅,翩翩君子的模样,不过一到这个时候就把行军打仗的本事拿了出来。可也是,两者都是激情的事,哪有那么多理智可言,一股子热血冲上来,简直将军变战马,把余竞瑶抱回了床上,再次颠簸得她花枝乱颤,帷帐晃得越来越猛,娇喘越来越急。 急喘声,呻吟声,呜咽声,求饶声,隐忍的哼哼声……不知道反复了多少次,待房中静下来的时候都三更了,余竞瑶累的眼皮都抬不动了,腰腿都已经不是她的了,连手臂动动都会打颤,这样明个还怎么抱孩子。沈彦钦放肆过,可没这么放肆过,一点克制都没有,她现在都不敢再碰他,生怕一口气都会把他给点燃了。 沈彦钦看着累极的妻子,哪里还舍得折腾,拢到自己怀里,紧紧扣着,要揉到自己身体里,把自己空荡荡的心填满。他今儿就是想她,莫名其妙的想。他连着和御史台周旋了好几日了,今儿又是一整天,放松下来后满脑子都是妻子,迫不及待地想到她身边来。这就是一种归属感吧,一直以为自己如何独立自持,原来也有离不开一个人的时候,余竞瑶是他的精神依靠,是他神经最敏感的一处。 …… 「殿下,宁王那边好似开始着手查两淮私盐了。」睿王的贴身侍卫道,他跟了沈彦钦幕僚几日了,大概了解了他们的行动指向。 睿王瞋目立眉,心惧不已,这事不易查,他做得很隐秘,可一旦查出来了只怕难逃重责。虽然明白「天下之赋,盐利居半」,而且他的目标是要做皇帝,可在未登基之前只能靠私盐走私来获取利益,支撑自己的计划。并且,摸清了制贩私盐的路数,待他果真当了皇帝那天,也好一并打击。睿王自认为这是招是一举多得,可殊不知对私盐的放纵直接影响了朝廷的税收,是杀鸡取卵,只顾眼前,不顾长久利益。 眼下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知道他参与此事。「让史伯那边暂时收一收。」史伯是两淮盐政使,若是让人发现他做这监守自盗的事,定会连累到自己。 侍卫应声,未退,神色犹豫。 「还有何事?」睿王问道。 「是朱陈那庄园,我瞧着宁王府的人最近去转了几转。」 睿王冷笑,他若不提醒自己都快忘了。这庄园原本就是沈彦钦发现,寻来和他一起扳倒太子的突破口。朱陈获罪后,睿王看上了这片马球场,而楚幼筠也中意那片园林,沈彦钦默不作声,卖了个人情,把这庄园留给了睿王。看来如今他是又想打这主意啊,还真是步步为营,处处给自己下陷阱。不过睿王也留了个心眼,收归收了,并未划在自己财产下,只是打着借用的名义而已。 不过这事一提,睿王突然思念起心头人来。从贵妃去世,他就没断了忙,满脑袋都是如何和沈彦钦斗,竟好久未去见楚幼筠了,也不知过得如何。 「最近可有楚家小姐的消息。」睿王淡淡问道。 「嗯,属下按殿下的意思照拂着,生活上虽不及往日,倒也没委屈了。只是这流言蜚语的,怕楚家小姐免不了郁心。」 倒也是,自己忙着把她放在一边,虽给了她誓言,可在不明事由的外人看来,定是觉得她受了冷落,以为自己要弃她才把她送了回去。嫁不又得,解释也解释不得,肯定会苦闷。 「明个把楚家小姐接来。」睿王叹了一声道。 侍卫神情略显为难,「这不合礼数吧。」睿王还在守丧,这还未婚娶就把姑娘接来,只怕传出去流言蜚语里,就多了个睿王了。 「悄悄接来,不要惊动任何人。让她散散心,我也想见见她。」 …… 早上天明,沈彦钦已经醒了,往常这个时间,两人都已经起来了,不过昨晚折腾得太厉害,余竞瑶蜷在被子里,好像并没有要醒的意思。 沈彦钦掀开被子,看着娇妻嫩白凝脂似的肌肤上,满是青印红痕,像腊月里莹雪里飘落的红梅,他顿时愣了住,回想昨晚上,突然有点悔了,应该再克制一下的。他笑了笑,怜惜地在她肩头的一处梅花上亲了亲,嘴唇接触的那一刹那感觉有点热。他抬起了她的头,汗湿未退,双颊潮红,几根发丝黏在额角,还是昨晚上被疼过后的娇媚模样,只是轻拧的娥眉透着几分病态。 「竞瑶?」沈彦钦试着唤她。眼珠转动,余竞瑶秀气的眼皮抬了抬,却没张开,「嗯」了一声就朝着沈彦钦的怀里钻。「殿下,我冷……」她哝哝着贴在了他的胸口。这一贴让沈彦钦不由得吸了口冷气,好热的身子,他赶紧抱了她试了试额,热得发烫…… 「都是我不好。」沈彦钦握着余竞瑶的手亲了亲。太糊涂了,一定是昨晚荒唐时候把她给冻着了。她就那么忍着,冷也不说一声。 余竞瑶侧着身子轻咳了两声,脸烧得还是绯红,她眼中,沈彦钦好像随着自己在一起晃,头昏脑涨。「不怨殿下,昨个晌午嗓子就痒了,是我没当回事。」 「若没昨晚上,也不会这么重。冷你怎不说呢。」还任由自己胡来,也没个拒绝。余竞瑶哪里忍心拒绝啊,他心情也不好,能顺着就顺着吧,谁也没想到会得了风寒。「我没事,就是这几日别让宝儿进来了,都是病气。殿下你也去吧,让她们伺候着就好。本来就忙,再把你染上,我可就罪过了。」 说罢,又轻咳了几声,沈彦钦赶忙扶她平躺下,提了提被子。「可别想那么多了,把你自己养好最重要。郑大夫开了药,霁容在熬,一会把药喝了,睡一觉就好了。我哪都不去,陪着你。」 「不行,御史台……」余竞瑶话没说完,沈彦钦伸手示意她不要说了,然后笑了笑,安慰她,「你夫君不会有事的,他们现在顾不上我了。」 余竞瑶微抬着眼皮看了他一眼,想到昨个他说的那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淡淡一笑,点了点头。可随即又转过头来,紧张道,「马政的账……」 v第六十五章[01.09] 「我交给主簿了,让他按着你的方法继续算,能算清的。」沈彦钦摸了摸她额,还是很烫,「睡吧,睡一会。」 见她闭上了眼睛,他坐在床边,用霁颜递来的巾帕给她擦着额头、脸颊和手心。余竞瑶睡不着,躺在床上像似随波逐流的浮萍,飘飘荡荡,晃得她晕头转向。直到霁容把药端来,沈彦钦喂她喝了下,身子好似出了些汗,昏昏沉沉地意识就飘走了。 见她睡得逐渐安稳了,他去后院看了看儿子。虽然晚上跟着乳母,娘亲一早都会来接他,这会早膳都用了好久了,娘亲也没来,乳母和小婢都在哄着他,他没哭闹,只有点没耐心似的。 见了父亲,宝儿乐了,眨动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晃着小身子朝父亲蹒跚而去。乳母要牵着他,沈彦钦背着手摇了摇头,就让他自己走。可才迈出两步,啪叽,扑倒在地。乳母赶忙去抱,又被沈彦钦伸手止住了。 宝儿趴着,见没人管他,小屁股一拱,自己坐了起来,伸着两只小藕似的胳膊,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乳母,瞧着谁都没有抱他的打算,气得哇哇大哭起来。 乳母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上前不是,不上前也不是,焦急地盯着宁王。宁王仍是淡笑,目光柔和地看着儿子,任他耍起赖皮来。平日子他一哭,母亲肯定要把自己抱在怀里哄着,这冷脸父亲却像看笑话似的,一点宠他的意思都没有。哭了半晌眼泪也没滑到小下巴,自知无趣,晃晃悠悠地抚着小石凳站了起来。表情倔强地瞪着父亲。 见好就收,跟他母亲一个脾气,没那么死心眼。沈彦钦不禁朗声笑了起来。随即两步跨了过来,一把将他操起抱在怀里。「你啊,也就能欺负你娘亲!哭就管用。」他捏了捏他的脸,小东西还是一脸的委屈,听父亲提到娘亲,他咿咿呀呀地唤着不清楚的「娘,娘。」 父亲摸了摸他的头,温柔道,「娘亲病了,宝儿和乳母好好玩,等娘亲病好了带你去看她。」宝儿哪里听得懂,只听到娘亲二字,伸着小胳膊朝前院指,挣着要去前院。沈彦钦拉回他的小胳膊,把他递给了乳母。 「你们照顾好小世子,别让他去前院了,扰王妃休息。哄不住就去带他去园子转转,仔细着点别去荷塘就好。见不到王妃他许会火大,注意点饮食,有事来前院直接寻我,我都在。」 乳母接过宝儿,连连应声,哄着他让他不要再叫了。宝儿委屈,不明白为何不让见娘亲,小嘴巴一瘪,抽搭起来。沈彦钦对着他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带着寒霜似的,比嬷嬷剪的老虎还可怕,吓得宝儿愣是没哭出来。这下总算见识到了父亲的厉害了,娘亲在的时候他乐呵呵的,娘亲不在就和自己冷脸,不喜欢他,见了娘亲一定要告他的状。 见他不哭了,沈彦钦笑了笑,回了前院。余竞瑶还睡着,他便退到床榻对面的罗汉床上,盘膝而坐,定定地守着她。余竞瑶除了体寒,身子还算将养得不错,很少生病,想来这次一定是跟着自己着急,又要哄孩子又看账本累着了,才让昨晚上的邪风吹出了风寒来。 沈彦钦有点后悔告诉她这些事了,御史台又没找到王府来,何苦让她跟着担心。其实沈彦钦是舍不得用她的,是在她坚持之下才把马政的账给了她。而且她也确实帮了他很多,账熟悉拢得又快,若是换了个人只怕还要等一段日子了。但如果要用她生病来换这账,他宁可不算。 不过如今好了,忙了这几日总算要拨云见日。马政的账余竞瑶快查清了;贪污空饷一案兵部和户部在审核,出乎意料的是,余靖添竟然帮了他。都是将军,一起去过西北,对那儿的情况比较清楚,他也不是卸下了对沈彦钦的怨意,只是在妻子的劝诱下,看在妹妹的份上,公正了一回。 眼下只剩下珲王这事,牵扯到曾经的秘密,他如何都不能说,哪怕认下这罪。 不过今儿想必程兖他们应该把睿王参与私盐走私的端倪举报到御史台了吧。其实他手里睿王走私的证据全着呢,睿王是如何察觉两淮盐政使贩私盐,又是如何包庇他,到最后联手的,沈彦钦查得一清二楚,包括二人的账,他也摸了个明白。不过他不急着送上去,先让御史台去给睿王敲敲钟,提个醒,也让他紧张起来,这样手里的证据才能作为资本,换他手里自己被珲王调出的账。 最近一直没放松,今儿又忙了一上午,这会儿有些乏了,他合衣倒在了罗汉床上,盯着妻子的眼睛越来越沉,不自觉中竟睡着了。青天白日地,他也做起来梦来。 模糊中他看到了清秀的承越,他喊了一声,承越笑了,言道,「父亲,我是亭屿。」他听到余竞瑶在一旁笑他,连自己儿子都不认识了,他也跟着笑了。随即儿子不见了,妻子伏跪在地,娇弱的身子颤抖得让人心疼,她泣不成声,痛哭求着面前的人,她喊着「放过他吧,他是我夫君啊……」沈彦钦仰头,睿王正坐在龙榻上阴笑睥睨着自己。一转眼,妻子又不见了,而他正攥着睿王的衣领怒视着他,睿王嘴角噙着抹谑意,道:「三弟是想要皇位,还是要表妹。」沈彦钦心里咆哮,「我要竞瑶!」,可望着睿王的自己却沉默了,他在犹豫,最后松开了手。睿王阴笑着闪了开,沈彦钦看到了他身后的余竞瑶,看到了她那双哀怨哭得赤红的双眼…… 沈彦钦被那目光射得打了个激灵,猛然睁开双眼,他怔愣了片刻,蓦地坐了起来望向余竞瑶。她已经醒了,正靠在床边坐着,霁颜在喂她喝粥。 「殿下你醒了。」余竞瑶语调虚弱,但比起早上要清醒多了。「见你睡着了,便没叫你。」说着,她抚着胸口咳了两声,沈彦钦赶忙下了罗汉床两步跨了过来,走得急,身上盖着的小毯还挂在腿上,他定立的时候才掉了下来。 霁颜放下粥,一面拾起小毯一面解释道:「王妃见王爷睡了,就叫我给您盖上的。」说着,退了下来,沈彦钦坐在了她的位置上,端起粥,接着喂妻子。 他还在想着方才的梦,盯着她的眼睛端详,确实红了些,但没有梦中的哀怨,反而是温婉柔和,像一汪波光粼粼的水,潋滟动情,甫定人心。他在心里叹了一声,梦是反的,一定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她何尝怨过自己呢。 他一口一口地喂着,眼底的眷恋掩饰不住,余竞瑶诧异,问道,「殿下是怎么了?」 沈彦钦摸了摸她的额头,出汗了,好像烧也退了些。「我方才做了个梦,梦到找不到你了。」 余竞瑶笑了,「不会又梦到我飞走了吧。」沈彦钦也笑了,又喂了她一口,「嗯,梦到宝儿大了,唤了我一声‘父亲’,然后你们两个就不见了。」 余竞瑶没吃,眼神宁静且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忍不住伸出手指抚了抚他的脸颊,轻柔得让沈彦钦呼吸都屏了住。他总是患得患失,明知道自己不会离开他,还是惴惴不安。他孤独得太久了,表面上靡坚不摧,事实上他比自己还要缺乏安全感。余竞瑶一阵阵地心疼,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抚。 她缓缓张口,咽下了那勺粥。「放心,我哪都不去,缠定你了,除非你不要我。」 沈彦钦闻言一滞,那个梦又翻转上来,睿王的话,和他在梦中做出的选择,让他有些惊心。不对,那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他很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到了何时他都会坚持到底。他笑了笑,继续喂她喝粥。 余竞瑶的烧反反复复,退了又起,起了又退,入夜时比白日里更严重了,烧得她意识浅淡,身子沉得像入了水,一直向下,没个尽头。有下人照顾着,沈彦钦还是不放心,合衣守在她身边,给她喂药,擦着身子降温。 这样反复折腾了三夜,她体温才算恢复正常,烧是退了,但是风寒未愈,病还得如抽丝地去。这几日,宁王不解衣带地照顾她,下人们都看在眼里,感喟宁王对王妃情深义重,余竞瑶心里甜着,嘴上却怨着,怨他也不预防着些,若是把他也连累病了,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见她好转,沈彦钦回了府衙。虽一直在家,但消息没断,听程兖说道,御史台果真派督察御史去查了两淮盐政使,虽无功而返,这一举却让睿王成了受惊的兔子,耳朵警觉地立着,丝毫不敢懈怠。 如今这个点正好,少一分惊睿王会不以为然,多一分惊他很可能会铤而走险,所以这一刻,是该着手谈判了。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70章节】。 豆豆网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豆网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v第六十六章[01.16] 余竞瑶身子好多了,除了偶尔还是会咳,其它无碍。病的这几日,她一来惦记着沈彦钦的账,二来就是自己的心头肉宝儿了。 宁王吩咐,不要让王妃出门,仔细再着凉了,乳母便带着宝儿来见母亲。怕把病气过给他,余竞瑶只得和儿子保持距离。小东西见了母亲,嚷嚷着伸臂要抱,余竞瑶看得心里痒痒也伸不得手,只得好言哄劝着,等过两日娘亲好了就抱,整日抱着,夜夜哄着。 宝儿哪里听劝,见到娘亲了,还不让到她怀里撒欢,他比之前更委屈,抓着两只小手哇哇大哭起来,哭得余竞瑶更是揪心。他一哭,刚刚回府的沈彦钦闻声而至,冷脸一出现,宝儿大哭改成的小声啜泣,余竞瑶惊讶,何时宝儿这么怕起父亲来了。 沈彦钦斥责乳母,不应该带宝儿来,惹得母子二人感伤。乳母赶紧带着孩子退了下去,余竞瑶悻悻地看着儿子去了后院。 入夜,沈彦钦依旧陪在妻子身边,拥她入怀。前两日烧的浑身滚烫,如今烧退了,病还未愈,她身子更凉了,一丝冷气吹到前胸后背都会引得她咳起来,沈彦钦为了暖她干脆把寝衣的衣襟结了开,让她胸口贴着自己热烫的胸膛,一只手让她枕着,另一只环着她拉紧被子堵在她后背。 怀里人贴在胸前,寒凉却柔软,乖巧地一呼一吸,气息穿透了他的皮肤入了骨髓,他觉得身子越发的热了。 被他这么烘着,身暖心更暖,余竞瑶喟然叹了一句,「有你在真好。」 沈彦钦抿唇而笑,柔声道,「这话应该我说。」 说着,他低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妻子发髻间有淡淡的药香,原来药香也可以这么诱人。 她馨甜一笑,脸颊贴紧了他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真想此生都不要分开了,就这样在他怀里老去,安安静静地,直到生命结束。「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现实总是不如人愿,想到二人经历的坎坷,她轻声问道。 「快了,就快解决了。」 她知道他说的是御史台的事,可自己问的是这场宫廷之争。到底哪一天才能真正结束,不用勾心斗角,不用尔虞我诈,她平平淡淡地陪着他,守着两个人的孩子,过完这一生。 「殿下,我想要个女儿。」她突然仰头看着沈彦钦道。沈彦钦低头,一眼就溺在了她清澈期待的眸子里。妻子容颜憔悴,虽少了往日的明艳,却多了几分西子的娇弱之美,玉肤水嫩,只是太白了些,连莹润的朱唇也淡了很多,更显得她像脱尘仙子。 沈彦钦看了半晌,身子微僵,下意识地吞咽,喉结滚动。余竞瑶感觉到了他身子的变化,脸顿时一片绯红漫浸。他不会是误会了吧,自己只是突然觉得宝儿应该有个伴,沈彦钦也应该多子多福,才不会总是感到孤独。 「殿下,我的意思是我们以后还应该有孩子。」她说的是以后,可没说现在。 沈彦钦笑了出来,看着她因羞赧带了些血色的脸颊,在她娇喘微微的唇上亲了亲。「我知道。」他当然明白她想说什么,只是他看到娇妻,身子就有些不受控制。「顺其自然吧,有宝儿我就很知足了。」宝儿便得的不易,这事强求不得。他扣着她的头,让她再贴回自己胸前。 余竞瑶点头,这一动,入了丝凉气,她喉头一痒,咳了咳。沈彦钦赶忙用力收了收手臂,把她拢得更紧了,她都快嵌到他身上,压得她胸前丝丝地疼,她嗯了一声,推了推他。 「怎么了?」沈彦钦紧张问。 余竞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想,红着脸幽声道,「好几日没喂宝儿了……」有点胀,胀得发疼,她一直都不敢碰,只怕再过几天,回了奶她就喂不得宝儿了。 沈彦钦怔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朗朗地笑出了声,大手沿着她的腰际的寝衣探了上去。余竞瑶微惊,按了住。「我给你揉揉。」他带着笑音道,手继续向前,握了住,轻轻动了起来。嬷嬷告诉她,揉开了就好了,可她怕疼总是下不去手。不过好在他动作轻,虽疼倒也能忍。她推不开他,只得又窝回了他怀里。手搭在他腰间,掌心下他肌肉绷得越来越紧,头顶上吞咽声又响,她只当没听见,闭上双眼,努力让自己睡去了。 夜色垂笼,幽幽清寂,微风穆穆,暗香浮涌。睿王府的西厢房里,撩人的娇喘声婉转而出,带着颤动,一声声的媚音,唤得门外守着的侍卫都酥到了骨子里,却还得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依旧昂首警觉着,不能让这浪潮的动静落到他人耳朵里,惹了睿王是非。 直到一声低吼闷声响起,一切又安静下来,侍卫们总算松了口气,可方才房中人那莺啼似的嗓音,撩在心头久久拨散不去,竟有这么好听的声音,不是国色也是天姿。 帷帐中,楚幼筠背对着睿王,平静地拉了拉锦被,只余雪白的香肩。睿王粗喘平息,一个回身把心头人拢了住,抱在怀里,嗅着清香,唇忍不住地在她颈脖和肩头上亲了又亲,恨不能咬上几口才能止了心中的痒。 不过恋恋归恋恋,他心里也稍有不安。 谁也没想到会走到这步,现在明白贵妃为什么把她养在身边了,怕的就是这一天。况且此刻还在守制啊。 可酒后的睿王,面对着心心念念的人,他到底是忍不住,等得太久了,若不是贵妃压着,管她及没及笄,早就给她烙下印了,她只能是自己的。还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这么迷得神魂颠倒过,以前看着她就舒心,如今经了这一遭才知道,她简直就是个尤物,方才那一声声唤得他心肝颤,欲/火高燎,越战越勇,她注定是沾了就要成瘾的。 「殿下,我对不起贵妃。」楚幼筠带了哭音。睿王贴在她肩头的嘴唇停了下来,想要把她身子扳过来,可楚幼筠偏不肯转过来。睿王叹了声,「要怨也怨我,不怪你。」 可不就应该怪你!楚幼筠方才叫了多少声,心底就恨了他多少遍。想到入夜,他闯进自己房间,把自己压在身下的那一幕,便心头一堵,落了颗泪。她又拉了拉被他扯下的被子,睿王看见她嫩白的手腕一条条青痕,不由得悔意顿生,方才他太鲁莽了,为了不让她挣扎,捏得她太紧。睿王拉过她的手,亲了又亲,疼惜极了,他是真的心疼她。 可这种心疼让楚幼筠接受不了。他一口一个爱自己,一口一个舍不得自己,这就是他爱和舍不得的表现吗?守制期都能做出这种事来,还有什么他做不出的?他甚至都没把自己的母亲放在眼中,还能期待他珍重自己?笑话。他爱的从来都是他自己。 贵妃一去,他把自己扔回了那个落魄的家,儿时的噩梦夜夜重现。父亲蒙冤,一口郁气冲顶,在她面前吐血而亡,那腥热的血喷在只有六岁的她手上,她觉得自己的手烧了起来,她看到的是挂着血的白骨,白得就像母亲颈间的那匹白绫。她推开门,一双脚随风而荡,母亲面目狰狞,一双不甘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她惊得一身冷汗,寒气像针,根根刺向自己。家族一落千丈,处处招人白眼,从那开始她再没抬起头过,直到睿王遇到了她。她终于知道权利有多重要了,挂着睿王未婚妻的身份,再没人敢低看她一眼,对她卑躬屈膝地,把她曾经失去的尊严都送了回来。 但贵妃去了,她又回到了那个家,流言蜚语压下来她快窒息了。她恨自己命运一波三折,心里怨,好在睿王给了她誓言,她相信睿王爱她至深至诚,有这份爱撑着她,心里还有一处柔软是暖的。 楚幼筠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疼,冷,那处柔软在渐渐变硬。 v第六十七章[01.16] 他想把自己送回去就送回去,想把自己接来就接来,偷偷摸摸,见不得人。自己到底算个什么?玩物吗?如今看来果然是。 就算早晚都是他的人,他就可以这么践踏自己的名声和尊严?若是自己背后有个家族撑着,他还会这般肆意吗?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心里是如何轻贱她的。不然会在她苦苦哀求,痛哭之下还是无动于衷,把自己压在身下? 他可曾想过,让人知道她和他在贵妃的丧期翻云覆雨,她还有脸活吗?此生都不够招人唾骂的。 楚幼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抹了抹泪。她认了,这就是她的命。事到如今,还能怎样?他是睿王,是皇子,也可能是未来的皇帝,自己抵抗不了。 这就不活了吗?活,不仅要活,还要活得更好。没有人善待自己,自己疼自己。尊严都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自己尊严再金贵,终抵不过他的权势。所以什么最重要,权。 就在楚幼筠心硬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开了,豁然开朗。她是如何失去的,就要如何夺回来。她可以不嫁睿王,但是要嫁睿王的权势。 睿王的吻越来越热,一个接着一个,含着她的耳垂含混低语着,「是我不好,我不好……」嘴上认着错,手却大把地揉捏着,在她胸前作乱。睿王喘息粗重,刚刚平复的身体又来了反应,对这尤物,他欲罢不能,手一路下游,伸到了她的腿缝间。 酥麻一直传到了指尖,楚幼筠阖目屏住了呼吸,见她没有抵触,睿王挑唇邪笑,一个用力把她扳了过来,压在了身下。 心头的余音还未散去,室内的婉转的莺莺之声又荡了起来,对守在门外的几个侍卫而言,也终究是个难熬的一夜。 楚幼筠怀着心思,反反复复被他折磨着,一夜未眠,而睿王憋足的劲也都用在了这一晚。楚幼筠就是个妖精,快把他.榨干了,可他还是乐此不疲。是个男人就没法抗拒这样的妖精,对她们永远都是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睿王看着她满身的红痕,火烧火燎的心还是耐不住,在她胸前又咬了一口,捏了一把她的细腰。温柔且霸道地言道:「好生歇着,晚上再来看你。」随即下了床,穿了件衣衫就去了外室,传小婢进来伺候了。 楚幼筠躺在床上,看着门外那个身影,心里恨,但眼泪都不想为他留了。从今以后她要为他笑,因为他是睿王,许是未来的皇帝。 她看得出来他今儿特别高兴,不过这种高兴可不仅仅是因为得到了自己…… 宁王府,陪妻子用了早膳,沈彦钦便看着她喝药。余竞瑶唉声叹气,放在过去两颗药丸能解决的事,今儿却不得不喝下整整一碗苦药,她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了沈彦钦一眼,目光告诉他,自己不喝药也会好的。 沈彦钦才不会惯着她这个毛病,当初为了有孕,那么难喝的药她都偷偷喝了,如今怕这个。于是神色清冷,目光带着不可抗拒的气势盯着她。 余竞瑶瞟着他,那么好看的一张脸,非要阴沉着,笑笑多好。「我凉一凉再喝。」 「现在喝,你不喝我喂你。」多暖心的话,她可消受不了,赶紧夺过汤碗,被他一勺一勺地喂,煎熬的过程更长。于是默默地端起了药碗,拎出汤勺,一口气喝了下去。 药碗一落,沈彦钦的脸上立刻浮出一个宠溺的笑,像哄孩子一般拍了拍她的头,道了一声「乖」,另一只手停在她的面前,修长的手指缓缓展开,掌心里竟藏着一颗晶莹的琥珀糖。 还真当自己是宝儿哄了,余竞瑶笑了笑,细指捻起,放入了口中,这甘甜一直从口中化到了心头。 沈彦钦去了府衙,余竞瑶偷偷又去后院看宝儿,她摸了摸他就退开了,总是忍不住要咳,于是她坐在游廊里看着宝儿和乳母小婢们一起耍闹。宝儿在庭院里玩,把一只只开得最艳的花都揪了下来,要给母亲送去,霁颜帮她接了过来。 余竞瑶好生心疼啊,都是自己精心伺候的,就这么被他迫害了。那株白宝珠山茶,她养了好久才开花,被他一把就拽了下来,可看着儿子兴奋的模样又说不得。 见母亲苦笑不得,宝儿有点愣,以为母亲不喜欢,撇起了嘴。余竞瑶赶紧把手里捧的那朵插在了耳鬓,对着宝儿温柔一笑,宝儿这才开心地继续去「采花」了。 眼看着到了晌午,宝儿要睡午觉了,余竞瑶也回了前院休息。还没踏入内室的门,就瞧见家仆急冲冲奔了过来,告诉她,晋国公府来人了,说是晋国公夫人病了,昨晚上晕了过去,到此刻还没醒。 余竞瑶心猛然一颤。前几日是听闻母亲身体身体有恙,但因不严重,且自己生了风寒就没去看她,怎今儿就严重了,还晕倒了至今未醒。 「可知道是什么病?」余竞瑶焦急问道。 家仆摇了摇头,「不知道,应该是很严重,晋国公派人来接王妃,人还在外面。」 这太突然了,余竞瑶手心发凉,拉着霁颜和家仆去了门厅。果然是晋国公府的护院,余竞瑶深深吸气,耐下心先询问了病情。 「前两日是心疾累着了,这才见好,昨个又突然倒下了,到现在还没诊出来何因,甚是严重。晋国公遣小人来接王妃,怕夫人有个万一……」 护院话没说完,余竞瑶心底一阵发寒,惊得脊背凉飕飕的,额头都渗出了汗。「有个万一」怎么会严重到这个程度?此刻她什么也顾不得了,跟着护院出了宁王府的大门。 走到门外,她回头对家仆道:「赶紧,去府衙知会宁王一声。」家仆应了一声。护院道,晋国公已经遣人去通报了。余竞瑶点头,带着霁颜上了公府的马车。 这一路焦心如焚,余竞瑶咳得更严重了,霁颜给她擦了擦汗,示意她不要紧张,夫人不会有事的。余竞瑶哪放得下心。对曾经的自己而言,晋国公夫人只是个陌生人,可三年了,她疼爱自己,余竞瑶早就在心里把她当成母亲了。她是她在这个世上的至亲,她若出了事,余竞瑶是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v第六十八章[01.16] 马车速度极快,颠簸得余竞瑶直做呕,咳得脸都红了。霁颜喊了一声,唤护院慢点,再急也不能把王妃颠出病来啊。护院连连应声,道歉。可这马车依旧不见慢,反倒更快了。霁颜来了火气,掀起帘就要理论,可这一刹,她愣了住,缓缓地,缓缓地退了回来。强做镇定地伏在余竞瑶耳边道, 「王妃,这不是去晋国公府的路!」 「宁王今儿怎来了?竞瑶呢?」晋国公夫人朝他身后望望,没见到女儿。 见到岳母的那一瞬,沈彦钦就明白了。心沉得像压了块石头,堵得他咬紧了牙关才把一腔子的怒气压了下去。 妻子疼惜母亲,不能再让晋国公夫人担心,他笑着对她道:「听说您身体不舒服,竞瑶惦念着,自己又得了风寒,出不得门,所以叫我来看看您。」 「我这心疾老毛病了,早就好了。她呀,还是惦记惦记自个吧。不行,我随你去看看她吧。」晋国公夫人唤了小婢一声,起步要去看望生病的女儿。 沈彦钦刚要拦,晋国公发话了,「她病着就让她养病,哪有精神接待你。过些日子再去。」他发话了,晋国公夫人也说不得什么,觉得也有道理,对沈彦钦笑笑就过去了。 「我送宁王出去。」晋国公皱眉对宁王伸了伸手。晋国公夫人瞥了他一眼,人家宁王刚入门,连口茶都没喝,这老家伙就要撵人走。再不待见他也是宁王,自己的女婿,贵妃的事那么久了,他怎就过不去呢。 宁王点头,跟着晋国公出了门。到了门厅,晋国公突然转身,鹰眸锋锐地盯着沈彦钦问道:「竞瑶到底怎么了?」 女儿明知道自己不喜宁王,她那么护着他,会让他独自一人来晋国公府,不可能。 宁王沉默了片刻,望着晋国公,把今儿的事道了出来。 他今儿从府衙回来得早,一进门便寻不到妻子。他问了家仆才知道晋国公府来了马车接妻子回娘家了,说是晋国公夫人病重。见来了一队护卫,宁王府的侍卫就没跟着。那人还说公府已经遣人去通知自己,但他并未收到任何消息。他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可还是觉得应该先来晋国公府确认一下,况且下人说,拉走王妃的车和人,确属晋国公府。 晋国公明白了,这是有人打着他的名义劫走了女儿。他瞪视沈彦钦,心里怒意翻滚。以前女儿是霸道些,但这几年她与人为善,未结任何仇怨,所以这人还是冲着自己的女婿宁王来的。他想呵斥他几句,怨他没照顾好女儿,可转念一想,能打着自己的名义,用自己家的人、车。只怕这人和自己有关啊。于是他遣人去查,自己家缺了哪辆车,少了哪个下人,又去了何处。 晋国公的疑虑沈彦钦也有,到了这,他就已经明白这个人是谁了。 …… 余竞瑶握着霁颜的手示意她别怕,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婢女,这个时候还能镇定下来,很好。 她们此刻不能闹,外面一队人跟着,连护院都是带了功夫的,若是歹人,凭她两个女子根本不是对手,惊了他们只会让自己受伤害,所以必须冷静下来想对策。况且余竞瑶心里也有数了。 若是换了旁人来接,余竞瑶肯定不会跟着任何人走。但此人是晋国公家的护院,车也是晋国公家的马车,又熟悉晋国公家的近况,这些都足以卸了她的防备,但也给了她答案。 与宁王府结怨,能调动晋国公府的人车,又敢正大光明地劫走自己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睿王。看来他是设计好了,赶在母亲身子有恙,林校尉又不在的情况下「请」了自己。至于他为何「请」,尚不清楚,但她不怕,睿王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她只是有点担心沈彦钦找不到自己会急。 马车停了下来,护院谄笑着掀起车帘请王妃下车。霁颜先跳了下来,拦在他前面,搀扶王妃下车。余竞瑶抬头举目,果不其然,还真是睿王府,敢让自己从大门踏入,他睿王还真是怕沈彦钦不知道啊。 连请都不用请,见王妃带着婢女直奔王府,全程漠然淡定,护院惊讶不已。本还心惊胆战,怕她发现自己被劫会抵抗,自家大小姐撒泼他不是没见过。还算计着如何动手擒她的时候能避免伤害,人家已然进了王府大门了。果然当了王妃就是不一样了。 余竞瑶可没那么糊涂,睿王设计好了劫她来,是她哭一哭闹一闹就走得了的吗? 皇帝因贵妃疼爱睿王,封王建府早,规格也是最大的,不过余竞瑶没来过睿王府,不甚熟悉,感觉走了很远,穿过两个院子,一个风情别致的花园,最后才入了后院的西厢。 下人奉上茶水点心,小婢伺候左右,门未关,但侍卫三步一岗,这是要监禁自己?霁颜有些紧张,余竞瑶笑笑示意她没事。主仆二人侯了许久,睿王终于出现了。 「表妹,最近可好?」 「托睿王福,都好。」余竞瑶淡淡笑道,语气从容,只是未曾施礼。对他,没必要。「睿王这是何意?」 「请表妹来府做客。」 「睿王就是这么请人的?打着晋国公府的名义?」余竞瑶不屑道。 睿王笑了,「表妹难请啊,都是一家人,何分彼此。」 「不分彼此,为何要处处针对宁王,他不算家人吗?与你更亲吧。」 「不是我针对他,是他处处陷害我!」睿王笑意收敛,眼底压抑着黑云,余竞瑶懂了,到底还是冲着沈彦钦来的。余竞瑶沉静地看着他,道:「睿王莫不是要用我来讨得什么?这一次可是你找得他麻烦,是你钳住了他吧。」 v第六十九章[01.16] 睿王无奈冷笑,「表妹太低估你家宁王了,他最会的就是以牙还牙,转败为胜。这还不得不让人佩服。」说着,只见一个右衽圆领短衫的侍卫贴在睿王的耳边说了什么,睿王挑唇邪笑,摆了摆手,那人退下,他又转视余竞瑶,道:「表妹不必多想,本王不过请你来叙叙旧,踏实住下,我叫徐美人陪你,日后必送你回府。放心,宁王会来接你的。」 说罢,没给余竞瑶留下问话的机会,甩着衣袖背着手离开了,余竞瑶想跟上去,眼见着侍卫又堵了上来,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就是个人质,逃不出去的。 睿王匆匆到了前院,距正堂几步远时,放慢了步调,正身昂首,踏着缓步入了正堂。 「宁王可是稀客啊,自本王建府,三弟可是第一次做客吧。」 沈彦钦唇角动了动,似笑非笑,「睿王可还我王妃?」 闻言,睿王突然长笑一声,摇着头,「三弟好爽直啊。入门便来要人,你怎知宁王妃就在我府中呢?」沈彦钦不语,盯着他,幽深的眸低凝着寒气,层层地透了上来,逼向睿王。看得睿王极不舒服,闪开了目光。踱着步道,「是,表妹是来我睿王府了。她来求我放过你,哭得很可怜,沈彦钦,让一个女人为你求情,你不觉得你很可悲吗?」 「你觉得我会信吗?」沈彦钦语调冷清,可两条峻峭的眉微不可查地蹙了蹙,被睿王看在了眼中。 「信不信随你。不过你扪心自问,你给她带来的是什么?她当初是如何嫁给你的,三弟忘了吗?众叛亲离,她可曾怨过。而因你一步步的算计,不是让她处在危险之中,就是让她为你牵肠挂肚,忧心惊忡。她遭遇的种种,哪一个不是因为你而起?你对得起她为你付出的吗?」 知道睿王是想激起自己对妻子的愧疚感,沈彦钦眼底潮起潮落,渐渐平息下来,恢复了清冷,平静道:「睿王的话,我记在心里了,不过王妃,我今儿是一定要带走。」 睿王知道,他心肯定乱了。宁王坚不可摧,不过唯独有一条软肋就是余竞瑶,睿王就是要让他带着对余竞瑶的愧意来进行交易,不信他不乖乖缴械投降。 「表妹是来过了,瞧她心情不好,我让我府上的徐美人带她散心去了。对了,就去的朱陈庄园,宁王不如去那找找,你的人不是经常在那转吗,眼睛耳朵那么灵,许一寻就见着了呢。」睿王笑里带着谑意,沈彦钦明白他在嘲讽自己找他把柄的事。 见他不语,睿王笑意更浓,讽言道:「怎么?宁王不信吗?你不是带了那么多人吗?你大可以搜搜我睿王府啊。」 睿王神色嚣然,沈彦钦垂下双目,衣袖中的拳紧握。他真想一声喝令,把这翻个底朝天,可这是睿王府,即便他不在乎顶个触犯亲王的罪名,他也不得不考虑到余竞瑶的安全。兽困则噬,睿王人都敢劫,把他逼急了,难保不会作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沈彦钦深吸口气,直视睿王,冷峻道,「我明白睿王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但你要立刻把王妃给我送回来。」 「三弟肯帮我?到底是兄弟啊。好,三弟向来是言出必行,那我就尽力去寻王妃,找到了,立刻送回。」睿王一字一顿,带着得逞的笑。沈彦钦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出了睿王府,程兖掀起了马车的车帘,就在沈彦钦起步的那一刻,他瞥见了地上一朵莹白馥郁的山茶花,是余竞瑶最喜欢的白宝珠。他从蜀地费尽心思给她移来,好不容易养活,她伺候了一年才开了花,就栽在自家的后院。 沈彦钦小心翼翼地拾起,握在了掌心。 马车辘辘,沈彦钦神魂飘荡,想着睿王说过的话。其实他说得没错,自己到底给余竞瑶带来的是什么呢? 曾经的皇后,太子,秦绾,陈缨铒,沈怡君,还有后来的国舅到如今的睿王……他们都是自己计划中的一部分,却因为自己的计划让他们把伤害施加于妻子的身上。他以为自己很疼她,可这三年来她确实因自己而受伤不断。 沈彦钦可以辩解说,是她主动来到他身边,选择了这条路,但这想法太自私了。二人之间不是交易,他们是同甘共苦的夫妻,而自己何尝不是选择了她,选择了就应该付出。即便知道屡屡伤了她,但自己复仇的脚步依旧没停过。他想到了白日里做的那个梦,睿王问他的话:「三弟是想要王位,还是要表妹……」 沈彦钦伸开虚握着的手掌,看着那朵花,花瓣蜿蜒,像妻子唇角的笑意,在他心中慢慢放大,由模糊变得清晰。 「程兖!」沈彦钦唤了一声,程兖闻声而入。「今晚把睿王走私私盐的证据和账本都准备出来,明儿来睿王府接人。」 「可是,那证据……」 「没可是。」沈彦钦打断了他的话,「按我说的做。」 睿王不过就是想要他走私的证据,得个安全。他安全了,自己却不得不面对珲王的责难。可往后的路如何艰难都可以一步一步地走,但妻子不能再因为他受一点伤害了。 眼见着天越来越暗,夜色笼着,把冷气也带了来。夜里头寒凉,余竞瑶越咳越厉害,胸口一直憋闷。早上还在沈彦钦的暖怀里醒来,还在和他为一碗药计较,此刻,他哪怕是让自己喝下两碗,三碗,她也愿意。 霁颜寻了被子给王妃披在身上,怎奈这夏被太薄,她想再要一床,连侍卫带小婢哪个都不应声。这睿王还真把王妃当犯人囚禁啊,看得出他心里就没把自家表妹当回事。霁颜愤愤不平,想起王妃出嫁前,在晋国公府,睿王和自家小姐可是很亲的啊。 霁颜埋怨连水都是冷的时候,西厢门开了,一只银红锦鞋带着妃色绣蝶的罗裙裙裾摆荡,踏了进来,主仆二人抬头望去,见到一张娇艳明媚的脸,是楚幼筠。 「听说王妃病了,我遣人给你熬了药,给你带了两条锦被,怕王妃夜里凉。」楚幼筠说着,示意身后的小婢把东西带进来。 余竞瑶惊诧她怎么会在睿王府,看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淡然道,「谢谢楚小姐了,被我收下了,药就算了。」 「这就是一碗止咳的药。怎么?还怕我下毒吗?」楚幼筠笑道,像一朵初绽的牡丹,美艳无双。不过许久未见,曾经记忆里的她娇媚褪了去,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的妩媚。一年的变化很大啊。 v第七十章[01.16] 余竞瑶回笑了笑,淡淡的,病中的她和楚幼筠对比鲜明,像那朵无暇的白宝珠,美得脱俗,宛若轻云。「哪里的话,楚小姐误会了,我是喝惯了府中大夫配的药,再喝旁的怕相冲。」 楚幼筠笑着哼了哼,看着忍不住咳的余竞瑶,没想到她警惕性这么高。不喝算了,反正咳着受罪的是她。 二人僵持了一阵,楚幼筠挑着眼皮看着她,问,「你不好奇我怎么在这吗?」 「睿王接你来的吧,他对你情深众人皆知,想必是思念你了。」余竞瑶没有看她。 楚幼筠又是一声冷哼,「守制期耐不住寂寞,把我偷偷接来,这叫情深?这叫自私。」 这话让余竞瑶心底微惊,楚幼筠性子坦直,可这话却让人觉得话里有话。余竞瑶没接茬,喝着她带来的热水,暖身子。 见她不语,楚幼筠叹了口气,径直说道,「你还是他表妹呢,他都能拿你当人质,和宁王谈条件,我又算得什么。」 「你方才的话是何意?睿王和宁王谈了什么条件?」 「这个我不知。」楚幼筠笑了笑,漫不经心地也端起了一杯水,挑眉看着余竞瑶,「即便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余竞瑶怔了怔,她续言道,「你是宁王的人,我是睿王的人,我们两个各为其主,我当然不能告诉你。」 各为其主?她是怎么想到这个词的。余竞瑶无奈笑了。「你未来和我一样,都是王妃,何来的主,何来的仆。」 「不是仆,是玩物、工具,还不如仆呢,起码还能自己给自己做回主。」楚幼筠望着手里的水,目光涣散,怔愣得出神,余竞瑶是越来越不清楚她想说什么了。 「都道睿王深情,等了我那么久,他可是真心要等?都道宁王宠妻,但宁王就没有利用你的时候吗?女人对男人而言,要么就是玩物,要么就是工具,你我各占一类。」 也许有道理,但这话太绝对了。余竞瑶没应,她听得出来楚幼筠好似走进了犄角里,转不弯来。她不知道这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这种想法。 不想和她谈下去了,但楚幼筠没有想停的意思。「不过你总归比我好,你还有晋国公给你撑着,可我什么都没有,只能靠着睿王,他成便罢,不成……」 「你到底是怎么了?」余竞瑶努力压制住想咳,颦眉看着楚幼筠。 楚幼筠依旧笑着,叹了一声,「瞧我都说了些什么。你别在意,我来了这么多天,躲躲藏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太寂寞了。所以听说你来了,就跑来和你聊聊。本是担心你被睿王接来,心里不痛快,来陪陪你,结果倒成我一个人发牢骚了。」 「宁王和睿王的事,我是真不清楚。况且你应该理解,宁王的秘密,你也不会轻易告诉我吧。行了,我也不多说,你咳得这么厉害,还是把药喝了吧,无非是半夏,天南星,还有甘草其它的,都是温补化痰的。」 楚幼筠说着,门外一个小婢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疾唤道,「小姐快回去吧,睿王正寻你呢,瞧样子是着急了,要是让他知道你在这就不好了。」 「知道又如何。」楚幼筠起身理了理裙裾道。她回头看了一眼余竞瑶,再次示意她把药喝了,便跟着小婢出门了。 天色这么晚了还要见楚幼筠,想到睿王那燥急的脾气,余竞瑶略有不安。 一阵凉风吹来,她又忍不住咳了咳,望着桌上的那碗药,对霁颜道,「倒了吧。」她没心思再管他人了。被禁在这,她逃不出去。本还想大不了以死相逼,或者利用晋国公的权势威胁睿王,他总归还是自己的亲人,狠不下心的。然此刻看来,他是一点都没把自己放心上。 余竞瑶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了,她不再是睿王的表妹,只是他对手的妻子。 也不知道沈彦钦找不到自己会急成什么样,还有宝儿。霁颜抚着她躺了下来,她阖上双目,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而对远在宁王府的宁王来说,同样在思念爱人等着天亮……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王爷的转运妻》卷一 作者:初醒 02、《王爷的转运妻》卷二 作者:初醒 03、《王爷的转运妻》卷三 作者:初醒 04、《王爷的转运妻》卷四 作者:初醒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