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很麻烦》 楔子 【楔子】 在遥远的学生时代,陈晓意曾经被死党戏称为「百毒不侵的女魔头」。 不过越是不常生病的人,病起来就越厉害。 大学毕业不到半个月,陈晓意又一次惨烈失恋;她跑到学校外面的商店,疯狂地买了一打啤酒;酗酒的下场自然是醉得一塌糊涂。 结果当天晚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发烧,就将魔爪伸向了她。 而她与谷升的第一次见面正源于此。 因不想打扰别人好眠,陈晓意用凉水洗脸、振作一下精神,然后叫了辆计程车,准备独自一人去附近的仁心医院看病。 事有凑巧,当时值夜班的医生,正是已经在外科手术方面小有名气的谷升。 陈晓意满脸倦容、满身疲惫,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很难找到昔日系花的风采;此刻的她正逢感情的低谷期,再加上宿醉和发烧,难免有些意兴阑珊,无心打扮。 挂完号,陈晓意在热情护士的指引下,走进急诊室。 尽管近视度数很浅,但隔着一大段距离,头疼欲裂的陈晓意,依然看不清坐在桌边的医生是圆、是扁,只能勉强从发型和身形上分辨出,对方应该是个年轻男子。 虚弱地扶着门框,她有气无力地问着诊室内唯一的生物:「请问,谷医生在吗?」 谷升抬头,随即,一双好看的眉毛也跟着高抬起来。 一个神色惨澹、仪容不整又浑身酒味的邋遢女人,这就是陈晓意在谷升心目中最初的印象。 若说两人的初次见面不太理想,那么几个月后的第二次见面,则显得有些微妙。 陈晓意借酒发泄,很快就甩开失恋包袱,凭借着优秀的表现、出众的外貌,以及一点点看似微不足道的人际关系,顺利通过应征面试,在白氏建设下属公司,谋得一份月薪不错的工作。 工作稳定后,某天,谷教授突然拨通了她的电话。 「这个星期六晚上有没有空?如何,要不要到我家吃顿相亲宴?」 这位大学期间曾十分照顾她的教授,说话相当直接。 不过陈晓意的反应更直接,「谷教授,您不要又来了!说实在的,我真的对您家那位弟弟不感兴趣,您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推销人选,我倒能帮您推荐、推荐,保证人家女孩子一口答应。」 想起几个天天都嚷着「没人给我介绍男朋友」的朋友,陈晓意开始在心里对比她们的条件。 嗯,阿丽不错,长得也甜美可人,猛一看过去,很像哪家刚出道的影星。 「正好,我这边有个叫……」 电话那头的谷教授轻笑,「抱歉,我不接受举荐。」 电话这头的陈晓意却沉默了。 「您明知我谈过多少次恋爱,何必再来为我的坏名声添砖加瓦呢!」 好半晌后,她慢慢道出自己的苦楚。 但恩师完全不留商量的余地,坚持要拿下月老宝座。 「我教了你两年,还不清楚你的为人?你只是没遇到正确的人而已;再说,你没见过小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感兴趣?以前你读书的时候,我只随口提过几回,现在你都工作了,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谷教授没说明白的是,他弟弟才二十八岁,人却老成得跟四十八岁似的。 前不久,他这位弟弟忽然认为,自己已经到了结婚的年纪,有意要成家,于是拜托自己信任的大嫂,留意身边合适的女孩;妻子对他提了这件事,他脑海中最先浮出的人选,就是陈晓意。 坚强、乐观,又很有自己的一套圆滑手段,相信晓意完全有能力应付寡言少语的小升。 想到这里,谷教授重归旧题,「如何?就当是成全我这个做兄长的私心吧!」 还能如何啊?恩师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迫于人情压力,陈晓意决定松口。 绕着电话线,她故作为难,「可是教授,如果我和您弟弟交往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这个做父亲的,一下子降格到大哥,我以后该怎么称呼您呀?」 谷教授一听这打趣的语调,就知道她同意了,不禁也幽了一默:「没关系,我可以接受‘长兄如父’这个解释。」 于是,这场相亲宴就定了下来。 星期六傍晚,陈晓意并没有隆重装扮,只穿了一身简洁明快的衣裤,拎着两袋时令鲜果,就敲响了教授家的大门;谷升早到一步,被大嫂指派去开门。 由于两人对谷教授的安排早已心知肚明,所以在门口打照面时,难免带着审视的味道,彼此多看了几眼。 陈晓意只觉得这位冷着脸的气质型帅哥挺眼熟;谷升则凭借外科医生精准的直觉,断定这位没被浓妆掩去真容的清爽佳人,正是几个月前的邋遢女酒鬼。 谷升双眉一扬;是她? 若非大哥一再强调对方是个好女孩,那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一个会酗酒的女人以结婚为前提而交往。 不过,脱胎换骨后的陈晓意,跟谷升印象中的酒鬼大不相同,她浑身散发着一股属于自己的独特魅力,同时,那爽快俐落的言谈举止,亦为她增色不少。 谷升是个务实的人,他承认自己的性格比一般人闷了些。 正如兄长所言,从婚姻的角度考虑,像陈晓意这样的女孩子,确实更适合他。 「感觉如何?」逮住空档,谷教授悄声笑问。 「不错。」谷升模棱两可地回答,脑中却已经开始筹划接下来的行动。 他一直是个知错就改的人,所以能及时改变对陈晓意的看法。 一个乐观大方、内柔外刚又自信抢眼的亮丽女人,这就是陈晓意在谷升心目中修正后的印象。 第一章 【第一章】 「啊哈哈,是吗?是喔?」陈晓意刚从洗手间偷懒回来,一边用连自己都厌弃不已的做作姿态,佯装开心地附和着对面那个脑满肠肥的色鬼,一边掩饰着内心的急躁,再次偷偷瞄了几眼手表。 她去洗手间,是因为有则简讯让她很在意。 从简讯的内容里她可以得知,昨晚才从香港回来的丈夫,现在居然跑到医院去了! 好吧,虽然她昨晚加班,直到很晚才回到家,导致她没有在第一时间,让亲爱的丈夫享受到热情的欢迎,但他也不该一气之下,就跑到医院去躲着吧? 不不不!她老公不是这种任性的人,那么,代班什么的,就是他自己经过考虑,然后才答应的啰? 喂,拼命也不是这么个拼法,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缺德,专挑这种时间找他代班?唉,那个大笨蛋啊!就不知道要先在家里休息一下吗?医院又不是他家开的,何必这么卖命?难道他们医院里,就只有他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医生了吗? 陈晓意心里着急,表面却不能显露出来,因为坐在她对面的,是她今天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工作任务」;此情此景,让她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从六点半开始,到现在都九点了,还在继续。 有没有搞错,这位「肥仔经理」果然不喝成烂泥就不谈生意吗? 真是有够倒霉,也不知道这样的应酬,能不能被龟毛主管算进加班时间;更可恶的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做,想要早早离开这个鬼地方啊! 陈晓意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眉头忍不住轻拧了一下。 这个动作虽然很小,却没有逃过坐在她身边同事的眼睛。 「怎么了?」洪至威朝陈晓意的方向歪了歪身,借着扶眼镜的动作,以口型询问。 下班前,他被主管临时抽中,在同事们「节哀顺变」的视线护送下,与陈晓意一起前来跟这位有名的咸经理谈合约。 其实,他本人颇希望能和陈晓意搭档,毕竟这样既能充当护花使者,保护陈晓意不会受到性骚扰,还可以借机亲近一下爱慕已久的梦中佳人。 「没。」陈晓意言简意赅,接着又不动声色地将注意力转回。 即便对面那厮数度意图骚扰于她,她仍旧需克制自己,以便保持良好教养,用最得体的笑容直接面对「惨澹的人生」。 但实际上……够了,她受够了! 她想送给对方一百颗卫生眼,大吼一声「去死吧!你这个敢打老娘主意的王八蛋」,然后踢翻他,让他跪在地上求饶,最后再狠狠地踩烂他的咸猪手。 可惜啊,为了来之不易、求之不得的高薪工作,她只能想,却不能付诸行动;即便她归心似箭,满脑子都是「快点离开」的呼喊。 又过了十几分钟,咸经理心满意足地放下酒杯,色眯眯的小眼睛开始新一轮的扫视,在陈晓意玲珑有致的身材上看个不停,嘴里还「嘿嘿嘿」地笑得猥琐。 洪至威当场变了脸色,他嘴唇抖动几下,正欲说些什么,却被陈晓意暗中踩了一脚。 公司利益至上、公司利益至上!洪至威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而后恢复理智,抓紧机会,把与合约有关的资料重新推向咸经理,咬牙切齿地挤出话来:「关于这批办公用品的价格,我想还有更多的商议空间,不知道咸经理认为……」 暧昧的视线挥之不去,那种黏糊糊的感觉,让陈晓意妆点得当的面容有些龟裂;不过,她还是干巴巴地笑着,努力配合洪至威的「寸土必争」。 要知道,主管早已下达命令,如果他们不能拿到让他满意的价格,就等着回公司挨削!她不想被主管骂到臭头,只好忍下身心的双重痛苦,尽量一次解决所有难题。 最后,看在有美女作陪的份上,咸经理意思、意思地朝洪至威挥了下手,醉醺醺的样子让人严重怀疑,他究竟是怎么混上经理一职的啊? 「就说你们公司小气还不信,这点小钱也放在眼里,每次都派人来讨价还价!呃嗝!好了、好了,我这边签了名,回去就跟上面说,你们不用担心了……呃嗝、嗝!」 总算松口了! 等咸经理几个酒嗝打完,洪至威和陈晓意的任务也圆满完成。 「感谢您拨冗前来与鄙公司洽谈,那么有关订单要求的部份,如有疑问,还请您与鄙公司多多联系,诚心期待与贵公司下一次的合作!」 陈晓意如释重负,一边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一边默默想着,诚心期待下次我们公司换个比较正常的合作伙伴…… 好不容易送走了瘟神,隐忍整晚的洪至威怒意横生,难掩烦躁。 「真是便宜那只猪头了!」 陈晓意正匆匆拢起所有资料,准备一并放进公事包,方便带走,闻言,她立即明白洪至威指的是什么。 于是她好言相劝道:「学长,我被看几眼没关系的,反正也不掉一块肉,但万一惹恼了搞不清状况的猪头,我们岂不是要受连累、丢饭碗?」 本来两人并不在同一所学校毕业,只是大学时,在一场联谊上认识,后来吃过几顿饭,彼此还算谈得开,所以陈晓意一直称呼洪至威「学长」,以示尊重。 洪至威吐出一口气,「好吧,既然你不计较,那我也没立场说什么。」 陈晓意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没什么计较、不计较,都只是为了工作而已;倒是学长你啊,这么晚了,快回去吧!路上开车也要小心点。」 洪至威连忙看表。 「喔!是挺晚了,要不我送你?」 陈晓意婉拒:「谢谢学长,只是我等会儿还有要去的地方,不顺路。」 洪至威赶紧表态:「我可以先送你过去,然后自己回家!」 「不行,这太麻烦学长了。」陈晓意赶紧找借口拒绝,「而且学长的女朋友会不开心的,我搭计程车走就好。」 洪至威刚想辩白,说他现在并没有女朋友。 但陈晓意飞快地抢先说话,让他失去了献殷勤的机会。 「学长,那我就先走一步!下周公司见!」说完,陈晓意踩着高跟鞋,一阵风似的卷起公事包,迅速消失在餐厅门外。 开什么玩笑?她都暗示过这么多次了,这个洪至威到底是想怎样?连人家拒绝的话也听不懂吗?明知她罗敷有夫,居然还玩温馨接送这套老梗,每天都满怀希望,在同事们面前,当众问她要不要坐他的车回家,搞得她烦不胜烦;偏偏每次都拒绝的话,又显得她太矫情了。 陈晓意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而且现在公司里认识她的同事,已经有人在开她玩笑了,大家都说,她的桃花运多得让人羡慕,有空也可以考虑一下红杏出墙。 偏偏她想得到的那朵桃花,怎么都不肯开!至于这种烂到要掉渣的桃花,她才不愿意要,谁羡慕就送谁好了! 像刚才那样,如果她再不逃,八成就真的要担上「红杏出墙」的莫须有罪名啦! 陈晓意默默地在心中腹诽不已。 按理来讲,长相好才桃花多,但陈晓意很有自知之明,也清楚自己相貌清秀,算是个中等美女,比起好友白乐宁的娇艳动人,她实在没有可以炫耀的本钱。 第二章 不过,她天生开朗,又不拘小节,有些男生就喜欢这个调调,从国中开始,直到大学毕业,陈晓意交过的男朋友至少能组成一支棒球队;然而每次的认真对待,换来的却都是男方劈腿,然后他们冷静分手、她失恋买醉。 更可恶的是,每任男友都像商量过似的,统一说法,把分手的原因推到她身上,说她根本就没用心去爱。 这个指责也太过份了吧!什么是用心、什么是不用心?难道一定要让她扮「火山孝女」,整天不念书,只绞尽脑汁去想着该如何巴结他们? 陈晓意自认真诚待人,奈何人家不真诚待她。 混到工作,总算把自己推销出去,婚也结了、丈夫也有了,长期饭票都黏上了,就想说老天有眼,她陈晓意也终于转运了。 谁知,烂桃花竟然还在开个不停,面对洪至威锲而不舍的苦苦追求,陈晓意非但不觉窃喜,反而有种总也甩不开的无力感。 怎么可以有人这么不识趣啊?他有车是他家的事,她不想坐也不行吗?何必苦苦相逼? 而且,今晚除了要谈妥公事,还有另一项更重要的私家任务,等待她去完成。 再不去医院逮人,她家那位敬业、乐业的认真先生,绝对会熬整晚,直接拼到明早天亮,才肯回家补眠;所以,她现在必须马上冲往医院,抓人回家。 眼看分针已经超过六字,陈晓意飞奔到马路边,伸手招了一辆计程车。 车在路边停下,她打开车门,探身钻进后座,旋即报上地址:「到仁心医院,不好意思,我赶时间,请您快一些。」 司机转头看她一眼,见她关紧了车门,便马上打起方向盘,「好,半小时内到达!」 车平稳地上路后,陈晓意紧绷一天的弦也松了下来,这才想起,明天和后天,就是主管承诺的无加班周末;太棒了! 本来,她的工作量并不很大,平时上、下班也都十分准时。 谁知道这段时间,公司忽然忙了起来,加班人数随之增多,连她也不能幸免;所以上个月她加班的次数,甚至破了以往的总纪录,每晚都半夜归家,持续了长达一个星期之久。 陈晓意多少有些愧疚;毕竟丈夫的工作压力比她大,不能在家当个贤妻没关系,可是每天耽误他的睡眠就很过份了。 幸而她老公最近也没怎么闲着,学术研讨会一开就是八、九天;昨晚刚从香港回来,下了飞机,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又替人代班,真是有够辛苦。 想到这里,陈晓意坐直了身。 「大叔,我中途可能要下车去买点东西。」 依某人的坏习惯,大概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餐,反正他只代到晚上十点,她还是先传个简讯、确定一下比较保险。 司机大叔应了声「好」,又好奇地从后视镜打量着陈晓意。 「小姐要去仁心医院喔?我老婆前年生老么的时候,有在那里住过院耶!听说他们医院有个很厉害的医生,叫谷什么的,开刀比切猪肉还顺手!小姐有没有听说过啊?对厚,他到底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谷胜?还是谷声?」 陈晓意沉默了一会儿。 司机讪讪地嘀咕:「呃,当我没问好了。」 这时,陈晓意缓缓开口:「谷升,升降的升,他是……我丈夫。」 耶?司机瞬间尴尬得无言了。 真是没料到,居然这么好死不死,八卦八到人家老婆身上了,歹势咧! 陈晓意没感觉似的笑了笑,从包包里翻出手机,埋头使用了起来。 她手指灵活,不到半分钟就敲出一串文字,快下班了吧?晚上忙不忙?有没有好好吃晚餐? 片刻后,手机震动,一则简讯回覆,快了不忙还没。 对这种简单到甚至可以不加标点的「简」讯,陈晓意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她手指飞舞,很快地传了回去,那就给你买便当好了!你先别急着走,我送过去,吃完再回家。 对方这次的回覆更简洁,嗯。 陈晓意嘴角一翘,刚把手机放回包包没几秒,就听到熟悉的短促震动声,重新拿出手机,翻开一看,有一则新简讯,加班? 这个问题勾起陈晓意的回忆,再度想起方才的不愉快,她忿忿地大力按着键盘,要算加班就好了!被猪头看得全身不爽,想挖人眼睛!怒! 停顿了一会儿,对方似乎经过一番斟酌才回覆:没事吧? 陈晓意气鼓鼓的,瞪着这则简讯半天,突然「噗哧」一笑,怒火来得快、去得更快。 笑咪咪地输入几行字,主管有派人陪,他也就口头上占我几句便宜,被看几眼其实也无所谓啦! 这次简讯传得极快,谁陪你?可靠吗? 陈晓意想也不想,洪学长,你应该记得,婚礼时他到过场。 陈晓意从没把洪至威还在追求她的事情告诉丈夫,因为她觉得,这种小事会影响到夫妻感情,在说与不说之间,她选择装傻。 传完简讯,陈晓意盯着手机荧幕,等了足足有五分钟,也没等到另一边回覆。 她皱眉,传过去三个问号和一个疑惑的表情;又是五分钟过去了,手机依然没有动静。 欸,怎么了?陈晓意一头雾水。 按以往的经验来讲,即使简讯再无聊、内容再没营养,谷升也会耐着性子回覆,文字虽少,却不会无故中断。 现在这是怎样啊?她又没惹他生气!陈晓意扁嘴,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虽然早习惯了自家老公的言简意赅,但是正因为言简意赅,有时候她真的弄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她转头,略感落寞地看向车窗外的街道。 车外灯火通明,半个小时的车程已经跑完大半,再绕两条街,就能看见仁心医院显眼的白色大楼。 唉,算了!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没必要把自己弄得像个怨妇。 陈晓意自嘲地笑笑,收起委屈,也一并收妥手机。 她低声提醒司机:「前面停一下。」然后指了指路口一家便利商店,「我买点东西,最多五分钟就回来。」 「好。」 附近停车位很多,不愁找不到地方卡进去;司机把车缓缓停在路边,陈晓意先付车费后下了车。 只过了三分钟,她就拎了便当回到车上。 先前的「一时失言」让司机不太敢乱说话,他貌似专心地打着方向盘,试着打破车内沉默:「那个厚,这么晚了,谷太太去医院探班送消夜?」 他是很想问几句有关谷医生的问题,不过当着人家妻子的面,他怎么好意思继续八卦? 陈晓意礼貌地笑了笑,「是啊。」 这位司机先生虽然口无遮拦,但没有恶意,是个可爱的大叔,瞧他一直屏气凝神、不敢吭声,一定是认为刚才的话惹着自己了。 其实她没有生气,传言只是传言,像「开刀比割猪肉还顺手」这种玩笑话,听听而已,没必要当真,如果非要一心计较、认真辩白,那岂不得累死她的嘴巴啊? 更何况……陈晓意眼色黯了黯,轻抚过便当盒盖。 更何况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也许并不像她一厢情愿的那么深…… 第三章 站在仁心医院白色大楼前,陈晓意一手拎着装着便当盒的纸袋,一手抱着装文件夹的公事包,费力地抬腕看表,十点整,谷升应该在办公室里等她了。 想想丈夫无故中断简讯联系的行为,顶着「谷太太」头衔的陈晓意很无奈。 交往一年,结婚三年,四年的时间足够她念完大学,却不够她读懂枕边人的心。 谷升不抽烟、不喝酒,身为小有名气的外科医生,他拥有极佳的外貌条件,可他并不花心;平时下班回家,有空就下厨帮忙作饭,轮休的时候,还会帮她收拾家务,确实是个好丈夫。 但谷升不爱说话,也没有其他特别的爱好,沉默一整天都是常有的事;不交流就没法沟通,总让人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旁人都说,谷大医生沉稳坚毅,像他这种不会花言巧语的男人最可靠。 只有她觉得,她家老爷性格古怪又难伺候。 哈!何只难伺候?有时候简直让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能把她这个嘻嘻哈哈的男人婆,磨砺成柔声细语的小女人,算他功德一件。 陈晓意翻翻白眼,决定不再跟某个超级闷葫芦计较。 一进医院,陈晓意就保持低调,刻意不与任何来往的人接触;顺着楼梯爬上二楼,她沿走廊向内走去,然后在拐弯处的办公室门前停下脚步。 「我来了。」陈晓意压下嗓音,用手肘轻轻撞开半虚掩着的门。 院方为表示对谷升的重用,按他的要求,隔出了一间僻静的办公室;办公室分小大两间,里面更衣、外边办公。 谷升的回应从更衣间里传出:「我在换衣服,稍等。」 陈晓意耸肩,随手关好门,把包包和便当放在桌面上,随即就软骨头似的倒进小沙发。 经过一整天消耗脑力的工作,再加上几个小时的被迫应酬,现在的她累得不行,只想早点回家休息。 至于偷窥某型男的裸体……饶了她吧!都老夫老妻了,她才没兴趣去「窥」他咧! 说实在的,如果是几年前的陈晓意,她绝对会扒到门边,兴致勃勃地去「长针眼」。 不过,做为外科医生的妻子,她这几年好歹也算耳濡目染,家里摆的那几具人体模型,她看了无数遍。 那身材、那肌肉,那才叫标准身材呢! 相信所有见过人体模型的人,都不会质疑这点,毕竟那些稀奇古怪的各类模型,可是按照最佳人体比例制造出来的啊! 一提到这个,陈晓意就觉得,她老公已经快变成无性别人了。 先前两人交往的时候,她就问过谷升,如果接受治疗的女性患者拥有曼妙身材,他会作何感想? 她老公当时的回答堪称一绝:「该切除的尽快切除,要缝合的马上缝合。」 她帮他结论,呿,都嘛是一摊骨头肌肉和皮肤毛发,有啥好看的! 看看,这是一个正常男人该说的话吗? 尽管老公职业操守高,她是很开心没错,但他这个样子,会不会连带着把自己老婆也当患者对待啊? 陈晓意轻叹,使劲捶打了几下酸痛的肩膀;不仅肩膀酸痛,脸上也有点不舒服了。 顶了一整天的淡妆,中间忙里偷闲又补过几次,刚才应酬那个咸经理的时候,还没太大感觉,既然现在已经不必再刻意保持妆容的完整,那倒不如卸去省事。 从包包里掏出随身卸妆包,陈晓意先解决了嘴上的唇彩,然后用化妆棉蘸了卸妆水,对着手里的镜子,慢慢地擦拭着脸颊和额头。 陈晓意是敏感性皮肤,一旦妆化浓了,脸上就会像鱼鳞似的,翘起一片干皮;现在的化妆品,哪个不含化学物质? 纯天然的,价格又太高,而且超高档的化妆品,其实也没必要去买;在公众场合,只要别素颜示人,就算符合公司的相关要求。 简单的一层淡妆,对陈晓意来说,已经足够;平时在家,她想怎样就怎样,只要自己老公不嫌弃,谁能管得着? 一分钟内搞定卸妆问题,陈晓意心里还挺得意的。 淡妆有什么不好?不仅上妆快,卸妆更快,回家敷一下面膜、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绝对就又可以容光焕发、精神百倍了。 【第二章】 满意地放下镜子,陈晓意把几只小瓶子重新塞回包里,正想回头,问问更衣室里的谷升,他到底要换多久的衣服,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嗓音:「别垮着肩膀,坐直。」 陈晓意闻言,立即就像听到训导主任的训话一样,反射性地并拢两手,放到膝盖上,挺直腰杆,作正襟危坐状。 背后似乎有人轻笑了一下,声音很小,陈晓意几乎没抓住;随即,一双白得不自然的手从背后环抱住她,一股淡淡的、混杂了消毒水味道的男性气息笼罩下来。 陈晓意这才反应过来,她顿时放松脊背,向后一靠,将自己的身体倚上丈夫的胸膛,「换好衣服也不说一声,看多久了?没听人家讲,女人卸妆的时候,男人不能在场吗?」 对于妻子满脑子的歪理,谷升向来不置可否;他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按摩起陈晓意的肩膀。 适中的力道,让陈晓意舒服得几乎想像猫一样,在沙发上打滚磨蹭;她眸光闪动,张开食指和拇指,顽皮地丈量这双手的长度,孩子气十足。 不一会儿,原本还在陈晓意肩上的手,悄悄转移了阵地。 手的主人很赖皮,一旦黏住就拨不掉,而且还伴有几分挑逗的意味, …… 第四章 …… 周六,早上九点半。 光线透过窗户,照到床上的一团棉被山上。 棉被山蠕动了几下,从中舒展出一条光滑的手臂,接着,另一条同样白皙的胳膊,也伸了出来。 棉被山下镇压着的,正是昨晚「忙」到半夜,才得以回家休息的陈晓意。 爱困地揉揉眼,陈晓意刚从被子里露出了脸,立即呻吟起来,用手遮住这一片大好阳光。 好刺眼! 就算附近没有高楼大厦,不怕被人看到卧室里的情况,可是阳光这么强,刺得让人眼睛痛;那个缺心眼的男人,居然没帮她拉上窗帘? 算了,指望她那不懂情趣为何物的丈夫,还不如指望未来一百年世界大和平,反正像这种体贴妻子的小常识,他从来没学过,以后大概也不想学。 但是,他们两个昨天怎么回来的,陈晓意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她也不太记得了。 唉,这没节制的家伙,就不知道该回家,先洗干净,然后再上桌待宰……呃不,是上床休息吗? 陈晓意在心底无声哀嚎。 她实在弄不清谷升为什么会突然发情,像个急色鬼似的把她拆吃入腹,但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语言上的沟通少、肢体上的沟通多;陈晓意猜不透谷升的心思,而她的心思,谷升从来都不用猜吧? 默默地叹口气,陈晓意翻个身,却没看到那个害她筋疲力尽的罪魁祸首。 明明前一天晚上还很激情,但第二天早上就没了人影,她对此早已习惯;手臂挥舞了两下,毫不意外的,在床头找到一张纸条。 凝神看过去,陈晓意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纸条上只有三排留言,简单到极点,字体中规中矩,一如某人貌似中规中矩的性格,有事去医院,下午回家,不必为我准备午餐。 末尾,干净利索的落款跃然纸上,谷升留。 哇咧!他还「谷升留」?最好是能把他本人一起留下! 陈晓意啼笑皆非,满脸诡异表情,把丈夫「爱的留言」在空中翻来倒去,看了好几遍,也没发现什么新大陆。 她叹气,又开始摸索起自己的手机;记忆中,昨晚她睡眼惺忪,硬撑着进了家,在倒头呼呼大睡前,应该随手把手机放枕头下面了。 摸了好半天,陈晓意才在一角找到她的手机。 翻开一看,她顿时傻眼,没电了。 「可恶啊!」越想多懒一会儿床,越不能如意! 拖着酸麻的双腿,陈晓意从床上蹭到床下,在包包里找到备用电池换上,接着开机。 开机音乐结束后,主画面显示,随即,一长串未接来电迎头袭来,争先恐后地挤满了她的视线,其中,有来自洪至威的八次来电,以及谷升的一次来电。 洪至威的来电,全在昨天晚上十点左右,大概是在关心她有无顺利到家;陈晓意不想让他有机可乘,所以也不打算回电。 翻到谷升的来电,却是早上九点打来的。 有什么急事,能让他在工作之余,还要特意杀过来扰她清梦? 陈晓意太了解谷升了,既然他能拨这通电话,那就代表着他没在忙工作。 她记得很清楚,临去香港前,谷升申请了三天休息;现在,他出公差回来,假期也开始了吧? 真是的,一个本该在家好好享受休假的人,去医院能有什么重大贡献?除非他真把医院当自己家开的了。 一般而言,只要休息,陈晓意绝对不会思考与工作有关的事情,因为那样太累,平时就已经在不断地加班,好不容易熬到个清闲日子,不尽情享受一番,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但她的丈夫明显与她不同,这样的人,该算得上是工作狂了吧?就说他们医院真的很好运,能有这么敬业又负责的医生。 撩开遮住眼睛的发丝,陈晓意拿着手机,甩甩短发,回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完全无法与「柔和」二字搭上边的嗓音淡淡传来:「醒了?」 「刚醒,昨晚实在是太晚……」陈晓意及时煞车,停止敏感话题,「嗯,找我有事吗?还是说,你打算晚餐也不回来吃了?」 谷升轻笑,「我今天不当班,只是把这次的会议资料整理归档,然后和主任讨论一下,不会花很多时间。」 陈晓意也笑,「难得啊,谷大医生!那好吧,我给你留晚餐,不过,如果你回来得晚,我可就要把你那份饭菜,全部无偿赠送给小黑哥了。」 小黑哥,乃隔壁邻居家的纯种萨摩耶,大名「拿破仑.波拿巴」,听起来威风凛凛不假,但大家都嫌拗口难念,反倒是「小黑哥」这个名字深得人心;为此,取大名的男主人十分郁闷,取小名的女主人则十分欢喜。 相处几年,类似这种夫妻间的轻松对答,陈晓意当然可以信手拈来。 不过前提是,要在谷升心情不错的时候才行。 萨摩耶十分乖巧,天天都陪主人在社区里溜跶;即使谷升并不热衷于邻里交往,也知道妻子口中的「小黑哥」是谁。 嘴角的笑意逐渐扩散,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以防自己的冰山形象受损。 「好了,我保证我能在晚餐前回家!那么,现在可以说正经事了吗?」 「咦?」怀疑的腔调拿捏得古怪,「我以为,我们刚才已经在谈论正经事了。」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内容,谷升就凝住了脸,笑容也随之消失。 第五章 「今天早上,妈打了通电话给我,希望我们明天中午能过去吃饭。」谷升放缓了语气:「我很抱歉,但是晓意,我们真的很久没去探望过她老人家了,所以,你看能不能……」 「啊,我明白了。」 失望透顶,并不足以表达陈晓意现在的心情。她的心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跌落谷底。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会尽量配合你的,而且,我哪次让你为难了呢?」 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后,陈晓意就与谷升互相道了再见;无奈地放下手机,因为放假没加班的那点点开心,似乎全都随着这通电话而消失。 虽然十分不想面对现实,更不想面对那刁钻刻薄的婆婆大人,但来自丈夫的要求,她哪次没圆满完成? 没错,自从嫁给谷升之后,她就一直立志要做个善解人意又进退得体的好妻子,应对婆婆什么的,对于她陈晓意来说,不在话下! 把手机放回口袋,谷升默默地揉揉眉心,靠在楼梯间的墙上思考着。 尽管刚才妻子在电话里答应了他的请求,还说明自己愿意忍让,但可想而知,明天仍然要面临一场大挑战。 母亲极其挑剔,即便是柔顺温和、勤劳能干的大嫂,她也能从中挑出不足;而并不符合母亲心中「好媳妇标准」的晓意,在她老人家面前,那就更是不顺眼到极点了。 何况他们结婚三年,晓意一直没怀孕;尽管他解释过无数遍,他们只是想晚一点要孩子,可是母亲总认为,问题出在晓意身上。 谷升知道,让妻子与自己一同回去,这是件强人所难的事情,但他父亲去世得早,母亲一手把他们兄弟两个带大。 因为工作的原因,他本来就很少有空探望母亲,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时间,总不能罔顾母亲的意愿,拒绝这来之不易的团聚。 母亲已经很不喜欢晓意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带着她一起去,恐怕会为晓意招来更多的责难,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晓意稍微委屈一下。 只用十秒钟时间就敲定了心中所想,谷升恢复一贯的从容,表情冷淡地走出了楼梯间。 迎面碰上几个抱着病例夹,正协助医生查房的护士,谷升一如既往,淡淡地点头致意,并没有特别关注她们。 然而这几个护士在他走过去之后,似乎窃窃私语着什么,还暗中对他指指点点,好像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仅不能当面质问,甚至连私下议论都要避人耳目。 谷升表情不变,心里却有些奇怪。 这种感觉,从他今天一踏入医院就有了;难道最近有发生什么怪事吗?还是说,昨晚和晓意在办公室里的…… 饶是谷升这般喜怒不形于色,在回想起昨晚发生的那起「意外」时,也感到有些难为情。 不过,妻子羞怯难当的样子,向来是他乐于看到的,虽然他从没把这个乐趣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妻子,陈晓意。 但谷升可以肯定,即便自己和晓意的亲热行为被人发现了,大家也不该是这种诡异的反应,顶多就是暧昧地调侃几句,还不至于像这样,用一脸难以置信的鄙夷,悄悄地打量、议论。 错觉吧?应该是错觉。 谷升面色如旧,一路目不斜视,到了院长办公室,将会议记录放在办公桌上,「马主任让我把这些记录送来,说是您要过目。」 院长戴上了老花眼镜,笑咪咪地说:「啊对,是我跟他要的,还麻烦你送来了……谢谢你啊!小谷。」 听了院长对自己的称呼,谷升眼角抽了下,却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老顽童似的院长,根本不会因为一、两句抗议而改变。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谷升觉得自己也没必要继续留在院长办公室,于是他欠了欠身,准备离开。 但院长却在后面喊住了他:「等等,先别走,我有事要问你。」 谷升疑惑地转身,不明白院长有什么事情要问。 推推眼镜,院长似乎很难启口一般,斟酌再三之后,才轻声问道:「你和晓意,最近怎么样了?」 谷升扬眉,没有回答;用这种问题开头,一听就知道接下来的对话不会太妙。 果然,院长接着就开始语重心长了:「晓意人很好,小谷啊,你可不要辜负了人家!」 出于爱才心理,院长曾邀谷升到家里去过几次,身为谷升的妻子,陈晓意也在被邀之列;她的识大体和知进退,给院长一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尤其是院长夫人,更是对陈晓意赞不绝口。 因此,当院长听到医院里那些流言蜚语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该怎么提醒谷升,可是被提醒的人,显然还不清楚院长到底在说些什么。 被院长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莫名其妙,谷升皱了皱眉,「我辜负她?」 院长眉头皱得比他还深,「我直接说好了,你和陈美茹医生是怎么回事?别人都传得绘声绘影,说你们有……咳咳,有不正当的关系。」这种话,让他一个老人家问出来,真是…… 这回,谷升终于弄清楚了,他一脸不可思议,「陈美茹?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院长和谷升的父亲是老同学,也算是看着谷升长大的,自然了解他的脾气;现在听他的语气,再看看他的表情,心里就有了底,原来小谷真不知道,那这件事一定有误会。 院长重新思考了一下,「不明白也没关系,看样子应该是大家误会了;是这样的,最近一段时间,我听到了不少传言,说你和陈医生有暧昧……别激动,先听我说完。」院长挥手,让谷升暂时不要插话,「你呢,和陈医生是大学同学,不知怎么的,她念书时对你有好感的事情,被我们医院里的一些人打听到了,而她当初调职的时候,又偏偏选中了我们医院,所以大家在怀疑……这样,你明白了吗?」 谷升干脆地说道:「不明白。」 院长为难了,「我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我很不明白。」谷升不客气地指出,「念大学的时候,我们的确是同学,但我不认为这就是理由;我和她只是普通的同事,再不然,也就只比别人多了一层同学关系而已,其他一概不成立。」 院长忽然很想擦汗,「可是今天早上,我刚听到‘二陈争谷’之类的乱七八糟的话……」 真实情况远非如此,院长之前也听过一些不好的传言,但都没有今早这么过份。 【第三章】 「嗨,知道吗?据可靠消息,谷医生昨晚替陈医生代班,交接班的时候,两人在谷医生办公室做……嗯,你们清楚的,就是那种不该做的事情。」 「真的假的?谷医生和他妻子感情不是挺好?你可别乱传。」 「当然是真的!昨晚啊,有当班护士路过谷医生的办公室,然后听到里面竟然传出女人的呻吟!她怕被人发现,所以没敢多听,不过据她说,那声音很耳熟,软软的、又低又细,确实很像陈医生的声音。」 「不会吧!可是这也太……谷医生的妻子好可怜!」 「呵,早说陈医生对谷医生有意思了!夫妻感情好又怎样?家花不如野花香嘛!」 第六章 「就是说!陈医生和谷医生又是同学,以前说不定还交往过呢!这种事情,不好讲啦!毕竟他们更有共同语言,不是吗?」 「没错、没错,谷医生那么帅,换成是我,我也愿意贴过去啊!」 「得了吧!就你?人家连正眼瞧都不瞧你一下,还好意思说这种话咧!也不想想,那个陈美茹有多漂亮、多优雅了!」 「就是因为她优雅知性,才没想到她是这种人;其实更没想到的还是谷医生,明明冷漠得要命,跟绯闻绝缘体似的,他竟然也会被诱惑成功……」 「这年头的男人,没一个是可靠的,只能说,即使这个男人是谷医生,也避免不了。」 由于小声交谈中的护士们被人喊走,所以对话只到此为止。 这也说明,谷升之前感觉到的异样,并非他的错觉,只不过,院长并没有把这些话告诉他。 虽然年纪大了,记性也渐渐不行了,但这么惊天动地的大消息,院长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忘掉;如果当时有证据可以证明谷升的清白,他也就不会大费周章,特意用话试探谷升了,就是因为没证据,他才需要好好询问。 谷升对这些事情居然毫不知情,虽然事先有点心理准备,但听到后,还是感到有些意外,不过,这倒也在院长的意料之中。 毕竟谷升是什么样的人,院长很清楚,他从不在乎别人的评价,更不可能去特意探听那些传言。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采取不解释、不理会的态度,就能顺利平息下去的,往往,大家会觉得这是当事人的默认,默认别人所说全部属实;所以,院长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来稍微点醒一下谷升。 万一真的被流言击中,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最近这几天,这一类的流言似乎传得特别厉害,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你还是自己解决吧!我可不明白你们年轻人在想些什么。」 院长思量再三,最后也只是轻飘飘地抛出了这么一句话,明摆着要让谷升自己去头疼。 一番劝导下来,谷升听得直发愣,但看他暗中恼怒的程度,却越来越严重;谷升向来很少明确表示喜怒,所以像现在这样,已经快到他的极限。 院长默默低头,看了一会儿会议记录,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随口劝了谷升几句,又告诉他,这种流言根深蒂固,很难澄清,让他自己多加小心,免得再被人抓住话柄,然后就让他先回去了。 离开院长办公室,谷升笔直地站在门外的走廊里,不知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无奈。 平时,除了看在同事和同学的面子上,帮陈美茹代过几回班,他和陈美茹并没有特别相处过,即便代了三、四次班,再加上同事间的正常往来,一起在医院的餐厅吃过几顿饭,但他和她的交流,也仅限于探讨工作问题,没有其他。 这样也能被说闲话?那些人的八卦力量,究竟有多大啊? 谷升忽然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但是没关系,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妻子相信他就好,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比妻子更清楚的了,晓意不会因为这种传言,就失去判断力。 在谷升看来,自己与妻子的关系十分融洽,殊不知,他心中的夫妻标准,与陈晓意心中的标准,其实大不相同。 揉了揉紧锁的眉心,谷升决定,在报告完香港医学会议的内容后,尽早回家,省得待在医院里,一不留神就又制造出奇奇怪怪的绯闻,供人传播了。 在和谷升结婚前,陈晓意是个不注重合理饮食的人,垃圾食品和刺激性食物,都是她的最爱,有时候上课比较赶,她经常有上顿没下顿,若碰上赶作业,一日三餐随便打发就算完。 但自从结婚之后……好吧,她早说过了,她一直在立志做个好妻子。 既然是好妻子,那就不能忽视家人的身体健康,想要健康,首先必须保证三餐营养均衡;家里有个当医生的丈夫,她这个做妻子的,可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最起码,谷升在家的时候,餐桌上至少得有一荤一素,这才算是日常生活饮食。 且先不论工作如何繁忙,闲暇之余,总要特意分出一些精力,以便时刻关注家人,这恐怕就是已婚女子与单身女子之间的最大差别了。 已婚女性陈晓意,当然也不例外。 因为起床时间实在太晚,早餐真的没办法补上了,所以陈晓意起床后,只啃了两片土司,喝了一杯牛奶。 接下来,陈晓意花了两个小时,把客厅和卧室打扫了一下;用过的拖把和抹布,都不是很脏,这令她十分欣慰,看得出来,医生爱干净的习惯,在谷升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展现。 稍事休息,陈晓意就开始打扫厨房了。 扔掉冰箱里过期的饮料,拿出已经失去水份的干瘪黄瓜和花椰菜,陈晓意觉得,这些还不算什么,因为她竟在橱柜里发现了几包泡面。 抓着其中一包泡面,陈晓意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明明厨艺也不差,为什么非要吃这种东西啊? 将家里大致收拾了一遍,陈晓意冲了个澡,又把散落在卧室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捡起来,通通塞进洗衣机,准备明天起床后,再清洗这几件皱巴巴的衣服。 简单吃过午餐,陈晓意就拎了篮子、抓起钱包,向离家最近的市场进军。 这段时间,他们夫妻一个忙着加班赶工、一个忙着医学会议,真的很久没坐在一起吃饭了。 周末的菜市场,总是十分热闹,陈晓意与一群欧巴桑挤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冲出人群;清点过篮子里的几样青菜,发现该买的都买全之后,她转了个方向,跑回市场入口去选海鲜。 选了一条活蹦乱跳、看起来就很新鲜的鱼,又挑了几只螃蟹,最后再捞了两尾龙虾,陈晓意的填补冰箱空缺之行,终于落下帷幕。 回到家,陈晓意就开始收拾这堆战利品。 说起来挺惭愧,虽然自家母亲作饭很好吃,但她压根没学会半点皮毛,单独在外面租公寓的时候,要嘛叫外送,要嘛去餐厅,偶尔下几次厨,也只是烧水泡面。哥哥还曾经笑话过她,说她连自己都喂不饱,根本就没办法抓住男人的胃。 诚然,厨艺高低并非衡量一个女人成功与否的标准,可是一旦结了婚,夫妻间的生活正式运转,陈晓意忽然觉得,天天用外卖解决民生大计的办法,真的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丈夫工作忙,有夜班不说,还常常追加手术,不能指望他按时回家;而陈晓意的公司,虽然也会有加班,但毕竟只是偶尔碰上,更多时候,她还是快乐的朝九晚五上班族。 正因为这样,结婚后没多久,工作性质相对比较轻松的陈晓意,主动揽起了厨房事业。 当初的她,尽管没有做出类似「把糖当成盐、把醋当酱油」的丰功伟业,可炒出来的菜,还是相当差劲;煮饭谁都会,只是水要放多少的问题,但炒菜就很难讲了,除了天份,陈晓意想,也许她还需要一点点勤奋。 第七章 然而谷升从没有抱怨过什么,陈晓意后来才知道,谷升的厨艺并不比她妈妈差,可他一直都会认真吃完她作的每一道菜。 现在想想,也许就是这么一份不经意间的温柔,打动了她的心,从那时起,她就被他迷住了吧!尤其像谷升这样不懂柔情的人,这种不经意间的温柔,才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一边挑拣着菜叶,陈晓意一边沉浸于往事的回忆之中。 有时候她连自己都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早些年,在没嫁人前,可能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心平气和地坐在厨房里,为别人洗手作羹汤,虽然这个「别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的丈夫,但也足够她无法想像的了。 大学时期张扬的性格,现在全被磨圆;一直以来的失恋记录,也在婚后摆平;曾经的天不怕地不怕,也变成了隐忍退让。 她现在,渴求着爱情、期冀着幸福,却又不断猜疑,茫然若失。 真没想到,她也会有今天;那意气风发、敢想敢做、恋爱不成就散伙的女生,藏到那里去了?努力想想看,还有什么是属于她的呢? 似乎从结婚之后,「陈晓意」这三个字,就开始慢慢蜕化,与过去的二十多年所代表的含义,完全不同了。 是什么改变了她?空间、时间,还是……某个特定的人? 不知道。 也许是希望寄托得太多,作茧自缚,所以才患得患失。 放弃追寻所谓的答案,陈晓意收回思绪,专心忙碌着手里的洗菜工作。 如果从上个月算起,唔……他们果然有很长时间没在一起吃饭了,不如多作几道菜,就当是补偿之前她加班时,对自家丈夫的小小忽视吧! 海鲜做什么好呢?刚买的螃蟹不错,可是那两尾大龙虾也确实很优,不过谷升的话,好像还是更喜欢清蒸鱼……哎呀,真苦恼! 要不然就把自己洗干净,放在桌子上? 陈晓意玩笑一般地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青菜进盆,清水刷洗,把清理干净的鱼和螃蟹一字排开,放在砧板上,等待下锅清蒸。 现在的她,对自己的厨艺可是很有信心呢! 谷升一进家门,就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菜香味。 换好鞋,把衣服顺手挂在衣架上,谷升走到厨房门口,肩膀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妻子在厨房里忙碌。 抽油烟机的声音很大,而谷升关门的声音又很小,所以到现在为止,陈晓意都还没发现丈夫已经回来了。 唇上挂着一抹微笑,谷升就这么靠在门口,看着陈晓意。 两人结婚后,一起生活的最初半年里,他几乎每天都要品尝妻子的糟糕手艺。 凭良心说,那时候陈晓意炒出来的菜,真的很难吃,即便谷升对菜色并不挑剔,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新婚妻子,确实没有作饭的天赋。 但她很努力,积极地向岳母学习经验,菜谱记了两、三本,摆上桌子的饭菜,无论是卖相,还是色、香、味,每天都有进步。 直到现在,她的厨艺已经可以媲美大厨了,而且还一并把他的胃口养刁,害他每次在外面吃饭,都会无比怀念老婆的家常菜。 比如说最近这个月,晓意连续在公司加班,每次他心抱期望,感觉她会在家里作好了饭菜,坐在桌边等着自己,但回家后却发现,家里冷冷清清,别说可口的菜肴了,甚至连她本人都不见踪影。 这种现实与期望的巨大反差,让谷升顿觉失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一听到妻子那元气十足的声音,他就能平复心中的烦躁。 陈晓意在公司的工作,因为性质比较清闲,持续加班的情况鲜少出现,所以谷升已经习惯了一进家门,就能看到妻子的身影。 尽管出于无心,但这段时间,陈晓意加班频率的确很高,这让谷升累积了不少情绪;而妻子与别有用心的男人共进晚餐,这个认知,也让谷升突然产生了名为「嫉妒」的陌生情绪,哪怕那只是出于工作需要。 谷升知道洪至威,倒也不是他记性特别好,而是在他和陈晓意的婚礼上,那个家伙满脸沮丧,仿佛他参加的不是婚礼,而是葬礼。 任何一个有点头脑的人,都能看出,洪至威的那种表情,就叫作「失恋后的沮丧」。 别人结婚,他却失恋;喜宴过程中,在敬酒的时候,面对美丽的新娘,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想也知道他失恋的对象是谁,反正不会是新郎。 所以昨晚,谷升才会失控。 不过,偶尔失控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失控的地点,确实有些欠考虑了。 谷升一边在心里反省着,一边扬声提醒:「我回来了!」 顶着抽油烟机「轰隆隆」高分贝的抽风声,陈晓意扭头,微笑着问道:「这么早?」 即使在早上的电话里,谷升说自己会在晚餐前到家,但陈晓意本以为,那也该是在天黑之后了,没想到刚下手炒第一道菜,他就回来了。 「嗯,该报告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主任说接下来的部份,他自己可以处理,所以我就提前回来了。」谷升卷起袖口,走进厨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被抽油烟机盖住,「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陈晓意也不跟他客气,以一家之「煮」的名义,下达指令:「葱没了,帮我剥根葱;饭已经煮好了,在电锅里保温,我还多加了几片香肠……等等!那两个碗是新的,要先洗过才能用,刚才我只洗了这几个盘子。」她说着、说着,逐渐换了另一种语气。 「你知道吗?今天我收拾冰箱,那里面的菜,居然还是我半个月前买回来的!还有啊,家里什么时候买了泡面了?你出差开会之前的那个星期,到底怎么回事?我不在家吃饭,你完全可以自己作饭,不用管我;外面的东西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泡面吃多了对身体又不好!我在想,是不是我太勤劳了?结果让你养成了偷懒的坏习惯,连自己吃的饭都不想煮了……」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质问,像事先打好草稿似的,被陈晓意念叨得流畅自然。 一边指使着人、让人家为她卖力干活,一边还要念叨着、嫌人家偷懒;陈晓意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错误,因为事实正是如此。 而且,她太清楚了,就算把嘴巴磨破,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也不会捧场地多回应几句。 果然,谷升默默地从冰箱里拿了两根葱,剥完后,洗干净放在砧板上,接着,他冲洗了一遍碗筷,又把电锅的插头拔下来,打开锅盖,盛了两碗白饭。 这一连串事情忙下来,他总共只在把碗筷摆到桌上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你不在家。」 陈晓意关掉抽油烟机,正巧听到这句话。 上帝!听听吧,这是什么话!难道妻子不在家,丈夫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以此为借口,实行「君子远庖厨」的政策? 陈晓意啼笑皆非,把最后一盘菜端了出来,放在桌上。 「不能因为我不在家,你就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把谷升喜欢的菜排到他面前,陈晓意拉开椅子,认真地教育某医生,「你是医生吧?‘要好好保重身体’这样的话,还需要我再多说吗?」 第八章 谷升瞥她一眼,「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丈夫的话,让陈晓意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满口歪理!我不在家,你干脆连衣服也不要洗好了!」明明有把衣服都洗掉,难道偷懒也可以分出不同种类来? 谷升抿抿嘴,「你加班辛苦。」所以,如果没人洗衣服,你会更累。 是哦?听你在鬼扯,能洗衣服就不能煮饭啦?这根本没差嘛! 陈晓意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解开围裙,挂在椅背上,然后坐下来,准备开饭。 忙了一个下午,再加上早餐和午餐都没吃太饱,她确实有点饿了,抄起筷子,她询问般地看向谷升,「开饭吧?」 谷升点头,也拿起了筷子。 两人同时开动,很快,餐桌上就安静得只剩下咀嚼声。 吃完饭,谷升率先起身,收拾好餐桌,把碗筷碟盘全都放进洗碗槽里。 饭后洗碗一般都是谷升在做,但陈晓意知道,男人洗碗并不是谷家的传统,因为她的婆婆,是个很保守的传统妇女,据说从没让丈夫和儿子做过家务。 每次回去吃饭,总是谷家兄弟在客厅里聊天,作饭洗碗、扫地擦桌这样的事情,当然就由自己和大嫂包揽了,反正她们妯娌不能惊动婆婆,不然会被她老人家嫌弃,所以只好自力救济。 但在自己家,陈晓意才不在乎这些。 有人愿意作饭,就要有人负责洗碗,这样很公平,至于什么「男人不可以做家务」,那都是胡扯!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思想,太可笑了。 陈晓意悠哉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起了电视,任由丈夫在厨房里,面对一堆油腻腻的碗盘,孤军奋战。 不能说她不心疼丈夫,但家务不分工完成的话,会很累的,她可不是闲闲在家的全职太太,也没能力包揽家里所有大小事务。 不一会儿,谷升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向来不看电视的,所以在和陈晓意说了几句话后,就直接一头钻进书房,研究最新一期的医学杂志去了。 不用加班、不用考虑业绩,陈晓意觉得这样的周末真是再好不过;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享受这个周末,她就选择性失忆,没骨气地忘掉惹人心烦的事情,把明天觐见婆婆大人的事情,完全抛到脑后。 该怎么说呢?逃避现实可不是好习惯;但是陈晓意才不会承认,自己这是在逃避现实。 手里拿着遥控器,从前到后把所有的频道都轮了一遍,却总也找不到喜欢的节目,只能违心地随便选了一台,看起某部最近受到热烈讨论的爱情偶像剧。 有一段时间没看电视了,不过很明显,这些肥皂剧仍然秉承着苦情悲恋的老梗;俊男美女的组合、狂洒狗血的剧情、煽动人心的台词,教人看过一遍就不想回顾第二遍。 陈晓意打个呵欠。 电视里的男女主角正抱头痛哭,而电视外的她,却昏昏欲睡;昨晚没休息好,今天白天又忙了好久,她现在有点体力透支的感觉。 踢开拖鞋,把身体蜷缩起来,陈晓意成团状靠坐在沙发里面,逐渐放空了自己的意识。 而谷升看完一本杂志后,就回到卧室洗过了澡。 擦着头发走进客厅,谷升看见一脸倦容的陈晓意,就像打瞌睡的小动物一样,整个人都窝在沙发里,下巴支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一眨,似乎随时都能进入梦乡,也不管电视正源源不断地向外传出声音。 谷升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还不到九点。 腾出一只手,从陈晓意手里拿走摇摇欲坠的遥控器,谷升轻叹着,上前把电视机关上,「晓意?睡这里会着凉的。」 陈晓意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满脸呆滞,「哦,知道了……」 谷升眼色一深,把擦头发的毛巾随手扔开,弯了腰,仔细看着陈晓意那泛着粉色的面容。 她再这么迷糊下去,会让人诱拐她去做坏事的啊! 谷升不动声色,又一次提醒陈晓意:「你穿得太少,在这里睡容易着凉,想睡觉的话,到床上去比较好。」但这次的问话,嗓音里却明显带有几分哄骗的味道,「今天很累了吧,还要不要洗澡?」 陈晓意揉揉眼睛,表情依然很呆,「哦,洗澡……今天洗过了……」嗯,不行,眼皮好像越来越重了,好困……已经不想说话了,不要吵…… 只顾犯困,陈晓意根本没有发现异常,少言寡语的谷升,忽然变得多话起来。 听过她的回答,谷升挑了挑眉角;见陈晓意丝毫没有挪离沙发、回屋睡觉的意思,他也不想再多费口舌。 已经洗过了吗?那正好。 他动作轻柔地抱起陈晓意,同时,再度为手上的重量而皱眉不已,究竟是她太轻,还是他臂力过人? 几步绕过沙发,谷升抱着陈晓意走进卧室,把她放在了床上,然后又扭开了床头灯;但他没有立即拉来棉被,为她盖好,而是转身出门,把客厅里亮着的壁灯关掉,这才回到卧室,往床上顺势一躺, …… 第九章 …… 翌日清晨,向来安静的谷医生家里,很早便传出了洗衣机的搅动声。 唉,说起来,这天底下,可能真的没有什么问题,会比婆媳关系更难解决了! 身为一名光荣的已婚人士,陈晓意如此想道。 其它女性婚后如何处理婆媳关系,她是不了解,但她家的婆婆,确实是个无法讨好的狠角色。 谷妈妈思想老旧、行为保守,会因为陈晓意的短发而唠叨半天、会因为陈晓意没当全职太太而生气;经常逮到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一状告到谷升那里,非要说儿媳妇不够孝顺不可,有几次甚至还叫谷升快去离婚,口口声声要儿子换个「懂规矩」的老婆。 倒不是说陈晓意喜欢跟长辈唱反调,相反的,她其实挺有长辈缘,平时和长辈们的关系都很融洽,偏偏一遇上爱找碴的婆婆,她就束手无策了。 聿好谷升也知道自己母亲的毛病,所以一直都没责怪过陈晓意什么,还帮她在母亲面前说说好话,虽然这些好话也不怎么管用。 是了,婆婆对自己那根深蒂固的厌恶,哪能因为谷升的几句好话,就迅速改变呢? 陈晓意使劲地揉搓着衣服,心里有些不平。 可恶!昨晚的睡前运动太激烈了,虽然只有一次,可仍然耗去不少精力。 她不禁怀疑,如果再像这样,继续不知节制下去,那她这把不堪「重任」的老骨头,到底还能支撑多久?她家老公的精力真是可怕,不愧是可以连续手术十几个小时,都能面不改色的知名外科医生啊! 陈晓意一边感慨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把洗好的衣服放进脸盆里,准备挂到晒衣架上去。 她有心多赖一会儿床,只可惜,她今天还要去觐见谷家老太后,去晚了,肯定又要被安个「懒婆娘」的罪名,而且洗衣机里的脏衣服,有些必须挑出来手洗,所以她不能不早早起床,趁周末这点空闲时间,把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完。 陈晓意正在阳台上晾着衣服,就听谷升在客厅里,模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在接听手机,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不一会儿,谷升走到阳台门边,对陈晓意说:「有个病人挂号动手术,院长不好拒绝,所以安排到今天下午了,下午我们早点回来。」 陈晓意把最后一件衣服挂好,拎起盆子,似笑非笑地打趣道:「哇,谷大医生业务很繁忙哟!不是说,可以有三天的休假吗?前天晚上的那个忽略不计,昨天白天贡献给医院,今天下午又要披挂上阵啦?」 谷升知道她没恶意,只是习惯性地喜欢调侃他。 该怎么说呢?据陈晓意本人讲,用言语调戏亲近的人,这算是她生活的乐趣之一;当然,前提必须是,「亲近的」人。 谷升对这个形容词很满意,被当成亲近的人看待,他心里很高兴,所以既没表示反对、也没表示同意,等于变相纵容了她的某些语言和行为。 不过,即便陈晓意说得口干舌燥,他也未必会有什么反应就是了。 就像现在,陈晓意话刚说完,谷升就接过她手里的盆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施施然离开阳台。 看着谷升的背影,陈晓意摸摸脸上被亲到的地方,眼睛都笑弯了。 其实她听出谷升话里的意思了,既然下午临时加了一台手术,那么就必须早些赶回医院,为手术进行准备。 每次到婆婆家,陈晓意总和谷升一起开车过去,谷升一走,她也势必得走,不然也没人专程开车把她再送回来;婆婆是个小气的人,才不会轻易让她花钱搭车,为了省油,哪怕失去一次教育儿媳妇的机会,婆婆也会要求谷升带她一起回家。 也就是说,今天至少可以早回家半天,不必在婆婆那边吃完晚餐再走了。 这个大好消息,无疑让陈晓意为之振奋不已,她开心地拍着手,高兴得就差没在原地旋转起舞了。 但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 为人子女,经常因为工作而无法探望母亲,谷升心里也不好过。 陈晓意看得出来,自家丈夫对婆婆的老旧观点也颇有微词,但血浓于水,即便再怎么不认可老人家的想法,那毕竟是他的母亲,而且还是含辛茹苦,把他拉拔成人的第一功臣,再怎么不讲道理,也还是可以忍耐的。 不过陈晓意也知道,婆婆每次都不遗余力地打击她,关于这点,谷升对她抱有很深的愧疚感,他已经在用自己的办法,尽量缓和她们婆媳之间的关系了,虽然成效并不大就是了。 比如这次,他明明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拒绝院长安排给他的手术,但为了让她尽早逃离婆婆家,他硬是牺牲自己与母亲的团聚时间,成全了她。 那个别扭的男人啊,连关心都这么隐晦! 陈晓意微笑着,看看时间,差不多也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 把昨天就准备好的几样礼物,通通堆放在门口,接着回到卧室,换下居家服,换穿了一套合身又方便做事的毛外套。 十五分钟穿戴整齐,陈晓意跟在谷升身后,走出了家门。 谷升的母亲住在城郊的花园小区里,房子的户型和楼层,都是由谷升的哥哥谷栋选定的。 谷妈妈年纪大了,又不想和儿子、儿媳一起住,非要买处属于自己的「房产」;谷家兄弟当然最了解他们的母亲,知道她确实不适合与小辈们住在一起。 所以兄弟二人,一人拿了一部份的钱,再加上谷妈妈自己的积蓄,买下了这间房。 第十章 从陈晓意和谷升现在所住的公寓,到谷妈妈所住的小区,如果没遇到上、下班高峰期,那么开车只需一个小时便能抵达。 谷升和陈晓意出发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所以一路顺畅,几乎没怎么出现塞车的问题。 「啊,这条路最近刚修过呢!」指着车窗外宽阔的路面,陈晓意肯定地说。 「上次来的时候,路边还有一家卖光盘的小摊,这次那个小摊没有了,而小摊后面的那棵树,也被砍掉了。」她有些遗憾,「修路是很好,可是那些树,就因为根太深,没办法移走,所以只能被砍除……」 谷升貌似认真地关注着路面情况,好像没有听到妻子的感慨,但他其实有出分神来,接收陈晓意所谓的「自言自语」。 只不过,他仅负责收听,不负责补充,除非有回答的必要,他不会主动接话。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是谷升的手机在响。 谷升把车靠在路边的停车线内,然后接听了电话。 陈晓意正忙着对比这次与上次的变化,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到最后,她忽然听到谷升说了句:「好的,我会尽快赶到!」 「怎么了?」陈晓意抽回视线,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难道医院里有需要动手术的病人,正等你过去主刀?」衷心希望她的猜测是错误的,不然…… 谷升收起手机后,点了点头。 然后他所说的话,又灭掉了陈晓意最后一丝希望,「早上要动手术的病人,情况似乎不太好,虽然还有意识,但随时都会大出血昏迷;家属点名让我马上过去,我必须现在就走。」 只一瞬间,原本心情不错的陈晓意,忽然就变得心情很差。 不喜多言的丈夫,居然赏脸给她这么长的解释,绝对只是出于愧疚,因为他即将把她独自丢下,让她一个人去面对难缠的婆婆。 明明,已经说好要一起的…… 并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半路被他扔下,让她去完成想做的事情了吧? 比如过年的那次,爸爸请他们回家吃年饭,谷升就在快到她家的时候,掉头回了医院。 还有一次,她难得有机会,可以和他过一次生日,但当弄不清情况的谷升看到蛋糕、终于想起这是她生日的时候,他还来不及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就被马主任一通电话,临时喊走,她等到饭菜都凉透了,才等来他一则简讯,我晚点回去,今天晚上别帮我等门了。 像这样的情况,真的是多不胜数;然而身为医生家属,陈晓意怎么可能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强按下心头涌上的失落感,她大义凛然道:「你快去医院吧!」 谷升一愣,却别开了脸,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我把你送到小区门口,然后再回医院也不迟。」 陈晓意却说:「不用了,还是病人要紧啊!」 这次,谷升用一种连陈晓意都看不懂的眼神,定定地瞅着她。 被他瞅得心里发毛,陈晓意当机立断,「别耽误时间!你不是常说,病人的病情最不能被延误吗?」顿了顿,她又赶在谷升开口前说:「至于我,搭车或者步行过去都可以,反正剩下的这段路也不长,你不用担心。」 她嘴上说得倒是好听,但心里却在想,呜,不是路长路短的问题好不好!呜呜,自己居然也做了一回圣母吗?呜呜呜,可不可以不要? 可惜的是,谷升收回了视线,只思索了一秒,就迅速作出判断,「那好,手术大约三个小时就能完成,下午我就来接你;对了,帮我跟妈解释一下,省得她老人家担心。」 交代完毕,他打开中控锁,让陈晓意下车。 哭丧着脸下了车,陈晓意不忘提醒谷升:「路上开车小心点!哪怕只是为了可以安全抵达,你也不能不好好保重自己。」 谷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等谷升的车子消失在车水马龙的路上之后,陈晓意抱起脑袋,哀叹连连。 她一边埋怨自己的愚蠢,一边又悲叹接下来将要面临的大危机。 怎么办?这样会被婆婆抓住话柄的吧?一定会吧?肯定会吧?必定会的吧? 但这也没办法啊,谁教她老公是医生,而且是个外科医生,更何况还是个有名的外科医生!临时加台手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问题在于,可不可以不要在这种要命的时机,卡出这么一台要命的手术来呀? 【第五章】 当陈晓意满身狼狈地出现在谷栋面前的时候,谷栋正站在防盗铁门边,一手拉着门把,一手抱着他最小的儿子,惊讶无比地看着她。 瞧她的表情,活脱脱像是有人欠了她八百万没还似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上门来讨债的呢! 谷栋不禁脱口而出:「弟妹,你被人追杀了吗?」 陈晓意烦躁地扯了扯凌乱的短发,「大哥,风凉话先放一边,说正经的,我刚被人抢劫了,包包里面放了钱和手机,这下全都没了!幸好家门的钥匙没放在那里面,不然我会直接报警,然后再冲回家,马上换扇防盗门!」 谷栋好心建议:「换门什么的倒是不需要,只要换个锁就足够了。」 陈晓意一听炸毛了,「教、授!」 谷栋投降,「好好好,不闹你了,你先进来吧!你大嫂出去买醋了,一会儿就会回来;妈到超市去排队抢购特价白米,可能要再过一个小时才会回家,你该庆幸你这副狼狈样,没被她老人家目击到,不然肯定又有你受的了。」 一听到婆婆不在家,陈晓意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小升呢?他怎么没来?」谷栋左右没看到弟弟,有些好奇。 「他?他来不了了!」迁怒,绝对的迁怒。 陈晓意满脸气愤,恶狠狠地扔下这句话,一步踏进大门,在门口换了鞋,就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洗手间,洗干净手上擦伤处渗出的血渍,然后站在镜前,开始仔细打理自己,必须要在婆婆回家前,把自己重新收拾干净才行。 当她再次出现在谷栋面前时,已经比刚才整洁多了。 谷栋把已经睡着了的儿子放在沙发上,低声问道:「有没有受伤?」 「嗯,一点小伤,我刚才处理过了,不碍事的。」陈晓意也小声回答着,「大嫂什么时候回来?妈没有抱怨我来得晚吧?」 谷栋失笑,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担心这种事情? 但大体上,他还是可以猜出陈晓意在想什么,「放心,我们刚来,妈就出去了,等你大嫂回来,我们一起编个时间,帮你圆过去就好了;现在,你不妨先说说,小升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你被人抢,他却不在?啊对,你手机掉了,要不要我手机借你,打通电话给小升?」 这位教授安抚人心的本事,确实又提高了不少;陈晓意怒火微降,长叹一声,「别打扰他了,他现在应该在准备手术,这种事告诉他,只会让他分心。」 无论客厅的壁灯坏掉,还是浴室的龙头漏水,只要谷升不在家,哪件事不是陈晓意一个人解决的? 第十一章 周末休息,谷升经常会意外被安排手术,更多的时候,病人病情不容延缓,他必须随传随到;一台手术下来,不知道要花去多少时间,而主刀医生往往都是疲惫不堪,虽然谷升的体力不错,但他也不是铁打的。 除非这些上述问题先让谷升发现了,否则陈晓意从来不会把这种家务小事,留给他去处理。 所以现在陈晓意认为,她不能让谷升为了这点小事而分心;虽然自己被抢劫时,本该在身边的丈夫却不在,让她感到有些难过。 唉,如果不是谷升中途赶医院,也许就不会被抢劫了呢? 不过也不能这样想,手术总归是需要他的,她也不能强求谷升去决定急诊手术的时间啊! 尽管是陈晓意自己让谷升离开的,但一旦发生这种不好的事情,她还是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消沉地坐在沙发一角,她整理了一下思路,把自己刚才的遭遇,简单地跟谷栋讲了讲。 因为谷升把她放下来的地方,距小区确实不远,所以陈晓意认为也没必要再搭车了,还不如多走几步路。 谁知道走着、走着,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后面忽然撞上来一个人,抓了她的包包就想跑。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当街抢劫,陈晓意对此很火大。 她眼捷手快了一回,又从那人手里把包包抢回来了,想当然尔,对方继续抢夺;但陈晓意竟也不服气,当场就神勇无比地生出一股气势,与抢匪拉锯了起来。 由于她平时就疏于锻炼,体力和臂力都比较有限,所以拉扯的过程中,她被抢匪推了一把,摔倒在地,包包最终还是被抢走了;幸亏她穿了双平底鞋,不然绝对会扭到脚。 即便如此,她摔倒后,还是擦伤了手,伤势倒不严重,只磨掉了一小层皮。 「居然有这种事?」 谷栋一脸「你很荒谬」的表情。 听完陈晓意的叙述,他不敢恭维地说道:「遇上这种事,一般的女孩子,应该都是大声尖叫,找别人帮忙吧?万一那个抢匪有刀怎么办?你怎么跟他硬碰硬?」 陈晓意咬牙,「可是当时附近一个人都没有,我还能怎么办?等人过来了,那混蛋也抢完包包跑掉了,尖叫还有用吗?」 谷栋无奈,知道她说的也是实情。 「那你也不应该冒险。」面对这个昔日的得意弟子,谷栋的教授模式不自觉启动,「危险无处不在,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不能再这样子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陈晓意嘴里答应着,「那我被抢的事,就别告诉妈了,我不想被她当成笨蛋。」 有些头疼地揉揉后颈,她脸上露出了些疲惫的神色,「还有就是,谷升今天临时加了急诊手术,听他的意思,恐怕是没办法赶过来吃午餐了,所以,大哥,请你好歹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伸手拉我一把,谢谢!」 谷栋沉吟,「嗯,我尽量。」 听到这种不负责的回答,陈晓意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过了没多久,谷栋的妻子便回来了。 在亲切地与陈晓意打过招呼之后,她就与丈夫谷栋大概商量了一下,选了个让陈晓意不至于挨骂的抵达时间。 稍后,谷妈妈也回来了,一看到陈晓意,果然问起她是什么时候到家的;谷栋和妻子很有默契的帮腔回答,总算让陈晓意暂时度过了第一道难关。 三个人都长吁一口气。 接着,谷妈妈又问:「那阿升为什么还没来?」 在听说小儿子因为临时的手术,而无法与家人团聚后,谷妈妈当即沉了脸色。 「紧急手术?是喔,紧急手术紧急得连休假的人都能被拉走,医院到底是有多缺人才啊?」 陈晓意苦笑着,连连点头。 真难得啊,婆婆居然也有与她观点一致的时候。 不过,谷妈妈话锋一转,炮口就架到了陈晓意的脖子上,「我儿子确实优秀!但是我儿子忙,为什么儿媳妇也忙?忙得你们连生孩子的时间都没有了?」 陈晓意马上立正站好,恭敬地聆听婆婆训示;婆婆逮住机会就想教育她,想让她尽快变成「二十四孝好媳妇」。 这种事情,她已经习惯了。 真、的、已、经、习、惯、了! 且不管陈晓意是不是真的习惯,倒是坐在一边的谷栋听不下去,觉得母亲的话题转移得实在是太硬了,于是想帮弟媳辩解几句。 「妈,不只小升一个,大多数的外科医生都很忙,有时候半夜会诊,或者急诊手术什么的,一通电话打过去,不管是在睡觉还是在吃饭,都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至于孩子什么的……」 「哼!」 被长子打断了话,谷妈妈不高兴地拉下了脸,哼了一声,扭头瞪了谷栋好几眼。 孝子谷栋立即闭紧嘴巴。 堂堂大学教授,在老母的威严之下,也只能乖乖靠边站。 递给陈晓意一个「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谷栋自觉地退到一旁,不敢再触犯家中太后的权威。 因为心怀不满,谷妈妈的话也变得难听起来。 「女人嘛,要工作做什么?有男人赚钱就好!晓意啊,不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说你,你啊,就是因为有工作,才像现在这样,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你说你一个月薪水能有多少?还不如像你大嫂那样,辞了工作,回家专心做个守本份的太太!有野心的女人,要怎么顾好家?你看看,要不是你有工作,夫妻两个人整天比着忙,你也不至于和我们家阿升结婚三年,还没怀过一次孕!」 这番话令陈晓意脸上的表情险些扭曲起来。 呼!不能怒、不能怒;不可怒、不可怒。 陈晓意一边勉强地陪着笑脸,一边在心里暗暗想,不生孩子这种事,要怪也该怪你儿子,是他一直在避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何其无辜!我也想要孩子,可他就是不肯给,那我能怎么办?我自己一个人上哪怀一个来?难道要让我去一个个戳烂他的套套吗? 夫妻间重要的就是信任与坦诚,陈晓意才不想用这种手段,怀上谷升的孩子。 但这些话,就算借给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在婆婆面前说出半个字来。 那边,谷妈妈还在念叨。 这边,谷栋夫妇已经抱起睡醒了的儿子,悄悄朝陈晓意投去同情与加油的目光了。 如果谷升在场,谷妈妈也不会这么直接,最多也就指桑骂槐个几句,借此消消心头之气,顺便打击一下这个左看右看都不顺眼的小儿媳妇。 谷妈妈思想十分保守,她总觉得,女人就该在家里,侍奉丈夫和儿子;所以她一直对小儿媳妇不太满意。 看她大儿媳妇,多好啊!不仅能在家照顾丈夫,还肯多生孩子,不像现在的女孩一样,为了保持什么身材,就不肯怀孕生子!女人不生孩子,就跟女人不留长发一样,像话吗?那还能算是女人吗? 所以,陈晓意那头时尚俏丽的短发,同样入不了婆婆大人的法眼。 一顿排头吃下来,陈晓意被修理得金光闪闪。 最后,她还是不得不和大嫂一起,挤在狭小的厨房里作午餐;至于谷栋的儿子,则由疼爱他的奶奶照顾着,在客厅里和他亲爱的爹地玩积木。 第十二章 过了一会儿,谷家太后驾临御膳房,亲自监督工作。 据太后陛下讲,为了考核媳妇们的厨艺,每次大家一起回来吃饭,都要由她们下厨,以便随时测试它们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如果连像样的饭菜都作不出来的话,那可真是枉为女人了!记得晓意以前就是不会煮菜,现在倒是好多了;如果晓意能定下心来,像你大嫂那样……」以下又是好几百字的长篇大论。 既尴尬又抱歉地对陈晓意笑了下,对于婆婆的言语,谷栋的妻子脾气再好,每逢这种糟糕情况,也感到相当无奈。 她明明是为了孩子才辞退工作,为什么到了婆婆口中,就变质了呢? 陈晓意回赠她一个安抚的笑容,表示自己根本就不会介意这种小事,但额上乱跳的青筋,还是出卖了她现在的情绪。 啊!要忍耐、要忍耐;要坚持、要坚持。 听着婆婆大人的「女人经」,陈晓意笑咪咪地露出了一口几乎快被她咬碎的白牙;她决定,忍无可忍,就…… 呃,上帝保佑,她还是继续忍着吧! 吃饭的时候,谷妈妈依然在碎碎念,但这次她念叨的内容,明显与之前有所不同了。 「上次去阿升他们医院看病的时候……你们不知道,我都听到了!我们阿升有多受欢迎,听说和一个叫什么美茹的……哎唷!晓意,你也别嫌婆婆我多嘴,你啊,还是辞掉工作,多把心思放在家里吧!要不然你该怎么抓住男人的心……」 结果还是三句话不离主题,不管说辞如何变化,依然是想让陈晓意辞去工作、专心顾家。 在谷栋夫妇的担忧中,陈晓意笑容灿烂。 哦?什么美茹吗?那一定是陈美茹了。 因为丈夫谷升的缘故,陈晓意也去过很多次仁心医院,常听到谷升和陈美茹这个名字一起出现;有一回她还听人说什么「二陈争一谷」之类的,本来她也只是一笑置之。 没想到现在的版本,已经升级到这种程度了。 满面笑容地看着坐在上位的婆婆,陈晓意脑子里的神经,正「劈哩啪啦」地一根根断掉。 不生气、不生气,她怎么可以对长辈发脾气呢? 尤其这个长辈,还是谷升的妈妈、她的婆婆,她说得不对的地方,就当听不见,不要跟她计较就好。 何况她都已经答应过谷升了,不能跟他妈妈起冲突,哪怕忍出内伤,也不能对着老人家发火啊!可是,她已经忍耐不住了!笑脸稍稍崩坏一角。 就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极品」的老太婆啊?到底是怎么回事?谷栋和谷升他们兄弟两个,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为什么他们的妈妈竟会是这样的人?这到底是延长了的更年期,还是异化了的老年痴呆症? 陈晓意的腹诽还没来得及化成实体炸弹,就有人已经先她一步,控制住这即将陷入大混乱的局面了。 「妈!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些了?您是长辈,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 母亲絮絮叨叨的话语,连谷栋这个好好先生都听不下去了。 一方是他从小尊敬的至亲、一方又是他本人认可的弟媳,以往,明明是母亲在无理取闹,但他却不能替陈晓意说话;然而这次,母亲的话,已经不是「过份」就能形容的了。 难道她看不出小升对晓意隐藏的深情吗?真的想让他们以离婚收场吗? 长子难得一见的火气,与强硬坚定的制止,终于让谷妈妈暂停了话题,她愣愣地抱着碗,看着有些陌生的谷栋,「你……」 谷栋挟了一筷子菜,放进她的碗中,「妈,吃饭。」 接下来的后面这半顿,饭桌上的乌烟瘴气,总算稍微停止了。 吃完饭,陈晓意和大嫂两人在厨房里善后。 谷栋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眼电视,又趁母亲不在客厅,悄悄走进厨房,却发现陈晓意眼眶有些红,而妻子正劝解着什么。 陈晓意会哭的原因,他当然知道,不管是谁,在听过那些话后,都会生气;特别是这次,母亲的确说得太过份了。 谷栋叹了叹,很抱歉地说道:「晓意,不好意思啊!又让你听到这样的话了。」 其实更不好意思的,是他一手作了这个媒,只顾虑到弟弟的感情,却忽视了晓意的心情,让她不得不面对恶婆婆,尽管谷栋觉得,母亲的心眼并不坏,她只是爱碎碎念,又思想陈旧、有点封建而已。 陈晓意深吸一口气,「没事,妈想怎么说,就让她怎么说好了,老人家年纪大了,喜欢唠叨,这个我可以理解。」 看她这样,谷栋也没了办法;想了想,他换个话题,「小升什么时候能来?他有没有说手术大概需要多久时间?」 陈晓意道:「三个小时左右吧……他说的。」 谷栋于是侧头和妻子商量了一下,然后对陈晓意说:「要不然,我先把你送回去吧?你在这里也没有要紧的事。」 「不了。」陈晓意拒绝他的好意,「如果我没跟妈说一声,就先回家去,等会儿她睡醒,被她发现了,下次来的时候,少不了又要挨训,到时候,你绝对会跟着我一起遭殃:啧,那样真的会很惨啊!想一想,果然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谷栋沉默了,因为他最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半晌后,他才开口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说完,谷栋就又像进来时一样,小心翼翼地趁着谷妈妈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了厨房。 由于谷妈妈习惯睡午觉,所以在谷家固定的午休时间里,忙了半天,却还吃力不讨好的陈晓意,总算能和大嫂闲下来,坐着说几句话了。 从吃饭时就没看到小侄子,陈晓意随口问了句:「申申也睡着了?」 申申是谷栋小儿子的名字,他们夫妻,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陈晓意知道,这也是大嫂最让婆婆满意的地方,不像她,结婚三年多,肚皮依然没有半点动静。 「嗯,吃饭前就睡着了,幸好先喂他吃了几口饭,不然肯定会饿醒。」大嫂一谈起孩子,周身就散发出母性的光辉。 陈晓意其实很羡慕。 看到她羡慕的样子,大嫂不禁笑问:「婆婆的话,就别放在心上了;不过说真的,你和小升现在不生也没关系,反正你们都还年轻。」 「呵呵,是啊!」陈晓意一边嘴里敷衍着,一边又在心里轻叹,却不能表现出来。 唉,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早晚会变成高龄产妇的吧? 谷妈妈在下午两点多时睡醒。 她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儿媳妇们有没有把厨房和餐厅收拾干净;经过休息的老人家,恢复了精神,继续折磨陈晓意和谷栋夫妇的耳朵。 陈晓意默不作声,就这么坐在沙发上,任凭婆婆怎么说,都只是微笑点头,一概接受。 如此逆来顺受,而且还没任何发怒前的征兆,这让谷栋夫妇都感到有些惊讶,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答案唯有陈晓意自己清楚。 四点多的时候,姗姗来迟的谷升,敲开了母亲家的大门。 第十三章 谷妈妈立即停止了嘴里嘲讽陈晓意的话,走向站在门口的谷升,笑容满面地说:「阿升!你怎么现在才来?不是说好了,今天一整天都没事吗?」 谷升应付了几句话,抬头看过去,发现陈晓意的神情不太对劲,再回头瞧瞧母亲的脸色,似乎也不是很好,直觉告诉他,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定又发生什么了。 谷升很想扶额长叹,他不用问在场的任何人,都能知道,肯定又是母亲从中搅和,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刺激到晓意了。 为什么母亲总要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斤斤计较个不停?她都不觉得伤神吗? 并未感到伤神的谷妈妈,此刻就站在门边。 她没看到儿子的表情,只管自己继续说着:「哎唷,你好不容易才来一次,妈妈好不容易才见你一面……你明天要是不上早班,今天晚上就住我这里吧?明天再开车回去。」 谷升说:「不了,我只是来接晓意回去的。」他没告诉母亲,其实他明天也休息。 陈晓意诧异极了,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可谷升依然神情不变,即使她再怎么认真观察,都剖析不出任何结果。 但听了儿子的话,谷妈妈就不高兴了。 「哎,孩子长大了,连贴心话都不肯讲一句!不回来吃饭也就罢了,没想到有了妻子,就要把妈妈扔一边!」想起吃饭时的事情,谷妈妈更恼火,「你们这些孩子啊,真是一个都不能让我放心,就说你哥吧,刚才……」 谷升很累,从出差回家后,他就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今天的手术又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因为担心陈晓意受委屈,他从手术台上下来后,直接就开车到了这里;偏偏他的母亲,又要强迫他去听这些没完没了、早就听过无数次的念叨。 耐心听完母亲所有的抱怨后,谷升一句话都没辩解,只向母亲和大哥大嫂点头致意,然后就拉着陈晓意离开,把身后母亲愤怒的高声质问,以及大哥夫妻的低声劝解,全都关在了屋门里面。 耳根一下子就清静了许多。 陈晓意张张嘴巴:「那个……」话说,这样子真的没关系吗?太后会气到爆的吧? 谷升说:「我们走。」 下楼之后,谷升率先钻进停在楼下的车子里。 陈晓意也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她先系好了安全带,在确认没有问题后,这才转头问道:「手术怎么样?很成功?」 「嗯,还不错。」谷升也问了一句:「你还好吗?妈没有特别为难你吧?」 面对丈夫的关心,陈晓意只点了下头,却没吭声。 她把脸转向车窗外,像来时一样,看着外面的风景;但与那时不同的是,她不再自言自语,也不再兴高采烈,只是默默地看着外面。 从谷升的角度看过去,陈晓意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 谷升想说点什么,可他张了几次口,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最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迫使自己专心开车。 沉默,很快就笼罩了下来。 【第六章】 车在路上乎稳地行驶了十几分钟后,坐在前座的两个人,依然保持沉默。 忽然,陈晓意挪动了一下身体,向后一靠,闭着眼睛,小声说道:「我想要个孩子。」顿了半秒,「男孩、女孩都好。」 在沉默再次降临之前,谷升问道:「……很想要?」他低沉的嗓音在车厢里回荡着,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陈晓意伸出手来,捂在脸上,遮住了所有的表情,声音从她手心里传出来:「也说不上是很想吧!就觉得年纪到了,我好像也该生孩子了,我不想冒险当高龄产妇,而且……明明这么早就结了婚,却是最后一个生孩子,说出去肯定会被人笑话。」 谷升想,没人会笑话这种事情。 思考了片刻,他缓缓开口:「不急,大哥家孩子一群,你没必要有压力。」如果不是有人施加了压力,她也不会好好的就想生孩子;至于施加压力的人是谁,答案一目了然。 得到这个回答,陈晓意并不感到意外,她的丈夫一直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人生计划,就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她可以想像,有关生孩子的问题,一定也是他人生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只是,陈晓意即便作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谷升话中的婉拒伤到了。 原来,她还没有重要到,可以做那个让他调整计划的人。 陈晓意自嘲地笑了笑,明知道接着说下去,也不过是再徒增两人的烦恼,但她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就因为大哥家孩子多,我压力才大。」 谷升皱眉,「晓意,从医学的角度讲,怀孕最佳年龄,在二十五岁之后。」 「是吗?」陈晓意也不想这么尖刻,但她实在忍不住了,「可是我已经二十六了!」他到底有没有关心过她?甚至连她的年龄都记不得了吗? 谷升手握方向盘,表情依然平静,但语气里已经含有一丝警告:「我当然知道你二十六岁了,但现在怀孕对你来讲,确实有点早。」妻子的工作时间不稳定,还经常使用计算机,对孩子的早期发育影响不好。 陈晓意瞪着后照镜下的小挂饰,视线渐渐模糊,她别开脸,眼泪悄悄滑落。 她曾经开玩笑地告诉谷升,孩子是夫妻爱情的结晶,当时谷升就说,并非所有夫妻都因爱结合,没有爱情的夫妻照样可以生孩子。 是啊,不是所有夫妻都有爱情,这话真是让他说对了。 只不过,她和谷升,甚至连孩子都没有;没有爱也就罢了,为什么不能发发慈悲,让她享受一下当母亲的喜悦? 陈晓意忽然发现,她和谷升之间的分歧,真的很大。 把他们联系起来的,除了一纸结婚证书,再无其它;两人之间的交流本来就少,至今为止,她都没有彻底得到婆婆的认可,他更没真正把自己当成陈家的女婿。 或者有人会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但陈晓意觉得,得到家人的认同,一样十分重要。 谷升是个优秀的男人,这点毋庸置疑,然而,当这个优秀的男人成为丈夫之后,陈晓意的心沦落得更快,却也被伤得更深。 没错,她爱上了这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并且这个男人还十分恶劣,总在无意中践踏着她的爱情;最可恶的是,谷升的性格本就如此,这让她无法指责。 陈晓意长久的沉默,让谷升感到有些奇怪;他分神看了她一眼,疑惑地问道:「生气了吗?如果你真的坚持,那就明年试试好了。」 这是他最后的妥协。 其实谷升并不希望太早生孩子,他不想让妻子一个人承担所有事情,如果生了孩子,那么至少五年内,他们都必须以宝宝为重。 谷升无法保证,自己可以有充足的时间,与妻子一起见证孩子的成长;而妻子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谷升不能、也不想让她放弃。 他不愿看着妻于劳累,于是便尽量拖延,不让她过早怀孕。 但这些心里话,谷升是不会告诉陈晓意的。 第十四章 可是陈晓意却无法领悟他的苦心,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太多,单单是一个沟通不力,就足以让他们的思考方式南辕北辙。 现在的陈晓意,只纠结于谷升对自己的态度,她突然很想知道,谷升对自己,究竟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于是她突兀地转头问道:「谷升,你到底爱不爱我?」 谷升愣住;为什么话题又变成爱与不爱了? 不过,就算谷升没发愣,他也不会如实回答,认真盯着前面的一辆休旅车,谷升采取了回避的态度:「这和我们之前讨论的问题,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而且,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总共也只有两个答案,爱,或者不爱。 陈晓意想,她已经不用再去寻找答案了,因为答案就在眼前,只是她胆小懦弱,自欺欺人地一直不敢承认。 陈晓意觉得,自己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陈晓意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揪着一样难受。 医院里的传闻、同事们的闲话、遭劫时的害怕,以及被抢劫后无人安抚、只受到婆婆的训斥,还有一直以来,她的不安全感,再加上谷升刚才的回避,这些累积在一起的因素,让陈晓意几近崩溃。 她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身边那个,让她爱了四年、却也让她甜蜜地痛苦了四年的男人。 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忍下去了,真的,真的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忍耐下去了。 两行泪水,滑过陈晓意的脸颊,无声落下。 「谷升。」 当车缓缓停在楼下的停车场时,压抑着想歇斯底里地痛哭一场的冲动,陈晓意轻轻叹了一口气,直视着谷升的眼睛。 「我们,离婚吧。」 离婚?不知是不是这颗炸弹扔得太响,有好几秒钟的时间,谷升脸上的表情,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空白。 「离婚?」他困惑地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你想离婚?」 陈晓意强忍伤心,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是,我想离婚。」说完这句话,泪水就又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但她的嘴角,却勉强地弯出一抹微笑,「我累了。」 谷升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一时间,车厢里的气氛紧绷起来。 「为什么?」谷升转头,紧盯住陈晓意的脸,一字一顿地问着,「理由,告诉我,为什么离婚。」 陈晓意说:「我真的累了,无论我做什么,都要先考虑你的想法、考虑你的感受;每天,就像猜谜一样,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思考着,今天该怎么揣摩你的心思,怎么才能让你满意?」 谷升没说话,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不知在想什么。 将额头靠在车窗上,陈晓意的眼泪不受控制,越来越多。 「没有回报,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做得到,但事实上,我已经没办法再坚持下去了。」她哽咽着,语不成调,「每次,我去你们医院,每次,我都能听到他们在同情我;你那么的优秀出色,像我这种丑小鸭根本配不上你。」 听到这里,谷升眉头紧锁,正想说些什么,却又因为陈晓意的语速忽然加快,而不得不收回已到嘴边的话语。 「被人同情也无所谓,反正我可以厚着脸皮,全当没听见他们的对话,继续赖在你身边,但是,要做到这点,前提是我还有信心,有信心可以继续支撑下去!」 陈晓意抬高了声音,悲伤地朝谷升低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从我们结婚那天起,我就再也不是我了!对,我矫情、我任性、我总是瞻前顾后,但这都是因为,我没有安全感!我的丈夫……」她嗓音不稳了一下,「我的丈夫,从来不曾把他的内心对我分享过一次,不要说夫妻之间的情话了,他甚至都不愿与我说话。」 一股脑把所有的不满,全部倾倒出来,陈晓意轻笑着,不顾眼泪串串滴落。 「没错,天下的夫妻并非全都因爱结合,但是,就连夫妻间最基本的交流,我们都没有过几次!你不喜欢把心里的话告诉别人,可是我不是别人,是你的妻子啊!」 她的笑声,听在谷升耳朵里,却是无比的凄厉。 他试着张开嘴,解释自己的心情,并不是像她所想的那样。 告诉她,其实他已经在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再也离不开她的注视了;告诉她,其实他已对她动心,早在他向她求婚的时候;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求婚很不浪漫,但那时她眼中扬起的那抹惊喜,他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但是面对满眼泪水的陈晓意,谷升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过了好一会儿,谷升下车,为陈晓意打开了车门,「别哭了。」他放缓声音,「有什么事,回家再说。」说着,他就朝陈晓意伸出了手。 陈晓意垂了眼,躲开谷升的手,从手边的面纸盒里抽出几张面纸,擦擦脸上的眼泪,然后才钻出车门。 眼睛哭得肿肿的,看东西时也有点痛,嘴唇大概也咬破了,火辣辣地疼,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陈晓意手指攥紧衣袖,埋着头,不想被任何人发现她的落魄。 当她下车之后,谷升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没有拿包包,「你的手提包呢?」 陈晓意没有回答。 知道她现在不想多说,所以虽然心有疑惑,但谷升也没有再问她第二遍。 就像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似的,两人前后相差一步,慢慢走进电梯;当电梯数字固定后,陈晓意率先出来,接着便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进门之后,陈晓意并没有幼稚地甩上门,让谷升再开一次,而是慢吞吞地换了鞋,直接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 谷升随后进屋,在看到她的举动后,不由得也冷了嗓音:「你想干什么?」 陈晓意头也不回,「如你所见,今晚我要睡客房;另外,先通知你一声好了,我没心情作晚餐,管你要吃泡面还是什么,都与我无关!」 为了证明自己刚才所言不假,她接着就从衣柜上面翻出一床棉被,与之前拿出来的衣服,一起抱在怀里,越过门口的谷升,迳自走到卧室旁的客房里,当着谷升的面,「啪」的一下,关紧了屋门。 谷升忽然意识到,一旦陈晓意发动攻击,那绝对会伤亡惨重。 结果,晚餐由谷升亲自下厨,即使如此,陈晓意也没有表示什么;直到睡前,她都没再施舍给谷升一个眼神,更别提和他说话了。 回到客房,陈晓意疲惫地趴在刚铺好的床上。 在提出离婚之后,她不是没后悔过,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才爆发出来,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所以她感到有些后悔。 然而,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后悔。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虽然不能收回,但她可以解释清楚,表示刚才只是一时气愤;依照谷升的脾气,应该会接受她的解释,然后两人冰释前嫌,重新恢复之前那样的生活。 但这次她解除了危机,谁又能保证,以后她不会再爆发第二次?第二次之后,又有没有第三次? 第十五章 翻身下床,陈晓意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些,洗完澡就早点睡,但当她把干净的内衣翻出来后,却忽然想起,由于家里从来没有过留宿的客人,客房形同虚设,附设的浴室还能不能用,是个问题。 思前想后,她决定到卧室的浴室去洗,反正时间还早,谷升现在不会出现在卧室里,等她迅速解决完毕,就擦干净墙壁和地面,销毁所有证据。 不过,被谷升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已经把话说开,也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拿起换洗衣服,陈晓意披上浴袍来到卧室,发现谷升果然不在这里,可是她也没在客厅看见他,所以他一定是去书房了。 陈晓意这么推测一番后,便大方地把内衣裤都放在床上,为了避免沾到水,她向来都不把换洗衣服带进浴室。 而另一边,冷静思考了一遍事发过程的谷升,终于认定,这次确实是自己不对。 不可否认,刚开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点无辜,同时也觉得妻子无缘无故的在找碴。 共同生活三年,他们夫妻之间不是没闹过意见,但在谷升的印象中,他从没与陈晓意吵过架,两人最多也就冷战几天,然后各自后退一步,便自然而然地恢复邦交,绝口不提引发冷战的导火线。 而这次,妻子想离婚的理由根本就不成立;那个时候,谷升不认为自己有哪句话说错了,孩子的问题他给出了答案,只要她想,他不介意家里多添一个人。 但由孩子而衍生出来的爱情话题,谷升一开始的确没有作出正确的回应。 在他看来,天天把爱挂在嘴边的人,并不一定就懂得爱是什么,他与陈晓意的感情,从很早开始,就渐渐超出了他的预料。 原本,他只是想娶一个理想的妻子,无关情爱,也不需要特定的人选,婚后的日子平平淡淡、没有大起大落,两人能够携手共度一生,这样就可以了。 但是陈晓意的出现,稍稍打破了他的既定目标,他没有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对一个女子产生兴趣。 起初,在兄长家第一次见到陈晓意的时候,谷升只觉得她乐观自信、顾盼神飞,虽然很吸引他的目光,却不太符合他心中温柔贤妻的形象。 经过几次接触,他发现陈晓意言辞犀利、得理不饶人,似乎只适合当异性朋友;直到后来,他才渐渐了解到,她的心其实很软,尽管是个有原则的人,可只要不与她的原则相惇,她更乐意倾听、接受别人的意见;而且她很在乎朋友,也十分关心家人。 不知为何,谷升明白了这点之后,就一直在想着,如果能成为她的亲人,那将会是什么样的情景,肯定要比朋友更近一层吧? 抱着这种想法,在交往一年后,两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记得在婚礼上,陈晓意笑着解释,她实在不想再失恋了,所以这次就用结婚的方式,来终结自己的失恋记录。 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谷升回想着与陈晓意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发现自己确实疏于经营感情;他原本以为,陈晓意是因为不想失恋,才答应与他结婚。 但现在想想,他果然是个笨蛋啊!居然没有看出她想要掩饰的事实,就这样耗去了许多时间,还一直认为,她真的只是出于对婚姻的责任,才站在友情的角度,与他结合。 直到刚才,谷升坐在书房里,仔细分析了陈晓意对他说的那些话,他才明白过来,她已经爱上了自己。 谷升心想,错待了妻子发自真心的尽心尽力,难怪她会生气。 一边起身朝卧室走去,谷升一边在心底盘算,自己该先去卧室换一身衣服,然后再好好想想办法,看要如何弥补自己的过失了。 他要告诉陈晓意,在得知她爱他的这一瞬间,他的心脏差点兴奋到爆。 不过,当谷升一脚迈进卧室房门,抬眼便看到刚刚出浴、浑身光裸的陈晓意时,他所有的盘算,就全都化为轻烟,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呆呆地瞪着那个推门而入的男人,刚吹干头发、正在床边换着衣服的陈晓意心中,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但这些念头,全都在看到谷升的表情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眼前一花,陈晓意便被谷升紧紧按进了怀里。 …… 【第七章】 让陈晓意精疲力竭。 …… 没有沟通,也不会有沟通;而即使冷战,只要谷升勾勾手,她还是会匍匐在他的脚下,任凭他对她上下其手,乃至被吃得片甲不留。 这算什么呢? 她已经不想再追究了,因为这种问题,问一遍就足以让她后悔一辈子。 多么失败。 一对结婚三年的夫妻,他们既不是政治联姻、也不是父母包办,他们的婚姻,完全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两人之间似乎没有任何疏远的理由。 但就是这样一对夫妻,同床共枕了三年,妻子居然还不能靠近丈夫的心,这未免也太可悲了。 陈晓意觉得,自己就是这么可悲的人。 明明不是十分英俊的人,性格也差劲,为什么她还死活不肯放弃对他的爱呢?她到底中了什么蛊,居然对这个名为「谷升」的男人,如此死心塌地? 可是、可是他……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悄悄为心上人辩白。 他是个让人无法忽视的男子,气质冷冽出众,令人不敢轻易靠近;他很优秀,但同时也很洁身自爱,不会因为自己的成就,而随便炫耀。 他有花心的本钱,但从没惹过一桩风流债;即使有女人对他百般示好,他依然可以不假辞色地严词拒绝;尽管医院里有他的绯闻,但那种没有证据的绯闻,根本就不用当真。 陈晓意闭上眼睛,默默地在心里一条一条细数着谷升的优点。 不只这些,其它还有很多,但正因为这样,他才不懂得如何甜言蜜语、不懂得女人的心,不知道即便结婚了,他的妻子也照样需要呵护。 第十六章 身为他的妻子,她一直在努力,总怕自己努力得不够,最后会失去了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结果,先说放手的人,竟然是她。 陈晓意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说真的,她并不想和谷升离婚,直到现在,她还爱着谷升,哪怕他让她受尽了委屈、伤透了心,她依然妄想着,说不定谷升会忽然做出什么改变、给予她安全感,虽然陈晓意深刻地明白,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但是,再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了!她需要喘息的空间,不然的话,一旦失去自我,她就会牢牢地攀附在谷升身上,每天疑神疑鬼、患得患失,反过来把他的喘息空间扼杀干净。 不管最后结局是什么,都会对两人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 所以,就让她任性这么一次,违背自己的心意,提出离婚,把这种可能性,提前消灭掉吧! 「所以你就提出离婚?这也太瞎了吧?」 这是一家环境清雅、品味不俗的餐厅,在临窗的一张桌边,坐着两位各有特色的女子;刚才说话的这位,相貌娇艳明丽、嗓音甜美动人,惹来了不少或赞叹、或嫉妒的视线。 她几乎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教人赏心悦目。 可惜,在她身边,坐了一个身穿小西装,年约三、四岁的小男孩;小男孩的一举一动,皆能显现出具备良好家教,看上去就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方才刚走进餐厅,就仰起了漂亮的小脸,对牵着他的娇艳女子说:「妈咪,晓意阿姨在那边!」 坐在桌边等人的清秀女子,听到他那清脆的童音后,懒懒地朝这对母子挥了挥手。 没错,清秀女子正是陈晓意,而那对母子档,就是白乐宁和她三岁的儿子。 而此刻,白乐宁虽然稍稍提高了嗓音,向桌子对面的陈晓意询问着,不过就算神情激动、一脸的难以置信,她依然可以保持适当的语调,让旁人无法偷听到任何字句。 「意意,你是糊涂了还是怎样?哪怕事情再大,也不能把离婚当儿戏呀!」 身为陈晓意交情最久、感情最深的好友,白乐宁并不认为,自己没资格说出这些话;相反的,她若不劝陈晓意放弃离婚的念头,那才不应该。 陈晓意满怀心事地搅拌着面前的蔬菜汤。 那天早上,她是在谷升的怀里醒来的,在各种复杂的心理作用下,连表情都没变一变,她就换了衣服去上班;当天晚上,她睡在客房里,对此,谷升没再发表反对意见,默许了她的行为,但也是从这个早晨起,两人的冷战正式开始。 实际上,这一个星期以来,他们夫妻二人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即便同时在家,也都各忙各的,根本没说过半句话。 陈晓意的沉默是因为,她感到太累了,不知道该对丈夫说什么才好;而谷升的沉默,那恐怕是因为,他本人就不爱说话,冷战期间,只会越演越烈而已。 因此陈晓意感到心灰意冷,「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是离婚、还是不离婚,有什么太大差别吗?」 听了好友的言论,白乐宁忍不住想说句公道话:「听到妻子想跟自己离婚,有几个男人还能保持良好风度?我倒是觉得,谷升没朝你发火,就算很难得了。」 陈晓意落落寡欢,「我倒希望他能发发火……」 看见好友明显不赞同的眼神,陈晓意叹口气,「你知道吗?我和谷升在一起,真的很累;如果没有爱上他,我可以继续经营这段婚姻,但现实很残酷,我不仅对他有好感,而且还希望他能回报同样的感情,尽管我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白乐宁闻言一愣,不懂陈晓意到底在想些什么,在她看来,好友这种颓废的想法,无异于作茧自缚、自寻烦恼。 「虽然我对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不太清楚,不过仔细想想,谷升那种性格的人,如果对你没好感,他能点头和你结婚吗?何况你们两个是相亲认识的,那时也没人逼他妥协,你觉得,他有必要委屈自己,非娶一个不喜欢的人?」 陈晓意摇头。 「你不了解谷升,他是个很循规蹈矩的人,他选择和我结婚,因为他觉得自己到了结婚的年龄;换言之,即使当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我,而是别人,只要那个女生符合他的条件、顺了他的眼,他一样接受,并不会为此而改变。」 白乐宁傻眼,居然这么没自信?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陈晓意啊? 毕竟是最要好的朋友,白乐宁知道,这几年间,陈晓意的性格确实改变了很多,而且「谷升」这个名字,正是导致她性格变化的主要原因。 白乐宁深感无力,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继续纠正好友的错误观点了,但她还不想这么早放弃。 「晓意,你以前一直是个敢想、敢冲的人,怎么一结婚,匆然就变得缩手缩脚了?你也不想想,一旦你和谷升离了婚,不就正中你婆婆下怀了吗?居然不战而败,这种傻事,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笨蛋肯去尝试了吧?」 一直坐在藤制秋千上,安静听大人交谈的小男孩,此时忽然插话:「妈咪,要注意形象。」 白乐宁低头,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咪咪地说道:「诚诚乖,妈咪和阿姨在讨论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随便讲话喔!不然,晓意阿姨会恼羞成怒的。」 诚诚点点头,一脸真挚地对陈晓意说:「晓意阿姨,对不起啦!我妈咪就是爱讲实话,所以,阿姨千万不要生她的气哦!」 这孩子,人小鬼大! 看着这个无论外貌长相、还是言谈举止,都颇得其父真传的薄诚小朋友,陈晓意咋舌,「宁宁,你和你家腹黑老公相处久了,说话和思考的模式,真的越来越像,连你家儿子都被带坏了。」 又多看了故作乖巧的小男孩几眼,她半是羡慕、半是低落,「在追求爱情之前,我本来就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其实,我也希望能有个小孩,让‘家’圆满啊……」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白乐宁也不好再劝什么。 从理性的角度出发,她尽可能冷静地分析道半离婚不是儿戏,虽然听起来很容易,但你必须作好万全准备:以你对谷升的感情,就这样离开他,真的好吗?」 陈晓意心乱如麻,她把脑袋埋进臂弯,好半天后,才从手臂里传出闷声的回答:「可、可能……刚开始肯定会伤心啦!过段时间就、就好了……」 白乐宁道:「算了,如果你真的要离婚,我也没办法阻止你;不过,你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很糟糕,要不然,你今晚到我家去冷静一下?」 「不用了吧!」陈晓意摇头,「我可不想被你老公记恨。」 白乐宁抿嘴轻笑,「薄哥哥去新加坡分公司视察了,最近几天都不回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却要照顾两只小鬼;虽然诚诚不用我操心,可是心心还小,去找临时保姆又太麻烦,你去我家,既能一起说说话、散散心,又能帮我照顾孩子,一举两得。」 陈晓意想了想,觉得白乐宁的办法不错。 第十七章 最起码,她可以暂时躲躲风头,回避目前正处于低气压状态的谷升,免得一不小心,就与他产生正面冲突,把局面弄得更僵。 握着刚补办回来的手机,陈晓意慎重地考虑着,到底是不是该打电话告诉谷升,自己要在白乐宁家住几天。 但她实在不想打这通电话,因为谷升一不高兴,就喜欢在另一头闹沉默,弄得人心惶惶不说,还不晓得究竟是哪句话惹着了他。 不然,还是等他下班回家时再说吧! 尽管陈晓意和谷升正冷战着,不过她认为,遇到这种情况,不能不说清自己的去向,否则就很容易造成误会,让家人认为她无故失踪,然后带来一连串不必要的麻烦。 陈晓意想,反正今天是周末,她又不急着赶时间,既然有意要去好友家借住,不如就先回家,把下星期上班要用的数据、换洗的衣服和其它一些东西,打包成一袋,都一起带着,免得要用的时候,还要跑回家来找。 打定主意后,陈晓意便赶回家去,收拾所谓的「行李」了。 因此,当谷升进家之后,便一眼看到了陈晓意的外套,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他今天值班,早晨上班前,妻子就不在家中了,也不清楚她周末出去干什么。 不知为何,看着她的衣服挂在衣架上,谷升突然就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但很快,谷升的如释重负,就变成了无名火起,因为他抬眼便看到,陈晓意从客房里拖出了一个鼓鼓的大背包,手上还拿着几个公文夹,一副准备离家出走的样子。 「你……」 谷升刚起了头,就被陈晓意打断,「回来了?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讲。」时隔一个星期,冷战终于在今天有了转机,不过接下来,陈晓意的话,让谷升心里一紧,「从今天开始,我要去宁宁家住几天。」 「……什么?」闻言,谷升脸色一变;这一个星期以来,烦躁与不安等种种负面的情绪,在这一刻蠢蠢欲动、几欲爆发。 陈晓意重复道:「我要去我的朋友家,我只是跟你说一声,反正已经答应过她了,你不同意也没用。」 当然,陈晓意不认为谷升会反对什么,就看谷升那「别人的事我无所谓」的态度,会管她住在哪里才怪!恐怕就算她睡到大街上,他都不会多眨一下眼。 如果是以往的谷升,可能真会像陈晓意所想的那样,冷淡地点点头,表示听到、知道了,然后就不再过问。 可现在的谷升,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难道,在提出离婚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又要离家出走、搞分居? 这个认知,让他十分愤怒,同时也有些慌张。 谷升一个箭步,跨到陈晓意面前,握住她的手腕,冷声问道:「已经不想和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吗?」 他本以为,过去的一个星期,陈晓意没再提过离婚的事情,那就代表着她放弃了这个想法,这让谷升有种错觉,他们只是简单的夫妻吵架,等大家气消之后,就又能恢复到以往的平静。 「不要任性……」谷升眉心纠结成一团,再也无法保持冷漠,即将失去她的恐慌,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的心,「晓意,你就真这么想离婚?」他声音嘶哑,艰难地问着眼前这个让他感到陌生的妻子。 陈晓意吃痛,甩开他的手。 她抬起头,看着谷升那稍微有些些扭曲的脸,莫名其妙道:「你在说什么?和离婚有什么关……」猛然想起自己的坚持,她硬生生地改了口:「是,我就是想离婚!不过,这和我去宁宁家借住,没有什么关系;好了,既然已经把这件事告诉过你了,那我也该走了。」说着,她就拎起背包,越过谷升,准备出门。 谷升转身,迅速地抓住她的手,把她带进自己怀里;陈晓意惊呼着,背包和公文夹全都掉在了地上。 「别走。」谷升沉沉的嗓音从她头顶落下,是他一贯使用的命令语气。 陈晓意眼眶忽然就酸了起来。 她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你知道你可恶的地方还有哪些吗?除了让人抓狂的机车性格,现在是不是又增加了不许我这样、不许我那样?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 谷升又急又怒,也提高了音量:「毫无来由的就提出离婚,难道你就不用反省自己了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是不爱说话,也不爱把情绪表现出来,可这不代表他不会生气、不会与人争执,「有些话,不一定是要说出来的!你质疑我对你的感情,而你,不是同样也从没表达过对我的感情?」 陈晓意一愣。 是的,她也没说过类似「我爱你」这样的话。 但她并不认输,「那是因为我根本不用说出来,你就该清楚!」说着、说着,她也火大起来,「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白?谷升,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是什么脾气?你觉得现在的我,还和以前一样吗?我的改变,不能证明我对你的感情?你有没有想过,像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到底为了什么,才会这么委屈自己?」 谷升语塞。 停了一会儿,他才放缓了语调,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好了,我们先冷静一下……」 陈晓意怒意未消,阴阳怪气地打断他,「是啊,我们需要冷静!但刚才,是你先发动进攻的吧?因为我讲的是事实,所以你就说不出话来了?可笑,堂堂谷大医生,也有被人抢白、哑口无言的时候呢!」 这一番话,成功把谷升的火气重新挑起,「陈晓意!」 陈晓意毫否不弱,「我在这里!」她蹲下身,捡起地上散落的活页夹,然后又把背包背上了肩膀,「而且我马上就走!」 谷升拉住她,「不行!」 陈晓意甩也甩不开他的手,顿时气得口不择言:「你喜欢和谁在一起就去吧!拉着我做什么?任劳任怨,却得不到想要的感情,这种事,我再也不想忍受了!爱慕你的人那么多,你就去随便挑个顺眼的人,回来伺候你吧!」 谷升头疼欲裂,「陈晓意,拜托你也讲点理好不好?这和别人没有丝毫关系,你怎么就这么无理取闹呢?」 「我是无理取闹,那你看不惯就放开我,让我走啊!」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之间还有问题需要解决,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我想去哪里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争吵声越来越大。 在外人眼中,陈晓意知性乐观、谷升冷静理智,两人都不像是会为了小事而争论不休的人;然而此刻,这对公认的理性派夫妇,却在家门口对峙,而且他们的吵架内容还十分幼稚。 最后,陈晓意还是摆脱了谷升的桎梏,摔门离去。 谷升面色铁青,表情复杂地站在家中,好半晌后,他转身,踏着愤怒的步伐走进书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将所有的烦闷,全都拒绝在门外。 陈晓意一路哭到了白家。 看到好友哭成泪人、凄惨无比的样子,白乐宁大惊失色,她没料到,这才半天的时间,陈晓意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第十八章 白乐宁还没来得及劝几句,陈晓意就哇哇大哭起来,那阵仗之大、声音之响,白乐宁还从来没见识过。 只听陈晓意边哭边说:「那个可恶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好,呜呜呜……人是长得还能看,可是性格实在太难搞了!沉默是金?呜,我管他是金还是银呢……呜呜呜……」 见她这样,白乐宁也不方便插话,只能由着她先哭个够,然后再来帮她收拾心情。 哭了不知道多久,陈晓意打了个嗝,哽咽几声,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白乐宁起身,先给她一盒面纸,然后才慢慢问道:「我想,这又和谷升脱不了关系吧?」 「除了他,还能有谁?」陈晓意哑着嗓子,抱怨连连,「当医生待遇是不错,家里也不用担心缺钱,可是一天到晚忙、忙、忙!连下班回家了,都会随时被一通电话叫走!有个比丈夫更难搞的婆婆,我自认倒霉也就罢了,反正这些事情都能忍;最不能忍受的是,他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刚才还对我大小声!天啊,我终于知道,当年谷教授为什么总盯着我,让我去跟他弟弟相亲了,因为正常一点的女人,根本就应付不了这个谷升!」 白乐宁默然;片刻后,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好友,「然后你想告诉我,其实你不是个正常的女人?」 陈晓意接过杯子,狂灌一口,「不,因为我是正常的女人,所以我一样应付不了他!」 抱怨完了,也哭过了,陈晓意捧着水杯,坐在白乐宁家的地毯上,红肿着眼睛,噘着嘴巴,看着白乐宁从屋里抱出正在学说话的女儿。 「你啊,简直比我家心心还爱哭。」白乐宁轻叹,「你刚才一进来就哭成那样,差点把我吓死,还以为你受什么欺负了呢!意意,不是我说你,以前你从高中一路失恋到大学,也没这么伤心过,顶多喝醉了、发发酒疯,哭一场也就完了,现在终于轮到你把人家甩了,怎么你还哭得这么惨烈啊?」 陈晓意哭丧着脸,「哪有,我哪有甩他?」 白乐宁立刻指出:「你别想赖帐哦!明明是你先跟他提出离婚的吧?都这样了,还不算甩了人家?你对‘甩和被甩’的定义,未免也太窄了。」 「是吗……」陈晓意把头靠在沙发垫上,有气无力地说:「反正我只知道,我这次,是真的栽在他手里了。」 白乐宁说:「既然舍不得,就不要放手;如果要放手,那就别舍不得。」 陈晓意自嘲道:「宁宁,我发现你和我一样,从结婚后也变了好多,不过为什么你越变越成熟,而我却越来越胆怯呢?」 「因为我老公比你老公强。」白乐宁随口应了一句,然后又说:「看得出来,你其实根本不想离婚!振作点,拿出你以前那种越挫越勇的本事来,跟谷升拼一把;如果赢了,皆大欢喜;如果输了,大不了就真的离婚。」 白乐宁的话,说进了陈晓意的心坎里,受此鼓舞,她一跃而起,抹去眼角泪痕,大声说道:「好,跟他拼了!」 【第八章】 同一时间的不同地点,在自家书房里的谷升,正兀自烦闷着。 早先的冷战,非他本愿,实在是因为,他不知该怎么面对妻子突如其来的淡漠。 谷升本来就不习惯时刻把内心想法放在表面,那个时候,虽然是准备要好好和陈晓意谈谈的,但由于事有变化,他没及时解释,随后又因为她拒绝沟通的意图太明显,让他反倒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似乎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但谷升可以肯定,对陈晓意,他是永远不会放手的。 结果这一个星期下来,两人的相处与往常几乎没有差别,除了不说话外,其它一切正常。 从谷升的角度分析,这种程度就算可以接受,而且陈晓意没再提出离婚,他就放松了警惕,认为那天,她只是说句气话。 于是,谷升就把精力再一次投入工作之中。 但谷升忽略了陈晓意的感受,他没料到,在他还没想出化解僵局的办法前,陈晓意已经率先抛出第二颗炸弹,把他炸得头昏眼花,不知道如何是好。 昏了头的他,一时冲动,就跟妻子起了争执;谷升叹息着发现,这几天,自己好像总游走在躁动不安的边缘,任何一件小事,都能让他的心情陷入低谷。 只能说,刚才的争吵太不应该了!不仅让晓意更生气了,连他自己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自我反省之后,谷升觉得自己最近有点草木皆兵,但提出离婚、并坚持认定他们应该离婚的人,只有陈晓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拖着一大包东西,一副早有准备、要出远门的样子,他怎么可能心平气和? 这个时候再心平气和的话,那才是距离婚不远了吧…… 谷升食指弯曲,敲打着桌面,很专心地思考着;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惊醒了正在沉思中的谷升。 强忍下太阳穴处传来的阵阵胀痛感,谷升拿起被扔在桌子一角的手机,接听了这通电话,「你好,我是谷升。」 「喂,小升吗?我是哥哥,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要问你一些事情;是这样的,我看晓意那天情绪不太好,回去之后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里清晰地传出,谷升握紧手机,两眼毫无意义地盯着空白的墙面,过了一会儿,他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十分钟后,谷升结束了与兄长的通话。 他这才知道,上次去母亲家的时候,陈晓意在路上被抢劫,然后还为孩子和其它的事情,被母亲不停的嫌弃。 难怪她在回家的路上,忽然变得那么情绪化,果然事出有因。 谷升想起兄长刚才所说的那些话…… 「原来真的吵架了啊?」得知谷升最近不太如意,电话另一边的谷栋不禁长叹,「晓意这个孩子,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好像很放得开,什么都敢说敢做,但她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我认为,她其实是很看重婚姻和家庭的,依我主见,她说要离婚,应该不是真心话。」 没给弟弟留下反驳的余地,谷栋接着说:「你不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点,才有恃无恐,认定她离不开你吗?所以当她做出你意料之外的事情时,你才会这么紧张,甚至失去了判断力;但是小升,身为哥哥,我同样了解你的为人,都到这个时候了,如果你还不能改变对晓意的态度,那我也不知该说你什么才好了。」 最后,他为谷升出谋划策:「看在我们兄弟一场,而我又是媒人的份上,我必须要说,小升,你现在最缺的东西是坦诚,你可以试着把心里的话告诉晓意,与她分享你的心情,我想,这样你们很快就能和好如初,甚至会比之前的关系更加融洽。」 坦诚相对,然后把心里话告诉她,仅仅这样,就可以和好如初、解除危机吗? 想起哥哥的劝告,谷升嘴边泛起一抹无奈的笑。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得了的。 如果他现在就冲到妻子面前,然后花言巧语、舌灿莲花,别说他做不到,就算他做到了,恐怕也会被陈晓意当成疯子看。 第十九章 不过,他似乎该换个角度思考这个问题。 或许所谓的坦诚相对,并不一定就是费尽口舌的解释。 谷升想,自己以前对待妻子的做法,确实有些不对,不知现在能不能来得及改正错误。 况且,该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达到既定目的? 为了日后的婚姻幸福,以及挽回正处于「离家出走」状态的妻子,谷升决定,把愤而离家的陈晓意找回来,才是他当前最需要解决的事情。 可是谷升并不知道白乐宁家住何方,自然也就找不到暂时借住在那里的妻子。 那么,要去哪里找她、而在找到她之后,又该如何应对呢? 谷升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了。 星期一,陈晓意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疲惫不堪地走进了公司,打卡签到。 见她这副模样,在一个办公区内工作的同事,纷纷表示了慰问。 「晓意,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晚没睡好吗?晚上熬夜对身体不好,一定要注意啊!」这是正经一点的问候。 「哈哈,你老公也太用功了,你也让他尽量少做几次人,不然早上上班迟到怎么办?」这是口没遮拦的戏谵。 面对第一种问候,陈晓意一律报以微笑,并感谢对方的关心;面对第二种戏谵,陈晓意一律报以白眼,并附赠花拳绣腿各一枚。 身为陈晓意的忠实爱慕者,洪至威也及时表达了关切,「你精神不太好,没关系吧?不行的话,我就帮你到主管那边请几天假,反正你年假还没休,不用担心奖金的问题。」 陈晓意摇头,一边稍稍拉开距离,一边婉言谢绝他的好心:「没事,我只是最近没休息好而已,洪学长,你快去忙你的吧!别耽误了工作。」 尽管并不想这么快就走开,但洪至威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于是他又嘱咐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同事小丽就坐在陈晓意身边,见状忍不住朝她挤眉弄眼,「忠犬喔!话说,你真不考虑婚变吗?你家那位谷医生,性格太酷,你会很吃力的啦!」 陈晓意低了头,苦笑着心想道,不用考虑,已经要婚变了;虽然她婚变的原因与婚外情无关。 见她不说话,小丽也不生气,只笑嘻嘻地又转了身,和后面的一个男同事聊天去了。 恶梦般的加班期一过,公司上下也开始轻松起来,明明是上班时间,居然还有其它部门的小兵跑来插科打诨;开放式的大办公室里,到处都是哄笑声和嬉闹声,主管们跟着总经理去楼上开会了,大家都轻松无压力。 陈晓意的工作也不繁重,简单处理过几批文件之后,她一个上午的工作,便算是大概完成了。 虽然工作效率提升了不少,但由于她心情并不好,所以不想加入那边围成一圈的团购行列,也不想与身后的同事一起八卦,只是枯坐在计算机前,漫无目的地扫视着早已处理完毕的文件内容。 中午十二点,此起彼落的招呼声在办公室里响起,大家三三两两互相招呼着,准备下楼去餐厅吃饭。 以往,陈晓意都是回家吃饭,因为她结婚后,就在公司附近买了房子,步行才十几分钟,非常方便;而且他们公司要求很松,平时只要跟主管打声招呼,就可以提前下班;别看陈晓意所在部门的王管十分龟毛,不过那也只限于工作,不忙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谁知陈晓意一反常态,不仅没有提前下班走人,还早早和旁边的小丽商量好了,说要一起去餐厅。 这种做法,让平日里与陈晓意关系不错的几个女同事,都有些疑惑,不明白她今天怎么没有回家和老公一起吃午餐。 要知道,前段时间,大家加班加到快要吐的时候,陈晓意可是唯一一个整天喊着想回家给老公作饭的人,怎么现在不加班了,她反而不急着回去了? 「她怎么回事?」看着仍然端坐在椅上,也不急于下楼的陈晓意,有同事悄悄询问小丽。 小丽耸肩,「我也纳闷着呢!上个星期也这样,每天中午都不回去,有时候和我一起包便当,有时侯就只啃个面包。」 「咦?奇怪。」 同事百思不得其解,正要再问时,却听刚走出办公室的那一群人中,有人回头,喊了一声:「陈晓意,有人找!」 办公室里剩下的人,纷纷扭头向外看过去;在看清来人之后,大家又像炸了锅似的,热闹地嬉笑起来。 「晓意,是你老公来了!」 「好幸福耶!看他手里拿的什么?便当?」 「废话,绝对是爱心便当!没想到晓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居然能让她家那个忙得不行的大医生,亲自过来送便当唷!」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陈晓意面无表情地抬起脸,「你怎么来了?」连声音都乏善可陈,没有半分感激之情,倒更像是刻意在保持距离一样。 有几次,陈晓意下班时间太晚,谷升就来接她回家,而且他们结婚的时候,公司里也有很多人去参加婚礼了,所以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 小丽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位置坐得比较近,小丽清楚地听到陈晓意说话时的语气,也看到了她的表情,对于陈晓意的疏远态度,小丽有些惊讶。 但小丽也没往别处想,只是笑嘻嘻地对谷升说:「谷医生来啦?」 谷升朝她点点头,「你好。」接着,他就又把视线放在陈晓意身上,「我带了便当,要不要找个地方一起吃?」 陈晓意压根不理他,起身便对小丽说:「走了。」全当听不到谷升在说话。 小丽直觉他们夫妻之间有问题。 眼珠转了几圈,她抓起桌上的包包,一溜烟就跑掉了。 一边跑,她一边还回头朝陈晓意说:「抱歉啊,晓意姐!我忽然想到今天中午还有事,就不跟你一起吃饭啦!拜!」 嘿嘿,她才不想当灯泡,赶紧落跑是正经! 陈晓意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门外。 众目睽睽之下,陈晓意根本就想不出拒绝谷升的理由;在外人眼中,他们现在依然是模范夫妻,丈夫出色、妻子贤慧。 于是陈晓意咬咬牙,率先走在了前面,也不说自己要去哪里,就这么横冲直撞地向前走着。 最后,她还是带着谷升来到了公司餐厅,沿途有不少她的同事,都亲切地与她打着招呼,他们品评打量的目光,也毫不忌讳地落在谷升身上。 陈晓意笑得脸都要僵掉了。 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她选了张只能坐三、四个人的小桌子,然后坐在了靠墙的那一边, 目光凶狠地瞪向谷升,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是故意的?」 谷升不为所动。 他落落大方地坐在她对面,把便当盒放在桌上,打开盒盖,拿出里面铺得整整齐齐的各式菜色,「趁热吃吧,这都是我亲手作的。」 闹离婚中的夫妻,会出现这种对话吗?这么温馨的氛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喂喂喂! 陈晓意觉得,自己的思维跟不上谷升的想法了。 但某人肯送午餐,据说还是他亲手作的,这么好康的事情,打着灯笼也难找吧?不吃白不吃、不吃才白痴;至于吵架啊、冷战什么的,先放一边吧!人家都好心好意带来便当了,暂时休战也未尝不可。 第二十章 但是呢…… 陈晓意怀疑地盯着他,「你确定你叫谷升?」眼看对面的男人点了点头,她心中渐渐浮出某个猜测,「你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吗?」 谷升脸上的表情十分奇妙,至少陈晓意觉得很古怪,那是一种要笑不笑的表情,或者该称之为,皮笑肉不笑。 「总觉得怪怪的,果然被附身了。」陈晓意拿起筷子,尝了几口菜,回出如此评价,「难道这里面下了药?」她胡乱猜测着,「还是家里食材太多,你吃不了又不想浪费,所以就要倒进我的肚子?」 谷升几乎快被她打败。 从刚才到现在,他家这位思考模式异于常人的妻子,已经让他无语很多次了。 虽然每次他都能完美掩饰,但再这样下去,他难保自己会不会当众给她一个热吻,让她的嘴再也说不出那些脱线到令他无力的话语。 「没……」 谷升忍了忍,却突然想起,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才行,于是他说:「你就不能认为,我这是因为想跟你和好,所以才特地休假在家、特地为你作的?」 谷升说的是实话,为此,他还主动去拜托主任,排了半个月的休假,又向院长提出要求,尽量不要在这段时间内,给他增加手术;为了追回妻子,他可谓煞费苦心,只希望陈晓意能回心转意。 「啊?啊咳……咳咳咳……」 陈晓意差点噎着,她一边拍着胸脯使劲咳嗽,一边翻着白眼,没好气地说:「咳!好好的,你发疯了?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太不像你了!」 谷升挑眉,「是吗?」 她的条件真苛刻,瞧,他好不容易克服习惯,终于可以在她面前,将心里话如实道来了,她却又说这不像他。 不过,谷升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谷升两手交握,放在桌上,然后正色道:「晓意,我不认为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严重到要用离婚才能解决了;正如你所表达的,婚姻需要两个人共同努力,才能维持下去,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过去的你,在某些地方,其实和过去的我一样。」 陈晓意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再说话。 谷升继续说道:「我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你要负责指出来,虽然可能无法达到你想要的程度,但我会尽量修改,直到你满意为止,可是如果你不在一旁纠正,我只会更加糟糕。」 陈晓意心想,为什么她以前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这个人可以这么狡猾,平时不说话,谁知他一旦认真起来,竟然几句话就能打动她的心。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可以不用表白、不用深情款款,甚至不用提一个与爱有关的字眼,就能让她心跳加速,堪比怀春少女,瞬间小鹿乱撞起来。 不行,再这样下去会很危险! 陈晓意打定主意要给谷升好看,她哪能轻易就被几句话蛊惑?这么简单就让他如愿以偿,那也太小瞧她的坚持了。 于是,陈晓意不为所动地移开视线,「吃饭吧!」 谷升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色,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她听进去了多少。 但他能看出来,那些话还是有一些作用的,至少,她脸色缓和了、语气也变柔了,没再坚持讨论与离婚相关的话题。 感觉到自己前进了一步,谷升一边默默在心里为自己加油,一边和陈晓意一起安静地吃完了午餐。 对于谷升先抛出橄榄枝的行为,陈晓意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毕竟她和他闹成那样,然后二话不说,直接就搬到好友家去;且先不提她并不想与谷升离婚,单说该如何收场,陈晓意就烦恼极了,因为她总不能长久地住在白乐宁家啊! 其实谷升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他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如今他给妻子铺好了台阶,那妻子愿意顺着台阶下来吗? 他心里也没把握。 便当很快就见了底,陈晓意随手整理好便当盒,刚要起身带走,却想起这是谷升拿来的,她略显尴尬,把伸在半空中的手收回,「……呃,谢谢。」 谷升的神色自然,动作更自然,他一手拎起便当盒,一手牵住陈晓意,面色如常地从众人面前走过,低调而又明确地宣示了他的王权。 陈晓意的脸悄悄地红了。 她试着抽了抽手,却发现谷升抓得很紧,一般的力道根本就抽不出来,可是她又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使大劲甩开他,所以只能让谷升钻了空,就这么一路被他牵着,从楼下的餐厅,又回到了楼上的办公室。 「你……」陈晓意刚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变了,她连忙调整好语调,「你不回去?」 谷升回头,深深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不回家,我一个人回去也没意思。」 啊啊啊!这算什么?这算是变相的道歉,然后变相地让她回去住吗? 陈晓意混乱了。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实在应付不了这样的谷升,她从没想过,谷升会变得这么有攻击性,而且还是隐藏的攻击性,别人根本感受不到,所有的炮火,全都针对她而来。 看到她双颊绯红,谷升见好就收,不再说话。 谷升和陈晓意刚走出公用电梯,迎面就碰上了洪至威。 「晓意,你没回家?」谷升这么大个活人,洪至威压根就没看见,一双眼睛只盯在陈晓意脸上,「听小丽说,刚才有人找你,那……」 发现陈晓意面上泛红,洪至威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谷升的存在,「……这位是?」好眼熟的感觉,而且他还牵着晓意的手,莫非他是…… 陈晓意敏感地觉察到,自己与谷升交握着的手正被人盯着。 她羞红了脸,匆忙地扫了谷升一眼,马上就别开了眼睛,「学长,这是谷升,我……丈夫。」后面两个字,她说得有点艰难,最后她用了最具意义的官方称呼,这让谷升很满意。 「谷……嗯,阿升,这位是洪至威,很照顾我的一位学长。」陈晓意继续担任介绍人,「你知道的。」 「你好。」谷升适时地接过她的话尾,风度翩翩地向洪至威打招呼,「其实我们见过几次面,不过一直没有交流过,包括……」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我与晓意婚礼那次。」 这个人!他肯定是故意的! 陈晓意很想掩面,但她不能,只好左顾右盼,就是不肯看面前的两个男人一眼。 然而谷升的一击必中,让洪至威稍微有点适应不良,他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幸会、幸会,说起来,我和谷先生确实没有交谈过,真是遗憾啊,哈哈……」 谷升连个微笑都懒得施舍,反正他本来就这样,然后他依然保持良好风度,向洪至威颔首致意后,便牵着陈晓意从他身边走过。 围观群众一哄而散。 陈晓意悲观地想着,最慢到下午,他们办公室就会隆重推出最新鲜的八卦,而这则八卦的标题,毫无疑问的将会是「先生vs爱慕者,正牌老公不战而胜」。 太好了,下午的班可以在一群人的八卦中度过了,而且这次的八卦女主角,就是她自己。 正当陈晓意暗自悲叹的时候,谷升已经把她带到了楼梯间。 「看来不用我说,你也已经知道了。」他垂下眼睑,看着陈晓意,「他对你有意思。」 第二十一章 陈晓意微微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每次去你医院,我都能听到有关你的流言蜚语,我可从来没吃过醋,因为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先堵上他的嘴,看他怎么说。 果然,谷升无话可说了;想了片刻,他慢吞吞地开口道:「陈美茹?不过我和她之间,一点特殊关系都没有。」 陈晓意立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我和洪学长之间,也没有什么特殊交情啊!」 两人各持己见,并在这件小事上互不相让,沟通依然无法进行。 陈晓意认为谷升不信任自己,而谷升则认为,洪至威明知她早已结婚,却还心有向往,根本就不可能成为能够信赖的朋友。 最后,陈晓意无奈地说:「谷升,你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大男人主义,虽然你今天能来,让我感到很高兴,可是经过今天的事情,我忽然发现,摆在我们面前的,已经不再是爱情的问题,而是认知的问题了。」 结果谷升这次的破冰行动,只坚持了不到一个中午,就宣告失败。 【第九章】 虽然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但谷升并没有因此而放弃。 一对夫妻在结婚三年后,才终于弄清楚,彼此之间其实早产生了爱情;然而,过去三年的婚姻生活,已经让他们形成了平淡的相处模式,现在突然把爱情提出来讲,难免有些不太适应。 这种不适应,在谷升身上表现得最为明显。 「今天怎么又来了?」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看着丈夫英俊的面容再度出现,陈晓意在心里叹气。 可不可以不要再让她每天都问这么一遍呢?他究竟知不知道,他都快成公司里单身女子的择偶标准了。 大家都说,她的运气真好,找到这么一个既体贴,又有气度的好丈夫,都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居然还追着她,非要在一起吃饭,偶尔还会在下班后去约会,说有多浪漫就有多浪漫。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陈晓意都想仰天狂笑一通。 浪漫吗?如果让她们得知,其实她老公的浪漫,都是她用离婚当威胁,才好不容易换来的,那她们会怎么想呢? 真是有趣啊! 陈晓意一想到她们会露出的表情,就觉得有意思。 「嗯,我又来了。」像是特地为了响应陈晓意的问题,谷升的嘴角弯出一抹并不明显的痕迹,而他的回答,也与之前的几次一样。 那天谷升来送便当的时候,其实两人最后算是不欢而散了,但也是从那天起,谷升每天都会挤出一部份时间,与陈晓意进行「爱的交流」,从她的言谈举止中,试着探寻一些蛛丝马迹。 他以前从没注意过生活中的小事,一直认为,只要能给妻子一个温暖的家,就是对幸福最好的诠释。 但当谷升发现,妻子对自己的喜好了如指掌,甚至连他对什么东西过敏,都一清二楚的时候,他回过头来思索,却惊觉自己对妻子喜好的了解程度,简直就像一张白纸。 经过种种对比,谷升终于明白,陈晓意为什么会提出离婚了。 他爱她,却从没抽出时间去探索更多的她;她爱他,却总在费尽心思来包容所有的他。 他可以透过她的语言,去了解她的内心;而她呢?她只能自己努力地去观察。 谷升知道这是自己的错;并且,他的错误,让陈晓意平白吃了许多苦。 晓意很辛苦。 有了这个认知,谷升对陈晓意的爱,又更深了几分。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陈晓意不会平白无故的就想与丈夫离婚,所以谷升的挽回之路,也充满了坎坷艰辛;想全面的了解一个人,需要的不仅仅是觉悟和细心,还有精力和时间。 谷升短期内达不到这个目标,也就经常被陈晓意拒于心门之外;况且他至今为止,还不知道她到底住哪。 如果能找到那个地方,或许把她劝回来的机率,会变大一些。 可惜,无论怎么旁敲侧击,陈晓意就是不肯把好友家的住址说出来;谷升不认为跟踪是个好办法,因为直觉告诉他,如果他真的跟踪了陈晓意,一旦被脾气倔强的她发现,后果将会更加严重。 正当谷升感觉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的时候,忽然有一天,陈晓意在无意中说了一句:「我最好的朋友,就是同班同学多年的宁宁了。」 谷升的心猛地漏跳几下,他记得,陈晓意当时说过,要去好友宁宁家住一段时间。 循着这个线索,谷升回家后,便开始寻找陈晓意的高中毕业纪念册;费了很大的劲,才在化妆台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到。 将毕业册逐页翻过,他把含有「宁」字发音的女生姓名,全都找了出来。 在陈晓意所在的班级里,谷升一共找到了三个符合要求的女生;接着,他又按住址逐一排除;到最后,只有「白乐宁」这个名字可能性比较大,而且这个名字,听起来还很耳熟。 谷升暗自兴奋。 这种心情,就像当年联考发榜,得知自己考上了第一志愿一样,既开心无比,又带着一分紧张,明明期待,却又不想把这种期待表现出来。 当谷升把地址抄在一张纸条上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对方会不会在这几年中,已经换过了住址?他竟然完全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爱情真的会让聪明人也变成傻瓜。 第二天一早,谷升拿着从毕业册里抄下来的地址,站在一栋精致的别墅外面。 可是他完全无心欣赏别墅附近的景色。 在确定过门牌号码正确无误后,他走到门前,刚要按下门铃,就听背后有个清脆的童音响了起来:「这位叔叔,请问您要找谁?」 谷升转头,便看见一名漂亮的女子,牵着一个惹人喜爱的小男孩,站在别墅围墙外的林荫小道上,方才出声说话的,明显是这个小男孩。 此刻,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动作一致,正眨着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猛瞧个不停。 谷升忽然觉得,那个面带笑容的女子,似乎有点点眼熟。 「请问……」 话还没问出口,小男孩就笑嘻嘻地说:「哇,原来叔叔要找我妈咪吗?不过很可惜,我妈咪已经结婚了,而且我爹地是个很厉害的人呢!叔叔,你要跟我爹地决斗吗?」 这是什么跟什么? 无法配合小孩子天马行空的幻想,谷升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女子的身上。 女子先轻轻敲了一下小男孩的额头,然后才抱歉地对谷升说:「不好意思,这是我儿子薄诚,年纪还小,不懂事。」 见谷升面露疑惑,女子轻笑道:「谷先生一定是在想,我为什么会认识你吧?」 谷升点头,但同时又尽量从回忆中挖掘着,「抱歉,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咦?」就听那小男孩再度插嘴,「叔叔,你搭讪的招数太差劲了!」 女子「噗哧」一笑,也没生气,似真似假地指了指谷升手里的地址,接着指了指他身后的别墅,「这是我家。」又把小男孩推到谷升面前,「这是我儿子,薄诚。」 她重复介绍了一遍她的儿子,谷升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第二十二章 见状,女子摇头叹息,「谷大哥,你不记得诚诚也就罢了,居然也把我给忘掉了吗?这真是太遗憾了,亏我还去参加过你的婚礼呢!」 谷升盯着她,凝神细想。 眼熟的人,又称呼他「谷大哥」,还参加过自己的婚礼,再加上刚才她说……对啊!她说身后这栋别墅是她家? 谷升抬头,「白乐宁?」 难怪他觉得很眼熟,因为昨晚他在晓意的毕业册上,看到过她的照片;但是,高中时期的白乐宁,在气质与妆容上,和现在有着很大的差异,所以他才没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女子,也就是白乐宁,嘴角轻扬,「恭喜你,答对了!不过……」她话锋一转,「谷大哥也太贵人多忘事了吧?我们可见过不只一次呢!」 诚诚小朋友也及时插话:「谷叔叔,诚诚好伤心喔!听妈咪说,诚诚满月的时候,谷叔叔还抱过诚诚,为什么谷叔叔现在就不认识诚诚了呢?」 你那个时候,就是个胖乎乎的小豆丁,五官都还没长开,不认识很正常吧! 谷升恢复面无表情,但仔细一看,还是能发现他脸上的细微抽动。 这里似乎有一对喜欢看他出丑的母子。 白乐宁不必问都知道,谷升手上的地址,绝对不是从陈晓意那里得到的,这个可怜的、用尽了心机的男人,肯定去翻高中时期的毕业册了吧?也难为他能想到这一层了。 出于同情心理,白乐宁很是爽快地领着谷升进了屋,还好心地帮他一把,将陈晓意从楼上喊了下来。 「今天意意休假,你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丢下这句话,白乐宁就识趣地离开,把空间留给这对已经分居小半个月的夫妻。 临走前,她还贴心地让佣人送上了两杯果汁。 被白乐宁打扰了好梦,陈晓意披上了一件厚外套,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了下来。 一看到楼下客厅里的人,她不禁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谷升双眉一扬,平静地反问道:「难道我不该掌握妻子的动向,得知自己的妻子在这半个月来,究竟住在哪里吗?」 陈晓意傻笑几声,企图装傻充愣,借此蒙混过关;不过,谷升可不给她表现的机会。 「跟我回去吧,你在外面也住得够久了。」谷升直直地看着她,「事到如今,别跟我说,你还想离婚,因为我不信。」 陈晓意想,当然不信了,连她自己都不信。 苦恼地抓抓头发,陈晓意噘起了嘴巴,「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找到了,虽然不知你用了什么方法……算了,反正你找到也无所谓,我已经说过了,我现在不想回去。」 谷升叹道:「是不想回家,还是不能回家?」 陈晓意呆呆地看着他,傻乎乎地问:「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有差别。」谷升把额头抵上她的,呼出的气息拂在她的脸上。 「什么差别?」看着近在咫尺的谷升,陈晓意觉得自己有点口干舌燥,她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嘴角。 …… 这小半个月来,她与谷升的关系正在逐渐升温,本就是夫妻的他们,期间也不是没有过擦枪走火的时候。 尽管迄今为止,她还没有住回家去,然而即便如此,这样亲密的举动,也还是要搞清楚时间和场合,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 据陈晓意所知,这栋别墅里,雇用了厨娘、佣人、花匠和司机共若干名,万一被这些人看到了他们的亲热,那多尴尬! 「别这样,谷升。」她小声抗拒着,「我真的不想跟你回去。」 「为什么?」谷升挫败地退回沙发,用手撑住了额头,无奈地心想,危机还没度过,他这个磨人的妻子,还有新花招在等着他,一定是这样的吧? 发现他脸色有点难看,陈晓意歪头想了想,小声解释:「我要陪着宁宁,直到她老公回来为止。」 谷升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这不是你不回家的理由。」 陈晓意为难了,咬着嘴唇,她默默地转脸,看向落地窗外的花圃。 没错,什么陪着好友之类的,确实都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是,现在的陈晓意,正逐渐恢复以往的张扬性格,并且不想再变回那个任劳任怨、失去了自我的陈晓意,但如果不是这样的「陈晓意」,谷升不会接受吧? 陈晓意一方面不希望离婚,一方面却又无法保证,自己能继续顶着贤慧的面具,与谷升生活下去。 所以她在害怕。 陈晓意必须承认,在对待爱情和婚姻时,她总比别人多一层犹豫。 当她还在念书的时候,便交往过好几次,不管那一段感情,她都一律真心对待,或者努力的真心对待,可是最终结局,总是她被人甩。 正因如此,她的心底,才盘踞着那股挥之不去的不安感。 看着谷升的眼睛,陈晓意低声请求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以后的事情,你先回去,我过几天就能给你答覆。」停了一会儿,她接着保证,「不会是离婚啦!你放心好了。」 听她这么说,谷升无奈,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随即便准备离开白家;刚走出屋门,他就看到白乐宁正蹲在花圃旁边拔草。 听到有人走近,白乐宁拍去手里的泥土,起身转头。 「意意不肯跟你一起回家?」一看谷升的表情,白乐宁就猜中了八、九分,「而且,她也不肯告诉你理由,对不对?」 谷升心中烦躁,却巧妙地掩盖了下去,「大约是吧!」他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白乐宁见谷升这样,不由得心中好笑。 虽然能猜到陈晓意的顾虑是什么,也知道好友并不希望有人去戳破她的乌龟壳,但白乐宁才不打算姑息她的做法,让她继续躲避现实。 「如果谷大哥信得过我,那么就请再稍等片刻。」说完这句话,白乐宁就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回屋里。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她居然还有心情去想这些无聊的事情,所以说,她身上那层名为「不安」的乌龟壳,早该被敲碎了;那么,就由她白乐宁,先砸下这至关重要的第一锤吧! 进屋后,白乐宁没头没脑地说道:「为什么?他都这么屈服了,你也见好就收,尝试着放宽心,乖乖顺应自己的意愿,早点接受他吧!」 第二十三章 她话说得奇怪,可陈晓意却听得明白。 陈晓意飞快地将情绪隐藏起来,随着白乐宁的话,半真半假地开起了玩笑:「才不呢!我就是要让他再多受点罪,谁教他当年追我的时候,过程那么平淡,害我都没有甜蜜的回隐。」 确实,当年陈晓意和谷升在教授家见面后,谷升是采取了一些行动,邀请她吃过几次饭、聊过几次天,但那时两人之间的氛围,比起恋人,似乎更像朋友,所以陈晓意从来没感觉那算是约会。 后来,他们两个觉得彼此还算合得来,于是谷升顺其自然地求了婚,而陈晓意也顺其自然地答应了。 一点新意和创意都没有,最起码,也要让她有被人疼宠的感觉吧! 关于这些,白乐宁也是知道的,但她才不会被陈晓意骗过去。 铁了心要当一回后妈,白乐宁毫不客气地指出:「别装了!我知道你伯什么,那么我就在这里告诉你好了,我从来没感觉你有变化过;在我看来,你从一开始就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家伙,瞻前顾后,看起来好像很开朗的样子,但那全部都是假象!」 陈晓意发呆,「咦?这话听起来,好像很让人不爽耶……」 白乐宁道:「我管你爽不爽呢!你怎么不好好想想看,你到底有什么好害怕的啊?反正你们夫妻,除了你之外,那个谷升也是半斤八两,你们俩凑一起,不正是天作之合吗?」 陈晓意张口结舌,「这样也行?」 白乐宁鄙视她,「怎么不行?就你顾虑多,小心以后真的被甩离婚,然后没人要!」见陈晓意还在发呆,白乐宁忍不住上前,使劲把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还不快给我去追!」 陈晓意如梦初醒,立即起身飞奔出去。 「谷升、谷升!」 陈晓意跑得飞快,刚冲出屋门就大喊起来,就怕谷升已经走远,自己追不上他。 谁知,早该走出大门的谷升,竟在别墅院子里的花圃边站着。 见陈晓意像失控的火车头一般,从屋里一路狂奔出来,谷升虽然不知道白乐宁进去后,究竟动了什么手脚、说了什么话,但看着满脸急切,与方才表情完全不同的陈晓意,他心底竟隐隐升起一股期待。 「你……」 谷升刚起了个头,就被陈晓意赶在前面,抢走了话头:「等等!让我先想想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度鼓起勇气,所以,陈晓意要用最准确的语句,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谷升闻言,静静站在原地,认真地等着她。 没过多久,陈晓意便组织好她想说的话,但她却选择用一个毫不相关的事情,切入话题,「记得我第一次交男朋友,是在国中。」 谷升隐约可以猜到,陈晓意接下来应该会说什么;他没有插话,安静地聆听着陈晓意回隐那些往事。 「啊,我以前说过,我曾经谈过很多次恋爱。」陈晓意恍惚地笑了笑,「我这么说,你别在意啊,因为每次都是我被甩呢!很可悲对不对?有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次为什么又被甩。」 看着这样的陈晓意,谷升有些心疼,他靠近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无声地安抚着。 陈晓意继续说:「也许是我真的不够好,所以他们才都一个个劈腿,还理直气壮的跟我说,我不重视他们、对他们没有付出真感情,谷升,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在感情方面,过去的我,虽然可能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其实我真的有在认真对待;可是每次都没有结局,这让我很害怕。」 谷升摸摸她的头发,小声说道:「别怕,我不会那样对你的。」 陈晓意却说:「我相信爱情,可是不敢相信我会得到想要的,我总觉得,我再怎么付出、再怎么努力,下一次的恋爱,依然是会无疾而终的;抱着这种想法,我一次又一次失败,连自己都觉得,我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听到怀里传出小小的抽泣声,谷升更加用地揽紧了她,把下巴搁在了她的发顶,依然轻声安抚着:「不会的,我不会这么想。」 陈晓意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把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谁知道呢?反正我就是害怕;宁宁说我这是缺乏安全感,所以刚才还训了我一顿。」 重点快来了。 谷升轻拍她的后背,并示意自己有在听。 「对不起,因为我的任性。」陈晓意叹气,「你说的没错,我只是拿宁宁当借口,其实我不敢回家的理由,是我的这种害怕,我伯你觉得我任性,随便就把离婚挂在嘴边、又随便就下了决定;我不知道你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我怕你在看清我的真面目之后,就不再爱我了;这些年,我一直都是文静的陈晓意,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一个任性张扬又不讨人喜欢的陈晓意。」 「怎么可能!」谷升也随着她叹起气来,「晓意,你果然是个大傻瓜。」 陈晓意抬起脸,迷惑地看着他,「耶?」 谷升说:「我爱上的,是‘陈晓意’这个人,不管她变成什么样的人,只要本质没变,你就还是你,对我而言,没有改变!不过……」 说到这里,谷升可疑地中断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其实你不只任性,脾气还大、爱要小性子、心眼又小,虽然不会明着发火,可是一旦惹到了你,才最难讨好!」 这话听着、听着就变了味,陈晓意抗议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讲!其它的也就罢了,我哪里小心眼了啊?」亏她一开始还很感动的说! 谷升轻笑,环抱住她的手,却没有松开半分。 他亲昵地吻了吻她的鼻尖,「我可没说错啊!医院里那些传闻,你总说你当听不见,但其实你生气很久了吧?不然你也不会每次都提这件事。」说到这里,某男人开始发酸了,「不过,相对于我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某小心眼女人也发起酸来,大力捶了他几下,恶狠狠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再不小心眼一下、耍耍小脾气,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谷升连忙笑着低声告饶。 从他怀里抽出身,陈晓意表情一正,「你是个称职的医生,也是个无可挑剔的好丈夫;你有花心的本钱,但我相信你,我早知道那些传闻不是真的了;不过,我想要的不是模范到像个标本的丈夫,而是能够嘘寒问暖、关怀体贴的爱人!这点你明白吗?」 换言之,他没必要彻底改变自己,更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而彻底改变自己,只要能在原本的基础上稍微修正,他就成为她心目中合格的丈夫。 「知道吗?那天你第一次来给我送便当,我很感动。」陈晓意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今天你能来这里找我,我同样很感动,还有……其实,你根本就没必要吃醋,也没必要为了离婚而担忧,因为……」 轻轻的踮起脚尖,在谷升既惊讶又狂喜的目光中,陈晓意吻上他的嘴唇。 「因为,自从与你相识,我的心里除了你,再也没有住过任何人。」 尾声一 【尾声】 陈晓意与谷升和好之后,他们的生活,很快就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不过,两个人的改变也很明显。 谷升虽然还是老样子,不太爱说话,也不习惯把喜恶表现出来,但在陈晓意面前,他已经学会把该说的话说出来,让陈晓意不用多加猜测,便能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诚如他自己所言,很多时候,他做得依然不够好。 但他努力了,而且还让妻子看到了他的真诚,所以可以说,在经营家庭感情这方面,谷升算是成功地抓回妻子的心了。 这天下午,谷升早早便从医院离开,驱车回家。 路两边的餐厅,无论中式还是西式,全都洋溢着粉红色的气息;街口的商场门外,正推销着玫瑰与巧克力,人山人海;沿途几家精品店的落地窗上,甚至还用各色颜料涂满了心形和文字。 连走在路上的男男女女,也面含喜色、成双成对。 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对每一对情侣来讲,都是十分重要的节日,情人节。 而对于谷升来说,今天不仅仅是情人节这么简单,因为今天过去后,明天就是妻子的生日了;为此,他才一反常态地提前回家。 本来他今天上晚班,下午会出现在医院,是因为有位病人赶着要出国,打电话要求提前预约时间,不得已,他只好放下手里正忙着的事情,驱车赶往医院。 仁心医院的医生、护士们都知道,若按以往的惯例,一旦外科的工作狂人谷医生踏进医院大门,不拼完一整个班,他才舍不得回家;但这次,大家都知道,谷医生结束病人的各项检查之后,就不会再继续留在医院了。 因为他昨天就联络了一位外科的同事,请他今天晚上替他值一下晚班;由于这位同事至今仍是光棍一条,所以在电话中真真假假地抱怨了几句后,倒也欣然同意了。 毕竟谷升第一次请人代班,这点面子是要给足的;然而正是因为谷升第一次请人代班,而且时间还是在情人节这天,这让大家都十分震惊。 一面好心情地开着车,一面分神寻找路边的蛋糕店,回想起刚才在医院发生的事情,谷升心想,他近一年内,都不会忘记马主任那震撼到极点的样子。 好像很有趣,要不然,明年再试试看? 这么想着,谷升嘴角就扬了起来;他今天将要大展身手,在晓意回家之前,准备好一桌丰盛的饭菜。 至于蛋糕嘛……虽然今天买是有点早了,但明天再买的话,会不会又太晚了呢? 沉吟片刻,谷升调转车头,停在一家蛋糕店外。 下午,在办公室全体员工一致的声讨声与哀求声中,主管终于松口,同意了大家不加班的要求。 于是,下班时间一到,陈晓意就开始收拾东西。 坐在隔壁的小丽,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跟她咬耳朵:「主管大人有没有搞错?我们的进度明明比其它部门快了很多,他居然还让我们加班,肯定是故意的啦!他就喜欢听手下的人哀嚎一片,简直是变态嘛!」 陈晓意笑笑,「让你走就算便宜你了,小心你这话被主管听到,然后把你单独留在公司,陪他一起加班!」 小丽连忙摆手,敬谢不敏,「算了,我才没兴趣陪他呢!」随即,她一脸八卦地凑了过来,「倒是晓意你啊,你家那口子,有没有给你准备惊喜?」 陈晓意瞥她一眼,「如果我知道了,还能叫‘惊喜’吗?」顿了顿,「而且我记得很清楚,他今天可是要上晚班的呢!」 在外面这种如火如荼的过节气氛下,谷升想把情人节忘掉都难,但如果是她的生日,他大概就不会记得了吧? 可是,连情人节都没法好好过,陈晓意依然有点小小的失望。 她知道,这种事不能怪在谷升身上,因为他们的班都是轮着排下来的;按谷升那种敬业的方式,请假或是找人代班的可能性,都比较小。 和同事们道别后,陈晓意离开公司,带着浓浓的失落感回家。 唉,今年又不能和他一起过情人节了吧! 陈晓意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打开家门:但当她进屋之后,才发现,那个不应该出现在家里的男人,此刻正站在门口,手执一朵玫瑰,眸中含笑地注视着她。 见陈晓意满脸惊讶、满脸的不可置信,谷升缓缓扬起一抹得逞的微笑。 「情人节快乐。」他说:「还有,我会在家陪着你,直到明天你的生日到来之前。」 「情、情人节快乐……」陈晓意呆呆地重复了谷升的第一句问候。 从今天早上开始,一进公司,大家就都在彼此祝福,面对接踵而来的祝福,这句话已经成了她下意识的回答。 愣愣地接过谷升递来的玫瑰,陈晓意傻乎平地呆站在门口,费了好大的劲,才消化掉谷升后面那句话的含义。 但她问出口的却是:「都快要到上晚班的时间了,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谷升神秘一笑,把她的外套随手一挂,然后拖着她的手,把她往餐厅带去。 陈晓意被谷升牵着,走进了餐厅;在看到那摆得满满的一桌饭菜时,她瞬间便被感动得不行;没想到,回家之后,居然真的有一个很大的惊喜在等着她呢!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陈晓意扭头扑进谷升怀里,又哭又笑地叫喊着:「谷升,你这个大坏蛋!你非要让我哭出来才满意吗?」 尾声二 谷升笑着,任由她在怀里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般,任性撒娇、嗔怪连连。 他说:「有吗?没有啊!我只是忽然想宠宠你而已。」情话不必说太多,只此一句便足矣。 当天晚上,陈晓意和谷升各自洗完澡后,便不约而同地躺到了床上, …… 两个月后。 四月下旬,一个寻常的中午,本该在公司上班的陈晓意,却蹲在仁心医院外的垃圾桶边,一手抓着谷升、一手捂着肚子,面色惨白地狂吐个不停。 从前天起,连续三天,她清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胃里的酸水全都贡献给马桶。 刚开始,陈晓意还认为是自己吃坏肚子了,也没往其它地方想,倒是有经验的女同事好心提醒她:「去医院看看吧,毕竟你这个症状,很像怀孕。」 陈晓意从善如流,请了半天假,跑到医院去找她家亲亲老公。 谷升这几天一直都值夜班,早上回家的时候,妻子已经上班去了,所以也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但事关怀孕与否,不能轻视,于是他请当班护士帮忙照看着,自己则翘了十分钟的班,陪着妻子去作检查。 检查的结果出来,陈晓意果然怀孕了,孩子已经两个月,目前正健康茁壮地躺在妈妈的子宫里;新晋爸爸谷医生,自然大喜过望。 而这个消息,更是像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传遍了仁心医院;在主任的关照下,谷升也请了半天假,陪准妈妈陈晓意回家,一起学习妈妈手册。 不料,一旦得知自己怀孕,就像吐得有了理由似的,刚一迈出医院大门,陈晓意就奔到垃圾桶边狂呕起来。 好不容易顺过来了气,陈晓意有气无力地靠在谷升身上,「好痛苦……」明明之前,都只在早上刚起床的时候才吐。 谷升拍拍她的后背,「没事,过了头三个月,就会好一点了。」 尽管知道在怀孕期间,母体会大受折磨,但准妈妈陈晓意,却并没有任何埋怨,她甚至扬起脸,露出笑容:「算算时间,是我生日那时候怀上的呢!」 准爸爸谷升,则轻咳了一下,脸上闪过不自然的躲避神情,「咳,我没想到这么准,一下子就……」 「是啊,说想要孩子,然后一次就中奖了。」陈晓意开心极了,对肚子里的孩子充满了希望,「这是迄今为止,我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 谷升也笑了起来。 其实,这也是两人结婚以来,他送给她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陈晓意感觉舒服多了,便松开谷升的手,改为搂住他的手臂,「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还没确定性别,就开始烦恼好几个月后的事情,「该取什么名字才好呢?」 「女孩才好。」谷升想了想,「女孩的话,就叫谷情情。」 孕妇的情绪反覆无常,马上提出反对意见,「男孩,男孩好!我觉得这胎就是男孩!」 丈夫立即安抚:「好好,男孩好。」 小情绪得到满足,孕妇志得意满。 七个月后,陈晓意一脸苍白地被推进产房。 谷升的脸色也不比她好哪里去,除了苍白,还泛着些青灰色,谷升实在太紧张了,紧张到他的肚子也跟着一起疼了。 在产房外守候着的,除了谷升,还有陈父、陈母;陈晓意的哥哥由于正在出差,没能全程参与其中,但他也特意打电话来问过妹妹的情况。 虽然不喜欢小儿媳妇,但谷妈妈仍然极力地催促着大儿子,让他快点赶到医院。 虽然陈晓意喊痛的声音很响,但生得却很顺利,在谷妈妈赶到医院后的第三个小时,她就成功地生下了一名健康的宝宝。 谷家小千金甫一出世,便亮出了她人生的第一声哭嚎,让等在外面的众多长辈,全都如释重负般地吐出一口气。 询问过一些情况后,谷升便来到陈晓意的床边;轻抚着她汗湿的短发,他怜爱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辛苦你了。」 陈晓意躺在床上,虽然生产耗费了她不少力气,但她现在比刚才已经算是好多了,也恢复了不少力气;轻轻一笑,她伸出手,与谷升的手指交握在一起。 谷升想,也许以后,他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但现在,一个新生命的加入,已经组合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完整家庭。 爱情,其实一点也不麻烦。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