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扑倒相爷 卷三》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秋善公主很快就出殡了,因皇上给她的丧礼办得隆重,故而参加的人众多,沈令安和李彦自然也在其列。 只是没想到的是,只这一件事,又生出了不少流言,流言称沈令安重情重义,怜惜秋善公主之死,为其送葬,又称李彦可怜又无能,成亲八年都未能得到秋善公主的心,如今被秋善公主戴了绿帽,还上赶着送葬…… 孟竹听到流言的时候,正在林氏医馆帮林青壑煎药,在后院便听到了人们的议论声。 「这又是谁散布出来的流言?」孟竹有些无奈,想到那李彦可怖的脸,只觉得这流言显然是为了激怒他而来,听说李彦对秋善公主用情甚深,若是他当真往心里去,岂不是会对沈令安不利? 「阿竹!快出来帮我!」突然,林青壑带着焦急的声音从大堂传了过来。 孟竹一惊,将手中蒲扇放下,匆匆走了出去,却被眼前的场景骇了一跳,只见大堂里躺着两个面目全非的哀嚎之人,身上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林青壑正跪在地上为其中一人处理伤口。 「阿竹,你帮我为他处理伤口!」林青壑看到孟竹出来,连忙道。 孟竹第一次见到烧伤的人,而且烧得如此严重,不由有些心惊肉跳,心中亦涌起不适,但还是生生克制住了,跪到那人面前,手忙脚乱地从林青壑身旁拿过清水和药膏,学着林青壑的模样,为那人处理伤口。 等到全部包扎好,孟竹几乎瘫软在地上,手抖得不成样子,后背更是被冷汗浸湿。 孟竹听到身旁的人议论纷纷,才知这两人是街尾铁匠铺的伙计,两人干活干了一宿,铁匠铺着火时正在睡觉,未能及时逃出,被救出来时便烧成这副模样了。 孟竹看着全身都缠满细布的两人,虽然已经昏迷过去,仍是不断发出痛苦的声音,光是听着便知有多痛了。 「小姐,你还好吧?」明俏见孟竹坐在地上,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林青壑也出了一身汗,她让人将患者抬到一旁的塌上,看了眼孟竹,歉疚道:「阿竹,吓坏你了吧?」 「我只怕自己处理得不好。」孟竹看着塌上的人,心有余悸道。 「不,你做得很好。」林青壑走到孟竹面前,唇角露出一抹笑,「你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病人,不过是听我的临时指导,便能处理得如此好,说实话,当年的我可不及你。」 「啊?是吗?其实我刚刚脑子都一片空白了……」孟竹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她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一声:「你看我现在还在流汗。」 「阿竹,你若是能在行医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他日定能超越我。」林青壑说道,她说的是心里话,她从小便生在医学世家,可以说是从小开始学医,到如今仍不敢自称医术有多高明,而孟竹不过是半路出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做到这般,已经实属厉害。 以孟竹的领悟能力和学习能力,只要不半途而废,定会有所成就,超越她亦非不可能的事。 「青壑,你太看得起我了。」孟竹被林青壑说得汗颜了。 林青壑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正巧又有病人进门,林青壑便去忙了。 孟竹看了眼塌上的两个病人,心想,真希望他们能康复啊…… 孟竹回府时,沈令安已经在府中了,这么多日以来,他倒是难得这么早回来。 「夫人,主子在书房呢,听说午饭也未吃,夫人要不要送点吃食过去?」绿袖在孟竹旁边道。 「好。」孟竹点了点头,「准备一些沈相爱吃的,我送过去。」 没过一会儿,婢女便拿了一个食盒上来,里面都是精心准备的饭菜。 孟竹提着食盒走到了书房门口,外面只有沈缺一人守着,孟竹笑了笑,「听说夫君未吃午饭,我让人准备了一些饭菜。」 沈缺知道最近自家主子心情不太好,而夫人显然是那个可以让主子的心情由阴转晴的人,便连忙让开路,道:「主子在里面练字,夫人请进。」 孟竹闻言,笑着推门进去,看到沈令安低头写完一个字后,就将毛笔搁下,然后将手下宣纸收到了一旁。 「练完了?」孟竹诧异地问道。 「夫人亲自送饭过来,我若还练字,岂不是太不识趣?」刚刚还一身冷意的沈令安,在孟竹推门的那一瞬间,已经将一身气息都收敛起来,眼中亦浮现一抹温柔。 孟竹听了,唇角不由绽出笑意,她将饭菜一碟碟拿出来,放到桌上,然后将筷子递给沈令安。 「夫君近日好像瘦了。」孟竹看着沈令安俊美的侧脸,嘟囔了一声。 自从秋善公主的事情发生后,他便似没睡过一个好觉,天天早出晚归,就算是回府,也总是在书房呆着。 孟竹心中担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导,但如今见他脸上难掩疲惫之色,还是忍不住道:「我知公主过世,你心中难过,但是逝者已矣……」 沈令安听了,抬头看她,解释道:「公主过世,我固然遗憾,但我如今并非在为她难过……」 孟竹一愣,「那你最近为何心情如此不好?」 「我心情不好,不过是因为朝堂之水被人搅浑,公主之事只是一个引子,只怕后面会发生更多的事。」沈令安继续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公主并非自尽?」孟竹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 「夫人比我想像中还要聪慧。」听到孟竹这一句,沈令安的眸光微闪,似是有些惊讶。 孟竹没想到沈令安竟承认了,眼睛瞪得更大了。 「不过此事并无证据,你心里知道便好,不可与他人言说。」沈令安道。 孟竹点点头,过了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不知。」沈令安摇头。 但是他知道,不管是谁,最终矛头,都是指向他,只是这些便没必要让她知道了。 「那……你会有危险吗?」也是女人天然的直觉,孟竹下意识便觉得此事也许会将沈令安牵扯其中,不由有些紧张地问道。 「当然不会。」沈令安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笑道。 「你保证吗?」孟竹眨了眨眼,问道。 「我保证。」 孟竹听了,展颜一笑,「那你快吃饭吧,我不吵你了。」 孟竹坐在一旁,托腮看着沈令安将饭菜一扫而光,眼中有掩不住的柔情。 沈令安吃完后,便唤婢女进来收拾了桌子,孟竹站起身正欲回去,沈令安已伸手拉住她,「既来了便陪我再坐会儿。」 v第二章 其实孟竹心里也想跟沈令安多待会儿,只是害怕影响他处理公务,才提出要走,既然他自己开口留她,她自然没有离开的道理。 「那我找本书看看,不影响你做事。」孟竹说着,就去书架上拿了本书,这才坐到沈令安旁边。 沈令安却并不准备处理公务,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问道:「若是我没记错,过几日是你的生辰?」 「你怎么知道?」她似乎从未告诉过他。 「婚书上有。」沈令安笑了声,继续问道:「你可有想要的礼物?」 孟竹想了想,道:「若是你能陪我过生辰,那便最好不过了。」 「你的生辰,我自然会陪你。」 孟竹听了,转过身,双手搂上沈令安的脖子,笑道:「那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礼物了。」 沈令安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眸色深了深,他微微低头,唇瓣便覆了过去。 孟竹被沈令安吻得猝不及防,身子一下便软了,她承受着沈令安的吻,也试着小心地逢迎他,好似这样,便能抚平他的疲惫。 他的气息渐渐灼热起来,修长的手指轻巧地解开了她的衣裳,衣裳半褪之时,被沈令安吻得头昏脑涨的孟竹陡然清醒过来,抓着他的手低喘着道:「我,我今日出了一身汗……」 「等会儿我们一起去洗。」沈令安的声音有些低哑,也不容孟竹拒绝,直接便将她的裙子褪了下去,抱着她坐到了书桌上。 臀下一凉,孟竹只觉得脸蛋似火烧一般,咬着唇提醒道:「这,这是书房……」 「我知。」沈令安吻住她的唇,声音性感酥麻,孟竹觉得自己要融化在他的身下了。 两人已有多日不曾亲热,如今情到浓时,沈令安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力道也比平时大了些,孟竹忍不住轻呼出声,但很快,她便捂住了自己的嘴,一想到沈缺还在外面,她就羞得泪盈于睫。 沈令安看着孟竹这般楚楚动人、风情无限的模样,眸色更深了,他低头,在她耳边道:「沈缺早已走了。」 语气里带着一抹戏谑。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为夫喜欢你叫出声。」 说着,他在孟竹的耳垂上轻咬了一口。 孟竹身子一颤,低喘着嘟囔了一声:「……你,你不要脸。」 「这便不要脸了?」沈令安低笑出声,「还有更不要脸的话,我从未对你说过……」 「不要说。」孟竹的声音有些急切,慌忙伸手去捂他的嘴,生怕他说出什么荒唐的话。 沈令安看着她,伸手捧起她的手,笑着在她指尖上舔了一口,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在孟竹看来却欲念横生,极近风流。 孟竹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直跳,脸上烫得厉害,有点受不住了…… 一场激烈的欢爱下来,孟竹只觉得精疲力竭,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瘫在沈令安的怀中一动都不想动。 身上的热度渐渐褪了下去,孟竹在沈令安尚裸露着的胸膛上咬了一口,嘟囔了一声:「我们太荒唐了……」 白日宣淫也就罢了,竟还在书房这种地方,着实令人羞耻。 「哪里荒唐了?」沈令安丝毫不以为然地反问了一句。 孟竹:「……」 算了,这人显然是一个荒唐起来不分场合的人,自己府中的书房至少比酒楼雅间好多了…… 同一时间,逍遥山庄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那客人虽然戴着半张面具,可左边脸颊下方,却有一小段狰狞的伤疤。 「世子别来无恙?」雅间里,一男子略带粗嘎的嗓音响起,与李彦不同的是,那男子脸上戴着的是整张的面具,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在外面。 「先生既在京城,便当知道我的处境,何来别来无恙?」李彦闷头喝了一杯酒,道。 「秋善公主一事,着实令人可惜,当初在下劝世子放手,本是希望公主能看到世子的一片赤诚之心,待她回到京中,看到沈相已有家室,想必不会再心生妄念,届时世子再向公主诚心求好,公主定能对世子回心转意。」男子话锋一转,道:「却不想堂堂沈相,已然婚娶,却仍是纵着公主对他动情,不仅与公主游船相会,还引得公主向他自荐枕席。」 「不要说了!」李彦低喝一声,他连着喝了几杯酒,他扯开面具,脸上渐渐露出痛苦之色。 「我知世子心中痛苦,难道世子便想这么算了?任由公主无辜枉死,死后还要被人侮辱?」男子淡淡道。 「当然不!本世子一定不会放过沈令安!」李彦握紧了拳头,眸中喷射出恨意。 「世子准备如何?在朝堂上与他作对?亦或是派人刺杀于他?」 「怎么?不可以?」 「并非不可以,只是依在下所看,世子若打算这般做,无异于白费功夫。」那男子笑了笑,道。 「为何?」 「莫说沈相权倾朝野,世子与其相抗,最好的情况也不过两败俱伤,更何况皇上是站在沈相这边的,就凭区区安乐侯府,如何与皇上对抗?至于刺杀,沈相身边高手如云,令隐卫神出鬼没,他自己的身手亦是深不可测,想要刺杀他,谈何容易?」 「皇上如今不过年幼,才会被沈令安拿捏在手中,若是我安乐侯府能助皇上除掉沈令安,让皇权尽握皇上手中,皇上怎可能还站在沈令安那边?」李彦有些不赞同道。 闻言,那男子却低声笑了两声,继续道:「世子果真天真,世子若是知道沈相与皇上的关系,只怕便说不出这话了。」 「沈相和皇上的关系?」李彦蹙了蹙眉,有些不解。 「在下也是最近才有了些许眉目。」那男子说着,看向李彦,继续道:「沈相于皇上而言,便如安乐侯于当初的太子殿下一般。」 李彦细细品味了男子的这一句话,愣了片刻后,立刻反驳道:「怎么可能?你,你的意思是他是皇上的舅舅?」 「此事颇费了在下一番功夫,如今看来倒也算值当。」男子继续道:「当年岩州尹家乃是书香世家,在当地也颇有威望,尹家有一子一女,女儿名为尹思安,儿子名为尹思珩,尹家满门被灭,只余尹思安逃出生天。这件事世子想必也听说过,此案至今仍是悬案,而那尹思安却入宫成了安妃。」 「这与沈令安有何关系?」 「那尹家儿子,名思珩,然,字‘令安’,而那尹家主母,则恰好姓沈。」 李彦听得目瞪口呆,「什么?!尹思珩不是死了吗?!」 「那日尹府上下沦陷于火海之中,尸首均面目全非,谁又能断定当日死在尹府的人里面,有尹思珩?」 v第三章[11.14] 李彦听了,面色渐渐发白,「照先生所言,皇上势必会护着沈令安,那我安乐侯府岂不成了刀下鱼肉?」 「那倒未必,在下告诉世子此事,不过是提醒世子,莫要与沈相硬碰硬,报仇的方法千万种,何必选一种最不讨好的?」 「先生可有良策?」 「在下以为,如今世子痛失所爱,而沈相却夫妻恩爱、羡煞旁人,实在是有些不公,不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才会对世子如今之痛,感同身受。」 「先生的意思是?」李彦思索了会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那男子但笑不语。 李彦想了想,道:「此事虽甚合我意,然想要办成,却非易事,相府守卫森严,犹如铜墙铁壁,家眷出入,亦有令隐卫暗中保护,若是在我冀州,倒不是不可为,可在京城之中,却风险极大。」 「世子何必担忧?在下既提出此事,如何会不为世子出谋划策?」那男子说着,继续道:「世子请附耳过来。」 隔了几日,孟竹再次来到医馆,发现林青壑难得闭门休馆,在后院整理药材,孟竹觉得诧异,又见她神色郁郁,问了之后才得知,原来那日救治的两个烧伤的患者未能活下来,林青壑为他们竭力医治了两天,但最终仍是无力回天。 「青壑,你已尽力。」孟竹心中亦觉得难受,但还是劝慰道。 「只怪我医术仍然不精,若是神医白翁,定能将他二人救活。」林青壑叹了口气,道。 「神医白翁?」孟竹眨了眨眼,她倒是从未听过此人。 「你没听过倒也正常,神医白翁历来行事低调,见过他的人亦只有少数,听闻他医术高超,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世上竟还有这等神医?」孟竹觉得惊奇,「那青壑你可曾见过他?」 「不曾。」林青壑有些遗憾,「前些年我经常四处游历,除了搜集药材,也是存了找他的心,若是能找到他,即便不能拜他为师,也能向他讨教一二,不过却始终没有这个机缘。」 「青壑你仁心仁术,我相信以后一定能得此机缘的。」 「那便借阿竹吉言了。」林青壑笑了笑。 就在这时,孟竹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她一回头,竟见沈令安抱着小殊儿走了进来。 这还是小殊儿第一次出府,对什么都好奇,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这儿看看,那儿看看,手里还抓着一个极轻巧的拨浪鼓,那是小殊儿满百日的时候,沈令安亲自给他做的,看起来很是精致,握在他胖嘟嘟的小手里,显得尤其可爱。 孟竹没想到沈令安会突然抱小殊儿出来,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抱着孩子出现在人前,本来在人前冷漠的脸,因着小殊儿流露出一丝温情,带了丝烟火气。 这一幕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不知为何,她的心在一瞬间软得不成样子。 林青壑也是愣了愣,随即放下手里的药草,调侃道:「没想到沈相还能做个慈父。」 孟竹笑了,她走上前去,问道:「夫君,你怎么把小殊儿带出来了?」 小殊儿看到孟竹,唇角突然咧出一个笑容,手指一松,手中的拨浪鼓应声而落,他丝毫没意识到,肉嘟嘟的小手已经朝孟竹伸了过来。 沈缺眼疾手快地捞住那拨浪鼓,想要塞回小殊儿的手里,哪知小殊儿伸手啪得一下打了过去,一看就是有了娘亲不要拨浪鼓的模样。 孟竹将小殊儿抱进怀里,伸手将拨浪鼓拿回来,塞回到小殊儿的手中,笑道:「爹爹亲手给你做的,可不许胡乱丢了。」 小殊儿咧嘴一笑,举着拨浪鼓就往孟竹脸上挥。 小殊儿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拨浪鼓砸到脸上还是有些疼,孟竹还没反应过来,小殊儿已经被沈令安一把抱了回去,只见沈令安握住小殊儿的小手腕,面色严肃地道:「反了你了?还敢打你娘亲?」 小殊儿最是怕沈令安使脸色,看到沈令安这副模样,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忙把拨浪鼓一扔,一副「我什么都没干」的模样,唇角微微抿了抿,还低了低头,看起来既乖巧又委屈。 林青壑看得大乐,「小殊儿还这么小,就能看懂沈相的脸色了?这是成精了吧?」 孟竹嗔怪地看了沈令安一眼,道:「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你别吓唬他。」 说着,她就伸手将小殊儿抱了过来。 沈令安仍然盯着小殊儿,嘱咐了一句,「以后不许打你娘亲了。」 小殊儿也不知听没听懂,反正到了孟竹怀里就变了个样,裂开嘴直笑,也不知道什么事这么高兴,直笑地旁边的人都乐了,连沈令安都软了神色。 孟竹也乐了,在小殊儿脸上连着亲了好几口。 「走吧。」沈令安开口提醒道。 「去哪儿?」孟竹下意识地问道。 「去了你便知道了。」 沈令安既这么说,孟竹便也不追问了,和林青壑告辞后,便抱着小殊儿出了医馆。 相府的马车停在了医馆门口,沈令安将小殊儿抱了过来,扶着孟竹上了马车,这才抱着小殊儿跟了上去。 「你今日不是上朝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孟竹有些纳闷地问道。 「明日是你生辰,想带你去山间小居小住两天。」沈令安将小殊儿放在马车里的软垫上,看着他一个人躺在上面咿咿呀呀,唇角有清浅的笑意。 「山间小居?」孟竹的脸登时便红了。 该不会是那个山间小居吧?那次他把她骗去那里,过了荒唐的一天,还差点被傅临风和林青壑捉奸在床……孟竹简直想都不敢想起那里。 「小殊儿便是在那里怀上的,自然该带他去看看。」沈令安在孟竹耳边轻声道。 「……这有何好看的?」孟竹耳根发热,连眼睛都不敢看沈令安了。 「那便把小殊儿送回去,只你我二人,重温旧梦,也无不可。」沈令安挑了挑唇,灼热的气息萦绕在孟竹的耳侧,带着丝丝暧昧。 「……」孟竹被沈令安的不要脸给惊呆了。 「绿袖,把小公子……」 「别,别把他送回去。」见沈令安真要让绿袖把小殊儿抱回去,孟竹连忙拉住他的衣袖阻止道。 她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有你这般当爹的吗?」 沈令安低头轻笑一声,看着软垫上的小殊儿,他正在试图翻身,已然翻了老半天了,一直未成功,但丝毫不气馁,终于,他成功翻了身,不由高兴地手舞足蹈。 v第四章[11.14] 孟竹见了,连忙夸赞道:「小殊儿真棒!」 说着,她还拉了拉沈令安的衣袖,颇有些激动地问道:「是不是?」 沈令安看着自家儿子欢乐的模样,又看了眼孟竹高兴的样子,唇角也勾起一抹笑意,「是。」 小殊儿抬头看向孟竹,嘴巴咧得更大了,他支起小短腿和小短手,朝孟竹爬了过去。 孟竹摇着拨浪鼓,给小殊儿加油助威。 终于,小殊儿爬到了孟竹脚下,小胖手抓上了孟竹的鞋,孟竹笑眯了眼,将小殊儿提起来抱进怀里,戳了戳他肉呼呼的小脸蛋,笑问:「小殊儿怎么那么棒?」 小殊儿挥着小胖手咿咿呀呀地笑。 他转头看向沈令安,见他正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的方向,他想了想,朝沈令安伸出了手。 沈令安一愣,只因小殊儿在孟竹怀里时,几乎从不主动向他求抱,这次倒是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哇,小殊儿要爹爹抱抱呢……」孟竹也发现了小殊儿的小身子正朝沈令安那边倾斜,也是意外地睁大了眼,眉眼很快溢出了笑意。 沈令安的心骤然软了,伸手将小殊儿抱了过来,捏了捏他的小胖手,笑道:「今日倒是乖。」 小殊儿笑眯眯地看着沈令安。 下一刻,沈令安就发觉了什么不对,然后,他便听到了孟竹的惊呼声:「啊!小殊儿尿了!」 「……」沈令安黑着脸看着罪魁祸首,某个调皮蛋用小胖手捂住自己的嘴,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显然是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坏事。 「倒是你娘的好儿子。」沈令安哼了一声,「看你长大了为父怎么收拾你!」 「小姐,可要奴婢进来帮忙?」明俏在马车外听到了里面的声音,问道。 孟竹已然给小殊儿换下湿透的尿布,正在用干净的毛巾给他擦小屁股,回道:「不用了。」 孟竹拿出干净的尿布,正欲给小殊儿换上,突然心思一动,看向沈令安,笑问:「夫君,你要不要试试?」 沈令安黑着脸看了孟竹一眼。 孟竹低头一笑,她不过是逗他玩而已,他身为男子,又是堂堂丞相,自然不会做这等事,这么想着,她便要给小殊儿换上。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她手中的尿布扯了过去。 孟竹惊愕地抬头,就看到沈令安绷着一张脸,将小殊儿放在软垫上,然后弯腰为他系上尿布,眉心微微蹙着,动作也有些笨拙,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搞定。 他一回头,就见孟竹瞪大了眼看着,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怎么?」沈令安挑了挑眉。 下一刻,就轮到他惊呆了。 只见孟竹倏地捧住了他的脸,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夫君,你真好!」 沈令安的脸色竟莫名地有些不自然,似乎有些微红,孟竹眨了眨眼,问道:「夫君,你是不是脸红……」 话还未说完,某人就扣住她的后脑勺,堵住了她的唇。 于是,孟竹的脸红了…… 此时的孟竹不会想到,她这一刻所拥有的幸福,很快就会被无情地打碎,而她却错以为,这不过是最寻常的一天。 马车很快驶到了山间小居,沈令安先行下了马车,再将孟竹和小殊儿抱了下来。 孟竹看着熟悉的依山傍水的山间小居,面颊微微发热,她深吸了口气,抱着小殊儿往里面走去。 突然,有一条鱼从湖里跳了出来,噗通一声,又跃回了湖里。 小殊儿正巧看到这一幕,惊呆地眼睛都直了。 孟竹见他这副模样,便抱着他停了下来。 过了会儿,又有一条鱼从湖里跃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才跳回水里。 小殊儿再次惊愕地瞪大了眼。 孟竹看得乐不可支。 沈令安跟在她身后,见状,朝沈缺吩咐了一声:「沈缺,给小公子捉条鱼玩玩,要活的。」 「是。」沈缺应了一声,眼睛盯着湖面,看到有一条鱼跃出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过去,在鱼即将落回水面的时候,伸手抓住了那条鱼,在空转翻转了一圈后,轻踩湖面上的水,没过一会儿便落到了走廊上。 绿袖见状,连忙拿出一个小木盆,装了水后送到了沈缺面前,沈缺将那条在掌心里活蹦乱跳的鱼扔进木盆里,然后端着木盆走到小殊儿面前,笑眯眯道:「小公子,你的鱼来了。」 小殊儿愣愣地看了眼木盆里的鱼,又愣愣地看了看沈缺,整个人都傻住了,似乎是看到了超越他理解能力的事。 孟竹笑弯了眼,只觉得自家儿子的反应实在是太好笑了。 随行的一群人也都看到了这一幕,一个个都忍不住沾了笑意。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那条鱼成了小殊儿的新宠,小殊儿坐在木盆旁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条鱼看,偶尔还伸出小胖手去撩拨一下,坐不住的时候就趴着,眼睛也绝不离开木盆。 天色渐暗,沈缺已准备好晚饭,正准备将饭菜端出厨房,突然,一只灰色的鸽子飞到了窗棂上,沈缺的眉目一动,将那鸽子腿上的纸条拿了下来,待看清里面的内容时,他的脸色猛地一变。 他几乎是踉跄着奔了出去,「主子,是飞鹤传来的消息!」 沈令安刚从窗台上折了一朵花,正要插到孟竹的发间,闻言手一抖,花瓣擦着孟竹的发丝,落到了地上。 沈令安给沈缺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道走了出去,一直走到湖边才停了下来。 沈缺颤着手将那纸条递给了沈令安,沈令安接过,看了一眼后,眼中涌出异样的神色。 那张纸条上写的是:在岩州山湖之畔查获安妃踪迹,然此女毁了半张脸和嗓子,需主子亲自确认。 「主子,不如属下先过去一探虚实?」沈缺小心翼翼地看了沈令安一眼,道。 v第五章[11.14] 「我亲自过去。」沈令安垂了垂眸,道。 当年安妃寝宫被大火尽数烧毁,火扑灭后,宫中共有五具焦尸,若是按照常理推断,应当是安妃和四个宫女。 可是他查探时却发现,那五具焦尸,无一人是姐姐安妃。 姐姐幼时右小腿曾骨折过,所以即便烧得只剩一副骨架,右小腿上也应当有骨折的痕迹,可那五具焦尸却无一有此痕迹。 从那时起,他心中便存了一份希冀,姐姐会不会被人救走,其实并没有死? 所以他派出了令隐卫中最精于打探消息的飞鹤,让他四处查探姐姐的下落,从那时至今已有八年,中间飞鹤也曾找到过几个与姐姐肖似的女子,但最终都不是她。 这一次,纸条上虽只有寥寥数字,但沈令安却第一次觉得,没有任何一次的消息,能比这次更让他激动。 岩州山湖之畔,那是儿时爹娘经常带他和姐姐一起去玩耍的地方,姐姐经历那一场大火,不可能毫发无损,伤了脸和嗓子,似乎更合常理。 「可主子,明日是夫人生辰……」沈缺听到沈令安的话,不由提醒道:「不如等过了明日再走?」 沈令安转头看向山间小居,里面亮着暖黄的灯火,隐约可见她抱着小殊儿走动的身影。 他的眸光里浮现一抹歉疚,「不能再等了,迟了只怕生出变数,吩咐下去,一半人马留下,另一半随本相出发。」 沈缺听了,应了声是,便下去吩咐了。 沈令安在原地站了会儿,大步流星地走上了水上走廊,走进了房间。 孟竹正在逗小殊儿玩耍,抬头看到沈令安走进来,面上竟带了丝歉疚,她的心微微一紧,问道:「怎么了?」 「我有事要离京一趟,等我回来,再给你补过生辰。」沈令安说着,快步上前,将孟竹拥进怀里,低声道:「抱歉,等我回来。」 孟竹的心里固然失落,但也深知他事务繁忙,当下也只能点头道:「好,路上小心。」 沈令安点了点头,便迅速地转身出去了。 沈缺已经带着人马等候在湖畔,沈令安快步走上去,跃上马背,也没回头去看,就和那一群人迅速地消失在了孟竹的视线里。 孟竹抱着小殊儿站在门口,看着沈令安消失的身影,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一眼,是最后一眼。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的孟竹,倏地回过神来,懊恼地想要打自己一巴掌,她怎么可以这么想? 沈令安一定能平安归来的。 「小姐,吃晚饭吧。」明俏和绿袖去厨房将沈缺烧好的饭菜端出来,招呼孟竹吃饭。 孟竹看着一桌子的饭菜,如今她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于是便对绿袖和明俏道:「沈相不在,我一人吃饭着实有些寂寞,你们二人坐下来同我一道吃。」 「这怎么可以?」绿袖连忙拒绝道。 「有何不可?从前我和明俏二人时,也经常同桌吃饭。」孟竹笑了笑。 明俏已经老实地坐了下来,她拽了拽绿袖的袖子,笑道:「你便坐吧,小姐可不比沈相,没有那么多规矩。」 绿袖忍不住一笑,依言坐下了。 孟竹唤来奶娘,让其抱着小殊儿去喂奶,她低头吃了口饭,突然想起什么,看向绿袖,问道:「绿袖,你跟在沈相身边多久了?」 「大约有十年了,主子尚未入朝为官时,奴婢便已跟在主子身边了。」绿袖想了想,道。 「这么早?」孟竹有些吃惊,她以为沈令安的这些手下都是在他成为丞相后才有的。 「是呀,奴婢那时才六岁,被爹娘抛弃,在街头行乞,差点饿死,是主子救了奴婢。」绿袖笑了笑,道。 「那沈缺呢?他又是何时跟在沈相身边的?」孟竹没想到绿袖还有这样的身世,不由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忙转移话题道。 「他便更久了,奴婢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在了,不过具体多久奴婢便不知道了。」 「我刚刚听沈缺提到飞鹤,你可认得他?」 「认得,不过我们没见过几面,他一年到头都在外面为主子找人。」 「找人?」孟竹抓住了重点。 绿袖有些懊恼,刚刚嘴快,竟然一不小心说了主子在找人的事,此刻听到孟竹追问,几乎要把脸埋进了饭碗里,「奴婢也不知主子在找谁……夫人便当没听过吧。」 孟竹不是个会勉强人的人,也知道沈令安一向规矩严苛,便没有多问,只笑了笑:「知道了,快吃吧。」 这天晚上,孟竹是同小殊儿一道睡的,娘儿俩第一次一起睡,小殊儿睡得格外香甜,都没有起夜,不过孟竹却做了个噩梦,梦里她独自一人奔跑在原野,身后有野兽在追她,她一直跑,可无论怎么跑都无法甩掉身后的野兽,更令她绝望的是,面前竟出现万丈悬崖,没有前路了…… 眼看野兽就要扑过来了,孟竹突然闭眼往悬崖上一跳,那一瞬失重的感觉无比真实,孟竹陡然吓醒。 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就在这时,突然有打斗声传了过来,然后她便看到绿袖和明俏慌忙地奔了进来。 「怎么了?」孟竹有些茫然地问道。 「有人行刺,夫人莫慌,快穿上衣裳,奴婢会护送夫人回府。」绿袖俯身将小殊儿抱进怀里,说道。 明俏迅速地拿过孟竹的衣裳帮她一起穿上。 孟竹跟着绿袖和明俏一起出了房间,走上走廊,便看到岸边和湖面上都有人在打斗,刀剑相撞,火星四溅,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孟竹一出现,便有黑衣人试图往这边冲过来,不过都被护卫一一截下。 「夫人,我们走!」绿袖冷眼看了那些黑衣人一眼,护着孟竹往岸边走。 就在这时,湖中突然发出哗啦的响声,有黑衣人从湖中跃出,挥剑逼了过来。 绿袖的一只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银剑,只见她一个起跃,手中长剑便越过那黑衣人,直接抹了那人的脖子。 只听噗通一声,被抹了脖子的黑衣人掉进了湖里。 v第六章[11.21] 与此同时,有更多的黑衣人从湖里跃了出来,在岸边的护卫见状,纷纷过来加入了战局。 孟竹被绿袖、明俏,还有几个护卫护着,穿过了水上走廊,走到了湖边,湖边已经有人备了马,绿袖扶着孟竹快速上了一匹马,然后跟着跃到了孟竹背后,与她同骑一匹。 「绿袖,把小公子给我!」明俏也上了一匹马,见绿袖一人要护两个,连忙道。 绿袖也不犹豫,将小殊儿递给了明俏,若是从前,绿袖是不放心的,毕竟明俏的武功不如她,但这些时日明俏在沈缺的指导下,武艺大有长进,保护小公子应当不成问题。 黑衣人紧跟上来,寸步不让,一路厮杀下来,孟竹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 突然,胯下的马往前倒了下去,绿袖见状不对,踩着马背跃了起来,顺便将孟竹提了起来,两人落到地上才发现,刚刚有一根银丝横在路中间,正是那银丝割伤了马,让它倒了下去。 绿袖拧了拧眉,回城的路上竟然有埋伏,看来今日要脱身,没那么容易了! 这么一想,她连忙拉开一个信号弹,可信号弹还未冲上天际,就被黑衣人的箭网兜了下来。 绿袖的脸色一变,这是要阻止她求援了,果真是有备而来,连这一点都防备到了。 孟竹猛一回头,就骇了一跳,只见明俏的马中了一箭,她抱着小殊儿跃到地上,但与此同时,却有好几个黑衣人举着剑冲她而去! 「保护小殊儿!」孟竹惊呼一声。 几个护卫听了,一起飞身上前,助明俏一臂之力。 好不容易解决了一批黑衣人,护卫也折了两个,一群人的马都被暗箭所伤,只能护着孟竹和小殊儿狂奔。 可是天黑得很,只能靠微弱的月光来辨路,若不是绿袖一直扶着孟竹,孟竹只怕都摔了好几回了。 孟竹从未想过,还有一日会陷入这样的境地,天子脚下,竟会有人漏夜偷袭,一路追杀她和小殊儿。 突然,身后又有一阵箭雨袭来,孟竹听到几声闷哼声,便知又有人受伤。 「小姐小心!」只听明俏突然喊了一声,整个人冲到了她的背后。 孟竹猛地回头,就见明俏的背上插着一支箭,血腥味扑鼻而来,她的鼻子一酸,「明俏!」 「小公子给我。」绿袖见状,将小殊儿抱了过去,与此同时,她再次拉开一个信号弹,朝空中投了上去,可跟刚刚一样的是,信号弹还未冲上天际,就被黑衣人用箭网兜了下来。 许是知道离城门已然不远,黑衣人在此时发动了更加猛烈的攻击。 剩余的护卫只能全员皆上。 其实保护孟竹的这批护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对方趁夜偷袭,不仅人多势众,而且武功也都不低,甚至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们能折损对方这么多人,已经是非常不易。 「夫人!再坚持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就能到城门口了!」绿袖和明俏带着孟竹拚命狂奔,绿袖喘着气安慰道。 孟竹回头看了一眼,其实她看不清楚,但她知道,那些护卫,只怕再也没机会活着回来了。 一炷香的时间,会生出多少变数?孟竹不知道。 可她知道,如果要受了伤的绿袖和明俏,带着她这个不会武功的人,在身后追兵不断的情况下,成功脱险,几乎不可能。 但若是只带小殊儿一人走,凭着她们俩的轻功,未必不能脱险。 「绿袖,明俏,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们听清楚。」孟竹早已跑得有些脱力,说话亦是气喘吁吁,「光靠你二人,无法同时保护我和小殊儿,再拖延下去,我们四人都会没有活路,所以我要你们带着小殊儿走!」 「让绿袖带着小公子先走,奴婢在这里陪你!」明俏听了,咬牙道。 「不行!」孟竹严词拒绝,「只有你和绿袖一起保护小殊儿,他能活下来的可能才越大!」 「夫人,主子下过死令……」 绿袖话未说完,孟竹便打断道:「我不管他的死令是什么,如今我是你的主子,我要你保护我的儿子周全!」 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夫人!」绿袖的声音哽咽了。 「帮我告诉沈相,若有来生,阿竹仍愿嫁他为妻。」孟竹说着,推了绿袖和明俏一把,「快走!」 「夫人!」 「小姐!」 两人同时回头看孟竹。 「走!不要让我恨你们!」孟竹厉声道。 绿袖和明俏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泪光,但她们也深知,孟竹说的是对的,若是留下,小殊儿也活不了。 终于,两人施展轻功,朝前冲去,再不停留。 见到绿袖和明俏终于走了,孟竹狠狠地松了口气。 此时此刻,乌云拨开明月,月光悄然洒下,照亮了孟竹的前方。 只见一群黑衣人骑着马,踩着地上护卫的尸体,手中长剑滴着尚还温热的血液,如修罗般,朝她慢慢而来。 可这一刻,孟竹反倒什么都不怕了。 她只是弯下腰,捡起躺在地上的一把剑,然后平静地看着那群人。 她知道,这些人来势汹汹,未必是要杀她,但若不杀她,势必便想拿她当做威胁沈令安的筹码,他在朝堂上已经走得很不容易,她不能成为他的弱点! 黑衣人的队伍从两边分开,孟竹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人骑着马走上前来,看起来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是这群人的领头人。 那人看着月光下的孟竹,一身狼狈的娇弱女子拿着一把与她不相称的剑,平静地看着他们,她穿着一身碧色罗裙,长发未挽,就那样自然地垂落下去,因着微风轻轻飞舞,宛若林间仙子,美得令人心惊。 她的面色因逃亡而变得潮红,尽显娇态,可她的一双眼睛,却清冷无波,平静地仿佛可以随时地接受死亡的到来。 「沈夫人倒是好胆量。」戴面具的男子突然开口,粗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孟竹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v第七章[11.21] 「沈夫人天仙之姿,沈相竟还舍得撇下沉夫人……」那男子继续说道,语气里有一丝意味深长的味道。 「何必多言?」孟竹的声音略带沙哑,向来温软的嗓音里,难得带了抹不屑。 她慢慢提起剑,将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上,她也没再看那群黑衣人,脑海里想起在马车里,沈令安给小殊儿换尿布的模样,她忍不住笑了笑,眼角却流下了一滴泪。 沈令安,永别了。 孟竹闭上眼,手中力道骤然加大,剑刃已然没入皮肉,就在这时,有坚硬的物体倏地飞了过来,击中了她的手腕,她只觉得一阵剧痛,手上力道一松,那把剑就掉了下来。 孟竹睁开眼,眼底闪过一片慌乱,连忙俯身就要将剑捡起来,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人突然逼近,还未来得及直起身,就觉得后颈一阵剧痛,她眼睛一闭,突然便朝地上栽了下去。 「倒是个烈性的女子。」有人捞住她的腰,免去了她栽倒在地的噩运,目光里流露出些许复杂之色。 孟竹是在颠簸中醒来的,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躺在一辆马车中,而面前,赫然就坐着那个戴面具的男子。 孟竹吓了一跳,下意识便想起身往后退,哪知一动才知自己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的眉心一蹙,这是服了软筋散的症状,这软筋散没有毒性,但却会让人四肢发软,浑身虚弱。 那戴面具的男子正在看书,听到动静后,将书挪了挪,目光落到她身上,「醒了?」 「你是谁?想要带我去哪里?」孟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轻如呓语,连音量也无法提高。 「沈夫人莫慌,在下对沈夫人并无恶意,不过是想送沈夫人去见沈相罢了。」面具男淡淡安抚道。 「你想用我威胁他?」孟竹抬眼。 「不,在下只是想帮沈夫人认清沈相的心意。」 「你是何意思?」孟竹面色冷漠地问道。 「听说沈相在沈夫人生辰前夕匆匆离去,沈夫人温柔体贴,一定在想沈相想必是有急事才会将你抛下……」面具男微微一笑,继续道:「沈夫人若是知道沈相是为谁而走,只怕便不会这般平静了。」 孟竹撇过头,不去看他,只道:「挑拨离间的话便不必说了,我夫君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是吗?只怕未必。」面具男勾了勾唇,「沈夫人只了解沈相的现在,对他的过去几乎可以说一无所知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孟竹有些不耐烦了,蹙眉问道。 「沈相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个女子。」面具男缓缓道:「你知道他找了多久吗?」 不等孟竹回答,他又兀自道:「八年。」 孟竹一愣,恍惚想起绿袖曾说过的,一年到头都在外面帮沈令安找人的飞鹤。 「那又如何?」若是她生小殊儿之前有人跟她说这些话,她一定立刻就信了,可现在,她不信,她不是傻子,她能感受到沈令安对她的爱,如果她这么轻易就被人挑拨,那她也不配当他的夫人。 「在下自然知道如今你与沈相夫妻恩爱,即便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所以,在下并不准备多费口舌。」面具男勾了勾唇,道:「在下想要告知沈夫人的是,沈相寻找了八年的那位女子,在沈相心中的份量,只怕沈夫人也未能及。」 孟竹闭上眼,没有说话,她不会信的,不会! 孟竹不知自己在马车上颠簸了几天,马车行驶的速度非常快,中途也换过好几次马,孟竹只知道,外面还有一群人马在跟随着他们。 这么多日了,他们几乎在日夜兼程地赶路,一次都没有在驿站歇息过,只偶尔在野外休养生息。 孟竹日日夜夜都跟这个面具男同处一个空间,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好在这人虽然不是个好人,待她时却还算君子,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沈夫人,你可知沈相家乡在哪儿?」这日,孟竹一如既往地躺在马车里发呆,突然听到面具男开口问道。 孟竹愣了愣,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对沈令安的过去确实知之甚少,她竟然连他生在何方长在何方都不知道! 面具男似是猜到了,他突然伸手将她扶起来,让她坐在窗边,掀开车窗上的帘子,道:「沈夫人,沈相的家乡到了呢!」 孟竹一怔,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马车正驶到了一座都城的城门口,传来来往的喧闹声,而城门上写着两个大字:岩州。 原来他竟是岩州人,听闻岩州乃是人杰地灵之地,盛产俊杰和美人……岩州之子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岩州之女美若天仙,世间难求…… 马车缓缓驶进岩州城门,孟竹看着来往的男男女女,果真大部分男女的容貌都很赏心悦目。 她正看得发愣,眼前突然一暗,面具男已将车帘放下,孟竹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大部分重量都靠面具男撑着,她垂了垂眸,努力将自己的重量往车壁上挪了挪,平静地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说过,我是送沈夫人来见沈相的。」面具男微微挑唇。 「他真的在这里?」孟竹怔了怔,轻声问道。 「耳闻不如目见。」面具男在她耳边说道,男性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际,让她生出一抹不适,然而她终究什么也没说,脸上表情始终是淡淡的。 面具男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移开了距离。 过了会儿,马车在一间客栈前面停下,面具男给孟竹戴上帷帽,伸手将她抱了下去。 街上人来车往,孟竹纵然觉得尴尬,也并没有反抗的余地,便也不吭声,任他将她抱进了一间房,然后吩咐随行的婢女,「给沈夫人好生梳洗一番。」 孟竹虽然一直未曾提过,确实也早就想洗漱一番,这些日子日夜奔波,她真觉得自己身上都快发臭了,只是她清楚自己阶下囚的身份,这等小事实在不值一提。 小二很快将热水送了进来,孟竹在婢女的帮助下沐浴更衣。 婢女给她穿的衣服与她平日里的风格不太相像,是一袭偏男式的衣裳,穿起来有些许宽松,巧妙地遮掩了她的身段,看起来有些英气。 穿完衣裳后,婢女又扶着孟竹坐到椅子上,在她脸上折腾了一阵,待折腾完,孟竹便看到铜镜里的自己已然换了张脸,看起来半点不显娇媚,只余秀气。 孟竹垂了垂眸,没想到这婢女竟也如此精通易容之术。 易完容之后,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子推门进来,孟竹愣了愣,便听他开口道:「沈夫人,我们这便出发吧。」 那是面具男的声音。 孟竹没想到他是这般模样,与他粗嘎的嗓音倒并不相配,不过这张脸显然不是他真正的脸,也许嗓音也是变化过的。 面具男上前,给孟竹戴上了一顶帷帽,又给她系上了一件黑色的披风,这才将她抱了出去。 孟竹又回到了马车上,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等着。 这些时日,她什么都不去想,只是顺其自然地接受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努力不去听面具男挑拨离间的话。 v第八章[11.21] 可是这一刻,她看着那面具男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她想,沈令安,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马车驶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就停了下来,面具男微微一笑,「沈夫人,我们到了。」 孟竹的心不受控制地提了起来。 面具男将她抱下马车,孟竹这才发现他们到的地方竟是一个风景优美的湖畔,周围还有零零散散的游人。 湖对岸是一整片竹林。 孟竹莫名地觉得有些眼熟。 「此湖名为山湖,是岩州的有情人最喜欢的地方。」面具男抱着孟竹,一边走,一边说道。 面具男这么一解释,孟竹才发现湖畔的那些游人,竟大部分都是成双成对的。 「自然,这也是沈相曾经最喜欢的地方。」面具男继续道。 「你为何如此不遗余力地挑拨我和沈相?」孟竹冷了神色,有些厌烦地问道。 「在下并非有意挑拨,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面具男微微一笑,丝毫不介意孟竹的冷脸。 走了好一会儿,面具男终于停了下来,湖边有一些木制的长凳,他将孟竹放下,扶着她在长凳上坐下。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竹屋,问道:「沈夫人不觉得有些眼熟吗?」 孟竹抬头看去,只见见不远处的湖中心建着一座竹屋,有一道弯弯曲曲的水上长廊,从岸边一直沿到竹屋门口。 依山傍水的竹屋,多么像京城郊区的山间小居? 「听说沈相是长情之人,因心爱的女子喜爱山湖,便为她建了一座水上竹屋,后来在京城,更是在京郊建了一座相似的。」面具男的声音在孟竹耳边缓缓响起。 孟竹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她的目光落到湖边,只见那长廊入口的边上,站着一群护卫模样的人,他们身上的衣服,与相府护卫的衣服一模一样。 孟竹的心微微一颤,所以沈令安,真的在这里吗? 就在这时,竹屋大门打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抱着一个白衣女子走了出来,孟竹的目光微微闪烁,竟有些不敢去看那男子的脸。 「沈夫人这是怎么了?」身旁的面具男低低一笑,「沈夫人不是自认和沈相情比金坚,外人无法挑拨,怎么如今却连看也不敢看了?」 孟竹的双手微微握紧,她倏地抬眸,直视了过去,只一眼,便觉得眼眶生疼,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人,不是沈令安是谁? 紧跟在沈令安身后的是拎着两把竹椅的沈缺,只见沈令安抱着那白衣女子走到长廊中间,沈缺忙将竹椅递了过去,沈令安将那女子放下,扶着她坐到竹椅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那女子脸上戴着白色面纱,看不出容貌,但身姿窈窕,一看便知是个美人。 沈令安和那女子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见沈缺回到竹屋,端了一个碗出来。 沈令安接过那个碗,跟那女子说了什么,那女子掀开面纱,然后就见沈令安用勺子舀了一口汤,递到那女子嘴边。 孟竹只隐约看到那女子的半边脸,娇美绝伦,比秋善公主还要更甚一筹。 孟竹怔怔地看着,沈令安的神色前所未有地温柔,连他的动作,也带了丝小心翼翼,似乎生怕眼前的女子会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原来他这么匆匆忙忙离开,将她一个人丢在山间小居,便是为了那女子吗? 明明说好要给她过生辰的,不是吗? 那一晚,他心急如焚地奔向旁人,却留她和小殊儿面临生死危机,被人所掳…… 「沈夫人怎么哭了?」面前的帷帽被微微掀开,一条干净的手帕擦上她的脸颊,为她拭去眼泪。 孟竹倏然回神,这才发觉眼眶里竟有泪水源源不绝地滚落下来。 「这便是你想要的吗?」孟竹微弱的嗓音带着抹沙哑,「亲手打破我所以为的幸福,于你来说,有任何好处吗?还是说,看到有人不幸福,你便会高兴?」 面具男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孟竹突然站起身,往沈令安的方向跑去,可她四肢软绵无力,才刚跨出两步,就狠狠地跌到了地上,好在这一片都是草地,并未伤到。 这一点小小的动静,令沈令安抬了头,朝这边扫了一眼。 「夫君……」孟竹泪如雨下,带着哭音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可惜却那般微弱,根本无法被他听到。 她的头上还戴着帷帽,就算帷帽脱落了,他也认不出她这张脸。 可是,她还是想要提醒他,她在这儿! 面具男的话真真假假,她半点也不想相信,就算眼前这一幕令她觉得刺眼,她也要亲口听他承认! 更何况,就算他真的负她,她也不愿落在别人的手里,她还有小殊儿,她要回去…… 面具男蹲下身,作出要扶她的架势,在她耳边道:「沈夫人明知自己无力逃脱,这又是何必?」 孟竹不管不顾地朝沈令安的方向爬了一步,可下一刻,她就被面具男拦腰抱起。 孟竹想挣扎,却丝毫无能为力,只是身子却因为挣扎和哭泣而微微颤抖。 而面具男已经抱着她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沈令安鲜少对外人上心,这次不知为何,却对那对男女多看了两眼,只觉得那女子身子微微颤抖,似是在哭。 不过他很快便移开了视线,继续给面前的女子喂药,只是他的心里却莫名生出一丝异样。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跑上前来,面色忐忑地道:「主子不好了!夫人出事了!」 「她怎么了?」沈令安神情一凛,问道。 「绿袖传来消息,我们离开当晚,夫人受到袭击,护卫尽数折损,夫人为保小公子,令绿袖和明俏带小公子先走,孤身留下……」 v第九章[11.21] 「你说什么?!」沈令安猛地站了起来,手中药碗应声落到地上,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铁青。 沈缺面色也是一变。 「绿袖后来带人回去,并无发现夫人踪迹,应当是被人掳走了……」护卫硬着头皮继续禀报。 「令隐卫尽在京中,何以不发信号求救?」沈令安的脸色变得无比吓人,厉声问道。 「绿袖说,对方有备而来,信号均被拦截……」 「即刻回京!」沈令安冷声吩咐道。 「弟妹出事了?」一道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响起,坐在竹椅上的女子微微抬头,被火烧毁的半张脸露了出来。 「阿姐,你伤势未愈,暂且在这里养伤,我会让人留在这里保护你。」沈令安说道:「待你伤势痊愈,我再来接你回京。」 说着,沈令安便不再停留,即刻转身走到湖边,飞身上马。 一队人马跟着沈令安扬长而去。 道路上,有一马车在慢慢悠悠地驶着,突然,马蹄声阵阵,尘土飞扬,一队人马从这辆马车旁边飞驰而过。 马车里,有人微微掀开车帘,看着那扬长而去的人马,微微一笑,「终于知道了。」 说完,他看向那无力地缩在软垫上的女子,她背对着他,双拳紧握,虽然不曾发出声音,但瘦弱的肩膀微微颤动,他知道,她在哭。 沈令安的人马一路骑了两个时辰后,,一直箭矢突然朝沈令安破空飞来,沈令安眼底冷光一闪,微微偏头,在那箭矢即将飞越自己的时候,伸手将其一把握住。 他的目光落到那箭矢上绑着的布条上。 他拆开布条,看了一眼,突然勒住缰绳,「停。」 只见布条上写着:今晚子时,岩州羊角峰,在下携令夫人和令姐,恭候沈相。 沈令安的眸子越发幽深了,他将手中布条扔给沈缺,道:「回岩州!」 沈缺看到那布条后,拧了拧眉:「主子,此人城府极深,先是掳走夫人,如今趁我们离开之际又掳走大小姐,还派人在此等候给我们送信,分明是算计好一切,摆了鸿门宴等着主子,主子如果直接前去,只怕会落到此人的陷阱当中!」 「本相知道。」沈令安冷声回道,「那人若是以为本相会就此束手就擒,便大错特错了!」 「可敌在暗,我们在明,这一趟,我们并无胜算!」沈缺有些担忧。 「阿满可到了?」沈令安问道。 「离我们应当还有十里路。」沈缺应道。 「好,派人留在这里接应她,让她带人来羊角峰支援我们。」沈令安说着,扬起手中长鞭,狠狠地挥了下去。 从山湖回到客栈后,孟竹便被面具男抱回了房间,一直到面具男出了门,她才敢张开自己紧握的掌心,那里躺着半片绿色的叶子。 那是她在湖边摔倒时,趁机握进手心的,是一种有轻微解毒之效的药草,她不知道对软筋散有无作用,但还是想试一试。 孟竹这般想着,将那叶子塞进嘴里,苦涩的汁液随着她的咀嚼流进她的胃里,孟竹默默期望,这药草可以起到一点作用。 到了晚间,婢女进来,将孟竹从床上扶了起来,为她洗去了脸上的易容痕迹,然后让面具男进来抱着她走了出去。 「你又要带我去哪儿?」孟竹有些疲惫地问道。 「今晚还要委屈沈夫人看一出好戏。」面具男已经重新戴回了面具,说着,他又给孟竹塞了一颗药丸。 「你给我吃了什么?」孟竹被呛得咳了几声,低着头艰难地开口道。 她没有听到面具男的回答,她忍不住抬头看他,见他嘴巴一张一合,似是在说话,可她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孟竹的脸色刷得白了,她忍不住抓住面具男的袖子,问道:「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话音刚落,她便有些傻住了,她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突如其来的惊恐击中了孟竹的心,眼中的泪再次落了下来,她低头,有些凄然地问道:「我有得罪过你吗?」 为什么,要如此费尽心机地毁掉她? 面具男听着她低低的嗓音,垂了垂眸,塞了张纸条到她面前,上面写着:勿慌,此药效仅会持续六个时辰。 孟竹泪眼朦胧地看着那几个字,心中的不安却并没有因此消退。 面具男看着她的模样,开口道:「睡会儿吧。」 说着,他伸手点了孟竹的睡穴。 孟竹再次醒来的时候,马车里已经没有面具男的影子,不,应该说,她被换了一辆马车,这是辆简陋至极的马车,马车里除了固定的凳子,空无一物,连帘子也没有。 她整个人趴在车里,双脚被绑在马车里的凳子上,两只手腕被绑在一起,因为听不见声音,四周寂静地可怕,只感受到有冷风灌进马车里,冻得她的身子微微发抖。 孟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置身于荒郊野外,索性今晚月光够亮,她才能清晰地看到这一切。 突然,她发觉不远处有火光闪烁,她抬头看了过去,发现不远处的平地上,有两队人马正在大打出手。 刀剑相交的瞬间,鲜血四溅。 透过重重的血光,孟竹看到了沈令安的脸。 「夫君!」她的心中一喜,忍不住唤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眸光在这一刻仿佛亮了亮。 但下一刻,孟竹便看到他看向了另一边,脸上出现焦急之色。 孟竹的心中划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她艰难地伸手抓住车窗,跪地坐起,透过小小的车窗,她看到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辆同样的马车,那马车里绑着的,正是她在山湖之畔见过的那个女子。 孟竹愣了愣,目光落到周围,这才发现自己和那女子竟都被置身在一个山崖上,正好有两处往外凸出的岩石,看起来像是山羊的两个角。 孟竹并不知道这是羊角峰,但羊角峰的名字,确实便是因此而来。 v第十章[11.21] 而她和那女子,便是分别被困在那两处山羊的角上,也就是凸出的岩石上,她们的后面、左右两侧,都是万丈悬崖,只有前面一条出路。 孟竹的脸色登时便变得苍白,她看着仍在厮杀中的沈令安,恍惚间明白了面具男口中的好戏是什么? 他,他竟是想要沈令安在她和那女子中间择其一吗? 孟竹的手心渐渐出汗,她无法想明白那面具男的用意,他到底是什么人? 又为何要设这样一个局? 他想谋的究竟是什么? 孟竹想不明白,只能压住自己纷乱的心,看向前方。 沈令安正巧突出重围,她看到他看着她,嘴里似乎说了什么,可她听不见,只是看到他朝她奔来。 她的心里涌出一丝惊喜,目光里也不由带了丝期待。 突然,她看到他的脚步一顿,突地转头看向了另一边。 孟竹只觉得心里突然一空,然后便看到沈令安朝她看了一眼,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却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愧疚,只见他张口说了什么,便飞快地朝旁边奔了过去。 孟竹的心在那一瞬凉了下来,她有些瘫软地坐到了地上,低垂着头,突然,她低低地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就发现眼泪不听使唤地涌了出来。 这么多日以来,无论面具男说了什么,她都不信,哪怕她亲眼看见他和那女子在一起,她也仍然告诉自己不要轻易否定他,一定要听他解释。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原来面具男说的是真的,她在他心底,不及那女子重要…… 也许他的「我爱你」也是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可是为什么?如果不爱她,为什么要对她千般宠爱,让她在这场感情里越陷越深,让她以为自己是被捧在掌心的那一个? 她宁愿,宁愿他从未去过陵州,他不来寻她,她便不会跟他回去,不会重新爱上他,那么此刻……她不会如此痛苦! 过了会儿,孟竹睁了睁眼,用衣袖抹去脸上的眼泪,他不救她,她却不能就这么等死。 她看了眼绑在自己手上的绳子,突然便平静了下来,也许是那解毒的草药起了些作用,她的身子不再那么软绵绵了,她低头咬上绳子,过了会儿,那绳子竟然松动了。 孟竹神色一喜,就在这时,马车的轮子往后滚动了一下,孟竹猛地抬头,就见沈缺正朝她这边狂奔过来,脸上的慌张之色显而易见。 而他身后,有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女以更快的速度冲了过来。 可是,马车滚动的速度比她更快。 孟竹没有发愣,低头继续解手腕上的绳子,绳子很快被她解了下来。 此时的马车已经临近悬崖边。 孟竹迅速地伸手去解脚腕上的绳子,就在马车坠下去的那一刻,脚上的绳子松了。 可孟竹却整个人跟着马车朝悬崖下翻了下去。 电光石火间,她看到了沈令安惊恐的神色,而下一秒,他怀里的女子印入她的眼帘,那女子的马车,已经从悬崖上坠了下去。 孟竹闭了眼,任由自己的身子跟着马车一同下坠。 随着马车的翻转,孟竹从马车里被甩了出去,她的世界一阵天旋地转,突然,一条绳索缠上她的手腕,她的身子撞到峭壁上,疼得她差点晕了过去。 她仰了仰头,就见崖壁下方竟有一个极小的山洞,而趴在山洞口,用绳索勾住她的人,不是那面具男又是谁? 「沈夫人,你别怕,我拉你上来。」面具男说完,突然意识到孟竹听不到,又住了口。 孟竹猜到了他的意思,她扯了扯唇,问道:「你想救我?」 面具男知道她听不到,于是便点了点头。 「可我偏不要你救!」孟竹突然笑了笑,她伸出另一只手,缓缓解开他缠住她的绳索。 凭什么他害她至此,却还妄想施恩于她? 而她,又凭什么要全盘接受? 面具男面色一变,正欲用力将她提上来,绳索却松了松,绳索那头的女子已经如蝶一般,落了下去。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她说:「总有一件事,是没有让你如意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讥讽和愤恨,到最后,却也只余一片心碎之后的平静。 面具男怔怔地看着孟竹消失的方向,下面是万丈深渊,她摔下去,必死无疑。 他的心,在这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起了一丝异样。 「孟竹!」沈令安近乎绝望的吼声从山崖之上传了下来,可他明明该高兴的,此刻却只觉得索然无味。 此刻的山崖之上,若不是沈缺和阿满死死拉住沈令安,他几乎要跟着孟竹跳了下去。 「主子,你冷静点!」沈缺后怕地道。 「冷静点!」阿满跟着沈缺复述道。 沈令安死死地盯着悬崖之下,除了缭绕的云雾,他什么也看不见,可他知道,那下面是深渊,是绝路,是地狱。 她从这里摔下去,只会粉身碎骨。 可他明明活着,却觉得自己已然置身地狱。 他想起他一开始朝她奔去时她眼中的惊喜和期待,心中骤然一阵绞痛! 那痛楚如此剧烈又如此汹涌,痛得他想要就此死过去。 沈缺将沈令安拉离了崖边,刚刚获救的女子奔上前来,她扶住沈令安的胳膊,眼中有泪,「令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v第十一章[11.28] 「阿姐,这不关你的事……」过了好一会儿,沈令安才哑着声音开口道。 「沈相!」突然,赵煜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沈令安抬头,就见他骑马匆忙地奔过来,身后竟还带了大批的人马。 这一场厮杀,令隐卫损失惨重,已经明显开始寡不敌众,但是赵煜一出现,形势立刻开始逆转。 见赵煜要往这边而来,有人阻拦在他的面前,被他一剑扫开。 「她不是安妃!」赵煜的声音高声响起,带着一丝气急败坏和担心。 「你说什么?」沈令安整个人都似晃了晃。 赵煜已经奔到他的不远处,他从马上匆忙下来,踉跄着奔了过来,「我用性命跟你担保,她不是安妃!」 「不可能!」沈令安反驳道。 他不是个会轻信他人的人,涉及到姐姐,更是慎之又慎。 但是那日来到岩州,第一眼看到「尹思安」,就听她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令安,我是个已死之人,你不该找我。」 他的心头便受到震撼,只觉得眼前这人,定是他的姐姐没错! 然后又听她感激地道:「你将泰儿照顾得很好,泰儿交给你,我很放心。」 当年她留下的最后一句便是「令安,泰儿就交给你了」。 至此,沈令安的怀疑已经打消了一半。 后来他又试探了一番,并未发现任何漏洞,她的一颦一笑,都像极了他印象中的姐姐,那个被人所侮辱却仍怀一身傲骨的女子,那个在生死关头护他逃走的那个人,更是那个忍辱负重进宫、想要独自报仇的人。 可虽说如此,此刻他看着「尹思安」的神色已发生了变化,只因他与赵煜同僚多年,对此人秉性也算了解,他是他所愿意信任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尹思安」面色不变,唇角却露出一个苦笑,她看向赵煜,问道:「你说我不是尹思安,可有何证据?」 「你可认得我?」赵煜看着「尹思安」,唇角微微扯了扯。 「尹思安」眸光微闪,道:「你这是何意?」 「你不认得我,是吗?」赵煜笑了笑,道:「当年安妃为了让大理寺重启尹家一案,特意召见过下官,不止一次。」 「是吗?时日已久,我不记得也属正常。」「尹思安」的神色仍是淡定,只是眼中却闪过一道波光。 沈令安的神色却是真真正正变了,当年尹思安从未想过让大理寺插手此事,她知道凶手是谁,尹家亦不是含冤而死,无需自证清白,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是手刃仇人。 所以,她不可能为了重启尹家之案召见赵煜,更何况,那时候的赵煜,应当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就算尹思安想要重启尹家之案,也绝不会召见赵煜。 「尹思安」看向沈令安,见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可气息显然已经开始不对,直到这时,她的表情才出现了一丝裂缝,可她还来不及动作,沈令安已经伸手扣住了她的脖颈,将她狠狠地摔到地上。 尹思安痛得惨叫一声,嘶哑的嗓音尖声叫道:「令安,你信我!」 「说!你是谁?!」沈令安厉声问道,他的双眼充了血,神色十分可怖,若非是因为她,若不是因为她……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孟竹坠下悬崖?! 那时他的第一反应明明是要去救孟竹的,可她突然惨叫出声,痛苦之情难以言表,甚至还跟他说「令安,不要管我,莫让泰儿知道我曾经活过……」 他的脑海里顿时便想起了失去母亲的外甥,那么多年,他一个人在深宫里,不知多少次在午夜梦回时喊着「母妃」,他的母妃既还活着,他怎么忍心让他再次失去? 可是,这个人,这个人偏偏是个彻头彻尾的假货! 可笑的是,他竟然信了! 他竟然信了呵! 他为了这个人,错失了救孟竹的机会! 那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是他孩子的母亲,他竟为了这个不知是谁的女人,牺牲了他最重要的人! 「令安……我,我真的是……」那女子还妄图垂死挣扎。 「闭嘴!」沈令安再次厉声吼道,手中力道渐渐加大,眼见那女子面色渐渐泛青,他突然听到沈缺在旁边提醒道:「主子,留活口!这背后定有人指使!」 沈缺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惊醒了沈令安,他蓦地松了手,面上的恨意第一次这般外露,他狠狠地盯着艰难地喘着气的女子,目光阴冷如毒蛇的蛇信子,只听他冷声道:「把她给我带回去,别让她死了。」 沈令安的声音冷得像是冻成三尺的寒冰,带着地狱的寒意,刚刚从他的手下捡回一条命的女子听了,突然觉得后背发凉,源源不绝的惧意从心底升起,似乎刚刚躲过的并不是鬼门关,接下来要迎来的才是真正的地狱。 厮杀声渐渐结束,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双方均损失惨重。 沈令安看着满地的死尸,这是他的人折损最多的一次,有人设下天罗地网,想要置他于死地。 即便阿满带了人来支援,他们亦是处于下风,若不是赵煜及时出现,他今日未必有命回去,就算回去了,身边有这个假的尹思安在,只怕接下来他也会处处受制。 沈令安这般想着,脑子看似清明,可身子却已经开始摇晃。 「主子!」沈缺担心地唤了一声。 沈令安却似没听到一般,只踉跄着朝刚刚孟竹坠下去的地方走去,眼中似有癫狂之色。 沈缺亦步亦趋地跟在沈令安后面,随时做好拉他的准备,生怕他突然想不开跳下去。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未动手,就见沈令安突然倒了下去。 「主子!」沈缺惊叫了一声,连忙冲上去。 「赵大人!主子昏死过去了!」他看到赵煜疾步走来,焦急地道。 「怎么回事?」赵煜拧了拧眉。 「夫人她……坠下悬崖了……」沈缺说着,眼中有泪落下。 那个时候,他们寡不敌众,主子拼了命才突出重围,却只来得及先救一个,他知道,主子是想救夫人的,可是那个假安妃干扰了主子,而且她的马车开始往后滚动,主子只能先去救假安妃,吩咐他去救夫人。 可就在那时候,有人集中火力攻击他,拖住了他的速度,等他冲过去时,已然来不及了。 v第十二章[11.28] 「你,你是说沈夫人?」赵煜一震,不敢置信地问道。 赵煜看着昏死过去的沈令安,知道单凭他身上的伤,他不可能昏死过去,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他的身心皆因孟竹之事受到了冲击。 赵煜几乎可以想像孟竹的死对沈令安来说意味着什么,曾经不近女色、冷清冷心的丞相大人,以一颗狠辣的心肠游走于朝堂,终于还是栽到了一个小女子手上。 赵煜想,大概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他了,那便是——万劫不复。 他叹了口气,「带上沈相,我们先离开这里。」 沈令安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他看见孟竹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身后是面目狰狞的瑞王,她一身狼狈,满手都是血痕,只听她惊恐地道:「沈相,救我!」 然后她便撞进了他的怀里。 「别怕。」他搂紧她的腰,轻声安抚,可一转眼,怀中却空空如也。 他猛地抬头,就见她站在寒风凛冽的悬崖边上,衣袍猎猎,有一双手正拽着她的脚,想要将她往悬崖下拖去,她的脸上布满泪痕,惊恐万分地哭喊道:「夫君救我!」 他想要跑过去,可是腿上却似生了根,竟无法挪到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到悬崖下。 到最后,她绝望地闭上了眼,喃喃问了一声:「夫君,你为何不救我?」 沈令安的心骤然痛到不能呼吸,猛地惊醒过来。 「沈相,你醒了?」赵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令安的心神一凛,猛地坐起身,朝他看了过去,「本相这是在哪儿?」 声音意外地嘶哑。 「自然是在岩州。」赵煜见他醒来,松了口气,道:「沈相这一睡,可是足足睡了三天,下官本想带沈相回京,但听沈相在睡梦中一直喊着沈夫人的闺名,所以下官斗胆猜测,沈相会更想留在岩州。」 听赵煜提起孟竹,沈令安好似突然回神,他突然站起身,喊了一声:「沈缺!」 沈缺匆匆忙忙奔了进来,眼中有一丝惊喜。 沈令安的面色苍白,双眼却是通红的,他双拳紧握,吩咐道:「派人去羊角峰下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的齿缝里漏出来的,短短几个字,似乎就要花光他所有的力气。 「属下已派人去找,不过那峭壁陡峭,且奇高,属下派了几拨人,都未能探到崖底,属下会亲自带人从旁边山体绕道过去,但所费时间会比较长。」沈缺禀报道,「不过属下发现山崖下方三丈左右,有一山洞,直通山腰,且有人走过的痕迹,山洞下方三米处,有一些血迹。」 「难道有人藏在山洞里,救了沈夫人?」赵煜闻言,不由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沈令安的眼眸亦是一亮,浮现一抹期盼之色,沈缺看着自家主子的模样,最终仍是狠心摇了摇头,「山洞口的岩石上有绳索擦过的痕迹,应当确实有人试图救下夫人,但从血迹上来看,并,并未成功……」 「何以见得?」赵煜蹙眉问道。 「夫人的血迹只出现在山洞下方三米处,若是她被人救上来,上面甚至是山洞里也应当会有痕迹,可实际并没有,而且山洞里只有一人行走的痕迹……」沈缺越解释,沈令安的脸色就越差。 沈缺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突地在沈令安面前跪下,道:「是属下办事不利,没有救下夫人,请主子责罚。」 沈令安看着沈缺,目光却有些空洞,「与你有何干系?没有救下她的人,是我……」 「主子。」沈缺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沈令安。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主子,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余下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没救下夫人,都自责得恨不能死去,那主子此时的心情该如何痛苦? 沈缺无法想像。 「你退下吧。」沈令安无力地摆了摆手,道。 沈缺犹豫了会儿,还是应了声「是。」 「还请沈相保重身体,皇上年幼,还需仰仗沈相。」赵煜拱手道,「下官先行告退。」 「赵大人。」沈令安突然开口唤住赵煜。 赵煜回头,问道:「沈相有何吩咐?」 「你为何能断定那女子是假安妃?」此时的沈令安丝毫不像刚刚那个痛苦不堪的人,似乎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赵煜微怔。 「赵大人不曾见过那女子,不是吗?」沈令安冷静地问道:「可你不仅断定那人是假安妃,还断定她不认得你,安妃入宫之时,赵大人不过是大理寺的小小主簿,为何她要认得你?」 沈令安停顿片刻,继续道:「还有,赵大人似乎知道,本相与安妃的关系。」 赵煜听了,沉默许久,终于露出一个苦笑,「沈相思维缜密、心细若发,下官自知瞒不过去。」 沈令安平静地看着赵煜,等着他的解释。 「当年安妃的尸骨,是下官亲手所敛。」赵煜亦看着沈令安,神色之间带着些许怆然。 「你说什么?」沈令安一震。 「当年安妃寝宫大火,我知是沈相救了当今皇上,可惜,我虽将安妃救出火海,她却仍未能挺过去。」 「你说,你将安妃救出了火海?」沈令安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命人挖了一条密道,直通安妃寝宫,密道打通那天,寝宫着火,我从密道出来时,正巧看到你抱着皇上离开,当时情势危急,我将安妃带走,又命人送了一具女尸回来代替安妃。」 「你究竟是谁?为何做这些事?」沈令安的目光里透露出一丝凛冽。 「若是没有当年的二皇子,我如今,应当是你姐夫。」赵煜平静地说道,但语气里沉重的悲哀却仍流露了出来,「当年我与你姐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她被二皇子侮辱,想要与我解除婚约,我不同意,我爹娘却趁我不在收了退婚书。等我回来找你姐姐时,尹家已经遭逢大难。我因退婚之事与爹娘生了嫌隙,自此离了家,更不信她就这么死了,四处查探她的踪迹。」 「可惜,我没想到的是,我找到她的那一天,正好是先皇准备带她入宫的那天。」赵煜继续说道,神色中透露出些许痛苦,「我从她口中知晓尹家惨案的始末,亦知道她入宫不过是为了报仇雪恨,我知自己无法阻止她,便改换身份姓名,入了大理寺,二皇子身为皇孙贵胄,要定他的罪,绝非易事,我想助她一臂之力。」 沈令安震惊地看着赵煜,「原来……是你。」 v第十三章[11.28] 赵煜原姓秦,是当时岩州知府之子,与尹家也算门当户对,然尹思安受辱,即便赵煜不介意,家中二老却绝不会要这样的儿媳。 尹家出事那年,沈令安九岁,他从小被爹娘送出去求学,与赵煜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那一年,姐姐出事,他从外面归来,知晓姐姐已跟秦家退婚。 毕竟是姐姐自己决意退婚,所以他对秦家倒说不上有怨,只是心疼姐姐罢了,那时的赵煜在他脑海里甚至不曾留下清晰的印象,只记得儿时倒是跟着玩过几次,后来便没见过了。 等他入朝为官时,已经过去六年,他一心想着报仇,哪里还会想到赵煜这么个人?更想不到的是,他会因为姐姐,入了大理寺! 难怪这么多年,赵煜总是明里暗里地帮他,起初他甚至以为赵煜有所求,但接触下来,他却发现赵煜此人品行良好,又有智谋,能够在这犹如一池浑水的朝堂里游刃有余。 渐渐的,他便与赵煜走得近了。 只是,他怎么会想到,他与赵煜,竟还有这般渊源? 「你姐姐曾答应过我,待她大仇得报,便会与我隐居山野,再不被俗世牵绊,可惜……」赵煜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阿姐她……是死在你面前吗?」沈令安垂了垂眸,低低问道。 「是,我看着她阖了眼。」 沈令安只觉得心中发烫,原来姐姐这一生,并不全然悲苦,她遇到了一个真正爱她的人,临死之际,仍得了他的陪伴。 而等她死后,那个人继续守在朝堂里,不动声色为她的弟弟和她的儿子保驾护航。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安静,良久之后,沈令安才问道:「你把阿姐葬在哪儿了?」 「自然是与你爹娘葬在一起,只是,她身份特殊,我只立了一块无名碑。」 「当年,是你为我尹家上下敛了尸骨,葬到了尹家陵园?」沈令安听了,眉目一动,不由问道。 赵煜点头。 沈令安双眼发红,郑重其事地朝赵煜深深鞠了一躬,「我代尹家上下,谢过赵大人免他们暴尸荒野之恩。」 他被林家收养后,曾偷偷回过一次岩州,发现有人收敛了尹家上下的尸骨,不仅将他们葬入了陵园,还一个个都立了墓碑,他不知是谁做了这一切,只知道,此人于尹家有大恩。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想要报答的人,原来一直在身边辅佐自己。 「沈相何必客气,此乃我的本分。」赵煜抚了抚沈令安的手,发觉他的身子仍有些发烫,道:「沈相还是好好养好自己的身子,早些回京为好。」 赵煜说完就出去了,房间里顿时只剩下沉令安一个人,刚刚被转移了些许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归到孟竹身上。 一想到孟竹坠下悬崖的那个画面,沈令安便觉得头痛欲裂,他想要走回到塌上,却踉跄着跪倒在地。 「孟竹……」他喃喃唤了一声,眼中有泪滚出。 五日后,沈缺带着搜寻孟竹的人马归来。 「主子。」沈缺独自一人到沈令安面前汇报。 「如何了?」沈令安的脸上仍无一丝血色,气息却是更加阴冷了。 「崖底不止一具女尸,其中一具与夫人身形相像,且身上衣裳看起来像是夫人那日所穿,只是面目全非、尸骨已不齐全……属下无法百分百确定那是夫人……」话虽如此,但沈缺心中明白,那必然是夫人无疑,从这么高的悬崖上坠下去,哪怕是武功高强如他们,都会粉身碎骨,更不用说柔弱的夫人。 沈缺一想到自己在崖底看到的场景,心都忍不住哆嗦起来,那样善良美丽的夫人,最后竟然死得这般凄惨,若是主子看到那崖底的尸骨,只怕会当场疯掉。 山中多野兽,孟竹坠崖这么多日了,沦为野兽的盘中餐,似乎并不难想像。 沈令安此刻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握着扶手,骨节泛白,只听卡擦一声,手下扶手骤然断裂,木屑飞扬。 哇地一声,一口鲜血骤然从他口中喷薄而出。 「主子!」沈缺惊呼一声。 沈令安气息急促,似极度痛苦,过了好一会儿才堪堪缓了过来。 岩州羊角峰,因崖壁极高,深不见底,时常会有失意之人上去跳崖,仕途不顺者、被人所弃者……多不胜数。 若是跳崖者有人生还,这等奇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 可这么多年,却从未有过这样的传言。 可见,跳崖者,无一生还。 他深知孟竹是断不可能活着回来了,却还是抱着可笑的希冀,以为这世上会有奇迹发生。 简直可笑! 良久,沈令安直起身,问道:「尸骨可都收敛回来了?」 「收了,只是……并不齐全。」沈缺几乎不敢看沈令安的眼睛。 「放哪儿了?我去看看。」沈令安有些不稳地站了起来。 「主子!别看了!」沈缺忙将沈令安拦住,「夫人已逝,何必非要看她的尸骨?」 「我不看,如何确认那到底是不是她?」沈令安面无表情地问道,伸手推开沈缺,踉跄着往外走去。 沈令安这几日均住在岩州府衙里,此刻,一口棺材正放在府衙后院,里面放着的便是孟竹的尸骨。 「主子!」沈缺追上前来,有些急切地喊了一声。 可沈令安却丝毫不理会他,如行尸走肉般,走到了那棺材面前,对着守在旁边的护卫道:「打开。」 护卫犹豫了一瞬,目光落到沈令安身后的沈缺身上,毕竟他们亦都见过尸骨,实在是惨不忍睹。 「主子……」沈缺再次唤了一声,开口道:「死者已矣,主子应当节哀。」 「本相说打开。」沈令安再次冷冷地说了一句。 这次护卫没再迟疑,将棺盖移开。 v第十四章[11.28] 沈令安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眼前一黑,脑子似轰轰作响,那里面的尸骨残缺不堪,血肉模糊,几乎成了肉泥状,哪里还能看出人样?也就只能靠那衣服稍作判断了。 沈令安的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心中的剧痛一浪高过一浪,他的手重重地扶到了棺材上,努力平缓自己的呼吸,可下一刻,他就再次昏了过去。 「大夫,主子如何了?」沈缺站在床沿,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沈令安,有些焦急地问道。 短短几日,主子便消瘦了一圈,面上毫无血色,实在令人担心。 「沈相大人这是心病啊,忧思郁结,气血攻心,小的可以给大人配几副静心安神之药,但未必有效。」大夫颤巍巍地道:「若要大人药到病除,还是得解开心结为好……」 沈缺脸色郁结,主子这心结,只怕这一生都难以解开了…… 「赵大人,你说这可如何是好?」沈缺看向一旁的赵煜,问道。 赵煜叹了口气,「沈夫人遭此大难,沈相一时无法排解,也实属正常,如今也只能希冀沈相自己扛过来了。」 「夫人死得太惨了,主子只怕这一生释怀不了了。」 「以沈相之心性,即便无法释怀,也应当很快振作。」 身上背负太多责任的人,也没有资格颓废下去。 果然,如赵煜所言,第二日,沈令安醒过来之后,似乎便变了个人,沈缺起初还小心翼翼地看着沈令安,生怕他一不小心又吐了血,可沈令安只是盯着屋顶沉默了会儿,便神色如常地坐起身。 「吩咐下去,今日回京。」他的声音仍然有些嘶哑,「本相此番所受之苦,他日定当千倍百倍地讨回来!」 「沈相有此想法,下官由衷感到高兴。」赵煜在这时候走进来,听到沈令安的话后,不由笑了笑,「回京之后,下官将送沈相一份大礼,助沈相早日查出那暗处之人。」 「此番多谢赵大人带兵相救,否则本相只怕九死一生。」 「这朝堂上若是少了沈相,岂不少了太多趣味?」赵煜勾唇微微一笑。 沈令安也挑了挑唇,原先冷漠的眼底如今更是添了丝丝阴冷诡谲,一身杀气纵然已经收敛几分,却仍是让人胆寒。 沈缺看着沈令安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他知道,主子是要大开杀戒了,主子开杀戒的时候其实并不少,他不会大惊小怪,可是他一想到夫人在时主子曾有过的柔情,便有些黯然神伤。 他知道,那些再也回不来了。 「沈缺。」沈令安站了起来,道:「带上夫人灵柩,随我来。」 十一月的天,已经凉意森森,沈令安一出门,便有大雨倾盆而下。 沈缺站在尹家陵园里,看着前方的一块块墓碑,以及正在面前空地挖墓穴的护卫,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主子,夫人灵柩,不运回京城吗?」 沈令安没有回答他,只是透过重重雨帘,看着那些护卫挖好墓穴,道:「将夫人灵柩抬下去。」 沈缺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依言照办。 待孟竹灵柩落进墓穴,沈令安捡起躺在地上的一把铲子,亲手将那些土填了回去。 「不要动!本相自己来!」沈缺和余下护卫正欲帮忙,沈令安已经呵斥道。 于是,一群护卫便站在一旁,看着沈令安一铲一铲地将那些土洒到灵柩之上。 倾盆大雨之中,他浑身都已然湿透,可他似乎浑然不觉。 过了许久,他终于停下,让护卫抬过来一座无名碑,立在墓前。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孟竹的墓,开口道:「回京之后,便称夫人染病在身,无法见人,岩州之事,尽数封口。」 「是。」 「走。」沈令安说着,便转身跨上马,往城中方向走。 路过山湖之畔时,他的目光朝那湖中竹屋看了一眼,然后便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突然,他拉住了缰绳,停了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离竹屋不远的长凳上,脑海里不知为何便出现当时了坐在长凳上的那对男女。 当时……那个女子突然站起身,却跌倒在地,她看着的,是他的方向,而她的手,似乎也在朝他的方向伸着。 若那女子只是不小心摔了,为何会有那样的动作? 她身边有人,若是要求救,也应当是和身旁那男子求救。 沈令安突然从马上跃了下来,快步朝那边走了过去。 那女子摔倒的痕迹早已消失,什么也看不出来, 突然,他的目光落到了草地上的一株草叶上,那叶子有别于旁边的草,更奇怪的是,上面有一片叶子似是被人强行撕扯了半张。 他闲来无事时曾看过孟竹的医书,那是一株药草,有轻微解毒之效。 电光石火间,沈令安又想到了那日在道路上看到的那辆马车,他的双眼再次泛红,咬牙道:「派人去查,夫人出事那天白天,坐马车来过山湖之畔的男子,从岩州城内查起,此人带着一女子,两人均非岩州之人,更是刚刚入城不久,那女子也许身体抱恙,出入皆由那男子抱着。」 「是。」 沈令安的双拳紧紧握住,眼中有痛色一闪而过,那女子,一定是孟竹! 可笑的是,她向他发出了求救信号,他却眼看着她被人带走! 当时她被人带走时,身子微颤,似在哭泣…… 沈令安的身子微微一晃,突然便明白了那人的诛心之处。 那「尹思安」自称体内有奇毒,时常发作,一旦发作,便痛不欲生、更无力行走,那时「尹思安」便是奇毒发作,可她偏偏又想去门外坐坐,他便只能抱她出去,又给她喂了缓解毒性的汤药。 他知面前之人是自己的「姐姐」,才这般悉心照顾,可若毫不知情的孟竹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而当她们二人同时陷入危险,他又因「尹思安」弃她不顾,她心中,又该如何联想? 沈令安已痛得麻木的心,再次涌起排山倒海的痛楚,痛不欲生,莫过于此。 v第十五章[11.28]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京城,沈令安一行风尘仆仆地回了府,待他一进府,接到消息一直等候在相府的林青壑便和绿袖、明俏一道奔了出去。 「沈相,阿竹怎么样了?」林青壑一奔到沈令安面前便匆忙问道。 等她问完才赫然发觉沈令安有些不一样了,他风尘仆仆归京,脸上有憔悴之色并不意外,可意外的是,他似乎消瘦了一圈,仿佛生过一场大病。 一身气息越发阴冷可怖,眼底的漠然更是让人心惊。 不该是这样的,在他与阿竹成婚后的这段时日,他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不再像是一个为了复仇而活的活死人,有了温度、有了柔情、还有了笑意…… 可现在,他比从前的沈令安还要让人觉得害怕。 林青壑的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白了脸,目光直视沈令安的眼睛,颤着声道:「令安,你告诉我,她没事!」 「沈缺,小姐她到底如何了?」明俏不敢问沈令安,跑到沈缺面前,急切地问道。 「主子,夫人如何了?」绿袖看向沈令安,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死了。」沈令安漠然地说了一句,便大步往里走去。 在场的几人皆是一震,林青壑率先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抓住沈令安的手腕,红着眼道:「沈令安,这个玩笑不好笑。」 沈令安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沈缺却哽咽着出了声,「林姑娘,夫人她,她真的遭难了……」 沈缺话音刚落,明俏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都怪我,没有陪着小姐!都怪我!」 绿袖更是跑到沈令安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哽咽道:「奴婢有负主子所托,愿以死谢罪!」 沈令安的脸色丝毫没有波动,面无表情地道:「此事你们知道便可,本相会对外宣称她染上疾病,无法见客。」 「为何?」林青壑问道:「她的灵柩呢?她若真遭了难,你不应让她入土为安吗?」 「待我为她报仇雪恨,自然会为她风光下葬。」沈令安说着,甩开林青壑的手:「你便当什么也不知道,莫要坏了我的大事!」 林青壑怔怔地看着沈令安消失的背影,她深吸了口气,看向沈缺,「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主子被人算计,眼睁睁看着夫人坠下悬崖,我们在悬崖下搜寻多日,只找到夫人残缺的尸骨。」沈缺眼睛通红,简单地说了下,他没有告诉林青壑,沈令安是因为先去救了假安妃,才错失了救孟竹的时机。 那不是主子的错,他已经足够内疚,不能再让主子因此招致林姑娘的怨恨。 听了沈缺的话,林青壑眼中的泪一下便涌了出来,而旁边的明俏则哭得更是伤心,绿袖亦是一副失魂落魄、无声流泪的模样。 林青壑捂住脸,任由泪水流淌下来,她简直无法想像,那个善良娇柔的女子竟会遭此大难。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哽咽着问道:「害她的人尚未找到?」 沈缺摇了摇头。 「所以沈相是想引蛇出洞?」林青壑一向聪明,联想到他之前说的话,问道。 「主子应是有此意。」 「好,若找到了凶手,务必告知我!」 「小姐死了,小公子可怎么办?」那边的明俏哭得泣不成声,抽泣着问道。 林青壑的心里难过地发酸,是啊,小殊儿才七个月大,这么小便失去了娘亲,待他长大了,该多么难过? 「我们去看看小殊儿。」林青壑强行忍住眼泪,道。 绿袖也站起身,跟林青壑和明俏一起朝小殊儿的房间走去。 过了会儿,三人突然在院子里停了下来,透过敞开的房门,她们看到房间内抱着小殊儿的沈令安,身上仍是那件风尘仆仆的衣袍。 只见他双手夹在小殊儿的腋下,将他举至自己的面前,脸上的神色是出奇的温柔。 小殊儿许久未见到沈令安了,但是却还记得这是自家爹爹,见爹爹将自己举起来,脸上还多了拉渣的胡子,不由蹬了蹬小短腿,咧嘴咯咯直笑,还试图伸手去摸他的胡子。 沈令安看着小殊儿高兴的模样,弯弯的眉眼似有孟竹的影子,他的眼眶突然便湿润了,温柔又郑重地在小殊儿的额头亲了亲,虔诚宛如信徒。 「小殊儿,爹会保你一生,平安喜乐。」沈令安轻声道。 林青壑捂住嘴,再次无声地落了泪。 幸好,幸好还有小殊儿…… 阿竹,谢谢你,谢谢你给他留下了小殊儿,让他不至于一无所有,让他即便悲痛如斯,仍还保有一丝温情…… 而此时此刻,一间简陋的医庐里,一个浑身缠着细布的女子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只见那女子一张娇艳的脸蛋此刻惨白如纸,一双杏眼茫然无措,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正是孟竹无疑。 就在这时,一个圆咚咚的脑袋瓜子凑到了孟竹面前,那是个胖乎乎的男孩,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年纪,脸上肉呼呼的,偏偏一双眼睛没有被脸上那些肉淹没,又圆又亮。 「白翁!小六!她醒了!」小胖子突然露出了一个笑脸,大喊了一声。 小胖子话音刚落,外面就冲进来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与小胖子一般的年纪,只见她冲到孟竹面前,双眼亮晶晶地问道:「呀,仙女姐姐,你醒了呀?」 紧跟着小姑娘进来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他走到孟竹面前,笑道:「姑娘醒了便好。」 孟竹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嗓音干涩难当,「我,我是谁?」 话一开口,她便发觉全身都在隐隐作痛,身子像是被掰碎了一般,每一寸都泛着疼。 那叫小六的姑娘听了,眨了眨眼,看向小胖子,「阿胖,她是谁?」 阿胖眨了眨眼,看向老翁,「白翁,她是谁?」 老翁翻了翻白眼,恨铁不成钢地问道:「救她回来的是你们,你们俩问我她是谁?」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60章节】。 豆豆网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豆网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v第十六章[12.08] 阿胖和小六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向孟竹,异口同声道:「不知道。」 孟竹:「……」 「我知道了,你叫十九!」阿胖挠了挠头,突然笑嘻嘻地开口道。 孟竹一脸疑惑地看着阿胖,他不是刚刚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怎么突然又说她叫十九? 「因为我们把你捡回来的那日是十九呀!」阿胖解释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十九姐姐,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吃的!」小六已经默认了这是她的名字,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老翁看了眼孟竹,道:「十九姑娘,你除了想不起自己是谁,可还记得旁的?」 孟竹努力地回想了一把,发现自己的脑海里像是塞了一团白雾,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过了许久,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她什么都不记得。 老翁倒是丝毫也不意外,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来是摔坏脑子了。」 孟竹:「……是您救了我?」 「是你自己运气好,从这么高的山崖上摔下来,旁人都摔成了肉泥,独独你砸到了阿胖种在峭壁上的烟丝草上。」 不知为何,听到烟丝草这名字,孟竹的脑海里便下意识地浮现了烟丝草的形状,那是如丝般细的草叶,只能种在峭壁上,一颗种子便可长成巨大的一团,坚韧柔软,磨成药粉有安神降火之用。 原来,竟是这烟丝草为她挡了一劫吗? 「不过,虽然这烟丝草虽然免了你一死,但你全身的骨头却碎了许多,这也是你现在会觉得全身疼痛难当的原因。」老翁说道。 孟竹的脸色骤然一白,骨头都碎了?那她与废人有什么两样? 「姑娘莫慌,老朽旁的不行,这歧黄之术却是略通一二,只是姑娘若是想要这一身骨头重新长好,只怕得吃点苦头了。」老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 「我不怕吃苦,还请老伯相救!」闻言,孟竹连忙道。 「你叫我白翁即可。」老翁笑了笑。 「白翁?」孟竹重复了下这两个字,不知为何,觉得分外耳熟,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十九姐姐,粥来啦!」伴随着小六的声音响起,只见她端着一碗甜粥冲了进来,笑嘻嘻地看着孟竹,道:「你还不能动,我喂你喝。」 「多谢。」孟竹心中感动,低声道。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只是喝一碗粥而已,她竟觉得疼痛难当,一碗粥喝下来,她已满头大汗。 「十九姐姐莫怕,你如今身受重伤,浑身筋骨内脏都受损,所以才这般痛苦,等白翁将你治好,便没事啦!」小六拿过一块毛巾,为她擦了擦头上的汗,道。 「嗯。」 孟竹勉强笑了笑,只是心中却很没有底气,白翁说他对歧黄之术只是略通一二,也不知这一身严重的伤势,是否真有痊愈的可能? 若是她如今有记忆,便会知道那略通歧黄之术的白翁,乃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他说能医,那便绝对能医。 大理寺的牢房里蔓延着阴冷潮湿的气息,赵煜领着沈令安往前走,一直走到最里面的角落,看着牢房里的人,道:「沈相,这便是了。」 沈令安看了眼牢房里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人,那是云秋殿里的宫女,当日秋善公主死后,刻意将脏水引到他身上的人,后来神秘失踪了,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 「此女名为春华,曾经在安妃宫中当过宫女,故对安妃的言行习惯了如指掌,假安妃能够骗过沈相,此女功不可没。」赵煜说道。 那叫春华的宫女嘴里被塞着布条,此刻看到沈令安,眸子里顿时流露出一丝惊恐。 「原来如此。」沈令安垂了垂眸,唇角划过一丝让人胆寒的笑意,「多谢赵大人为本相留着她。」 「她的嘴巴甚严,即便用了刑也不松口,下官无能,还未能查出背后之人。」赵煜说道。 「无妨。」沈令安扯了扯唇,走进了牢房,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春华,道:「你可知本相最喜欢的便是硬骨头的人?」 春华的眼神瑟缩了下。 沈令安又笑了笑,「骨头够硬,拆除的时候,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沈令安说着,唤了一声:「沈缺,把她带回相府,本相倒是想看看,她和假安妃的骨头谁更硬。」 「是。」沈缺应了一声,走了进来。 春华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眸中的惊恐比任何时候都要更甚,因为她知道,她落在沈令安手里,下场只有一个——生不如死! 沈令安讥讽地挑了挑唇,「这就怕了?好戏,才刚开始。」 沈缺让人将春华带了下去。 沈令安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 这……才刚开始而已,这一生,他不得解脱,那些推波助澜的人,也不要妄想逃过! 半年后,几乎日日泡在药缸里的孟竹,终于在白翁的点头下,摆脱了药缸。 脚踩在地上已经不会疼了,舒展四肢也没有痛感,她身体里的骨头好像真的被揉碎再生过一般。 犹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她一动不能动,只能靠阿胖和小六将她抬进药缸,每次被抬过去,都会痛得浑身出汗。 那药水渗进皮肤时也是剧痛难当,每一次她都要死死咬住牙关,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尖叫出声。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白翁说的话实在太含蓄了,这哪里叫「吃点苦头」,分明是吃足苦头! 但在她从一动不能动,到可以靠自己站起来、可以走路、甚至拿东西……直到现在,她像一个正常人一般,能够自如地行走蹦跳,她便觉得,一切苦楚都是值得的! 「十九谢过白翁再生之恩!」孟竹跪在白翁面前,朝他结结实实地行了个跪拜大礼,感激地道。 说完,她也像阿胖和小六行了个大礼,「也多谢阿胖和小六救命之恩!」 没有阿胖和小六帮她抬回来,她亦会很快死去。 v第十七章[12.08] 阿胖和小六见孟竹行此大礼,慌忙跳开了。 白翁呵呵一笑,将孟竹扶了起来,「十九何必客气?老朽乃是行医之人,此乃老朽本分,你若真想感谢我,不如便跟着阿胖和小六,多为我采点草药。」 「十九没有前尘,又无家可归,白翁若是愿意收留十九,十九定当侍奉白翁左右,日日为白翁采药。」孟竹有些紧张地看着白翁,其实她很怕自己伤势一好,白翁便请她离开,她心下茫然,根本不知自己该去往何方。 白翁看透了孟竹的心思,他捋了捋胡子,笑了笑:「这些时日,我看你对我这医庐中的草药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想必你从前就算不是医者,必定也学过歧黄之术。你想留下来,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老朽已有两个药童,不缺第三个。」 「白翁不缺药童,他缺徒弟!」阿胖听了,朝孟竹眨了眨眼,插嘴道。 「对对对!白翁缺徒弟!」小六拍着手笑道。 孟竹的双眼亮了亮,看向白翁。 白翁咳了两声,「想要当我的徒弟可不容易,我给你三个病例,你若是能给出让我满意的药方,我方考虑收你为徒。」 孟竹的唇角浮起笑意,再次郑重地朝白翁一拜,「请白翁赐教。」 孟竹说完,白翁就欲从怀里掏出病例,哪知阿胖率先从怀里掏出三张纸,递到孟竹面前,笑道:「十九姐姐,给!」 孟竹看了眼小六,发现她的怀里也露出半张纸,不过她见阿胖已经掏出来了,又塞了回去。 「……怎,怎么你们都准备了?」孟竹呆了呆。 「白翁每每碰到合意的徒弟人选,都会给出这三道题,我和小六足足抄了一百份呢!」小胖笑嘻嘻地说道,「可惜还没人能给出三份都让白翁满意的药方。」 「十九姐姐,你行的!」小六握了握拳,给孟竹加油。 被小胖这么一说,孟竹陡然觉得压力很大,但她只能硬着头皮将那三张纸接了过来。 「老朽给你三天时间,老朽这医庐中的医书可任你查看,三天后,你若是给不出合我心意的药方,便说明我们没有师徒缘分。」 孟竹低头看了眼那三个病例,都是当世极为罕见的病症,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她曾经见过。 但她也不敢断然下判断,便拿着那三张纸,回了自己的房间。 三日后,白翁把阿胖和小六叫到自己跟前,看了眼孟竹紧闭的房门,悄声问道:「如何了?」 「十九姐姐这几日翻了很多医书。」阿胖将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 「我看十九姐姐这几日睡得可晚了!」小六也不甘示弱地分享自己的情报。 两人都没说到重点,白翁有些着急,只能继续问道:「我是说,她把药方写出来没?」 「没看到。」两人异口同声道。 白翁叹了口气,年轻的时候他恃才傲物,不愿收徒,如今年纪大了,不想这一身医术白费,便一直想收个徒弟,可惜游历多年,竟没碰到一个可以让他满意的人。 十九这丫头虽然柔柔弱弱的,又没了记忆,可经过这半年多的观察,发现她对各种症状、草药的了解都很深,给她看一本医书,她竟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所以就算她不提留下来,他也会试试她的潜力。 「白翁,不如你便直接收十九姐姐为徒吧,她多漂亮啊!」小六摇了摇白翁的胳膊,道。 「漂亮能治病吗?」白翁白了小六一眼。 「你教她,她不就会了?」阿胖嘻嘻一笑。 「白翁,你不是常说你大限将至吗?再不收徒,岂不要把你的一身医术带到棺材里去了?」小六一脸认真地道。 白翁一噎,挠了挠头,假装看头顶,「那,那都是从前的事了……我最近夜观星象,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一段时日。」 「一段时日是多久?」阿胖问道。 「是一个月吗?还是两个月?」小六也跟着问道。 白翁捋了捋胡子,「唔……大概活个三年五载应该不成问题。」 「那正好等十九姐姐学成出师,你也可以瞑目了。」 「……你们俩小兔崽子就等着我咽气是吗?」白翁恼了,瞪了瞪眼,「我偏不!」 阿胖和小六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白翁眼尖地看到孟竹走了出来,他连忙敛了敛神色,正襟危坐。 待孟竹走到他跟前,白翁不由有些紧张地道:「你若是觉得难,老朽也能理解,不如这样,你先给一张药方?剩下那两张……」 要不就算了吧……反正他可以教嘛! 不过话还未说出来,孟竹就打断了他的话:「白翁,三张药方都已写好,请您过目。」 白翁一听,有些激动地拿了过来,看完一张后,更激动地翻到了第二张,看完第二张,索性站了起来,哆嗦着手翻出了第三张。 孟竹见白翁如此激动,一时有些琢磨不定,这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十九!」白翁突然中气十足地唤了一声。 「十九在。」孟竹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 「你这药方从何而来?」白翁问道。 「实不相瞒,我看到那三张病例的时候,脑海里便浮现出了相应的药方,仿佛在哪里看过,我知道这应当不是我写的,亦不知道是否有效,这几日便将药方上的药材全都查了一遍,发现这药方确实可以行之有效。」 「不管是不是你写的,今日既是你给了我药方,便是你我的缘分。」白翁高兴地眉眼舒展,「还不跪下?」 孟竹听了,立刻便明白了白翁的意思,心下一喜,连忙跪下:「徒儿十九,拜见师父!」 「十九姐姐,茶,要敬茶。」小六见了,很有眼力劲地端了杯茶水过来,递到孟竹手里。 孟竹朝她一笑,将茶水递给白翁,「师父请喝茶。」 v第十八章[12.08] 白翁喜笑颜开地将茶接了过来,喝了口后,突然朝旁边喷了出来,瞪了小六和阿胖一眼,「谁在里面放的醋?」 小六和阿胖对视一眼,一边笑一边跑出去了。 白翁站起身,拿起一旁的竹杖就追了出去。 孟竹忍不住笑了,白翁是个老顽童,小六和阿胖则是真正的顽童。 这半年来,孟竹每日都能看到他们吵吵闹闹,正是他们的欢笑声,让孟竹觉得,没有记忆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在这个小小的医庐里,她觉得很安心。 接下来的日子,孟竹开始和白翁学习医术,她学得很快,也很尽心,时常废寝忘食。 这日,白翁让阿胖和小六带她去采药,三人一道出去,不过走了半个时辰,孟竹便觉得累了,阿胖和小六却仍然精神无比。 小六回头看孟竹,蹦蹦跳跳地跑到她面前,道:「十九姐姐,你是不是走不动了?」 孟竹尴尬地笑了笑。 「没事,我和阿胖带你走!」说着,小六朝阿胖招了招手。 阿胖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一人扶住孟竹的一只胳膊,然后足尖一点,就飞了起来。 是轻功,但是在孟竹眼里,真的跟飞无异。 孟竹吓得脸都白了,耳边却只听到小六和阿胖嘻嘻哈哈的笑声。 待两人将她放下,孟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峭壁下方。 孟竹腿都软了,勉强站住。 阿胖看着孟竹的模样,笑道:「十九姐姐,你太弱啦!这么弱,还怎么采药?」 「不过是采药而已,又不用飞檐走壁。」孟竹很想维持一个「姐姐」的尊严,但待她抬头看到那峭壁上方长着的珍稀草药后,她就闭了嘴。 「阿胖,我们比比谁快!」小六也看到了草药,朝阿胖使了个眼色。 两人立刻施展轻功朝峭壁上蹿了上去,没过一会儿,小六率先采到草药,轻巧地落到了地上。 孟竹看得目瞪口呆,为什么这两个小孩子,轻功可以这么厉害? 「你们的武功都是谁教的?」孟竹忍不住问道。 「白翁呀!」阿胖和小六异口同声地答道。 孟竹的心里不由生出一丝微弱的期盼,「那,我,我是不是也可以学?」 阿胖和小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孟竹打量了一圈,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不可以吗?」孟竹有些紧张。 「我们也不知道!」两人突然哈哈大笑,一副顽皮的模样,「这得问白翁!」 「……」 当天晚上,白翁用阿胖和小六一样的眼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孟竹打量了一圈,孟竹被看得一阵紧张,然后就听白翁咳了两声,道:「你原先的筋骨柔弱,并不适合练武,不过此番重塑之后,倒是强健了不少,你想学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当真?」孟竹眼睛一亮。 「当然,你想学武,倒也是好事,你迟早要一个人行走江湖,若是没点武艺傍身,以你这副容貌,只怕还未行医,就先把自己给折了。」白翁说道。 孟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许尴尬。 「嘻嘻,十九姐姐长得太漂亮了!白翁说了,我若是长这么漂亮,早就被人抢走啦!」小六在一旁嘻嘻笑道。 「不过你不比小六和阿胖,他们年纪小,正是学武的好时机,所以学得快,也学得好,你本身不是学武的料,虽然筋骨重塑了,但想学也不会容易。」 「师父,我保证,你要是教我,我一定好好学,绝对比小六和阿胖都用功!」孟竹给白翁倒了杯茶,俏皮地眨了眨眼,保证道。 也不知为何,她总是有一种无力感,她从前没想明白自己这种无力感源自何方,直到这次采药,感受到自己和阿胖、小六的差距,她才明白,原来这种无力感来自于自己的弱小。 她太弱了,手无缚鸡之力。 这样的她,根本就没有自保的能力。 而这个认知,令她心生恐惧。 「你跟着我学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有多用功?」白翁笑道,「我只是在想,什么样的武功更适合你。」 「谢谢师父!」孟竹听了,双眼一亮,近乎雀跃地道。 时间眨眼过,一晃又两年过去了。 幽静的山谷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三个人影从一片树林中飞速地掠过。 「啊哈哈哈,还是我最快!」小六的笑声突然传了出来,「十九姐姐,你又是最后一个。」 孟竹停下来,看着一脸得意的小六和阿胖,故作失望之色,「啊,还是比不过你们。」 阿胖听了,连忙安慰道:「十九姐姐,你才学了两年,轻功能到这程度已经很厉害啦!」 「对啊,十九姐姐,白翁天天夸你,说你勤奋好学,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学医和练武。」小六也说道。 孟竹听了,忍不住笑道:「好啦,我现在能练到这个程度已经很满意了,师父也说了,我并不是学武的料,学到这个地步,已经再难有大的提升,只要保持练习,自保是不会有问题的,以后我还是会专心医术。」 两年的时间,阿胖和小六的身量都拔高了些,不过性格却半点也没有变,依旧咋咋呼呼的。 孟竹的身量也高了些,原先娇嫩的脸蛋瘦了一圈,皮肤没有那么白了,但一双杏眼炯炯有神,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弱不禁风了。 「十九姐姐你放心,有我和小六在,我们会保护你的。」阿胖笑嘻嘻道。 「嗯,有你们在,我当然放心。」孟竹笑了,她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峭壁,鼻子微微嗅了嗅,「我好像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v第十九章[12.08] 小六的目光循着孟竹的视线落了过去,突然「呀」了一声,「那不是我们捡到十九姐姐的地方吗?」 白翁的医庐处在群山之中最隐蔽的山谷里,白翁称之为「无人谷」,四周多的是群山峭壁,但两年多来,孟竹从未来过这一片区域。 孟竹一怔,抬了抬头,问道:「我便是从那峭壁上摔下来的?」 那峭壁高耸入云霄,根本就看不到顶。 从这么高的地方坠下来,她竟还能有命活着,简直是奇迹。 孟竹直觉一阵后怕,这么一回想,便觉得浑身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对啊,那上面是羊角峰,时不时就会有人从上面跳下来的,好可怕……」小六说道。 「为什么?」 阿胖学着白翁的架势和语气,捋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子,叹气道:「世道艰难,总有失意之人寻死解脱。」 「所以,我也是失意之人?」孟竹眨了眨眼。 可她醒来后,求生意识一直很强,难道是因为死过一次才更想活着? 「白翁说了,一般跳崖的男子大多失意,跳崖的女子则大多是被情所伤……」阿胖继续道:「不过十九姐姐这么美的人,竟然也会被情所伤,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么没眼光。」 阿胖说得煞有其事,孟竹却觉得莫名尴尬,半点不想把为情所伤的形象往自己头上套,撇嘴道:「没准我是失足掉下来的呢……」 「十九姐姐我跟你说,我们能捡到你真的是天意,阿胖在各个区域都种了烟丝草,可惜没有一处是长出来的,只有这里长了,要知道这里经常有死人,我们平时才不愿意过来呢!」小六抓住孟竹的手,滔滔不绝,「那天我们一过来,就看到你了,你旁边那具尸体都砸成肉泥了,你竟然是完好的,手指还动了下,我们还以为你诈尸呢!」 听到「肉泥」俩字,孟竹抖了抖身子,「别说了,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十九姐姐,我们回去吧。」阿胖说道。 孟竹再次嗅了嗅那味道,蹙眉道:「我总觉得那味道有些奇怪,我们不如过去看看吧。」 「一定是死人的味道!没什么好看的啦!」小六强调道。 「万一有人跟我一样幸运,没死呢?」孟竹说着,脚步朝峭壁下走了过去,还未走到,她突然停了下来,面色苍白地移开了目光。 那峭壁下方除了森森白骨,还有十几具看起来才刚刚坠崖的尸体,死状可怖,孟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呕吐出来。 小六看了惊叫一声,「怎么这么多尸体?以前可没那么多啊!」 至少不会在同一时间一口气出现这么多尸体。 孟竹缓和了一下,再次强作镇定看了过去,这一看,再也没忍住,直接干呕起来。 「十九姐姐,别看了,我们回去吧!」小六连忙道。 「等一下。」孟竹抚了抚胸口,再次将视线移了过去,目光落在那些尸体尚还完好的皮肤上,只见那些皮肤上都起着不正常的暗红的点。 孟竹抬头看了看峭壁上方,喃喃道:「外面只怕出事了。」 「什么事?」小六问道。 「疫病。」孟竹捏了捏手心,语气有些不稳。 阿胖和小六脸色一变,忙拉着孟竹飞快地离开刚刚的地方。 三人回了医庐,孟竹将这事跟白翁说了,白翁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若是你判断无误,只怕现在外面至少已有不少人染上了疫病。」 「师父,我们是否要出去看看?」 「不是我们,是你。」白翁看着孟竹,笑了笑,「我毕生所学,皆已传授给你,现在,是考验你的时候了。」 孟竹一惊,「师父,这,这是疫病,我只怕……」 「你怕什么?你是我白翁的徒弟,就算是疫病,能耐你何?」白翁敛了敛神色,问道。 被白翁这么一说,孟竹的心稳了稳,她朝白翁盈盈一拜,「师父放心,十九定不辜负师父厚望。」 「这才是我的好徒弟。」白翁捋了捋胡子,笑了。 他看向阿胖和小六,「你们俩也准备一下,陪十九一道去。」 「我们都走了,谁照顾白翁你啊?」小六问道。 「我老当益壮,何须你们照顾?」白翁瞪了瞪眼。 「那你想我们了怎么办?」阿胖嘻嘻一笑,问道。 「就你们俩这成天就知道给我捣乱的小兔崽子,我会想你们?!」白翁哼了一声。 孟竹看了言不由衷的白翁一眼,笑道:「师父,那我去准备了,明早我便出发。」 「去吧,阿胖和小六也去帮忙,多带些药材。」 第二日一早,孟竹拿着一个包袱出了房间,阿胖和小六已经拿着两个大包袱在门口等她。 白翁正坐在一把藤椅上喝茶,见孟竹出来,朝她招了招手。 「十九,你这丫头从万丈高的崖上坠下尚能不死,可见福泽深厚,你既继承了我的医术,便要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他日若是有缘之人,尽可以悉数指导,万不可让这一身医术白费。」 孟竹在白翁面前跪下,郑重地朝他磕了一个头,「师父放心,十九定不负你所望。」 「你今日既出了这医庐,便说明已经出师,他日不必再回来。」 「师父!」孟竹一惊,她以为这一次出门不过是为了疫病,等解了疫病之症便准备回来,可白翁显然并不是这意思。 「你既习了医术,自然便要入世救人,这次是一个契机,你且把握住。」白翁说着,看向阿胖和小六,道:「你们二人便跟着十九,助她一臂之力。」 「那白翁你呢?」阿胖和小六倒没什么异议,似乎没体会到分离之苦,只问了一句。 v第二十章[12.08] 「你们都不在,我自然也不会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山谷。」白翁捋了捋胡子,道:「我会就此云游四海,他日有缘,我们自会再见。」 「师父……」孟竹的眼眶微微红了,她有些舍不得白翁。 这两年多的时间,他先是悉心救治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又将毕生所学悉数传授给她,让她有了在这世上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于她而言,是恩师,也是再生父母。 「好了,你这丫头,能不能学学阿胖和小六,潇洒点?」白翁摸了摸孟竹的头发,笑道。 孟竹看向阿胖和小六,见他俩当真一点不舍之情都没流露出来,反而满脸期盼地看着她,那意思是:快走吧快走吧快走吧…… 孟竹刚刚还带点小忧伤的情绪登时便消散了,她笑了笑,又向白翁嗑了三个头,这才起身离开。 那外面的世界会有什么等着她呢?也许,她会遇到认识她的人? 孟竹三人抵达岩州时,已经是三天后,城门已经被封闭,阿胖去问了一声才知道,原来距离岩州三十里的章河村得了疫病,为了防止染病之人进入,岩州城如今只能出,不能进。 「那我们去章河村吧。」孟竹道。 于是三人直接往章河村而去,三人的脚程很快,三十里的路程,只用了半个时辰便走到了,这要是搁在从前,是孟竹想也不敢想的事。 走到章河村村口,孟竹便感觉到了不一般的气氛,原来整个村庄都被官兵围住了,一圈漆黑的箭矢正对着村庄,村口亦是有人把守着,每个把守的人脸上都围了白色的巾帕。 孟竹朝村子看了过去,发现村子里的人一个个都病怏怏地瘫在墙角,双眼无神地看着外面,那神情,分明便是已经认命的绝望之色。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突然,一个脸上已经布满红点的中年男子哭嚎着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一直冲向村口,可距离村口还有五十米左右,三支箭矢就飞了出去,全部射向了那个人。 只听一声惨叫,那中了箭的男子倒地而亡。 村子里的其他人见了这一幕,神色里流露出一丝害怕,但很快,这丝情绪也不见了,再次恢复了绝望的表情。 孟竹瞪大了眼,这群官兵显然便是准备将村子里的人困死在里面了! 「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这里都是染了疫病的人,还不快快离开!」孟竹刚往前走了一步,守在村口的官兵便喝了一声。 「大人,小女子正是为了这疫病而来。」孟竹说道:「小女子乃是神医白翁的入室弟子,因知晓此处有疫病,特意前来相助,请大人容小女子进村,为村民医治。」 「神医白翁?没听说过!」那官兵听了,不耐烦地道:「你这小女子还是别来这里凑热闹了,若是染了病,只有死路一条。」 「大人,小女子真能治这疫病,还请大人让小女子进去!」孟竹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本就引人注意,又声称能治疫病,一时间,村子里的人都忍不住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你当真想进去?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进去了,除非你真能把疫病治好,否则你就做好准备给他们陪葬吧!」 「还请大人放行,多谢。」 那官兵再次看了她一眼,朝其他几人挥了挥手,道:「让她进去。」 孟竹的出现,让原本死气沉沉的村子,出现了些微躁动,那瘫在墙角的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窈窕女子朝他们款款走来,她梳着简单的发髻,乌黑的秀发上只插着一支简单的木簪,她的脸上蒙着白色的面纱,他们看不见她的模样,可是光看她那双美丽灵动的眼睛,便可知道,这定然是个美人。 她的背上背着一个包袱,还有一把剑,看起来像是一个江湖女子。 她的身后跟着同样围着面纱的两个孩子,男孩是个圆滚滚的胖子,女孩则有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 「各位,我乃神医白翁的弟子,可为各位医治疫病,各位若是信我,可否让我一探病症?」孟竹在那群村民面前站定,柔声问道。 良久没有人应她。 「难道你们不想把病治好吗?」小六见了,不由问道。 「知府大人已经派了好几个大夫来了,都说能治,结果没把我们治好,自己还搭进来了,你看,都在那儿。」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伯指了指不远处的角落,缓缓开口说道,「小姑娘,你还是快快走吧,要是染上疫病,你就走不了了。」 孟竹看了眼那老伯指的地方,那里站着三个男人,两个年过半百,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看起来三十出头左右,三人身上都长了红点,正在神色焦急地翻着医书,神色尽显焦躁。 突然,那个略显年轻的男人朝孟竹的方向看了过来,似乎才刚刚意识到孟竹说了什么,他扔下医书,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你是神医白翁的弟子?当真?」 白翁行事向来低调,普通人不知道他实属正常,可行医之人不知道他的,却寥寥无几。 「自然。」孟竹应道。 那男子一听,倏地在孟竹面前跪下,「在下姓张,久闻白翁大名,还请姑娘救救这一村子的人!」 村民们见那张大夫一脸激动地跪下,眼中竟带了期盼之色,看向孟竹的神色不由从原先的无动于衷,渐渐多了分疑惑。 「张大夫请起,小女子此番前来,便是为了此事,张大夫可否让我看看?将症状告知于我?」 「好!好!」张大夫站了起来,对孟竹道:「姑娘这边请。」 张大夫领着孟竹走到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里,请孟竹坐下,然后掏出一张白布掩住自己的口鼻,这才道:「得了此症的初期,有发热迹象,乍一看有些像受了伤寒之人,可第二日身上就会长出红疹,由少至多,蔓延全身,直到蔓延到脸上。红疹奇痒无比,一旦挠破便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严重者高烧不退,最终病气染上心肺,不治而亡。」 「可会胸闷无力、卧床不起?」孟竹问道。 「会,此症发作三天后,便会出现此症状,在下今日是第二天,已然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张大夫说道。 就在张大夫和孟竹说话的时候,一个也染了病的中年男子起身慢慢朝村尾走去,他走进一间屋子,看着正平静地倚靠在床头的引枕上看书的年轻男子,轻声道:「公子,外面来了一个女子,自称是神医白翁的弟子……」 那男子眸光一动,移开了书,只见他长了一张极为俊秀的脸,白皙的脖子上已经开始长出零星的红疹,但他神色平静,整个人看上去仍然温文尔雅,丝毫不显急躁,亦没有外面那些村民脸上的绝望等死之态。 男子正是柳熙之。 「神医白翁?」柳熙之咳了一声,微微笑了笑,「看来果真是天不亡我。」 「张大夫,可否让小女子诊一诊脉?」这边的孟竹听完张大夫的描述,心中已有了数,开口问道。 「这……姑娘有所不知,此病可通过肌肤碰触直接传染。」张大夫犹豫了一下。 「无妨。」 听孟竹这么说,张大夫便将手腕搁到桌子上,阿胖拿着一条白布走上前来,搁到张大夫的手腕上。 v第二十一章[12.14] 孟竹将手指搁到白布上,专心听了一会儿,收回了手。 「如何?姑娘可有良方可医?」张大夫有些紧张地问道。 「我心中已知晓大概,不过药方还需些时间。」孟竹说着,看向阿胖和小六,一口气说了十几个药材的名字,「小六,把我刚刚说的那些药材都拿出来,阿胖,你去准备好药罐和水,准备煎药。」 小六麻利地把药材拿了出来,一包包摊好放在桌上,张大夫则带着阿胖去取干净的水了。 其实这个症状白翁曾跟她提及过,白翁这一生游历过不少地方,也见识过多种多样的疫病,每治好一样,便会留下相应的药方,只是不同的疫病终归有些许区别,孟竹还是要靠自己的判断来对症下药。 村民们看着三个大夫都翘首以盼地等着,心中也跟着产生了一丝希冀,目光纷纷盯着那孟竹所在的屋子。 半个时辰后,孟竹走出屋子,和小六拿着配好的十副药,交给阿胖,道:「浸一个时辰,煎三次,每次需煎半个时辰。」 「好勒!」阿胖已经准备好十个药罐,每个药罐都已放了水,他麻利地打开药包,很快就将十副药分别放进了十个药罐里。 等到药材全部煎好,已经是晚上了,张大夫帮忙张罗,准备了药碗,阿胖和小六将药汁倒进一个个碗里。 可是,村民们明明都站在不远处,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拿。 孟竹知道他们是还不信任她,开口道:「今日你们喝下此药,我保证明日一早起来,你们身上的症状会有缓解,每日喝三回,喝足七日,便可药到病除。」 张大夫拿起一个药碗,便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喝完后他对村民们道:「各位,白翁乃是当世华佗,是我等行医之人一生想要追求的榜样,十九姑娘身为白翁弟子,医术定然高明,你我均是染了疫病等死之人,就算这药无效,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若是有效,岂不是救回一命?」 张大夫的话说动了村民,先是最开始跟孟竹说话的老伯走上来拿了药碗,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涌上前来,把药碗端走了。 孟竹看到村尾有几个屋子还亮着灯,转头问张大夫,「那里可还有人没来?」 「我倒也不知。」张大夫摇了摇头。 「阿胖,十六,我们一起去看看。」孟竹端起一碗药,朝那亮着灯的屋子走了过去。 屋子的大门敞开着,孟竹在门上敲了敲,便听到里面想起一道温和的嗓音,「门未关,请进。」 孟竹端着药走进去,藉着里面昏黄的烛光,看到一个年轻的公子正倚靠在床头,手边是刚放下的书。 那男子看起来面色虚弱,脖子上已经长出红点,向来病症发作已有一些时日,如今应当已不太好行走。 「这位公子,此乃治疫病的良药,可缓解公子的症状。」孟竹说着,端着药走上前,搁到那男子塌边的案几上。 孟竹嗓音刚落,便见那男子的目光微微一变,有些诧异地落到她的脸上,久久未能回神。 「你这人好生无礼。」小六瞪了那人一眼,将孟竹往后拉了拉,「十九姐姐,我们走吧。」 「确实是在下唐突了,刚刚在下会看着姑娘恍神,实在是因为姑娘的声音,像极了在下的一位故人,还请姑娘莫要见怪。」柳熙之咳了两声,忙解释道,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听起来倒是颇为诚恳。 「原来如此。」孟竹只微微一笑,也没有与他继续聊的意思,道:「我还要送药给其他人,告辞。」 孟竹三人转身出去,便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端着一碗药走进门。 「公子,这药我已经喝了,暂时没有异样,您先喝一碗看看?」中年男子走进房,话一说完就发现案几上已经有了一碗了。 他的话一顿,看向柳熙之,见他的脸上难得露出怅惘之色,不由微微一愣,又唤了一声:「公子。」 柳熙之回过神,目光落到案几上的药碗上,他沉默了一会儿,端过来一饮而尽。 「那位神医的弟子,名为十九?」柳熙之突然开口问道。 「她身边那两个孩子,确实是这般称呼她的。」中年男子应了一声。 柳熙之没有说话,脑子里蓦地又想起当年那一幕,快三年了吧,这么多个日夜过去了,她的声音却仍时常在耳边回响。 她说,可我偏不要你救! 她还说,总有一件事,是没有让你如意的。 那样娇弱温软的女子,竟能说出这般狠心决绝的话,可见是恨他恨到了骨子里。 有时候他想起来,都觉得那像是一场梦。 明明每一步都算计好了,偏偏漏算了她的心,他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坠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人生第一次,有人在他的心上刻上了痕迹。 他恍惚还能记得当初在逍遥山庄,她不慎撞到他,面具脱落时的惊鸿一瞥,惊艳了他的眼,可那也只是惊艳罢了,知晓她已有主,他便也不再想起。 后来,他知道她是沈令安的女人,虽然起了兴趣,却也不过是冲着沈令安去的。 那一路他与她朝夕相处,却慢慢发现她并没有他想像中那般柔弱,她的性子里有一种让人心疼的坚韧和不屈,让他有那么一瞬,竟不舍得去伤害她。 直到她松开他的绳子,宁愿去死也不要他救。 他才恍然发觉,他丢失了什么。 可惜,伊人已逝,再难追寻。 第二日,所有的村民都发现自己身上的红疹非但没有增多,反而减少了,一时间,全村的人都跪拜在孟竹面前,不停地道谢。 「十九姑娘真是大罗神仙在世,请受我们一拜。」 「十九姑娘,你救了我们全村人的性命,是我们所有人的再生父母,大恩大德,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啊!」 「十九姑娘……」 村民们一个个感激涕零地喊着孟竹的名字,还有不少人当场便落下了热泪,他们本以为自己就要这么等死,没想到,孟竹却给了他们新生。 百来个村民都跪倒在孟竹面前,磕头谢恩,这场面于孟竹而言太过震撼,她初初入世,一心只想救人,从未想过他们会这般直白地表达自己的谢意。 孟竹只觉得心口受到剧烈的震荡,这感觉前所未有,却在一瞬间坚定了她行医救人的志向。 她将跪得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人一一扶起,开口道:「各位不必言谢,行医救人乃是十九的本分,快快请起吧。」 v第二十二章[12.14] 阿胖和小六在孟竹身后看着,似是已经司空见惯,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为孟竹高兴。 接下来几天,孟竹带着阿胖和小六继续按照原来的方子煎药给村民喝,到了第三天,症状本身就轻的人,身上红疹全部消退,已经完全与常人无异。 在孟竹帮其确诊无碍了之后,有人高兴地泪流满面,有人在原地一蹦三尺,还有人激动地差点晕过去…… 「各位官爷,你看我,看我们,都已经好了!不用再守着我们了!」有村民朝门口的官兵喊道。 「就是啊,官爷,十九姑娘妙手回春,疫病都被她治好啦!」 官兵们自然也早就发现了这几日村子里的变化,原先死气沉沉的村子,因着孟竹的进入,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如今看到其中一部分人红疹消退,活蹦乱跳的,领头的官兵是知府衙门的钱捕头,见此状况颇觉惊奇,心知要回衙门汇报,便对下属说了声,「本捕头先回去禀报知府大人,你们继续在此看守!」 「是。」下属官兵应了一声。 钱捕头一路快马加鞭进了岩州城,直奔府衙,刚从马上下来,便发觉府衙与往日有些不同,门口守着一看便知不同凡响的护卫,显然是有大人物来了。 「沈相请放心,下官定不会让这疫病蔓延,那章河村,下官已派人团团围住,谁要是敢出来,就乱箭射死!」钱捕头还未跨进前堂,就听到了孙知府的声音。 「那章河村里可都是染病之人?」一道冷漠的嗓音响起,带着高高在上的衿贵和漠然。 「回沈相,全部都是。」 「既如此,还留着做什么?等他们死?」沈令安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孙知府被问倒了,迟疑了半晌,问道:「沈相的意思是?」 「提前解决了他们,将章河村烧干净,不能让疫病有一丝外传的可能。」沈令安继续道。 孙知府听了,胆战心惊地点了点头,他倒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只是终归还是有些心软,所以才硬找了几个大夫去试图救治。 不过他也知道,拖得越久,疫病往外传播的风险越大,不如烧了干净。 「孙大人!不用烧了!」钱捕头听了,连忙闯了进去,最先印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男子,那男子身材颀长、面如冠玉、一身贵气难以抵挡,只是也给人极强的压迫感,钱捕头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在两人面前行了一礼,道:「几日前章河村出现了一个女子,名叫十九,自称是神医白翁的弟子,染病的村民喝了她的药之后,如今已有不少人痊愈了!」 「此事当真?」孙知府一听,眉色一喜,激动地问道。 「属下亲眼看到他们痊愈,绝对假不了。」钱捕头也很激动。 沈令安听了,眉目也是微动,他在林家之时,便已听过神医白翁的名号,自然知道他的医术有多高明,林青壑亦是寻他寻了许久,倒没想到这白翁已有了弟子。 「你继续回去守着,等确认他们全部痊愈,再来通知本官,在此之前,不得放任何人出来。」孙知府吩咐道。 「是。」钱捕头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沈令安和孙知府继续说了几句后,便回到了下榻的庭院。 沈缺跟在沈令安身后,犹豫了会儿开口道:「主子,不如让属下去将那白翁的弟子带来,为主子看看失眠之症?」 自从孟竹出事后,沈令安便得了失眠之症,整夜整夜都难以入眠,如今眼底亦有了厚重的黑影,沈缺实在是看得不忍心。 哪知沈令安却笑了笑,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不必。」 「主子!」 「我这症状,莫说是白翁弟子,便是白翁亲自来看,也没有用。」 沈缺听了,心下不由闷闷的,他当然知道主子这是心病,可人死不能复生,夫人已经活不过来了,难道主子要被折磨一辈子吗? 就在这时,一只灰色的鸽子扑腾着翅膀飞了下来,沈令安的目光落到那鸽子上,沈缺抓住鸽子,拿下那鸽子上纸条,他只看了一眼,便激动地差点跳了起来。 「何事?」 「绿袖传来讯息,小公子进宫后,和皇上一起失踪了。」 「什么?」沈令安的脸色猛地一变,一瞬间变得骇人无比。 「主子你先别担心,皇上有给绿袖留下讯息,说是小公子闹着要找你,所以他带小公子来岩州找你了。」沈缺见状,连忙把后面的讯息说了一遍。 「胡闹!」沈令安甩了甩袖,铁青着脸道,「此事还有何人知道?」 「绿袖说,皇上出宫的消息已经被赵大人封住了,目前没有旁人知道,对外只宣称皇上有恙,暂不早朝,但瞒不了太久,需要尽快找到皇上。」 「将令隐卫全部派出去,务必要尽快找到他们。」沈令安咬牙道。 「是!主子放心,皇上向来足智多谋,必然会带着小公子安然抵达岩州。」沈缺安慰道,他简直不敢想像,若是皇上和小公子出事了,主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只怕会疯吧…… 章河村里,阿胖和小六百无聊赖地坐在屋外,看着一直守在外面的官兵,阿胖不开心地嘟囔道:「怎么还有人守着啊?十九姐姐不都把他们治好了吗?」 小六也皱了皱眉头,「没劲。」 孟竹在一旁晒药材,听到他俩的对话,不由笑了笑,「他们定然要等所有人都痊愈了才敢放我们出去的,也就只剩三天时间,他们便都能痊愈了,你们俩再等等,听说岩州城内有许多好吃的,到时候带你们俩去吃。」 「真的?」阿胖和小六同时转头看孟竹,异口同声地问道。 「当然,我们这次救了这么多人,是做了大好事,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孟竹弯眼一笑。 小六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孟竹,开心地直笑:「十九姐姐,还是你对我们好,不像白翁,每回出来都只给我们买包子吃!」 阿胖站起来,悄悄挪了过来,黑亮的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孟竹,道:「我也要抱……」 「不给!十九姐姐只有我能抱!」小六拦在孟竹面前,抱着双手一脸傲娇。 阿胖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向小六扑过去,笑嘻嘻道:「那我就抱你!」 阿六被抱得猝不及防,尖叫一声,两人又开始了你追我打的游戏,看得孟竹直捧腹,一边笑一边嘱咐道:「你们俩别撞到别人,小心点!」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突然急匆匆地跑到她面前,低声道:「姑娘,我家公子突然昏迷,还请姑娘快去看看。」 v第二十三章[12.14] 孟竹听了,正欲叫上小六,男子又道:「公子身份特殊,还请姑娘莫要声张。」 「那便走吧。」孟竹心里大约知晓他口中的公子是谁,便点点头,说了一声。 中年男子领着孟竹进了房,孟竹见那年轻公子脖子上的红疹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更严重了,即便昏迷了,面上亦是痛苦之色。 孟竹一惊,匆忙上前,直接捞出那年轻公子的手腕,将手指搁在他的脉搏上,过了会儿,她看向带她进来的中年男子,问道:「他身上有如此重的伤,你们为何不说?」 语气有些急,也有些冲。 中年男子的面色白了白,眼中也流露出愧疚之色,「实非我们不想说,只是……」 「他吃了什么伤药?拿来我看看。」孟竹打断他的话,问道。 男子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孟竹。 孟竹倒出一颗丹药,低头闻了闻,脸色微变,「饮血丹?」 饮血丹乃是行医之人绝不会使用的伤药,因它虽对伤口有奇效,可令伤口迅速复原,可那只是表象而已,即便伤口愈合,里面的伤势却只会更重。 「还有这个。」男子又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孟竹。 孟竹看了看,那是治疗内里伤势的药,看来他们也知道饮血丹不能治本,所以双管齐下。 可他们不曾告诉她,她便没有留心,直接将治疫病的汤药给他喝了,里面有一种药材,与饮血丹是相冲的,所以药非但没有发挥作用,还令他的病情和伤情更严重了。 「他的药需重新配,这两瓶药莫要再用了。」孟竹站起身,道。 男子应了一声,将希望都放在了孟竹身上。 柳熙之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白色的纤瘦人影,正坐在桌前碾药,她的脸上仍戴着面纱,袖子微微朝手肘处挽了一截,手中拿着一个铁杵,纤细的手腕白得晃眼。 「孟竹……」柳熙之的脑子有些恍惚,竟不自觉地唤了一声。 孟竹听到了柳熙之的声音,却没听清他的话,她看向立在一旁的中年男子,走过去道:「将他扶起来喝药。」 中年男子立刻将柳熙之扶了起来,道:「公子,此番多亏了十九姑娘,不然,属下万死难辞……」 孟竹在柳熙之塌前坐下,端过药,舀了一勺递到柳熙之面前,道:「公子请放心,你身上之伤我不会透露给旁人,但饮血丹公子往后还是莫要吃了。」 柳熙之有些怔忡地看着孟竹,这声音实在是太像了,就连眼睛也像,若不是他亲眼看着她坠下悬崖,他一定会以为面前这个人便是孟竹。 可到底是不一样的,眼前的女子虽然身材纤瘦,可绝没有孟竹那般身娇体弱,他观察过她走路的样子,她显然是会武的。 「多谢十九姑娘。」柳熙之回过神来,开口道,嗓音极是虚弱。 「不必。」孟竹淡淡地道。 她给柳熙之喂完汤药,便起身回到桌前,继续碾药,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将碾好的药粉分成小包一包包装好,放到桌上,对柳熙之道:「这些药粉每日服用三次,对公子的伤有效。」 孟竹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柳熙之看着孟竹的背影,心似被微微牵动。 过了几日,章河村里的所有村民都痊愈了,钱捕头及时禀报了孙知府,于是孙知府亲自来到了章河村。 张大夫见到孙知府,连忙开口道:「孙大人,章河村疫病危机已然解除,还请大人放我们出去。」 「是啊,大人,你看我们,全都痊愈了!」村民们也纷纷说道。 孙知府不是没来过章河村,那时候他们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身上长满红疹,没想到如今,竟然全都活蹦乱跳了。 孙知府既是吃惊又是高兴,毕竟出现疫病,若是控制不好,不仅乌纱帽难保,还有可能死伤无数,如今有人能将疫病治好,自然是皆大欢喜。 就在这时,孙知府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孙知府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匆匆上前一步,试探性地问道:「柳大人?」 柳熙之微微一笑,「孙大人好眼力,你我只在京中见过一面,没想到却还记得本官。」 孙知府听到柳熙之这么一说,连忙上前行礼,「下官见过柳大人,早闻柳大人奉皇上之命南下巡查,下官等候许久,却迟迟不见柳大人身影,难道柳大人竟一直在这章河村?」 「本官那日路途奔波,便想在此处下榻一宿,却没想到染上病症,更没想到,章河村被围困,本官困在此处,可谓是插翅难飞。」柳熙之笑了笑,道。 「还请柳大人恕罪,下官不知柳大人在此,多有得罪。」孙知府抹了把汗,这柳熙之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此后仕途更是一帆风顺,不过两年多的时间,便连升多级,成为本朝最年轻的户部侍郎,听闻今年户部尚书有请退之意,若是户部尚书请退,那么那位置必属柳熙之无疑。 年少居高位,这柳熙之的经历,也算是直逼沈相了。 「孙大人是为了不让疫病扩散,何罪之有?若本官是孙大人,势必也会作出与孙大人一样的选择。」柳熙之说着,继续道:「只是如今疫病已然根治,孙大人的这些人马,也可撤掉了。」 「柳大人说的是。」孙知府应了一声,看向钱捕头,道:「此处不必再看守了,让他们都回去吧。」 「是。」 「柳大人,听说是一位名叫十九的姑娘治好了疫病?」孙知府走到柳熙之面前,问道。 「没错,十九姑娘不仅菩萨心肠,医术更是高明,此番她不仅于章河村有大恩,于你我亦是大恩,孙大人请务必替本官一道好好感谢她。」柳熙之说着,转身去看孟竹,他环视了一圈,竟没发现孟竹的影子。 他蹙了蹙眉,问身旁的下属,「十九姑娘呢?」 下属也愣了愣,「刚刚还在呢!」 正巧张大夫走了过来,柳熙之问道:「可见到十九姑娘?」 张大夫听了,呈上一张药方,道:「十九姑娘见大家已无事,怕大家还要再与她言谢,便从村尾走了,她还留下了医治疫病的药方,实乃仁心仁术啊。」 孙知府和柳熙之听了,皆是一怔,孙知府不由面露欣赏之色,「十九姑娘不愧是白翁弟子。」 村民们听到张大夫的话,都纷纷朝村尾跑了过去,他们蒙受孟竹大恩,心中都想着要报答一二,可孟竹如今不比从前,早就施展轻功走出老远了,村民们跑到村尾,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柳熙之看向村尾,眼底流出一丝复杂的光。 就在这时,一名骑着快马的女子在章河村村口停了下来,从她沾满飞尘的衣裳上来看,她这一路定是风尘仆仆,一刻不停。 v第二十四章[12.14] 柳熙之的目光落到那女子身上,唇角浮起一抹笑,唤了一声:「林姑娘。」 林青壑从马上一跃而下,走到柳熙之面前,拱手道:「柳大人,你也在这儿?我听说这里染了疫病……」 「我猜林姑娘也定是为此事而来,不过林姑娘来迟一步,此处的疫病已然被人治好了。」柳熙之说道。 「那太好了,我这一路一直担心疫病会有扩散的风险,如今疫病被治好,就再好不过了。」来的这一路,林青壑的一颗心都提着,她知道沈令安也来了岩州,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容许疫病有一丝一毫扩散的可能,那么,这一村子的人,只怕还未病死,就会先被处置了。 此刻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姑娘可是林青壑林大夫?」张大夫打量了林青壑一眼,问道。 「是我。」 张大夫听了,眼中一喜,林青壑在他们这一行,早已美名远播,他亦对林青壑慕名已久,这次章河村一出现疫病,他便让人给林青壑寄了讯息,本只是想碰个运气,没想到她当真从京城千里迢迢奔波而来,心中更是钦佩,当下拱了拱手,道:「在下姓张,知晓林大夫医术高明,故而让人给林大夫带了口信。」 「原来是你让人带来的口信。」 「不过让林大夫白来一趟了。」张大夫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好事,张大夫不必介怀。」林青壑笑了笑,「是张大夫治好了疫病?」 「不不不,我哪有这样的本事?是十九姑娘治好的。」 「十九姑娘?」 「她是白翁弟子,刚刚离开,你看这药方,便是十九姑娘写的。」张大夫说着,将那药方给林青壑看了看。 林青壑一看到那字迹,眸光倏地一凛,这,这字迹怎会如此眼熟? 竟,竟有些,不,是很像阿竹的字迹! 可阿竹早已死了,就算再像,也终究不是她。 林青壑晃过神来,将注意力集中到药方上,发现药方与她心中所想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过那人的用药却更加精妙。 林青壑看了,忍不住浮起一抹笑,「不愧是白翁弟子,医术果真高明,可惜没有遇上,不然定要与她探讨一番。」 「十九姐姐这点倒是跟白翁像得很。」那边的林青壑遗憾没有见到白翁弟子,这边的小六蹦蹦跳跳地跟在孟竹身后,说道,「白翁每次医好病人后,就迫不及待地逃跑,生怕旁人千恩万谢。」 「十九姐姐,我们是不是去岩州呀?」阿胖扯了扯孟竹的衣袖,一脸期待地问道,就差没流出口水了。 要知道这几日在章河村的伙食比无人谷还要差,他都快瘦一圈了! 「当然要去,不过那些官兵应当也要回岩州,我们不如换条路走,避开他们?」孟竹的手里拿着一张地形图,低头看了眼,唇角翘了翘。 「好呀,我可不喜欢跟那些人一起。」小六点点头表示赞同。 三人一出无人谷便直奔章河村救人,一路都是匆匆行走,好不容易救了人,了了心头大事,心情都很放松,一路说说笑笑,慢悠悠地朝岩州走去。 经过一片树荫的时候,孟竹突然停了下来,竖起耳朵认真地听了听,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是小孩的哭声。」阿胖听了会儿,不确定地道。 「可是,为什么声音是在头顶响起的?」 小六话音刚落,三人齐齐抬头,大树茁壮的枝干横在头顶,可别的什么也看不到。 「呜呜……爹爹救我……」就在这时,一道奶声奶气的软糯嗓音从头顶上再次响起,下一刻,就见一个可爱的小脑袋从枝干上伸了出来。 阿胖和小六吓了一跳,往旁边一躲。 孟竹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双眼通红的男童,不知为何,只觉得一颗心激荡地厉害。 「啊!十九姐姐小心!」小六突然叫了一声,只见那男童竟径直从那树枝上掉了下来。 孟竹没有闪躲,眼疾手快地将他接住。 男童一落尽孟竹怀里,就紧紧地搂住她的脖子,嚎啕大哭,「呜呜……小殊儿错了,再也不乱跑了,也不找爹爹了,小殊儿要回家等爹爹!」 孟竹被他的小手搂着,又听着他自言自语的话,整颗心都软成了一团,连忙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哄道:「别哭别哭,没事了,你爹爹在哪里?我带你去找爹爹好不好?」 小殊儿的哭声一顿,他的双手微微松了松,将小脑袋移开了些,微红的大眼睛看向孟竹,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道:「要先找哥哥。」 「好好好,那我们就先找你哥哥好不好?你知道你哥哥在哪儿吗?」孟竹简直看不得小殊儿伤心委屈的小模样,就算他想要天上的星星,她都想摘给他!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她的心都要化了! 小殊儿眨了眨眼,又长又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先是一脸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朝周围左右张望了一番,指了个方向,「那儿!」 孟竹愣了愣,因为小殊儿指的方向并没有路,而是一片密林,看起来深不见底。 不过孟竹只犹豫了一瞬,便笑道:「好,那我们去找你哥哥。」 阿胖和小六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小殊儿看,两人身边都没有这么小的孩子,乍一看到,心里痒痒的,又想摸又想抱。 「你是叫小殊儿吗?」小六大着胆子摸了摸小殊儿肉乎乎的小脸蛋,问道。 「是啊。」小殊儿倒是也不怕生,乖乖答道,软糯的嗓音好听得不得了。 「小殊儿,姐姐抱抱你好不好?」小六笑眯眯地朝小殊儿伸出双手。 哪知刚刚还乖乖回话的小殊儿双手迅速地再度环住孟竹的脖子,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紧紧地搂住孟竹不撒手。 小六气馁地瘪了瘪嘴,「十九姐姐,他为什么不让我抱啊?」 「哥哥抱,哥哥抱你好不好?」阿胖见状大笑,把小六撞到一旁,朝小殊儿伸出胖乎乎的手。 小殊儿撅了撅嘴,将小脸蛋埋进孟竹的肩窝,不吭声了。 「哈哈,我都不给抱,还会给你抱?」小六心里平衡了,哼了一声。 v第二十五章[12.14] 孟竹抱着小殊儿,唇角含笑,「你们别吓到他了。」 小殊儿听到孟竹说话,小脑袋歪了歪,目光落到孟竹的脸上,她脸上覆着白纱,他看不到她的脸,可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闪一闪的,小殊儿看着孟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觉得很安心,渐渐地阖上眼睡着了。 「呀,十九姐姐,他睡着了。」小六看到了,小声说道。 「嘘,不要吵醒他。」孟竹感受到了他均匀的呼吸,轻声道。 她低头看了他一眼,小小的脸蛋上还挂着点泪痕,看起来可爱又可怜,他身上的衣服一看便质地上乘,只怕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应当是从小便捧在手心里的。 孟竹想不通谁会把他放到树上,这要是摔下来的时候没人接着,只怕不死也残了。 难道……是有危险? 孟竹几人已经走进密林,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鼻息之间突然窜进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她蓦地停下脚步,循着气味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地上横着两具尸体,身上穿着一样的黑色衣服。 阿胖不怕死人,蹦蹦跳跳地跑上去一看,对孟竹道:「十九姐姐,这两人刚死没多久。」 孟竹的心一凛,这两人看起来都是中年男子,应当不是小殊儿的哥哥,难道小殊儿的哥哥出了事? 「我们过去看看,小心点。」孟竹想了想,还是说道,她的武功虽然算不上多厉害,但是自保不成问题,阿胖和小六更是身手了得,不用她担心。 几人继续往前走,一路往前,都能看到零星的血迹,大约走了一刻钟左右,孟竹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看到一个穿着蓝色锦衣的少年被三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围困在中间,那少年面目俊秀,身上却沾着血迹,狼狈不堪。 孟竹几人的脚步声惊动了那几个人,少年抬眼一看,待看到孟竹怀里的孩子时,目光猛地一变,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把他给我放下!」 说着,他就要朝这边冲过来。 小殊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待看到那少年时,眼睛顿时瞪大了,高兴地咧了咧嘴,唤了一声:「哥哥!」 就在这时,那三个黑衣人同时行动,招招杀招,朝那少年袭去。 「阿胖,小六!救人!」孟竹连忙喝了一声,顺手捂住了小殊儿的眼睛。 阿胖和小六虽然人小,但速度却极快,听到孟竹这一声,迅速地掠了过去,一人解决一个黑衣人。 少年愣神的片刻,第三个黑衣人已经举剑朝他刺了过来。 少年猛地偏过身子,举剑迎击,他的剑插进了那黑衣人的胸腹,可那黑衣人的剑也同样插进了他的胸膛。 孟竹的眼睛蓦地瞪大,眼看着那少年吐血倒地,连忙冲了上去。 孟竹将小殊儿塞进小六的怀里,道:「捂住他的眼睛。」 小殊儿虽然没看到什么,但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扭动着身子开始闹腾,「小殊儿要看哥哥!不要捂眼睛!」 「小殊儿不要闹,哥哥受伤了,你乖乖的,哥哥才不会疼哦!」孟竹一边迅速地为少年止血,一边柔声安抚道。 她没注意到,意识已然模糊的少年,在听到她的声音后,骤然睁大了眼睛,他看着她那双出挑的杏眼,脑子里闪过一丝荒谬的希冀,可他很快又失去了意识,只喃喃呢喃了一声:「孟姐姐……」 而听到孟竹说话的小殊儿,果真安静了下来,任由小六捂着他的眼睛。 少年身上有多处伤口,但只有胸上那一剑最重,但好在偏离了心脏,不是致命伤。 孟竹将少年的伤口全部处理完毕后,将小殊儿抱了回来,对小六和阿胖道:「这里不可久留,你们二人带上他,我们走。」 小六和阿胖天生力气大,经过白翁的各种药膳调理,体质更是强,别说抬一个人,就算抬两个人也不成问题。 不过,孟竹知道他们若是就这么抬着人进城,只怕太过引人注目,故而当几人经过一个破庙的时候,孟竹便停了下来。 「先把他放进去。」孟竹说道。 「阿胖,你去岩州城雇一辆马车回来,我们在这里等你。」孟竹对阿胖说道。 阿胖点了点头,「好勒,十九姐姐你等着我!」 「小殊儿要看哥哥。」在孟竹怀里乖巧了一路的小殊儿,终于忍不住扭了扭身子,将他放了下来。 这个破庙虽说残破,却也还算干净,应该经常有过路的人落脚。 少年躺在一堆枯草上,陷入昏迷状态。 小殊儿一看到他,就迈着小短腿朝他跑了过去。 「哥哥,哥哥……」小殊儿唤了几声,见少年不理他,忍不住有些委屈地看向孟竹,「哥哥怎么不理我?」 「哥哥睡着了,等哥哥睡醒了再陪小殊儿玩,好不好?」孟竹走到小殊儿面前,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柔声道。 「那你陪我玩。」小殊儿又搂上孟竹的脖子,咧嘴笑道。 孟竹的眼中满是温柔,她将小殊儿抱起来,笑道:「好啊。」 为了不影响少年休息,孟竹便抱着小殊儿走到了破庙外面,她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让小殊儿坐在她的腿上,她捏了捏小殊儿肉嘟嘟的脸颊,笑问道:「小殊儿,你姓什么呀?」 小殊儿眨了眨眼,认真想了会儿,道:「爹爹姓沈,所以小殊儿也姓沈。」 「沈?倒是个好姓。」孟竹笑了笑,「那你便是叫沈殊吗?」 「不是不是不是,我叫小殊儿。」小殊儿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认真地反驳。 孟竹笑出声,「好好好,你叫小殊儿。」 就在孟竹逗弄小殊儿的时候,有令隐卫匆匆进了岩州府衙的后院,拜见了沈令安,「启禀主子,发现皇上和小公子的踪迹了,就在离岩州城十里处的破庙里,皇上受了伤。」 沈令安神色一凛,当即站了起来,道:「备马。」 孟竹和小殊儿玩了一会儿,便发现小殊儿其实调皮得很,而且他对她的脸显然很感兴趣,几次三番试图摘下她的面纱。 v第二十六章[12.20] 孟竹故意逗他,好几次都没让他得逞,最后小殊儿急了,小胖手拍着孟竹的肩膀,小眉毛拧在一起,「给小殊儿看!给小殊儿看!」 「真那么想看我长什么样?」孟竹问道。 小殊儿猛点头。 「可是我长得很丑,会吓到小殊儿。」孟竹故作为难状。 「小殊儿不怕!」小殊儿握了握小拳头,道。 孟竹不再逗他,将脸凑过去,道:「呐,那你看吧。」 小殊儿的小嘴顿时高兴地咧开了,他伸出小胖手,摘掉了孟竹的面纱。 孟竹的脸露了出来,可小殊儿却呆住了。 孟竹有些纳闷地看了眼小殊儿,见他一副呆呆的模样,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话音刚落,就听小殊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孟竹吓了一跳,正要安抚他,就见他猛地扑进自己的怀里,哭着喊道:「娘亲!你是娘亲!」 这下孟竹真被吓到了,哭笑不得地道:「小殊儿,你认错人了。」 「没认错没认错,小殊儿才不会认错!」小殊儿再次猛摇头,「你是娘亲!你就是小殊儿的娘亲!坏娘亲!为什么不来见小殊儿?」 小殊儿漂亮的眼睛里噙着眼泪,声音气呼呼的,但是两只小手却紧紧抓着孟竹不撒手,仿佛是生怕孟竹消失。 孟竹看得又好笑又心疼,「小殊儿,你真的认错了,我不是你娘亲,你叫我姐姐好不好?」 见孟竹不承认,小殊儿小嘴一瘪,再次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喊:「不好不好!你不是姐姐,你是娘亲!坏娘亲!坏娘亲!为什么不认小殊儿?」 小殊儿一哭,孟竹便觉得自己整颗心都犯疼了,她连忙道:「不哭不哭,小殊儿不哭了,是娘亲,是娘亲,好不好?」 听到孟竹说了这话,小殊儿顿时破涕为笑,在孟竹脸上亲了一口,甜甜地唤了一声:「娘亲!」 他的唇瓣又嫩又软,亲在孟竹的脸上,孟竹的心简直软得一塌糊涂,她见他一脸期盼的小模样,终究忍不住应了他一声。 小殊儿见状,眼睛都亮了,嘴角越咧越大,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太夸张了,伸出小胖手掩住自己的嘴,但还是不断喊着:「娘亲娘亲娘亲娘亲……」 孟竹被他的快乐感染到了,将他抱进怀里,在他脸上连亲了好几口。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真恨不能是她生的! 真是奇怪,明明今天才刚见到小殊儿,可她却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小六在一旁看得羡慕嫉妒恨,也不知是嫉妒孟竹还是嫉妒小殊儿。 「小殊儿还要亲亲!」自从孟竹承认是他娘亲后,小殊儿便更是黏在孟竹身上不肯下来了,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瞅着孟竹,一脸期待地说道。 孟竹笑弯了眼,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小殊儿也亲娘亲一口。」小殊儿说着,捧起孟竹的脸,就吧唧一口亲了上去,不过他亲人没有分寸,一口上去全是口水。 孟竹却没有介意,看着小殊儿的眼睛温柔得不可思议。 沈令安出现在破庙门口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母子玩闹、其乐融融的画面。 他连呼吸都停止了,直觉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否则,他怎么可能看到她? 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怎么可能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面前,带着那样温柔又明媚的笑,连一丝一毫过去的阴影都捕捉不到? 「主,主子……」沈缺也震惊了,甚至有些惊悚,他直愣愣地盯着那坐在台阶上、正和小殊儿玩闹的女子,结结巴巴地道:「那,那是夫、夫人?」 沈缺的声音让沈令安猛地回神,没有人发现,此刻他的手正在微微颤抖,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人便不见了。 「十九姐姐,有人来了。」小六率先发现外面的人,跟孟竹说道。 孟竹一惊,可别是追杀那少年的人! 她蓦地站起身,抬头看去,只见外面站着一队人马,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袭白色锦袍,风姿卓越,气度非凡,一看便知此人非池中之物。 小殊儿仍在孟竹的怀中,他一看到沈令安,眼睛都亮了,登时便扭了扭身子,道:「娘亲,你放我下来,是爹爹来了。」 孟竹听了,先是一愣,继而心中放松下来,只要不是坏人就好,不然他们这么多人,他们可打不过! 「爹爹!」小殊儿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朝沈令安跑了过去,一把抱住沈令安的腿,得意洋洋地道:「小殊儿找到娘亲了!」 小殊儿话音刚落,孟竹便意识到了不对,她的脸顿时红了,尴尬地道:「这位公子,你别误会,小殊儿把我与尊夫人混淆了,我若不承认是他娘亲,他便哭闹,我不忍心,这才……」 「你……说什么?」孟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那男子的身子似晃动了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问道。 孟竹有些不解,难道她解释得还不够清楚? 沈令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她的容貌,她的声音,连同她疑惑的表情,都与孟竹一模一样, 可她真的是孟竹吗? 会不会,又是那所谓的西岭先生设下的一个圈套? 就像当年的尹思安一样,眼前的这个,不过是一个假的孟竹? 见沈令安不说话,却又死死地盯着她,眼神之间甚至还有疯狂之色,孟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小殊儿的爹爹,为何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看得人心慌慌的。 突然,门口传来马车的轴辘声,阿胖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冲着孟竹喊了一声:「十九姐姐,马车来啦!」 「十九?」沈令安仿佛突然回了神,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复杂,「你叫十九?」 孟竹点了点头。 v第二十七章[12.20] 十九这名字,如今岩州上下,已经无人不知,沈缺也没想到面前这人竟是十九,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便是那治好章河村疫病的十九姑娘?神医白翁的弟子?」 难道面前的女子只是跟夫人长得相像吗? 「正是小女子。」孟竹再次点头。 「诸位应当是来寻找小殊儿和他哥哥的吧?小殊儿的哥哥受了伤,不过我已经为他处理过伤口,并无生命危险,休养一段时日即可。」孟竹说道:「他现在就在里面,诸位请随我来。」 孟竹说完,便转身朝破庙里面走去。 沈令安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抱起小殊儿,跟着走了进去。 沈令安的目光一直盯着孟竹的背影,想要分辨出她与孟竹的不同之处,可等他终于发现了那一点不同时,心却似跌入了谷底。 他的手微微握成拳,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声:「你会武?」 嗓音干涩,似夹了痛苦。 「略通一二。」孟竹一愣,应道。 沈令安只觉得心中那一星半点的希望似乎破灭了,眼中的光倏地暗了下来。 他的孟竹娇娇弱弱,哪里会武呢? 孟竹走到那少年面前站住,道:「他服了我的伤药,要过两个时辰才会醒。」 小殊儿见自家爹爹脸色有些难看,立马想起爹爹嘱咐过自己要乖乖呆在府里,可他却偷跑了出来,一定是对他生气了! 小殊儿的心里不由有些怕怕的,虽然爹爹最宠的就是他,可他要是犯了错,也会打他手心的! 这么一想,小殊儿便朝孟竹长开了双手,「娘亲,抱抱!」 孟竹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手伸到一半才想起来面前的人是小殊儿的爹爹,顿时一阵尴尬,正欲把手缩回来,小殊儿的半边身子已经朝她倾斜过来,眼看就要摔下去了,孟竹连忙伸手将小殊儿抱了过来。 阿胖刚刚回来,就听到小殊儿竟然叫孟竹「娘亲」,纳闷地问道:「十九姐姐,你怎么成小殊儿的娘亲了?」 「小殊儿看到十九姐姐的脸之后,就非说十九姐姐是他娘亲。」小六解释了一句。 「他认错人了。」孟竹小声对阿胖解释了一句。 哪知小殊儿耳尖,当即生气地朝孟竹的肩膀上拍了一掌,气呼呼地道:「小殊儿没认错!」 「好好好,你没认错。」孟竹连忙安抚道。 「那你亲亲小殊儿。」小殊儿的气消了些,噘着嘴道。 孟竹拿他没办法,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亲他的脸,只是脸色却越发红了。 毕竟人家的正牌爹爹在这儿,她这个冒牌娘亲实在是有些尴尬。 被孟竹亲了之后,小殊儿才高兴起来,他紧紧搂住孟竹的脖子不撒手,嘟囔道:「娘亲不许再说小殊儿认错了,要不然小殊儿真生娘亲的气了!」 「知道了。」孟竹小声应了一声,尴尬地不敢去看旁人的眼神。 小殊儿这才满意了,他的目光落到了还在昏迷中的少年身上,纳闷地问道:「哥哥怎么还不醒呀?」 沈令安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了小皇帝姜承泰身上,他盯着姜承泰看了一会儿,对沈缺道:「将公子带回岩州。」 「他的伤势不宜骑马,阿胖带回来的马车你们可以拿去用。」孟竹听了,说道。 沈缺看向孟竹,神色颇为纠结,犹豫半晌,问道:「十九姑娘,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儿?若是回岩州城,不如与我们同行。」 「不用了,我与阿胖和小六一道走就好。」孟竹笑了笑,说道。 小殊儿听了,眨了眨眼,问道:「娘亲不与爹爹一块儿走吗?」 「娘亲还有事,你和你爹爹先行回去,好不好?」孟竹柔声哄道。 小殊儿一听,眼睛登时瞪了瞪,连连摇头,「不好不好,小殊儿要和爹爹娘亲一起回去,娘亲不可以丢下小殊儿!」 「娘亲不是要丢下小殊儿,只是让小殊儿先走,娘亲随后就到。」 「不要!娘亲一定是想丢下小殊儿!小殊儿才不会被骗呢!」 「……」 孟竹没想到小殊儿这么聪明,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十九姑娘既然要进城,便一起吧。」沈令安突然开口说道。 孟竹其实并不想和面前这群人沾上关系,他们一看便不是一般人,但她看了看黏在她身上的小殊儿,心底到底还是软了软,点头道:「那便麻烦了。」 说着,她对阿胖和小六说道:「阿胖,小六,拿上东西,我们走吧。」 孟竹说着,一手抱着小殊儿,一手拿过自己的包袱和剑,那把剑是当年初初开始学武时,白翁送给她的,说她最适合练剑术,这把剑由此也陪伴了她两年。 如今她离开无人谷,更是要有利器防身,白翁也叮嘱她要随身携带。 「十九姐姐,我来帮你拿。」阿胖上前,将孟竹的包袱和剑拿了过去。 一群人出了破庙,姜承泰已经被安放在马车上,沈令安也上了马车,他转过身,将小殊儿从孟竹怀里抱了上去。 孟竹正在犹豫自己该上马车还是骑马,小殊儿已经迫不及待地道:「娘亲,快上来!」 孟竹只怕爬上了马车。 这马车是阿胖自己驾回来的,没雇车夫,故而他和小六便在马车外面坐下,驾着车朝岩州城走去。 孟竹进了马车之后,坐在沈令安的对面,小殊儿又迫不及待地爬到她的腿上,软乎乎的小手抱着她,他没有说话,但是一直在她腿上动来动去,小嘴一直咧着,可见是很开心。 沈令安目光复杂地看着孟竹,双拳紧紧握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平静,开口问道:「不知十九姑娘是何方人士?」 孟竹一愣,这话可把她问倒了,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何方人士。 v第二十八章[12.20] 「不便说?」 「那倒不是,是我自己也不知是何方人士。」孟竹有些尴尬地回答道。 车外的阿胖听到了,嘻嘻一笑,「十九姐姐别说不知道自己是何方人士了,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哈哈哈……」 阿胖话音一落,沈令安的心便猛地一跳,但他面上却仍然平静,问道:「为何?」 「因为十九姐姐摔坏脑子了呀。」车外的小六也插嘴道。 「……」阿胖和小六的话简直是在戳孟竹的心窝子,她一脸无奈地道:「你们俩好好驾车。」 「十九姐姐,你别担心呀,也许我们这回去岩州能找到你的亲人呢!白翁说了,等你遇到了亲人,也许就能想起来了。」小六继续道。 小殊儿正坐在孟竹腿上玩着她的头发,他似懂非懂地听着旁边的人说话,突然小眼一瞪,看向孟竹:「娘亲不记得小殊儿了?」 「……」孟竹一阵语塞。 「那娘亲也不记得爹爹了?」不等孟竹回答,小殊儿继续「拷问」。 见孟竹不回答,小殊儿小嘴一瘪,双手捧住孟竹的脸,强行让她看着自己,道:「娘亲你好好看看,这是小殊儿,是你儿子!」 然后又将孟竹看向沈令安,继续道:「那是爹爹,是你夫君!」 「现在记得了吗?」小殊儿小脸呈严肃状,一本正经地问道。 孟竹的脸腾地红了,她满脸尴尬地看着脸上并无什么表情的沈令安,丝毫没发现他眼底汹涌的暗流。 「记得了吗?」小殊儿继续问道。 「记,记得了……」孟竹的声音颤巍巍地响了起来。 小殊儿这才满意地放开孟竹,眯着眼朝孟竹一笑,「这才是小殊儿的好娘亲,娘亲以后可不许忘了小殊儿和爹爹!」 孟竹继续尴尬,她垂了垂眸,不好意思去看沈令安的表情。 车外的小六和阿胖听了小殊儿的话乐得咯咯笑。 「十九姑娘是如何受的伤?」沈令安敛了敛眸光,问道。 孟竹沉默了一会儿,答道:「从悬崖上摔下来了。」 沈令安眼底蓦地掠过一抹光,看着孟竹的目光添了丝灼人的热度。 孟竹越发觉得不自在了,为了打破这种尴尬,她转移话题问道:「不知公子贵姓?」 问完她又后悔了,因为她记得小殊儿说过他爹爹姓沈。 「敝姓沈,名令安。」沈令安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让自己保持平静,慢慢答道。 孟竹听了,点了点头,「原来是沈公子。」 她的内心没什么波动,她没有记忆,又一直呆在无人谷里,对外界消息本就知之甚少,更何况一般人就算知道沈相,也未必知道他的全名,更不要说孟竹连沈相都不知道。 沈令安攥了攥手心,再次问道:「我看姑娘有武功底子,可是从小便会了?」 孟竹听了,忍不住一笑,「当然不是,不过是这两年才学会的三脚猫功夫,师父知晓我体弱,特意教来让我防身用的。」 沈令安眼底的暗流越发汹涌,只听他再次问道:「难道姑娘是被白翁所救,才拜他为师?」 「是啊,师父是我的再生父母,没有师父,便没有今日的十九。」虽然孟竹觉得沈令安的问题有点多,但也没有多想,回答道。 毕竟小殊儿如此可爱,他的爹爹就算无礼了些,也能忍受。 她低头看了眼小殊儿,他的小手还抓着她的头发,不过却安静了许多,露出睡眼惺忪的模样,不一会儿,就趴在她怀里彻底睡了过去。 孟竹的眸光里流露出一丝温柔。 沈令安看着她的模样,心中似有滔天巨浪掀过,尹思安一事,他铸成大错,从此夜夜难眠,心结难解。 所以今日即便看到他朝思暮想的人,他仍是带了七分怀疑,不敢轻下判断。 可一番试探下来,他再也不能维持自己的镇定,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她是孟竹,她就是孟竹! 「姑娘可是在岩州羊角峰出的事?」沈令安的手微颤,问出了横亘在心里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孟竹觉得有些惊讶,抬头看向沈令安,问道。 这一看,孟竹不由觉得有些心惊,因为沈令安的神色不再如之前平静,眼中的激动之色难以掩饰,那架势,真有一种扑过来将她啃得骨头都不剩的感觉。 就在这时,马车驶入岩州城,阿胖在外面喊了一声:「十九姐姐,我们到了。」 「停车。」孟竹蓦地回神,唤了一声。 马车停了下来,孟竹将睡得香甜的小殊儿小心翼翼地递给沈令安,道:「沈公子,小女子这便告辞了。」 哪知沈令安却并不伸手来接,而是死死地盯着她,一双眼睛竟有发红的迹象,「你既回来了,我便不会再让你走了。」 「沈公子说什么?」孟竹愣了愣。 「两年多前,我夫人孟竹在羊角峰坠崖,留下七个月大的小殊儿。」沈令安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与她长得一模一样,亦在同样的地方出事,你告诉我,你不是她,是谁?」 孟竹的眼睛蓦地瞪大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我的夫人孟竹。」 「怎么可能?」孟竹吓了一跳,她虽然好奇过自己的过去,但从未想过自己已经嫁了人,甚至还生了孩子! 「你以为小殊儿是见谁都叫娘亲吗?他认定你,是因为你就是他的娘亲!」 孟竹的手几乎要颤抖了,她看着怀里的小殊儿,心中有一丝动摇,却仍是不敢相信。 v第二十九章[12.20] 「你说你夫人坠崖之时,小殊儿才七个月大,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记得母亲的容貌?」孟竹垂了垂眸,问道。 沈令安沉默了一瞬,道:「因为我的书房里,都是你的画像,你的模样,早已印入他的脑海里。」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似夹杂了无边的痛苦和思念。 可孟竹却有些接受不了,她,她怎么会是眼前这人的妻子呢?又怎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马车外的阿胖和小六亦是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十九姐姐这就找到亲人了?」小六小声在阿胖耳边问道。 阿胖一脸怀疑,「不会是骗子吧?」 「你若是不信,跟我回京看一眼书房便会知道我没有骗你,而且京中也有你的好友姐妹,他们都以为你已经不幸身亡,至今未能走出痛苦。」 「我是京城人士?」 「你本是江州人士,出生香料世家,只是父母早亡,寄人篱下,后来你随好友薛雨凝去了京城,被其父薛将军收为义女,然后在不久后嫁与我为妻。」沈令安快速又简略地将孟竹的过去介绍了下,继续道:「整个京城无人不知你孟竹是我沈令安的夫人。」 孟竹被沈令安的三言两语震撼到,久久不能回神,直到阿胖在外面喊了一声:「十九姐姐,我饿了。」 孟竹猛然回神,迅速地将怀中的小殊儿塞到了沈令安手中,她垂了垂眸,道:「我没有记忆,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容我消化消化。」 说着,孟竹便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下车的瞬间,她就将面纱重新覆上,她回头,见沈令安眸色幽深地看着她,开口道:「沈公子,我不会逃避我的过去,但前提是我能确认那些当真是我的过去,小殊儿若是醒了,帮我跟他说声抱歉。」 说着,她便对阿胖和小六道:「走吧,我带你们去吃饭。」 「主子,可要拦下夫人?」阿胖租的马车简陋,自然也没有什么隔音效果,沈缺一直骑马跟在马车旁边,里面的对话自然也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看了眼沈令安,问道。 「先将皇上安顿好。」沈令安的目光有些幽深,「派人盯紧她。」 「是。」 孟竹带着阿胖和小六进了一间酒楼,点了一桌子的菜,阿胖和小六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拿起筷子就开动了。 孟竹其实也有点饿了,但如今满桌子的菜摆在她面前,她却走神了。 沈令安说的话实在是扰乱了她的心,若她的过去只涉及沈令安,也许她并不会如此烦心,可是一想到小殊儿可爱的笑容,她便觉得无比纠结。 其实这一趟出来,她想过若是遇到亲人该如何,她想自己不会就此停留下来,她会跟白翁一样,带着阿胖和小六游历四方、四处行医。 说来也奇怪,她似乎打从心底没有嫁人的打算。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她不仅嫁了人,还有了孩子…… 「十九姐姐,你当真是小殊儿的娘亲吗?」阿胖吃到一半,突然问道。 孟竹回过神,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 「其实吧,我觉得小殊儿的眉眼与十九姐姐还是有几分相似的,没准真是十九姐姐的儿子呢!」小六咬了口鸡腿,道。 孟竹托腮,只觉得分外苦恼,她喜欢小殊儿,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整颗心都软了,他一开口,就想把什么都给他。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母子连心? 可是,她只喜欢小殊儿,对小殊儿的爹爹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能不能只要小殊儿,不要他爹爹啊? 孟竹意识到这个想法的时候,突然被自己惊了惊,因为这显然表示她其实已经相信了沈令安的话…… 看来是要去一趟京城了,不然,她没有办法确认自己的身份。 「十九姐姐,你再不吃,我们可就吃完了!」阿胖嘴里塞得满满的,咕哝了一声。 孟竹这才摘下面纱,拿起筷子,吃了两口。 「娘亲!」就在这时,小殊儿软糯却洪亮的嗓音骤然响起。 孟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就见沈令安牵着小殊儿的手,正朝她走过来,小殊儿似是刚刚梳洗过,换了身衣裳,正咧着嘴朝她挥了挥手,见她看到他之后,更是松开了沈令安的手,晃晃悠悠地朝她跑了过来。 孟竹看着小殊儿横冲直撞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心慌,恰巧小二端着盛满热汤的盘子急急走过,眼看小殊儿就要撞上去了,孟竹猛地站起来朝小殊儿冲了过去,将他一把抱起,险险避开。 小殊儿却丝毫不知道自己差点遇到危险,以为孟竹是在跟她玩,咧着嘴哈哈直笑。 沈令安看到这一幕,眸色微微一暖。 「娘亲,小殊儿饿了!」小殊儿笑了会儿,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说道。 「那娘亲带你去吃饭。」孟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等她应完就倏地回过神来,她竟真把自己当小殊儿的娘亲了,不由尴尬地耳朵微红。 沈令安自然是听见了,心中微微一动。 孟竹抱着小殊儿回到座位上,又听小殊儿道:「爹爹也没吃饭!」 「……」孟竹看向沈令安,见他已然走到面前,只能硬着头皮问道:「沈公子可要一道吃?」 沈令安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道:「好。」 说着,他便落了座。 孟竹让小二加了两副碗筷,又加了几个菜,然后拿过小殊儿的碗,问道:「小殊儿,你喜欢吃什么菜?」 小殊儿伸出肉乎乎的小嫩手,指了指其中几个菜,道:「这个,这个,这个……都要!」 孟竹帮小殊儿一一夹了,把碗放到小殊儿面前,笑了声,「吃吧。」 「娘亲喂。」小殊儿却不动手,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孟竹。 v第三十章[12.20] 孟竹正要答应他,却听沈令安道:「自己吃。」 小殊儿听了,瘪了瘪小嘴,有些委屈地看了沈令安一眼,希冀沈令安可以改变主意。 哪知沈令安继续道:「娘亲也要吃饭,你自己吃。」 小殊儿的希望破灭,只能拿起小木勺,准备自己吃饭,可是那小模样委屈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孟竹顿时不忍心了,将他的碗和小木勺拿了过来,柔声哄道:「我不饿,我喂小殊儿吃好不好?」 听到孟竹的话,小殊儿的眸光顿时亮了亮,立马正襟危坐,乖巧地看着孟竹,支持唇角却有绷不住的笑,看得孟竹真想抱着他狠狠地亲两口。 沈令安看到孟竹温柔地给小殊儿喂饭的模样,只觉得一颗心又酸又疼,但同时,却也有细细密密的喜悦浮上来。 那是过去这两年多来从未体会过的,他本以为这一生,都再看不到这样的画面了。 上苍终究还是对他手下留情,给了他此生难忘的惊喜。 小殊儿吃了一碗饭后,小肚子变得更圆了。 「吃饱了吗?」孟竹问道。 小殊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没吃饱?」孟竹疑惑了。 「他吃饱了。」沈令安替小殊儿答道。 小殊儿的脸蛋红扑扑的,似乎有点害羞,「可是小殊儿还想要让娘亲喂。」 孟竹听了,心中五味杂陈,小殊儿从小没有娘亲在身边,所以如今才这么黏她,不知道为什么,光是想想,孟竹就觉得心都疼了。 「娘……我明天再喂你好不好?」孟竹轻声道。 「好!」小殊儿乖巧地点了点头,眼睛里似有星光闪烁。 阿胖和小六已经吃饱了,正在盯着小殊儿看,小六笑眯眯道:「小殊儿,姐姐带你去玩好不好?」 小殊儿吃饱喝足,又得了孟竹的承诺,心情很好,连带着看谁都觉得顺眼,便点点头,从椅子上爬了下去,「好啊,走吧……」 小六本是抱着侥幸的心里随便一问,没想到竟然得到同意,登时喜出望外,马上站起来,跑到小殊儿身边,去牵他的手。 阿胖一见,也连忙站起身,跑过去牵住了小殊儿的另一只手。 于是两人就牵着小殊儿走了出去。 饭桌上登时就剩下了孟竹和沈令安两人,一时间气氛安静地有些尴尬。 沈令安拿过一个干净的碗,盛了一碗鸡汤,然后放到孟竹跟前,道:「我看你没怎么吃,先喝点汤。」 孟竹受宠若惊,有些不自在地道了声谢。 沈令安又给她夹了几口菜,放到她碗里,孟竹低头一看,竟都是她爱吃的几样。 孟竹又开始苦恼了,这么一看,沈令安可能好像真是她夫君啊…… 孟竹垂了垂眸,道:「谢谢沈公子,不过沈公子不用客气,我自己夹便好了。」 「我知你现在不会全然相信我,可是你我是夫妻、小殊儿是你儿子这两件事,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沈令安缓缓开口道:「所以,不要叫我沈公子。」 孟竹的脸微微红了,不叫沈公子能叫什么?难道是夫君? 不行不行,她肯定叫不出口。 「你既叫不出夫君,便唤我‘令安’吧,我们成婚之前,你也是这般叫我的。」沈令安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 听他说起成婚之前,孟竹又有些不自在了,她犹豫了下,直接叫他的名字,似乎也太过亲昵了,正要拒绝,又听他道:「小殊儿很聪明,你一直叫我沈公子,他定然会以为你我不和,只怕又会伤心。」 孟竹一听,想要拒绝的心思顿时就消散了,硬着头皮点头道:「好吧。」 沈令安看着孟竹,继续道:「过两日我会启程回京,你与我同行吧。」 「啊?不用,我自己可以去……」孟竹下意识地拒绝,她虽然有心想去京城,但还真没想过与他一道出发。 「回京路途遥远,山贼土匪层出不穷,你一个弱女子,带着两个孩子,正是送上门的肥羊,未免太不安全。」沈令安说着,继续道:「更何况,小殊儿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娘亲,他一天也不想与你分开,势必会选择跟着你回京,难道你舍得让小殊儿跟着你,去面临沿路的危险?」 孟竹算是发现了,沈令安一直在拿小殊儿做文章,可她明知他的意图,竟没办法狠心拒绝。 「放心,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沈令安仿佛能看透孟竹的心思,继续道。 孟竹抬眼看向沈令安,她似乎还没有认真看过眼前这个人,说实话,这是一个眉目如画的男子,声音亦是悦耳得很,周身气度亦是不凡,这样的男子做她的夫君,并不委屈她,也许,还是她高攀了。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莫名觉得茫然和不安,甚至,她的内心在隐隐地抗拒他。 孟竹垂了垂眼,敛下心思,问道:「我叫孟竹吗?」 「是。」 「你说我是薛将军的义女,那你呢?你是何人?」 「我在朝中为官。」 「那我……又是为什么会从羊角峰上坠下?」孟竹问到了她想知道的重点。 「我在朝堂上树敌众多,你被人绑架,而我,亦被人算计,没有将你救下。」沈令安的眼神一暗,双拳紧握,那一夜的痛苦,至今仍横亘在他的心头,他要极力克制住自己,才能将心中的痛用恨的形式压下去。 见沈令安的气息都乱了,脸色亦有些泛白,孟竹没再问下去,只低头继续吃了两口饭,便站了起来,「沈公……你回去吧,等你要回京时,再来此处接我便可。」 阿胖已经在楼上定了三个房间,他们今晚便在此歇息了。 「娘亲!」就在孟竹打算上楼歇息时,小殊儿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孟竹抬眼一看,就见小殊儿骑在阿胖的脖子上,乐得咯咯笑。 v第三十一章[12.27] 孟竹见了,不由弯了弯眼。 阿胖带着小殊儿走到孟竹面前,小殊儿朝孟竹伸出双手,孟竹自然地接了过来。 「玩累了吧?早点跟爹爹回去歇息。」孟竹擦了擦小殊儿额头的汗,温柔地道。 小殊儿眨了眨眼,「小殊儿今天要跟娘亲睡!」 「……」 最终孟竹还是没有拗过小殊儿,把小殊儿带回了房间。 阿胖和小六跟着走了进去,只见小六在孟竹耳边神神秘秘地道:「十九姐姐,你知道你那夫君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孟竹努力忽视「你夫君」三个字,问道。 「当朝丞相!」小六抑扬顿挫地说完,继续神神秘秘道:「听说可厉害了!」 「……」孟竹这回还真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她看得出沈令安身份不凡,他又说自己在朝为官,她本以为最多也就是三四品的官了,没想到竟然是当朝丞相! 孟竹有些傻眼了。 「小殊儿,你爹爹是丞相呀?」孟竹看了眼坐在床上自个儿玩的小殊儿,小声问道。 小殊儿听了,立马笑着点头,「是呀,除了哥哥外,爹爹是最大的官!」 「除了哥哥外?」孟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她大概能猜到他那个哥哥不是亲哥哥,也许是表哥之类的,但是,小殊儿的表哥,官位怎么会比丞相还大呢? 「你哥哥是谁呀?」孟竹又问。 小殊儿歪着小脑袋想了会儿,道:「哥哥就是哥哥呀,不过爹爹平时不让我叫他哥哥。」 「那让你叫什么?」孟竹有些好奇。 这会儿小殊儿没犹豫,直接道:「皇上!」 孟竹差点栽倒在床上,所以她救的那个少年竟是当朝皇上? 「哥哥也喜欢娘亲。」小殊儿抬头看着孟竹,一副认真的模样。 「嗯?」孟竹愣了会儿,才明白小殊儿的意思,「你的意思是,皇上也认得我?」 小殊儿点了点小脑袋。 孟竹沉默了会儿,也就释然了,她若真是沈令安的夫人,皇上会认得她似乎也不奇怪。 孟竹在这一天里接触了太多信息,只觉得身心俱疲,本想让小二备水,在房间里沐浴,但碍于小殊儿在,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了酒楼的浴房。 浴房在酒楼的后院,因已到了晚上,孟竹便没带面纱,提着包袱便朝后院走去,她没注意到,一个略带猥琐的男子看到她的容貌,又见她去的是浴房的方向,竟偷偷摸摸地跟在了她身后。 那男子跟着孟竹进了后院,眼见着她进了浴房,正欲跟上去,眼前突然一暗,只见一个贵气逼人的男子拦在他面前,唇角挂着阴冷的笑。 男子的心里咯登一声,暗道不好,脖子上骤然一痛,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主子,我这便让人去处理了。」沈缺说了一声,便招来两个护卫,将男子扛了出去。 沈令安点了点头,他回头看了眼浴房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如今虽然会了点武功,可警惕性却还是那么差,教他如何能放心? 他看向沈缺,「将楼里的人都清掉,不要留一个闲杂人等。」 「是。」沈缺应了一声,便转身走开了。 沈令安站在原地,他抬头,看到圆月高悬,一想到身后浴房里的人,便觉得心里的某个缺角似乎被填满了。 孟竹从浴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浴房前面,她吓了一跳,见那人转过身来,才发现是沈令安。 「你,你怎么没回去?」 「我的妻儿都在此处,这里便是我该回的地方。」沈令安看向孟竹,见她娇嫩的脸上带着沐浴后的潮红,乌黑的秀发披散至腰间,还带着湿润,整个人看起来便如月宫仙子,娇美无双,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一想到她这样的模样差点被其他人看到,他的眸色便暗了暗。 孟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中微微一动,但终究也没说什么,越过沈令安,朝客房走了过去。 「阿竹。」沈令安突然唤了一声。 孟竹的脚步一顿,只觉得这个称呼分外耳熟,但从他嘴里喊出来,又有些陌生。 「你能活着,真好。」发自肺腑的一句话,似已在心里百转千回,像是旁人对他的恩赐,让他不惜低下头颅,为她的活着真诚地道谢。 孟竹怔怔的,心脏有一瞬间的揪疼。 她回头看他,清晰地看见了他眼中的庆幸,夹着痛苦和喜悦。 「你……」孟竹不知道说什么,却见沈令安突然走上前来,紧紧地将她拥进怀中。 孟竹被抱得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力道太大了,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她想推开他,可一想到他刚刚那副模样,又有些心软,只低低道:「你,你别这样……」 「抱歉。」沈令安像是突然回神,松开她,神情有些许狼狈。 孟竹觉得有些尴尬,想了想,道:「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你不要再痛苦了。」 「好。」沈令安微微一笑,可孟竹分明看到他眼角的湿润。 她咬了咬唇,道:「我去歇息了,你也早些睡吧。」 「嗯。」沈令安点了点头。 孟竹转身,匆匆回了客房,不过奇怪的是,明明刚出来的时候还看到大堂里还有许多客人,回来时却一个都没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孟竹发现小殊儿已经睡着了,阿胖和小六正蹲在床沿托腮望着他,时不时地戳一戳他肉肉的小脸蛋,一副很好玩的模样。 v第三十二章[12.27] 见她回来,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回房睡觉了。 孟竹上了床,帮小殊儿脱掉外衫,小殊儿在床上打了个滚,突然咧着嘴笑了一声,孟竹弯了弯眼,想来他是做了个美梦。 下一刻,孟竹听到小殊儿含糊地嘟囔了一声:「娘亲,抱抱……」 唇角仍咧着笑,小手微微动了下,似是求抱的模样。 孟竹的心突然便狠狠地酸了起来,所以他这么开心,是因为梦里有她吗? 孟竹将小殊儿搂进怀里,感受着他软乎乎的小身子,心中又酸又疼。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觉得,小殊儿是她的孩子,心中那强烈的感觉,不可能是假的。 章河村亦有与小殊儿一般大的孩子,可她看到时,并无太大的感觉,只是怜惜他们小小年纪便患上了疫病。 可小殊儿不一样,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内心的感觉,便完全不一样。 假如此刻有危险,那么,让她为他去死,她都是愿意的。 孟竹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并不知道,有人一直在门外站着,一步也没有离开。 夜深人静的酒楼里,沈令安就这么站在孟竹的门口,明知道他最心爱的妻儿就在里面,可脚却似生了根,竟没办法推门走进去。 知道她失忆的那一刻,他的心中五味杂陈,失望遗憾固然有,但何尝没有庆幸? 若她此刻有记忆,莫说是与他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只怕见都不想见他吧…… 她一定,恨惨了他! 孟竹睡得迷迷糊糊的,便有小人儿在她怀里不安分地玩闹起来,一会儿摸摸她的脸,一会儿玩玩她的头发,玩得不亦乐乎…… 孟竹睁开眼,看到睡了一觉又变得精神十足的小殊儿,眉眼染上了笑意。 她陪着小殊儿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才带着他出了房门。 孟竹一打开房门,就看到站在门外的沈令安,她愣了愣,小殊儿已经高兴地扑了过去,「爹爹!」 沈令安一把将小殊儿抱了起来,看向孟竹道:「小二已经准备好早饭。」 说着,他便抱着小殊儿往楼下走了出去。 酒楼里没有旁人,所以沈令安没有要雅间,直接在大堂里坐下。 「娘亲,快来呀!」小殊儿朝孟竹招了招手。 孟竹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在沈令安对面坐下。 「今日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们吃完后,我让人带你们去山湖逛逛,那边风景独好。」沈令安看了低头喝粥的孟竹一眼,说道。 孟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话。 阿胖和小六睡眼惺忪地下了楼,一看到孟竹已经在吃早饭了,连忙蹿了过来,一起坐下了。 有他们在,气氛一下就热闹了起来,孟竹也稍稍松了口气,她现在真的还没有适应跟沈令安相处。 沈令安吃完早饭后,便出了酒楼,沈缺跟在沈令安身后,低声道:「主子,昨晚已派人试探了柳大人,他的背上没有伤口。」 「是吗?」沈令安听了,目光变得意味不明,「令隐卫一路追杀西岭先生,到了岩州附近却失了踪迹,偏偏这么巧,本该到岩州巡查的柳熙之也在这段时间失了踪迹,你说,这世上可有如此巧合之事?」 「主子为何会怀疑柳大人?」沈缺有些纳闷,柳熙之高中状元之前,无权无势,跟主子亦从无过节,有何理由对付主子?而他高中状元之后,亦是得了主子欣赏,仕途也一帆风顺,这样的人,可谓是前程似锦,到底有何理由和主子作对? 沈令安没有说话,两年多前,薛锦岚活着回到军营,与他里应外合,将安乐侯府联合南穹、通敌卖国,试图借此夺取冀州兵权一事公之于众,并以雷霆手段捉拿了李彦父子。 在他亲自审问的严刑之下,李彦最终还是松了口,透露出当时给他出谋划策的人叫做西岭先生,正是此人诱导他对孟竹下手,并亲自帮他将孟竹带到岩州、设下天罗地网对付沈令安,也藉机让他不受阻碍地回到冀州。 而同样在他的酷刑下不堪忍受的春华和假安妃,也吐露出了西岭先生这一个名字,秋善公主并非自杀,而是死于西岭先生的策划之下,其目的不过是要挑起李彦对沈令安的仇恨和报复之心。 而假安妃,亦是受西岭先生亲自训练,这才能让一向谨慎的沈令安在她身上栽了跟头,其目的更是诛心,不仅想要离间他与孟竹,若不是赵煜揭穿了假安妃的真面目,那人甚至还想通过假安妃控制皇上。 西陵先生这一号人物,从此成了沈令安的眼中钉、肉中刺。 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要将此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但可惜的是,两年多了,他屡次与之交手,一步步铲除了他庞大的信息网,将他的势力赶尽杀绝,却每每让他在他手中逃脱,此番他得到消息,连续派了几波令隐卫追杀,最终将他重伤,却仍是被他逃了。 此人身份神秘,行踪诡秘,行事更是谨慎,在他还是安乐侯府的门上客时,就一直戴着面具,竟无一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若不是这一次,西岭先生和柳熙之同时失去了几日音讯,他不会怀疑到柳熙之身上,毕竟柳熙之此人,足智多谋、才高八斗,他一直觉得此人可以成为朝廷栋梁。 可一旦他动了怀疑的念头,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一想到这两年他赏识提拔之人,极有可能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沈令安的拳头便忍不住攥了攥。 突然,他眉心一动,问道:「此次来的令隐卫中,可有清霜?」 「有。」 「让她来见我。」 半个时辰后,沈令安带着化装成孟竹的清霜一道进了府衙,小皇帝姜承泰已经苏醒,正朝门外走来,柳熙之则跟在他的身后,正在与他说话。 「沈相,小殊儿呢?他没事吧。」姜承泰看到沈令安,眼睛一亮,连忙走上前来问道。 「他没事,皇上不必担心。」 「下官见过沈相。」柳熙之朝沈令安行了个礼,然后看向清霜,问道:「十九姑娘怎会与沈相一起?」 清霜此刻穿着与孟竹一样的衣裳,脸上亦戴着面纱,看上去,便是章河村里救人的十九。 「是你?」姜承泰对十九亦有印象,因那日小殊儿便是在她的怀中,而她的声音,亦像极了孟竹! 「你是谁?」姜承泰的眸子微微眯了眯,问道。 v第三十三章[12.27] 十四岁的少年,已不再是当年的小皇帝,举手投足皆是帝王之态,眉宇间自带气势。 「皇上,你看看,她是谁。」沈令安突然扯了扯唇,说道。 沈令安话音刚落,清霜便缓缓将面纱摘了下来,孟竹的脸露了出来。 姜承泰一身气势霎时收敛起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柳熙之的眸光亦是猛地一缩,他一直觉得她像孟竹,可她从未想过,她竟真是孟竹! 柳熙之的眼神变化一分不落地落在了沈令安的眼里,沈令安眼底的波涛汹涌了一瞬,复又回归平静。 「孟姐姐?怎么是你?」姜承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震惊地问道。 「皇上,此事说来话长,你有伤在身,不如先回房,微臣再与皇上解释?」沈令安开口道。 当年孟竹遭难,沈令安一直对外宣称孟竹有恙在身、无法见人,只要少数亲朋知道真相,而柳熙之,属于不知道的那一类人。 姜承泰以为沈令安是考虑到柳熙之在不方便说,连忙点头道:「好。」 「原来在章河村救治疫病的是沈夫人,在下谢过沈夫人的救命之恩。」柳熙之突然朝孟竹作了一揖,说道。 此刻他的神态已恢复平静,眸中的些微惊讶之色,也是恰到好处。 清霜看向柳熙之,学着孟竹的语气道:「公子客气了。」 清霜从前便模仿孟竹,模仿得惟妙惟肖,不过她本身会武,所以若是眼力极佳之人,仍有可能看出她是个假货,可如今孟竹也会了武,反倒露不出破绽。 「孟姐姐,我们走吧。」姜承泰已经等不及了,连声道。 清霜露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和沈令安一起跟着姜承泰往府衙后院走去。 柳熙之看着清霜的背影,眸中之色悄然变幻。 昨晚沐浴时,突然有刺客闯入,专攻他的背部,从那时开始,他便知道沈令安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可他用了饮血丹,又吃了十九给的伤药,莫说外表看不出来,里面的伤势也复原了不少,所以即便那人再三试探,他也丝毫不露痕迹。 就算沈令安怀疑他,他也有办法打消他的怀疑。 可是,他没想到,十九竟是孟竹。 那么,他受伤之事,只怕便瞒不了沈令安了。 柳熙之垂了垂眼,露出一丝苦笑,本以为还能再瞒些时日,如今看来,是要提前抽身了。 府衙后院,姜承泰的房间里,沈令安确保门外无人偷听时,和姜承泰说出了清霜的身份和自己的怀疑。 姜承泰震惊片刻,半晌问道:「当真?」 「真与不真,很快便能见分晓。」沈令安扯了扯唇,这一次,他会布下天罗地网,让他也尝一尝,什么叫做绝望的滋味。 姜承泰的神色有些失望,柳熙之有大才,是难得的人才,所以他一直希望他可以成为朝廷栋梁,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害死孟竹的凶手! 当年孟竹遭难,他亲眼见证过沈令安的悲痛,他这个舅舅,从来喜怒不形于色,想要打垮他,比登天还难。 可是那一次,他却觉得舅舅要垮了。 他能从孟竹遭难的伤痛中挺过来,纯粹是为了小殊儿和他。 所以,他亦恨那凶手入骨! 想到此,姜承泰看向沈令安,道:「朕相信沈相的判断,若真是柳熙之干的,沈相只管自己处置了便是。」 「谢皇上。」 「那孟姐姐在哪儿?朕去找她。」过了会儿,姜承泰突然问道。 「皇上今日还是莫要出门为好。」 沈令安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响起沈缺的声音,「主子,柳熙之出府衙了。」 「拿下他!」沈令安闻言,立刻道。 柳熙之今日的行程,应当是在府衙查看岩州账目,根本不需出府,他今日带清霜来试探他,也只是怀疑而已,并无十足把握,可他这一走,便意味着,他猜得没错。 「是。」 「皇上在府衙好好养伤,微臣先行告退。」沈令安说着,就转身走了出去。 「夫人和小公子可去了山湖?」沈令安问道。 「小公子闹着要上街玩,夫人正陪着他逛街呢。」沈缺有些头疼地道,他的人想带夫人他们去山湖,愣是给小公子拒绝了。 「什么?」沈令安眸光一凛,面色也微微一变,早上他让人带孟竹去山湖,便是为了让他们避开今日可能出现的危险,毕竟柳熙之暗地里的势力虽然被他打击了不少,但是要将他擒住,绝不容易。 「走,去找他们!」沈令安说着,匆匆出了府衙。 「娘亲,小殊儿要吃糖人!」热闹的街道上,孟竹抱着小殊儿,只见小殊儿指着一个小摊,兴奋地道。 「你的糖葫芦还没吃完呢!」孟竹看了眼小殊儿手中的糖葫芦,提醒道。 「糖葫芦给娘亲吃。」小殊儿一听,连忙将手中的糖葫芦塞到了孟竹的手里。 「……你倒是个机灵鬼。」孟竹忍不住一笑,遂了小殊儿的心愿,买了三个糖人,一个给小殊儿,其余的给小六和阿胖。 就在这时,人群前方传来一阵躁动,孟竹看到不少人纷纷避开,只见一群黑衣人护着一个年轻男子正朝前方奔来,而他们的身后,有一群护卫模样的人,正手持刀剑,施展轻功,飞快地追了过来。 孟竹看到那年轻男子时不由一愣,那不是自己在章河村救过的那个人吗? 与此同时,柳熙之也看到了孟竹,此刻她并没有戴面纱,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那张脸。 v第三十四章[12.27] 电光石火间,柳熙之意识到自己被沈令安摆了一道。 沈令安带那个假孟竹进府衙,不过是为了试探他,而他却没有细究,竟自乱了阵脚。 不过,如今真孟竹近在眼前,只要有她在,沈令安能奈他何? 这么一想,柳熙之看向孟竹的眼神,便多了丝意味。 孟竹看到柳熙之的眼神时,心中莫名滑过一丝不安,那人速度极快,很快就到了她的面前。 因在章河村见到过他,所以阿胖和小六并没有察觉到危险,还一脸好奇地看着,悠哉悠哉地吃着糖葫芦和糖人。 就在柳熙之朝孟竹伸出手去的时候,孟竹的手紧紧抱着小殊儿,惊惶地退了一步,她如今有轻功在身,只这一步,便轻巧地躲开了柳熙之的动作,只是她紧抱着小殊儿的指节还是紧张地泛了白。 柳熙之的目光落到她惊惶的眼眸中,不知为何,心骤然一软,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轻叹道:「罢了。」 说完,柳熙之便再次施展轻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离开了。 沈令安堪堪赶到,就看到柳熙之想要抓住孟竹的那一幕,他的眸子狠狠一缩,心跳骤然加快,有那么一瞬,他后悔在今日对柳熙之下手。 若是孟竹再落到柳熙之的手上,他不敢想像那后果。 孟竹愣愣地看着柳熙之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纳闷,他刚刚那个举动,分明是想抓她的,为什么后面却说「罢了」? 难道他从前便认识她?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身后有人冲了过来,她甫一回头,身子便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她便听到了小殊儿高兴的嗓音:「爹爹!」 「孟竹。」沈令安却没有理会小殊儿,而是低声唤道,声音里还残留着一丝紧张和心有余悸。 孟竹听出来了,不过她还是动了动身子,脱离了他的怀抱,她抬头看着沈令安,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感情,反而有些微尴尬,「沈公子,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沈令安的心一瞬间凉了下来。 就在这时,孟竹听到有人惊叫了一声,她一回头,才发现是刚刚太混乱,有两个人闪避不及被撞到一旁,受了伤。 孟竹忙将小殊儿递到沈令安的怀中,然后匆匆走了过去,率先帮一个额头出血的人止了血,正准备去帮另一个人,却见一个衣着素雅的清丽女子已经在处理了。 她看着那女子,微微有些发愣,为什么她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就在这时,那女子抬起头,看到她的时候,眼睛蓦地睁大,直愣愣地看着她。 突然,那女子站了起来,激动地扑到孟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声音微颤地问道:「阿竹?是你吗?!你,你没死?!」 林青壑激动地眼眶泛红,有滚烫的液体在眼眶中打转,「是我眼花了?还是真的是你?」 孟竹的鼻子莫名一酸,竟不忍去问「你是谁」,有些迟疑地回答道:「我……」 「林姨!」就在这时,小殊儿欢快的嗓音响了起来。 只见小殊儿从沈令安怀里下来,跌跌撞撞地朝林青壑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腿,高兴地道:「林姨,小殊儿找到娘亲了!」 林青壑低头看了眼欢天喜地的小殊儿,目光再次落到孟竹身上,眼中的泪已然忍不住滚落下来,她蓦地抱住孟竹,高兴地哽咽:「阿竹,真是你!真是你!」 「你别哭。」孟竹的鼻子越发酸了,说话竟也有了鼻音。 「阿竹,你没死真是太好了!雨凝要是知道了,只怕也要高兴地找不着北了!」林青壑抹掉眼泪,高兴地道。 「我虽然没死,可是,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孟竹想了想,还是如实道。 林青壑一愣,她放开孟竹,认真地看向她,迟疑地问道:「你不认得我了?」 「对不起。」孟竹有些愧疚地道。 「怎么会?」林青壑喃喃了一声,看向小殊儿,「那你也不记得小殊儿了?」 「娘亲记得小殊儿!」小殊儿一听,急了,连忙跳着脚道。 「是是是,娘亲当然记得小殊儿。」孟竹连忙弯下腰,摸了摸小殊儿的头发。 小殊儿这才消停。 孟竹直起身,看向林青壑,眼中闪过一丝歉意,道:「两年多前,我被白翁所救,可惜记忆却一片空白。」 「是脑中有瘀血?可是白翁医术高超,难道也治不了?」林青壑下意识地问道。 「一开始脑中是有瘀血,不过白翁已用药帮我驱散,只是我仍未能恢复记忆。」 「为何?」 「白翁说也许是我有心结,或者受到过什么刺激,所以潜意识里不愿想起来。」孟竹犹豫着道。 可她亦想不起自己受过什么刺激,故而也不知白翁说的是真是假,而且自从知道了小殊儿的存在,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选择忘记。 她没有发现,刚刚走过来的沈令安,听到这话之后,神色一僵,连手都微微颤了下。 她是不愿想起他,所以连带着把所有的前尘,都统统忘了吗? 林青壑听了,不由看向沈令安,见他面露痛苦之色,知他是为孟竹失忆一事痛苦,可她毕竟不知当日还有隐情,否则,只怕她现在冲过去撕了沈令安的心都有,更遑论同情他了。 「那我们便重新认识一下好了,我是林青壑,是一名大夫。」林青壑看向孟竹,露出一个微笑,道。 孟竹听了,也笑了,「青壑,我是十九,呃,不是,应该是孟竹。」 「原来你便是治了章河村疫病的十九?白翁的弟子?」林青壑恍然大悟,又惊又喜,难怪那张药方的字迹这么像孟竹的,原来竟真是她写的! 孟竹点了点头。 「阿竹,我早知你在医术上有潜力,能拜白翁为师,是你的造化,如今你的医术定然在我之上了。」林青壑的眼里只有高兴,无半分嫉妒,她笑着道:「以后,我们定要多多探讨,精益求精。」 「嗯,好啊。」孟竹发现林青壑是一个让人很舒服的女子,第一眼看到她,便觉得喜欢。 v第三十五章[12.27] 「娘亲,抱抱……」小殊儿似懂非懂地听孟竹和林青壑说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朝孟竹伸出了小手求抱。 「这么大人了,还让娘亲抱,羞不羞?」林青壑在小殊儿脸上捏了一把,笑问道。 小殊儿撅了撅嘴,「就要娘亲抱!」 孟竹弯腰将小殊儿抱起来,笑道:「还好娘亲现在还能抱得动你。」 沈令安怔怔地看着孟竹温柔的模样,可惜她的温柔,似乎只是给小殊儿的。 这天晚上,林青壑也睡在了孟竹的房间,小殊儿睡在两人中间,滚来滚去,一刻也不得闲,一直到滚累了,才趴在孟竹的怀里睡了过去。 屋里的烛火还亮着,林青壑侧躺着,看着孟竹和小殊儿的模样,眼中微湿,她轻声问道:「小殊儿很粘你吧?」 「是啊。」孟竹点了点头。 「这两年你不在,他时不时地便会闹着要找娘亲,我们都告诉他,娘亲出了远门,但总有一天会回来看他。」林青壑轻声道,「阿竹,没有娘的孩子,人生总归是不完整的,如今你活着回来,我是真为小殊儿高兴。」 孟竹被林青壑说得差点要落下泪来,她抚摸着小殊儿的脸,道:「我知道。」 「阿竹,你如今没了记忆,那你和沈相……」林青壑欲言又止,今日他看他们俩的相处,像是陌生人一般生疏,看得人实在难受。 「青壑,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和沈令安,从前是怎么样的?」孟竹看向林青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你若是知道你们二人是如何开始的,只怕会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林青壑眨了眨眼,眼中有狡黠的笑意。 孟竹听了,不由更好奇了,「为什么?」 林青壑朝孟竹凑近了些,小声地说了一句话,便惹得孟竹红着脸惊叫出声:「什么?!我,我强,强了他?怎,怎么可能?!」 林青壑抿唇直笑,「这可是你从前亲口跟我说的,说实话,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沈相强迫了你呢!」 孟竹的脸比煮熟了的虾还要红,怎么办,她后悔问林青壑了? 「还想听后面的吗?」林青壑眨了眨眼,笑问。 孟竹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后来你怀上了小殊儿,可你以为他不爱你,便让我帮你离开了京城,去了陵州。」林青壑的思绪回到过去,慢慢道。 「我以为?」 「是啊,只是你以为。」林青壑笑了一声,「结果咱们的沈相大人不仅千里迢迢追去了陵州,还请皇上为你们赐了婚。」 「是、是吗?」孟竹的脑海里浮现沈令安的身影,有些难以想像林青壑口中的故事是属于他和她的。 「那当然,后来你早产,产后一度血崩、命在旦夕,他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听说你生产前,他还当着稳婆和下人的面,亲口跟你说‘我爱你’呢!」林青壑戏谑地瞧了眼孟竹,见她的脸色果然越发红了。 「从那会儿开始,你们两个便开始如胶似漆啦,你有时来我的医馆,他都要来接你回府,你们二人常常在我面前亲亲我我,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呢!」 「好了,青壑,你别说了。」孟竹羞窘地阻止林青壑。 林青壑只是笑,她笑了一会儿,表情恢复了认真,轻声道:「阿竹,在我们以为你已经遭难的这些日子里,沈相过得最苦,你的死,几乎把他给击垮了,要不是小殊儿,只怕他已随你而去了……」 孟竹一怔,心脏像是被刀绞过一般,突然疼了一霎。 「我知道你现在不记得他了,可是就算你不记得了,也抹杀不了你们曾相爱的事实……小殊儿的存在便是最好的证明。所以阿竹,不要把他当陌生人,这世上没人比他更爱你了。」 林青壑的话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孟竹的心湖,掀起了一片浪花,她不由回想了下自己这两日对沈令安的态度,好像似乎确实是太过冷淡了…… 可为什么她见到小殊儿和林青壑,心中都有亲近之意,可面对他时,却一点都没有呢? 若他们曾经是一对恩爱夫妻,她的内心为何会毫无波动? 孟竹想不明白,索性便不去想了,只是默默地告诉自己,既然青壑都为沈令安说话了,那么从明日开始,稍稍改变下自己对他的态度吧。 孟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在一个寺院里仓惶奔逃,闯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传来一个女子的抽泣声,她定睛一看,便发现一个女子正不着寸缕地伏在一个蒙着眼的男子身上,而此刻,她正捂住那男子的嘴,很无耻地说了一声:「公子别叫……」 待孟竹看清楚那女子和男子的面容时,登时吓得醒了过来。 她面红耳赤地喘了口气,整个人都有些僵硬,竟,竟真是她强迫了沈令安? 为什么旁的都没有想起来,偏偏想起了这段? 她不想想起这种事啊! 孟竹有些崩溃。 这天早上,孟竹跟着沈令安一行人启程回京。 沈令安准备了两辆马车,孟竹看着青壑和小六、阿胖上了其中一辆,正想要跟上去,怀里的小殊儿已经朝另一辆马车上的沈令安伸了伸手,「娘亲,我们跟爹爹一起!」 林青壑显然也听到了小殊儿的话,她掀开车窗的帘子,朝孟竹眨了眨眼,「阿竹,你放心过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小六和阿胖的。」 「……」孟竹被林青壑这么一说,脑子里不由想起昨晚那个梦,她的脸刷得就红了,看向沈令安的眼神也有些许闪烁。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抱着小殊儿走向了沈令安的马车。 上了马车后,小殊儿便爬到了沈令安的腿上,搂住沈令安的脖子,软乎乎地唤了一声:「爹爹。」 「舍得放开你娘亲了?」沈令安的唇角浮起一抹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 小殊儿嘿嘿一笑,在沈令安脸上亲了一口,道:「小殊儿也喜欢爹爹的。」 「都是你的口水,擦了。」沈令安露出嫌弃的神色,可眉眼却晕染出笑意。 小殊儿听了,仍是笑嘻嘻的模样,半点也没有害怕,反而又在沈令安脸上亲了几口,留下了更多的口水。 沈令安这回是真嫌弃了,拿袖子在脸上擦了擦。 孟竹看着父子俩的模样,不得不说,沈令安对小殊儿是极为纵容的,小殊儿对这个父亲基本没什么害怕,满满都是喜爱和孺慕之情。 v第三十六章[01.07] 沈令安察觉到了孟竹的视线,抬眼看向她,待见到她眸光中的温柔时,不由微微一怔,但旋即又有些自嘲,她这温柔的眼神,如何可能是看他的? 马车驶出城门口的时候,队伍里多出了一辆马车,没过一会儿,那马车便驶到了沈令安的马车边上。 「孟姐姐。」孟竹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嗓音。 她还未反应过来,小殊儿已经率先兴奋起来,扑到车窗边上,掀开窗帘喊道:「哥哥!」 「叫皇上。」沈令安提醒道。 「皇上哥哥!」小殊儿转了转眼珠子,喊道。 姜承泰笑出声,「小殊儿,你娘亲呢?」 孟竹忙坐了过去,看向另一辆马车上的少年,唤道:「皇上,我在这儿。」 姜承泰看到孟竹后,眼中绽出一抹喜悦,「孟姐姐,真的是你!」 孟竹看着少年欣喜的模样,神思微恍,脑子里恍惚浮现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孟姐姐,以后沈相若是欺负你,你一定要跟朕说,朕帮你欺负回来!」 孟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是我,皇上长大了许多。」 孟竹话音刚落,不仅沈令安倏地抬了眸,姜承泰也是一愣,「沈相说孟姐姐失忆了,孟姐姐还记得我?」 孟竹有些歉然地看着姜承泰,「刚刚突然想起了皇上从前的模样,不过只有一个画面,其他的仍不记得。」 姜承泰又惊又喜,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小殊儿的小脑袋将孟竹挤到一旁,再次从车窗里露了出来,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瞅着姜承泰。 「你这小鬼,想做什么?」姜承泰笑了笑,问道。 「哥哥,带小殊儿玩。」小殊儿伸出小手,朝姜承泰挥了挥。 「想过来?」姜承泰挑了挑唇。 小殊儿点了点小脑袋。 「停车。」姜承泰和沈令安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马车慢慢停下,姜承泰率先从马车里跳了下来,然后快步走到沈令安的马车面前。 小殊儿慢慢爬到车门口,孟竹帮着他掀开车帘,他一看到姜承泰,便高兴地伸出了手。 姜承泰一把将小殊儿抱了下去,对孟竹道:「孟姐姐你就放心把小殊儿交给朕吧。」 孟竹笑了笑,应了一声:「好。」 孟竹正准备坐回自己的座位,马车在这时候重新动了起来,她的身子一晃,眼看就要狼狈往一旁跌去,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将她拽了过去。 孟竹毫无防备地扑进了沈令安的怀里。 陌生却又似熟悉的气息闯入鼻息之间,孟竹的脸微微发烫,正想起身,却发觉沈令安却收紧了力道。 孟竹一抬头,就落进了沈令安幽深的眸子里,她微微一愣,就听他低声问道:「记起了皇上,却没有想起我吗?」 语气似有嫉妒之意。 孟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可是面对他的问题,眼神却闪烁了,她能说她昨晚想起了一个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吗? 不,她绝对不能说! 「你,你先放开我。」孟竹想了想,试图转移话题。 沈令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手却松了松,孟竹松了口气,忙直起身子,准备坐回去,可下一刻,腰便被人揽住,她只觉得眼前一晃,整个人重新落回了沈令安的怀里,而且——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 孟竹的脸腾地一红,小声道:「你做什么?放我下去。」 「孟竹,你是我夫人。」沈令安牢牢固定住她,声音也刻意压低了些,「你既承认小殊儿是你的儿子,便也该承认,我是你的夫君。」 「我,我没有不承认。」在孟竹的记忆里,除了昨晚梦到的那一幕,她从未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过,一时间觉得如坐针毡,不止眼神闪烁,连声音都有些不稳了。 「是吗?」沈令安扯了扯唇,「那你看着我。」 孟竹硬着头皮抬起眼眸,直视沈令安,可这一看,便被他眼中的炙热微微地惊到,正要撇开头,他已经伸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不准躲。」 孟竹咬了咬唇,「你说过在我恢复记忆之前,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你刚刚说,你没有不承认我是你的夫君。」沈令安的眸光放柔了些,挑唇道。 孟竹觉得自己的脸又有点发烫,她倒是想不承认,可有一个活生生的小殊儿摆在眼前,想不承认也难。 「是,我承认,可是……我需要时间来接受你。」孟竹有些无奈。 「你不需要时间接受小殊儿,也不需要时间接受林青壑,连皇上,你也不需要时间才能接受,为何独独到了我身上,你便需要时间?」 「我……」孟竹语塞了,她能这么快接受他们,是因为跟他们都不是夫妻关系啊,一想到从前与这个人肌肤相亲、同床共枕,她便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自在。 沈令安松开了捏住孟竹下巴的手,轻轻抚到她的脸上,「孟竹,不要抗拒我。」 他的嗓音里流露出一丝痛苦,还有一丝乞求。 孟竹的心颤了颤,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眉目俊朗的男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是下一刻,她便发现自己想说也说不了,因为沈令安竟然直接吻了上来。 孟竹整个人都僵住了,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他压着她的唇,极近缠绵,甚至强行撬开她的牙关,捕捉她的舌,唇舌相交的瞬间,孟竹觉得整个身子都酥麻了。 唇上的触感那般强烈,双手又被他扣住,动弹不得,孟竹脸上的红晕一路沿到了颈上,一双水灵的杏眼微微湿润,直瞪着沈令安。 可她不知道,她这副模样落在沈令安的眼里,只会更加令他心潮澎湃、血脉偾张。 v第三十七章[01.07] 「沈令安!」在沈令安的唇移开的瞬间,孟竹瞪着眼又羞又怒地低喝了一声。 「我更喜欢你叫我夫君。」沈令安的眸光闪了闪,嗓音里流露出一丝笑意。 「你,你无耻!」 「这便无耻了?」沈令安低低地笑,「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莫说只是亲一亲,便是做更亲密的事,也是天经地义得很,何来无耻之说?」 「你明知道我想不起来了。」孟竹羞红了脸,有些气鼓鼓地看着沈令安。 沈令安的目光落在孟竹鼓起的脸颊上,觉得这样的她意外得可爱,他突然想起最开始时她在他面前的模样,总是紧张害怕,似乎他能把她给吃了似的。 虽然,她确实被他吃干抹净了…… 后来生了小殊儿后,她渐渐便显露出了活泼的性子,不仅不怕他了,还会跟他撒娇,敢跟他闹腾…… 沈令安回神,看着孟竹此时气鼓鼓的模样,视线往下,落在她嫣红水润的唇上,眸色又暗了暗,他朝孟竹靠近,低声笑道:「多亲亲,总能想起来的。」 话音一落,他又将唇覆了上去。 孟竹:「……」 待沈令安终于放过孟竹,孟竹已经被亲得晕晕乎乎了,她觉得自己至少被亲了一刻钟的时间……也许还不止…… 等她终于晃过神来,她几乎连滚带爬地从沈令安的腿上逃离,差点软倒在地,好不容易才坐到了沈令安的对面,她看了眼沈令安灼热的目光,又往车门处挪了挪,心中打定主意,他若是还敢对她如此,她就从车上跳下去,再也不要坐这辆马车了! 沈令安看着她面红耳赤的模样,这两日阴阴的心情终于有了转晴的迹象。 下午,喜欢闹腾的小殊儿又回到了沈令安的马车上,提心吊胆了一上午、甚至想过要不要去和林青壑他们坐一辆马车的孟竹,终于松了口气。 小殊儿一会儿黏在孟竹身上,一会儿黏在沈令安身上,孟竹很努力地试图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小殊儿身上,可沈令安的存在感好像突然便变强了,他的气息无处不在,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网罗其中,她偶尔抬眼撞到他的目光,都会被里面毫不掩饰的灼灼情意惊得心跳加速。 到了晚上,一行人抵达了驿站,孟竹第一时间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终于摆脱了让人逼仄的马车,孟竹狠狠地松了口气。 「看你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怎么?沈相难不成对你做了什么?」林青壑看到孟竹的表情,在她耳边轻声调侃道。 「没有!他能对我做什么?!」孟竹迅速地否认。 林青壑似笑非笑,「此地无银。」 孟竹:「……」 连续行了十多日,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城,这一路孟竹过得不可谓不辛苦,小殊儿在马车里还好,小殊儿若是不在,沈令安光是用眼神都能让她胆战心惊。 好在除了那一次,他不再有逾矩的行为,倒是让孟竹松了口气。 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口,孟竹跳下马车,看到眼前的朱门,脑子里突然便浮现一个画面,那时她亦在马车上,沈令安候在门口,蹙眉问她去哪儿了,她正欲下车,他就上前,一把将她抱了下来。 她几乎可以感受到那一刻,他对她的关切和呵护。 孟竹恍惚了下,她抚上自己的心口,为什么明明是令人暖心的画面,她却感受到一丝心酸呢? 「娘亲,我们到家啦!」小殊儿拉着孟竹的手,蹦蹦跳跳地往里面走。 孟竹迟疑了一会儿,刚踏进门口,便看到一群人朝她跑了过来。 一个长相明媚的女子跑在最前面,直接冲过来就抱住了她,嚎啕大哭,「阿竹!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她的话音刚落,又有两个纤瘦的年轻女子跑过来,直接在她脚下跪下。 一个说:「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另一个说:「夫人,都是绿袖的错!是绿袖没有保护好你!请夫人责罚……」 两人皆泣不成声。 孟竹还未反应过来,又看到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伯和一个年轻男子匆匆走上前,那老伯老泪纵横地看着她,「小姐,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一定是老爷在天有灵,小姐才会安然无恙!」 「孟姐姐,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们了?」老伯身旁的年轻男子眼眶里有泪在旋转,迟疑着问道。 孟竹看到面前的这一群人,眼中突然有热泪滚下,「我,我……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她明明有这么多关心她爱她的人,为什么会忘记前尘?!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孟竹为自己的失忆感到痛苦,她不该忘的,不该…… 抱着孟竹的薛雨凝听到这一句,红着眼松开她,「你,你真的不记得了?」 「对不起。」孟竹哽咽道。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薛雨凝重新抱住孟竹,一边哭一边道:「阿竹,不记得没关系,只要你活着就够了!大不了我们重新认识,你记住了,我叫薛雨凝,我们从小便认识,是最好的姐妹!」 「小姐,薛小姐说得没错,我是明俏,就算你不记得了,也永远是我的小姐。」明俏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对孟竹道。 「夫人,我是绿袖。」 「小姐,你从小便叫我钟伯,我和少杰,还有竹香阁,永远都是你的后盾。」钟伯抹了把眼泪,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孟姐姐,我是少杰。」钟少杰跟着道。 「雨凝,明俏,绿袖,钟伯,少杰……我记住了。」孟竹眼中泪流不止,唇角却露出一个笑容,「这次不会再忘了。」 林青壑站在后面,看到这一幕,也觉得眼眶发热,她转过身,擦了擦眼角的液体。 这天晚上,沈令安特意设宴,庆祝孟竹归来,在座的都是孟竹的熟人,孟竹虽然不记得前尘,但她心中的熟悉和亲切,胸腔里涌起的感动,都足以让她为这一场重逢觉得高兴。 「爹爹如今镇守冀州,娘也去了那边,哥哥外出还未归来,不过我已经通知他们你还活着的事,他们肯定高兴坏了,娘估计已经启程回京了。」薛雨凝坐在孟竹边上,滔滔不绝地说道。 孟竹认真地听着薛雨凝的话,眼中有温暖的笑意。 这一路,沈令安和林青壑都曾跟她说过过去的事,包括她认识的人,所以当那些人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她心中便有数了。 v第三十八章[01.07] 「来,阿竹,今日我们不醉不归!」薛雨凝站起身,端着酒杯豪迈地道。 在场的人纷纷端起酒杯,孟竹也端起酒杯站起身,道:「不醉不归!」 说完,大伙儿都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孟竹也不例外。 沈令安看了眼孟竹,眸光微闪。 薛雨凝又给孟竹倒了杯酒,「阿竹,我听青壑说你现在还会武功了?」 孟竹笑了笑,「不过是三脚猫,师傅教我防身用的。」 「那我不管,改天我们俩切磋切磋。」薛雨凝嘻嘻一笑。 「那你可得让着我点才行。」孟竹一边低头喝了口酒,一边笑道。 她看向薛雨凝,却发现眼前竟有了点重影,孟竹有些懵,她的酒量竟那么差? 她晃了晃脑袋,脑子里的晕乎证明她确实有点喝醉了。 「阿竹,你怎么了?」薛雨凝看孟竹脸红红的,眼神有些飘忽,不由问道。 「我,我好像有点头晕……」 「怎么这么久了,你的酒量还是没一点长进?」薛雨凝瞪了瞪眼,她这才刚开始喝呢,宴会的主角就醉了? 这怎么行? 「雨凝,看来只能我们不醉不归了。」林青壑笑道。 「不是,我还能喝!」孟竹说着,晃了晃脑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朝大家敬了敬,「我,我敬大家!我们不醉不归!」 说完,她又一饮而尽。 这一杯下去,孟竹直接趴桌上了。 薛雨凝笑出声,「看来阿竹这酒量,以后都不能找她喝酒了。」 小殊儿正坐在沈令安的怀里乖乖地埋头吃饭,他抬头看了眼孟竹,眨了眨眼睛,看向沈令安,「爹爹,娘亲睡着了。」 「嗯。」沈令安应了一声,目光幽深地落到了孟竹的身上。 「绿袖。」沈令安唤了一声,「你坐到这边来,照顾小公子。」 绿袖和明俏今日都被特许一同入座,绿袖听了,忙应了一声,站起来走到沈令安旁边。 沈令安将小殊儿放到地上,道:「爹爹送娘亲回房睡觉,你乖乖吃饭,吃完让绿袖送你回房睡觉。」 「小殊儿要和娘亲睡。」小殊儿听了,连忙道。 「黏你娘亲黏了一路了还不够?」沈令安淡淡道:「今晚自己睡。」 「不要自己睡!」小殊儿噘着嘴直跺脚。 沈令安看着小殊儿,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小殊儿在沈令安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小脑袋垂了垂,嘟囔道:「自己睡就自己睡。」 呜呜……他最怕爹爹不说话的样子了! 沈令安将孟竹打横抱起,然后看向众人,「各位慢用。」 林青壑似笑非笑的神情落进他眼里,沈令安淡定地移开目光。 「阿竹虽然喝醉了,但我们还没有,来,我们继续喝,庆祝阿竹平安归来。」林青壑给自己倒了杯酒,举起酒杯道。 「喝!」其余人纷纷应道。 小殊儿坐在沈令安专门为他做的小椅子上,听到其他人这么说,也把自己的小碗举起来,有模有样地学道:「喝!」 「你这小鬼!」薛雨凝被他逗得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瓜。 其余人也被都笑了,都纷纷看向小殊儿。 钟少杰站起身,走到小殊儿跟前,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笑问:「小殊儿,你喝的是什么呀?」 「饭。」小殊儿脆生生地答道。 大家再次喷笑,一时间,气氛更加热闹融洽了。 孟竹只觉得自己的头晕得厉害,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面前出现了两个沈令安,她突然笑出声,晃悠悠地伸出一只手指着沈令安,问道:「沈,沈公子,你怎么变成两个了?」 沈令安正抱着孟竹走在长廊上,听到她这一句话,突然想起许久之前,在善清行宫之中,她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她说:「沈相,你变成两个了。」 从前听她喊「沈相」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听到这一声「沈公子」,却觉得分外刺耳。 「不要叫我沈公子。」沈令安低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悦。 孟竹茫然地问道:「那叫什么?」 「夫君。」 孟竹一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似乎就算是醉了,也知道自己不想这么叫。 沈令安的眸色微微一沉,似笑非笑地问道:「不想叫?」 孟竹直点头。 「无妨。」沈令安扯了扯唇,「总有让你开口的时候。」 两人说话间,沈令安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 v第三十九章[01.07] 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这两年多来,每次踏进这个房门,他都觉得窒息,夜夜不成眠,可是此刻,抱着怀里的人,那窒息感似乎消散了。 他垂了垂眸,看着怀里双颊酡红的孟竹,她的眼神一派天真,毫不设防,清澈的眸子里只映着他的身影。 他的手微微收紧,不管她记不记得他,也不管她想起前尘会不会恨他,他都要将她留在身边,直到永远。 沈令安走进房,将孟竹轻轻地放到了床上。 孟竹在床上打了个滚,觉得柔软的床铺很是舒服,她的脸蹭了蹭丝滑的被子,正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唇上突然一软,男子的气息闯入鼻息之间。 孟竹蓦地瞪大了眼,一把推开了面前的男人,嘟着嘴道:「沈令安,你不能亲我!」 她这会儿的力气倒是大,沈令安被迫离开她温软的唇瓣,握住她抵在他胸前的拳头,眸色深深地问道:「为何?」 「就是不能!」孟竹的脑子根本就不清醒,只是凭着下意识在说话,此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瞪着眼道。 沈令安在她的手指上亲了一口,挑唇道:「你不给我理由,便不能阻止我。」 孟竹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蓦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她的眼珠子转啊转,似是在绞尽心思想理由。 沈令安觉得好笑,等了她一会儿,问道:「如何?想到了吗?」 孟竹突然坐了起来,拿起一个枕头抱进怀里,点头道:「想到了。」 「是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孟竹一本正经地道。 沈令安轻笑出声,「那是指未婚男女,你我是夫妻,无此说法。」 孟竹听了,知道自己的理由被驳回了,眼珠子又开始转,开始想下一个理由。 沈令安欺身上前,将她拽进怀里,手指抚上她娇嫩的唇瓣,意味深长地道:「想不出来,我便要亲了。」 「不行不行。」孟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停地闪烁,「我,我失忆了!你不能欺负我!」 这会儿的理由倒是与清醒时没有两样了,沈令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所以为夫要帮你想起来。」 孟竹傻眼了,为什么她觉得她的理由好像都会被驳回? 不行不行,她要再想一个! 突然,她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她蓦地抵住沈令安即将压下来的身子,急急道:「我有想起来!不用你帮我!」 沈令安微微一愣,这个理由倒是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他不由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连他也没发现,他的语气里竟有一丝紧张。 这回孟竹不说话了,只是脸却更红了,一双眼睛闪烁得越发厉害,一看就是心虚地不得了的模样。 「你没想起来。」沈令安见她心虚,不由下了判断。 「我想起来了!」孟竹急了,连忙道。 「那你说,你想起了什么?」 孟竹咬了咬唇,继续心虚,若是有个地洞,她可能就钻进去了,「就是,就是在寺院里那次……你,你被我,被我……」 后面几个字孟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沈令安万没想到孟竹想起的事竟是这个,先是愣了愣,随即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我被你欺负了?」 孟竹不去看沈令安,红着脸胡乱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是不是该让我欺负回来?」沈令安捧起孟竹的脸,灼灼目光落到她的脸上,眼中的撩人欲念,让孟竹即便醉意汹涌,亦不敢直视。 砰,砰,砰……孟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要跳出胸腔。 突然,孟竹的脑子里似灵光一闪,她猛地将沈令安推开,然后迅速地拉过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警惕地盯着沈令安。 沈令安被她推得猝不及防,差点从床上跌落下去,待回过神来,便发现她这副模样,他不由觉得好笑,满腔欲念就这么消了下去。 「不欺负你了。」沈令安挑了挑唇,声音放柔。 「真的?」孟竹眨了眨眼,清澈的眸中浮现一丝雀跃。 沈令安点头,「奔波一路,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孟竹听了,双手倏地松开了被子,直接朝床上一倒,就闭上了眼。 沈令安看着她这副不设防的模样,心底一片柔软,他坐在床沿看了她许久,一直到她传出均匀的呼吸声,他才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他轻轻抚上孟竹的脸,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道:「睡吧。」 久违的睡意涌了上来,沈令安慢慢地闭上了眼,陷入了沉睡。 沈令安的这一觉睡得很沉,可是,一如两年多来的每一个夜晚,他再次梦到了那一晚,那个可怕的夜晚,孟竹从马车里坠落下去,她惊恐绝望的表情,还有最后那平静的一眼。 梦里的她一再问道:「夫君,你为什么不救我?」 沈令安倏地惊醒过来,额头渗着涔涔冷汗。 房间里并非漆黑一片,藉着夜明珠柔和的光芒,沈令安看到了偎在自己怀中睡得正香的孟竹。 沈令安颤着手抚上孟竹的脸,她明明已经活着回来了,为什么他的心里仍是那般后怕? 好似这只是一个梦,随时都能惊醒? 「孟竹,既然忘了,就别再想起来了……」沈令安喃喃道,他明白自己的自私,可亦承受不了她的恨意。 别想起来了,他会用这一生,去弥补那晚的过错。 v第四十章[01.07] 孟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刚睁开眼,便听到了小殊儿的嗓音,「娘亲,起床了!」 小殊儿直接爬到床上,摇了摇孟竹。 「娘亲快起床,带小殊儿出去玩!」 孟竹抚了抚额,坐起身,明俏和绿袖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洗漱的用品和换洗的衣物。 孟竹洗漱完后,换好衣裳,明俏便让人将早饭端了进来。 孟竹看了眼小殊儿,「你吃过了吗?」 小殊儿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点了点头。 「你爹爹呢?怎么不让他带你去玩?」孟竹一边喝粥一边笑问。 「爹爹去上朝啦!」小殊儿爬到椅子上坐下,看着孟竹吃饭,软糯的嗓音格外可爱。 听到沈令安去上朝,孟竹心里莫名觉得轻松许多,她弯了弯眼,「那娘亲吃完就带你去玩!」 「嗯!」小殊儿高兴地直点头。 出门的时候,孟竹发现自己不止带了小殊儿,简直是带了一群人,除了小六和阿胖,明俏和绿袖也坚持要跟着她。 孟竹无奈,最终选择去了林青壑的医馆。 「咦,今日医馆怎么没开门?」明俏有些奇怪地说道,「林姑娘就算不在京城,这医馆也是开着的。」 小殊儿从孟竹怀里下来,蹬蹬蹬跑到医馆门口,伸手一推,门就开了。 「林姨……」小殊儿熟门熟路地走了过去。 孟竹也跟了上去。 一走进门内,就有熟悉的药香味扑鼻而来,孟竹看了眼医馆的陈设,觉得分外眼熟。 「小姐从前经常在这里帮林姑娘的忙。」明俏在孟竹耳边说道。 医馆前堂没人,几人走到后院,孟竹突然听到房间里传出林青壑带着羞恼的嗓音,「傅临风你别太过分了!」 「我哪里过分了?」紧跟着,传出一道悦耳的男声,语气里竟似有些许委屈,「这一年到头,我见你的次数屈指可数,你就不能多与我温存片刻?」 其实这声音若搁在以往,孟竹是听不到的,可她如今学了武,耳力比从前好了许多。 她猛地止了脚步,她尴尬地看了眼身后的人,他们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不能,我要去给人看病了!」此时的林青壑正被傅临风压在身下,清丽的面庞上难得浮现些许红晕,她昨晚喝了许多酒,一回医馆便被某人拽进了房,接着便被折腾了一夜,早上她想起床,某人却一直缠着她,不让她起身。 「我昨晚便跟你那些伙计说了,今天医馆关门休息一天。」傅临风笑了笑,在林青壑惊愕的眼眸中,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他如今接手了傅家庄的产业,经常被事务缠身,四处奔波,可自己娶回来的这位,却丝毫没有为人妻的自觉,一年到头不着家也就算了,他难得抽出空来看她,也总会被她晾在一边。 有时候他看到她对病人细心呵护的模样,都恨不能成为她的病人! 孟竹正想让大家悄悄离开,却见小殊儿已经蹦蹦跳跳地走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大声地喊了一声:「林姨!娘亲带小殊儿来找你玩啦!」 房间里顿时响起了手忙脚乱的下地声和穿衣声…… 眼看小殊儿就要推门进去,孟竹忙冲上前一把将小殊儿抱了回来,迅速捂住小殊儿的嘴,准备逃之夭夭。 「十九姐姐,我们不是来找林姐姐吗?怎么就走了?」小六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问道。 「阿竹!你别走,我马上出来!」房间里登时传出了林青壑的声音。 这大约是林青壑遇见过最窘迫的情况,她一边慌乱地穿衣,一边不忘朝淡定如常的傅临风瞪了一眼。 傅临风摸了摸下巴,神色郁郁,「沈令安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找回娇妻,竟然还能让她出来打扰别人的好事?!」 「你住嘴。」林青壑猛地上前捂住傅临风的嘴,板着脸威胁道:「快穿衣服!」 傅临风的桃花眼在林青壑羞红的脸上瞥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伸手将林青壑拥进怀里,在她唇上偷了个香,「你要是叫我一声夫君,我便住嘴,如何?」 林青壑扯了扯唇,突然伸手在傅临风的哑穴上一点,「我不叫你夫君,也能让你住嘴。」 傅临风:「……」 医馆前堂里,孟竹略显尴尬地坐着,明俏和绿袖倒是还好,毕竟从前在相府,沈令安和孟竹如胶似漆,这等事也不是没见过。 「娘亲,林姨怎么还不出来呀?」小殊儿爬到孟竹腿上,搂着她的脖子问道。 刚刚走出来的林青壑一听到小殊儿这句话,刚刚镇定下来的表情又不小心有了丝裂纹。 都怪傅临风! 林青壑咳了两声,道:「阿竹,你们今日这么多人,是要出去玩?」 「林姨!」小殊儿转头,高兴地叫了一声。 过了会儿,他看到跟在林青壑身后走出来的傅临风,更加高兴地唤了一声:「傅叔叔!」 孟竹一抬头,便看到一个风流倜傥的俊美男子走上前来,刚刚她才知道,原来青壑已经成婚了,不过她倒没想到青壑的夫君如此美貌。 见孟竹愣了愣,林青壑硬着头皮介绍道:「阿竹,这是傅临风,沈相的好兄弟。」 顿了顿,她在傅临风的眼神压迫下,继续道:「也,也是我的夫君。」 声音有些僵硬。 傅临风满意地翘了翘唇,上前一步,道:「弟妹,你能活着,我真为令安高兴,那家伙终于可以恢复点人样了。」 「谢、谢谢……」孟竹应了一声。 v第四十一章[01.15] 「傅叔叔!你怎么不理小殊儿?」小殊儿受了冷落,噘嘴问道。 傅临风的目光落到小殊儿身上,他挑了挑眉,抬手敲了敲小殊儿的脑袋瓜,道:「你这小鬼,坏了你傅叔叔的好事,还想让我理你?」 话音刚落,傅临风就觉得腰间一痛,他龇了龇牙,林青壑这女人可真舍得对他下手啊! 小殊儿不明所以,懵懂地问道:「什么好事呀?」 傅临风已经充分感受到了林青壑的威胁,也不再逗他,伸手将他抱了过来,笑道:「没什么,叔叔逗你玩呢!你爹爹呢?我们去你家,等你爹爹下朝好不好?」 「不要,小殊儿要和娘亲一起玩!」小殊儿很干脆地拒绝了傅临风的提议。 傅临风笑了,「你这小鬼,有了娘亲就不要你爹爹了?也不怕你爹爹伤心?」 「小殊儿要爹爹的!」小殊儿噘嘴反驳。 傅临风笑了笑,将小殊儿放到地上,道:「那你跟着你娘好好玩,傅叔叔先去找你爹爹了。」 傅临风说完,跟林青壑说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 等傅临风一走,孟竹就看着林青壑,不说话。 林青壑被孟竹看得浑身不自在,「阿竹,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你成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孟竹故意板着脸道。 林青壑抚了抚额,「此事说来话长。」 她都不明白她和傅临风怎么就假戏真做了? 孟竹见林青壑一脸为难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好了,我逗你的,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就成了。」 林青壑挽过孟竹的胳膊,道:「走吧,我们找个茶楼,我细细说给你听。」 因为要说女儿家之间的体己话,所以他们到了茶楼后,特意要了一个比较大的雅间,分内外室,两人进了内室喝茶,其余的人留在外室陪小殊儿玩。 「什么?你们是假成亲?」孟竹听林青壑说了一会儿,忍不住瞪大了眼。 「这事当时你也知道。」林青壑无奈道。 孟竹尴尬地喝了口茶,「那,那后来怎么……」 林青壑垂了垂头,差点没忍住用额头磕桌子了,半晌沉重地吐出四个字:「酒后乱性……」 「噗……」孟竹口中的茶喷了出来。 孟竹听林青壑简略地将她和傅临风的事说了一番后,突然想起雨凝,问道:「雨凝也成婚了?」 林青壑一笑,「她倒是没有,不过已经定了亲,那人你从前也认识,是太傅家的公子王祺知,亦在朝中任职,两年前,他便向雨凝提亲了,不过雨凝一直对你的死耿耿于怀,无心成亲,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孟竹听了一震,她没想到,自己的死竟然还影响了雨凝的终身大事,心中既感动又心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那,那她拖着不成婚,王家没有异议?」 「太傅大人只有王祺知一个独子,自然是希望他早日成婚的,不过王祺知愿意等雨凝,太傅大人也只能干着急。」林青壑笑了,她看向孟竹,道:「你不知道,王祺知三天两头追着雨凝求她成婚呢!」 「是我对不起雨凝。」孟竹内疚地说道。 「你和雨凝之间,无需说这些,如今你回来了,他们的婚期也应当要提上日程了。」林青壑笑道:「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参加她的婚礼。」 「嗯!」孟竹的眼中满是期待。 就在这时,林青壑的目光落到窗外的街上,她突然站起身,笑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孟竹听了,也站起身走过去,只见热闹的街道上,薛雨凝正朝茶楼走来,一个年轻公子跟在她旁边,正在跟她说些什么。 此时的薛雨凝正好走到茶楼下面,孟竹看到她的脸有些微红,嘟囔了一声: 「你定就好。」 那年轻公子听了,高兴地差点从地上蹦起来,「这可是你说的,那我这就去回家让我爹挑日子了!」 说着,他就迅速地奔走了。 「难道那便是王祺知?」孟竹的眼中有笑意流露出来。 「正是,看来我们离喝喜酒的日子不远了。」林青壑也笑了。 薛雨凝耳尖地听到了两人的笑声,她蓦地抬头,就看到窗前的两人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薛雨凝的脸蓦地一红,「好啊,你们俩,偷听我说话。」 「我们可没有偷听,你那未婚夫高兴地都快蹦上天了,我们想假装听不到也难。」林青壑笑道。 「你们俩给我等着!」薛雨凝的脸更红了,撂下一句话后,就匆匆进了茶楼。 没过一会儿,她就闯进了雅间。 「薛姨!」外室顿时想起了小殊儿的声音。 「薛姨,带小殊儿去骑马!」在房间里玩腻了的小殊儿迅速地奔到了薛雨凝的脚边,抱住了她的腿。 薛雨凝将小殊儿抱起来,「想骑马?那是不是要亲亲薛姨?」 小殊儿立刻在薛雨凝脸上亲了两口,笑嘻嘻道:「亲了,薛姨可以带小殊儿去了吗?」 「那得你娘亲同意才行。」 孟竹和林青壑正从内室走出来,小殊儿立马道:「娘亲,小殊儿想骑马!」 孟竹弯眼,「那便一起去吧。」 马场在京郊,从城里骑马过去,要两刻钟的时间。 绿袖办事很周到,一听到他们要骑马,便很快让人牵了马匹候在了茶楼门口。 v第四十二章[01.15] 「夫人,把小公子交给奴婢吧。」绿袖见孟竹抱着小殊儿直接跃上了马,连忙道。 「不用,我可以!」孟竹笑了笑,在小殊儿脸上亲了一口,道:「坐好了,我们要走咯!」 「走咯!走咯!」小殊儿兴奋地直拍掌。 一群人骑马直奔马场,孟竹已两年多没有在京城露面,不过认得她的人也不是没有,这么多人一起骑马的场面招摇,孟竹的脸更是招摇,如今她不再如从前那般娇娇怯怯,整个人看上去明媚洒脱许多,别有一番风情。 酒楼的雅间里,菱乐公主看着街上骑马而过的一群人,目光落到孟竹的脸上,唇角挑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还真活着回来了?」 过了片刻,她勾起一个略带讥讽的笑意,「皇姐,你死得可太不值了……」 薛雨凝骑在最前面,孟竹紧跟着她骑在后面,待路过一条小道的时候,孟竹的神思倏地一晃,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那是一个仓惶奔逃的夜晚,护卫死了一路,她责令绿袖和明俏带着小殊儿先走。 然后她转身,看到一个戴面具的男子坐在马上缓缓朝她走来。 孟竹的心倏地一窒,脸色也白了一分,仿佛感受到了那晚濒临死亡的恐惧。 「娘亲,你把小殊儿抱太紧了!」小殊儿突然开口说道。 孟竹回过神来,连忙松了松力道。 此时此刻,一下朝就回了府的沈令安,看到傅临风正大摇大摆地坐在前厅里喝茶,见到他回来,傅临风挑了挑唇,「我就知道沈相今日不会在宫中耽搁太久的。」 沈令安没理他,看向一旁候着的管家张伯,问道:「夫人呢?」 「夫人一早便带小公子出去玩了。」张伯答道。 「可有说去哪儿了?」沈令安又问。 「不曾。」 傅临风听了,扯了扯唇,「沈相何不问问我?」 「他们去找青壑了?」沈令安一听,立刻便明白了。 一提起这个,傅临风的脸色就有些差,「沈相昨晚该不会是让夫人独守空房了吧?不然沈夫人如何一大早便带着儿子来打搅别人的好事?」 「早日与青壑住在一起,也不至于这般欲求不满。」沈令安瞥了傅临风一眼,淡淡道。 傅临风一噎,拿出折扇气哼哼地摇了摇。 「靳宇呢?」沈令安问道。 「没来,不过柳熙之那点事他都跟我说了。」 沈令安冷笑,「是你不让他来吧?怕我对他下手?」 「我那傻表弟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柳熙之早年便出去游历了,只怕正是游历的那几年生出的变数。」傅临风说道,「如今柳家上下均被遣散,柳家二老也早被接走,靳宇但凡知道点什么,你觉得以柳熙之的性格,会让他继续留在朝州?」 「那你还来作何?」 「沈相这话就伤人了,弟妹活着回来,是一桩大喜事,我怎么也得来庆贺一番吧?」傅临风喝了口茶,道。 「主子,绿袖传来消息,夫人他们去了马场。」就在这时,沈缺上前说道。 「备马,去马场。」沈令安淡淡道。 「给本公子也备一匹。」傅临风插了句嘴。 沈令安看向傅临风,扯了扯唇,「不回医馆?」 「你以为青壑会在医馆?」傅临风翻了翻白眼。 「阿竹,我们要不要来赛马?」薛雨凝见孟竹如今有了武功之后,骑马越来越大胆了,提议道。 「好啊。」孟竹因那一幕的记忆,觉得心中一直有些沉甸甸的,听到薛雨凝的提议,立刻便同意了。 两人说完便上了马,扬鞭起步,小殊儿被林青壑抱着,兴致勃勃地看着孟竹她们,一边拍手一边喊:「娘亲,娘亲!」 过了会儿,又继续喊:「薛姨!薛姨!」 如此轮番喊了几回,林青壑被逗笑了,「你到底是想你娘亲赢,还是薛姨赢?」 「娘亲赢!」小殊儿笑嘻嘻道。 「那你喊薛姨做什么?」 「我让薛姨跑慢点!」 林青壑噗嗤一声乐了,她戳了戳小殊儿的脑袋瓜,「还真是你娘亲的好儿子啊!」 沈令安和傅临风到马场的时候,正好看到孟竹和薛雨凝骑马归来,两人不相上下,还孟竹略快一点,抵达终点后,孟竹拉住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身手利落,看起来竟有几分江湖侠气。 傅临风挑了挑眉,「没想到弟妹倒是因祸得福。」 沈令安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孟竹,她正笑盈盈地朝小殊儿张开双臂,小殊儿奔进孟竹的怀里,一把搂住她的脖子,笑道:「娘亲,你好厉害!都把薛姨打败了!」 「喂,小鬼,是我把好的那匹马让给你娘亲了好不好?」薛雨凝从马上跃下,跑到小殊儿面前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不赞同地道。 「不过阿竹你如今真比从前厉害太多了,一开始你连马都不敢骑呢,还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薛雨凝看向孟竹,笑道:「若早知你还能学会武功,我早就教你了!」 「你估计教不了。」孟竹笑了笑。 「为何?」 「因为十九姐姐以前的筋骨不适合练武呀!」阿胖正和小六骑马溜跶了一圈回来,听到薛雨凝和孟竹的话,从马上跃下来抢答道。 「那如今怎么能练了?难道筋骨还能变不成?」薛雨凝纳闷地问道。 「十九姐姐坠崖后,全身骨头俱碎,形同废人,是白翁给她重塑了筋骨,如今十九姐姐的筋骨强劲了许多,所以才能练武呀!」小六蹦蹦跳跳地跑上前,解释道,她说得轻松,浑然不觉听到这话的人,一个个都白了脸色。 v第四十三章[01.15] 「阿竹……」薛雨凝心疼地唤了一声。 孟竹见面前的几人,脸色都不太对,忙笑道:「你们别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我这叫因祸得福。」 突然,她发现面前的几人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后,她眨了眨眼,抱着小殊儿转身看去,只见沈令安站在她身后,脸色极是苍白,看着她的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痛色。 但他终究也没说什么,只是开口说道:「我来接你回家。」 这天晚上,阿胖和小六正在整理药材,突然看见沈令安走了进来,两人对视了一眼,有一些小紧张。 两人都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类型,但是每次面对沈令安,总能被沈令安的气场压迫到。 阿胖搓了搓小胖手,唤了一声:「十九姐夫。」 「本相想知道孟竹这两年的事,她坠崖后发生的一切,本相都想知道。」沈令安在椅子上坐下,看着二人,声音有些低沉。 两人一听,顿时不紧张了,蹦蹦跳跳地走到沈令安面前坐下,小六率先开口道:「十九姐姐是我和阿胖发现的。」 「是我先看到的!」阿胖插嘴道,「那时候十九姐姐只剩一口气了,我们还以为十九姐姐已经死了呢!」 一个时辰后,滔滔不绝的阿胖和小六终于闭了嘴,沈令安站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可身形却晃了晃,他伸手抓住门框,缓了一会儿,才走了出去。 小六和阿胖看着沈令安走远,阿胖挠了挠头,「十九姐夫怎么看起来像是要哭一样?」 沈令安穿过长廊,走进他和孟竹的庭院,藉着明亮的月光,他看到孟竹和小殊儿正坐在庭院里乘凉,孟竹一边给小殊儿喂葡萄,一边给他讲故事,温柔的嗓音在这夜色里缓缓响起,如美妙的乐声。 可她的嗓音再温柔,也抚平不了他心里的痛。 他该知道的,即便她侥幸活着回来,也肯定经历过无法难言的伤痛,从那么高的悬崖上坠下,如何真的能够安然无恙呢? 全身骨头俱碎,形同废人。 她一定不知道他听到这句话时,心中的锥心之痛,那痛如万箭穿心,让他连说话也变得艰难。 他不敢想像,她那样娇弱的一个人,是如何去承受那粉身碎骨之痛的? 她又是以什么样的心志,历经那长达半年的筋骨重塑期? 孟竹,孟竹…… 他要如何,才能弥补她所经历的痛? 「主子,青北出事了。」就在这时,沈缺匆匆走上前来,在沈令安耳边轻声说道,「皇上那边也收到了消息,宣你即刻进宫。」 沈令安眸光一凛,他将心中对孟竹的愧疚暂且压下,低声道:「走吧,进宫。」 沈令安到宫中的时候,御书房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薛锦岚刚刚从青北回来,身上还带着伤,看到沈令安进来,将刚刚的话重新说了一遍,「沈相,瑾王于三日前起兵,下官亲眼看到柳熙之在他的麾下。」 瑾王乃是曾经的八皇子,当年诸皇子争夺皇位,只有这个瑾王不曾争取,倒不是他不愿争,实在是此人太过平庸,连先皇都曾痛斥过他,说此子乃是扶不起的阿斗,孺子不可教也! 而且八皇子的的母妃,是先皇酒后失态时临幸的一个宫女,生下他后就因病去世了,八皇子的母族可谓是无权无势。 所以当时诸皇子争斗,满朝文武,无一人是支持八皇子的。 后来八皇子又犯了愚蠢的错误,被先皇一怒之下贬到了青北,从此便不曾再回京城。 等先皇薨逝后,倒是有几个朝臣想起了八皇子,但是先皇遗旨是让十三皇子继位,沈令安亦以雷霆手段迅速扶持了十三皇子登基,便再没人想起这号人物。 当今皇上即位后,给几位兄长都封了王,在青北的八皇子被封为瑾王,那青北也便成了瑾王的封地。 可就是这样被人忽视,连沈令安也不曾放在眼里的瑾王,此刻,却举起了起兵的大旗。 「起兵的理由呢?」沈令安看了眼在场的几位朝臣,见他们面色有异,平静地问道。 「清君侧。」薛锦岚迟疑片刻,回答道。 沈令安听了,冷笑一声,「清君侧?清谁?本相吗?」 薛锦岚没有说话,在场的朝臣也没吭声,姜承泰看了眼沈令安,有些头疼地道:「沈相,这是他们发出来的檄文,你看看。」 太监连忙上前,将檄文拿过来,递给沈令安。 沈令安看了两眼,上面列举了他一连串的罪状,暗害前太子、残杀二皇子、把持朝政、控制皇帝、滥杀无辜…… 「沈相无需在意这檄文,自古乱兵反叛,总要寻个由头,不然名不正言不顺,各位大人你们说是吗?」赵煜见众人沉默,率先开口说道。 「赵大人说得没错,如今青北将士尽归瑾王麾下,当务之急,是要派兵阻截。」薛锦岚也跟着开口。 有了两人打头阵,其余人也纷纷附和,毕竟如今的沈令安仍然深得皇上宠幸,不可能单凭一个瑾王造反,就能把他扳倒。 「可是薛将军如今坐镇冀州,锦岚又受了伤,沈相觉得,何人可以当此大任,镇压此次乱兵?」姜承泰的目光落到沈令安身上。 「既是冲着微臣来的,自然应当由微臣亲自迎战。」沈令安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 沈令安此言一出,在场的朝臣都惊了惊,连姜承泰也惊了一瞬,立刻道:「不可!朕不同意!」 「皇上!」沈令安突然跪下,他挺直腰背,道:「瑾王没有造反的能力,能促成瑾王造反的,无非是柳熙之,微臣先前未能将他抓获,令他逃回青北,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他既冲着微臣来,自然应当由微臣迎战,恳请皇上准许微臣前去。」 其他朝臣不知道沈令安跟柳熙之的过节,姜承泰和赵煜、薛锦岚却一清二楚,孟竹的事,终是沈令安心中过不去的坎。 此仇此恨,除了手刃仇敌,他没有别的办法化解。 姜承泰深深地看了眼沈令安,知他心意已决,只能道:「沈相既执意前去,朕只能成全你,还望沈相保重自己,凯旋而归。」 「谢皇上!」沈令安叩首。 「皇上,微臣愿追随沈相,一同前往。」薛锦岚开口道。 「准。」 一个时辰后,商议完对策的一群人出了御书房,赵煜跟在沈令安身后,道:「沈相,柳熙之此人行事神秘莫测,不好捉摸,此番前去,请务必小心。」 v第四十四章[01.15] 「本相明白,赵大人无需忧心。」 「沈相,阿竹可安好?」快要出宫门时,薛锦岚开口问道。 沈令安沉默片刻,道:「她很好。」 「那便好。」薛锦岚应了一声,继续道:「其实这一战,沈相无需亲自迎战,让下官去即可,沈相可以在府中多陪陪阿竹。」 「柳熙之害她坠崖,受尽苦楚,不报此仇,本相寝食难安!」即便沈令安将满腔恨意压在心底,薛锦岚仍能感受到他彻骨的恨和杀意。 沈令安回府时,已是半夜,整个相府除了巡逻的护卫,其他的人早已进入梦乡。 青北起兵来势汹汹,他没有太多时间耽搁,现在回府不过是为了整理行李。 沈令安走进庭院,推开房门,绕过屏风之后,便看到孟竹和小殊儿安然地睡在床上,小殊儿睡在里侧,小短腿横在孟竹的肚子上,一点睡相也没有。 沈令安的目光落到孟竹身上,她睡得正香,娇嫩的脸恬静安然,看起来仿佛仍是从前那娇娇弱弱的女子,从未受过伤害。 可若真是如此,该有多好? 突然,孟竹猛地睁开眼睛,脸上的神情登时从恬静变成了警惕。 待看到面前的人是沈令安时,孟竹的警惕之色才渐渐淡了下来,不过却也没有全然放松,心有余悸地道:「吓死我了,你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沈令安突然笑了,「看来学了武,还是有些警惕心的。」 孟竹坐起身,蹙了蹙眉,「你刚从宫里出来?」 小殊儿睡前曾闹着要找爹爹,她问了绿袖才知他进了宫。 「青北有乱兵,再过一个时辰,我便会出征青北。」沈令安轻声道。 孟竹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你不是丞相么?为什么还要出征?」 「起兵之人,便是害你坠崖、害你我夫妻分离的罪魁祸首,我如何能不亲自出马?」沈令安微微俯身,伸手抚上孟竹的脸颊。 孟竹微愣,他的气息太近了,她正想撇开头,他的唇突然覆了上来,在她唇瓣上重重一吻,然后迅速地放开她,在她耳边低低道:「夫人,等我回来。」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孟竹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幅画面,那画面里她正在逗小殊儿玩,他匆忙走进门,将她拥进怀里,对她说:「抱歉,等我回来。」 孟竹的眼睛突然莫名地一酸。 接下来几日,孟竹不再日日陪小殊儿玩耍,而是在林氏医馆里和林青壑一起坐诊。 她从白翁那里学了一身医术,决不能白白浪费。 好在小殊儿虽然贪玩,但也乖巧,只要她在医馆坐诊,他就乖乖地跟着绿袖他们在后院玩。 得空的时候,孟竹就将白翁教给她的点滴,都一点点记录在册,然后交给林青壑,自从她知道自己以前的医术均是青壑教的,就更想着将白翁教导她的,尽数与林青壑分享。 两人志同道合,每每一研究疑难杂症,便全身心投入,倒是让几次来找她们说话的薛雨凝颇为郁闷,最后索性去后院找小殊儿玩了。 这日医馆人少,孟竹早些回了相府,刚进门,便听管家来报:「夫人,菱乐公主来了,正在前厅等您。」 「菱乐公主?」孟竹纳闷地问道,她可是听雨凝说过这菱乐公主对她敌意满满,差点把她弄死呢! 「三日后是菱乐公主的生辰,公主是来送请帖的。」管家解释道。 孟竹更纳闷了,「不过是一张请帖,如何需要公主亲自来送?」 但话虽说如此,孟竹还是得去见,毕竟人家是来找她的。 她将小殊儿交给明俏,道:「带小公子去花园玩一会儿。」 说完,孟竹便往前厅走去。 远远的,她便看到一袭红裳的菱乐公主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看起来美艳逼人。 「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有何要事?」孟竹走上前,行了一礼,问道。 菱乐公主抬了抬眸,站起身,挑唇道:「听闻沈夫人大病痊愈,本宫特来探望。」 孟竹看着菱乐公主,见她唇角虽然在笑,但眼中却毫无笑意,孟竹下意识觉得来者不善。 「正巧三日后是本宫生辰,既然沈夫人已经康复,本宫想请沈夫人来公主府参加本宫的宴会。」菱乐公主说着,将一张请帖递到孟竹面前。 孟竹看着那张请帖,有些为难,她并不想与菱乐公主打交道,若是她只是派人送请帖过来,她完全可以找理由拒绝,可公主如今亲自登门送请帖,着实有些难办。 「怎么?本宫亲自登门,也请不动沈夫人吗?」菱乐公主见了,脸上浮现一抹嘲讽之色。 孟竹在心中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那张烫手的请帖,「公主言重了,我一定准时登门,参加公主寿宴。」 菱乐公主这才满意,「那便恭候沈夫人上门了。」 「夫人,只怕这是一场鸿门宴。」菱乐公主走后,绿袖蹙眉道。 「我知道。」孟竹苦笑一声。 「夫人别去了,有什么事,自有主子顶着,反正那菱乐公主也不敢得罪主子。」 「是吗?」孟竹垂了垂眸,「若她真不敢得罪沈相,只怕今日便不会亲自上门了。」 「一定是她见主子不在京,才想使幺蛾子。」绿袖道。 「没事,不过是一场寿宴,我便去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孟竹笑了笑,给了绿袖一个安慰的眼神。 绿袖愣愣地看着孟竹,只觉得夫人如今真的不一样了……那个娇娇怯怯的夫人,好似突然便成长了,变成了一个可以真正当家做主的相府女主人。 孟竹感觉到自己被人扛起来,然后扔进了一辆马车,随后有人坐上马车,低声说了一声:「走!」 v第四十五章[01.15] 那是菱乐公主的声音。 过了会儿,马车便滚动起来了。 孟竹心中倒是半点不害怕,今日来参加菱乐公主的宴会,她便已做了万全准备,只是她没想到菱乐公主真是想对她下手,给她喝的茶里都加了迷药。 不过菱乐公主不知道,白翁帮她重塑筋骨的那半年,顺便将她的体质也都调理了一遍,如今她的身体可谓是百毒不侵的,更不用说区区迷药。 但她心中还是好奇菱乐公主到底要拿她做什么,便索性装晕,任她处置了。 不然,即便这次逃过了,难保不会再有下次,届时更是防不胜防。 但孟竹没想到的是,菱乐公主会亲自上了马车,看起来像是要带着她一起离开京城。 马车行了一段时间后,她的嘴巴被人打开,菱乐公主又给她喂了一颗药丸。 那是软筋散。 可惜,对她也没有用。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后,孟竹估摸着迷药的药效应当过了,便假装转醒过来。 她一睁开眼,便看到了菱乐公主居高临下的眼神,「沈夫人醒了?睡得可还好?」 孟竹故意露出惊惶的模样,问道:「这是哪儿?你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自然便知道了。」菱乐公主哼了一声,道。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若是沈相知道此事,他不会放过你。」孟竹继续道。 「沈相如今自顾不暇,能拿我怎样?」菱乐公主冷哼一声,「有你在,就算是骄傲如他沈令安,也要在我面前跪下。」 「不过你倒是好命,都落下悬崖了,还能大难不死。」菱乐公主说着,俯身上前,一把捏住孟竹的下巴,「可惜他不让我动你,不然,真想划花你这张脸。」 「他是谁?」孟竹抓住了重点,问道。 「等你见到了,自然便知道了。」菱乐公主不欲与她多说,放开她的下巴,重新坐了回去。 马车大约行了五日,孟竹在菱乐公主脸上看到了激动的神色,看来是目的地到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马车就停了下来,菱乐公主率先跳下马车,过了一会儿,菱乐公主掀开车帘,重新爬上马车,往她嘴里塞了两颗药丸。 一颗是软筋散的解药,一颗是毒药。 「沈夫人,本宫给你吃的毒药,乃是西域奇毒,哪怕你有再多的解毒草解毒丸都无法解开,你只要帮本宫救治一个人,本宫自然会给你解药,不然,你便等着毒发身亡而死吧。」菱乐公主冷声说道。 孟竹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菱乐公主把她带出来的目的,竟是让她救人。 她故意在马车里缓了一会儿,假装是软筋散刚刚消散,这才慢慢从马车上爬下来。 她一下马车,便发现眼前是一个简陋的村庄,周围有几个各做其事的村民,可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些村民都是会武的高手。 菱乐公主带着孟竹进了其中一个农居,孟竹一进去便闻到了浓郁的药味。 「姑娘便是白翁的弟子?」孟竹刚踏进去,便看到一个年轻男子从内室走出来,有些激动地上前道:「快请进。」 孟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跟着进了内室,便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孟竹这才有些惊愕道:「是你?」 「柳郎,你可还好?」柳熙之尚未回答,菱乐公主已经扑到柳熙之的身侧,握住他的手紧张地问道。 柳熙之的面色极为苍白,整个人都虚弱地不堪一击,但面上却仍保持着从容,他的目光落到孟竹身上,唇角浮起一抹笑,「孟小姐,在下这伤,除白翁外,只怕只有孟小姐能治了,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柳熙之这一路,不可谓不狼狈,抵达岩州之前的伤势本就未好,被沈令安识破身份后更是被一路追杀,几度重伤,差点不能活着回到青北。 到了青北之后,他知道沈令安肯定不会给他喘息的时间,只能先下手为强,说服瑾王起兵,发布檄文,利用舆论让沈令安陷入不义之地。 等沈令安迎战后,他又硬撑着在背后出谋划策、运筹帷幄,与沈令安打了一场不相上下的仗,直到军医对他的伤势束手无策,他才想到了孟竹。 可惜他在京城的暗哨都被沈令安一一拔出,唯一能用的人,只剩下菱乐公主了。 孟竹听菱乐公主喊他「柳郎」,便知晓了他的身份。 这几日京城人人都在议论,户部侍郎柳熙之投靠瑾王,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而他们要清的人正是沈令安。 孟竹面色平静地看着柳熙之,「确实失礼,也许我确实能治柳公子的伤,但不知柳公子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你医治?」 「孟竹!」菱乐公主面色一变,当即喝道:「你别忘了你身上的毒,今日你若是不为柳郎医治,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柳熙之咳了两声,制止了菱乐公主,他看向孟竹,道:「在下并不确定孟小姐是否愿意为我医治,只是人走投无路之时,总是想碰一碰运气。」 「看来柳公子的运气不太好。」孟竹虽然不是会见死不救的人,但她也知道柳熙之是沈令安的敌人,她若救了他,也许害的便是沈令安。 师父白翁是个随性之人,治病救人全凭自己的心情,他甚至还会看眼缘,看你顺眼便救你,不顺眼便不救。 所以他虽然让她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但也说过,世上患者千千万,她救不了所有的人,若是遇到恶人,更不必浪费这一身医术。 柳熙之是不是恶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人很危险,救了他,意味着酿造危险。 柳熙之听了,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孟小姐果真与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孟竹娇弱心善,对谁都有怜悯之心,如今的孟竹,个性里的软弱仿佛消散了,心肠也硬了许多。 「好在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柳熙之又咳了两声,道:「带进来!」 孟竹听了,猛地转身,就见薛雨凝被人拖着走了进来,她想挣扎,却因为浑身无力,无法动作,只咬牙低喝:「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 「雨凝!」孟竹惊叫出声。 薛雨凝的声音一顿,抬头看向孟竹,也是震惊非常,「阿竹,你怎么会在这儿?」 v第46章[01.23] 「孟小姐,你可愿意为我医治了?」柳熙之笑了笑,「我答应你,只要我伤势好转,便会亲自派人护送你和薛小姐回京。」 薛雨凝蓦地明白过来,恨恨地瞪着柳熙之,「柳熙之,你无耻!」 「将薛小姐带下去,让她好生休息。」柳熙之吩咐了一声,薛雨凝便被点了哑穴,然后带了下去。 孟竹握了握拳,走到柳熙之面前,咬牙道:「还请柳公子信守承诺。」 「那是自然。」 等孟竹为柳熙之重新包扎完伤口后,有人突然冲进来汇报,「主子,三十里外发现敌方探子,我们只怕已经暴露了。」 柳熙之眸光微闪,「准备撤退。」 说着,他的目光落到孟竹身上,道:「孟小姐,只能辛苦你随我走一趟了。」 菱乐公主再次给孟竹喂了一颗软筋散,然后派人将她带上了马车。 如今知晓薛雨凝在他们手上,孟竹更加不会轻举妄动,她缩在马车的角落,一副绵软无力的模样。 没过一会儿,柳熙之就上了马车,菱乐公主正要上来,却被柳熙之阻止了,「公主,我们兵分两路,到军营汇合。」 「不行,柳郎你身受重伤,本宫必须要守在你的身边才能放心。」菱乐公主坚定地道,不等柳熙之反驳,她已经上了马车。 柳熙之见状,也没再多说。 马车很快就驶离了村庄。 此时正是傍晚,天空突然传来阵阵惊雷,没过一会儿就下起了暴雨,严重阻碍了行进的速度。 「弃车,备马。」柳熙之当机立断道。 「以你的伤势,若是再淋雨,只怕今夜一过,你就会昏迷不醒,就算是我师父来了,也救不了你。」孟竹平静地开口,声音很轻,但足够让柳熙之听清楚。 柳熙之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我若是落在沈相手上,只怕下场更惨。」 说着,他接过下属递进来的蓑衣,迅速地穿上,然后将另外两件递给菱乐公主,道:「帮她穿上。」 菱乐公主看了柳熙之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了过来,给自己穿上后,有些粗鲁地套到了孟竹身上。 「公主,你先上马。」柳熙之看向菱乐公主,说道。 菱乐公主点了点头,跳下马车,上了一匹马。 柳熙之看向孟竹,说了句:「得罪了。」 便将孟竹抱起来下了马车。 大雨倾盆,孟竹被柳熙之带着上了马,她看着眼前的大雨,脑子里再次浮现一个画面,那亦是在大雨滂沱的野外,有人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对她说:「从现在开始,闭上眼睛,不要看。」 那声音低沉和缓,还带着些许温柔。 孟竹的心微微一悸。 就在这时,再次响起轰隆隆的雷声,等雷声过后,茫茫雨雾之前,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批人影。 为首的那人,正是沈令安。 只见他亦穿着一身蓑衣,黑发如墨,眸色清冷。 孟竹明显地感觉到身后的柳熙之气息微顿,过了会儿才低低笑道:「沈相这一趟,倒比我想像中要快上许多。」 「把孟竹放下,本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沈令安冷冷的声音透过雨幕传了过来。 「沈相好大的口气,如今你在我青北地界,我方援兵即刻便到,谁放谁生路,还未可知。」柳熙之淡淡一笑。 气氛凝固了片刻,很快,雨中便亮起了刀光剑影。 孟竹的目光落到薛雨凝身上,她中了软筋散,被人扔在马背上,一个年轻女子正坐在她身后押着她。 沈令安的人手比柳熙之的要多,故而双方打了一会儿后,柳熙之的人便处于劣势了。 「柳郎,你把她给我!」菱乐公主坐在马上,看向柳熙之,高声说道:「有她在手,沈令安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柳熙之的面色泛白,他自然知晓如今处境于他不利,孟竹是最好的筹码,可是不知道为何,他一想当初孟竹坠下悬崖的那一刻,便犹豫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砰地一声巨响,孟竹猛地抬头,便见刚刚被放弃的马车,被受惊的马儿慌不择路地拉着狂奔而去,可那马儿却没发现前面是一处陡峭的山坡,连马带车,直直地从那山坡上摔了下去。 孟竹怔怔地看着,脑子突然抽疼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源源不绝地涌进了脑海之中。 孟竹突然有些痛苦地捂住了头,连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整颗心像是被人狠掼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血流成河。 那剧痛席卷了她的周身,让她一瞬间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的天地,动弹不得。 直到柳熙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孟小姐,你怎么了?」 孟竹缓缓地转过头,目光落到他略带紧张的脸上,雨水浇灌而下,冲淡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可是,却冲不淡他的气息。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的气息,那个将她从京城带到岩州,最后将她逼至万劫不复境地的人的气息。 「是你?」孟竹竭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哑声问道。 柳熙之并不知道孟竹曾经失去过记忆,以为她早就已知道他是当年的面具男,此刻见她面色突变,眼中迸射出浓烈的恨意,不由一愣。 「孟小姐?」 孟竹的目光往下,落到他手中持着的长剑上,她突然出手,狠狠地击打到柳熙之的手腕上。 柳熙之的手一松,孟竹在他松手的瞬间捞过长剑,然后一个起跃,将自己与柳熙之的位置彻底对换,手中长剑迅速地搁在柳熙之的脖子上。 「放了雨凝!」孟竹冷声道。 v第47章[01.23] 「柳郎!」菱乐公主惊叫出声,「孟竹,你敢?!」 「我为何不敢?」孟竹看了眼菱乐公主,声音里的恨意掩都掩不住。 「放了雨凝!」孟竹再次喝道。 柳熙之突然低声笑了笑,「是我低估孟小姐了。」 「柳熙之,我与你可有冤仇?」孟竹突然低声问道。 「无。」 「那你与沈令安有仇?」 「亦无。」 「可我们若是不幸福,你看着,会很快乐,是吗?」孟竹笑了笑,问道,「你看着我们离心,看着我坠下万丈悬崖,心中一定很痛快吧?」 「我……」柳熙之发现,一直舌灿莲花的自己,在孟竹的质问中,竟然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艰难地道:「我无意伤你……」 孟竹想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柳熙之再也说不出话,他只是吩咐道:「放了薛小姐。」 「给她解药。」孟竹继续道。 押着薛雨凝的年轻女子看了眼柳熙之,见他点头,这才给薛雨凝喂了一颗药丸。 然后将她扔下了马。 薛雨凝踉跄着站住,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身上的力气回来了些,她抬头看向孟竹,却突然看到孟竹后面有人持剑偷袭。 她的脸色一变,连忙喊了一声:「小心!」 孟竹的身子忙往旁边倾斜,拽着柳熙之下了马。 柳熙之本就重伤在身,能一直撑着坐在马上都已不易,此刻被孟竹拽下马,当下喷了口血出来。 「柳郎!」菱乐公主见状,面色一变,匆匆从马上下来,扬着马鞭对着孟竹,厉声道:「孟竹!你给本宫放了他!否则本宫要你的命!」 孟竹看着菱乐公主的模样,面色丝毫不变,反而扯了扯唇,「公主不是给我下了西域奇毒?既然迟早要死,我自然要找你的柳郎陪葬!」 「你……」 「阿竹!我们走!他们的援兵要来了!」就在这时,薛雨凝再次出声提醒道。 雨势越来越大,可伴随着阵阵雨声,孟竹隐约能听到成批的马蹄声,在往这个方向过来。 她知道不宜再多留,突然伸手将柳熙之狠狠地推向菱乐公主,然后和薛雨凝一起拔腿就跑。 身后有剑气袭来,孟竹堪堪避过,转身挥剑抵挡,可她刚刚能挟持柳熙之,是因为他身受重伤,而面前这人却武功高强,几招下来,孟竹便抵挡不住,踉跄着往后退去,眼看那人就要挥剑刺过来,一只手突然揽住她的腰,带着她迅速地躲了过去。 「不要伤她!」就在这时,柳熙之缓了口气,阻止道。 「我们走!」沈令安的声音在孟竹耳边响起,他带着她飞跃上马,一群人扬长而去。 天色渐黑,孟竹坐在沈令安前面,背靠着他的胸膛,尽管隔着蓑衣,他熟悉的气息仍能闯进她的鼻息之间。 孟竹恍惚间想起两年多前那个夜晚,月亮是那样亮,身上却是那样冷,连带着心中也似结了三尺寒冰,冻彻心扉。 如今她活着回来了,可是,她的心,已经在那个晚上,彻底地死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雨势渐停,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军营,几乎在马停下的瞬间,孟竹便从马上跃了下来。 「你没事吧?」沈令安也匆匆下马,他抓住孟竹的手,紧张地问道。 「没事。」孟竹淡淡地应了一声,抽回了手。 就在这时,阿胖和小六从军营里跑了出来,看到她安然无恙,两人露出一个笑容,异口同声道:「我就知道十九姐姐会安然无事的!」 孟竹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们俩会亲自来救我呢!」 她去公主府之前,便预料到会有变数,所以身上涂了一种可追踪的香料,还沿路留下了记号,这香料和记号旁人不知道,阿胖和小六却很清楚。 所以就算沈令安不来,她也不会有事。 她假装束手就擒,不过是想顺藤摸瓜,一劳永逸罢了。 阿胖嘿嘿一笑,「绿袖姐姐通知了十九姐夫,十九姐夫说不用我们,他亲自出马。」 「雨凝,你没事吧?你怎么会落在他们手上?」孟竹听了,只笑了笑,没说什么,她走到薛雨凝面前,伸手把了把她的脉象,有些紧张地问道。 薛雨凝一把抱住孟竹,心有余悸地道:「别提了!你去公主府的前一天,我正准备回将军府,结果在街上被人撞了一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雨凝,阿竹!」就在这时,薛锦岚从帐篷里匆匆出来,唤了一声。 「哥!」薛雨凝放开孟竹,转而扑进薛锦岚怀里。 「锦岚哥哥。」孟竹笑着唤了一声。 一直在看着孟竹的沈令安,听到这一声后,瞳孔微微一缩。 「阿竹,你可还好?」薛锦岚仔仔细细地看了眼孟竹,问道。 「我很好,锦岚哥哥不必担心。」孟竹应了一声。 「那便好。」薛锦岚笑了笑,看向薛雨凝,道:「祺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你可把他吓死了。」 薛雨凝吐了吐舌,「他哪有这么不经吓?」 v第48章[01.23] 「好了,我看你们俩身上都湿了,赶紧去梳洗更衣。」薛锦岚说道。 薛雨凝连忙点头,拉过孟竹的手就往里面走。 军营里没有女子,不过薛锦岚已经让人给薛雨凝搭了个帐篷,两人在薛锦岚的指示下,直接往帐篷走去。 沈令安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到孟竹走进了帐篷,他的身子一晃,突然吐出一口血。 薛锦岚连忙上前扶住他,无奈道:「沈相,你身上的伤不轻,真不该以身犯险。」 沈令安缓了一会儿,道:「锦岚,那次我没有救下她,我已追悔莫及,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孟竹和薛雨凝梳洗完后,都换上了干净的军服,两个女子,一个明艳,一个娇媚,穿上男装后,倒都有了分英气。 小六见他们好了,便和阿胖一起端着饭菜走了进去。 「十九姐姐,十九姐夫好像受伤了。」小六在孟竹身旁坐下,眼珠子转了转,说道。 「是吗?」孟竹的眼神没什么波动,只是低头吃菜。 小六猛点头。 孟竹却不说话了。 薛雨凝察觉到了不对劲,问道:「阿竹,沈相受伤了,你不去看看吗?」 「他受伤了,自有军医为他医治,不需要我插手。」孟竹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对了,雨凝,我今晚睡你这儿行吗?」 「行啊,当然行,正好我们俩还能说说话。」薛雨凝登时被转移了话题。 孟竹抿唇一笑。 吃过饭后,阿胖和小六就将碗筷端出去了,过了会儿,阿胖又跑了回来,对孟竹道:「十九姐姐,十九姐夫找你,现在等在外面呢!」 孟竹听了,沉默了片刻,站起身道:「我这就出去。」 孟竹一掀开帐篷的帘子,便看到了在帐篷门口站着的沈令安,他已经换过一身衣裳,面色苍白,一看便是身上有伤的模样。 「去我那边吧,我有话想与你说。」沈令安见她出来,直接开口道。 现在已是晚上,又刚下过大雨,地面很湿,不宜出去,孟竹听了,应了一声:「好。」 语气无波无澜。 沈令安的手不由攥了攥。 一走进沈令安的帐篷,孟竹便闻到尚未消散的血腥味和药味,孟竹走到离门口一米处,便停了下来,「沈相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你恢复记忆了?」沈令安面对着她,目光紧紧地锁在她的脸上。 「是。」孟竹平静地应了一声。 「恨我吗?」沈令安的声音近乎僵硬地传了出来。 孟竹垂了垂眸,「恨过。」 在她满心欢喜地以为他会来救她,却亲眼看着他奔向别人的时候;在她惊恐地坠向悬崖,却看着另一个女人偎在他怀里的时候…… 那些瞬间,她都是恨他的。 恨他给她编织了一场虚幻的爱情,将她捧至天堂,又亲手将她摔回地狱! 可是现在,她不恨了,没有那一晚、他的舍弃,她不会遇到白翁,不会有幸拜他为师,更不会习得这一身医术和武艺,从此再不必依附他人。 年幼时,父母双亡,她孤苦伶仃,只能依附郑家;后来她到京城,无权无势却被人觊觎,只能依附薛将军;等她与沈令安成婚,更是将这一生都交付给了他…… 她以为,以自己的娇弱,这一生只能活在旁人的庇护之下,可等她历经生死,才终于明白,依附别人,永远只能指望别人来救,他想舍弃你,你便只能等死…… 只有靠自己,她才会有活路,才永远不必担心,会被人舍弃…… 「那……你还愿不愿意,听我的解释?」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沈令安艰涩的嗓音缓缓响起。 「好啊,你说吧,我听着。」孟竹突然笑了笑,有些无所谓地应了一声。 沈令安突然感觉一阵无力,但他还是开口了,他说了很多,人生第一次,他向一个人原原本本地坦白自己的一切,包括那一年的满门血案,包括他入朝为官的初衷,以及后来的一切…… 孟竹倒是没想到沈令安竟会有如此沉重的过去,听得不由震了震,她不知道他惨遭灭门,一直以为他入朝为官是如坊间传闻那般,为了替林家伸冤,原来他不是为了林家,他一开始就是为了报仇。 她更没想到,他竟是皇上的亲舅舅! 过了许久,孟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所以,你以为那人是你姐姐?才拼了命想救她?」 「那时她的马车已经往后滑,所以我才……」沈令安说到一半,便没再继续说了,再多的解释,也无法挽回已经造成的后果。 「我理解。」孟竹抬眼看向沈令安,轻声道,「设身处地,若我是你,也会先去救姐姐。」 「夫人……」沈令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孟竹,无法想像她会说出这话。 「沈令安,我不恨你,我也理解你的选择。」孟竹抬眼直视沈令安,清澈的眸子里坦荡荡的,丝毫不像是在说假话,只听她继续道:「但是,我对你已无情意,我们和离吧。」 「什么?你要和沈相和离?」林氏医馆里,林青壑听到孟竹的话,震惊地问道,「为什么?」 战事尚未结束,沈令安还留在青北,但孟竹已经和薛雨凝先回了京城。 孟竹看着一脸震惊的林青壑和薛雨凝,无奈地笑了笑,「我不爱他了,没办法再与他做夫妻。」 「阿竹,你老实告诉我,你坠崖之事,是不是还有隐情?」林青壑察觉到不对,蹙眉问道。 「没有,你多想了。」孟竹撇开头。 「我怎么会多想?!你出事之前,你和令安恩恩爱爱,你未恢复记忆时,也不曾说过要与他和离,如今你恢复记忆了,你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与他和离,你敢说是我多想?」 v第49章[01.23] 林青壑一向聪慧敏锐,孟竹无奈,只好把那晚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救的人是他的姐姐,不是旁的女子,于我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安慰。」孟竹扯了扯唇,笑道,「但是,他终究还是舍了我。」 孟竹的眼中有晶亮的液体在旋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她说不恨他,是真的不恨他,说理解他,也是真的理解他,但是,这不代表她不介意,她是被舍下的那个人,她遭了这么多的罪,受了这么多的苦,她怎么能不介意? 「什么?!沈令安他怎么会如此糊涂!」林青壑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便变了 。 「和离!必须和离!」薛雨凝咬牙道,「阿竹,我支持你!一定要跟他和离!」 一个月后,青北传来消息,乱军已被镇压,瑾王投降,但柳熙之却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皇上与沈令安的甥舅关系也被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原本落在沈令安身上的脏水牵连到了皇上身上,都说皇上对沈令安包庇纵容,甚至有朝臣上奏要求皇上处置沈令安,否则,难安民心。 朝堂众臣被沈令安压制多年,自然有心有不甘的,这几年又有柳熙之暗中运作,故而朝堂之上也渐渐不安分起来。 一时间,形势于沈令安而言很是不利。 孟竹一直在林氏医馆坐诊,倒是丝毫没放在心上。 这日,孟竹一如既往地呆在医馆,府中有人匆匆来报,「夫人,主子受伤,昏迷不醒,被薛将军送回府上了,还请夫人快快回去,为主子医治。」 孟竹听了,看向林青壑,却见她摆了摆手,「别叫我去!我不去!」 孟竹叹了口气,站起身随那人回府了,沈令安是小殊儿的爹爹,无论怎样,她也不希望他出事的。 不过,待她看到沈令安身上的伤,还是倒抽了口凉气。 「先前与柳熙之一战,他不听我的劝,亲自上场,虽然柳熙之的伤更重,但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后来去救你,又牵动了伤势,这段时日,他总是不眠不休,几番上场杀敌,才会变成这样。」薛锦岚在一旁叹了口气,说道。 「他不要命了?」孟竹一边为沈令安处理伤口,一边蹙眉道。 「看他的样子,还真不想要命了。」薛锦岚道:「阿竹,沈相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府。」 「好。」 等孟竹帮沈令安处理好伤口,直感觉到身上出了一身汗。 她站起身,为沈令安盖好被子,正准备回医馆,沈令安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喃喃地唤了一声:「夫人……」 孟竹微怔,看向他的脸,却见他眼睛闭着,仍是昏迷不醒的模样。 她试着抽回手,他却抓得极紧,孟竹只觉得手都疼了都没能摆脱他。 没办法,她只能在床沿上坐下。 沈缺一直站在身后,见状,开口道:「夫人,你出事的这两年多来,主子寝食难安,夜夜难眠,这些时日,他更是如行尸走肉一般……属下知道主子愧对夫人在先,但是还请夫人看在小公子的份上……」 「沈缺。」孟竹打断沈缺的话,垂眸道:「我若不是看在小殊儿的份上,如今不仅不会出现在这里为他治伤,我甚至不会留在京城。」 沈缺默默地闭了嘴,虽然心中心疼主子,但他实在已经尽力了。 沈令安缓缓睁开眼睛,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句话,他的心骤然一痛,突然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直喷出一口血。 「主子!」沈缺紧张地唤了一声。 沈令安重新昏了过去,孟竹抿了抿唇,给他喂了一颗伤药。 到了傍晚,沈令安更是发起了高热,孟竹只能一直守在他旁边,一直到了半夜,他身上的热度才渐渐褪了下去。 沈令安睡得很不安稳,头痛欲裂,脑子里一直响着孟竹的话,她说,「我对你已无情意,我们和离吧。」 突然,他惊醒过来,头顶是熟悉的床帐,他喘了口气,侧了侧头,便看到了正趴在床沿打瞌睡的孟竹。 他猛地坐起身。 孟竹被沈令安的动静惊醒,瞌睡虫立刻就跑光了,她看到沈令安坐起身,连忙上前扶住他,蹙眉道:「你快躺下,不然伤口又要扯开了。」 哪知沈令安不仅不躺下,反而突然伸手抱住她。 「沈令安!」孟竹惊呼一声,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压到他的伤口,「你的伤很重,你不要命了?!」 「夫人。」沈令安突然唤了一声,虚弱的嗓音里似有无限情意。 「不要和离,好不好?」他继续开口,嗓音里的乞求如此明显,饶是孟竹已经下定决心,都仍被这语气弄得心头一颤。 什么时候高高在上、骄傲如斯的沈令安,也会低三下四地求人了?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以我的性命起誓,再也不会有下次了,我会用一生去弥补你。」他的声音虚弱,但却说得急,以至于再次牵动伤口,忍不住咳了起来。 孟竹忙推开他,为他倒了一杯水,喂他喝下,然后强迫他重新躺回床上。 她看着面色痛苦的沈令安,待他稍稍缓过来,才平静地道:「你好好养伤吧,我不需要你的弥补,莫要多想了。」 沈令安的心似被锥子狠狠地砸了一下,有一瞬间似痛得喘不过气,他突地抓住她的手,再次低低地问道:「一定要和离吗?」 「和离之后,我仍旧会住在相府,等过几年小殊儿长大了,我再搬出去。」孟竹看着沈令安,慢慢道。 小殊儿聪明,她若是一直住在外面,肯定会有所怀疑,她对小殊儿亏欠良多,只想尽可能地补偿。 但她也只能做到这般了,她做不到为了小殊儿,勉强自己与沈令安继续做夫妻。 沈令安眼中的最后一点亮色随着孟竹的这番话而渐渐熄灭,她已经想好了和离后的种种,决心之坚定,即便是傻瓜也看得出来。 他怔了许久,抓着孟竹的手终于渐渐放开了…… 「你好好歇息吧。」孟竹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v第50章[01.23] 外面一片安静,漆黑的夜空闪烁着星光,孟竹抬头,看着苍茫的夜空,心中如水一般平静。 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做他的夫人,连行医救人也会受到限制,如今,她大可以成天呆在医馆里,也不会白白浪费了师父的一身医术。 接下来一段时日,孟竹仍是尽心为沈令安医治,不过两人的关系倒真有点像大夫和病人了,自那夜过后,沈令安便似乎消沉了,两人每次见面,都是为了换药,说的话寥寥可数。 孟竹便权当沈令安已经答应和离之事,琢磨着等他伤好之后便问他要和离书。 不过,孟竹还未等到和离书,便等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这日她刚和林青壑从城外采药归来,刚到城门口,便看到了匆忙奔来的明俏,「小姐,出大事了!」 「什么事?」 「沈相辞官了!」 「什么?」孟竹和林青壑都惊呆了,齐声问道。 「如今全京城都传遍了,听说今日朝堂上不少人向沈相发难,沈相直接就开口请辞了,不过皇上还没有答应。」明俏气喘吁吁地说道。 最近坊间流言愈演愈烈,对皇上和沈令安都很不利,这孟竹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想到沈令安竟然会直接请辞,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若是沈令安直接辞官,现在朝堂上胶着的情况会立刻得到缓解,朝臣们无话可说,皇上的威信也会出重新建立。 可是,以孟竹对沈令安的了解,他不是这么容易就轻言放弃之人,虽然如今的舆论都对他不利,但他完全有能力逆转舆论,甚至反手打压。 他为什么会选择辞官? 孟竹想不通,也没有再去想了,毕竟沈令安如今的决定与她并无关系,就算他不是丞相,她相信小殊儿的生活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阿竹,药材给我吧,你回府看看好了。」林青壑对孟竹说道。 「不用,他辞不辞官,与我没有关系。」 「就算没有关系,现在也不早了,你该回去陪小殊儿了。」 孟竹听了,只好将药材递给林青壑,和明俏一起回了府。 「爹爹,小殊儿还要玩!」如今她已搬到另一个庭院,小殊儿也便日日在这个庭院里玩耍,她刚走进去,就听到小殊儿高兴的叫声。 她抬眼一看,就看到沈令安正将小殊儿抱在怀里,将他往上面抛去,然后又将他接住。 小殊儿被逗得咯咯大笑,直喊着:「爹爹再来!爹爹再来!」 孟竹连忙走上去,制止了沈令安,「你手臂上还有伤,又想让伤口裂开吗?」 语气有些严肃。 小殊儿听了,眨了眨眼,搂住沈令安的脖子,问道:「爹爹,你不是说你已经好了吗?」 「是好的差不多了。」沈令安笑了笑。 孟竹在心里翻了翻白眼,离痊愈至少还有一个月! 孟竹将小殊儿从沈令安怀中抱过来,没好气地道:「你爹爹打肿脸充胖子呢!」 「爹爹不是胖子!」小殊儿为自家爹爹辩驳,「爹爹都瘦了。」 沈令安听了,眉眼染上笑意,刮了刮小殊儿的鼻子,「还知道爹爹瘦了?不错。」 「那你就更不可以缠着爹爹玩了,等爹爹伤好了再找他玩。」孟竹在小殊儿耳边温柔道。 「嗯!」小殊儿乖巧地点了点头,他又从孟竹身上爬下来,然后直接蹿到沈缺脚边,道:「沈叔叔,你陪我玩!」 沈缺没想到自己被点名了,高高兴兴地把小殊儿抱了起来,正准备在原地抛小殊儿,突然接收到自家主子别有深意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看向小殊儿道:「叔叔带你飞好不好?」 小殊儿一听,立刻兴奋地直点头。 于是沈缺抱着小殊儿几下便跃上了屋顶,很快就就不见了。 绿袖和明俏不知何时也退了下去,偌大的庭院登时便只剩沈令安和孟竹了。 孟竹最近鲜少和沈令安独处,一时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她的心里还惦记着和离书的事,便藉着这个机会问道:「那个……和离书,你什么时候给我?」 「最近事忙,还未来得及写。」沈令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答道。 「你若是没时间,不如我来写?反正是一样的。」孟竹听了,连忙提议道。 「……」沈令安只觉得心中似被被扎了一针,脸色亦有些难看,「你便这么急着和我和离?」 孟竹有些不解地看着沈令安,「既已决定,自然不必拖泥带水,快些落实下来为好。」 其实沈令安一日不给她和离书,她便一日不能放下心来,虽说他不太可能反悔,但总归没有拿到和离书让她放心。 「你可知我今日辞官了?」沈令安沉默片刻,问道。 「听说了。」孟竹点了点头,「不过皇上不是没同意吗?」 「皇上的意思是,我手中事务繁多,需全数处理交接完毕,才准我辞官。」沈令安看了孟竹一眼,继续道:「所以,我接下来要先忙这些事,等我处理完,辞了官,自然有的是时间给你写和离书。」 「……」孟竹很想说写和离书需要花你多少时间?但是看沈令安一副憔悴头疼的表情,便有些说不出口。 她在心底轻叹了口气,算了,总归是能拿到的。 接下来的日子,沈令安似乎真的忙得团团转,除了原先就握在他手里的事,青北战后之事也由他处置。 青北之乱中,该抓的,该处置的人,都一个个被押送进京。 薛雨凝翘着二郎腿坐在医馆门口,看着一个个被押送的人,纳闷道:「怎么没有那个讨人厌的公主?」 「听说是逃了。」绿袖听了,解释道。 薛雨凝磨牙,「一定要抓回来才好!要不是她,我和阿竹怎么会被人抓到青北去?」 v第51章[01.30] 「你是真的被抓,我可是假装被抓。」孟竹听了,笑着调侃她。 薛雨凝一听,脸色微红,腾地站起身,「好你个阿竹,现在长本事了,还敢调侃我!」 「我在忙,可不许来闹我。」孟竹一边给病人写药方,一边道。 薛雨凝看到孟竹面前正在等药方的病人,硬生生地止住了想要冲上去闹她的心,她看了眼孟竹,又看了眼林青壑,重重地叹了口气,「一点都不好玩!早知你会迷上学医,我当初就不该带你来找青壑,现在好了,再也没人陪我出去吃喝玩乐了。」 「你那未婚夫不是最喜欢陪你吃喝玩乐吗?你可以找他呀!」林青壑抬头看了眼垂头丧气的薛雨凝,笑道。 「我倒是想找他啊,可是沈相要辞官,一大堆事务分下来,他们最近都忙得团团转。」薛雨凝再次叹气,她走到孟竹面前,问道:「阿竹,不如你劝劝你家沈相,让他别辞官了?」 孟竹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薛雨凝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等病人走了之后,问道:「你真想跟沈相和离啊?」 「是谁跟我说必须和离,一定要和离的?」孟竹翘了翘唇。 薛雨凝尴尬一笑,「我那不是气话么?」 「我可不是气话。」孟竹说着,站起身拿过药箱,道:「西巷有个病人,没办法过来,我得亲自上门,你若是实在无聊,便带小殊儿去玩好了。」 正在后院玩耍的小殊儿听到了自家娘亲的话,连忙奔出来,欢快地喊道:「薛姨!带小殊儿去玩!」 薛雨凝将小殊儿抱起来,「好吧,现在也只有你能陪我玩了!」 孟竹笑了笑,在小殊儿脸上亲了一口,便径直去了西巷。 孟竹找到那户人家,敲了敲门,便见一个驼背的老妪打开门,哭着说她女儿得了重症,不仅卧床不起,而且脸上都是疹子。 孟竹安抚了她两句,跟着走了进去,只见里面的房间里,一个女子躺在床上,脸上捂得严严实实的,连眼睛都死死闭着。 「她这副模样多久了?」孟竹在床沿的椅子上坐下,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把那女子的脉。 孟竹还未碰到那女子的手,突觉身后有异样,她猛地回头,就见刚刚的老妪手中拿着一把匕首,直直地朝她刺了过来。 她躲闪不及,那匕首没入她的背部,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好在她反应快,没让那匕首穿透胸膛,伤口还不算深。 可就在这时,刚刚还躺在床上的女子突然跳起来,从被子里抽出一根银鞭,直接甩到了她的身上。 孟竹独自一人上门,根本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连剑也不曾拿,只能仓惶避开。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她渐渐落了下风,就在这时,后门被人一脚踹开,有人身形飞快地冲了进来,一剑便将那老妪击杀了。 他将孟竹护到身后,剑指着那蒙面女子,道:「公主,放手吧。」 熟悉的声音,竟是孟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柳熙之。 「孟小姐,你没事吧?」他回头看了眼狼狈的孟竹,问道。 孟竹摇了摇头,蹙眉看着那蒙面女子,原来她竟是菱乐公主,可她与公主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为什么她会如此费尽心机,想置她于死地? 「柳郎!这么多年,我为你做过多少事?逍遥山庄若无我助你,你能拿到如此多的信息、如今能让朝堂上那么多人为你踩沈令安?我甚至为了你,对皇姐下了手!如今更是为了你,得罪了沈令安和皇上,可你却把我当了弃子!」菱乐公主扯下面纱,一脸憎恨地看着柳熙之。 「你对我有怨,冲着我来便可,何必伤害无辜之人?」柳熙之咳了两声,苍白的唇色上很快便染上一点嫣红。 「无辜?!」菱乐公主的眼中现出疯狂之色,「只要她是你柳熙之的心上人,她就不无辜!」 若不是他重伤之时,嘴里一直喊着孟竹的名字,她不会发现这件事,但也就是那时她才知道,他为什么不让她伤她,为什么明明可以凭借孟竹掣肘柳熙之,他却放了孟竹,白白损失反败为胜的大好机会! 菱乐公主此话一出,孟竹惊了惊,蓦地抬眼地看向柳熙之。 不过柳熙之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道:「沈令安的暗卫就在外面,很快就会进来,公主还是尽快离去为好,不然你落到他手上,只怕……」 菱乐公主听了,却只是冷笑两声,「时至今日,天下已无本宫容身之地,你以为本宫还会怕死?你既爱重她,本宫偏要毁了她!」 菱乐公主说着,扬鞭便冲了上来。 柳熙之带着孟竹闪躲至一旁,再度咳了起来,声音却渐冷,「我无意伤你,但公主若是再咄咄逼人,便莫怪我不客气。」 「柳郎,你重伤至此,却还要护着她么?!」菱乐公主听了,心中恨意更浓,下手亦更狠,招招都是杀招。 柳熙之眯了眯眼,一剑将她手中的银鞭挑开,然后一掌打了过去,只听砰地一声,菱乐公主摔至墙上,倒地吐了口血出来。 就在这时,柳熙之听到外面有飞快的脚步声传来,他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孟竹,道:「孟小姐保重。」 说完,他的身形一略,飞快地从后门离去。 孟竹扶住桌子,听到一声巨响,前门被人劈开,只见沈令安匆匆走进来,一看到她的模样,脸色骤变,直接冲了上来。 孟竹看见他的神色,勉强开口道:「我没事……」 半个时辰后,林青壑为孟竹处理好伤口,包扎完毕,然后对孟竹道:「这些时日伤口莫要沾水,我会每天过来为你换药。」 「不用,小六可以为我换,医馆事忙,你便别折腾了。」孟竹说道。 「也好,你是医者,我也不必担心,这段时日你好好休养。」林青壑说着,站起身,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沈令安,道:「阿竹这伤,虽不至于伤及性命,但也不算轻,还请沈相好生照料。」 林青壑说完便回医馆了。 沈令安让其他人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 孟竹趴在床上,她侧头看了沈令安一眼,见他面色仍是发白,开口道:「青壑说得夸张了,我没什么事,沈相真的不必担心。」 沈令安走上前,在床沿上坐下,目光落到她的背上,匕首的伤加上那一道鞭伤,他看起来都觉得触目惊心,如何会没什么事? 受了这样的伤,她不仅没有掉泪,甚至不曾喊一声疼,可她的脸色,明明便是痛极了! 「我有眼睛,我能判断你是不是有事。」沈令安垂了垂眸,不咸不淡地说道。 孟竹听了,默默地闭了嘴,不过他就这么坐在他旁边,目光一直落在她背上,让她感觉很不自在。 v第52章[01.30] 刚刚青壑为她包扎,他死活不肯出去,非要留在一旁看着,她背上疼得厉害,也没有心思管他,此刻回想起来,不由觉得更加尴尬了。 「我想歇息了,沈相请回吧。」过了会儿,孟竹见沈令安还不走,开口道。 「孟竹,你若还想要和离书,便不要在这个时候赶我走。」沈令安的声音有些低沉。 「……」孟竹没想到沈令安竟然会拿和离书威胁她,不由有些生气,「沈相到底想做什么?」 她的话刚说完,手心就被他握住,滚烫的温度传了过来,让她的身子不由一僵,然后她便听他继续道:「你坠下山崖的时候,我没能陪着你,如今,你别想赶走我。」 他话里的痛苦和坚决让孟竹一怔,但她背上仍然痛得厉害,没有心思与他多说,只能随他去了。 过了会儿,孟竹便撑不住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沈令安看着她昏睡的模样,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眼中满满都是疼惜之色。 「主子。」没过多久,沈缺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沈令安沉默了会儿,站起身走了出去。 「菱乐公主招了。」 「招得倒挺快。」沈令安黑眸微眯,冷声道,「说。」 「公主与柳熙之早年便相识了,公主心悦他已久,当年秋善公主之死,柳熙之亦是借了她的手……之前公主将夫人掳至青北,也是为了给柳熙之治伤。」沈缺说着,犹豫了片刻,继续道:「这次公主设计杀害夫人,是,是因为……」 「因为什么?还不快说?」 沈缺硬着头皮道:「是因为柳熙之他,他爱慕夫人,公主因爱生恨,才对夫人下手。」 沈缺这话一说完,沈令安的脸色登时变得铁青,他面色不善地看向沈缺,阴测测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沈缺只觉得自己的额头都要出汗了,他就不信主子没有听清楚,到底为什么还要他再说一次? 「公主说,柳熙之爱慕夫人。」沈缺战战兢兢地重复道。 他好像听到了捏拳的声音…… 「说清楚。」沈令安咬牙道。 沈缺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沈令安的意思,解释道:「公主说柳熙之一直不让她伤夫人一根毫毛,重伤昏迷时还曾一直呼唤夫人的名字……这次公主要杀夫人,亦是柳熙之出现救了夫人……」 沈令安蓦地想起当日去救孟竹时,柳熙之的那一句「不要伤她」,当时他的心思都在孟竹身上,因此不曾在意,如今想起来,不由觉得怒火中烧,咬牙道:「他伤势未愈,只怕还未离开京城,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找出来后?」 「自然是杀了!」 沈缺连忙领命而去,沈令安站在原地,脑子里不由想起孟竹当年被掳走之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要让他们夫妻离心,诛心之处,令他如今想起都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 那时他以为对方只是在针对他,现在想来,对方不止想针对他,竟还觊觎上了他的妻子! 简直无法饶恕! 孟竹睡得昏昏沉沉,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换药,她有些迷糊地睁了睁眼,复又闭上了,只以为是小六在帮她,嘟囔了一声,「小六,你轻点,好疼……」 「昨天不是还嘴硬说不疼吗?」沈令安的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孟竹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正要翻身,沈令安已经按住她的背,低斥一声:「不想让伤口裂开,就别动。」 孟竹的身子一僵,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小六呢?怎么不是小六帮我换药?」 「她和阿胖带小殊儿去玩了。」沈令安应了一声。 「那可以等她回来再给我换药。」孟竹有些郁闷地道。 她伤在背部,给她换药,势必要脱掉她的衣裳,此刻此刻,她身上只穿了一件亵衣,一想到他们已经决定和离,便觉得十分不妥。 孟竹的耳根泛了红,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沈令安见了,冷哼一声,「你如今有伤在身,我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更何况我们一日没有和离,便一日还是夫妻,丈夫为妻子换药,有何不妥?」 孟竹觉得沈令安说的根本是歪理,她想了想,道:「沈相如今既有空,是否可以把和离书写了?」 「本相为你换完药,便要去忙了,和离书一事,等沈相辞了官,自然会给你。」沈令安的脸色沉了沉,道。 孟竹:「……」 为什么她的心里开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过了段时日,孟竹的伤势渐愈,终于可以摆脱换药这件事,她的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段时日以来,沈令安铁了心要日日为她换药,丝毫不肯假手于人,不管她如何拒绝都没有用。 最近这几日,他每次为她换药所花的时间都越来越久,令她每每提心吊胆,生怕他突然兽性大发,徒增不必要的困扰。 还好,煎熬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孟竹决定,从今天开始,不能再让沈令安踏进她的房间一步! 正巧薛雨凝的大婚之日将近,孟竹便索性带着小殊儿住到了将军府。 薛夫人因孟竹之事早已回来,薛将军则因为雨凝的婚事刚刚赶回来,将军府一时间热热闹闹的,孟竹的心情也真真正正地好了起来。 雨凝大婚前一夜,孟竹和青壑一起睡在了她的房间,三人秉烛夜谈。 谈着谈着就说到了孟竹和沈令安身上,薛雨凝摸了摸下巴,道:「这和离后的女人想改嫁本身就难,阿竹你虽然美貌无双,可你的前夫是沈相,就算有人觊觎你的美色,可应该没人敢迎娶沈相的前妻吧?所以阿竹,你铁了心想和离,是想孤独终老吗?」 「我有小殊儿。」孟竹翘了翘唇。 「小殊儿现在小才黏你,等他长大了,知道娶媳妇了,谁还理你这个老太婆啊?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薛雨凝继续道。 「……」孟竹无语了片刻,打断她的话,「好了,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林青壑笑了一声,道:「其实我倒觉得,阿竹未必能和离得成,以我对令安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就此对阿竹放手。」 v第53章[01.30] 「……」孟竹听了这话,觉得头皮发麻,「不会吧?他已经答应过我辞官就会给我和离书了。」 「一张和离书而已,写写需要多久?我倒觉得,他现在在使缓兵之计。」林青壑一语点破。 薛雨凝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所以只有阿竹自己在一厢情愿地想着和离吗?」 孟竹听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小脸有些严肃。 林青壑坐起身看着孟竹,问道:「阿竹,你当真没有想过,他若是不放手,你该如何?」 孟竹咬了咬唇,摇了摇头,她以为她与沈令安说得够坚决够明白了,所以满脑子想的都是和离后她要怎么做,从没想过会有和离不成的情况…… 「你老实告诉我们,你如今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林青壑抓住孟竹的手,问道。 孟竹低了低头,苦笑道:「在同一个人身上受两次伤,已经足够蠢了,我总不能再犯第三次蠢……」 林青壑没再说话。 孟竹突然下了床,拿过薛雨凝书桌上的笔墨纸砚。 「阿竹,你做什么?」薛雨凝纳闷地问道。 「他不写和离书,便我自己来写。」孟竹有些气鼓鼓的,「等明日过后,我就将这和离书交给他。」 薛雨凝愣了愣,眼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崇拜的亮光,鼓掌道:「阿竹你果真不得了了,竟然还敢给沈相写和离书了!」 孟竹:「……」 第二日一早,孟竹和青壑早早地便陪着薛雨凝起来梳妆打扮。 「娘亲!」就在孟竹看着婢女为雨凝装扮的时候,小殊儿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了起来。 孟竹抬眼看去,就见沈令安正抱着小殊儿站在门口,清透的目光越过小殊儿,落到她的身上,明明是那样平静的眼神,却偏偏让人无法忽视。 孟竹突地想起自己放在怀里的和离书,她镇定了下,走了出去,问道:「沈相怎么这么早便来了?」 「爹爹昨晚便来了!」小殊儿抢答。 孟竹一愣,就听沈令安道:「以后不必叫我沈相了,从今天开始,朝堂之上,便没有沈相了。」 未等孟竹开口,沈令安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孟竹,「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从此以后,你便自由了。」 孟竹看着那信封,不由怔了怔,不用打开,她便知道里面是什么。 那是她这段时日梦寐以求的和离书,昨夜她甚至还在担心他不会给她,可当他真的亲手交到了她的手里,她却发现自己没有想像中开心。 她的脑海里突然走马灯似的晃过一幕幕画面,她的心中五味杂陈,眼眶也开始发热,在眼中的泪落下来之前,她飞快地接过那封和离书,低头说了一句:「多谢。」 然后迅速地转身进了房。 「爹爹,小殊儿饿了。」小殊儿没发现自家爹娘的不对劲,摸了摸小肚子,说道。 沈令安的目光在孟竹身上滑过,点头道:「爹爹带你去吃早饭。」 「阿竹,沈相给你什么了?」孟竹一进房,林青壑便问道。 孟竹深吸了口气,将那封和离书塞进怀里,笑道:「是你昨晚说他不会给我的东西。」 林青壑听了,面色微微一变,她走近她,压低声音问道:「沈相把和离书给你了?」 孟竹点头。 「他,他是不是想死?!」林青壑咬牙道。 「青壑,这是我想要的。」孟竹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扯出一抹笑。 「你这个傻瓜!」林青壑有些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明明就要哭出来了,还要强颜欢笑;明明还喜欢着那个人,却又一心想要和离…… 归根到底,是她受的伤太深了,是她的心太痛了,她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自己走出来,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中断自己的痛苦。 「不要告诉雨凝,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我不想影响她的心情。」孟竹轻声说道。 林青壑点了点头。 吉时很快就到了,新郎的迎亲队伍已停在门外,薛夫人亲自为雨凝盖上喜帕,然后薛锦岚将雨凝背起来,走向花轿。 孟竹和林青壑热泪盈眶地看着,衷心为雨凝感到高兴。 两人虽然算是女方的亲眷,不过王祺知也在府上给她们留了位置,让她们可以亲自去见证他们拜堂。 所以等薛雨凝上了花轿,两人也跟着迎亲队伍一起去了王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随着司仪的声音高声响起,孟竹看着薛雨凝和王祺知两人郑重地交拜。 这一刻是那样神圣,那样美好,孟竹突然想起她和沈令安,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这样神圣的时刻,那个传说中令人艳羡的婚礼,不过是一场假象。 孟竹突然捂住脸,眼中有滚滚热泪落下,既为雨凝他们高兴,也为自己遗憾。 林青壑也感动地想要落泪,不过终归还是忍住了,她将孟竹揽进自己的怀里,轻声安慰道:「阿竹,我知道你为他们高兴,想哭就哭吧,不丢人。」 孟竹感激林青壑的体贴,眼中的泪更汹涌了。 「娘亲,你怎么哭了?」小殊儿不知何时跑到她的脚边,扯了扯她的衣服,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 孟竹擦了擦眼泪,蹲下身摸了摸小殊儿的头,温柔地道:「娘亲为你薛姨高兴。」 「为什么高兴要哭呢?」小殊儿纳闷了。 孟竹笑了一声,「这叫喜极而泣。」 「落座吧。」头顶突然响起沈令安的声音。 v第54章[01.30] 新人已经被送入洞房,宾客们也该落座了。 孟竹的身子僵硬了片刻后,她才缓缓站起身,然后牵过小殊儿的手,朝一旁的座位走去。 沈令安在她旁边坐下,在小殊儿长大之前,他们和离之事都不会公开,所以在外人面前,他们仍是一对恩爱夫妻。 小殊儿坐在孟竹怀里,伸出软软的小手擦了擦孟竹眼角的泪,道:「娘亲别哭了,眼睛都跟核桃一样啦!」 孟竹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她的眼前又开始模糊。 她连忙眨了眨眼,试图将眼中的水雾眨掉,可水雾太多,很快就凝结成水,再次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沈夫人和薛小姐真是姐妹情深。」坐在一旁的一个中年妇人见了,不由笑道。 「见笑了。」孟竹听了,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回道。 小殊儿见孟竹又掉泪了,忙用小袖子为孟竹把眼泪擦掉。 「沈相与沈夫人夫妻恩爱,令公子又如此聪明伶俐、乖巧可人,若是再添一位千金,就更是羡煞旁人了。」那中年妇人又继续道。 孟竹的脸色微微一白,心中骤然一痛,正欲说些什么,就听沈令安突然开口问小殊儿,「告诉爹爹,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声音温柔,唇角亦带着浅浅的笑意。 「小殊儿想要妹妹!」小殊儿一听,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令安,兴奋道。 「你光看着爹爹有什么用?妹妹是要从你娘亲的肚子里出来的。」沈令安挑了挑唇。 小殊儿听了,立刻又看向孟竹,道:「娘亲,小殊儿想要妹妹!」 孟竹怔怔地看着小殊儿,过了会儿,才看向沈令安,见他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宛若从前那般,仿佛已忘了和离之事。 但转瞬,她便清醒过来,他这样,定是不想让外人和小殊儿发现端倪,便对小殊儿露出一个笑,道:「小傻瓜,哪有你说想要妹妹便能要妹妹的?」 「那……没有妹妹,弟弟也行……」小殊儿挣扎了一会儿,作出一副妥协的勉强表情。 小殊儿成功把在座众人都逗笑了。 孟竹也笑,但心里却酸痛难当,小殊儿也许会如愿以偿地得到弟弟妹妹,但那已经与她无关了。 林青壑看出了孟竹的情绪,为她倒了杯茶,道:「阿竹,喝口茶吧。」 孟竹却没动茶杯,又拿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道:「雨凝结婚是天大的喜事,怎么能只喝茶?来,我们干杯!」 「阿竹,你这酒量就别喝酒了。」林青壑劝道。 孟竹却不听,仰头就喝了一杯下去,辛辣的酒进入她的喉咙,差点把她呛出了眼泪。 「阿竹。」林青壑再次唤了一声。 「青壑。」孟竹看向林青壑,眼中有晶莹的光闪烁,「你别劝我了,我高兴,真的。」 她该高兴的,雨凝成婚,她又如愿以偿拿到了和离书。 从此他再也不能令她受伤了…… 孟竹再次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连怀中的小殊儿已经被沈令安抱过去也不自知。 沈令安招来一旁的绿袖,低声对小殊儿说了句,「娘亲快喝醉了,爹爹先送娘亲回家,等你吃完,让绿袖带你去闹洞房。」 小殊儿早上不知从哪里听说了闹洞房一说,一天下来已经惦记过好几次了,此刻听到沈令安这么一说,立刻乖乖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孟竹喝下第三杯酒,转头看了眼小殊儿,可脑子已然迷糊,直接就趴在了桌上。 「阿竹。」林青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都让你别喝了。」 她看向沈令安,见他站起身,将孟竹抱进怀里,便欲出去。 「令安。」林青壑叫住他,欲言又止。 「放心。」沈令安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就抱着孟竹走了出去。 这一次孟竹醉得比以往那几次还要厉害,可是即便已经醉到这样的程度,她仍然发自心底地难过,眼泪像是泄了闸的洪水,无声地流出来。 沈令安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衣裳都被濡湿了,那冰凉的液体像是可以渗进他的心里,让他的心因这冰凉的湿意而觉得痛不欲生。 一直等沈令安将孟竹带回相府,孟竹的眼泪才渐渐停了下来,沈令安小心地将她放到床上,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疼惜地叹了口气,轻轻吻上她的眼帘,将她的泪水一一吻去,低喃道:「夫人,你哭得为夫心都疼了。」 孟竹似听到了沈令安的话,她的心微微一颤,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睛,沈令安的脸落进她的眼里,像是梦一般虚幻。 「夫君……」孟竹茫然地唤了一声。 沈令安的身子一僵,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今时今日,还能从她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他的心口发烫,眼眶也发了红,他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你,你再唤一声。」 孟竹怔怔地看着他,还未开口,眼中又有泪滚落下来。 沈令安近乎慌乱地擦去孟竹的眼泪,低声道:「别哭,不唤,不唤了好不好?」 「你已经不是我的夫君了……」孟竹哽咽着开口,她其实根本就没将沈令安的话听进去,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过得无以复加。 沈令安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痛麻木了,恨不能亲手掏出来,捧至她的面前,让她剁成肉酱都行,只要她能不再伤心。 「夫人……」沈令安痛苦地唤了一声。 孟竹仿佛听到了,她再次抬头,认真地看向沈令安,她的眼睛是模糊的,眼前的人亦有重影,她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抬头在他的唇上重重地咬了一口,哽咽着说了一声:「你是浑蛋。」 沈令安痛得哼了一声,血腥味在瞬间蔓延进口腔,但他却一动也没有动,任她发泄,只低声应道:「我是浑蛋。」 说着,他伸手扣住孟竹的后脑勺,温柔又缠绵地吻上了她的唇。 孟竹先是呆呆地任他吻着,随即似反应了过来,用力推开了他。 v第55章[01.30] 沈令安努力克制住自己,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下一刻,却看到孟竹直接扑了上来,将他压到床上,再度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唇上痛得发麻,沈令安却没有动,任她继续咬着。 可她却不咬唇瓣了,直接撕扯他的衣裳,先是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又一路移到他的胸口,连着咬了好几口。 沈令安嘶了一声,孟竹抬头,不甚清醒地看了他一眼,唇角突然微微勾起,那一瞬的眼神妩媚勾人,只听她娇媚地问道:「痛吗?」 沈令安直直地看着她,「不痛,怎么会有你痛?」 孟竹一听,心头蓦地一酸,眼泪再次落下,「你知道就好。」 说着,她又低头在沈令安身上咬了一口。 没过多久,沈令安的身上就布满了牙印,有些地方咬得重的,已然血渍斑斑,看起来十分可怖。 孟竹坐在沈令安身上,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痛吗?」 同样的问句,这一次的声音里却带着哭音。 「不痛。」沈令安的声音低哑又温柔。 孟竹再次俯身,这次却没有再咬他,而是轻轻地吻在了自己制造的伤口上。 沈令安的心口一震,他坐起身,将孟竹搂进怀里,将她脸颊上的泪水一一吻干,低喃道:「夫人,别哭,真的不痛。」 孟竹微微仰头,寻到他的唇,急切地吻了上去。 沈令安捧住她的脸,激动地缠住她的唇舌,似要与她吻到地老天荒。 两人身上的温度都开始迅速升高,沈令安将孟竹压到身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一边伸手解开她的衣裳,一边再度吻住了她…… 一夜疯狂…… 第二日,阳光洒进房间,带来刺眼的光亮,孟竹有些迷糊地睁开眼,只觉得有些头疼,她好似做了一个梦,一想到那个梦,她就觉得头更疼了,连脸色也变得绯红,她竟然梦到她和沈令安抵死缠绵?! 突然,孟竹发觉到有些不对劲,因为她的腰上,明显横着一只手…… 她的身子突然僵住,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直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夫人,醒了?」 孟竹猛地坐起身,震惊地看向身旁的沈令安,「你,你……」 她震惊地说不出话,而后想到什么,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发现自己不着寸缕之后,脸色腾地红了个透彻。 「沈令安,你无耻!」孟竹忙拉起被子裹住自己,愤怒地瞪着沈令安,「你竟然趁着我酒醉,对我,对我……」 沈令安眯了眯眼,莫名地产生一种被人始乱终弃的错觉,他陡然掀开被子。 孟竹蓦地撇过头,惊叫一声:「你做什么?」 「夫人不想看看自己的杰作吗?」 「什么意思?」 「为夫身上,上上下下都被夫人咬了个遍,夫人竟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可……」「能」字还未说出口,孟竹就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因为沈令安的身上,布满了一个个的牙印,其中不少还带着血渍,看着吓人得很。 孟竹的脸色唰地白了,不敢相信地问道:「这,这是我咬的?」 「你说呢?」沈令安指了指自己的唇,脖子,胸膛……,继续道:「难道你觉得我会容忍除夫人以外的人,在我身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见沈令安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孟竹更加震惊,话也说不利索了,颤巍巍地道:「你,你疯了吗?为什么不阻止我?」 「为何要阻止你?」 「你不痛吗?」孟竹简直不敢看沈令安身上的牙印,光是看一眼,她就觉得心在发抖。 「只是被你咬几口而已,能有多痛?就算是被你抽筋扒皮,也比不上你的粉身碎骨之痛。」沈令安低低地说道。 孟竹的眼眶骤然一热,她别开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被我咬几口,便能抵消我的痛楚,让我原谅你吗?」 「当然不是,我怎么敢这么想?」沈令安立刻说道,「我只是希望,夫人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你想咬我也好,砍我也罢,我都毫无怨言。」 「不必了,我已经不是你的夫人了!」孟竹忍住想哭的冲动,咬牙道。 「你是!」沈令安突然伸手将孟竹拽进怀里,紧紧地搂住她,「你就是我的夫人!此生我只会有你这一个夫人!」 「沈令安!」孟竹使劲挣扎,可沈令安却丝毫不肯放手,她气红了眼,「你忘了你已经给我和离书了吗?我们已经和离了。」 「我何时给你和离书了?」沈令安低笑一声,问道。 「你昨天给我的,那个信封……」孟竹的声音突然一顿,「那不是和离书?」 「看来你没拆开看过。」沈令安看着孟竹呆愣的模样,放开她,挑了挑唇,「那信封如今就在你的枕头底下,你何不现在打开看看?」 孟竹一听,连忙翻开枕头,拿出信封,匆匆打开,看完之后她惊呆了,上面竟然都是房契和地契,还有银票…… 难怪她当时觉得信封有点厚,只是当时她神思恍惚,根本没多想。 「你,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为夫已经辞官,这些是为夫的全部身家,不给你,给谁?」 孟竹眼眶发红地看向沈令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上已经长大,可以靠自己守住江山,我不需要再为他操心。」沈令安温柔的目光直视着孟竹,「以后我只需要为你们娘儿俩操心。」 孟竹愣了半晌,才垂下头,低声道:「我不明白。」 沈令安突然欺身上前,将孟竹压在身下,他牢牢抱住他,温热的呼吸吐露在她耳侧,只听他道:「你明白的,从今往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会亲自守着你,护着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伤,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你与我分离。」 v第56章[02.05] 孟竹的眼角有泪滑落,她哽咽道:「若是你再舍我呢?」 沈令安看着她的眼睛,他能看到里面的脆弱和茫然,他让她受过那样刻骨的伤害,就算他说不会,她也不会相信。 沈令安沉默许久,缓缓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要再次面临生死抉择,而我却不得不舍你,那么……我会与你一起死,黄泉路上,决不让你孤单一人。」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在我以为你已经死去的这些日子,我没有一天不想下去陪你……可我还有我的责任,皇上年幼,小殊儿更还在襁褓之中,我只能活着……可以后不一样了,皇上已不需要我,小殊儿亦会很快长大,碧落黄泉,我都可以陪着你。」 沈令安的一番话情真意切,孟竹听了泣不成声,心中高筑的壁垒渐渐崩塌,她哭着道:「小殊儿哪有这么快长大?你若是与我一起死,他岂不是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是男孩子,再痛也可以承受,可他的娘亲是弱女子,不可以没有爹爹的陪伴,他也疼惜娘亲,一定能理解。」沈令安吻了吻孟竹的眼角,低低道。 他的吻一点点落下,从眼角,到脸颊,再到鼻尖,最后落到她的唇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孟竹的心弦彻底松了,虽然身体觉得疲惫不堪,那心中那一直堵塞着的情绪却是彻底发泄了出来,她一时有些发怔,闭着眼任沈令安亲吻,一直到他的手开始不规矩,她蓦地清醒过来,伸手抓住他的手,羞恼地道:「沈令安,你……」 她虽然知道和离一事算是作罢了,但她才刚刚有点释怀而已,他怎么可以这么快对她做这种事? 「为夫更喜欢你叫我夫君……」沈令安好不容易才让孟竹重新打开心扉,自然想着趁热打铁,他反手抓住孟竹的手,将其拉到头顶扣住,然后再次俯身吻了上去。 两人本就未穿衣服,被子里的温度在顷刻之间拔高,孟竹面红耳赤地瞪着他,含糊道:「你放开我。」 「夫人太过甜美,为夫实在是食髓知味。」沈令安火热的目光在孟竹身上流连,嗓音暧昧又性感。 「你不要脸……」孟竹羞得身上都泛起了绯红。 沈令安只是笑,双唇再次印上她的唇。 「娘亲!爹爹!」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小殊儿的声音。 孟竹吓得一把推开沈令安,手忙脚乱地伸手想要去拿落在地上的衣裳,可手还未够到,就被沈令安拽了回去,用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捂住,低笑一声,「慌什么?」 「小殊儿要进来了!」孟竹瞪着他。 「绿袖。」沈令安突然朝外面喊了一声,「带小公子去花园,我们马上过去。」 「是。」绿袖的声音很快响起,她将马上就要推门进去的小殊儿一把抱住,笑道:「小公子,我们去花园玩躲猫猫好不好?爹爹和娘亲马上就要来找你咯!」 小殊儿一听,连忙道:「爹爹和娘亲先别过来!绿袖,我们快走快走!」 孟竹这才狠狠地松了口气,正要起身,沈令安已经先行下了床,道:「我去给你拿衣裳。」 孟竹坐起身,看着沈令安走出去,换上衣裳后,从衣柜里给她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过来。 孟竹迅速地穿好衣裳,可下地时却感觉到一阵腿软,差点跌坐在地,沈令安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见她这副样子,低声道:「怪我昨晚没有节制,我抱你出去?」 「谁要你抱了?」孟竹被他这话一说,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推开沈令安,忍住不适,快步朝外面走了出去。 沈令安看着她羞恼的背影,两年多来内心的沉郁,突然一消而散,他笑了笑,跟着走了出去。 「所以,不和离了?」茶楼的雅间里,林青壑和初为人妇的薛雨凝双目炯炯地看着孟竹,笑道。 孟竹在她们略带戏谑的目光下,摸了摸发烫的脸,咳了两声,道:「看他的表现……」 「我看他现在表现挺好的。」林青壑瞅了眼敞开的门,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在外面大堂里抱着小殊儿吃糕点的沈令安,笑道。 薛雨凝也支着下巴看着,感叹道:「没想到沈相真的就这么辞官了,所以以后阿竹在外行医,沈相在家带小殊儿吗?」 「我看挺好。」林青壑忍不住笑了笑。 「有件事想与你们说。」孟竹看着二人,道:「我打算过些时日离开京城,去四处行医,这一走,可能要过一年半载才会回来。」 「什么?」薛雨凝猝不及防,惊愕道。 林青壑倒是没有意外,支持道:「你习了白翁的医术,是应该出去游历一番,方不辜负这一身本事。」 「那沈相呢?」薛雨凝问道。 「他说不管我去哪里,他都陪着我。」孟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隐约的光芒。 林青壑见了,笑道:「有他陪着你,我就更放心了。」 「主子,人找到了,不过,他说要见你。」就在这时,沈缺匆匆走到沈令安面前,附耳说道。 沈令安眸光一闪,将小殊儿递给绿袖,道:「爹爹很快回来。」 沈令安说完,便走了出去,然后径直走到了茶楼的对面。 那是一个卖酒的铺子,而此时此刻,柳熙之正坐在铺子二楼的房间里,他的周围都是持剑对着他的令隐卫,不过他的脸上却毫无惧色,仍然平静地坐在桌前,目光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耳边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柳熙之抬起头,看了眼沈令安,笑了笑,「沈相,陪我下一局棋如何?」 沈令安站在门口,透过窗户的缝隙,他能够一眼看到正在林青壑他们说笑的孟竹。 他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手心不由攥了攥。 但他却没说什么,而是平静地在柳熙之面前坐下,伸手拿过一颗白子,落到了棋局上。 两人对弈了将近半个时辰,沈令安以一子将柳熙之逼入死局。 柳熙之见了,咳了两声,唇角有一丝鲜血溢出,可他却仍是带着笑,道:「沈相一定不知道,普天之下,能得我欣赏之人,只有沈相一人,当初沈相十五高中,十六拜相,举国皆惊,不知多少人将沈相当成了指路的明灯。」 柳熙之又咳了两声,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可我却想,我柳熙之他日未必不能超越你,可惜,当我想要入仕之时,你却扶了幼帝登基,真正权倾朝野,无人可挡,那时我便知道,我若是那时入仕,只能归入你的麾下,为你差遣。」 「所以你不甘心,你推迟了入仕的时间,四处游历,以西岭先生的身份,结交党羽,不仅成了李彦父子的幕僚,还成了瑾王的座上客,你在四处建立消息网,最后更是在京城建了逍遥山庄,你妄图打败我,颠覆朝局。」沈令安平静地为柳熙之接上了话。 「我当然不甘心!你可以扶持幼帝登基,难道我便不能将瑾王推上龙椅?」 「可惜你还是输了。」沈令安冷冷道。 「我就算输给你,也不过是生不逢时,更何况,若非我一时心软,放了孟小姐,只怕如今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柳熙之笑了笑,唇角再次咳出一丝血。 沈令安听到「孟小姐」三字,脸色沉了沉,他盯着柳熙之,「柳大人身受重伤,也不惜潜入京城,只因你知道公主要对我夫人下手,柳大人对我夫人,倒真算得上情真意切,可惜,你害我夫妻二人分离数年,她对你可是恨之入骨。」 v第57章[02.05] 「是吗?」柳熙之淡淡地笑了笑,「她对沈相的恨,也并不比我少吧?沈相可知当日我本可以救下她,是她亲手挣脱了我缠住她的绳索。」 柳熙之这话一说,沈令安果真变了脸色。 「她不想活,固然有我的因素,可更重要的,是因为你的舍弃,不是吗?」 沈令安的心底犹如波涛汹涌,可面上却没有露出一分,只冷冷道:「我的过错,我会用余生补偿她,不过你的过错,便只能用死来偿还了。」 柳熙之再次笑了笑,「自从我踏进京城,便没想过活着出去,我虽未能扳倒沈相,但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沈相辞官,也不算全输。」 突然,沈令安的目光落到了对面的茶楼里,只见孟竹站起身朝外面走去,将小殊儿抱进怀里。 沈令安站起身,也没有看柳熙之,只淡淡道:「我夫人还在等我,便不听柳大人诉衷肠了,沈缺,送柳大人上路。」 「不劳沈相。」柳熙之说完,唇角便溢出了更多的鲜血。 他柳熙之骄傲一生,即便要死,也只能死在自己的手里。 沈缺看了一眼,对沈令安道:「主子,他服毒了。」 沈令安没有说话,亦没有去看,迳直走了出去。 他刚到茶楼门口,就见孟竹牵着小殊儿走了出来,看到他后,问了一声:「你去哪儿了?」 他却没回答,只突然上前,将她一把抱住。 孟竹被他抱得猝不及防,只觉得自己一下就成了众人的焦点,一道道围观的目光投了过来,看得她脸色发红。 「你做什么?」她小声道,「大家都看着呢。」 「爹爹,小殊儿也要抱!」沈令安还未开口,就听小殊儿跳着脚道。 沈令安突然笑了,汹涌的内心渐渐平复下来,他弯腰,一手将小殊儿抱起来,另一手牵过孟竹的手,道:「我们回家吧。」 「嗯。」孟竹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热闹的街道上,一家三口的背影成了这夕阳下最美的画。 「呀,青壑,我也先回家啦。」薛雨凝刚踏出茶楼,就看到王祺知骑着马到她面前停下,朝她伸出了手,她冲林青壑一笑,一跃上了马。 林青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正准备回医馆,一只手突然揽住她的腰,将她拽进了怀里,然后头顶便传来傅临风略带郁闷的嗓音,「竟然不在医馆?害我好找。」 林青壑蓦地抬头,就撞进了傅临风那双灼灼其华的桃花眼中。 她的脸上一热,「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带我夫人回家。」傅临风笑了笑,低头在林青壑的额上印上一吻。 林青壑听了,美丽的眼眸中绽出一抹笑意,她难得没有推开他,纤细的手指扣住他的掌心,挑唇笑了笑,「那便走吧。」 【番外一】 离开京城的前两日,孟竹去将军府与薛夫人辞行,当晚被薛雨凝留在了将军府歇息。 第二日一早,她睡得正迷糊,被薛雨凝从床上拖了起来,拿起衣服便往她身上套。 「雨凝,你做什么?」孟竹还未睡醒,脑子不甚清醒,纳闷地问了一句。 薛雨凝已经迅速地帮她穿好了衣服,然后将她推到了妆台前,道:「来呀,给新娘子梳妆打扮。」 一听这话,孟竹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晃眼的红,不是嫁衣是什么? 她愣了愣,就见林青壑从外面走进来,怀里还抱着小殊儿。 小殊儿看到孟竹,就高兴地叫道:「娘亲!」 孟竹想要去抱小殊儿,被薛雨凝一把按住,「别动,还在梳妆呢。」 孟竹的心里有隐隐的预感,可又有些不敢相信,「你,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小殊儿从林青壑身上下来,蹬蹬蹬跑到孟竹跟前,眨着大眼睛,说道:「娘亲,爹爹说今天是娘亲和爹爹的大喜日子,小殊儿一定乖乖的,不给娘亲添乱。」 孟竹听了,心中猛然一动,她抬头看向薛雨凝和林青壑,见两人都笑意盈盈。 林青壑率先开口,「沈相,啊,不对,是沈公子说了,想要重新迎娶孟小姐,今日正是吉日,还请新娘子快快准备,新郎可马上就要到了。」 孟竹的眼眶一热,有些说不出话,他,他竟然知道? 知道她对婚礼一事,一直耿耿于怀,知道未能与他真正拜堂,她一直心存遗憾? 孟竹像是做梦一样,被人送上花轿,然后又被人迎下花轿,司仪在耳边喊着「一拜高堂……」 耳边还萦绕着一众好友的笑声,还有小殊儿的欢呼声。 夫妻对拜的那一刻,孟竹眼中突然落下一滴泪,可唇角,却慢慢地翘起。 与他初识到现在,他们历经波折,直到此刻,她终于可以相信,他们会厮守终身,白头偕老。 拜完堂后,孟竹就被送入了新房,她头上盖着喜帕,坐在婚床上,心里竟莫名地感觉到一丝紧张。 真是奇怪,他们明明已经做了许久的夫妻,可这一刻,她却觉得,她好像真的才在今天嫁给他一般。 没过多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孟竹听到沈令安的声音响起:「你们都下去。」 孟竹听着一串脚步声离开房间,然后房间里便安静了下来。 孟竹的手紧张地捏了捏。 过了会儿,喜帕被掀开,沈令安含笑的脸印入她的眼中,灼灼目光烫得她心头一颤。 「不知为何,总觉得此时此刻,我才真正娶到了夫人。」沈令安在孟竹身旁坐下,手指抚上孟竹的脸,声音如梦似幻。 v第58章[02.05] 孟竹心中一动,她何尝不是觉得,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嫁给了他? 「夫人今日真是娇美无双。」沈令安勾了勾唇,目光在她娇美的脸上流连,满腔爱意难以掩饰。 孟竹抬眼看他,抿唇一笑,「夫君今日也格外丰神俊朗。」 沈令安听了这句话,眸中一下子便有火苗蹿出,他忍了忍,拿过一旁的交杯酒,道:「喝了交杯酒,夫人再夸为夫两句。」 孟竹喝下交杯酒,眨了眨眼,笑道:「夫君今日,比任何时候都要让我心动。」 沈令安将酒杯放到一边,然后倏地将孟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手指抚上孟竹的红唇,嗓音喑哑:「继续。」 「继续什么?」孟竹故意装傻。 沈令安看出了她的心思,眼中浮现笑意,他在她唇上印上一吻,低声道:「说你爱我。」 「小殊儿要找娘亲!」就在这是,门外突然响起小殊儿的声音。 两人的神情皆是一顿。 「你娘亲睡了,小公子,绿袖带你去玩躲猫猫好不好?」 「不好!我要和娘亲睡!」小殊儿今日乖巧了一整天,临到睡觉,突然就开始叛逆了,非要找孟竹。 绿袖看了眼新房的方向,心中惴惴不安,恨不能把小公子打晕,毕竟主子千叮咛万嘱咐,决不可让小殊儿打扰他们的新婚之夜,但是……她实在拗不过小公子啊! 「沈缺,你帮帮我……」绿袖求救地看向一旁的沈缺,朝他使了个眼色过去。 沈缺自然知道今晚对主子来说有多重要,连忙走到小殊儿面前,哄道:「小公子,沈叔叔带你飞好不好?」 「不好!」小殊儿掷地有声地应了一声,随即就开始嚎啕大哭,「我要娘亲!我要爹爹!我不要你们!」 小殊儿话音刚落,就见新房的房门被打开,穿着大红嫁衣的孟竹一脸心疼地奔了出来。 而她身后跟着的某人,显然脸色并不好看。 小殊儿见自家爹娘都出来了,眼泪一下就止住了,还咧出一个笑,他扑进孟竹的怀里,软软地唤了一声:「娘亲……」 孟竹将小殊儿抱起来,心疼地亲了亲他的小脸蛋,柔声问道:「这么想爹爹和娘亲吗?」 「嗯!」小殊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今晚我们一起睡。」孟竹笑道。 沈令安的脸色更差了,但孟竹却似浑然不觉,抱着高高兴兴的小殊儿回了房。 半个时辰后,沈令安看着陷入沉睡的孟竹和小殊儿,无奈的眼中浮起一抹温柔,他伸手揽过妻儿,慢慢睡了过去。 窗外,月光正温柔。 【番外二】 林青壑从没想过,自己会和傅临风再次来到苗疆,而且还是以傅家庄少夫人的身份。 自从知道傅老庄主是装病之后,林青壑就想过无数次要和傅临风结束这段有名无实的虚假婚姻,奈何每次看到傅老庄主,她就被他那慈爱的眼神看得说不出口。 这次明明是下定决心回来,想跟傅老庄主说清楚的,可是傅老庄主却一脸郑重地要求她和傅临风一道去苗疆给杨族长祝寿,以此表达傅家庄和苗族的友好交情。 林青壑只好将自己的事放一放,想着,那便等从苗族回来再说吧。 不过,等她真到了苗疆,她便有些不淡定了,倒不是因为看到太多苗疆女子热情地围着傅临风转,而是见到了她并不想见到的老熟人——杨族长的孙女杨玥。 彼时,她和傅临风刚进苗寨,正在和杨族长说话,就见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直奔到傅临风面前,握住他的手问道:「傅哥哥,你真成亲了?」 看到杨玥,傅临风也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五年前来苗族,她给自己下媚药的事还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脑仁疼。 他果断地抽回手,一把握住林青壑的手,道:「自然是真的,青壑便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林青壑!是你?」杨玥的眼睛登时瞪直了,直勾勾地瞪着林青壑。 林青壑硬着头皮佯作淡定地应了一声:「是我。」 当时他们成婚仓促,故而并没有通知杨长老,杨玥不知道和傅临风成亲的人是她也是正常。 杨玥目光炯炯地盯着林青壑看了好一会儿,露出个意味深长地笑容,「没想到啊。」 林青壑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我也没想到,听说杨姑娘也已经成婚,恭喜。」 两个女子眼神相撞,似有辟里啪啦的火星。 「阿玥,你来得正好,临风夫妇远道而来,一路奔波,定然累了,带他们先去歇息吧。」杨族长喝了口茶,笑道。 「好啊,傅哥哥,林姑娘,跟我来吧。」杨玥挑了挑眉,给了林青壑一个挑衅的眼神。 林青壑觉得有些头疼,本以为杨玥成了婚,应当不会太过难缠,可现在看起来,就算她成了婚,她对她的傅哥哥,也是贼心不死啊…… 「傅哥哥,你们先歇息歇息,等晚上寿宴开始,我再差人来叫你们,到时候我们不醉不归!」杨玥领着傅临风和林青壑走到一处客房前,美艳的脸上笑意盈盈。 傅临风敷衍地应了一声,就进了房。 林青壑站在门口,有些踌躇,这一路他们住客栈,都是分房睡,但到了这里,他们名义上是夫妻,安排的也只有一间房,一想到今晚要同睡一房,林青壑的头便觉得更疼了。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傅临风见她在门口发呆,忍不住喊了声。 林青壑这才抬步进去,她看了眼床铺,道:「今晚你睡床,我打地铺。」 「……」傅临风的脸登时便黑了,「林青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男人?」 「那你出去睡?」林青壑看了傅临风一眼,问道。 傅临风咬了咬牙,挤出一句话:「你睡床,我打地铺!」 v第59章[02.05] 林青壑听了,倒是毫无意见,傅临风却是越想越气,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气呼呼地一饮而尽,林青壑真的是石头!还是铁打的石头! 他对她的心意她怎么就半点看不出来呢? 他每去一个地方,都会为她搜罗珍稀药材,这明明是他对她的爱,她却当成感谢。 他有什么好感谢的?! 二十五成的婚,如今他都二十七了,傅家庄个个都盼着他传宗接代,可他连自家夫人的手都碰不得,还传什么宗接什么代? 傅家庄的香火怕是要断在他手里! 傅临风这么一想,更是肝火直冒,又连续喝了三杯茶。 林青壑坐在一旁,看着他狂喝水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有这么渴吗?」 「我饥渴不行吗?」傅临风用袖子扇了扇风,斜了林青壑一眼。 「……」林青壑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多看了傅临风两眼。 傅临风见状,腾地站起来,两步走到林青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不叫我傅哥哥了?」 林青壑被傅临风这个问题问得一头雾水,神色一时有些呆愣,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你说话。」 林青壑撇开头,「这有什么为什么?不想叫就不叫了。」 「为什么不想叫了?」傅临风不死心,继续问道。 林青壑被问得受不了了,倏地站了起来,「傅临风你发什么疯?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说完,她就要走开。 傅临风突然伸手去抓她的手腕,林青壑反应敏捷,闪身避开了,只是傅临风却不死心,两人一来二去,竟在房间里过起招来。 但房间里终是不够宽敞,林青壑的武功又不及傅临风,没过一会儿,林青壑就落了下风,被傅临风扣住双手,抵在了房间里的柱子上。 「傅临风,你做什么?」林青壑瞪了傅临风一眼,「放开我。」 「你叫我一声傅哥哥,我就放开你。」傅临风凑到林青壑耳边,带着热气的气息喷在她的耳侧,低声道。 林青壑的耳根慢慢红了,可眼神却平静了下来,只看着傅临风,淡淡地问了一句:「傅临风你是不是疯了?」 「是啊,所以你叫不叫?」傅临风厚着脸皮道。 「……不叫。」林青壑凉凉地回了一句,然后开始挣扎,可傅临风这回倒是铁了心不肯放开她,她越是挣扎,他把她扣得越紧。 「你不叫,我就亲你了。」傅临风更加无耻了,一边说,还一边朝林青壑靠近。 林青壑难得乱了阵脚,见他马上要亲上来了,连忙唤了一声:「傅哥哥!」 她的声音清雅悦耳,傅临风只觉得这一声「傅哥哥」可比杨玥那死丫头叫得好听太多了,连心脏似乎都酥了,他的视线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突然发觉,自己好像真的饥渴了。 他舔了舔唇,瞄了眼林青壑慌乱中带着丝警惕的表情,突然低头亲了下去。 林青壑的身子彻底僵住了,她没想到傅临风竟然会做出食言而肥的事,更被唇上的触感惊得忘记了动作。 傅临风也不遑多让,他虽然是轻薄人的那个,可却觉得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腔,连手心都冒了汗。 他傅临风在世人眼里好歹也是个风流公子,若是被人知道他万花丛中过,竟然片叶不沾身,连半点实践经验都没有,着实丢份,这么一想,心中的好胜心被激了出来,亲吻的动作就更激烈了些。 毕竟虽然没有实践经验,但理论知识他是半点不缺的,没过一会儿,他就无师自通,把林青壑吻得差点喘不上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林青壑,然后不等林青壑反应过来,他便倏地蹿出了门外。 林青壑气得咬牙切齿,「傅临风你给我站住!」 可等她追出去,外面早就没了傅临风的身影,林青壑咬了咬牙,狠狠地擦了擦唇瓣。 正准备回房,突然看到环胸站在一旁的树下、面色不太好看的杨玥。 「林青壑!」杨玥叫住她。 林青壑抚了抚额,走了过去,「什么事?」 「白日宣淫,无耻!」杨玥哼了一声。 「……你胡说些什么?」林青壑的脸腾地便红了。 「我都看到了,刚刚傅哥哥从房间里跑出来的时候,明显是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你们肯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林青壑狠狠地吸了口气,然后吐出,道:「杨姑娘,我和傅临风是夫妻,就算做了再亲密的事那也是天经地义的,更何况你也已经成婚,难道还对傅临风念念不忘?」 「那又如何?若是傅哥哥愿意,春风一度又如何?」杨玥坦率得很,眼神亦是赤裸裸的。 林青壑心中莫名便有些不爽,她和傅临风虽然是假夫妻,但也不能就这么让别人打她的脸,于是她扯唇笑了笑,「可惜他不愿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嫁给他的,定是你将当年的事跟他说了。」杨玥气鼓鼓地道。 「我若是要告诉他,当年何必要你为我保守秘密?」林青壑哼了一声。 这下轮到杨玥震惊了,「你,你是说傅哥哥到现在还不知道那次他与你,与你……」 「此事我早已忘了,也请杨姑娘遵守当初的承诺,守口如瓶。」林青壑垂了垂眼,淡淡地说了一声,然后便回了房。 留在原地的杨玥一脸不解,都已经成亲了,还有什么好瞒的? 这天晚上,苗寨里热火朝天,热闹地不得了,偌大的广场上,有人大碗喝酒,有人大口吃肉,也有人载歌载舞。 林青壑坐在傅临风旁边,被人灌了一碗又一碗的酒,苗寨的人热情,她也不好拂了他们的好意,只能来者不拒。 v第60章[02.05] 可任她酒量再好,也敌不过傅家庄和苗寨的关系好,大伙儿因她是傅家庄的少夫人,一个个都抢着上来敬酒,还不止一轮。 一直被薛雨凝称为「千杯不醉」的林青壑,终于也撑不住了,头有些晕晕乎乎,只能用手肘撑在桌上,才勉强让自己不至于趴下去。 而不知何时,她发现傅临风竟被杨玥拉走了,正围在篝火旁边跳舞。 林青壑莫名有些生气,傅临风是不是当她死了?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跟其他女人勾三搭四? 她想走过去揍他一顿,但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坐在远处,恶狠狠地瞪着那一对「狗男女」。 而此时此刻,「狗男女」中的男方正甩掉杨玥伸过来的魔爪,耐着性子道:「杨姑娘,你不如找你夫君陪你跳?」 「我跟他都跳腻了!还是傅哥哥合我心意!傅哥哥还是一如既往地丰神俊朗啊!」杨玥已经喝醉,恨不能整个人扑到傅临风身上。 傅临风真是怕了这个杨玥,当下迅速闪开,正准备回去找林青壑,突然听杨玥喊了一声:「傅哥哥,我知道林青壑的秘密哦,你不想听吗?」 傅临风的脚步一顿,杨玥已经扑到了他的背上,神秘兮兮地在他耳边说道:「还记得五年前我给你下媚药吗?」 傅临风听了,差点就要把杨玥甩手打下去,他傅临风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觊觎他的人多了去了,但真敢给他下媚药的还真只有杨玥一个,幸好那次他带了林青壑,她为他配置了解药,不然,他的清白可要保不住了! 「我那媚药啊,可是苗疆圣药,别说是当年的林青壑,就算是今时今日的林青壑,也没有办法在一个月内配出解药。」杨玥在傅临风耳边说道,声音里竟然还充满骄傲。 傅临风听了,内心却倏地一凛,他蓦地转过身,双手扣住杨玥的手,有些急得问道:「你什么意思?」 「傅哥哥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呢?」杨玥朝他抛了个媚眼,「那日我没能困住你,被你逃了去,可知我有多遗憾?竟然白白便宜了林青壑!」 傅临风听到这话,只觉得脑子轰轰作响,连脸色都变了。 他一直记得,当年他中了媚药,从杨玥房中逃走,匆匆去找林青壑,要她帮忙配置解药,然后他的神志便有些不清楚了,只记得自己做了一夜春梦,那春梦的对象竟然还是青壑。 在那之前,他只拿青壑当妹妹,在那之后,他发现他对青壑有了企图心,可是青壑却与他越发疏远了,不仅不再叫他傅哥哥,连带着对他也没了好脸色,甚至连傅家庄都不怎么回去了,不是在京城坐诊,便是四处行医。 可原来,那一晚不是梦,竟是真的! 傅临风脸色大变,倏地推开杨玥,朝林青壑奔了过去。 林青壑看到傅临风和杨玥拉拉扯扯,正憋了一肚子气,撑着桌子刚站起来,就觉得面前一阵风过,整个人都被人抱进了怀里。 「青壑,你告诉我,五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是不是我……强迫了你?」傅临风的声音都发抖了,若是他真的强迫了她,那他真的是万死难辞了! 林青壑醉得厉害,茫然了好一阵,才问:「你说什么?」 「五年前,杨玥给我下了媚药,你曾说你给我吃了解药,其实,根本没有对不对?」傅临风的声音里满是痛苦,他一直爱重她,正是因为爱重,成婚这么久以来,他尽管再渴望亲近她,都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可原来,他在更早的时候便对她做了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更禽兽的是,他非但没有为此负责,反而还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 「对啊。」林青壑终于听明白了,混乱的脑子理出了一点思绪,不爽地瞪了傅临风一眼,「那么短的时间我去哪里给你配解药?」 「所以……我真的强迫了你?」 林青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她突然笑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凑近傅临风的耳边,轻声道:「没有啊,我自愿的。」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一下就被风吹散了。 可傅临风却觉得心头受到了剧烈地震动,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见她脸上浮起少见的羞色,比月光还要动人,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俯身狠狠地吻住了她。 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哄闹声,他却似浑然不觉,吻得更加激烈缠绵,仿佛要把这一生的热情都献给她。 林青壑迷迷糊糊地,只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一路抱进了房,有那么一瞬,她仿佛回到了十六岁那年,亦是这样的夜晚,她被他拥进怀里,压上了床榻。 那时她紧张得连心跳都差点停止了,可看着他火热的眼神,便怎么也拒绝不了他。 可是,他喊了她一夜的「青壑」,第二日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当时她的心便凉了凉,她知道,他应当是把她当做妹妹的,既然如此,那她便也当那事没有发生过,只告诉他,他是吃了她配置的解药才好的。 那时候杨玥是唯一的知情人,她让杨玥保守秘密,杨玥本就觊觎傅临风,自然巴不得不让傅临风知道。 这么多年,她一直将那件事藏在心底,刻意去遗忘它,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嫁给他。 哪怕那是一场假的婚礼,可于她而言,却更像是一场补偿,她在十六岁那年付出的,因为那一场假婚礼,得了一个圆满。 傅临风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是喜欢他的,只是那心思埋得太深,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林青壑是被傅临风吻醒的,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竟然做梦与傅临风荒唐了一晚,比五年前那一晚还要荒唐。 可等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着寸缕被傅临风拥在怀里亲吻时,她倏地反应过来昨晚那不是梦! 林青壑整个人都石化了,所以——她这是酒后乱性了?! 「青壑,你夺走了我的第一次,你要对我负责……」傅临风抱紧林青壑,佯作委屈地嘟囔了一声。 「……」林青壑的脸红成了猪肝色,气的,到底是谁夺走了谁的第一次? 「反正我这辈子赖定你了!」下一刻,林青壑的满腔怒气便因着这温柔又赖皮的一句话平复了下来。 她怔怔地看着傅临风,见他漂亮的桃花眼里溢出满腔的温柔和爱意,她的心突然微微一动,似有些微欢喜溢出。 傅临风见了,唇角浮现一抹笑意,他低头亲了亲林青壑的唇,唇角溢出极轻的几个字:「我爱你,青壑。」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扑倒相爷》卷一 作者:温澜 02、《扑倒相爷》卷二 作者:温澜 03、《扑倒相爷》卷三 作者:温澜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