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妻发威 卷二》 第一章 【第二十九章 夜半捉鬼】 是夜,冰冷的月光洒下来,寒风从半空中呼啸而过,透过朦胧的暗夜,卷到文江侯府的上空,吹熄了几盏摇摆不定的灯笼,使得整个院落越发的朦胧起来。 一旁的老婆子彻底的瘫倒在地上,一双眼瞪得老大,身子抖了几抖,眼里闪过一丝狡猾,猛地挺起身子跪着朝前走了两步,扑倒在江老夫人脚下,明亮的灯光照在她脸上,竟是杨氏的陪嫁、後来成为管事媳妇的钱嬷嬷。 她抱住江老夫人的小腿,大声哭道:「老夫人要给奴婢做主啊,这小贱人装神弄鬼吓唬奴婢,奴婢方才被她吓得灵魂出窍,说了什麽、做了什麽都不知道了,这小贱人,这小贱人八成是会妖术的!」 她当初看这小贱人在烧纸钱便觉得厌恶,现在竟还诱她上当,这小贱人也是留不得的! 她不说话倒还好,这般一说,老夫人心里的火气登时窜上来,事情都真相大白了,她却还不知死活的胡编乱造,当真把侯府的主子们当猴耍,当下狠声道:「钱嬷嬷,你是被月笼的妖术吓得灵魂出窍,那这会儿你是不是又被我的妖术救得灵魂归窍了呢?」 钱嬷嬷慌忙点头,「是是是。」一连说了三个是才顿觉江老夫人後头说的那个妖术,吓得又忙摇头,「老夫人不是使妖术的,老夫人不是妖。」 江老夫人猛地抬起腿狠狠的踹了她一脚,牙齿磨得响,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个害死人的老奴给我拖下去杖毙!」 钱嬷嬷惊恐的瞪着江老夫人,张大嘴巴争辩,「老夫人、老夫人……」 江老夫人不容她再多说一句话,「流月,堵上她的嘴。」 流月眼疾手快的迅速将钱嬷嬷的嘴堵上,钱嬷嬷惊恐得瞪大眼,露出吓人的神情来,彷佛感到身後已站好了索命的黑白无常。 「老夫人,侯爷请你回暖香院。」不知何时,江勤已站在江老夫人身後,躬身行礼。 江老夫人心头一惊,随之一凉,侯爷到底是留了一份心思。 她转过身看了看江勤,冷冷的道:「原来是江勤啊。」他出来得太是时候了,不早不晚,恰是时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後啊。 江勤心底一凉,硬着头皮回道:「正是老奴。」 江老夫人笑了笑,这丝笑在明亮的灯光下有些诡异,「那就带她们一起过去吧。」回头又看了看仍在低声哭泣的月笼,一扫方才的狠戾,和声细语的道:「月笼啊,有什麽委屈你尽管到侯爷跟前说去,说到底你母亲是为了你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天底下哪个母亲不为自己的家人孩子想一想的,你母亲这回倒也值得了。」 月笼掩着脸点了点头,「多谢老夫人为奴婢做主。」 原本还在挣扎的钱嬷嬷听到江老夫人的这句话後,忽然停止了挣扎,老实了起来,乖乖的低下了头。 江勤又哪里听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老夫人这话是在警告钱嬷嬷,一旦说错话,家人孩子的性命就难保了,钱嬷嬷若想保住他们,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所有的罪都揽在自己身上。 当然了,老夫人这话也是在警告自己,可他却是不怕的,在这文江侯府里,他不过是个单身汉,死去活来的也就他一个人。 文江侯黑着脸坐在暖香院里,浓黑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时不时的颤动几下,他看了一眼月笼,仍旧问了江老夫人问过的一个问题,「深更半夜,为何去後院?还要穿一身白衣?」 月笼一双眼已哭得如核桃一般模样,「老侯爷,今天奴婢听说後院里闹鬼,奴婢便想着或许是奴婢的娘,奴婢很想她,所以就想半夜去後院,或许能见我娘一面,谁知奴婢在池塘边等了许久也未见娘出来,想着第二日再去,哪知出了门就碰见了钱嬷嬷。」 月笼说着又落下两行清泪,朝着地上咚咚磕了几个响头,「侯爷,求你为奴婢做主,奴婢的娘是钱嬷嬷害死的。」 文江侯黑眸如炬,直直射向月笼,这丫头说得天衣无缝,可这一切都未免太巧合了,後院闹鬼,她半夜会鬼,钱嬷嬷也去後院,而此时他与妻子都得到了後院出现白影的消息,还真是小瞧了这丫头的心计。 可她说的又完全挑不出错来,想念死去的母亲,一听说母亲现身便半夜去相会,这是孝。即便这一切都是她设计安排好的,她亦是为了给冤死的母亲讨个说法,还母亲一个清白,更是至孝。 文江侯想着想着,微眯了眯眼,一双眼在月笼身上审视片刻,目光转向钱嬷嬷,「你有什麽话说?」 钱嬷嬷捣头如蒜,「侯爷饶命,是我将武婆子推到池塘里去的,是我害了武婆子的命,奴婢不敢求侯爷饶命,只求侯爷开恩,我一个人的错不要拖累了我的家人,这件事他们都不知道的。」 文江侯眉头皱得更紧,沉声问道:「那你为何要谋害武婆子的命呢?」 钱嬷嬷嘴角微微一扯,「是奴婢见钱眼开,武婆子好赌,前几日跟人赌钱时候赢了一大笔钱,奴婢威胁武婆子若不分给我些,我便告诉老夫人,她不依,我们两人争执的时候奴婢不小心将她推到塘子里。」 江老夫人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放在嘴边,挡在杯子下的嘴角处挂了一丝冷笑。 好一个见钱眼开,文江侯沉默不语。 钱嬷嬷心里没底,吓得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来。 「那你得了武婆子的钱?」文江侯再度开口。 钱嬷嬷摇头,「没有,奴婢见杀了武婆子,心里害怕,也不知武婆子将钱藏到哪里去了。」 文江侯目光又瞟向月笼,「你知道你母亲的钱藏在何处吗?」 月笼擦了擦脸上的泪,带着一抹愤恨,「奴婢也不知,平日里奴婢最恨她赌钱,所以她赢了钱回来也不敢跟我说,奴婢并不知她赢钱的事。」 文江侯冷哼了一声,一字一句道:「那便是你谋财害命了,江勤,明日送官吧。」 江勤上前将钱嬷嬷拉下去,钱嬷嬷深深的看了江老夫人一眼,才转身跟着江勤出了房门。 江老夫人微微皱眉,放下手里的茶杯,「侯爷,送官不好吧?传了出去对侯府也不好,更何况她是老二媳妇娘家带来的,好歹也要顾及老二媳妇的面子,问一问她的意思,或者让老二媳妇送回娘家去。」 文江侯冷冷的看了一眼妻子,脸上表情甚是冷漠,「不管是谁的人,谋财害命都是要送官的。老二媳妇跟前出了这样的人,一半错就在她身上。」 文江侯又顿了片刻,似是在提议,「内院的事太多,我看你近日精神不太好,不如乾脆全都交给老大媳妇,你握着一半权,她倒是放不开手去做,反而纵容了这群不知死活的奴婢。」 江老夫人脸色一黑,张嘴要争辩,文江侯却又说了一句,语气甚是缓和,「当然了,这内院之事我不方便插手,一切还是你看着办,你操持得太多,累得很,我也不便多在你这里,免得你又要忙乱,累坏了身子。」 第二章 江老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文江侯的意思很明白,若想主持中馈也不是不行,你要操持家务啊,多累啊,那我就少来或者乾脆不来了,也是为你好,怕你累坏了身子。 江老夫人气得牙痒痒,又偏偏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得咬碎了牙往自个肚里吞,咬着牙恨声道:「多谢侯爷体恤,我也老了,府里的事又多,尤其是年下事情更多,我早就想把大权交给老大媳妇了,既然侯爷也是这个意思,那就这麽办,明儿个我便把大权交给老大媳妇。」 文江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抬眼看了看月笼,如此有心计的丫头还能留在府里吗? 被文江侯一盯,月笼顿时一慌,但想起江意澜的话,她缓缓镇静下来,抢在文江侯开口前道:「老侯爷,你对奴婢的这份恩情,奴婢今生无以回报,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 说着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朝文江侯磕了三个头,直起身子又道:「老侯爷,奴婢今生难报你大恩大德,奴婢笨拙,不能亲身伺候老侯爷,奴婢回去後,定会摆个神像供奉,日夜为老侯爷祈福。」 文江侯瞳孔缩了缩,好个机灵的丫头,她心知钱嬷嬷背後定还有人在指示,却不再深究背後之人,反而对他惩罚钱嬷嬷一举感恩戴德,可见是个识大体知进退的,这样的人留在府里,或许日後能用得上。 他摆了摆手,淡淡的道:「做好你该做的,好好的伺候主子。」 月笼吊着的一颗心这才缓缓放下,一时又百感交集落下泪来。 江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一眼月笼,眸里寒光闪闪。 丑时已过,文江侯府终於安静下来,寒风一路叫嚣着擦肩而过,文江侯站在院中,月光寂静的照在他身上,衬出几分孤单来。 江勤静悄悄的走到他跟前,低声道:「老侯爷,夜深了,外头冷,你回去歇着吧。」 文江侯不答话,沉默良久後,沉声说:「文江侯府侯爷的爵位绝不能改变。」 江勤张了张嘴,眼里一热,最终未说出一句话来。 挑着灯笼从暖香院里出来,月笼抚了抚额前头发,紧了紧衣袖,大口大口的吸着冷空气,仰头望了望天上那轮明月,眸里留下两行清泪,又长长吁了几口气,一溜烟儿的奔向澜园。 见她回来,江意澜挑眉看向月笼,「这事是不是跟二房有关?」 月笼点点头,「钱嬷嬷差点就说出来了,是老夫人及时出现才拦了她的口风。」月笼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遂道:「二姑娘,老侯爷让老夫人把侯府的大权交给大夫人,这下可好了。」 自从二姑娘要替她找凶手,她便对自己说要追随二姑娘一辈子,於是遂对当初她为了保护自己对二姑娘说谎一事感到相当抱歉,就连进府几年了都能骗,这麽容易被戳破的谎言也亏二姑娘大人有大量的不计较。 江意澜眉头舒展,没想到竟还多了这样的事,她低头想了想,心底泛上一阵喜意,祖父此举是不是恰好说明了他也知道了这件事的底细,并且洞察了二房那边的心思,他逼祖母把侯府大权完全交给大房,是不是也是要告诉旁人,这侯府里侯爷的继承爵位只能是父亲江微岸呢? 她没想到祖父竟然以这种方式向所有人传递了这个讯息。 不及多想,江意澜压下心头疑惑,「月笼,快起来吧,累了这一夜,终能如愿,也值得了,天也快亮了,你们歇着吧,我也回去了。」 朱颜忙起身去扶江意澜,江意澜摆了摆手,「不用伺候了,我自己回去吧,就在隔壁。五姑娘受了惊吓,睡得不沉,莫要惊醒了她。」避免吵醒江意珊,她今晚特地来朱颜她们的房里听月笼回禀。 朱颜终是不放心,眼瞧着江意澜进了正房,没了动静才返回房里睡下。 回到房里,江意澜摸索着上了床,听着江意珊沉稳的呼吸声,知她睡得正沉,遂和衣小心的躺在床外侧,心里又是一阵翻腾,直到了东方天际发白,她才沉沉睡去,只睡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便醒了,屋里已有了微弱的亮光。 她翻了翻身子去看江意珊,不经意间对上一双小心试探的大眼,倒给吓了一跳。 「二姊姊。」江意珊喃喃叫道,身子又朝里缩了缩,唯恐挤了江意澜。 江意澜笑笑,「再往里挤小心挤成肉饼。」 江意珊不好意思的笑笑,整个身子缩在被窝里动也不敢动,脸上却带着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喜悦。 江意澜在心底微微叹口气,瞧小丫头这般模样,心里该是多麽的惧怕自己,不知以往原主是怎麽对她的,自己对她倒没多少感觉,不喜亦不厌,只这一次见她贸然出面为自己解围,才发觉自己似乎忽视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同父异母……江意澜的心里又开始不舒服起来,好像有跟鱼刺鲠在喉内,不上不下的,甚是难受,她不动声色的翻了个身避开江意珊的目光,低声道:「不早了,起床吧,该给祖父和祖母请安去了。」 江意珊很听话的嗯了一声,却缩在被窝里一动也不动。 恰在这时,门口传来轻响,朱颜和知秋各端着盆子进来。 两人梳洗一番,穿戴整齐,一前一後去了暖香院。 进了房门,两人都惊了一下,一屋子的人,大房二房三房全都齐齐坐在大厅内,待她们一进来,整个侯府的老爷夫人跟少爷姑娘们全都聚齐了。 江意珊吓得下意识的躲在江意澜身後,江意澜则直直上前行礼请安,然後两人按照位分依次坐下。 江意澜微低着头,目光却灵活得很,快速的在房内打了个转。父亲微低着头瞧不出神情,母亲眼眸里闪着几分亮色,江微波微微侧头,黑着一张脸,杨氏两眼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而江微舟脸上却带着几分讥诮,一副旁观者的模样。 看来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了,偌大的侯府,哪里有什麽秘密可言,所谓的秘密不过是鸵鸟埋沙罢了。 江老夫人双眼里掺着些红丝,脸色不佳,似是没睡好的缘故,收回不知望向何处的视线,淡淡的扫了一圈,淡淡道:「这麽多年,我也累了,很多事我真的也不想管了,所以我跟侯爷决定,将府里所有的事都交给老大媳妇,老大媳妇,这以後的重担都要落在你身上了。」 丘氏心底自是欢喜的,以往她也主持府里的大小事宜,可决定权仍是在老夫人手里,这次不一样了,老夫人是彻底放权了,她一想到昨天晚上听到的消息,心里就乐翻天,喜归喜,她却不敢在脸上显露出来,皱了皱眉推却,「母亲,只怕媳妇会辜负了母亲的期望,母亲还是另择他人吧。」 坐在一旁的杨氏嘴角抽了抽,狠狠的瞪了丘氏一眼,心里明明不是这麽想的,还要说这些好听的话,老天爷对她真是不公平,她苦心策划了这麽久,不但什麽都没得到,还赔了夫人又折兵,尤其是最亲的奶娘,自己却保不住她的命。 她心头的怨恨一古脑儿全涌上来,恶毒如利刃的目光直直扎在丘氏身上。 江老夫人笑得面如春风,心底却带着几分异样,缓声道:「就这麽办了,侯爷也是这麽个意思。」顿了一下,她又开口,「老大和大媳妇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第三章 等众人一离开,江微岸便双目微红,颤声问道:「父亲,一定要这样做吗?这岂不是……岂不是将意澜送到火坑里去?父亲,你也知道玉湛他已经不能……」他说不下去了。父亲一早便将他唤来,告诉他骆玉湛看上了意澜,父亲想遂了骆玉湛的愿,刚刚将三房人都唤来,却没提到这事,他心里便希冀着有转圜的余地。 文江侯忽然没了刚才的气势,叹了口气,「微岸,不管谁嫁过去,我心里都是不忍的,可这事是咱们理亏在先,到了这个时候,咱们还有什麽话可说?说到底还是意澜害了玉湛,我也不能太对不起武骆侯,他毕竟是快要死了的人。」 话到这当头,再听不出来就是个傻子了,丘氏心头的大喜突然转悲,想到女儿的未来,她悲愤的急红了眼,「父亲,这件事绝对不行!正是因为意澜害了玉湛,更不能嫁过去,如果意澜进了武骆侯府,这日子可还怎麽过?玉湛他现在是个病人,心里头到底怎麽想的还不知道,说不定是想着怎麽折磨意澜呢。」 江微岸的眼里也浮上一层泪,语气甚为坚决,「父亲,我不同意将意澜嫁过去,即使断了两家的交情,我也不能眼睁睁的害了意澜的一生。」 丘氏咚一声跪在地上,抽泣道:「父亲,求求你救救意澜。」 文江侯有些着恼,冷声道:「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不能再更改了。」冷冷的看了一眼江微岸,语气更加的冷漠,「哼,除非你不想要侯爷的袭位了。」 一句话使得所有人心底都震了震,就连站在一旁伺候的几个丫头眉梢都挑了挑。 江老夫人眸光闪烁,疑惑的看了看文江侯,猜不出他到底是什麽意思,遂吸了口气,带着些许试探的味道劝道:「侯爷,这可不是件小事,你生气归生气,可不能冲动的,意澜的事跟承袭爵位是两码子事,意澜的事确实有些突然,他们做父母的心疼孩子原本就是应该的,你何必这麽逼微岸。」 文江侯挑挑眉,云淡风轻的道:「我什麽时候说过玩笑话了。」 江微岸突然笑了,嘴角抽了几抽,「父亲此话可当真?」见文江侯懒得再重复一遍方才说的话,他便撩起袍角跪在地上,「父亲,不孝儿愿意放弃侯爷之位,还望父亲成全。」 文江侯冷冷的看他一眼,「好。」 丘氏心内已是惊涛骇浪,丈夫还是女儿,她心内纠结不安,想要女儿的幸福就要毁了丈夫的前途,想要丈夫的前途,就要毁了女儿的幸福,她终能掌管侯府大权的喜悦已完全被痛哭遮掩,她心痛得无法言语,呆愣的听着江微岸说出放弃的话,她一颗心往下沉了沉,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微微抬头看着江微岸,脸上滚下两行清泪。 【第三十章 放弃承爵】 水波园,杨氏铁青着一张脸,两眼肿得如核桃,一想起钱嬷嬷,牙齿就咬得咯咯响,她看了看坐在对面一语不发的江微波,狠声道:「老爷,你现在瞧见了吧?老侯爷心里哪里还有你的位置?就算钱嬷嬷犯了错,好歹也是伺候我多年的奶娘,可老侯爷说都不说一声便送到官府去了,这不是搧了你的脸吗?」 杨氏越说越生气,差点伸着手指点到江微波脑门上,「抛开这件事不说,老侯爷为何逼着老夫人将侯府大权都交给大房?还不是向咱们都表明这侯爷的爵位只能落在大房头上麽? 「老爷啊,你是没有争的心,可旁人却不是这麽想的,即使你挖出心肝给他们瞧,他们也未必觉得是乾净的,你现在心里还想着大哥,可是大哥呢?他有没有想着你这个弟弟呢?」 江微波满脸涨得通红,一大清早便被父亲叫过去训斥一顿,尤其是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杨氏的这番话正好戳在他心窝里,自小到大,母亲总是向着大哥,每次都告诉他要让着大哥,这样旁人才不会说她虐待继子,他与大哥的感情很好,可又总觉得两人之间因为这层关系隔了点什麽,尤其是这几年,他总觉得大哥也不似往日那般真心实意的对他了。 杨氏见江微波眼光波动,似是听了她的话,便越发的张狂起来,「老爷啊,你快醒醒吧,这侯府大院里,真心待你的又有几人,你不为别的,即使为了意远意黛,也不能不管不问的,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莫让旁人笑话了去。」 江微波脸色越发黑沉,坐在椅子上不肯说话,被杨氏说得急了,蓦地抬头瞪她一眼,「闭嘴,唠唠叨叨的有完没完。」 杨氏撇撇嘴并不理会他的着恼,知道自己的话已在他心底起了作用,她也不再多往下说,吩咐丫头准备东西去牢里探望钱嬷嬷。 大丫头兰巧从外头走进来,凑到她跟前低声细语几句,杨氏陡地瞪大眼,吃了一惊,「可是真的 打听清楚了 」 兰巧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江微波,低声回道:「千真万确,是老夫人屋里传出来的。」说着又偷瞄了江微波一眼,见他脸上并无怒色,才稍稍的放下心来。 杨氏摆摆手,「再去听听有没有旁的消息,打听清楚了再来禀告。」 兰巧应声而去。 江微波皱下眉,「什麽事?」 杨氏眯了眯眼,眸里露出一抹亮光,啧啧两声,「老爷,我倒是摸不透老侯爷的心思了,老侯爷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到底什麽话?」江微波不耐烦的问道。 杨氏站起身快步走到江微波跟前,小声道:「老爷,老侯爷要把意澜许配给骆玉湛,大房自是不愿意,老侯爷便提出个条件。」 杨氏顿住不再往下说,狡黠的看着江微波,卖起了关子,「你知道老侯爷提的是什麽条件吗?」 江微波心情正不悦,无心猜谜,扬声怒道:「你想说就快说,不想说就闭嘴,卖什麽关子!」 杨氏嗔怒的瞪了他一眼,喜孜孜的她也不在意他对她的怒火,「老侯爷说不让意澜嫁过去也可以,除非大哥不要侯爷的爵位。」 江微波亦是一惊,「大哥答应了?」 杨氏点点头,眼珠子差点笑出来,「老侯爷这条件提得好,让丘氏再得瑟,丈夫跟女儿只能保一个,看她再怎麽嚣张。」 江微波眉头皱得更紧,对杨氏的小肚鸡肠与幸灾乐祸颇为不悦,遂打断她的话,「大哥真的答应了?」 杨氏冷哼了一声,「答应了更好……」杨氏还想再接着发几句高谈阔论,但一转眼瞧见江微波脸上的不悦之色,忙收住得意忘形,谨声道:「老爷,这事也不是咱说了算的。」 江微波眉头拧出几道皱摺,「为什麽一定要跟武骆侯府结亲呢?明知是火坑?」 杨氏冷声哼道:「谁让咱们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了呢?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她心里的如意算盘正打得啪啪响,这下她倒是省心了,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不管江微岸做什麽样的选择,对她们二房都是有好处的。如果把江意澜嫁到武骆侯府,不但去掉了江意黛的後顾之忧,还减少一个选妃名额,而且这个名额还曾经被皇上亲自宣召过。 如果江意澜不嫁去骆府,那江微岸就要为此放弃承爵,呵呵,到时,侯爷之位非江微波莫属了。 第四章 杨氏笑得连眉毛都弯成了两条细长的小月牙儿。 杨氏兀自欢喜着的时候,江意澜也得到了消息,沈嬷嬷最先把消息带进来,她还吃了一惊,沈嬷嬷刚进府没几日,居然能在第一时间里打听到暖香院那边的消息,果然有几分手段,又令她对沈嬷嬷刮目相看了几分。 江意澜低眉沉思,武骆侯府先後来了骆老夫人和骆大夫人,目的很明确,就是来为骆玉湛选媳妇的,从骆大夫人的神情来看,她应是不喜自己的,骆老夫人似乎也露出些不喜来,既然如此又怎会选中她呢? 难道是骆玉湛?江意澜的心微微颤了一下,身上莫名的冷了起来,难道骆玉湛已恨她入骨,所以要把她娶过去狠狠的折磨? 江意澜禁不住又打个寒颤,想起骆玉湛盯着她时的冷漠,心底便一点点沉下去。 沈嬷嬷见她沉默不语,便低声道:「大老爷已为二姑娘做了担保,想必二姑娘无须担忧,再说了,年後二姑娘便要进宫了,武骆侯府也不敢强逼着二姑娘的。」 进宫?江意澜心尖又颤了颤,眼前浮现出诸多身居宫中的女人们幽怨的眼神,心底更凉,只在一瞬间便做了决定,猛地站起身,沉声道:「沈嬷嬷,我要答应这门婚事。」 沈嬷嬷听了这话竟然毫无吃惊,彷佛料定了江意澜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她脸色平静的问:「二姑娘,你是不愿进宫吗?」 江意澜看她一眼,点点头,咬了咬牙,「我宁愿对付一个心理变态的男人,也不愿进宫应付那群勾心斗角的女人。」 沈嬷嬷脸色陡地恍惚了一下,眉目间多了几分惆怅,又夹了一丝懊恼,只一刹便又恢复了常色,提醒道:「二姑娘,你考虑清楚了吗?一旦你做了决定,再也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江意澜紧紧眉头,略一沉吟,挑眉看向沈嬷嬷,「沈嬷嬷,你可还有什麽旁的好主意?你说过会保我寻得一门好亲事的。」 沈嬷嬷抬头看她,「摆在二姑娘面前的不是好亲事吗?一头是皇家,一头是侯府,哪里还能寻得出比这更好的人家?」 江意澜忽然觉得牙根痒痒,狠狠的瞪了瞪沈嬷嬷,假装生气的道:「照你这麽说,只要人家好,嫁给猪狗都是无所谓的了?」 沈嬷嬷忽然笑了笑,「二姑娘说笑了,你要嫁的可不是猪狗。」顿了顿又严肃的道:「二姑娘,你的路还是要靠你自己选择的,只是……你选了以後,不管以後多难多苦,都不要後悔。」 江意澜顿觉胸内好似压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也有想过皇宫的生活,只是一想到那一重重的宫墙门,便再也想不下去了。 「沈嬷嬷,我决定了,现在我就去找祖父和祖母去。」 沈嬷嬷貌似无意的轻声嘟囔,「大老爷也不用丢了侯爷爵位了。」 江意澜心头微动,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叫了朱颜便出了房门,刚走到一半,忽又觉得直接找祖父说这事太过唐突,亦会引起祖母猜疑自己在她身边放了人,於是便折个方向去了岸青园。 岸青园里,丘氏正在低声哭泣,杜姨娘在一旁不住的安慰,「夫人,你就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怎麽办?老爷的心思你也是知道的,他这麽做也是为了二姑娘,你不也是为了二姑娘吗?」 丘氏拿着帕子抹眼泪,差点泣不成声,呜呜的哭了一阵子才抬头道:「可是,如果老爷不能承袭侯爷的位置,谁又能保证他们几个能有个好的前程?如今保住了意澜,却又把意遥几个给耽误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丘氏此时心如刀绞,一边是女儿,一边又是丈夫儿子,丈夫没了前程,儿子的前程也渺茫无期。 杜姨娘一时没了话,只跟着偷偷抹眼泪,再想起江意珊的庶女身分,心底的苦楚更多了几分。 「母亲,你无须担忧。」江意澜挑着帘子进来,一眼便瞧见丘氏眼里止不住的泪水,眼里流露出悲戚,她不由得鼻子一酸。母亲是真心实意的为她好,遂哽咽道:「母亲,都是女儿不孝,让你跟父亲为难了。」 丘氏一见她情绪更加激动,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哭得更加伤心,「我的女儿,你的命好苦,都怪母亲,都怪我没有好好教你,若是没出那档子事也不会害得你如此了。」 那档子事自然指的是踢坏骆玉湛命根子的事。 江意澜鼻头更加酸楚,这原本是原主的错,可母亲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她自己的错,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眼里不由得滚下一串泪,趴在丘氏怀里仰头道:「母亲,女儿决定嫁到骆家去。」 丘氏大吃一惊,狠狠的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布满血丝的眼里遮不住疼惜,「莫要说傻话,你放心,你父亲已经跟你祖父说得很清楚了,你祖父也答应了,你心里不要再想着旁的事,一切都由你父亲做主,什麽爵位不爵位的,你父亲不稀罕,咱们都不稀罕。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嫁到骆家去,我们是绝对不能同意的!」 江意澜早已料到丘氏会拒绝她的请求,遂从丘氏怀里起身跪到地上,「母亲,女儿不是因为父亲的爵位,女儿是为了自己。」 丘氏愣了愣,不明白江意澜的话,疑惑的看着她。 「母亲,我是不想进宫,这个是最好的机会。」江意澜紧紧的握住丘氏的手,郑重的道:「母亲,求求你,我宁肯嫁入骆家,也绝不进宫。」 杜姨娘也愣了,很不理解江意澜的做法,轻声劝慰道:「二姑娘,你就听夫人的话吧,你进了骆府只有受罪的分,哪里还能翻得了身?你不为自己,也要体谅老爷跟夫人对你的心疼。」 江意澜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射在杜姨娘脸上,语气加重了几分,「难道你希望我被斗死在宫里吗?在骆府至少我还能活着,进了宫说不定我就只有一个死。」 杜姨娘陡地打了个寒颤,吓得紧紧闭了嘴,忽然觉得跟前的二姑娘再也不是往日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她对自己的敌意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她十分的厌恶自己,她心底涌起一股寒意,缓慢的扩散开来。 丘氏也被江意澜的话吓了一跳,宫里的勾心斗角她不是不知道,听到的、看到的每每都令人胆战心惊,从心里说,她是不愿女儿进宫的,进了宫,也不过是权势斗争的牺牲品,哪里还有幸福可言?可是……她实在不忍心看着女儿嫁给一个废人。 江意澜见丘氏心思已稍稍被说动,更是声泪俱下的讲了一些从书上看来的後宫争斗的事,尤其是她这种既没有美貌又没有智慧的女人,进了宫只怕还未开始选妃,就被人当作替罪羔羊弄死了。 一提到死这个字,丘氏眼里的瞳孔也不自觉的紧缩,她无法想像女儿死的情形,那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丘氏沉思片刻,亦想不出别的主意能阻止女儿进宫,急得眼泪又落下来。 江意澜知她矛盾得很,也不强迫,只轻声道:「武骆侯病重,又是朝中重臣,他的遗愿皇上怎麽都要顾及几分,不能拂了忠臣们的心,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