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有钱横着走 卷三》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琼娘心里空自想着这些个事情也是无用,只决定依着沧海大师的话,过好当下,自用心准备着婚礼。 按照沅朝的风俗,在嫁人的头一天,新嫁娘家除了备下喜蛋外,还要由自家兄长亲自打制一只小板凳。这凳子用来压本子,有高升一步之意,又是将来有了孩儿后,当舅舅的给孩儿的第一份贺礼。 大部分人家都是请木匠刨好了木板,然后走个过场上钉子就行。不过崔传宝是亲力亲为,自己去亲自挑选的阴干了的木材,去皮刨面,钉好后又刷了明油,看上去很是像样,并不比木匠做得差。 不过叫琼娘意外的是,柳将琚也亲自送来了一只,竟然也是亲手做的。只是年少有为的侍卫大人显然不太擅长这个,那板凳的模样看起来甚是粗陋,但是表面打磨得甚是光滑,绝对不带半个毛刺。 「做了之后才想起,你崔家的哥哥应该是给你做了的,这个做得不好,原是不想送来的。」一向沉稳的柳将琚说着这话的时候,表情倒是难得的尴尬。 琼娘心内一暖,若说她在柳家最难割舍的,便是与柳家哥哥的这份情谊。她将那小板凳接过来,与崔传宝的一起,紧挨着压在了大妆箱子的喜被上。 「我将来若是生了双胞胎,便是两个小凳一起用上,孩儿有两个舅舅疼,才是最好!」 柳将琚的尴尬倒是被琼娘的大胆之语化解了不少,只笑着道:「还未成亲,便这般敢说,这还是我的那个最讲端雅的妹妹吗?」 说到这,他又是一顿道:「不过这般泼辣些也好,江东王年少率军打仗,难免沾染些武夫气息,与那些个在京师里养尊处优的侯门贵子不同。若是总是端着架子讲究个礼数章法,难免与你这未来的丈夫疏离了感情。以后你也是王府的女主人,琅王初定京城,万事尚未理出头绪,你身为王妃必定要劳费心力,一切要量力而行,若有支撑不下去的,尽管与我开口,不要叫琅王以为你娘家无人,轻看了你去。」 琼娘心知柳将琚对这琅王看法颇多。以前老早便跟她直言,说楚邪绝非良配。 可是现在木已成舟,柳将琚倒是将琅王的诸多不满统统咽了回去,只嘱咐着琼娘注意以后的夫妻相处之道。 这便是她这个大哥的可贵之处。琼娘心里一暖,不由得想起了大哥与那云曦小姐之事。 可是琼娘刚起了头儿,柳将琚便径直打断道:「云曦小姐云英未嫁,这般人后闲话若是传扬出去便不好了……靳大人对自己未来女婿要求颇多,更崇尚读书厚重之人。你……以后不要再提这话了。」 琼娘听得一愣,她原以为自己应承了琅王的婚事,自然便让云曦小姐与哥哥情有所归,终成眷属。 可是现在听哥哥话里的意思,却是靳大人嫌弃哥哥不是科举一路,而走武行,将来难有前途,是以棒打鸳鸯,不会允了她与哥哥的婚事。 想到这,琼娘心内发了急。一来是心疼哥哥情场失意,更总要的是担心哥哥若前世一般,用为情路不畅而投身军旅,最后便如尚云天所说的那样,命丧沙场。 想到这,琼娘一发急,额头都快冒汗了,只急切地问:「大哥,你最近可是有什么差事调拨的动向?」 柳将琚一愣,犹豫着跟不跟妹妹说,最后看她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便开口道:「有同僚言及塞北中营招兵,正与我商量要不要去。身为武将,若不奔赴沙场,怎能建功立业,是以,待你成婚后,我便要与同僚同去塞北。」 塞北大营……将来沅朝战事最激烈之地,也是前世里哥哥投身军旅的大营,更可能是哥哥将来命丧黄泉之地。 琼娘重生以来,只觉世事有了诸多变化,可是没有想到,大哥兜兜转转,依旧初心不改,想要入伍从军。 若是这样一来,尚云天的话岂不是要应验了! 「大哥,能不能不要从军!」想到这,阻止的话便脱口而出。 柳将琚一愣:「这是为何?」 琼娘握紧了手臂,努力缓了缓情绪,说道:「塞北边民稀少,却接壤无数胡人部落。新近几年,听说北人频频买入生铁,这便是要强固兵力,生出祸乱的征兆,柳家只大哥你一个嫡子独苗,可曾想过若是身有不测,何人侍奉你的爹娘?」 柳将琚挑了挑浓眉道:「若胡人起了异心,我更要从军边疆,保家卫国。忠孝两难全,若是若是没有情愿马革裹尸之人,又岂能有百姓儿孙绕膝,颐养天年?」 琼娘知道,大哥从小尚武,在书院听先生讲义会打瞌睡,可是茶馆听说书先生将那江湖儿女,边关壮士,却是能津津有味地听上一天。 这句马革裹尸,未必是少年郎的一时热血,而是大哥心内的夙愿。那是尚武男儿魂,满腔报国精忠志。就算她说出了前世的实情,都未必能叫大哥回心转意。 琼娘说得口干舌燥,可是柳将琚却已经起身要走:「你明日就成婚,我不便多叨扰,只是我将要从军之事不要被我爹娘知道,还请保密。」说完,他便起身告辞了。 琼娘望着他健实的背影,眼底却是一热。这种明知他人命运,却无能为力的无奈实在是太过心急心酸。 不过如今塞北大乱还有些时年,且容她事后想法子,定要挡住大哥的死劫。 这一夜后,是琼娘和琅王大婚的日子,子时琼娘便起身梳洗打扮,偌大的庭院里已经是人语喧腾。 重金聘请来的妆娘已经将胭脂水粉一路排开,堆砌云鬓所用的假头片也用香露浸过了。 琼娘在翠玉和喜鹊的服侍下,沐浴之后,只围着白巾坐在妆台前,由妆娘上粉描画眉眼。 铜镜里映照着的,是正当时的年纪,刚刚沐浴后,那肌肤水滑得让妆娘不忍心扑粉,最后也只绞了脸儿,去了额际的净毛,然后薄薄施了层粉。 天生的美人,那眉眼都是姣好无比,只需要淡淡晕染,绛唇着色,便增添了无尽的娇美。 那妆娘既是重金聘来,必有过人之处,最善作面花儿。只在琼娘的眉间,蟹笔轻提,描绘上颜色渐渐晕染开来的半开牡丹,只显得原本清丽的少女,陡然多了华贵的媚意。 当妆容完毕,几天前裹在十指上的片帛也可以尽解开来,纤纤十指用调配好的凤仙花汁儿然后三四次了,这最后一次染色后,颜色真是鲜亮,显得那一双手儿更加莹白。 v第二章 最后便是梳头戴钗,换穿好了正红,绣着绵延曼华的嫁衣。 贵胄成婚,礼节也与民间不同,她不必戴上头盖,只发际斜插上红珊瑚的步摇,便可与王爷一起成礼后见客了。 当琼娘装束完毕后,那久在各家豪门揽差事的妆娘也看得有些移不开眼。只信道,也难怪身为商户,却被太后看中认为义女,又被堂堂王爷娶为正妻王妃。 这等子的品貌,当真是京城里出挑的头一份,生女当如斯,真是天生的富贵好命! 天刚刚泛亮,就听到巷子口传来滴滴答答的喇叭和铜锣声,王府的车马已经入了巷子前来接亲了。 因为琅王父母早逝的缘故。万岁念及老琅王尽忠为国,不忍其子成礼,府中高堂空悬。是以御驾亲临王府,替琅王主持婚礼。 万岁慈爱,这本礼贤藩王,却让琅王与琼娘的成礼陡然又华贵了一层。 起码这接亲的队伍,却骤然增加的几许想不到的权贵。 太子领了万岁的口谕,充当了楚邪的大哥,与二皇子和三皇子一同陪着楚邪去接亲。 结果三位皇子有各自有侍卫随从,清减不得。那迎亲的队伍走在京城的主街上,队尾甩得老远。只看得满京城见惯了繁华阵仗的百姓频频乍舌,直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子的大婚呢,看这架势,竟然比太子那时都铺排!」 琅王身材高大,一身正红的喜袍服帖挺阔,显然腰身笔直,以他为首,与几位同样身材高大的英俊皇子一起走入院中时,竟让人恍惚以为这几位英挺的青年同为兄弟呢。 琼娘坐在自己铺了红绸的闺床上,隔着窗子听爹爹和娘给前来接亲之人分发喜蛋。 不一会琅王便走了进来,目光炯炯地看着端坐在床上的美娇娘。 他虽是见惯了琼娘的美艳,可是没想到这小娘似乎是才张开,竟然几日不见又变得妩媚饱满了不少,搭配上新嫁娘的红妆,直教人看得热血激腾,恨不得立时关在自己卧房里不叫人看去。 而跟在琅王身后的太子,此时也是心内感慨。以前他也是觉得这位韶容公主甚美,但是因为人前守礼的缘故,倒是没有对着个商户小娘放肆多看。 如今惊见琼娘这般倾国之姿,心内不由得微微泛酸,直道楚邪这小子处处占了先机,竟然不动声色,便占得这般绝色。 想他身为储君,满府的娇花,竟没有一朵可与之媲美。 太子觉得天下所有的好处,尽被琅王抢了先。如他这般心中不平之人,不止一个。 随同太子前来的官僚随从里,还有尚云天一个。 自从知道琼娘要嫁与琅王为妻后,他便是心内若利爪撕裂,每日都难以成眠。今晨起身随太子前往的时候,他还在宽慰着自己,琼娘应该心内也是不愿的,只不过是被琅王强娶了去。 可是当琅王抱着新嫁娘从屋堂里走出来的时候,琼娘脸上笑中含怯的表情,着实刺痛了他的眼。 这哪里是被强娶的不愿?她望向琅王时羞怯的表情,竟然一如当初他在洞房里解开那红盖头时的羞涩! 尚云天心内一直当琼娘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这种前世今生的记忆搅动在一起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这便是眼睁睁的看着别的男人抱着自己的妻子去洞房! 但凡是有骨气的男人,哪里能受这等羞辱?如果可以,尚云天真想直冲过去,一个利剑穿心,手刃了那奸夫! 可惜此时喧天的锣鼓,纷纷道贺的权贵王侯,都在提醒着他,这一世的琅王乃是明媒正娶,他就算想伸冤也是求告无门! 还是自己没有升到前世那般的地位,叫琼娘小瞧了去!尚云天看着那些个华美的车轿,奢靡的嫁礼。前世他迎娶琼娘时,哪有这些铺排? 也难怪原本就对他心存不满的琼娘会改弦更张,别抱另嫁……只是希望琼娘到时候不要后悔,哭着来求自己原谅。 尚云天也不知自己能否原谅到时候已经是不洁之身的琼娘,可是他想看到琼娘悔不当初的眼泪,却是真实而迫切的。 他握着拳,垂下眼,隐没到了人群中。 因为前来祝贺的权贵太多,加之万岁亲为主持,每个环节都偷工减料不得。一直到了夕阳西下,主要的贵客都一一敬酒谢礼完毕后,琅王见琼娘面露疲态,便吩咐她回新房宽衣休息,这里自有他来与众人对饮,一会也不会有人去闹洞房,叫她安心睡下。 琼娘点了点头,在翠玉的搀扶下回了新房。 入了新房后,在那张大大的妆台前先除下满头的发钗,还有那些个发片,发酸的脖颈骤然一松。 屋室里还有个专门的漱洗间儿,里面的有宽敞的香木浴盆,解了满身的疲累。 待得漱洗完毕,用长巾吸干了头上的水汽后,琼娘便吩咐着翠玉拿来妆箱里收着的寝衣。与月白色丝滑寝袍相搭配的,便是琼娘自己缝制的两件小肚兜,既然是新婚,自然先挑红色的穿。 翠玉回到琼娘身边时,略晚些,没看见小姐缝制过这个,拿衣服时待得展开一看,脸儿红得发窘。 这么紧小的布料子,胸口处还微微凹陷下去一块,若飞鸟展翅,穿上了可是会低到何处? 待翠玉服侍了小姐绑上了衣带子,那肚兜更是没得眼儿看。 v第三章[09.21] 近些日子,琼娘又是长了不少,将这肚兜的绑绳绷得紧紧的,堆雪山丘紧实包裹,偏偏那凹下去的一处露出撩人沟壑。肚兜下摆也是短短的,正好露出雪白腰肢一截,搭配着下面的低腰灯笼水裤,更显得纤腰款款,不及盈盈一握。 翠玉服侍着琼娘穿上了寝袍,将那一抹春色包裹了严实,心道:小姐竟然是这般敢穿!可见回了崔家后,小姐还是忘记了在柳家的严苛教导,学了街坊里那些个妇人的情致,这般的不端庄,岂不是要教自己的夫君看轻了,认为小姐性情不严谨? 也难怪翠玉会这般想,她自小便服侍着小姐,自然知道尧氏时如何严苛小姐的言行。 那便是规规矩矩的女戒典范,衣领子不触到下巴,都算包裹得不够严实。 可是从小到大一直规规矩矩的小姐,如今却说这肚兜是她自己裁剪的,当着是让一同受了女戒熏陶的翠玉如鲠在喉,想要劝一劝小姐脱了这肚兜,寻个严实些的寝衣换上。 前世里的琼娘的确严苛谨慎的守礼,与那尚云天一板一眼,就差在行房前鞠礼道一声辛苦了。 若说前世受了什么教训,琼娘便会认为自己没有喂饱丈夫,叫他起了偷食的心思,且吃得那般理直气壮,毫不挑肥拣瘦,如柳萍川一流,耍弄些个下三滥的招式,就能将他迷得神魂颠倒。 这一世,她又嫁人,嫁的又是个花心的浪荡王爷。一味的守礼,估计那王爷没等新婚之夜过去,便要见异思迁了。 琼娘觉得自己合该改变些,可是别的她全不会,也只能从这闺房的着装做起,看看能不能让自己的夫君觉得卖相甚好,吃得满意。 可是待看到翠玉收不及的震惊表情。琼娘也觉得不妥了,心里一阵阵的不自在。 待得翠玉退出去后,她复又从床榻上起来,对着那能照清整个人影的铜镜子照了照,越看越觉得过分。便是趁着琅王没有回来,脱了寝袍扔甩在绣花屏风上,只穿着肚兜灯笼裤赶紧又翻箱子准备换衣。 可是没想到,正翻箱子时,有人已经悄然从外屋走了进来。 按理说,琅王今日应该饮酒甚晚才归。 然后期盼了数月的好日子,岂能这般在酒杯中荒唐度过。 万岁不耐熬夜,到了晚上,又是拉着楚邪的手,相谈了一会后,便摆驾回宫了。 等皇帝一走,那新郎官满脸的不耐简直毫无掩饰了。 他自入京以来,风评比较着从前可以说是大为改观,可是到底是跟众多的京官不熟。众人皆知,他在战场上的杀伐威名,人又是冷脸惯了的,也不好劝酒。 偶尔也有那大家族不懂事的纨绔子弟一时得意忘形,哄闹着劝酒。可是在琅王不苟言笑的表情下,一个人讪讪起哄的气氛实在是尴尬得掉冰渣。往复其次,众人看出,这是新郎官不耐烦在赶人呢。 于是便各自寻了借口散去,连那闹新房的都不成局儿,有几个看着新王妃娇媚,想借着闹洞房的机会,再看看那绝艳羞涩的面庞,可是刚往后院走,便被带刀侍卫拦下,直言王妃身子不爽,请了郎中把脉,谨请宾客止步回转。 这便是是新郎官太小气,竟是这般的扫兴!江东来的土包子果真是不上台面,听闻似有隐疾,新婚夜估计也闹不出浪花,倒是心眼窄得也不叫众人乐和了。 如此这般,琅王倒是可以从容脱身,迫不及待地朝着新房走去。 原以为琼娘依然歇下,少不得软语诱哄着她醒来,解了自己的饥渴。可是谁承想,一入新房,却是细腰香背,翘臀翻箱的香艳背影。 琅王只觉得头穴的血管都在鼓噪作响。几大步便走了过去,一把将这肚兜小新娘搂在了怀里。 可这一翻身,却是更叫人血管炸裂的满眼雪滑。 在那披散长发的掩映下。红红的肚兜也映红了琅王的眼儿。 琼娘刚想说容她换一身庄重些的寝衣,可是肉已在狼口岂有松口之理? 还没等琼娘将话说全,人已经被按进了红浪翻飞的喜床之上,重重帷幔被一扯而下,只听王爷言语含糊道:「换甚么衣服?这件最可心意,以后倒是要多缝几件,穿给本王看!」 再接下来,琼娘未尽的话语全被搅动的口舌吞咽得细细碎碎。 再接下来,她便知,自己虽再世为人,可是前世粗通的那些个皮毛却是尽用不上的。 她嫁的不是个人,是个熬饿了的兽,最后竟是到了什么时候,她也不知,只知道眼皮发沉,浑身酸痛,只想睡死千年。 待到了第二日,翠玉鸳鸯轮流温热了五遍的盘水,都不见内室叫水。 偶尔有声音,翠玉贴着窗棂一听,立刻羞怯地缩回了脖子。 喜鹊久在乡野,对这等子男子之情,倒是知道的比翠玉多,只干脆去小厨下烧了一锅子的热水,时时添水添柴地温炖着水温,对着伸脖子张望的翠玉道:「别看了,一时出不来的。没看见我们王妃将王爷迷得神魂颠倒吗?那内室里有湿巾帕子,还有竹管引入的温水,只怕王爷王妃一时贪睡,要起得晚些。」 翠玉小声嘀咕道:「按理是要早起,王爷没有父母,昨日是万岁代为主持,两位主子合该早起面圣敬茶的……」 喜鹊吃着昨夜管家赏下来的喜饼,一边吃一边瞪大眼儿道:「我们王爷还会管那个?我昨日可是亲耳听见王爷跟万岁说,明晨恐怕乏累,不及进宫面圣,还请万岁恕罪。那万岁爷也是甚有宽厚仁慈的心胸,只道王爷莫急,且慢慢来,彭祖有云什么……‘食疗不如气疗,气疗不如人疗,以人疗人,真得其真……’只要慢慢来,最是将养进补,待过个三五日去面圣也可……」 难为喜鹊能抖干净听来的书袋子,可是说放到一半,便觉得大不妥。皇帝可是听闻了王爷的隐疾之说,也是半信半疑,便让王爷拿着她家的小姐,好好治病呢? 彭祖的以人疗人之道,贵在阴阳调和。 待得快及中午时,琅王依靠在床栏处,摸着怀中人儿光洁的后背,意犹未尽地感慨,饿透了之后,吃对了药的感觉,着实不错。 v第四章[09.21] 可是琼娘却是觉得自己得吃副药来补补。 原来这男人文武一道也是更不尽相同。 前世里尚云天虽则身材高大,但终究是一介文人,力道终是绵软不足。可是楚邪却是武将出身,从小便跟随老琅王习练武艺,手臂腰身皆是力道。 想及前世里,贵妇人们偶尔相凑,谈及各府秘事艳史时,提及哪家的爷是公狗的腰子,一些夫人便心灵神会暗笑不止。 而琼娘两世为人妇,过了这一夜才明白那公狗腰子为何意,竟是两眼发黑,凝望着床帐发呆。 而如今那狗儿还未怠足,竟是兴致勃勃地复又将她翻过道:「今日闲暇,无甚琐事烦扰,你我且再行一场,这次我慢些,缓着你的劲儿来可好?」 这话琼娘觉得耳熟,大前次时,他也是这般说的,可到了最后,也不知是缓了谁的劲头。 若是再信,自己活该马上风,累死在床上,成为满京城贵妇们的笑柄。 「王爷……你还年轻,这般不知节制,身子是要透用坏的!」琼娘强撑着起身,取来了被扔甩在床尾的寝袍,拿出前世正经说教的正妻样儿,准备好好说教一番。 可是在琅王看来,小嫁娘蓬乱乱的乌发,粉白儿的脸,眸子都透着之前未尽的泪花,嘴唇也因为他太用力,而被吮得红艳艳的。 这般风情,就算再怎么正经,也透着一股子不正经。这便像只香透了的薄皮大褶的肉包子,颤巍巍地劝导着狗儿:「别再吃我,再吃便要撑着。」 琅王虽不承认自己活似恶狗,但是的确吃不够肉包子,便还要再吮吮肉汁儿,可就在这时,琼娘却哭嚷着喊饿,这才到底被琅王放行下了床去。 待翠玉和喜鹊端着水盆服侍着琼娘漱洗了一番后,头发只简单地打了辫子,便跟琅王一起在外屋的地桌上盘腿用饭。 知道两位主子早餐未尽,空乏了肠胃,厨下里煮得是烂熟的南瓜百合粥。晒干的海鱼干儿用香醋搭配佐料上锅蒸透后,再用葱油调汁儿,用来配粥最佳。一小笼子的水晶青瓜虾仁饺,用的还是琼娘在府里帮厨时,调下的制法。 简单的吃食最是开胃,琼娘已经许久没这么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了。待吃了两口,缓了缓饿劲儿,却看琅王不吃,只一个劲儿看她,不由得用巾帕揩拭了嘴角,疑心自己吃相不佳。 其实琅王经过了昨夜,这心里也是略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怎么就跟没见过女色一般,对着这小娘就是吃不够呢? 他知自己爱这小娘颜色绝艳,不然也不会不顾及她卑下的身份一味求取。 但是心内一直鄙薄她甚是有手段,总是能想出法子吊着自己,偏偏自己又是个禁不住的,最后竟是愈加对这小妇欲罢不能。 原以为待得婚后,这种整日里总是满脑子是她的无聊该是消减了。谁承想,却似半点未减,但好在肉已经在自己的锅内,随时都能炖煮着吃上一锅,便没有以前那种隐隐心慌。 想到琅王心情大爽,只两手一摊,吩咐着琼娘:「且布菜喂本王吃。」 琼娘慢慢吞咽下嘴里的东西,伸手取了筷子夹了一颗青瓜虾饺送到了他的嘴中。 琅王又指示她做了几样,琼娘皆是一一照做,俨然是贤良妻子的表率,再不见以前那等子牙尖嘴利的模样。 这让琅王再次心情舒爽,一时觉得成亲这事儿还真是不错。 就在这时,常进来通禀,说是江东的部将才入京,因为当初琅王被赐婚时太匆忙,他们一时不及赶到,只差了一天,甚是扼腕连连。 楚邪向来看中他的江东子弟,听闻这话,便吩咐常进,在京城望月楼设宴为部将洗尘。 因为皆是男人,新嫁的王妃不宜同席,琼娘便留在了府中。 不过琼娘也是闲不住,这几天为了筹办婚宴,自己的食斋,还有新近刚刚买入的铺子的琐事都未及照管。 现在琅王不在府里,正好趁此机会出府巡视一番。于是照例换上了男装,出去巡视店铺。 她新买的店铺正在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上,待得货船一到,从南方运来的各色货物尽是要展示出来的,有了这家店铺,才好为基石,延伸到其他各处。 不过今日当她入了店铺时,那乔掌柜却一脸焦急地走了过来,低声道:「东家,原以为您得多歇息几日呢。」 琼娘看着他的脸色,直觉有事,便开口问道:「柜上可有什么事?」 乔掌柜自从柜子里端出了几样粉盒,倒出里面的胭脂水粉道:「东家,你看,这跟我们进的货,是不是同一路的?」 琼娘细细端详,有用手指抿了些摊在手背上,顺滑服帖的粉质的确与她进货色同样。 乔掌柜一听,额头都冒汗了,叹着气道:「这个怎么办,那白家也不知哪里打听到的,竟然手眼通天,进了跟我们一样的货品,最主要的是,他们家现在卖的那叫一个便宜,连您定价的一半都不到,到时候我们货就算来了,只怕那些订货的夫人小姐们也会吵着退货啊!」 琼娘拧起了眉,其实乔掌柜的说的那些还是轻的,只怕两家货色比较后,那些个贵女们会疑心她崔琼娘牟取暴利,故意高价杀熟。 这样一来,崔家商铺岂不是要就此臭了名声,在京城里再无生意可做? 好一个白家,硬来不成,便软刀子伤人。 他这是宁可赔了本钱也要断了自己的商路啊! v第五章[09.21] 乔掌柜看着琼娘凝神不语的样子,想了想开口道:「商贾的根本在诚信二字,现如今。若是想维护了崔家的名声,少不得要赔银子,实在不行,我们也降价认赔,免得被贵人们背后非议我们做生意不厚道。」 琼娘摇了摇头,缓缓道:「他们白家既然使出这一招儿来,便是不怕赔银子也要搞臭我崔家的商行。你今日降价,我保管他白家明日将价格降得更低……且容我想想。」 她又与掌柜详谈了一会,问清了这几日有无货船的消息,然后再无心去食斋。只在夜色将晚时才坐车回府。 她原本以为琅王应该是与旧部饮酒达旦,可没想到琅王回来竟是比她还早。 离老远,琅王便看见自己的新婚娇妻,扮作翩翩公子的模样从马车上下来,看样子又是去人前招摇去了。 以前,他只一心讨好着小娘,花样百出,尽是想着赶紧将肉按在锅里。却不曾想,这小娘可半点没有为人妇的自觉,只第一天便回来这么晚。 这是眼看着府里没有婆婆之类的长辈看管,心里没有半点的规矩! 虽则男人腰力各有不同,但有一样都是相通的,那便是新婚后便要给自己妻子立下规矩,免得触动了自己的忌讳,闹得伤了夫妻和气便是不美。 他不想刚刚新婚便吵,只趁着琼娘在屏风后换衣时,手里捏着朱砂茶壶,尽量压着火儿道:「以后你出门之前,须得跟本王知会一声,有什么琐事,尽是安排在上午本王入朝时,下午的时候不得外出,免得本王人前少了服侍,可都记下了?」 琼娘的手顿了一下,复又慢慢将衣服换好,然后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看看琅王不虞的神色,开口道:「今日回府晚了,的确是我的不是,可是新铺刚开,难免有些琐事,让人事必躬亲。只上午去办,恐怕是不够的。」 琅王拖着长音道:「那你的意思,便是本王回府,却看不见王妃,还得去个商铺请人不成?既然是这样,上午甭去了,尽给本王老老实实呆在府里!」 琼娘坐在了琅王的对面,尽量低眉顺眼地道:「婚前不是说好了,不会阻了我的生意吗?今日的确是我做得错了,便是特例,以后绝不会这般晚回来。」 琅王直觉如今人已经娶到,倒是要扬眉吐气些,不能再如从前被这小娘拿捏了,便径直道:「不阻你做生意,可是不代表任着你出去野了心思,你身子瘦弱,给你看病的郎中说了,若想要孩儿,便要好好将养,这几日便留在府里,至于那些个事情,你不是雇佣了伙计吗?他们是白吃干饭的不成?」 琼娘也不想刚刚新婚便与他吵。其实在她的心里,总是觉得琅王要比自己小上很多,一个半大的少年郎,成婚后想耍耍威风,在适度的范围呢,也是看着可爱的。 可是这位江东王就是有本事将几分可爱,化作讨打的惹人厌! 他那翻脸不认账的无赖,可不就是觉得自己已经入府,可以任着他拿捏了? 想到这,琼娘不想再跟他言,只起身出屋,往一旁的小书房走去。 这是当初琅王为讨她欢心,特意给她归置的房子,让她有个拨算盘,看账本的地方。 琼娘此时便想一个人去书房静静,这也是人的脾气习惯使然。前世里,她与尚云天相敬如宾并不代表两人没有争吵,只是没闹到脸红儿的时候,二人便有意无意地各自分开做自己的事情。 待得高涨的怒气冷却了,二人也便若无其事地翻到下一页去了。这日子就可平静而看似和美的过下去。 而如今,琼娘不想跟一朝得逞原形毕露的王爷吵,便想在小书房里囫囵一夜,顺便想一想应付白家低价倾销的计策。 可惜,楚邪却不是尚云天。他在战场上向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岂有避战的道理?他说得正热,可琼娘却掉头便走,这是何道理? 王爷当下便绷着脸直追撵到了小书斋:「与你说话,只说了一半,掉头便走是何道理?莫以为府里没有长辈,你便没了形状!」 琼娘从书堆儿里慢悠悠地抬起头,抽冷子来一句道:「谁说府里无长辈,你干姨母站在你面前,你不也是大呼小叫的?」 楚邪没想到这小娘如今嫁入府里,身在他的屋檐下,竟然越没了章法,连敬语也不用,直接你啊你的,朝中御史都噤若寒蝉,不敢轻易言及的事儿,她却扔甩出来堵自己的嘴。 当下气得眉头一挑,邪笑着道:「怎么?觉得外甥不够谦恭?那你也得有个样子出来啊?说你几句便拿了乔儿,你见过哪个姨母躺在外甥的身下红着眼儿的哼哼?」 琼娘相敬如宾的夫妻之道,在琅王府里注定是要行走不通的,只这几句热热的刀枪剑戟,便将琼娘的火气全拱出来的了! 当下扔甩了手里的书本,来到书桌前,磨墨拎笔一气呵成,落笔走龙游凤写下了和离书状一封,然后递给了琅王道:「请王爷过目,若是无不妥之处,还请按押写上名姓,明日一早。请人递了宗人府录入,琼娘自会收拾行囊自归崔家!」 琅王没想到这小娘写和离书跟抄录诗句一边顺畅,甩手便是一张。 这该叫什么?年幼轻狂不知世道险恶?还是故意拿乔儿,跟他起杠? 若是此时服软,岂不是被她死死压上一头,越发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当下冷言瞪着琼娘,只伸手接笔,在那和离书上写下自己的大名。 琼娘的脸色未变,也许是婚前便想过无数次这样的情形,每个细节都考量得甚是周到。真到了走这一步的时候,便是可若齿轮碾合一般,一步步地依着轨迹前行。 她想了想开口道:「万岁御赐的封赏本就是依着王爷的功勋人情,所以琼娘半件都不会带走。王爷赠给琼娘的嫁妆也一并留在府里。我只抬走爹娘配给嫁妆,一会我写成册子交由楚管家,让他跟我的丫鬟翠玉一并核对清点,若是有错处,自可让他派人来崔家与我对账。」 竟是这般条理清晰,账目清楚!还真不愧是他精挑细选的商贾金算盘,都他娘的细算到家了! 当下堂堂江东王也是怒极生异,脸上挂着笑道:「这么说来,你样样都不要,岂不是是本王占了公主你的便宜?」 琼娘想了想昨夜的红被翻滚,壮硕的公狗腰身,便诚恳道:「王爷昨夜服侍也算是周到,诚心而论,若在是相公馆里,也是一夜千金。请王爷莫担忧顾虑,且算是本宫占了王爷的便宜吧。」 说完这话,琼娘自不想多言,只想回去收拾下简单的行囊,天一亮,先自早早离府。 v第六章[09.21] 「王爷,时辰不早了,还请您回房休息,不敢劳烦王爷,今夜我自呆在书斋里过一宿。」 下了变相的逐客令,琼娘自低下头来,去看手里的书卷。 虽说表面从容镇定,可是心内怎么能平静?她虽然一早料到与这楚邪的姻缘可能如朝露短促,终究不能白头偕老,却不曾想竟然是成亲第二日,便要和离。 不过这样也好,婚前到底是情爱作祟,一时蒙蔽的人眼。如今彼此早早看清不合适,便各自分开,都是好事。也省得她如前世一般,直到入井才彻头醒悟。 琼娘自我开解着和离的种种好处,可是那边却是气疯了的王爷一个! 崔家琼娘!妖孽!混账! 原来小娘这般从容,竟是拿他当红巷里的相公来用!果真是市井里滚爬出来的,竟然连给贵妇寡妇取乐的相公馆都知! 这是什么德行?此番若真和离了,岂不是就此开戒,荷包里不差银票,顶了个和离的名头,尽情地去相公里去消遣? 人气急而下,思绪难免光怪陆离,琅王尚未开口,已经被脑子里的种种气得恨不得拔剑砍人。 当下两手一搓,那写好了二人名姓的和离书就此变成纷飞的纸屑。 「想和离?美死你!」当下两手一身,便将桌子后的小娘一把拽了出来,往肩上一扛,便往卧房走去。 琼娘其实心里也满是火气,被他这般一抱,登时不干,只蹬腿喊道:「快些放我下来!」 待琅王几步走入了屋子,将她摔在了大床上,一边脱衣一边恨恨道:「既然本王的功夫价值千金,不尽给干姨母享受了,岂不是不孝?」 当下便是直扑了过去,跟她热热的吻在了一起。 在琼娘的认知里,生气便是生气,想她与尚云天也是有冷战个几个时辰的时候。 可是这般热乎乎的还没吵完便亲,算是哪门子道理?当下便去咬他的薄唇。 琅王也不躲,只任着她乱咬一起,可是手下也是飞快,不一会便得了逞去。只一味地侍候着小娘,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一闹,便是至夜深沉,琼娘累得香汗淋漓,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被琅王拥在怀里睡去的。 到了第二天,她睁开眼时,琅王因为临时事务,停了婚休,已经起身早朝去了。只留了她一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 昨夜的争吵,酣睡了一夜后,就变得有些零散,依稀记不得争吵的内容了,可是地上的休书碎纸,又昭示着的确有一场争吵。 早起吃饭时,她问翠玉:「王爷可曾跟你们下人提及不让我出门?」 翠玉正往桌子上摆放小菜,闻言一愣道:「奴婢并不曾听见啊,倒是吩咐将府里那辆新装的带着软簧的车马给王妃您用,还嘱咐说这几日日头甚毒,出门的随侍要机灵些,莫让王妃你晒了肌肤呢。」 她和几个丫鬟昨天是听到王爷与王妃争吵的,虽然不知争吵内容,可是心内也是担忧不已,好不容易到了半夜,二人似乎有和好了,她这才将心慢慢放下。 可是想到自己的小姐自从回了崔家后,脾气似乎变得越加火爆,与柳家教导的淑女风范大相径庭,不禁开口劝慰道:「小……王妃,您如今已经嫁与了王爷,自当事事要顺从夫君的意思,不然总是忤逆君意,传扬出去,岂不是要担了悍妇的名头,这可是犯了七出的条例,有损您的清誉啊!」 琼娘接过了饭碗,淡淡开口道:「夫君是君子,夫人才可是得体的淑女。他不过分,我自懒得与他计较,这世间有些事情,可不是上赶子殷勤便能解决得了的……」 说到这,琼娘忽然顿住,她似乎想出了解决白氏低价倾销的法子。 于是吃过饭后,她急匆匆地上了马车,赶到了崔家的货铺时,找来了掌柜道:「三天后,你寻几个伙计,按照单册上的名头去各府里退还定金。她们若问原因,你便告知他们,崔家的这批水粉涨价了,价钱是原来的五倍!」 乔掌柜原来还听得头头是道,到了最后竟有些瞠目结舌,小心翼翼问道:「东家,小的没听错吧?原先的价格跟白家就没得比,现在涨了五倍,还退了定金……这,这不是擎等着这批子货在库房里返潮长霉子吗?」 琼娘没有言语,从怀里又掏出一张图纸道:「距离京城外五百里的华阳镇,有个姓沈的工匠,其人现在虽名不见经传,可他镶嵌技艺精湛,最擅长精工细作的器皿。你秘密前往,请这位工匠依着这图样,先制作出三个脂粉盒子来,以后我还会大量订货。至于镶嵌的宝石,由我所出,尽是挑足足的宝石镶嵌。」 乔掌柜眨了眨眼,有些明白了,小声道:「东家,您这是要赔钱搞一出买椟还珠啊!」 琼娘微微一笑:「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既然白家喜欢贱卖,让他们贱价卖去好了,我崔家的货色就是这么高不可攀……你明日寻些市井里的上年纪的婆娘去,容貌越丑越好,让她们穿得破旧些,去白家商铺买胭脂水粉,个个要当场试用,将脸儿抹成唱戏的花脸,还要喜极而泣,跟前来买货的客人夸赞他白家的脂粉便宜又好用!」 乔掌柜听得直搓牙花子,光是想想一群满脸褶子婆娘卡着一脸摊不平的粉大唱赞歌,他都隐隐倒胃,这哪是夸人?简直等于变相的踢馆子,他怎么就没想出来? 最后这位老把式一举大拇指:「东家,高,实在是高!」 到了第二日,掌柜的依着琼娘的吩咐,去寻找那位巧匠定制脂粉盒子,那工匠果真如琼娘所言,自己制了许多奇巧的盒子,见管家带着宝石来寻,心内还纳闷何时认识了这般慷慨主顾。 因为盒子是现成的,只需要将宝石镶嵌上便好了。乔掌柜一看,这位老师傅果然功夫了得,竟然自创了一种满嵌的法子,那盒子也精巧,分作两格一边胭脂,一边水粉,各自有个盖子压实。 其实这却是琼娘回忆起前世里,自己的店铺曾经独家售卖过这样的粉盒,一时风靡京城。而现在,她不过是提前几天,发掘了这位巧手的工匠而已。 乔掌柜记得琼娘的吩咐,有要求这工匠在两个盖子上刻上崔记的篆体字,还搭配了一朵素雅的兰花花纹。 两日后,有两只盒子镶嵌完了,乔掌柜便取了回来。 v第七章[09.21] 琼娘将两只盒子装好了脂粉,嘱咐他如何言语后,便让乔掌柜带走一个,去各处府宅退定金。 可是他刚走,那边踢馆的便来了,还没及中午,几辆华贵的马车便停在了崔记店铺的门口。 琼娘坐在二楼,正看见太子府的两个妾——白氏和柳萍川形色亲密的下了马车,而其他马车上下来的,也是京城贵府里叫得上号的长舌妇,嚼话精。 琼娘饮了一口茶,积攒些唾沫,毕竟这么几位人中翘楚聚集道一处真是不易。 这几日,白家的脂粉销路甚好,白氏也是学了琼娘先前的样子,主动给各个府宅相熟的夫人小姐送去。 许多在琼娘这定了货的夫人,一用这粉顿时心生疑惑,再拿琼娘之前赠与她们的脂粉比较,当真是一样的质地,可是价钱却差了许多。 虽然个个嘴上不说什么,可是心里却不甚滋味,只觉得自己是被琅王妃杀了熟,竟然卖贵这许多的价钱来! 一时间,竟是对太子爷的这位妾侍生出了许多的好感——同样是商贾出身的女子,这位可比那位琅王妃厚道多了。 而今日,白氏提议众位夫人去她家新开脂粉铺子聚香阁看一看,顺便再挑选些新鲜的花色,保准比那琅王妃先前给众位夫人们看的还要花色新鲜。 于是几位夫人闲来无事,便一起随着白氏去给她家的新店铺里走上一遭。 而柳萍川在对付琼娘一事上,与白氏乃是心有灵犀。 这白氏也是个狠角色,事实上白家有一半的生意都是过着她的手。柳萍川觉得自己暂时先靠定白氏,在这太子府内就算不得太子恩宠,也将立于不败之地。事实上,琼娘的进货渠道也是她告知白氏的。 白氏如太子府前,便在京城里人脉稳固。借着经商的便利,与许多府上的夫人,管事都甚是舒适。 柳萍川随了她几日,眼见着她不露声色地将那崔琼娘的商誉败坏殆尽,心里不禁一阵解气。 而今天能当面看琼娘丢丑,这样的机会她自然是不愿放过。 是以便跟白氏她们一起前来。 跟着一起来的夫人们,其实是想来退货的。虽则琼娘是太后的义女,又身为琅王妃。可是这般变着法儿的拿她们当傻子,她们可是不干! 虽则诸位夫人都是不差钱银的,但是这不是钱银的事儿,而是花着钱,心里不顺气! 一个江东来的异姓王而已,能不能在京城里站稳脚跟还难说呢,他的夫人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是开门做买卖,便得讲了诚信不是?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夫人,也得按着买卖的规矩来! 这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进来,琼娘是面带微笑相迎。还没等几位夫人开口,她便吩咐伙计举了一托盘的银子道:「原是派了伙计挨家去退银子,没曾想几位夫人溜达到这儿来了,正好跟你们说,你们先前定的水粉缺货,我只能又补定了一批新货,可是这价钱较比着以前高了五倍,想着几位夫人若是不愿补货钱,便将先前的定金给你们退了,诸位夫人的意思是?」 那几位夫人一定,互相会意地看了一眼,只笑着说在:「既然是这样,便退了吧。」 白氏笑吟吟地看着,拿眼角瞟了柳萍川一眼。柳萍川心领神会道:「什么货色啊,竟是贵了这么多,该不会是先前卖了高价,眼看着被人泄了底价,绷不住,自找面子吧?」 琼娘走过去,突然伸手。柳萍川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以为这琼娘嫌她话多,又要来打,只下意识地惊叫出声,伸手去挡。 琼娘的手一撤,似受惊吓道:「柳侍妾,本宫只是看着你的簪花歪了,想替你扶一扶,怎的这般无措?」 柳萍川人前失态,气得脸颊顿时发红。 琼娘这时微笑说道:「崔记商行一向走的是精品细卖,从不进从众的货色。诸位夫人当知,纵然是一样橘子,颜色外表看上去一致,可是甘美的淮南橘和微酸的淮阴橘味道却完全不同。脂粉一类,想要做得质地和味道一样,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然后劣质的脂粉因为成分不同,最伤肌肤,初时容光焕发,肤白细腻。可是时间久了,却伤及肌理,肤色枯黄。」 说话间,她捧来了那一盒特制的胭脂盒。只见盒子表面镶嵌着大颗的碧玺宝石,在临近正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待得打开了盒子,那胭脂盒水粉分别盛装在阴阳两极的格子里,打开盖子,盖子上的阳文图案正好印在了脂粉上,崔记二字下是一朵娇艳的兰花。 许是宝石映衬的缘故,那粉看上去竟然较比着众位夫人先前见的还要细腻似的。 琼娘看大家都看了过来,笑着接着道:「可是这盒脂粉就不同了,珍珠捻粉为底,搭配上好的雪莲花汁萃取,选用的米汤,也是江南的新米,软糯细滑的粉质,最是将养皮肤。样样都用好的,这价钱能便宜下来吗?」 白氏在一旁冷言旁观,心道:这位琅王妃,先前看着都是端雅寡言的气质,听说虽是商户,却是在柳大人家里养大的。可没想到巧舌如簧,竟然是个天生的生意人。再这么说下去,动摇了这些娘子军的军心,便大不妙了。 当下她微笑地适时打断了琼娘的话:「诸位夫人不是想去我家新开的商铺挑选吗?这时辰也不早了。我已经吩咐店里的伙计去醉宴坊定了成套的食盒子,夫人们可以一边品着小菜,一边挑选呢。」 听她这么一说,夫人们连忙收了定金,跟琼娘说一声抱歉,便纷纷过街离去了——那白家开的聚香阁也是故意要跟琼娘打擂台的缘故。正在崔记不远的对面街上。是以夫人们连马车都不用上,转个弯儿便到了。 琼娘也没有阻拦,只转身上了二楼,准备就着一笼新出锅的蟹黄包,看着对面的好戏一台。 坐在二楼往下一望,白家的生意真真是叫人艳羡。临近中午吃饭时,竟然还是人潮如涌。 只见十几个体态瘦削,脸儿黝黑的婆子打着嗓门喊着:「我们先来的,凭什么先卖给她们?」 v第八章[09.21] 原来是几位夫人在仆从的环护下进店,引来了先前客人的不满。 有个满脸麻子的婆子还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跟一位夫人说:「你也是来买这家水粉的?我跟你说,这家的粉可好了,便宜着呢!还好用,你看,我这脸上是不是白皙了许多?」说着,还将脸往上凑了凑。 惹得那位夫人用巾帕捂嘴,连连后退。 一时装修素雅的门店里鸡飞狗跳,争抢排队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白氏也没料到会是这样,连忙叫来掌柜的道:「不是嘱咐你今日有贵客吗?怎么的不清店迎接?」 那掌柜的一苦脸道:「这几个婆子这几日没少来买,都是熟客,原以为多买是好事,便是笑脸相迎。原本小的嘱咐她们今天不做生意的,谁知就是这前后脚的功夫,她们怎么一股脑儿的全来了?」 白氏绷着脸叫伙计赶紧清场,最后是连推带搡的,总算是把这些个人都清走了。 可是剩下那几位夫人惊魂未定,再看端上来的胭脂水粉,眼前总是晃着那几张黑黄褶皱的脸,还有泛黄的板牙……只要想到是与那些个粗鄙乡妇用同一盒粉,谁的心里都是一阵的不舒服,再想想,琼娘那番「橘子」的言论,自然生出了比较之心,疑心这便宜的货色,必定减乏了什么。 白氏也不再推销,只脸上带笑,只招呼着夫人们一起享用食盒。 可是她的心里却是一沉,笃定那方才的乡妇们是有人特意找来的——崔氏琼娘,这个厨娘出身的女子,是个人物! 再说琼娘悠哉地享用完了一笼包子后,便饮茶漱口,准备返回府中。 自从那日清晨后,琅王便一直没有归府,不过琼娘倒是尽量按照琅王的意思,赶着中午返回府中。 至于那琅王要跟她置气到什么时候,便请随君意了。 不过今日一到府门口,她便看见琅王的随身侍卫常进在门口用皮鞭掸着鞋面的灰尘。 琼娘心知,她的那要离未离的夫君,这是终于归府了。 她一时心内有些犹豫,拿不定是去热脸贴冷屁股迎一迎,还是自做自的。 不过,现在她也已经冷静,再不是那天二人互相加火的时候。翠玉说得对,既然嫁为人妇,也不可太过,总是要有些忍让,才过得下去。最后换过衣服后,琼娘到底是主动去寻琅王问一声安。 且说琅王还真不是故意要晾着这妇人的。 运河开凿后,剿灭水贼之患便提上了日程。 按理说,这运河直通江东,由着琅王出面剿匪为宜。可是太子一党却极力推举着原江西督军曹德胜为剿匪的总帅。 这便是太子要弄个孙悟空钻入到江东琅王的腹内翻江倒海。 是以琅王自是不干。 可是太子如今也是学乖,说服圣上很有一手。不是自己要争抢琅王军权,而是体恤琅王之前在南蛮多水之地作战,身体受了亏损,实在不宜再在水上作战,待得表达完了殷切的体恤臣下之情后,再举荐了同样善于水战的曹德胜。 结果,只那一句「身体受了亏损」入了帝心。嘉康帝的确一直担忧着琅王受了湿气的身体。江东实在不是养人的地方。不然他的晴柔为何早早离世,连忘山那个短命的养父不也死在了江东的阴绵天气里? 他千方百计地留了忘山在京城,也是图得他将养一下之前战事受损的气息。 他的这个命运多舛的儿子其实不用太大的才干,只享受广宅美妾,福禄绵延长久便好。 这么一向来,剿匪之事立刻变得凶险不无比,甚是熬人。嘉康帝思度了片刻后,决定纳了太子的谏言,下圣旨宣布曹德胜为两江督察兼水军元帅,剿灭运河沿线各处江流分支的水患。 这一锤定音后,楚邪的江东子弟兵便要暂由曹德胜调遣拨用。 皇帝身在高位,看事情往往只看结果,姓曹的之前的为官履历着实不俗。 可是同朝为官者,对彼此的性情却了解得颇为透彻。这姓曹的有个绰号,叫「羊角锤」,他时任官员时,最善在下属内,起「钉子」,钉「钉子」。 拔起的是前任官员的旧部属下,无论才能高低,一律弃之不用;钉下的是自己得力干将,就算才能平庸些,只要忠心听话,便可平步青云。 此番他在太子的举荐下,时任两江督察、水军元帅,只怕两江沿岸都要被这「羊角锤」起拔的千疮百孔。 楚邪下朝之后,连夜与身在京城还未及回转的江东旧部细细部署,绝不叫这姓曹的借着剿匪之际,清洗了江东的水军,安插进太子亲信。 这几日的劳顿后,楚邪才得空回府。 也是独身散漫惯了的,待得入府时,才隐约想起,似乎忘了知会新娶的娇妻自己这几日的动向。 想起新婚第二日,那小妇就能狠心写下休书,楚邪的心内不由得一阵气闷, 可是自己这几日一直没有归府,岂不是更像是怄气? 原以为那小妇会冰冷到底,不会来找寻自己,就算来了也应该是满腹的怨气。 v第九章[09.21] 可没成想,那能狠心写下和离休书的小妇倒是主动来寻自己问安。 楚邪一边换衣,一边看那小妇。因为正值新婚,为人新妇,她穿了身淡红的轻纱衣裙,纤腰紧束,云鬓高耸……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几日不见,只觉得这妇人似乎自新婚那两夜后,便被浇灌得愈发的丰满多汁了。 那鼓囊囊的胸,在束带的衬托下,愈发撩人。 琼娘问了一声安后,久不见王爷作答,自觉是讨了人嫌,正想转身离开,便见王爷走了过来,揽着她的腰问:「这几日在军营谈论要事,三餐都不应时,可有什么吃食?」 琼娘还真是替王爷准备了,因为不是知他哪日返家,这几天早晨走时,她都亲自料理了蒸菜入锅。 这样热气囫囵着,若是琅王中午回来吃也是正好。 是以琅王这么一问,那些小蒸笼很快就端摆了上来。 琅王向来甚是会品酌美食,只尝了尝便吃出是琼娘的手艺。脱骨的凤爪香辣入味,粉蒸的排骨入口即化,还有那汤,也是琼娘新近最喜做的药膳,驱赶寒气滋补根本。 琅王几日没有好好吃饭,如今在自家娇妻的陪伴下,入口都是叫人吞了舌的美味,登时吃得专心致志,不一会的功夫,那几小笼的蒸菜扫荡一空。 吃得饱了,便有闲情聊天了,当琅王得知琼娘这几日因为不知他何时回府,每日都晨起做饭时,登时有些心疼起了他的小娇娘。 原本还因为她不假思索写下休书的闷气,就此烟消云散。 想到这几日小妇独自在家,忐忑不安,也不知自己未及还家的缘由,日日早早起床为自己洗手作羹汤,又自心疼了起来。 倒是暗自提醒了自己,这王府可不再像从前没有个女主人,下次自己再公事耽搁,却要派人来知会自己的宝贝儿一声。 其实琼娘心内的忐忑,跟琅王想得还真是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前世对琅王的印象太深刻,绝少对他成为好夫君抱有期许的缘故,琼娘自动将对琅王的期待调得甚低,从不指望他能与自己恩爱白头。 毕竟她跟尚云天那样世人公认的典范丈夫,谦谦君子成婚时,期许得那么高。日久后,也不过是落得情淡意减,与自己离心的下场。 所以跟这琅王,只要夫妻间和气得过得去便好,无甚期待,也就无谓什么失落伤害了。 而她早起做饭,也是烦心着店铺里的事情,早早醒来睡不着觉,便自早起,在小厨下里剁菜调味,忙忙碌碌的倒也能缓和心情,就算中午琅王不回来,自己吃也是好的。 虽然两人想的有些南辕北辙,但总归还是在大道之上,想要和睦不争吵的心是一致的。 于是那新婚第二日便闹和离的事情,二人同心一致不提,只吃完了饭,琅王便兴致勃勃地给她看部下从江东带来的土特产。 其中当地特产的腊腌蛋,乃是用吃足了小鱼的水鸭所下的油蛋,浸泡在用碱盐搅拌茶叶、掺加了木灰的料水里,浸泡腌制个二十几天后,再用干泥搅入卤水包裹一层泥衣,再滚上糠皮子。 琼娘此前从没见过这样的蛋,剥开蛋壳后,只见其上布满渐变墨绿发黑的花纹,其外如冻,掰开一看,内里的蛋黄也是墨绿色,还流着汤汁。 琼娘的嗅了又嗅,鼓足勇气尝了一口,出入口味道极怪,待得搅一搅,却别有一番风味蔓延在舌尖。 这种类似小犬品尝肉骨头的表情,显然是取悦了琅王,惹得他直笑道:「还是本王的王妃胆大,本王先前曾给万岁还有诸位皇子们呈递此物,可他们看见这蛋的颜色怪,便直言恶心,不敢进食,甚至还有臣子谏言,说本王拿了不知名的毒物给他们吃呢!」 琼娘吃了一个抹了抹嘴,道:「此物味儿怪,若是用酱汁椒碎调味,配以豆腐等清淡之物,更易于为人接受。」说到这,她竟是跃跃欲试,想要命厨下切块豆腐来试一试。 可是琅王却是没有饱足的,虽则填饱了肠胃,可是脐下三寸之地却是憋闷得火烧火燎。 他生平苦追的女子,只这小琼娘一个。原是喜欢中带着不服气,以为到手了会消减兴味,可谁知这小娘满身是宝,叫人怎么爱都不够。 平日里假正经的小娘那床笫间,含羞带怯,又被他撩拨得情急而泣的娇媚模样,可不是那些个极力讨好逢迎他的女子能仿效得来的。 琅王觉得吃了更饿的感觉,比以前还叫人憋闷。在大营里熬了三日,最后那一夜,想这小娘想得都身子微微发抖。 如今饭饱,积攒了精神,自然是要好好地疼爱一番。 待得琼娘漱口完毕,只一转身的功夫,她便被琅王一把抱起,急急地入了大床里去,再细细品尝琼娘那一身娇软的皮肉…… 那一番腰力,自然是叫琼娘再次被激浪翻拍,迷失得不知方向。 王府的二位主子暂时又是恢复了新婚的和睦。而琼娘的那一船货物,也顺利到岗。 先前管家去各府退货,大部分都巴不得似的,痛快退了。可是也有如云曦一般的小姐,直言涨价了也要捧场,痛快要付加倍的定金。 可是乔管家先前是得了琼娘的吩咐的,若是有不肯退货的贵人,只当继续按原价供应,自然推谢了呈递上来的补银。 这几位凤毛麟角的忠实主顾,便成了琼娘的第一批客人。 可是当崔记的胭脂盒送达各位小姐夫人处时,小姐夫人们都有些坐不住了。她们这才知,难怪是要涨价,单这一个盒子,便抵足了这高价啊。 待得要给琼娘补钱时,琼娘却笑道:「高山逢流水,这生意场上也讲求个知音,诸位便是崔记这清雅货物的知音,若是觉得对不住,便带着妆盒多多参加诗社茶宴即可。」 v第十章[09.21] 因为那妆盒里面还有内盖,扣得甚紧,绝不会有脂粉溢出,弄得荷包绣带皆是的情况,倒是方便携带,众人欣然允之。 一场花牌局散时,不经意间掏出个珠光宝气的妆盒,就着侍女手里的小铜镜,掀开妆盒补妆压汗,再顺便给吃糕饼茶水脱落的娇唇补一补颜色。这等气韵,别提有多雅致了。 尤其是云曦,原本人就长得美,拿着妆盒对镜补妆的样子,叫人白看不厌。 这来回几次后,便有人问这粉盒的出处,待得云曦说出崔家商号时,贵妇小姐们皆恍然,暗自后悔当时退了货款。 于是便差遣着丫鬟婆子去买,挑个样式别致的回来。 可是丫鬟婆子们去了一遭,却两手空空地回来禀报:那崔记赚钱不要命,妆粉盒子的价钱又涨了,是原来的十倍有余。 虽则各家都是不差钱的,可是眼见着明明装着同样的粉,那崔家的货却水涨船高,岂有不生气的道理?有的干脆置气,便不买了。 可是后来再参加宴会,有些夫人小姐自己掏出从白家买来的水粉,却看有人鄙薄地掩着嘴,偷偷地耻笑。 再后来终于闹明白,原来白家的水粉便是下里巴人,因为便宜,主顾尽是些乡野村妇,听说粉里无甚滋养之物,用久了还会长斑。 吓得那些个夫人小姐回去后,赶紧将粉盒子扔掉了,再不敢拿出去丢人现眼。 再回头买崔记的水粉盒子,却被告知,暂时无货,想要的话便要预定,且长队排着。 这便让那些先前没有买到的又是一场后悔。 不光水粉如此,崔记里所有的布匹首饰,在明眼处皆有崔记的兰花标志。 一时间,能用上崔记的货色竟是成了显贵的象征。一个新开的铺子,却能从京城众多的老字号里打响名头,着实出乎京城买卖人的意料之外。 琼娘也是个会推陈出新的,竟然又推出了十二金钗的名头。十二只盒子为一套。若想集齐,也得按部就班地一点点来。每位主顾到了崔家买货,都是实名记账,待得银两积累到了一定的数额,才可购得下一只盒子。 以至于到了最后,门槛渐渐加高,第十二只盒子简直名贵得高不可攀。非得买尽了各项货物,才可等。 贵宅的夫人们,整日清闲,不好别的,专爱搜集各类的奇巧,更何况这十二金钗的盒子越发的能体现身价,竟是激得人越发上了瘾。 就连乔掌柜也翘大拇指,直道东家将那些个贵妇的心思拿捏得真是奇准。 而那与崔家打擂台戏的白家呢? 此番一战,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贱价买了胭脂水粉赔钱不说,还连累了店铺里其他的货品,只要从白家店铺出来的,便带着一股子浓重的便宜味儿 ,叫人提不起兴致。最起码那些个侯门夫人们是看不上眼的。 这白家向来是生意场里手脚不干净的,此番也是头一遭吃了暗亏,岂会善罢甘休? 可是如法炮制雇人去搅合崔家的生意。那崔记也是豪横,一个店铺而已,前来镇守的居然是琅王府的侍卫。 一个个膀大腰圆的,穿着个伙计的衣服,鼓囊囊的肌肉要撑破了小衫,但凡有个衣衫不整,容貌吓人的顾客入门,便快步闪走在那客人面前,有礼而迅速地将人「请」出去。 至于寻事滋事的地痞子一类,连话都懒得言,直接夹进街后的暗巷子里,连麻袋都不套,上手一顿老拳炖肉,管教他下次见了崔记便远远绕行。 相较之下,太子身为堂堂一国储君,却不好叫太子府的侍卫来帮一个妾维持生意场。 这便是广大伟正的不便之处,行起事来,不若那混不吝的琅王肆无忌惮。 自家老婆的买卖,就是这么护着,你能把我怎样? 明的暗的都玩不转,这叫当惯了横主儿的白家老爷大为光火。 若换了旁的掌柜,只怕要打骂一通泄愤了。 可是这主导货铺生意的乃是白氏——是他最看重的女儿,虽则此番没有落得好处,那白老爷也没深说。 毕竟玩鹰的还有被鹰啄眼的时候,崔家背后靠着琅王,而白家的身后是太子爷。这鹿死谁手,笑到最后未成定数呢! 于是只安慰女儿,缓一缓这杂铺的生意,就算做不成大户,卖与寻常百姓还是富富有余的。 白氏自是依从了父亲的。可是心内却暗暗记下了这一笔,倒是要寻个机会,回敬了崔家琼娘这一番。 眼下眼前运河已然全面开启。因为眼看入冬,别的江河,总有冰封的地段。 而新开凿的运河,因为有两条暖江水的注入,大部分河段整个冬天都不会封冻,于是来往的船只尽是挤向了运河。 单是税银那一块,就是收入惊人。而这税务银两,自是按照先前的约定,入了琅王的私库。 一时间,满京城谁人不知,这琅王府夫妻二人都是搂钱的耙子,简直是富可敌国。 就连琼娘有时吃茶,都被别的贵宅夫人半开玩笑着,要她这个富户来请。 v第十一章[09.26] 琼娘表面含笑,嘴里却道:「王爷当初垫付了运河的修筑款项,乃是打肿脸儿充胖子,自是管江东的豪绅借贷不少,如今收了前来,还要还了先前欠下的款项,连本带利也是不少,每个六七年都还不完外债,哪儿来的进项?」 琼娘的话,半真半假,琅王当初的确是管江东的父老签下了运河贷,仗着楚家在江东的威名借下了不少,此番归还最自然要算上高倍的利息。 可琼娘算过,最多三年也就还清,剩下的便是琅王自己的进项了。 但是这林中的出头鸟,甚不好当的,琼娘深谙眼红之人,尽是见不得别人好的毛病,适当地哭一哭穷也是对王爷有利无弊。 不仅如此,她更是对王爷也是耳提面命,适当的时候要装一装穷。 这日刚下了一场新雪,屋顶前一夜的功夫,长出了许多的冰棱子,在初生的阳光里闪烁着多彩的光儿。 窗外冒着寒气,屋内却是暖意融融,琼娘闭着眼儿摸了摸紧贴着她脸儿的坚实胸膛,复又舒服地将脸贴过去,嘴里含糊地道:「王爷,该起身早朝了。」 楚邪摸着她的后背道:「尽是睡糊涂了,今日休沐,上什么早朝?」 经他这么一说,琼娘也才想起,昨日正是因为他说明日休沐,正好可以懒起,便与她胡闹到半夜。 原本她以为琅王不知怠足的毛病,待得月余就应该减乏了。可是现在眼看着新婚足有几个月过去,可王爷依然吃不够。 琼娘疑心这是病,曾经委婉地跟王爷提过,养生一道,当固本培精,若想延年益寿,当一月四次以内为宜。 楚邪当是正在吃冻梨,听了她这话,斜眼看了她一眼,道:「既然这般有理,你且写个章程出来。」 琼娘的性子是做事向来认真夯实,还真一板一眼地写了个日程的安排章程。 等呈送给了琅王,王爷拿巾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梨汁儿,略带欣赏地看了看自己王妃的精细活:小日子那几天避让开来后,这四天安排得间隔是不长不短,粗细均匀。可真是拿惯了算盘的啊!就差写明每次的进退事宜,力道的重缓急慢了…… 他细细地看完后,点了点头,大笔一挥,圈了四个圆圈道:「这四天准了你的假,让你滋生些精气神儿。其他的日子给本王打起精气神儿,若再有行得过半,便嚷着要睡的情况,便当打屁板子伺候。」 琼娘没想到这王爷这般的无赖,当下气急,要去扯他,没想到却被他扯到了床上,又是胡闹到半夜。 等今晨醒来,依旧睡眼蒙眬,竟然忘了王爷休沐的事宜。 二人虽然都醒了,却未急着起身。只是叫翠玉将两个新灌的汤婆子送入屋子里来,塞入被窝里。 琅王有寒腿的毛病,往年到了冬季会复发,也与他不拘小节,不按时用药有关。 可是今年娶了新妇,自有能看管住王爷的人了。汤药,外敷全都紧盯着,症状居然大减。 饶是这般,琼娘还是请来了位医术高明的郎中,准备再给琅王号脉请个保靠除病根的方子。 这郎中乃是前世琼娘为尚云天寻访来的,治疗他的失眠多梦,外加盗汗内亏的症状。谁知调理好了尚郎的身子,却全贴补在柳萍川的身上。 如今,她再为人妇,请来这神医时也是几多感慨,不知自己这一番心力会不会尽付东流水。 不过琅王却并不认为自己那点子寒症算得了什么。只是看他的小王妃披散着长发,将几幅膏药放在被窝里的汤婆子上烫软,立刻手脚麻利地贴在了他腿上的穴位上,那等子娴熟劲儿,看了招人喜欢。 楚邪爱死了琼娘围着他转时的感觉,逮着机会,便不让琼娘闲着,只说腿又疼了,让琼娘用喜一双细滑的手给他揉捏腿穴。 窗外寒风凛冽,若是这般跟他的小娘在床榻上消磨一天,也是惬意。 不放过提起待会让那郎中看病,楚邪才想起一样事情来,一边摸着琼娘的胳膊一边道:「一会且让郎中也给你看看,嫁入王府月余了,怎么肚子总不见动静?」 琼娘的手缓了缓,弯长的睫毛微微一动道:「王爷……有时生不出孩儿,也有男子的原因。」 若是别的还好,这点事关男子的威名,不容含糊。 他虽则先前恶意抹黑自己,但那也是大丈夫自信的表现不是? 可琼娘这般说是何意?江东王就不爱看琼娘跟自己死杠的样子,当下抬起下巴道:「本王这般,又不是稀软的货色,怎么能播不下种?让你看病又不是嫌弃你是盐碱地,怎么这般矫情?」 如果可以,琼娘很想学了自家娘亲的嗓门,大喝一声:「老娘上辈子跟别的男人生了两个呢!田肥地沃,高产着呢!偏跟你没动静,还真备不住是王爷您的毛病!」 可这满腹的真言没法吐出,便只能强忍着。 其实依着琼娘的意思,也很想要孩儿。前世遗憾太多,最大的憾事便是孩儿跟自己不亲。 若是再有孩子,琼娘打算便连奶娘都不要请,自己手把手的教养孩儿,绝不再有疏漏。 可是这般想着,也是无用。琼娘突然想到上辈子风流的琅王为何一直没有子嗣?还真是备不住内有暗疾呢! 只这般想,望向琅王的眼神未免怪异,心内对这姻缘也更加无望。 琅王不爱看她那诡异的眼神,一抬手将琼娘拨拉到一边,伸手拽了一下她的长发:「敢再这般看本王,且收拾你呢!」 v第十二章[09.26] 一时敷药完毕,二人也终于起身进早餐,翠玉领着小丫鬟端着水盆热巾帕子伺候。 而廊下喜鹊则领着几个小厮将房檐下的冰凌子用棒子打断,免得一会中午冰化掉下来,砸到主子头。 一时屋内屋外,甚是热闹。 琼娘洗漱完毕,便与王爷坐在外室的硬塌上一起就着矮桌吃饭。 虽则外室还有个大圆桌子,可是琅王不爱用,更爱在硬塌上与琼娘挤在一处。 久而久之,琼娘也被琅王拐得乱了规矩,只觉得盘腿吃饭甚是舒服,闹得现在没有机会是下地吃饭的。 因为一会要请脉,早餐吃得也清淡,只一砂锅子白粥,外带一碟子底儿焦黄酥脆的羊肉煎饺。那小菜是琼娘自己腌制的金丝菜,鲜甜里带着咸味,用来进粥开胃得很。 待得吃完饭后,稍事休息了一会,那郎中便进来给琅王请脉。 老郎中满头白发,年近古稀,不过目光矍铄,两只手指搭在琅王的脉上,初时面无表情,随后面色凝重,半晌不语。 琼娘在一旁看得心内一紧,出声问道:「陆先生,可有不妥?」 那郎中没有开口,只伸手在针袋里抽出一根长银针,在碟子里点燃的白酒上燎烧了一下,然后朝着琅王腿部的三里穴刺去。 待得片刻的功夫抽出来时,再看那银针,竟然针尖漆黑一片! 这下连琼娘都看出来了,三里穴通肝脏,这……这分明是中毒的迹象!她不禁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 郎中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老朽有生之年居然还会看到有人用此毒害人,这毒叫千日醉,乃是失传的唐门用毒。与其他的快毒不同,此毒讲求的是个慢字。每日进服一点,悄无声息,人只会慢慢呈现衰减的不足之症,待得油尽灯枯的时候,也不过是脾肾出了病症,仿佛病沉而死罢了!就算到死,也不会有人是疑心中毒。」 琅王紧盯着那针尖,问道:「此毒经由哪种途径而下?」 陆郎中道:「一般经由饮食下毒,此毒因为含量甚少,经得起银针试毒的考验,但讲求个天长日久,得是每日饮食,日积月累才有效。不过王爷最近似乎服用的甚少,这毒看着下了甚久,却积量不足的样子。」 一旁的琼娘听到「饮食下毒」那一块时,心内便是一沉,她自入府来,每日总有那么一两餐是自己动手来做。此番若是真是毒从口入,自己也脱不开干系。 她还没来得及想出开解之词。可是琅王却连想都没想,便接着郎中的话道:「本王三个月前成婚,王妃素喜烹饪,爱与本王烹制小菜,许是这般,才打乱了那下毒者的进程。」 琼娘的心内一热,没想到琅王竟然不求验证,便自将自己排除了出去。 郎中此时倒是笑了:「王妃正是旺夫的贵人,不是老朽托大,若不是她请老朽来,换了旁人可能发现不了此种奇毒,到时候亏损了身体,就算后来发现了也调养得不大好了。」 琼娘此时倒是无心领受赞美,她忽然想起一事——前世里,琅王曾经因为饭食不爽口,暴虐地打死了厨子…… 若是以前,她自是不疑心。可是现在,她自认为对琅王有几分了解。此人虽则骄横,连带着属下都有着一股子骄横劲儿,但并不是暴戾之徒,这般一口不顺便打死厨子的传闻如今落在她嫁的这个人身上,便透着匪夷所思之感了。 琼娘不禁想到这传闻的另一个版样子,据说是那厨子乃是皇上暗中派去,欲除掉琅王这个反贼而后快……大约就是前世,琅王机缘巧合发现了什么才这般行事吧? 想到这个,琼娘自开口道:「王爷,派人监视府中的几个厨子,看看能不能找出端倪,不过从今日起,府里其他人做的吃食不要动了,你的饮食全由我来做。」 陆郎中点了点头道:「幸而王爷现在中毒不深,与身体无大碍,待老朽开了方子,配以针疗,当能排净余毒。」 琼娘犹自不放心,又补问了一句:「那这毒,现在于身体有何妨碍?」 陆郎中道:「此毒耗费人的根源,大约会妨碍子嗣,但一经根除,便也无碍了。」 这话一出,琅王的脸更阴沉了。可是琼娘此时却全然没有调侃他的心情,只一个劲儿询问着相关的排毒事宜,用纸笔一一记下。 最后在琅王的要求下,郎中又给琼娘号脉,发现她体内也带了些毒素,但是因为入府后大多吃自己的吃食,倒是不甚多,只微乎其微。 琅王乃是好吃的老饕,府里的厨子都是惯用的老人,有些甚至是从老琅王起,便在府里当差的了,但也有几个是入京后雇佣的名厨。 若问哪个有嫌疑还真不好说。 因为有夏宫的经验,琼娘先是暗中排查厨房里的配料调味,并无关隘后,便得看做饭人的手笔了。 为此,琅王在厨房隔壁开了个暗间,命专人整日轮班把手,看这几个厨子做饭的手笔。 没过几日,便看出的端倪。 其中一个入京时皇帝赏赐下来的厨子,此人最善烤肉,这也是喜食肉的琅王的爱好。 可是那厨子每次烤肉时,用的红柳枝,却并不是府里备下的,而是自己从屋子里带出的柳枝。 几次之后,常进带人搜查了那人的屋子,自在他的屋子里发现了浸泡柳枝的木桶。而那木桶拿去给郎中检验后,确凿无疑,便是含有那千日醉的药性。 原来这厨子并未直接在食物中下毒,而用穿肉的柳枝浸毒,再在高温炙烤下沾染到烤肉上。 v第十三章[09.26] 这般进行,自然无从觉察。 待得琅王听了常进之言后,开口道:「审,看看是何人指使!」 常进审人,自有一套,其细节是常人不能忍,那厨子早就挨受不住了,可是目露恐惧似乎不敢透露事主的身份,只说:「求求王爷,杀了小的吧,小的也是被逼无奈,小的一家老小,尽在那人的手里捏着呢。」 常进卸了腿架子,看着那满脸污血的厨子,磨着槽牙道:「你以为你硬抗,王爷就会放过你一家老小?不过棋子而已,你死了,你们家人也便要被灭口了事,还真以为有人管你家人的养老吗?」 到了最后,那厨子终于招了,琅王下了府内地下的私堂听完之后,一脸阴沉转了出来。 琼娘在灯下见琅王进来,便小声问:「他可招了?」 可琅王却并没有说话,只一味沉默。 只过了一会,常进来请示琅王该如何处置时,琅王沉吟一会道:「乱棍打死!」 琼娘在一旁听得却是一急,拉住了琅王手道:「王爷,这般恐有不妥……」 其实琼娘也看出,这背后指使之人的身份恐怕是不可言说,所以琅王才一脸难以纾解的阴沉。但是厨子乃是外雇之人,又是皇帝的恩赏,并非家奴,怎可说打死便打死? 琅王向来是不在乎自己名声的,自然是怎么解气怎么来。 但是琼娘却知,这厨子若真死在王府,外面的人言会将王爷妖魔化成何等的模样。 想到这,她温言开解道:「甭管那背后的致使之人为谁,我们琅王府是证据确凿,人赃并获,何必动用私刑,污了自己的清名?既然审出了,自己心里有数便好,那人还是移交给大理寺,只说此人下毒,请大理寺代审,至于那人会不会说,自有人操心,全不管我们琅王府的事情。」 在琼娘的认知里,这背后指使之人保不齐便是万岁,虽则这样的想法让人背后生冷汗,可既然发生了便要从容面对。 但琼娘又觉得,琅王身为一国重臣,怎么这般下作地去除?实在是不似皇帝之所为。也可能是太子一流,但无论是国君还是储君,都不是臣子能妄言的。 移交了大理寺,其实也问不出什么,肯定有人会出手让这厨子悄无声息地死去,但是至少琅王不会背负暴虐打死下人的污名。 琅王在琼娘温柔的开解细语下,渐渐压制住了火气,自又想了想,便吩咐常进道:「按王妃所言行事,将人移交到大理寺。」 人到了大理寺,初时过审还好,只是过三日,那人便畏罪自挂在了牢房里。 皇帝闻听此案震怒,下旨抄那厨子的全家。同时派人清查了琅王府外请之人的籍贯,家眷,全部记录在册,但凡有人再心怀不轨,便是以这厨子为例,全家满门抄斩,诛连九族。 这等处置,乃是加害皇族之人的责罚。自然又有御史请奏,直问圣上是否量刑太重。 嘉康帝这次毫无明君风范,直接将奏折甩在了御史的脸上,质问他放着国家大事不管,为何来包庇残害栋梁的罪犯,那下毒之人,可就是他派去的? 这样的铁帽子,谁的脊梁也受不住,再无人敢言。 但经此一事,朝中的文武也终于看出了些许的名堂。 这位琅王,还真是深得圣心,难怪能把持运河盐税十年,这就是圣眷在身,一朝宠臣之相啊! 不过这内里的详情,却是局中人才知。 琼娘虽不知那下毒人为谁,却替琅王担忧,那下毒之人显然位高权重,叫琅王忌惮不已。既然那人已经动了杀机,琅王身在根基未稳的京城岂不被动? 她甚至有股子冲动,想要劝琅王及早返回江东,早点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 这些话,她都压在心底,不想在琅王中毒,身体有恙的节骨眼儿,让他上火烦心。 不过琅王心烦的其实是另一桩口舌官司。 陆郎中开的是拔根去毒的方子,贵在固守培元,是以用药期间,不可同房动欲。 楚邪先前满口说是琼娘的缘故,这肚里才不见动静,没想到全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心里自然是憋气带窝火。 更没想到中了这劳甚子的毒,却连新娶娇妇人的床都上不得,这下更是自己有些没脸见琼娘,生怕那牙尖嘴利的妇人让自己下不来台,便是接连几天公干不见回府。 琼娘心知这男人脸面的将养且需要些时候,便也不问他何时回王府,只每日叫人去琅王近身服侍的小厮,询问琅王有无按时敷药,饮食如何。 听闻琅王用那拔毒的药,苦得嘴里全没了滋味,以至于三餐敷衍,不甚进食。她便自挑选了山楂,剜掉了果核,配以蜂蜜、桂花酱熬煮成汁,给琅王代替了茶饮。 红艳艳的汤汁盛装在大肚的瓶子里,送到了琅王的督府上。 待得小厮说,是王妃自己熬煮酸汤汁后,琅王倒是饮了大半瓶,酸酸甜甜的,用汤匙舀了果肉放在嘴里嚼,觉得那软软的果肉,甚是抚慰舌尖。 待又吃了几口,满桌案的公文都没心处理了,只要能让小厮备马,他要回府用饭。 待得回到府中,他也没叫人通报,只一个人溜溜达达地回了院落,离老远便看见自己的屋室门外,堆砌了个雪人,那雪人的眼儿是两颗红红的山楂,肚子上还插着几只刚刚挂了糖浆的糖葫芦。 v第十四章[09.26] 只听了屋里传来了一阵清亮的声音:「喜鹊,看看那冰糖葫芦冻结实了没?拿一串进屋解一解馋!」 楚邪挑了挑浓眉,心道:「这贪嘴的小妇人,自己这几日没在府,她倒是过得悠闲自在啊!竟是满院子的零嘴吃食!」 其实还真是不是琼娘没心没肺,只是给琅王熬煮开胃汤汁时,剩了小半盆已经剜了果核的红果子。 琼娘也是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许久没吃的糖葫芦,往年京城雪下得不厚,都存不下寒气。 难得今年下了几场厚雪,倒是不能辜负了这等子天气,于是用去了瓤子的山楂夹了捣碎的红豆馅,外面滚了一层金黄的糖浆,摔在案板子上让喜鹊拿出去,插在雪人肚子上降降温。 等待得一会再暖融融的屋子里吃,比吃冻梨还顺口呢。 谁知琅王正碰上这关卡,便也不用喜鹊,他自己取下两串进了屋子。 待看那小妇,穿着一提花嵌着兔毛的短褂子,衬得脸儿白净净的,正坐在被窝里做着针线活,只将陆郎中配给琅王的两幅药袋子缝在一副宽宽的腰带子里,正好带上贴附腰间的穴位温补进药性。 抬头的功夫,便看见琅王踱步进来,琼娘便是喜道:「你回来的正好,且看我这腰带封得合身不合身!」 说着便跪在了榻上,示意着琅王过来试。 琅王走过去时,撩起衣衫让她将腰带贴附着腰部围了一圈,顺手将手里的糖葫芦递送到了她的嘴边。 琼娘顺势咬下一个,外面的焦糖衣薄厚正好,酸酸的红果里是甜糯的红豆泥,咬上一口,好吃微甜得让人半闭了眼儿。 她那副样儿引得琅王也咬了一口,却觉得自己吃不如看着琼娘吃来得香甜,顺势便去亲她的脸。 琼娘平日里嘴不饶人,真到动心忍气的关卡,绝不会在人的伤口上撒盐。只对二人先前的口舌之争,只字不提。 隔了数日的生疏尴尬,竟然便是在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闲谈里消融殆尽。 也不知为何,回到这屋子里,琅王只觉得舌尖全被方才的果子催发活络了,几日不知饥寒的肚子也叫了起来。 琼娘今日正好吩咐灶上顿了只三黄参鸡汤。整整一只砂锅满溢着鸡肉的香味。那烂熟的肚子里除了塞入了老参,还有大枣和剥了壳的板栗,连汤带水的正好下饭。 琼娘一做针线活,手边的零食便不断,是以并不怎么饿,倒是看着琅王吃了不少。 待得饭罢时,琼娘一遍递给他手巾帕子一边道:「府外人多手杂,以后王爷若是不忙,还是回府用饭吧。」 狼王此时吃完后,只觉得浑身暖融融的舒心畅意,靠躺在琼娘的大腿上,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琼娘摸了摸他的额头,也便一并跟他躺在一处,二人倒是婚后难得,只躺在一处什么也不做,只借着雪后暖阳,睡了一场慵懒的午觉。 不管怎么样,琅王府的进账如今是日渐增多,琅王知道琼娘有心漕运,便大笔一挥,将府里的库银调拨给琼娘让她看着指使。 琼娘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再多预定三艘大船。 乔掌柜觉得东家有些冒进。这么多的大船,得是吃进多少货物才能装满? 而崔家在漕运一块上,根本就立不住脚儿啊! 其实琼娘也有自知,虽然在脂粉生意上打赢了白家的第一战,但她知道那是占了重生先知的光和白家的轻视的机会,此后再想和白家在漕运上争夺就要苦难的多。 漕运最重要的就是安全,江河上千里奔走,一路上无数险阻,有天灾,有人祸,危峡险滩,高风巨浪,水贼,衙门,稍不留神就是船倾货覆的结局,商贾轻则白跑几年,重则倾家荡产。 白家经营多年,一路上的关系皆是打点妥当,无论是官府还是江上的「好汉」都给白家面子,不会为难。船上的人手俱是跑漕运的多年老手,船把式更是经验丰富,是以安全无忧,这么多年从未出过事。 因为白家信誉好,安全可靠,是以一家独大,渐渐吞并了其他几家船队。在琼娘组建船队前,漕运尽是白家的天下,只有一些散船接些白家看不上的小生意。 正所谓店大欺客,白家因为一家独大,对商贾下手毫不客气,运费是货物的四成。商贾们固然气得心痒痒,但奈何白家保靠,也只得照白家的规矩来。 琼娘心下琢磨自己的船队刚刚组建,名声不显,信誉全无,想要抢夺白家的份额,只能在运费上打主意了。对外宣布运费为船上货物价值的一成。 白家也是反应迅速,立刻召集老主顾,说了一堆崔家新建船队的不是,并放出话来凡是走崔家的以后休想再找白家运货。商贾们固然欣喜崔家的低廉运费,但是都不敢得罪白家这个庞然大物,找上崔家的寥寥。 琼家勉勉强强地拉了一些生意过来,五只大船倒有大半的舱位是空的。琼娘心中倒不太急,商贾逐利,只要琼家平安地走上几次,有了信誉,商贾们为了多赚三成利润,自然会来,不过开始必然要亏上一段时间。她只忧心白家不守规矩,背地里耍些手段。 要知道,如今太子举荐的曹德胜掌握着运河两岸的军权,若是得了白家的授意,给自己找些麻烦易如反掌。 可是她一意孤行非要造船的缘由却不足以为外人所道。 琅王中毒一事为她敲响了警钟。若是真有一日,琅王被皇家所迫,无路可走时,这五条大船乘风破浪,足以在海上航行,到时就算远离故土,去了南洋彼岸,也好过在皇寺里被囚禁半生,最后还落得弑君谋反的下场。 当然,她也不能直白地说,多造出来的船,是为了将来收拾即金银细软,府院亲信跑路用的。便是打着漕运的目的,光明正大的养着船,赚些本钱便好。 可是她想得甚开,并不代表白家也能举重若轻,笑看崔家凭空又多了几艘大船。 v第十五章[09.26] 白氏这几日便一直睡不着,琢磨着如何将崔家打压得见不着光。 可是这事,也不是白家一己之力能做到的,为此,她便请来了太子的得力亲信,尚云天尚大人来帮忙。 尚云天如今在户部做得顺风顺水,一路平步青云。对于漕运一块,也是颇有些研究。 听得白氏这么一说,他心念一动,倒是想起了一桩往事。 这一年冬天,在一场大雪过后,朝廷发现一批货船上面载有熟铁,从南方通过漕运向北方运送。 因为熟铁可以制成兵器,历来都是朝廷严控之物,这一批发现的熟铁数量巨大,朝廷因此震怒,关押了船主,船把式和诸多伙计。而尚云天后来调过当年卷宗,知道当初托运的货主的体貌样子。 想到这,他对白氏言道近来若有北地胡人口音的两人联系白家运送货物,必不要同意,将其引向崔家。 白氏虽然不知内里详情,可听尚云天这般一说,顿时心领神会。 尚云天因为上辈子看过这案子的卷宗,虽未亲历此陈年旧案,却将细节了解得清清楚楚。 现在曹德胜总揽两岸的水务。到时,他自有办法,让曹将军将此案移送到他的手上。那时候,琅王府卷入倒卖熟铁案,就算万岁爷也容不下一个异姓王想要谋反。 琅王倒台,他也会想办法迫得琼娘与琅王一刀两断,崔家一家老小的命数皆掌握在他的手中,便是倔强如琼娘也少不得要软化低头,到时候他自会想办法将琼娘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想到此,尚云天不由得想起前几天宫宴时的情景。琅王携着新娶的王妃第一次参加宫宴,自然是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在他的印象里,他的妻子柳家将琼一直是个端庄得一丝不苟的女子,美则美矣,但有时候难免失了女子该有的娇弱可爱。 可是那日宫宴上,他再看自己前世的正妻,恍惚间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当时宴厅满是贵妇,可是一向好交际的琼娘,却压根不往人堆里凑。只跟着那散漫惯了的琅王,坐在了宴厅的最边角。 当时宴厅外寒梅绽放,可是厅内的大部分人都无心欣赏。运河整顿在即,沿岸的府司衙门皆有调动。大部分官员又与朝中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谁不是脸上带笑,心内挂着自己的算计,左右来回的套话寒暄。 可那江东王与琼娘,明明是跟运河最有关联的两个人,却悠闲自在地望着庭外的梅花有说有笑。 那印象里端庄得有些刻板的琼娘,满脸的轻松自在,一边饮酒一边赏梅,也不知那琅王说了什么,竟然满颊红霞,伸手在楚邪的胸前轻轻锤了一下。 那琅王顺势将她揽在怀中,将她微微翘起的樱唇密实地衔住,看那情形,便是深吻舌缠,情不自禁的孟浪。 虽然这二人有殿柱阻隔,宴厅里的人全然看不到他们在无人角落的无状。可是尚云天存心要多看几眼瞧琼娘,便特意绕出了宴厅,来到了二人斜对面处的长廊里。只躲在柱子后面,将二人的缠绵看得清楚透彻。 那琅王竟是如此下流,那双手,还在他的琼娘腰肢间来回游弋,竟是当他的琼娘是妓馆花魁,可以随意亵玩不成? 再说那稍事抵挡,便被亲吻得绵软了身子的女子,这……哪里是他的将琼贤妻?分明是被个浪荡王爷带坏了的女人,再也捡拾不起文雅端庄。 尚云天躲在柱子后,看这琼娘与别的男人如此亲密,心里像被钝刀一点点切割一般,只恨不得冲过去,将他的妻子从那男人的怀里拉扯出来。 虽则心内血涌山河,可是他又不能不承认,这样的琼娘竟然带着股他从来没见过的风情,那般的娇媚可人,竟似他曾经暗自希望她变成的模样。 琼娘为何总是一味不肯原谅他,却转而投入到了那不堪男人的怀中? 尚云天的心内困苦,更加执着,一意将琼娘抢夺回来问个究竟。 琼娘不知前世的丈夫立下奇伟志向。但是她自问今世的自己,的确有些堕落得不思进取。 反正自己嫁的本就不是个老实的丈夫,现在隐隐已经是皇室的眼中钉,肉中刺,自己何苦来的作贤妇能人状,到处去拉拢联络人脉,再惹来万岁的嫌弃? 所以遇到了赶赴宫宴这等子事宜时,便短缺了上一世的热忱与主动。每次入宫只要吃吃喝喝玩玩便好,若是方便,便随便推销下自己新近的货色,只佩戴在自己的身上,在众位贵妇前晃荡一圈,引来众人询问试戴。 如此往复,琅王的这位新王妃生得娇媚动人,又会穿衣打扮,却不太热心人脉经营的印象便深植于心。 这般的新晋贵妇,既无父兄在朝为官,又不喜好专营勾心斗角,便成了众家夫人眼里无害的存在。 加之她先前经营素心斋和胭脂铺子,与大多数贵妇都交情甚好,不必刻意经营,也很自然地融入到了京城一众贵妇的高门广宅里。 就连琅王交情甚笃的二皇子刘剡都感慨,这琅王妃的人缘可比她的夫君好上太多了。 这一年冬天,大部分的事情都如上一世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在一个极寒的夜里,残喘续命得有些讨人嫌的太子妃终于殁了。 太子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续娶新妃绵延龙子了。而最终成为新太子妃的,几经波折,依旧是靳家的云曦小姐。 在成礼的前几日,云曦自去了崔记,巧遇了正在店铺里查账的琼娘。 琼娘看出云曦这番前来,不像是买货,倒像是有满腹的话要对自己倾述。 v第十六章[09.26] 于是便引着她入了铺子附设的茶室,就着屋院外的水漏滴答,二人对坐在团垫上。 琼娘几次见云曦想开口,却说不出话的样子,便主动说道:「我大哥已经入了北营,此时大概已经快到边塞。」 云曦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略显惆怅地转动着手里杯子,轻声道:「有时真羡慕你,也直恨不得自己是个抱错了的,若是这般,我便也可像你一样,尽卸了包袱,做自己想做的事,嫁自己想嫁之人……」 琼娘是知道云曦前世的情形的,不过是与太子貌合神离,自安守了正妃的本分,笑看着太子府里百花争艳…… 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是云曦的感触,她又是最懂的。前世的自己可不正如云曦一般,因着侯门嫡女的身份,放不开手脚,全被拘束住了。 储君的私德,不容她来评判,但是她敢肯定,若为人丈夫,自己的大哥柳将琚是比太子强上千百倍的。 可惜,她虽则有心去做什么,可这到底是他人的姻缘,若是男女双方皆是无心使劲儿,她一个重生之人就算洞悉先机,也是无能为力。 是以,到了这等情形,她也只能提醒着云曦道:「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拖泥带水,你所嫁之人乃是太子,若是再心系我大哥,便是害了他去……」 云曦点了点头,只依依不舍地从怀里掏出了几封书信,道:「你说得对,这些东西,原是想留在身边做个念想,可是听了你言,却觉得自己不该如此,毕竟是我先负了人,何苦来作多情状? 说话间,她便将那几封书信递送到了烧茶水的炉火旁,看着火舌渐起,将那几封书信烧为灰烬。 琼娘看得背后一凉,没想到云曦还有哥哥的书信,那若不是自己说出那番言语,云曦岂不是要将这些书信一直留在身旁,将来若是被太子爷不小心看到…… 前世琼娘离世得太早,并不知哥哥阵亡的详情,不过若是太子知悉,自己的王妃与哥哥婚前有情愫首尾,按着他的个性,必除之而后快,在阵前设置意外,要了哥哥的性命也不一定。 得亏云曦是听劝的,烧了这些把柄,将来也能给哥哥少些烦乱。 云曦其实也没想跟琼娘说出个什么来,不过是觉得琼娘是柳将琚亲近的妹妹,与她对坐一会,仿佛与柳郎也挨得近些。 到底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就算先前一早便做好了为家族牺牲的准备,在大婚之前,却也还是想要缅怀下那注定不可得的感情。 只是与云曦闲坐了片刻,那云曦便起身告辞了。 琼娘一个人坐在茶室里,嗅闻着云曦留下的余香,也沾染了些许惆怅。一时想着边关的哥哥,前途未卜,生死未定,心里起了烦乱,竟然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恰好琅王从督府回来,顺便来店铺接王妃一起返家。刚入茶室,便看到琼娘叹息怅惘的样子。 如今算起来,二人已经禁了云雨月余。 楚邪别的没体会到,却是将雄风不振,根须不足男子的自卑体会得失淋漓尽致。 此时见自己没滋润过几回的娇妻,懒乏了眉眼,慵倦无力的媚态,登时觉得是自己让她空乏床榻的缘故,竟然莫名心虚焦躁得很。 偏是自己的错处,又不能急,便走过去,揽着她的腰道:「就快了,且熬度上几日,莫急。」 琼娘心自惆怅,却被这王爷闹得没了头脑,只偏头问:「什么快了?」 琅王将修长的大腿一伸,靠坐在软垫上,一向倨傲的浓眉俊目,带着七八分的不自在道:「自然是开闸疏导沟渠的日子快到了。」 琼娘一听点了点头:运河之上的确是有几段淤泥高积之地不大舒畅,却得好好疏通疏通,不然那船过的总是不大顺畅。 她便开口道:「可不是!也不知到时候能不能尽力一次导通,若是往复几次,可真叫人着恼!」 琅王一听,邪气挑了挑眉道:「不过是郎中不让本王出力,若真是让本王鏖战,怎么可能不是一次导通,一战到底?」 饶是琼娘自认为话头机敏,也是愣了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王爷话里的意思。 只恨不得用手里地毛笔好好疏通了江东王的嘴。 二人说闹了一阵,琅王倒是想起了正经的来,说道:「江东过些日子来人,本王的堂妹要来京城,你待回府去,且看哪个院子适合,便命人布置安排去了。」便准备回转王府。 楚邪亲眷单薄,数得着的亲戚便是那么几个。他一说堂妹,琼娘立刻便醒悟出是谁的。 便是那个当年在猎场与她发生口角的女扮男装的小姐。 严格说起来,若是不因为那位蛮横的堂妹,琼娘当初跟哥哥柳将琚一起狩猎时,压根不会跟琅王产生交集,更不会今儿让琅王牢记住她,以至于当初拉车的马被下药失控撞上人时,被琅王一眼认出来。 想到这,琼娘缓缓吐了口气,不大确定自己跟那位言语甚是粗鲁的堂妹是否相处得来。 琅王也看出了她的神色,不过他觉得琼娘如今已经贵为王妃,更是表妹楚依依的大嫂,既然是这样,也当如他一般疼爱他的堂妹。 于是又开口道:「楚依依与本王一般,年幼失了母亲,是以脾气比较着一般的女子要乖僻些,眼界也高些。这次她来,乃是叔父嘱托本王为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这也少不得你这个嫂子代为相看张罗。」 琼娘一听,更是头大,只觉得但凡男人似乎都觉的一旦成了嫂子,便文武俱全,可以替个全然陌生的唐小姑子相亲张罗人生大事。 可就在这时,乔掌柜喜形于色道:「东家,来了笔大买卖!」 v第十七章[09.26] 原来这日船坞那儿来了两个北地的客人,说是要从南方运些粮食回北地,而且货量甚多,足要包下五条大船。 崔家船行的生意萧条了许久,骤然来了大买卖,乔掌柜能不喜出望外吗?当下便应承下来,趁着船工装船的时候,把这消息告知了东家,叫她也跟着高兴一下。 琼娘一看时辰还早,便想去瞧一瞧。干脆换了男装,叫琅王先回去。 琅王眯着眼儿看着穿得像个儒雅小书生的琼娘,心道:得亏是老天有眼,叫她成了个女儿身,若是男儿,又长得这般模样,岂不是要教本王沾染了断袖之癖? 心里这般想,便觉得这小妇便扮作男人装也是个招蜂引蝶的,既然空余半天时间自然也随着一同去了。 当二人一下马车,那边白家派来盯梢的伙计便盯紧了。 直到二人查看一圈,出了码头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去禀明了白氏。 白氏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一边撩动盖子一边问:「看清楚了?可是接的两位胡商的运货?」 伙计也是机灵的,点头道:「我在崔家船行里有相熟的酒友,听他言,便是您说的那两位,他们托运的是粮食和干果,不过好像粮食箱子里随便借着便利,埋入了些瓷器,正好可防止风颠浪涌打算了瓷器。好像那些瓷器还挺名贵,两位胡商装船时都没有船行的伙计,而是自己另外雇佣了人来装货。」 白氏听了点了点头,转过头问:「尚大人,您看这事情,稳妥保靠吧?」 尚云天一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闻言笑了笑。当年他代为主持刑部,查阅卷宗,正好看到这这宗陈年旧案。案卷里写的清楚,那偷运熟铁的胡商,正是用粮食搭配瓷器来掩人耳目。 前世的白家,因为没有在运河开凿之初,有如崔家一般有力的竞争,并未如现在一般在漕运上如此煞费苦心。一般的船行起初还是能接到些零活的。 那被胡商找寻到倒霉船行,最后落得全家皆被收监发配岭南的下场。 尚云天想到这,微微合拢了眼,若是有其他的办法,他也不想如此对待琼娘。 可是他不能眼看着琼娘不知悬崖勒马,一味与琅王那等反贼为伍。 此番,他其实剑指琅王,现在琅王身在京城,远离江东根基,是将他斩草除根的最佳时机。而琼娘不过是受了梁王的牵累吧了,他最后一定会护得她周全……、 想到这,他缓缓开口道:「待得船行,哪怕半里,也是罪证确凿,剩下的,便看曹将军如何排兵布阵了!」 那两个胡商的货品众多,装了一夜后,便整船待发,待得第三天,崔家船队缓缓离开码头,五条大船排成一个纵队,逆流而上,浩浩荡荡向北而去,一旦出了运河,便驶入外海,北上边塞。 琼娘定做的货船的甲板有十几丈高,光是造船用的木料扎实,几艘大船前后而行,甚是壮观。往来的小客船经过货船时,便如蚂蚱站到了猫下面。船上的旅者纷纷仰头上望,不住得惊叹。 出航的那一天,琼娘便一直站在茶楼上,居高临下,看着船的吃水线旁,激起了层层浪花…… 几日后,船队慢慢来到瓜口州。瓜口州乃是一个水中小岛,因位置优越,不时有船只过来停靠,补充些粮食饮水,逐渐发展成一处热闹所在,乃是漕运必经之地。 只是今日进了瓜口港,船把式不禁一愣。 往日里渡口上十分喧嚣,无论白日还是黑夜都是人来人往。北上南下的商船客船杂混在一起,排满了码头,推着轮车给船只送粮食饮水的汉子络绎不绝,宛如蚂蚁一般。岸上开满形形色色的店铺,食肆,当铺,赌场,风月场……,顺着江边一直延伸到远处。 可是今日里港口却是冷冷清清,码头上虽然船只不少,可既无送货的汉子,也无伙计下船,岸上的店铺大多是关门落锁。偌大的港口安安静静,笼罩着一层说不出的诡异气氛,让人十分不适。 船把式压下心中的疑虑,呼喝着伙计们下锚拴船。船把式早把需要补充的粮食饮水查点妥当,船停稳后,叫上几个管事的下船去相熟的店里采买。 下到码头,还未走到店铺前,不远处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哨音,接着一阵扑扑通通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群披甲执枪的官兵呼啦啦地冲了出来,将船把式和码头包围起来。 船把式虽然跑了一辈子的江湖,跟官兵水匪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还从未遇到被大队官兵包围的情形,吓得身酥脚软,颤声喊道:「各位官爷,小的是崔家船队的把式,船证俱全,来往通行,皆盖了官印,可是有误会之处?」 一个腆着肚子的军官行了出来,哼了一声,道:「漕运衙门检查往来货物,你且闪到一旁。」几个官兵出来将船把式和管事的推到一旁,一队官兵则顺着搭板冲向货船。 刚走到一半,船上突然冒出几个人来,发出一声喊:「站住,此乃琅王王妃的货船,哪个敢闯?」 下面的军官抬头看到这几个人穿着银盔银甲,腰间系着银鞘,看穿着正是琅王的侍卫。他本以为船上就是船把式和伙计,一时茫然,忙回头看向后面。而搭板上的官兵不敢硬闯,也未听到军官通知撤回,一时在搭板上前进后退不得,十分尴尬。 片刻后,官兵左右一分,一个穿官袍,戴官帽的中年人在几个官员的护拥下行了过来。 中年人哼了一声,道:「小小的侍卫也敢如此猖狂,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尔等莫非以为我漕运衙门的钢刀不利吗?」 领头的侍卫听了大怒,喝道:「汝是何人,居然敢侮辱王爷?」 中年人道:「我乃漕运主官。管他琅王法王,只要在漕河之上,俱是我说了算。没我的吩咐,一条小船也休想入江。」 又转头对军官训道:「尔既食俸禄,当存舍身以报国恩之志,怎可逡巡不前。还不速将几人给我拿下。」 军官得了命令再不迟疑,亲自带领官兵冲了上来。领头侍卫呼喝一声,几个人拿出兵器堵在搭板处。 军官奔在最前,抽出钢刀猛剁下来。几个侍卫口气虽大,本事却是稀疏。 居然堵他不住,不久就被他冲上甲板。随后官兵也相继冲了上来,战到一起。几个回合后,当的一声,军官一刀劈到领头侍卫后背,被银甲挡住,领头侍卫哇的喷出满满一口血,扑倒在地。军官微一愣神,似乎未想到对手如此不济。 v第十八章[09.26] 只是刀劈后背时,他用的是刀背儿,怎么那侍卫吐得像被铁锤击打了一般? 就在迟疑间,只见当地的地方官,均县的县令带着衙役也一路赶来。 等到了地方,那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县令,板着脸对身后的文书先生道:「且都记下,曹德胜将军麾下炼字营军官无故上船,殴打琅王府侍卫呕血,倒地不起!」 这些个曹德胜手下的军官都是豪横惯了的。这些日子参与剿灭水匪事宜,两岸官员哪个不是言听计从,尽力配合。 却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么个愣头青,还带着文书拿着笔墨,这不是存心找茬的架势吗? 当下那领头的军官将脸一横,便想给这芝麻县官些排头吃吃。 这县官乃是新近科考舞弊冤案后,平复的贡生之一。乃是琅王一系的亲信。所以就算那军官抬出了剿匪大将军曹德胜的名头,那脸色也未变。 只吩咐身后的文书,再追加一条——殴打琅王府的侍卫乃是曹将军的指示。 那军官一听,更是不干,可是对方乃朝廷官员,自己不方便动手,否则殴打官员的罪责可是不好洗脱。 就在这时,曹德胜的儿子曹秉仁带着人走了过来,二十出头的青年这几天正是得意时,此时阴沉着脸,更是官架子十足。 他几步走到这县令的面前,瞪眼道:「本小将军接了线报,这船上私藏了禁品,你这般阻拦,岂不是与私运禁品的船主是一伙儿的?」 那县令沉着脸道:「本官阻拦自有本官的道理,却不知将军是从何处得来的线报?可否告知一二?」 曹秉仁的耐心尽数告罄了,为了确凿保靠,崔家装船的那几日,他的父亲偷偷派人混了进去,凿开了其中三四个大箱,除了箱子上面铺着一层米外,下面的全是大块的熟铁锭,只待熔炉一下便可打制成武器。 若是别的商贾之家还好,不过是一时被钱银蒙蔽了的短视商贾。 可是琅王妃娘家经营的船行查出了偷运铁锭,那意义便另有不同,这便是狼王与番邦勾结的铁证,一经查证那是翻身无望,注定了满门抄斩。 是以曹秉仁心里有底,说话也更有底气,如今见琅王一系的官员阻拦,更加认定他是做贼心虚。 只一意查证,就此建下奇功一件,再不用躲在父亲的威名下。 想到这,他也不管这小芝麻绿豆官的阻拦,伸手便将他横推倒了一旁,然后大掌一挥:「 给我搜!」 「且慢!」今天的艘船看起来注定是不能顺利。 刚推倒个县令,琅王正主儿居然坐着一艘快船来到了这瓜口洲。 曹秉仁心内一阵大喜:若是一般的货运,何须琅王押解,他此番出现在这里,简直好极了!更是坐实了里通外藩的嫌疑。 当下他只抱着拳朝着琅王挥了挥手,说了一句:「下官得罪了!」便命人起箱子,掀盖子。 当木箱子被打开,刮掉了上面一层大米,里面漆黑的墨锭尽数全都漏了出来。光一条船上的几十口大箱子,皆是如此,若是制造一般的农具,压根不会使用数量这般庞大的熟铁。 胡人偷运是为何缘故,简直是了然若揭。 曹秉仁心中大喜,望向琅王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善:「王爷,您当知朝廷法规,不准偷运十斤以上的熟铁出关。可是您这船的通牒上是明明白白写着要出海绕到关外去的。敢问这么庞大的熟铁,您是打算要干什么?」 说到这,他脸色一变道:「在下君命在身,便顾不得礼节了,王爷,对不知了,您今天恐怕是不能归府了!」 说着,他大手一挥,便命人将这王爷暂时扣押下来,待得父亲直接面呈皇帝,再将这江东王落狱抄家! 见曹家军的人上前,琅王身边的侍卫当然不让,纷纷抽刀阻拦。不过琅王却挥了挥手,淡淡道:「曹小将军年纪不大,但比你父亲有出息,威风十足,做事果断,实在叫本王佩服,今日无事,且跟你走上一趟,但有一点你可要记住,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可要想好了后果。」 曹秉仁望着满船的熟铁锭,冷笑着道:「我要是王爷,便操心着自己的下家是哪里……王爷,请吧!」 琅王一夜没有归府,第二日一大早,琼娘便登上了马车,直奔皇宫里去。 行至宫门前时,恰好看见太子与曹德胜一起准备入宫面圣。 琼娘今日穿得素寡,只一身月白的长裙外面兜着深色的毛氅,虽然挽着云鬓,可是许是太匆忙的缘故,发际没有抹头油,显得碎发乱蓬蓬的,倒是显得那花容月貌更添了几分稚嫩气息。 伊人如玉,不堪摧折。 太子心内犹叹,只望向琅王妃时,便活似看死了丈夫的娇俏寡妇,叫人心内发痒。 此番琅王府大厦将倾,也不知这俏美的王妃该是怎样一番际遇。 琼娘见了太子,却仅是仅是依礼问安后,便入宫准备面圣。 今日无早朝,皇上也刚晨起,待得净面用了早膳后,这才去御书房里见这三人。 v第十九章[09.26] 琼娘素白着脸儿,只对圣上言道:「昨夜琅王一夜没有归府,听他的侍卫道,说是王爷被曹将军的儿子曹秉仁扣押在了军营里。现在天气寒冷,军营又是靠水,臣妾恐怕王爷的旧疾复发,还请万岁做主,尽早察明,放王爷归来。」 嘉康帝原本安适地坐在书桌后的龙椅上把玩着手里一对玉核桃。 听闻了此言,将两只龙眼瞪得大大,直望向了曹德胜,脸色暗沉道:「曹秉仁一个小小的统兵,因何胆子敢扣押一个堂堂王爷!他将琅王扣押在了何处?」 曹德胜连忙鞠礼道:「回圣上,臣今日来此,也是要说此事。昨日在琅王妃娘家的货船上,查扣了一批熟铁锭,那批货物的商贾是两个胡人,而这些熟铁足足有五船之多,足以装备下一只虎狼之军……兹事体大,下官的犬子也是不敢渎职懈怠,恰好琅王的侍卫阻挠,而琅王也似乎在亲自督船,大有脱不开干系的嫌疑,是以将琅王扣押下来,以免案情泄露,相关人等得以串供……」 曹德胜话音未落,嘉康帝已经是气得猛一拍桌子。 太子心内暗喜。 北地胡患,一直是父皇的心头大患。此番琅王维护自家生意,全然钻入钱眼里,正落到这圈套之中。 只要坐实了他里通外敌的罪责,便再难翻身! 于是他上前一步进言道:「父皇,虽则琅王也有受奸人蒙蔽之嫌,可是熟铁事关边疆安定,实在不敢轻呼,若……琅王乃是有意而为之,与胡地的藩王勾结,那我大沅朝的安定,岂不是岌岌可危……」 太子还想再多言几句,可是嘉康帝已经彻底听不进去了。 事实上,他现在满脑子全是儿子忘山在破漏的军营里,忍饥受冻的情形。 忘山的身体耐不住寒气,这点随了他的母亲晴柔,小时与表姐在皇宫里,每到天寒时,晴柔的手毒冰凉的,他便借此寻了机会,将她那双手揣进了自己的怀里,可是那手儿还是凉凉的,怎么也捂不热…… 这么一想,晴柔与他的孩儿放在了京城根下,自己的眼皮底,却还叫一群急功近利的忘八抓去受苦,实在是在他的心上插刀,只气得嘉康帝说不出话来。 那手里的两颗玉核桃狠狠地砸向了曹德胜。 曹德胜也不敢躲,只砸得正中脸面,疼得是一趔趄,更是不知这么漂亮的差事,怎么龙庭震怒却全朝向了他。 「朕叫你剿灭水匪,什么时候叫你稽查私活了?难怪人叫你‘羊角锤’,你的钉子也钉得够远的了!」 太子其实也是脑子一乱,不知父皇震怒何来,只是这扳倒琅王机会难得,只能硬着头皮进言道:「曹将军也是听闻有人线报,这才借着督守河道的便利,截下了这批铁锭,按理来说也是功大于过啊!」 嘉康帝的脸阴沉得一片,只瞪着太子道:「琅王当初督建运河奇功居伟,是以他掌管京城三司兵马,也负责运河的货物往来。你的曹将军得了线报,难道琅王就不知这批铁锭?琅王妃接了订单时,便发现了端倪禀明了琅王,而琅王也一早告知于朕,并在督运司备案。这么大批的铁锭转卖,绝非几人之所为,原本琅王是想将计就计,按着既定航线巡走,将相关人等一网打尽。可是你们倒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竟是全然打破了督运司的布置!更是不问青红杂白,就拿住了一个堂堂王爷……太子,你身为储君,却这般毛躁,大清早的领着曹将军来到朕的眼前,是准备邀功请赏来了吗?」 太子和曹德胜早就听傻了,竟是没有想到琅王原来已经禀明了皇上。 就在这时,安静的书房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啜泣声,只见琅王妃乱蓬蓬的头发,满脸泪水道:「臣妾不懂朝堂政事,可是昨日跟随琅王去的侍卫,有好几个被殴打得吐了血,是被人抬回府的。琅王生性秉直,不会折弯,若是昨日跟小曹将军发生了口角,也被……那……王爷若有个意外,臣妾也是活将不起了!」 待说到这,琼娘脸色一白,堪堪倒卧在地。 曹德胜的心里都要长出苦瓜瓤子了,他妈的,他曹家父子才没法活了! 琅王若是奉旨领差,昨日为何不名言?现在想来,竟然是迫不及待地要入他的曹家军营,还有这王妃,方才还健步如飞的光景,怎么这会儿,说晕便晕? 看这光景,他算说那琅王昨日在军营里好吃好喝好睡,足足吃了一整条羊腿,也无人肯信啊! 琼娘因为夫君气急晕了过去,自然是连忙请了太医把脉调理,只说一时气急攻心,喝几副药也就无关隘了。 皇帝一番震怒,将太子与曹德胜二人骂得是狗血喷头,更是命令曹德胜立刻将琅王从军营里放出来。若是少了一根汗毛,唯曹家全家是问。 曹德胜哪里敢怠慢,自然是能缩能伸,满面带笑去琅王出营。 可是琅王似乎真是被羊角锤钉过一般,竟然死赖在军营里不走,只说自己这般被抓,全然失了面子,若是灰溜溜出营,岂不是闹得谣言四起,还真以为自己作奸犯科了不成! 再说府里的侍卫们,各个尽忠赤胆,如今为了保护自己,被曹家军打得是口吐鲜血,落下病根,将来的一家老小,饮食起居,又该何人照料? 曹德胜脸上赔笑,可是心里明白,这就是赖上自己的光景了。但此事已经闹到万岁那里,惹得龙颜震怒,不赶紧收场,自己的官运说不定就此到头了。 最后,参与缉拿琅王的所有人等,全是到了琅王府门前,当着四周的百姓与胡同里朱门王侯邻居的面儿,三叩四拜地讨饶谢罪。 据说当时王妃含泪相迎的场面,堪比苏武北海牧羊归来,场面十分感人。 更是包出了大笔的汤药费,包赔了那几位生活不可自理的忠心侍卫。 面子里子都赔偿够了,这才高头大马地送走了琅王这尊瘟神。 饶是这样,皇帝都觉不够,亲自召见琅王时,直拉着他的手心疼道:几日不见,忘山竟是瘦削许多。」 这心疼同时,也突然发觉,那曹德胜剿匪的权限甚大,竟然一时无状,全没了章法。 做国君的,自然是要赏罚分明。那曹德胜虽则好心办坏事,却不好直接拿这一点来治罪,但是这般越界地方官员,无视上下级的权限却大大收紧,依然是剿匪,可是由「统领」变为「协同」,再无权限调动沿岸各地武将,到了江东地界时,更是要事事与江东的地方武官商量。 听了皇帝这般圣谕,琅王的心便放下了一半。而琼娘更是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只暗道一声:「好险!」 v第二十章[09.26] 那日若不是琅王亲自陪她前去,可能自己这个漕运的门外汉,真要连累的琅王府受了牵连,坐实了勾结外藩的罪名呢。 原来那日,琅王陪她去码头上时,她在核对那客户的账目时,琅王却立在码头口看那些个工人的搬运。 他在江东擅长水战,自然了解在船上的事务,虽然那两个胡商自己雇佣了人手搬运,但从搬运工人的在甲板上的吱呀脚步声里,琅王便断定那箱子里的肯定不止粮食与瓷器。 但是乔掌柜急着签下这大宗的买卖,也同意了客人关于不可开箱,免得潮气入侵,粮食长霉的要求。 所以琅王也没破环了崔记的规矩,只是在船装完货时,叫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去看船身的吃水线。 熟手一打眼,这便是瞒不住的事情,那么深的吃水线,必定是装了铁器一类的重物。 琅王对于军事一类甚是敏感,当下命人偷偷摸上船开箱察验,发现了这满船铁锭。 他当初还真是抱着顺藤摸瓜的心思,想要测查了此案。 可是琼娘知道了后,先是自责自己一时心急,差点酿成大祸。想了一会,犹是不放心,便于琅王商量,让他先自与皇帝禀告,以免瓜田李下,受了牵连。 琅王自那中毒事件后,也恐怕圣心猜忌,当下便入宫进御书房与皇帝禀报了此事。 同时布下了人手勘察,注意胡商动静。 可是这在船四周布下了眼线不打紧,竟然发现有白家的伙计,还有可疑的人手在盯梢。 琅王左右思量了下,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倒是要多做些安排,看看这满船的铁锭能勾来多少不足的人心。 最后便引来了曹家军的满嘴捉贼,那船上的琅王侍卫也是贼精,事先备好了鸽血,趁乱含在嘴里,在与曹家军动手之际,喷了个血满天边。 这件事情虽然有惊无险地折腾了过去。可是琼娘却是打起了十二倍的小心,直接在崔家船行里挂上了规矩,以后运河,若有不愿开箱检验者,一律不接! 左右现在船行保本便可,她身为琅王王妃,比起前世里尚大人夫人的身份,更是感觉到高处不胜寒。 所以只要她跟琅王是一天的夫妻,就要时刻睁大眼,提防着来自各方的暗算。 同时她的心内也自感慨,难怪前世里琅王造反,这等子构陷龌蹉,当真是楚邪那种性情之人不能忍下的。 相比较与琼娘的满心感慨,太子那边也是震怒。 此时虽则是尚云天主导,但是尚大人的种种预测皆准,那胡人的确是运送的铁锭。只是白家人和曹德胜做事有疏漏,没有看紧琅王,闹得他在父皇的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 只是如今他还依仗曹德胜,这股子闷气便尽数发在了白氏的身上,冷声怒骂了一顿不说,接连几日都不去那白氏的屋里去了。 太子新近纳了太子妃,而太子妃也是上一世的那个靳家小姐。 初时柳萍川心内忐忑,毕竟当初在夏宫里时,她剽窃了云曦的茶上舞,此事外人不知,可她们二人却是心知肚明。 不过云曦入了太子府后,走的是端贤正妃一道,对于满府的侧妃妾侍均是按着等阶对待。 除了新婚那几日外,各房里的雨露安排也甚是周到,绝没有霸占储君一人宠爱之意,更没有对柳萍川露出过什么刻意刁难。 这下来,柳萍川也就渐渐放下心来——身在太子府里,说到底,依靠的是太子的恩宠。 她虽初时不了解太子的喜好,一时孟浪落了下乘,但是掌握男人心这等子事情,她最是熟稔。 太子妃美貌端庄,白氏碧玉可人又怎么样?那柳家将琼当初何等出众,不也是被她抢去了丈夫? 是以趁着太子冷落了白氏的功夫。柳萍川借着前世记忆,仿照太子一位宠妃之做法。 让自己的丫鬟偷偷运来此时远疆交国才有的紫光萤火虫,在太子府的暖房花窖里吟诵思念太子的长诗歌赋,更是附上曲子,抚琴歌唱。 恰好太子游经花房,正看见萤火虫在柳萍川四周散开的情景,流萤颊边飞紫光,竟是凭空营造出了几分清绝佳人之感。 那一夜,太子兴起,留宿在了柳萍川的房中。而柳萍川现在也摸透了太子脾性,只收敛起自己那些不入流的放浪,含羞带怯的迎欢一场,更是亲手煲汤,学了琼娘的厨理,绊住了太子的脚儿。一时竟然是取代了白氏的荣宠,成为太子府的新贵人。 她服侍太子尽心,加之父亲位高享有声誉,只在妾侍之位不得进,的确有些冷落柳家之意。于是太子提升柳萍川,一步,成为了太子府的侧妃,一时与另外两位侧妃并坐,只在太子妃之下,竟然是比白氏早一步荣升,待得太子登基,贵妃之位唾手可得心内一时得意无比。 此番恩宠,竟是府外之人都知道,心内便是感叹着王妃贤惠,竟是任着王府里的妾侍独宠。 冬至寒冷,无法郊游泛湖散心,众位夫人们便是闲聚到了琅王府新归置的汇馨园子里散心。 这汇馨园在京城的西南角儿,原本是个荒废菜园子。被琅王买下,盖了占地颇大的花房,顶端用的是西洋藩国进贡的琉璃子,大块的带着花纹的透明琉璃为顶儿,白日阳光尽洒下来。 花房一处引了水修建一处荷塘,竹筒水车水流阵阵,甚至雅谧。 而花房里又修了暖灶,人在繁花团簇下不一会就透着微汗,厚点的棉袄都穿不住。 v第二十一章[10.01] 是以每次来这里赏花,都是要带些薄衫,这可叫爱美的夫人们很是上瘾,每每聚会,都可以穿上冬日里不得施展的薄纱美衫。 琼娘如今手里三大块的生意,那素心斋是进项稳定,漕运一块也是暂时拼抢不过白家。只胭脂服饰这一块的进项竟是远超前两项。 而这汇馨园子也是她的老主顾们的一项福利。 而热热的暖意,正好可以拿来展示美服,提前售卖春夏的布料款式。那足足燃烧的上好精炭,皆有大笔丰厚的回报。 夫人小姐们很爱这汇馨园的茶会。 在寒冬冷意里,有一处温润的地方,吃茶闲聊,试装讨论如何扮得更美,可比那宫宴都有意思多了。 不过夫人小姐多的地方,这各府的秘史也多。 那礼部侍郎夫人向来与靳王妃交好,便是语重心长地劝解道:「太子妃,您如今还没子嗣,可不能太过松泛了府里的那些个妾侍侧妃们,怎么听说你新近又替太子挑选了两名美妾?这样一来,您可得什么时候才能诞下龙孙?」 靳云曦刚刚试穿了三套长尾纱裙,有些乏累,便是坐在荷花池旁团垫上品茗,听了侍郎夫人之言,她柔柔一笑道:「府里的柳侧妃身子羸弱,偏太子不懂心疼佳人,纳了两个新人来,也可分担些照料太子的活计不是?」 琼娘在一旁正给荷花池里的锦鲤喂食,听了太子妃之言,也未抬头,心里却替那柳萍川微微感叹了一下——重活一世,竟然半点处事的路数都没有改变。 柳萍川如今不过是太子府里的侧妃,却丝毫没有将太子妃放在眼里。这大概也是在前世里,被她琼娘处处忍让娇惯出来的。还真以为云曦是个软柿子,肆无忌惮地没个尊卑之分! 这不,云曦兵不血刃,只开口纳入了两个貌美侍妾,就够那柳萍川日日难以安稳成眠,再次煞费苦心地邀宠了,却不知萤火虫后,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路数。 感慨之余,琼娘其实也为自己将来的日子担忧。现在她与琅王正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时,加之琅王身体排毒,自然远避女色。 可是放眼望去,满京城哪里府宅里是干干净净,只守正妻一人的?这不符合沅朝王侯将相的人间正道,若在这件事上抱有什么幻想,还真是自寻烦恼。 琼娘不再想下去,只是暂时将这些忧患隐埋于心。 眼下还有一样要紧的事情,便是琅王的堂妹楚依依要来京暂住。 琼娘在府里挑选了一处靠着花园子的院落,又命管家拣选了库房里年轻小姐们喜欢的家私布置。 只待楚依依入府,且看还缺了什么再行填补。 过了几日,几辆华贵的车马停在了琅王府的府门外。琼娘自知琅王自小无兄妹,与这位年龄相仿的堂妹感情甚笃,便带着婆子丫鬟,在府门前迎着这位远道而来的娇客。 当马车停稳时,只见从马车上下来一位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身紫色的长裙略显得人老气,,偏生式样是两年前京城里流行的窄袖裙,头上插着俗艳的花儿,细究起来,她身上的每一样的价格不菲,可处处透着搭配不当的刻意。 她便是琅王的堂妹楚依依了。琼娘倒是没有心内嘲讽,其实放眼望去,在大沅朝诸多偏远的乡郡里这样的打扮,都算是不错了的。 毕竟引领风骚的京城风尚,对于地处偏颇的许多地方都太过遥远,传过去也要一年半载。也就是因为这点,许多从乡郡高升的外地官员家眷都因为衣着而大受嘲讽。 可是与这位楚依依正相反的是,随后下来的那位女子可真叫人眼前一亮,一身月白长裙,高高的衣领子上嵌着一圈白色兔毛,外搭的杏色披肩也是今年京城里的款式,衬得那张脸儿越发带着一股子女儿家的媚态。 琼娘脸上的笑意凝顿——她在前世里见过这女子,这位娇美的佳人在琅王囚禁在皇寺的漫长岁月里,一直陪在他的左右。 有许多次,都是这位佳人陪着琅王奔赴大小的宫宴、聚会。与琅王身边大部分妖冶的侍妾不同,这位女子自带着一股子大家闺秀的端庄,是以琼娘才会对她印象深刻。 那楚依依是认得琼娘的。毕竟两人当年因为猎场里一头鹿的归属发生口角,偏偏楚依依还是吵输的那个,其中的愤懑可想而知。 当她看清了自己新任大嫂的容貌时,两条涂得漆黑的眉毛都要飞挑起来了,竟是失态叫道:「你怎么在这?」 一旁的管家楚盛是认得依依小姐的,连忙在一旁解释道:「三姑娘,这位便是王爷新娶的王妃,您该叫声大嫂的。」 楚依依心内震撼一时回转不过来,她犹记得哥哥当时也是被这女子的牙尖嘴利气得够呛,怎么转身的功夫,便娶了她为正妻了。 想到这,她不由得同情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寄养在她家的表姐何若惜,她一向恋慕着自己的堂哥楚邪,原本按照母亲的意思,便是亲上加亲,让表姐嫁给她的堂兄。 可惜堂兄入京不到一年,便传来成亲的消息。表姐又是个死心眼,竟是非要亲自看上一眼才叫自己心死,于是便跟她一起来了京中。 如今知道了堂哥所娶为何人后,楚依依心内更是替表姐鸣不平。、 那个琼娘虽美,然则脾气秉性毫不柔顺,哪点配得上堂哥?倒不如表姐来的温柔贤淑,宜家宜室。 这么想着,那朝人的脸色也便不大明朗,看着琼娘也不作揖,只斜眼瞟了一下便径直问管家:「我的院子在何处,一路赶得乏累,想要先休息一下。」 管家如何看不出眼色,心内暗自叹息这位楚依依的脾气,当下连忙打圆场道:「王妃知道小姐要来,一早便精心安排了院落物品,只是当初没说何小姐也同来,这院落只布置了一间……」 楚依依道:「无妨,表姐跟我同住便好。」说着便吩咐着仆人搬运行李,自己径直让管家带路去院落查看休息。 倒是那位何若惜,在临走前甚是有规矩地朝着琼娘鞠礼后,方才离开。 琼娘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位何小姐的背影,心内一阵的烦乱。 v第二十二章[10.01] 她回了自己院落后,找来管家细细询问了那位何小姐。这才知道,她乃是楚邪的远亲,是他叔婶的亲侄女儿。 论起来,虽然她自幼寄养在楚邪的叔公家,也算是出身良好的小姐,当初竟然肯没名没份地陪着楚邪一同入了皇寺,可见是有着真情的。 只是不知当初二人成事,是因为楚邪见色起意霸占了远亲佳人,还是情投意合,情之所至。 再说那个楚依依,也不是个省油的捻子,听闻了院子是琼娘布置,便是臊眉耷眼地开始挑剔起了摆设物品。 琼娘也不耐管家反复通禀,只吩咐道:「什么东西不好,便让她自己去库房里换,总不好叫她以为,我这个嫂子小气,给她用了不好的物件。」 转到了快下午时,琅王终于回府,听闻了一起长大的堂妹来了,很是高兴,晚上便要在一起用餐为堂妹洗尘。 他脱了朝服,换了便装,洗漱了一遍后,才发现琼娘有些心不在焉,便开口道:「堂妹刚来,一路上的饭菜应该也是冷热不定,今晚倒是要你亲自下厨,做些好吃的给她。」 琼娘心道:给她挑选个摆设,都被全换掉了,这自己亲手做的饭食恐怕是要膈应得堂妹反胃。 不过琼娘在人情方面向来通透,自己一个刚嫁过来的新妇,哪有人家的堂妹亲厚,现在开口说楚依依的不是,只会糟了琅王的嫌弃。 是以也闭口不言堂妹今天入府时的骄横,只下厨依照琅王平日的口味做了几样的小菜。 到了晚上,楚邪夫妇,还有楚依依和何若惜四个人围坐在圆桌上。 楚邪与楚依依久未见面,自然是要打听叔父和婶婶的身体如何。楚依依脸上的丧气一扫而空,眉飞色舞讲着江东老家最近的日常时事,而何若惜时不时面带微笑补上一两句。 满桌子的其乐融融,倒是琼娘一时插不嘴,说不上话。她便径自吃着自己的饭食。 那楚依依倒是有点眼色,在堂哥楚邪的面前,倒是没有对琼娘有不恭敬之处,还夸赞了几句这饭菜可口,不愧出自京城里有名的厨娘之手。 这话也是没有毛病的,也只有琼娘一人能听出话里包藏的鄙薄。 而那何若惜话也不多,大部分的时候,含情脉脉地看着楚邪,竟是情根深种,一时不能自拔的光景。 晚饭之后,楚邪心满意足,觉得堂妹倒是比较着从前又懂事了,便一边泡脚一遍道:「依依向来眼光极高,江东才俊挑了个遍,也没有可入眼的,眼看着蹉跎得快要十九,不可再耽搁了。你整日里与京城的贵妇皆有交际,看看哪个合适,便可安排着相看。」 琼娘一顿饭吃得有些不畅意,命翠玉取了消食的山楂陈皮丸,正在服用,听了这话,沉吟了片刻道:「我虽是她的大嫂,可是年龄比她小,恐怕是难有嫂子的威严,况且与她相处时日又短,恐怕难知三姑娘的喜好,要知道我为她布置的院落,便不甚如意,今日命管家全都换了,这等婚姻大事,我更不好做主,还请王爷寻找一位可靠的近亲长辈,代为把关挑选才合适。」 琅王怎么听不出琼娘话里的委婉之意,但君子不耐后宅之事。是在他看来,小姑娘之间的置气算得了什么?楚依依本性不坏,两人相处久了,自然姑嫂一家亲,琼娘这般往外推脱,难免有些小心眼的嫌疑。 当下扬了扬浓眉,不悦道:「本王无其他同母兄妹,更无高堂父母要你操劳。今日来了家乡的表妹,叔信任本王,才将三女儿的婚事交给你我来操劳。你这等推三阻四,叫本王如何与乡里同宗交待?」 琼娘听话不投机,没有言语,只从药盒子里又捏了个消气的丸子出来,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嚼。 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琅王以前全然忘记了之前的口角,权当没事一般要搂着琼娘睡。 可是琼娘却借口要看书,在软塌上半卧着不愿就寝。 楚邪怀里空虚,竟然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最后到底是半哄半劝地夺了她手里的书卷,将人抱上了床榻去。 到了第二日,琼娘晨起时,琅王已经早朝去了。 她想了想,命翠玉从铺子里挑选了几件京城里最新式样的衣服,还有胭脂水粉一并给三姑娘送去。 这位江东来的三姑娘眼光奇高,可京城里见惯了美色的各家子弟也不是娶不到媳妇的苦汉子,是个女人就往上扑。 依着楚依依原来的穿衣品味,只怕连各家夫人的那一关都难以过去。 可过不多时,翠玉面带气愤地走回来道:「王妃,那位三姑娘说您为她挑选的衣服太过艳俗,透着股子商贾小家子气,配不上她的官家气韵,全给您退回来了!」 琼娘一笑,得!她今天便豁出去,带着江东独领风骚的闺阁气韵,在诸位夫人面前走一遭吧! 楚依依跟着赴宴,何若惜自然也跟从,不过琼娘在出门上马车时,瞟见何小姐身上穿的,正是自己命翠玉拿去的几件衣服之一。 王府备出了两辆马车,楚何二人一辆,琼娘自己一辆。 待上了马车,翠玉对琼娘道:「那个何小姐看起来倒是好相处,还帮着奴婢劝三姑娘收下衣服来着。后来眼看着三姑娘执意不收,也许是怕卷了王妃的面子,便自留了一件。」 琼娘想起何若惜清丽脱俗的样子,心里倒是一笑,这位何小姐不但人好相处,眼光也是极好,拿去的那几件衣服里,就数她留下的那件最是名贵,从衣领到裙边,点缀的都是颗粒饱满的南海珠子,没有个千两银子,别想贴身,她原是准备给楚依依穿,也算撑足了江东楚家显贵的面子,可谁知却穿在不相干的远亲身上。 不过琼娘自问不是小气之人,也做不来怠慢家里客人的无礼举动,她既然爱穿便穿去好了。 不过这个三姑娘就是个窝里横的糊涂人,明明相亲的是她,却任凭身边的表姐打扮得千娇百媚,就好比无时不自显示短处,就算原本有六分姿色,也足足显得短了六分,也难怪着一直嫁不出去。 这次的茶宴东家,乃是礼部侍郎夫人。 她的几个女儿,都是嫁得朝中权贵,也皆随了母亲的好交际。所以侍郎夫人每次茶宴之上皆是高朋满座,华衣霓裳的热闹。 v第二十三章[10.01] 当下人通禀琅王妃偕同琅王之妹楚依依到时,众人的好奇的目光皆调转了去。 侍郎夫人几步走了去,先是笑吟吟地与琅王妃打过了招呼之后,便将目光转到了琼娘身后,只一把拉住了其中一位的手,上下打量着道:「琅王已经是人中的翘楚,谁知他这堂妹生得更是出尘,这般温润气质,也只有江东的水土才将养得出。」 琼娘自是尴尬地紧了紧嗓子,冲着紧拉着何若惜的手寒暄的侍郎夫人轻声道:「夫人,那位才是王爷的堂妹楚依依。」 侍郎夫人自认长了双识人的毒眼,却不曾想也有丢了手艺的时候,当下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转而拉起了楚依依的手,可是刚想夸那水土养人,却发现有些没地方下嘴。 只见这位琅王同宗至亲,通身一条浅绿的衣裙,让原本就有些微黑的肤色更加晦暗;那窄窄的衣袖,显得胳膊发粗,通身上下都有股子所不出的土味。 这叫自诩清雅的侍郎夫人从何处夸起?当下便是灵机一动,夸赞了几句看着稳重可人,便讪讪寻了借口到别处去了。 这一幕可是被不少人看在了眼里,皆是暗自发笑,因为难怪侍郎夫人会认错人。 那两位小姐站在那处,可不是那位穿着珍珠坠花的长裙的姑娘看上去更像是显贵的楚家同宗吗? 可谁曾想,锦衣珠衫的是个远方带拐弯的亲戚,那个穿得活似刚买来的乡土丫鬟的,却是正宗的堂妹。 楚依依也是不傻。她初时参加这等子京城权贵云集的茶宴,还是满心欢喜,可谁曾想一进门便被茶宴的主人认错。 再抬眼往望向四周,一群的名门贵女,侯门夫人皆是云袖长裙——这款式跟她那个厨娘嫂子今早命人拿来的衣裙是一样。 她在江东,自有一群闺蜜至交,因为父兄皆是仰仗着楚家的福荫庇,自然对楚家的小姐多些恭维,甚至还有些小姐,效仿着她来穿衣。 这样一来乡土气息浑然天成,也不觉得自己的衣品有何不妥之处。 可是如今身在京城侯门贵府云集的茶宴上,无论家具摆设,茶具用品皆是楚依依以前没怎么见过的,就算她自认在堂哥楚邪的府上是开过眼的,还是隐约有种短了见识之感。 最要命的是,满园霓裳,只她一个窄袖异类立在那里,又被侍郎夫人错认,实在是太伤闺阁女子的颜面。 楚依依的耳朵捕捉着人们零星里奚落的窃窃私语,人也越发如坐针毡。 此情此景,也落在了庭院一旁高阁上的众位才俊的眼中。 楚邪今日闲来无事,加之知道琼娘她们今日要来参加这宴会,朝后便与新近后补了兵部参事从缺的卢卷,还有二皇子刘剡一起赶赴了这茶宴。 算起来,他们竟然来得比那些个需要梳洗穿衣打扮的夫人小姐们来的还早。 是以方才琼娘她们进来后,堂妹楚依依的一番尴尬遭遇,还有她那越来越难看,泫然若泣的模样尽是看得清楚。 一旁的卢卷不知内情,可是总觉得既然是琅王妃带出来的,任凭着小姑子这般出丑,实在是不妥。 但是又不能挑明了撺掇着琅王夫妻回去打架,只能干笑着和稀泥道:「侍郎夫人老眼昏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听说前些日子礼部大人的帽子被风吹得上了树杈,那夫人还从轿子里指着帽子道,好大的一只老鸹,哈哈哈……哈……」 他虽说得风趣,可是身边的男人始终紧绷着脸,他的畅意大笑,最后也变得讪讪。 最后,琅王站起身来,却不跟琅王妃打招呼,径自离去,不过倒是留了个小厮带话儿,叫琼娘带着三姑娘她们早些回府。 琼娘方才眼角也瞟到了琅王拂袖而去的光景,心里也是有数。只抬眼看了看楚依依满脸的悲愤,还有那何若惜有些手足无措的不自在,觉得今日这茶喝得够本了。 于是站起身来,只对侍郎夫人告罪,说了自己身子不大爽畅,便带着两位姑娘起身上了马车。 等到了马车上,琼娘便依稀听见后面的马车里传来哽咽哭泣之声,还有何若惜劝慰的低语声。 待到了侯府的胡同里下了马车时,那楚依依的眼儿已经肿得像桃儿似的了。 等三人刚下了马车,那琅王的小厮便跑过来,小声道:「王妃,王爷请您过书房一趟。」 琼娘点了点头,转身道:「三姑娘也先别哭了,有请二位姑娘跟着我也去你们哥哥书房一趟吧。」 那小厮一愣,连忙道:「王爷说,只请王妃您一人过去……」 琼娘捋了捋鬓角,笑着道:「无妨,人多热闹些。」 楚依依一听,也正中下怀,她此番在茶宴受辱,保不齐便是这记仇的厨娘跟那侍郎夫人撺掇在一处行事的,正好跟堂哥告状,好好纾解一番。她当下一甩袖子,抢先走了出去。 那琅王的确是要跟琼娘说教一番。今天这事儿,实在是她这个当嫂子的思虑不周,但凡考虑得缜密些,也不该叫何若惜抢了楚依依的风头去。 如此一来,楚依依人前丢脸,如何觅得佳婿? 不过这些话,有又不可当着楚依依的面前说,琼娘总归是她的嫂子,琅王自问该给琼娘留下几分情面。 没曾想,这小厮传话,竟然扑啦啦带了一串过来,他登时脸色更加暗沉。 那楚依依此时满腹的怨气,见到了堂哥总算是能倾吐出来,登时哭着扑在了书桌上:「堂哥,我不要留在京城了,今日丢死人了!那侍郎夫人什么眼神?他们那些个人又因何对我指指点点!嫂子若是及时介绍,我缘何会丢人?她也不知及时申斥了那些个长舌的,便是在一边看着我笑话!」 v第二十四章[10.01] 这些话,其实也是琅王想对琼娘说的。可是现在从楚依依的嘴里说了出来,他登时不乐意听了,只阴沉着脸道:「楚依依,那是你大嫂!你怎么说话呢!」 不过琼娘却并不在意,只端坐在一旁说:「无妨,心里有什么不满 ,尽是当着你哥哥的面儿说出来。」 楚依依这两天可是打听清楚了。琼娘原来是柳家抱错的孩儿,原就不是什么金贵嫡女,大约是凭借美色蛊惑了哥哥,终于可以一遭重回豪门,正是指望巴结着堂哥呢! 一个厨娘而已,身份卑微,嫁入侯门,却不知夹着尾巴做人,今日宴席上,她是什么样子,悠悠哉哉的,便是擎等着自己丢人呢! 当下,她也将心一横,瞪着红肿的眼儿道:「有什么可说的,你今日分明是故意的!」 琅王沉着脸,还想再说。没想到琼娘却抢先开口大方承认道:「是呀,就是想看你三姑娘品味出众,鹤立鸡群的一幕,姑娘倒是没有辜负我,展示得甚是淋漓……」 江东王觉得阵前杀敌,切他百八十个脑袋都没有此时心累,一个楚依依不懂事,这平时大方利索的琼娘怎么也闹起了性子? 他不由得转而怒瞪着琼娘道:「说些个什么呢!给本王出去!」 楚依依听了心内暗乐,一个商贾小娘!一朝飞黄腾达,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当下她竟是止了哭泣,得意地回望琼娘。 可是琼娘却是依然安稳地叠腿坐在圈椅上,理一理袖口,不慌不忙地开口道:「我身下这把椅子,是当初嫁入王府时,自备的嫁妆,我想坐多久便坐多久。王爷若是看我碍眼,可移步他处,但是今日之言不说完,我是不会走的。」 说着,她便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何若惜道:「何小姐,我今日有没有派人给你和三姑娘送去衣服饰品?」 何若惜此时身上穿的便是琼娘送来的衣物,如何能说没有,当下低头承认。 琼娘点了点头道:「嫂子非母亲,该说的话,该做的事情,都是意到便可。我该想该做的自问做得周到。可是三姑娘嫌弃我的出身不如她贵重,衣品自然也不如她,当着我丫鬟的面,毫不留情地奚落一番,退回了我的心意。那么我也不好入了姑娘的房,押着她的胳膊迫她换衣。」 琅王还真不知有这关节,当下狠狠瞪了楚依依一眼,打算和稀泥道:「行了,既然如此,今天便是误会一场,那侍郎夫人乃是有名的花眼,前些日子礼部大人的帽子被风吹得上了树杈,那夫人还从轿子里指着帽子道,好大的一只老鸹……」 可惜琼娘今日却不再善罢甘休,只冷声接着道:「琼娘自问此生所愿,但求一个随心随缘。与柳家养父母的情分是如此,与王爷您的姻缘是如此,跟三姑娘所谓的姑嫂情谊也是如此——」 说道这,她看了看楚依依被挤兑得发胀的脸,接着道:「既然三姑娘心内不拿我当嫂子,我也不必不知好歹,强装嫂子的样子,这就是王爷为难了我。今日将话说开,三姑娘与她表亲的起居出行交际,还请王爷另请了高明,琼娘出身卑微,见识不够,年龄更是比三姑娘小,当不起她的大嫂……」 琅王被琼娘的牙尖嘴利挤兑得脸儿紧,当下恨不得堵住那小妇人的嘴,当下拿出喝令三军的气魄来,低声吼道:「给我住嘴,出去!」 这次琼娘倒是不再多言,只从容起身出去了。 琅王有些后悔今日搅入这些个丫头片子的口舌是非中,君子远后宅纷争,明理也! 他又将楚依依狠狠地申斥了一通,说以后她再敢对琼娘不敬,便哄撵她回江东! 料理了这一团乱麻后,他又翻看了一会子兵书,待得心气平和了,便准备转入卧房休息。 可是离老远,便看着卧房一团子漆黑,本以为琼娘心里怄气,不等他先睡了,一会少不得要软语诱哄一番。 可是摸入屋中,床榻平整冰凉一片,朗声唤翠玉、喜鹊也不见人。 最后他便叫了房下的婆子一问,那婆子怯怯地说:「王妃说王爷你撵人,叫她出去,所以王妃带着丫鬟出去了……」 琅王一愣,还没醒过腔来,问:「出去哪里?」 婆子咽了咽吐沫,说道:「叫人套了马车,出府去了。」 琅王直了眼,心里暗自恨道:平日怎么没见这么听话过!好啊,敢出王府,就甭想轻易回来 他转身回到了变得有些清冷的卧室,气哼哼地径直躺在了床榻上,枕塌间满鼻子都是琼娘那股子淡淡幽香,熏得人心里一阵的浮躁。 人会去哪?左右不过是回了崔家。他岳父看着少言寡语,却是个明白人,见女儿这般回来,该是会斥责她的不是……岳母刘氏也是过日子的正经妇人,少不得要帮着说嘴几句…… 这么想来,烦躁的心,又自安稳些。一时又想到这琼娘说离府便离府的毛病当真是将养不得!这一次便是要扳一扳她这些个骄横的毛病…… 这么胡思乱想,人也便睡了。 只是第二日晨起时,习惯性地去抱枕边之人,却发现身边空泛泛的。 琅王心不在焉地起身洗漱,在小厮的帮助下换穿朝服。 不过临走的时候,又嘱咐门房,若是崔家二老送王妃归府时,自当叫人知会他回府。 偏巧今日朝堂讨论北疆扩军,增加军饷等事宜,这朝会便像乡下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琅王熟稔军中事务,少不得偕同兵部一起核算种种开销。待得算得头晕脑胀,从兵部出来时,一同核算的卢卷不有得打趣道:「今日是怎么了?往日听到边关增兵都是精神大振的光景,可没有这般颓唐的时候!」 他自一个人,却不见琅王回话,待看着他始终阴郁的脸,再想起昨日茶宴的情形,便小心翼翼道:「该不会是昨儿回去,跟王妃置气了吧?」 v第二十五章[10.01] 卢卷不是外人,琅王自是简略地说了一下。卢卷听得一咧嘴,心道:琅王妃还真是个不好相与的,看着瘦小纤弱的女子,竟是这么敢跟琅王当面镗锣地敲打,勇气可嘉!要知道,琅王从小便是混不吝,那可是连太子都敢上手抽打的主儿! 不过看着至交后院起火,自己悠哉作清闲状,显然有违君子之道。 当下便劝解道:「琅王妃年纪还小,你也说了,你那岳父岳母都是娇惯孩子的,她一时受了委屈,自然是要往父母那跑,可你若置之不理,岂不是连你的岳父大人都下不来台?最好是别等崔家上门,还是琅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去将王妃接回来,这样大家岂不是都脸面好看?」 这卢家人口众多,卢卷自然熟悉这些个后宅的门路。琅王此时也是受教听劝的,只略想了想,便趁着下朝的功夫去了趟崔家。 那刘氏见了贵婿前来,自然是笑脸相迎,伸着脖儿朝着他身后看:「怎么琼娘没跟你一起回来?」 琅王心内一紧——琼娘竟然没有回来?个小妇人,总起幺蛾子,这是去了哪里! 可是他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只说琼娘不放心哥哥传宝的功课,叫他来代为询问一下。 于是抽着经书考问了一番大舅子的功课,琅王便悻悻出了崔家。 这次他可再沉稳不住,只挥手叫来了常进:「去!上崔记店铺打听一下!王妃究竟是去了哪里!」 琼娘其实倒没有远去。 在出嫁前,她在京郊靠近素心斋处,又买了一处宅院,连同宅院后大片的田地也一并买入,围拢在一处,修建成了占地颇广的庭院。 她有时来巡视食斋,也会抽空看看,指点下庭院遗漏不足的地方,再修修补补一下。 庭院的小桥水塘,长廊凉亭,是赶在入冬前就修建好的。而堂屋摆设也一早布置齐了,只让庭院的仆役定期打扫,开窗排放下漆味。 她当初置办这处产业,倒不是抱定了离家之心,而是前世里的婚姻中,委曲求全得实在是太过委屈。 每次与尚家的婆婆相处不来时,又不好回柳家,只能外出寻了茶室,包了雅间,在那躺椅上躺上半天便算是喘口气,休息一番了,待得天快黑时,又要若无其事地扮作笑脸,回去接受婆婆的冷嘲热讽。 那时的她便心内想着,若是能自己置办一处宅院,可以惬意的,可着自己心意地休憩,那该是多美! 只是那时,尚家困顿,她赚来的每一两银子都早早安排了用途,自然不能奢侈地置办放着落灰的宅院。 可是这一世,大不相同,她手里钱银不缺,当然可以任性对花销一下。 于是便买下了这处宅院,庭院的图纸是她自己描绘下的。就连卧房里的蓬账花纹都是自己亲自挑选的。 卧房里没有设高床,只用仿了汉式的托角牙子的低矮床榻,趴在床沿便能吃着托盘承装的果碟茶盏。 窗外是一簇开的正盛的红梅,抱着暖炉,就着梅影,闲适地看上一卷书,看乏了,起来抚琴一曲,不用操心八竿子打不着的堂妹的饮食起居,更不用热恋贴冷屁股费力不讨好,别提是有多惬意了! 不过相较于主子的乐不思蜀,翠玉倒甚是担忧,只笑声劝解道:「王妃,这般说走便走,万一王爷震怒,可如何是好?」 琼娘正往脸上敷着珍珠调和的人参花膏,闻听此言,眉眼不动,只岔开话题道:「灶上的虾仁蛋羹不要蒸得太老,五香的吊炉饼儿该出锅了,配上一碗玉柱鲜贝汤端上来吧。」 一旁叠衣服的喜鹊脆生生地应下,去给琼娘端吃食去了。 琼娘重新倒回到床榻上,倒是抽空想了想狼王府的情形。 府里没了自己,大约大家也是都找寻到了自己的自在。 琅王不必夹在妻子与妹妹之间左右为难,当可尽了做兄长的职责。那位何小姐满脸的相思,在没有王妃的府宅里,更得施展。她是知道这两人前世里情缘深厚的,倒也不必棒打鸳鸯,强作恶人。 既然各自寻得了圆满,她又何必自讨了没趣,回王府碍眼? 虽然这般洒脱,可是每当想起前世里何小姐依偎在楚邪身边的光景,她心里便是忍不住地冒酸意。 有时看书看得久了,心思便又飘忽着胡思乱想。这般下来,便是人颓唐了些,她干脆连铺子都不去了,只当给自己放了大假,好好的休息一番。 但整日这般看书,没得闹累了眼儿。琼娘便是琢磨着,若是能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恰好过几日有船要去南方进货,她倒不妨也跟船去一趟,再看看当地还有哪些可进的货色。 只是这边整装待发,那边将京城周遭的地皮子捋了一遍的琅王,也终于寻访到了此处。 这几日了无音讯的盘查,早就将琅王满心的怒气撩拨到了最高点。 这心绪起伏的涨涨落落,也只有他自己知,当初绝不轻饶这小妇的满腔怒火,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满心的担忧取代。 京城虽然治安清明,担偶尔也有人牙子趁着街市闹乱时,朝着妇孺下手拐卖的。 那小妇只带了两个丫鬟出走,又是那般的容貌,若是被居心不良之人看上,强抢拐走可该如何是好? 这般心内烦忧,便是诸事都看不顺眼。 那楚依依初时听闻琼娘出走,心里还偷着乐,心道:无知商妇,竟然往七出的戒律上撞!这般闹性子回家,万一堂哥不接,岂不是回府无望? v第二十六章[10.01] 不过这等机会,可要表姐好生把握,只待堂哥体味了表姐的柔情贤淑的性子,休了那商妇后,便可迎娶表姐入门。也不枉表姐对堂哥楚邪的一往情深,迟迟不肯出嫁。 是以琼娘走后的第三天,何若惜听闻琅王没有胃口吃晚饭,便亲自下厨熬煮细细的肉糜粥,配上自己做的小菜,亲自给琅王送到了书斋里。 一个寄住府里的远亲,又是该避嫌的女眷,却在夕阳西下时,端着托盘来给自己送餐。 琅王既不痴傻,又是个久历风月的,自然懂得这位何表妹眼角眉梢的含羞怯意。若是以前,何若惜的姿色上乘,也算可人心意,身段带着风流,又是这般上赶子的主动,倒是可以颠鸾倒凤一番。 可是现在,琅王想起,都是因为楚依依这个死丫头片子一番搅闹,他才口无遮拦,一时气急吼了琼娘。 现在自己可心疼爱的小娘,不知在哪里受冻挨饿,可是这何小姐,却趁着府里没有长辈女主人,便这般明晃晃地勾搭他,可是觉得他不是个挑食的?什么臭鱼烂虾都能往下吞咽? 更何况这何小姐竟然穿着跟琼娘相类的衣裙,更是叫他心内一阵的犯堵! 只大手一扬,他便掀翻了托盘,热粥洒了一地,将那何小姐骂哭哄撵了出去。 那楚依依见表姐被骂哭,还犹自不服气,找寻堂哥前来理论。 这下可算是正撞上熔炉喷薄,琅王干脆连楚依依一同痛骂了一顿,直将她撵回院子里,将女戒抄上百遍才可出去! 那楚依依心内委屈极了,一边握笔抄写,一边抽噎道:「嫂子更加不守女戒,为何只罚我,不罚她?」 琅王心内气闷:我他娘的倒是想罚!可是,也得先找到人啊! 琅王妃出走,说到底丢的都是他这做丈夫的脸,这找人也不好声张,这下花费了甚久的光景,才寻到了那处院子。 琅王骑在马上,离得老远便看到了那朱门亮瓦的光景,先前的担忧便是转成了万丈高的怒火:可真是长能耐了!竟然自己偷偷置办了宅园!这是要干嘛?不要爹娘丈夫,自立女户?还真是赚多了钱银,便要上天入地了! 等琅王策马来到了庭院门口,却看见门口有马车正在装运东西。 琅王看着运行李的翠玉一见琅王来了,连忙跪下相迎。 琅王用马鞭指了指马车,问道:「你的主子这又是要往哪去?」 翠玉不敢隐瞒,心里又替自家小姐着急,只能道:「船行有一批货有些要紧,王妃担心着,想要跟船看紧点……」 琅王怎么听不出翠玉话里的委婉之意?原来躲到京郊还不算,还想要躲到南边儿去! 当下虎着脸直入了院子。那小妇似乎新订了一整套的男装,儒衫、猎装一应俱全,她正兴致勃勃地站着镜前挨个穿试,全然不见自己想象中离家出走的凄苦。 琅王原以为自己待这小妇如放风筝,任凭飞得再远,那线儿全在自己的手里。哪成想风筝一不小心便成精了,竟然挣脱了绳线,化成飞鸟,这一扑棱翅膀,不知要飞到哪儿去了。 因为怕在船上诸多不便,琼娘新订了男装,其中以那套猎装最为喜欢, 通身的玄色,搭配暗金的纹理。自己束胸后搭上宽边牛皮的腰带,别提有多飒爽英姿了! 琼娘看得喜欢,便在镜前反复去照,可是一转身的功夫,镜子里映出个宽阔的胸膛。 她转身仰脖一看,琅王正紧蹙浓眉,薄唇紧抿立在她面前。 琼娘倒是不意外琅王能找寻到此处,只拘礼算作问安后,便静默地立着,等着琅王发难。 琅王心内暗恨,可是满心的怨怒却顶在喉咙处发泄不得。 看看这英姿飒爽的利落儿,自己只是稍微嗓门大点说了句「出去」,小妇人便毫不拖泥带水地出府去了,谁给她的胆子! 这一高一矮两个人便是互相对视,谁也不言语。可急坏了在一旁的翠玉和喜鹊。 看琅王手握皮鞭,怒目而立,下一刻似乎便要将鞭子抽打在王妃的身上。 倒是喜鹊急中生智,脆生生问道:「王爷一路赶来,可是没食午饭?烤窖里有刚烤出只整羊,您可要吃些?」 琅王冷漠地抬了抬下巴,示意着喜鹊去准备,又挥手将翠玉也赶到了屋外,然后便脱下自己的披风扔甩在一旁的屏风上,冲着琼娘道:「过来!」 琼娘依旧不愿过去。 狼王舒展了长腿,交叠到了一处,抱着双臂冷声道:「甭以为财大气粗就能横行天下,要不要本王现在下命令废了你崔记船行的通行碟牌?」 琼娘挑了挑淡眉,微微抿了抿嘴,慢慢走过去,待走到近处时,被琅王一把拽入怀中,几日没有抱在怀中的馨香身体一旦贴近,琅王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活了,可是那脸上却依然是冷清的寡淡道:「连个丫鬟都不如!只杵在那儿也不言语,自己离府难道还有理了?」 琼娘半低着头道:「自然是觉得没理,才无话可说,只等着王爷圣裁呢!」 英姿飒爽的半大小子,偏偏做出副委屈样,半咬着嘴唇的光景,竟是撩人无比。 若不是觉得现在吻住了她,便大失兴师问罪的立场,琅王真想衔住她狠狠地亲上一口。 v第二十七章[10.01] 可是心内意动,那嘴上的话也变软了几分锋芒。只申斥这她不言语便出府,若是遇到了歹人怎么办? 琅王这般言语,说得又是在理之话,琼娘自是不好反驳,只闭口静听着。 琅王说了一通,心内的郁气尽消了大半,就在这时,炙烤的羊肉也呈端了上来。 琼娘讲究饮食,所以这京郊自己受用的宅院,也是炊具齐全,这羊并不是用明火炙烤,而是在后院里挖了地窖,然后将厚肉的肥羊挂在窖壁上,然后合上窖盖,在窖口堆火高温烤熟。 这种西域传来的法子,可以将整只肥羊烤得外焦里嫩,鲜美无比。 琼娘烤了这只整羊原本是要犒劳船工的,如今却被琅王截胡,腌制入味的大块羊肉,用匕首切开,只吃得是酣畅淋漓。 这几日琼娘不在府里,吃什么都无味,如今逮到了人,嘴里也有了滋味,整支油汪汪的羊腿不一会的功夫,便下去了大半。 琼娘也不多言语,只一旁给琅王递花雕酒和盐瓶子。 饭桌气氛和敦,洋溢在一阵肉香里。待琅王酒足饭饱,便对琼娘道:「走,回府去吧。」 琼娘却只是笑了笑,扬声道:「翠玉,送王爷出府!」 楚邪起身的动作顿住了,只皱眉道:「什么意思?」 琼娘敛眉道:「王爷也知,当初琼娘是被柳家轰出去的。虽则柳家的做法本无可厚非。可是琼娘自那时便立誓,自己要长本事,要给自己赚出个栖身之地,再不可让人哄撵,全无招架斡旋之地。这府宅是琼娘自己买的,想坐哪便坐哪,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这些天住得自在,我便想再多停留几日。」 琅王被琼娘说得一滞,他自然知道琼娘当初的遭遇。一个十指未沾春水的千金小姐,却被养父母无情哄撵,连半点过渡的时间都不给,一时当街去买糕饼,其中的落差可想而知,这女子向来自尊心便比较着一般人强,他不是不知,当时也是气急了,才脱口而出让她「出去」一类的话。 想到这,琅王倒是真恨不得荏苒倒流,让他尽收回前言。 但大丈夫在世,岂可作向小妇人认罪状? 想到这,他冷声道:「你既然嫁给了本王,那王府自然就也是你的,什么时候要哄你走了?一时的口角,你却揪住不放,难道是要大兴文字狱,非要给本王定个哄撵发妻的罪责不成?」 琼娘敛眉道:「不是王爷说错,而是琼娘当时的气话覆水难收,想必三姑娘已经放入了心里。若是回去,整日同府相见,彼此都不自在,还不如我暂时住在府外,王爷若是想见,便来此处,不想见,便可回府休息,岂不是两全其美?」 琅王气得猛一拍桌子:「崔琼娘,你不要太过分!真当本王是个软脾气的?什么两全其美,这分明是拿本王当姘头,你见过哪个正经夫妻分睡两地?难道……是这些日子没有滋养你,便生了别的心思?」 他自从被查出中毒以来,听从郎中之言,一直禁忌了房中之事。虽则每日与琼娘同床,也不敢有太过火的举动,生怕自己一个情难自禁,再过毒给了琼娘。 这样一来,每次不过是亲昵搂在一处同被而眠,实则二人之间已经堪比皎洁的兄妹情谊。 而如今,这小妇人越发的过分,竟然连午夜时分,自己一人坐起静静欣赏身旁丘陵、高峰、芳草之美的机会都不给。 正当时的佳人独自一院,岂不是要给些宵小大行方便之门? 自己眼看着余毒尽拔,怎么可能放了这小妇人独住? 琼娘这使走过去搂着他的脖颈道:「已经定了南下,明日便要上船。要不我回来后,王爷也搬来与我同住,到时不管王爷多气人,我绝不撵王爷出去可好?」 若是王爷不追来,她自是不会回府。 可是王爷追来了,她更没有理由回府了! 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何若惜暗使手段,抢了自己的丈夫不成?可又没法明说,她看那位何小姐有勾人之相。 便是要扣着王爷,跟她一起在府外住,什么时候,那两位姑娘打道回府回转了江东,她再跟王爷回去。 琅王只当琼娘要跟楚依依较劲儿,这等子不上台面的妇人小心思,叫他说个什么好! 可是一时又被她的无赖样气得说不出旁的来,只拉着她入怀道:「知道你跟依依不对付,也不敢再叫你这丫头去充当嫂子。她们两个姑娘来京,总不好哄撵出府,且让他们在府里住下,本王会找来宫里的教习婆婆看管她们的言行,也免了再赴宴丢人……本王正好告病休息一段时间陪陪你游历周遭的景致,不过外面又不是没有本王的别院,哪个要住在你府上,还真拿本王当了倒插门的女婿不成?至于南下……」 他顿了顿道:「这个绝对不许!那曹德胜在朝堂上吹捧得厉害,实则水寇之患盘根错节,岂是他一人能理顺清楚的?依着本王看,这水上将有大乱,你那些个船队,也尽量错开这段时日吧!」 在朝堂一方面的政见,琼娘向来是应从琅王的。听了他这么一说,连忙唤来船把式,商量着一半水运,另一半行程走了陆路。 再说王府里的楚依依,听闻堂哥告了长假不上早朝,跟那琼娘住在府外时,气得直摔东西道:「竟是这般行事?堂哥不回来,不是分明嫌弃我吗?我看那个崔琼娘就是狐媚妲己一流,专门勾搭男人不干正事!」 何若惜没有说话,眼中含泪,似乎很担忧堂哥的样子。 不过很快楚依依便骂不出声了。 琅王请来的教习嬷嬷赵氏是个狠角色,当年在宫里教习那些个侯门出身的贵女时,都是嘴上毫不留情面,出名的严苛。 面对满身都是不足的楚依依,嬷嬷更是脸板得跟砖头一般。从她的衣着、脂粉。还有言谈举止全都指正一遍。站位坐姿更是顶茶碗 ,熬燃香的苦练。 楚依依叫苦不迭,频频想要偷懒。何若惜倒是一心向学虚心求教。 v第二十八章[10.01] 可是赵嬷嬷眼皮不抬地道:「王爷只吩咐老身教习三姑娘一人,至于何小姐您,老身会看顾着,您只要言语不出格,别连累了三姑娘的清誉便好。」 她这话里意有所指,只要何若惜羞愧不已。 有心摆个悬梁自尽的姿态明志,奈何府里主人不在,自己闹得再欢实也无人接招。 她自小在楚家本家见过琅王后,便再看不上其他的男子。、 自己一个无依无靠寄住楚家的女子,也嫁不得什么好姻缘。既然如此,给琅王做妾她也甘愿,总好过嫁给那些碌碌无为之辈。 可是说到底,也是她自己走了一步错棋。原是听说那琅王妃本是给王爷做饭的厨子,趁着王爷的便利这才勾搭上位的。她便满心以为王爷喜好洗手作羹汤的女子,只想趁王妃不在府里时,表一表自己的心意。 哪里想到王爷竟然是这般不留情面,真是羞煞人也。如今被教习嬷嬷言语奚落,也不过是躲起来痛哭一场罢了。 而琅王那边倒是惬意,只拉着琼娘在周遭游历。 因为当初撒下了大批善于经营的伙计,王爷在各处繁华重镇皆有产业。到了哪里都不用去住客店那种人多腌臜的地方。 虽则是冬季,但是不同城镇的特色小吃便让人吃得不停嘴,今儿一碗羊杂老汤配短面,明儿足有一指厚的肉饼叫人看眼界…… 再则,可以寻访各处名山雅士,赏习名画,讨论诗经文义,倒是行程满满,每日都不枯燥。 琼娘这才发现,琅王虽则平日浪荡,可是那一手扎实的字画功底,的确是寻访了名师指点的,这许多的雅士居然跟琅王都是至交好友。 看来这闲散的王爷并不是她以前想象中的只好享乐女色,在前世里,满朝堂妖魔化这王爷,倒是没有几人真正识得他的才学。 而琅王也才发现,自己这个小王妃,别看年纪甚小,可是面对那些学识厚重的雅士侃侃而谈,毫不怯场,那等子气韵风流,真真是大放异彩。 而她在诗画方面的造诣居然不输给那些已近中年的之人,诗词歌赋的理解也甚是深远通透,竟不像那个当初写下那本幼稚的悲春伤秋诗集的天真女子了。 想她早早便离了柳家,能有这等子才学,堪称大沅朝的第一等才女。 这般一想,又是心内自傲,觉得自己眼光竟然这般的精道,一眼看中的女子果真是人中之凤。 不过琼娘听了琅王的夸赞,却是暗叫一声惭愧,毕竟她有前世的底蕴,自然多了人世的感悟了解。而且这些个雅士,她在前世里也见过几个,对于他们的诗文更有做过认真的功课,这等子的不输气场,确实有作弊之嫌。 反观琅王,才是有真正的才学才是! 这一圈看似闲适,漫无目的的短行,倒是叫二人在床榻之外,对彼此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琅王第一次对这出身不高的小妻子,从心中减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视之情。 不过最叫琅王满意的,却不是游山玩水,而是自己身段毒素终于尽解,可以游历自家小娘子身上的高山名川。 这几个月来的煎熬,实在是非常人可以挨受的。一旦开闸,那公狗腰子配上的乃是虎熊之力,猎豹之速。 便是再矜持的小娘,最后也被拍散得迷离失所,成了浪中浮萍。 这行程的后半段,便大都在宅院屋室内度过。 不过回转了京城,游玩时的惬意浓情就要被日常的琐碎冲淡。 琅王回来后,便如琼娘所言,没有回王府,只是在城外的别馆住下,这样一来,每日早朝便要起得早些。 对于开了荤忌的琅王而言,每日少抱娇妻那么一会,实在是叫人无法忍耐。 可是在京城另外置办一间宅院,难免会引起流言蜚语,影响了琼娘的清誉,显得她不能容纳夫君家的亲戚。 于是他左右思索,便决定让江东本家的姑母过来,看顾着堂妹。 这样一来,有了长辈,那个死丫头片子的烦心事也就搅闹不到琼娘的身上了。到时候给江东来的这些个亲戚,安排在紧挨着王府的宅院里,饮食起居一并供着,倒也短缺不得什么。自己也可带着琼娘回去,不必每日早早起床。 当下他便修书一封,催着姑母过来。 这位楚姑母早年丧夫,膝下有一子,她与丈夫情深,坚持守节,并未改嫁,平日便是靠着丈夫留下的田产过活,琅王挂念姑母,也没少周济这孤儿寡母。 是以收到了琅王的书信,她立刻带着十岁的儿子一路舟车,风尘仆仆地奔赴了京城。 楚依依平日很是敬重这位姑母,如今她在京城里被那教习嬷嬷管得甚严,早就满心的抱怨,看见了姑母,可算看见了亲人,便是忙不迭地跟姑母哭诉,说起琼娘的种种不是。 楚姑母是个明白人,半张着嘴听完了楚依依的哭诉后,气得去掐她的胳膊! 「我那二哥怎么生出你这个蠢丫头,竟是闹不清里外!怪不得忘山催着叫我来,你竟然欺负得你的嫂嫂无法归府,还这般的理直气壮和!」 楚依依被掐得生疼,只泪眼婆娑道:「姑母,你怎的偏向着那厨娘!」 v第二十九章[10.01] 楚姑母恨恨地又补了一巴掌道:「便是你娘走得太早,二哥粗心,没有管好你这丫头。你那嫂嫂乃是太后亲认的义女,带着品阶食着俸禄,哪样比你个小乡来的丫头差?更何况她如今嫁给了忘山,便是出身再不好,她也是你堂哥的妻子,是我们楚家的媳妇。有人在你面前嚼烂着她的出身,你不出言喝止,反而跟着一起卖弄口舌,哪里还当自己是楚家人了?」 这话若是别人说,楚依依那是半点听不进去,可是由着在楚家里为人方正的姑母说出,便再不敢多言,只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楚姑母气得胸闷,略喘喘气又道:「至于那茶宴之事,王妃又是哪里做错了?看你一身的不合时宜,拿了华贵的衣服,你也不知道穿用,反而嫌怪起了别人……」 楚依依闻言,小声道:「我也觉得好看,就是表姐说那些衣服的颜色与我不配,穿上显胖,反而不若自己置办的衣服……」 「与你不配,就与她配了?一个寄养的丫头,倒是好意思拿人衣服穿!我听了府里的管家说了,那日她拿的衣服,乃是你嫂子铺子里自己售卖的衣服,朝中的锦恭候夫人买过一件类似的,镶嵌珠子的成色,还没有要给你的那件好,便花了足足一千两纹银。可你这表姐,穿过之后也不见归还,得是多大的脸,私拿这般金贵的衣服?也怨不得侍郎夫人认错人!」 这话说得楚依依都唬了一跳,可还是不服气道:「既然这般名贵,怎么不见那厨……嫂子来要?不是吹嘘糊弄人的吧!」 楚姑母有点拿这侄女没辙了,只气道:「都当人跟你一般世面?你嫂子手里的店铺买卖哪个不是京城里头挑?就算不嫁给王爷,人家也是个女富豪,在你我看来,这衣服金贵,可在人家看了不过是九牛一毛,犯得上为件衣服,刁难住在府里的远亲?只是你嫂子待你不薄,你却张嘴将人得罪了,害得你堂哥左右为难,便是他真心疼你,若是换了旁人,不将你赶出府去流浪!」 楚依依向来是耳根子软的,先前她也是被人拱火,架在那里。如今被姑母这样通透的一说,又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 「我先前就觉得你那表姐是有心眼的,本来二哥派人给你从京城里买的时新衣服,十之七八却穿到了她的身上,你穿衣搭配得本就不好,偏偏身边有她衬着,好好的姑娘都没得看了!偏你还没自觉,她又是你母亲家的晚辈,我一个楚家的长辈不好说些什么,不然显得楚家不容你母亲的亲戚。可是……」 楚姑母顿了顿又说:「可她就算在楚家呆得惬意,也要认清自己的身份,究竟是你撺掇的,还是她不知天高地厚?怎么就认定忘山会纳了她去?」 就在姑侄二人说话的功夫,外面的丫鬟道:「楚夫人,何小姐说是要来给您请安。」 楚姑母闻言,冷笑一声:「来得正好,我也有话要问她。」 那何若惜听见楚家来人,便要随着楚依依一起去请安。可谁知临了那姑母却只叫楚依依一人过去问话。 她心内忐忑,想着自己那日送粥的事情会不会传到姑母的耳中,便赶着过来请安,楚姑母倒是见了她,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若惜,算起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跟着依依,倒教外人觉得是两个嫁不出去的姑娘凑成了堆儿。我在来前,与你姨父商量,他手下参军的二儿子年龄正相当,家里也是殷实的人家,就是人长得黑矮一些,还没有娶妻,你姨父决定给你定下来,过几天,你就收拾一下回去吧。」 何若惜一听,哪里肯干?当下脸色一变道:「我爹娘临终前,姨父曾经答应过要待我若亲女一般,这门亲事……我不愿!」 楚姑母心道:这便是让二哥活惯出来的,全然将个表亲养成了嫡出的小姐。 可惜她不是楚家二老爷,当下将脸儿一绷道:「便是看在我那故去二嫂的情分上,才给你安排下这门亲事。你别以为天高皇帝远,在王府里犯下的事便无人知道。若是传扬了出去,你自去尼姑庵子里绞了头发不说,还要连累了依依。跟你明说了,你若是不嫁也可,但是回去之后,你自回了你何家的本家去,我楚家养不起你这等娇贵的小姐!」 楚姑母也是雷厉风行,说了这话后,再不管那何若惜一哭二闹三上吊。只让两个得力的婆子看顾着,第二日便将何若惜送回江东何家。 当年何家落魄,。她一个孤女无人肯顾,楚家二爷才将她接回。如今眼看楚家庙小,养不起这尊真神,便将她送回去,也算是楚家仁至义尽了。 待得送了何若惜后,楚姑母自言要带着儿子,还有楚依依去巷子里的小宅去住。 管家一大早将话带到琼娘这里,自欢欢喜喜地回去做迎接王爷王妃回去的准备了。 喜鹊一边替琼娘拌着桂花头油膏子,一边道:「其实早该这般,就是不知为何王爷不这么做,倒教我们王妃在外面受了几多委屈。」 琼娘描好了眉毛道:「王爷幼失父母,得亏他的二伯父与姑母扶持。是以王爷待那三姑娘亲厚,可终究又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有些话他姑母说得,王爷却说不得。不过王爷将姑母寻来,便是说了他不方便说之言。以后你也不要多言妄议主子,仔细挨了嘴板。」 喜鹊一吐舌头,替琼娘梳好了头发后,又替她换了衣服。 江东家乡有长辈到访,自然不能矜持得待回府再见。 昨儿姑母赶到时,事先没派人来知会,等她知道时,天色太晚,不好赶夜路。今早琅王自去早朝,琼娘也赶着早起,本是要赶回去,没想到那姑母如此雷厉风行,竟是先将话儿带到了。 待琼娘上了马车,回转京城后,自然是先去见了楚家姑母。 楚家姑母含笑挽着琼娘的手,上下打量一番,不住地点头,挽着她的手道:「我夫君逝去后,我立誓为他服丧五年,你们成婚时,我丧期未过,不好来见你们新人。我家二哥职责所在离开不得,也不好来京城为你们主持婚事,倒是叫王妃你受了委屈。」 琼娘连忙搀扶着楚姑母坐下,端起丫鬟递来的茶盏为她敬茶,然后笑着道:「原本跟王爷商议着过年的时候回转江东,见一见家里的长辈,没想到竟是兴师动众,先折腾着姑母来了,先自向姑母告罪。」 王妃与姑母含笑寒暄。那楚依依自然也在一旁看着。 今天早时,两个婆子将哭喊不依的表姐拉上马车的架势,着实将楚依依吓到了。便像孩童闯祸一般,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糊涂账。 闺阁里的小姐勾引已经成婚的王爷,可不就是丑事一桩?姑母说表姐所为会连累她闺阁清誉之言绝不是吓唬人的。 况且姑母说的那些话,她也是入心的。仔细想想,以前在江东时,的确是表姐处处抢了她的风头,博得才貌俱佳的美名。 这样一来,再想起表姐来王府后挑拨撺掇她与堂嫂作对的话语,当真都是别有用心。 现在她也算是被赵嬷嬷训得懂了规矩的,再在一旁看着堂嫂,发现这女子举手投足间竟是比教习嬷嬷教的都要规范优雅。 想着自己奚落着她的出身,可是自己的言谈举止却是透着外乡的粗陋,如今渐渐涨了见识,当真是有些羞愧之感。 琼娘从来都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如今见姑母是个明事理的长辈,压得住那楚依依。何况姑母还带着个年幼的儿子,王府这般大,绝没有叫他们搬到相邻院子的道理。 v第三十章[10.01] 于是便婉言将姑母他们留下。 到了下午琅王归来,听说琼娘将姑母留下来了,又礼数周到,亲自安排了院落,还给姑母的儿子荣哥儿准备了书房,过几天要为他请个西席先生来,心内很是高兴。 平日里王府人口稀少,只琼娘与王爷挤在小桌来吃便好,但是现在既有长辈,挤在床上成何体统? 琼娘这几日一直想要吃热锅子,只是两人吃不出情致,现在人多,倒是可以撑起一锅。 于是命厨下烧红了炭火,准备了铜锅子,薄切了羊肉片,削了鹿腿肉,各色的鱼丸菜品也准备齐全,就着蒜泥油碟吃,更提肉鲜。 这种北疆传来的吃法,倒是透着新意,楚姑母他们一时吃得开心,就连楚依依也忘记了早晨送走表姐的惊吓,一心地看着薄若蝉翼的肉片在滚水里上下翻腾。 倒是楚姑母暗地里捅了她一下,她这才扭捏站起,举起酒杯向堂嫂致歉。 琼娘笑了笑,道:「都是一家子,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何必这般多礼?」 说完,举杯一口饮尽,算是尽释前嫌。 琅王自幼便没了父母,此后虽然有叔公长辈的扶持,可是心内却是向往着一家老小的天伦之乐。 此时厅堂里满是欢声笑语,姑母的小儿也是声音香脆地回着琼娘的话,透着锅子氤氲的水汽,柔化了琼娘的眉眼,他倒是不禁想到,若是他的乖乖怀了孩儿,生下的娃娃可会多像她些? 就在席间的言语见,姑母倒是谈了些江东四周的正经事——自从朝廷派了那曹德胜剿灭水匪一来,靠近京城一线的水道倒是清明了,可是越往江东贼患却越加肆虐。甚至搅得不靠水道的临乡富户也不甚安宁,生怕自己夜里家中遭来横祸,被劫富济贫。 琅王放下筷子皱眉听着,而琼娘也心里一翻。 姑母口中之言,又是与前世的光景大不相同。 要知道前世水道开通后,虽然也有贼患,可是都是些乡民浪荡子走了歪路,都没有成就什么大气候,朝廷当时派出剿匪的人马,不到一个月便凯旋返朝,哪有现在打了几个月还不见结束的光景? 而听姑母话里的意思,这些匪患隐隐有造反起义的架势,那贼首也甚是有名号,乃是统帅三匪四寇的绿林头目「激水客」,如今趁着夏季各地水患频发,灾民无数时,招兵买马大张其事。 可是琼娘无论怎么费力去想,前世里她好像从来没有听闻过这凭空蹦出的「激水客」的名号! 她如今早就体会到,因为这一世三个冤孽交缠之人的重生,早就打破了前世种种事件的轨迹。例如眼前便是一桩,只是她不知是自己,还是柳萍川或者尚云天让这剿匪一事发生了惊天的巨变,而后发展会是怎么样,也是不得而知。 与琼娘一般为此事而不得解的,其实还有尚大人。 当初他根据前世记忆料定剿灭水匪轻而易举,才建议太子举荐亲信曹德胜为帅,待水患平定后,既可以为太子树立举贤的名声,又能借机剪除琅王在江东的势力,为太子以后平稳登基增加助力。 开始时进展倒是如预料那般颇为顺利,很快就平定了京城附近的水患。 只是后来,闹出了琼娘货船胡商的事情,让曹将军在圣上面前大失颜面。这下一来,曹将军更是要多建军功以挽回圣心。 但是官军进入江东后,事情便棘手起来,那些个之前被打得七星八落的水贼,竟然是被那叫激水客的匪首整编,如若水中恶龙,毫无预兆地反扑过来,而且水上的打法刁毒凶猛,叫人防不胜防! 几次大败,损兵折将不提,捎带着举荐曹德胜的太子,也被皇帝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这怎么能不叫太子大为光火?便将尚云天叫入府中,商议对策。 尚云天也是心内纳闷,这个激水客何许人也,怎么就凭空冒了出来? 就在二人商议之时,白氏突然求见。 她家经营漕运,自然关心水道上的时事,听闻了这件要紧的事情后,便赶着来见太子。 太子自上次那事后,对白家心生埋怨,不过白家提供的大量钱银又是他所急需的,便是给了白氏几分颜面,唤她入内。 白氏从容行礼之后,便向太子和尚大人简单说了这激水客的情形,最后她复又加了一句:「殿下,您猜,这位激水客……是谁的旧识?」 太子挑眉望向白氏,而白氏先是介绍了江湖中关于这位匪首的种种传闻,又说:「先前在码头,我曾亲眼见过,那激水客手下的亲信出手帮助崔家的公子解决了纠纷。可见那崔家与这匪首是相熟的!」 因为白氏之前见的是男装的琼娘,加之知道崔家是双生子,所以那位崔公子跟琼娘肖似也是正常。崔家跟激水客的手下过从甚密,而激水客最近活动的范围也是在江东附近……白氏直觉这里大有文章可做。 太子探身道:「你没看错?」 白氏笑道:「绝不会有错,那日围观的人甚多,只要是靠水吃饭的老江湖,谁不认识激水客的那几个亲信?太子只要派人稍微打听便知。」 太子砖头看向尚云天:「尚大人,你觉得这里面可是有什么勾当?」 尚云天皱眉沉思:其实他也察觉这一世不光是他的际遇发生了变化,就连朝堂政事也是变化颇大。是以他再也不能强装先知随便妄言了。 只是抱拳进言道:「若真是如此,此事落实,可是比上次与胡商勾结的罪名要严重得多了,太子不妨派人查证再作定论,也免了不谨慎被皇上斥责。」 太子点了点头:一旦查证,那么曹德胜这几日用兵不利的错处,便可全都归结到江东王的身上。毕竟是江东王暗通水寇反贼,走漏了军机才害得曹将军连连失利,这般说法顺理成章,想必父皇这次绝不会轻饶偏心琅王了。 趁着二人商议的功夫,白氏从书房里退了出来,准备去给太子妃请安。 v第三十一章[10.09] 这些日子太子对她甚是冷落,不过那前些日子得宠的柳萍川也没落下什么好。 又是萤火虫又是花香的巧花心思,最后不过是太子妃挑了两个鲜嫩的妾入府,便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白氏是个明白人,别看这太子妃不管事儿,可到底是太子府的正主儿,得罪了她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是以失宠的这段日子,白氏便是恭谨地服侍着太子妃,静等着自己翻身之日。 只要琅王一倒,崔家也完了,白家便可全盘接收崔家的各处生意。 如若说,之前白氏还对太子有着男女之间的浓情蜜意。 自从那次胡商私运的案子,太子对她勃然变脸后,她也算是看清了,这太子也不过是拿她当了白家的钱库钥匙来用。 用得顺手时,满是情爱;不顺手了,便甩在一旁。 既然是如此,她倒是也不必投入甚多的感情,只借着太子的权势,壮大自家的生意便好。 更不必像柳萍川那般汲汲营营,挖空心思的争宠。女人的好颜色能保存几年?她只盼着太子妃早日生下嫡子,到时候她们这些侧妃侍妾便也可生养孩儿了。 等到她有了孩子,还有白家富可敌国的财势,便有了在太子府站稳的脚跟。 侯门男人的宠爱?靠不住! 曹德胜在剿匪一事上连连失利,终于惹得龙颜盛怒,下令琅王为监军,协理曹德胜剿匪事宜。 皇帝也是心内不舍琅王上前线作战,便只给了监军的头衔,在后方督促作战即可。但毕竟也是要出京公干,是以设宴为琅王践行。 这次宴会,乃是为琅王所设,所以这夫妻二人再不能像从前一般,躲在角落里悠哉游哉。 这众人的目光也是皆放在了二人的身上。 这琅王先前与人的印象总是不大好,他为人放浪不拘小节,与储君关系不睦,又甚为好色。 单说他所娶之妻,一无门阀庇佑,二无出众的才名。不过是京城里有名的铜臭女富豪,甚是会拍太后马屁的所谓义女公主罢了。 这在清高的士卿大夫眼中不甚上格局,眼界实在是太低了。 要知道就连那刀笔吏胡大人最近都不甚提及琅王,被同僚问起时,胡大人不屑回道:「与市井铜臭为伍者,提他作甚?」 胡大人讲究脸面,当然不会提之前几次谏言琅王的不是,被圣上拿奏折拍脸,被骂得狗血喷头的事情。 他这番义正辞严的回答立刻叫人感受到了古之清高隽永的气节,便心内对那琅王心生鄙薄——只为钱财美色娶妻者,短视,叫人鄙之! 可待到了宴会之上,看着那清丽脱俗的琅王妃,鄙薄之余又不禁感慨,生得这般的貌美,若是大家闺秀,又是自己府里的妻子,岂不是毫无瑕疵? 不过众家夫人女眷的注意的地方却与大人们不同。 那琅王以前看着不甚怜香惜玉的样子,没想到成亲之后,竟是这般的疼爱妻子。 这次宴会上有一道海鱼,味道甚是鲜美,就是腹部鱼刺甚多,众人皆避开不食。 那琅王竟然是先夹了一筷子,挑剔干净了鱼刺后,才放入到琅王妃面前的碟子里。 有时那琅王妃咬了一口的东西似乎不甚顺口,便放在一旁不吃,可是堆放多了,难免殿前失仪。 那琅王也是不声不响地将碟子调换过来,几口便将琅王妃剩的全吃了干净。 那等子从容自在,显然平日里夫妻二人也是这般相处。 其实还真是如众人所猜测的,琼娘平日里跟琅王总是小桌吃饭,两人面对着面,互相从碗里夹吃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方才琼娘也是心里走神,想着姑母提起户部范大人家的三公子新近候补了工部的从缺,她见过这位公子小时甚是伶俐的样子,便让琼娘借着宫宴的机会,相看一下是不是配得依依。 她心挂此事,便眼睛到处巡视,吃得心不在焉。等发现琅王替她这般做时,自是觉得不妥,小声道:「王爷,注意宫仪。」 琅王给她夹了一个虾仁道:「你又不入仕,宫仪再好也不过是大沅朝的公主,本王的王妃,上进不了一层,既然这般,吃好就行,总不好吃了半天,空饿肚子吧?别又在回去的路上,被糕饼噎得翻了白眼儿!」 上辈子的琼娘每次入宫,还真都是饿着肚子回去的。 宫中赴宴要注意吃相仪态,有时不慎咬一口肉食,发现肉块太大,或者不易咬烂时,唯有放在一边,让侍女暗中用巾帕裹住藏在袖子里处理掉。龙目之下,怎么可能肆无忌惮地吃食? 可是与这琅王进宫几次,也是被他带坏了的,琼娘跟琅王躲在角落里,也是吃得轻松自在,闲暇之余,还能品评一下几位御厨的手艺。 但今日狼王乃是宫宴的主角,这般的张狂没规矩都大为不妥了,是以提醒了王爷几句,没想到竟是得了「再努力也不得晋升」的奚落,当下不由得借着绣扇遮挡,狠狠瞪了他一眼。 琅王被佳人美目怒瞪,心里却是美极了的,他的小王妃最爱假正经,跟自己第一次赴宫宴的时候,吃得那叫一个仪态万千。 v第三十二章[10.09] 他还不及赞美,只在出宫回府的路上,方才还仪态万千的琅王妃,一路饥肠长鸣,只抱着糕饼盒子吃个没完,甚至吃急了差点噎住,惹得他拍着车厢板子大笑。 只是再下次冗长的宫宴时,他便拉着她去了宫殿的角落,借了柱子遮挡,让她可以饱足吃上一顿。 其实现在满宫殿的桌席,放眼望去,只琅王府的这一桌酒菜下去的最快。就连圣上也得顾忌在群臣面前的威严,不过吃上几口,装一装样子罢了,更甭提各府的夫人们了。 柳萍川如今争得了侧妃的头衔,终于有机会随了太子与太子妃一起赴宴。 这是她前世里期盼着甚久的殊荣。自然也是要处处注意着仪态,生怕被别人比了下去。 她这辈子自觉比上一世要强上许多。 闲适成功挤掉了琼娘,回归了本家。更是避免了嫁给琅王那等薄情之徒的厄运。 虽则没有嫁给尚云天,却成为了太子的侧妃,一遭入宫便是正经的娘娘。 反观琼娘,沦落为商贾不提,最后竟是枉自重生,不开眼地嫁给了那个下场凄惨的琅王! 有时候柳萍川也想寻着琼娘好好问问,她是不是疯了?难道她不知那琅王不但被囚皇寺,而且一生无儿无女,父母又早亡,乃是天煞孤星的命相吗? 这样的暴戾的倒霉男人,嫁来何用? 所以每每在太子府里不甚如意时,柳萍川都是想着琼娘的煎熬处境,心境立刻莫名大好。 琅王对待自己的女人,便如蝼蚁物件一般,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成为那种男人的妻子,会有什么好下场?左右不过冰冷乏味地度日罢了。 可是近日,她在宫宴上,第一次见到了琅王与琼娘相处的情形。 记忆里不苟言笑,只会拿女人消磨取乐的暴虐王爷,居然能做出给女人布菜去刺的贴心举动。 而且看那琼娘的神色,也是坦然受之。二人有时也不知私下里谈着什么,头儿不知觉地侧倾到一处,说上几句,再相视一笑,竟是寻常人家里夫妻和谐恩爱的情形! 那记忆里眼角眉梢都噙着寒冰的男人,也是一脸宠溺地望着琼娘…… 柳萍川只拿眼一扫,竟是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尚云天也是借着酒杯遮挡,目不转睛地看着琼娘,这一刻,被太冷落多日的柳萍川心里竟满是酸楚愤恨! 怎么可能?难道琅王不知,那个崔琼娘在床上不过是死鱼一条吗? 万岁高居其上,看着那小夫妻恩爱,倒是满心的高兴。 在忘山小时,他就曾经拿着儿子的生辰八字去沧海大师那里看算过。 大师看得皱眉不语,当时只叫他心内高悬。最后大师直说了句:「命相奇怪,类似孤星。」 便再无下文。 不过自那以后,大师允诺每年都会见忘山一次,为他诵经讲义。这习惯从他小时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可嘉康帝并不放心,前些日子又上山去问大师。 但沧海那老和尚向来怪癖,只是借口着闭关面壁感悟禅境,不肯见客,只委托小沙弥出来带了句「天机不可泄露」便算了事。 也得亏着这大师遇到的是如他一般的千古一帝,有道明君,若是换了旁的帝王,岂不是勃然大怒,砍下不肯泄露的脑袋! 但是他自那以后,便一直担心着忘山要孤苦度过一生。 先前琅王中毒,他也唤了那郎中打听清楚,当知道忘山差一点便要断子绝孙时,心都不由得一缩。幸而这毒中得不算深,调养得当后,便可尽数拔除。 现在看着琅王与王妃伉俪情深的光景,约莫是余毒尽消,他原先是想给忘山挑选几个懂事贤惠的过去,可是才提了了话头,就被忘山说话打岔了过去。 几个来回后,皇帝也是看出,应该是儿子与那崔琼娘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呢,既然如此他也不好惹得儿子不高兴。 可要是那崔琼娘的肚皮一直不见鼓起,他就要赶早儿为忘山张罗几个美貌好生养的侧妃了。 待得宫宴之后,琅王便要整装待发,去巡查沿线的剿匪情况。 在临行的前一夜,他将他的小娘裹在被窝里,只衔住那甜津四溢的小嘴不放。 琼娘刚刚从九重云霄转回来,眼前还微微发黑,只觉得自己的腰背酸痛,便推着他汗津津的胸膛道:「明日还要赶船,怎的不知怠足?」 琅王笑着侧躺,将她揽在怀里,理顺了散乱的乌丝长发道:「这些日子空乏着你,却先喂饱了,才好!」 琼娘脸颊红潮未退,又是不放心地看了看地上扔着的几截羊肠道:「郎中可是说了,余毒虽清,但是暂不可要孩儿,那羊肠衣被你这么用,可是不禁用的……」 琼娘说完这话,回头再看,琅王也变得沉默不语,只是一脸深沉地望着账顶。 v第三十三章[10.09] 一看他这个样子,琼娘便知道他又在想那下毒的始作俑者。 琅王一直对下毒者为何人三缄其口。琼娘也不好问,只是方才她那一句暂时不能要孩儿显然触动了他的心思,那双凤眼里都冒着火气。 琼娘不想让他多想,连忙拉着他强健的胳膊,开口道:「我已经在厨下给你腌制了两罐肉酱,出门在外注意些饮食,莫要吃坏了肠胃,若是没有可口的,便用肉酱下饭,虽是简单些,可是里面的辣子加的够足,也很爽口。」 琅王这时脸上的阴郁才慢慢散开了,新婚的小夫妻便是成婚后第一次较长时间的别离,一时间心里自有说不完的话。 待到第二日,琅王一早便启程出发了。 琼娘亲自送到了城门处,将自己在皇寺里自己求下的平安符戴在了楚邪的脖子上,里面还放了一枚她用黄金浇铸的硕大钱币,上面有 「趋利避害」四个大字,钱虽俗物,却能通鬼神,用来压符再好不过。 楚邪以前见别的将士离别前,脖子上挂母亲或者妻子相好送的平安符,总觉得多此一举,大煞男儿威风。 可如今自己脖子上也挂着个,只觉得自己的小妻子虽然有些不懂事,动不动便闹着离家的毛病,可是心里到底是有自己的。 再看面前的娇妻,眼角都是红的,虽知道她是困得打哈欠打的,可心里还是觉得发暖。 便是心里想着尽快将差事了结,好早日回来陪伴自己的娇妻。于是又叮嘱着她快些回去补觉。 琼娘送走了琅王,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的车队影子,心内自是有些惆怅。 可是转身时,却发现尚云天正立在自己的不远处。 因为琼娘的身边站着侍卫,他倒是识趣得没有近身,只是远远的站着,可是神色里皆是说不出的强自压抑的愤怒。 琼娘连看都未看他,只准备下城楼去,待得经过他的身旁时,便听尚大人似乎是自言自语道:「竟是如此上心,还道以前却有些真情,如今才发觉,竟然从来未有给我亲自践行过……」 尚云天说的倒是事实,前世里,每次尚云天需要出京公干时,琼娘皆是不过送到府门后的巷子口处便算了事。更别提亲自求符挂在脖子上了。 如此一来,前世里成婚前几年的柔情蜜意似乎都大打折扣,这叫尚云天心里如何能忍? 如果说琼娘对待她的这位前世夫君只是冷漠以待的话,自从那胡商一事后,心里却是恨极了他。 竟然给她的商铺设下这等子圈套,除了他不作别想!柳萍川的脑子可是想不出这等祸及九族的阴损主意。 现在他又当着自己侍女侍卫的面前,说这等子言语不清的话,到真好似她跟他有些什么似的。其心可诛!喂给狗都不吃! 琼娘自然不会在城楼子上跟个不相熟的官吏争吵,白白让别人看了笑话。于是只当做没有听见,风也似的下楼去。 可是前世的种种却一下子涌上心头……和自己当初预想的夫唱妇随,琴瑟和鸣不同,婚后的一切都是太琐碎磨人了。 她那时还年轻,被尚家的婆婆处处刁难立规矩,而每次尚云天都是站在他母亲的那一边,言语里隐隐是责备她做得还不够到位。 那时的她,还谨守着贤妇的规矩,自然不会跟丈夫顶嘴,可是刚成婚是那股子贴心的情谊却在这些个鸡毛蒜皮里渐渐消磨得不剩什么了…… 不过琼娘坐上马车时,倒是分神想了想:是啊,当时为什么不相送? ……好像是当时被婆婆立规矩天天早起亲自下厨做饭,当时也是困极了,只想早早地将人送走,好回去补觉。 其实现在琼娘送走了人,也是想要回去补觉的。虽然这一世没有婆婆磋磨,可是有个吃不饱的夫君,也是叫人夜里憔悴。 可是回到王府,卸了发钗,换了睡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心里想到却是琅王剿匪的事宜。 因为重生涟漪不断,世事叫人难料,琼娘也不知琅王此次吉凶祸福。如此辗转,最后那点子睡意都搅闹没了。 琼娘干脆起身要了茶水,喝了一会醒一醒精神后,想到有阵子未回娘家了,便起身坐车去看望刘氏。 刘氏见到琼娘回来心中大喜,拉着琼娘的手问长问短。琼娘自是说一切俱好,王爷待她甚是宽容,店铺的生意也是越来越好。 聊了一阵,琼娘始终未见到哥哥踪影,问起刘氏。 刘氏长叹一声,一向开朗的面庞也挂上了一道愁容:「上次你哥哥受了那暗娼圈套的教训,心内也知道理亏,倒是本分起来。入了你安排的书院后,虽则学得慢,但是先生用心,也有长进。 只是我一直放心不想,便给他找了书童跟着,每月叫回几次问他传宝日程,也好心内有数。 听闻最近他在书院交了几个朋友,几乎日日过来饮酒吃饭,看起来就不像是正经人。娘劝你哥哥不要跟他们一起厮混。 可他说我是不懂,这几位都是正经人家的公子,身在书院将来都是同窗,无论如何都讲究个互相照拂。为娘还是不放心,今儿一早让你哥哥将那几个人请回来,你哥哥叫了一桌酒席在前院宴请他们。我本想借机会,打听一二,现在你来了,正好,也看看他们的虚实。」 琼娘劝慰刘氏不要过于担心,同时派了身边机灵的小厮去前院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过了一阵,小厮回来,小声道:「那几位公子似乎想要远游。正想跟崔家的船行借船出游呢。」 琼娘问道:「你可知道那几位公子的身份?」 v第三十四章[10.09] 小厮回道:「听起来似乎是各家商行的公子。」 琼娘对刘氏道:「若果真是各家商行的公子,哥哥与他们相交也是件好事,如此倒是不好拒绝,这游船的事情,便交由我来一并解决,不过你也要跟哥哥说不可放松学业。」 刘氏一拍大腿道:「可不是,上次王爷来考学,也不知考的哪本,把你哥哥考得是哑口无言,回去一顿的翻书。」 琼娘心里噗嗤一笑,心道:本是来寻人的,偏没寻到,当时心里说不定在骂什么娘呢? 想起那个混账王爷似乎曾经说过,当时看见崔家人都来气,觉得没把女儿教好,干脆考了哥哥一段孙子兵法。哥哥若是会,那可真邪门了! 一时,刘氏倒是对女儿有说不完的话。一时又说起了崔传宝的亲事来。 琼娘这几日倒是给楚依依充当媒婆充出了经验,只告诉母亲骚安毋躁,这亲事的挑选无比太心急,她先前也跟王爷商议过此事。琅王的意思是,娶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入门,反而让岳父母太过操劳。 不若在他的武将随从里挑个好人家的姑娘。琅王的武将有许多是穷苦出身,后来跟随王爷建立的功勋,自然带了官阶。 挑选个寒苦出身的女儿家,知道钱银来之不易,会操持家事,又没有那么多的臭讲究,倒是跟乍富的崔家很是相配 虽然话说得有点糙,可是也是有着道理,琼娘这般想,便也说给母亲听。 刘氏觉得女儿女婿定下的,一准错不了。倒是一时舒展了心思。可是儿子的事情操心完,便又是女儿的。 早在成婚前,便影传着王爷似乎不行。她一直偷偷地替女儿流眼泪。现在眼见成婚数月,女儿的肚皮果然是不见动静。自然又是心急。 琼娘见母亲提及这个,连忙岔开话题,只道出来太晚,于是便准备回府。 当琼娘准备回王府坐在马车上,借着帘子的遮挡,正看见哥哥崔传宝送了一干同窗出来。 只这一眼,她便在一堆少年郎里认出了一位。 前世琼娘便经营着自己那点子嫁妆置办起来的生意,自然见识了不少人等。有些人是连夫君尚云天都没见过的三教九流。 少年郎里那个穿着白衫的便是。他应该是白家的一位远亲,好像是姓吴,叫吴添寿。 名字很长远,可干的却都是折寿的事情。 他因为头脑灵活,做事不择手段,最后成了白家的大掌柜,当年与琼娘做生意时,曾经设下暗扣准备狠坑琼娘一笔。 当时琼娘虽然识破,但顾及着当时的白家风头正健,背后有太子撑腰,自己若一味逐利恐怕是对尚云天的仕途有妨碍,便子忍下了暗亏,让这姓吴的赚了一笔大头的钱银。 钱银上的仇怨,就算再世为人也刻骨铭心。记忆里这位吴添寿并没有在学业上有何建树,因为家境贫寒,应该是早早托人到白家拉关系,入了白家店铺当学徒,怎的摇身一变,成了哥哥的同窗? 这下琼娘顿时生疑,只待过了一会,约莫着那些个同窗散尽后,便折回马车复又回去寻来哥哥问话。 崔传宝见妹妹去而复返,郑重来问那位吴同窗之事,心里也唬了一跳,当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他是新近入书院的学子,家道殷实,出手阔绰,同窗们出游聚会,基本都是吴公子掏银子请客。是以虽然没来几日,却已经跟众人混得甚熟。」 琼娘不动声色地听完,又问:「那这次使船出游,是谁的主意?」 崔传宝很是用力地想了想,抓了抓后脑勺道:「是陈同窗……不对,他也是听了吴公子的话,才生出游船心思的……」 听到这,琼娘已经是全听明白了。明明前世里出身一穷二白的小子,怎么会凭空出现在书院里充作有钱人家的冤大头公子?还这般慷慨地花销银子? 只怕是白家正物色合适的少年郎接近哥哥,而这吴添寿正好投奔白家,被相中后,扮作富家公子送到了书院里来。 琼娘虽然不知他们打的什么注意,但是跟白家沾边儿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那崔传宝经历了被人做套的事情,也是心有余悸,见妹妹问得这么郑重,便提着心问:「妹妹,可有何不妥之处?你若不要我与那吴公子来往,我尽听便是……」 琼娘沉默了一会,笑着道:「不必,既然有人愿意花银子散财,倒也不好阻拦……你如常便好。」 再说着吴添寿,从崔家出来后,花钱雇了马车,一路来到了脂粉胡同,在一处挂着红灯笼的院门前被个涂脂抹粉的老鸨迎了进来。 白家的公子白宇瞻刚从粉头的房里出来,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下,抽起了一袋水烟,见吴添寿来了,便头部抬眼不睁地问:「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吴添寿点头哈腰道:「已经尽安排妥当了,那小子答应了崔记船行出船,过几日待书院月中望日休馆听课时,便要一起出行。」 白公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这姓吴的小子还算机灵,便道:「去,寻个顺眼的娘们戏耍下,待事成了,本公子还有的赏你!」 吴添寿点头称谢,嬉笑着搂着个粉头入了房。 白宇瞻一边吐着云雾一边冷笑:上次被崔家侥幸逃脱,这次定然要坐实了崔家的罪名,将他连根拔起!」 再说琼娘,自从那次宫宴时,替楚依依相看了那位范家三公子后,倒是觉得人品甚妥,便将此事说给了楚姑母。 这楚姑母是个做事利落煞爽之人,当下便着手安排着两家小儿女的相看事宜。 v第三十五章[10.09] 楚依依如今没了何若惜在一旁暗自搅动,人倒是在教习嬷嬷的归置下变得有了方圆。仪态也有些改变。 这次相看,是琼娘亲自替她搭配衣服装扮的,一身缇色亮面的衣裙,让原有些泛黑的皮肤增色不少,搭配的首饰钗花也仅是显得女儿家青葱活泼的。那面粉也不过薄薄打了一层,叫肤色更均匀些,等抹上瑰色的口脂后,楚依依只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这般的好看过,竟是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发起了呆。 琼娘吩咐丫鬟将自己几件貂皮的大氅拿来,单选了一件银白色的替楚依依搭配上。雪白细软的貂毛里露出橙黄的衣裙,很是让人眼前一亮。看着琼娘这般用心地打扮自己,楚依依越发对自己先前的浅薄口快后悔,低声问道:「堂嫂,你真的不恼我?」 琼娘替她理了理衣领子,笑着道:「若是连你这点小事都恼,这世上之人岂不是要将我得罪尽了?」 说到这,她又顿了顿,语道:「这位范公子,家世清白,父母也是有名的实在公道人。这样的人家,即便你远嫁京城,二叔公也能放下心来。待会见面之时,不必太过拘谨,人问你话时,落落大方答出即可。」 琼娘倒是体会些许长嫂如母的心情,一时间将需要注意的事项细细说清。 楚姑母在一旁听了也是暗自点头,心道,难怪眼高于顶的忘山会选择这个出身不高的女子为妻。依着她看,满京城的贵女里,都没有几个如琼娘一般通透的女子! 这两家见面的地方乃是京城闻名的茶社——白露居。 是凡朝廷勋贵权臣家的公子闺女寻找适意之人,都争取在皇室宴会上相见。如果未曾见过。 通常选在京城里有名的茶社见面,而不会贸然携子女上门,免得亲事不成有辱自家孩子的清名。 这等子京城独有的风俗,便带动了茶社经营得甚是红火。 今日天吉,正适相亲,白露居因为茶香水甜,单室静雅,是京城里闻名的官家子女相亲之地,是以各家携带着公子闺女出入颇多。 两家在白露居的门口见面,客套一番后进了茶社早已备好的静室。 范夫人不住拿眼去瞧楚依依,看她樱唇琼鼻,眉眼清丽,搭配着橙衬白衣,欢脱轻快中又显出一种娴静,让人眼前一亮。暗道京城传言她肤黑貌丑,满身的土气,也不知是哪个污舌之人乱说,还好自己没有尽信谣言。看她样貌倒也配得上自家,况且她父在南方为将,立功颇着,是入了万岁爷眼之人,确是良配。 范夫人心中盘算,嘴上一边客套一边套问楚依依。楚依依记着琼娘的嘱咐,慢言细语,一一答复。范夫人见她落落大方,心中更觉满意。范公子未曾说话,在一旁不住瞄楚依依。看那样子也是上心了。 琼娘知道如果陪着楚依依,自家样貌反倒坏事,一早就和白露居定好,选了一间和相邻茶室相通,中间以挂帘相隔的静室为相亲之所。待楚依依和范家进了静室,自己便进入隔壁茶室,透过挂帘静听细看。 感觉到范夫人言语中的热切,琼娘知道这门亲事差不多便是定下来了,这才起身轻轻出了茶室。 刚刚出来,便看到不远处看到了熟人,只见她的养母柳氏被引进一间静室。柳氏抬眼也望见了琼娘,楞了一下,低头快步进了静室。 不大一会的功夫,便有夫人领着一个妙龄女子也入了那间静室。 琼娘一时闹不准这是日常的交际,还是柳氏今天为了哥哥柳将琚的亲事而来相看。 如今哥哥身在边关,柳氏自然心急。 可是依着琼娘前世的经验却知,她便是殷勤张罗,也是一场空,哥哥一个都不会同意的…… 可是……琼娘刚才无意中看了一眼,尧氏今日要见的小姐,虽然一身零落,可生得其貌不扬,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琼娘心里不由得拿那小姐跟云曦做了比较,便是云泥之差,叫哥哥如何能同意? 那尧氏其实也见到了琼娘。 只是现在按照品阶,她应当向琼娘施礼,这叫她的心里怎么过得去?干脆只假装没看见,早早入了静室便好。现在每次在宫宴上,她都是尽量能不去便不去。 若说尧氏最这辈子最恼的事情,一个是当初想要拿崔家的孩子挡灾,结果却害得自己的亲生女儿流离失所。另一个便是一时念头想差,放了琼娘回家。 别的不说,若是琼娘这个善于经商的女儿在,自己的嫁妆铺子起码能好好经营,根本就不会被柳萍川败财得救都救不会来。 柳家宗亲繁多,来往应酬更是不计。只靠着老爷的那点子俸禄田租哪够?当初柳萍川入太子府,虽则以妾的身份入门。可是有同嫁的白家那种财大气粗的在旁边帮衬。若是置办得太寒酸,岂不是显得对入太子府心有怨言?怎么撑得起柳家的脸面? 于是柳氏也是打肿脸充胖子,买了自家嫁妆里最值钱的铺子,为柳萍川置办的嫁妆,算是勉强没有被白家那十里红妆的阔绰映衬得太寒酸。 可这样一来,柳家的元气又是不足。柳梦堂又向来是走清高路线,不理人间烟火。 尧氏见着日渐亏空的家底,也是心里犯急,便一心要找寻个家道殷实的儿媳,填补了之前嫁女的亏空。 可是不曾想却叫琼娘看了去。尧氏见了她方才见到那位外省官员小姐时,愕然的表情,自己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这心内更是懊悔当时要让琼娘回去。若是有这等会赚钱的女儿在,何至于柳家现在强撑着张瘦皮,亏空得有些撑不起世家门面? 琼娘在回去坐马车时,想起平日里贵妇人们在茶宴上说起的关于柳家的闲言碎语,心内也是一番感叹。 没过两天的功夫,那范家便回话,要跟楚姑母定下日子,交换生辰八字,定下相亲的日子。 楚依依的终身有了着落,人也变得的明朗,对琼娘这个堂嫂愈加恭顺。 她以前总觉得一个女子经营商贾该是何等的丢人落魄! v第三十六章[10.09] 可是没想到,自己的堂嫂手握着账本,挨个询问这屋堂里一溜的掌柜时,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迸发出那般的气场,只几句话间,就将那些个男人问得说不出话来。 当真是钱银里的女将军,生意场上的扛把子。 隐藏在心的鄙薄,犹自散去了。 可就在这时,楚姑母却接到了信儿,那何若惜回江东的客船竟然遭遇到了水寇袭击,说来也是巧,正好赶上楚邪视察两江,便是随手将她连那两个婆子救下。 只是何若惜受了这番惊吓后,一时染了病症,再不好赶路,便在楚邪驻扎的水军营附近,租了间民舍住下。因为两个婆子都是楚姑母的人,便是托人送信给身在京城里的楚姑母。 楚姑母觉得这事,虽然事出无奈,但也得知会琼娘一声,免得叫她事后知道了,心内犯了忌讳。 琼娘听完后,心内的确是一翻。 难道是姻缘天注定?不然那何若惜兜兜转转怎么会又跟琅王凑在了一处? 当楚姑母告知她时,她倒是能沉稳一笑,自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可是待得一人独处时,心内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味杂陈。 她自重生后向来求得个「随缘」二字,按理说看到何若惜这位与琅王前世纠缠颇深之人,也该屏气静心,自随了她去罢了。 原本与琅王有着情缘的便是何若惜,而她崔琼娘则是上辈子跟琅王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月老若已经牵了红线,她又奈何几何? 可虽然这般开解着自己,依然是越想越烦乱。 原本该是就寝的时候,心内又是想起前世里琅王带着何若惜在人前的情形。这么一想,便是入闸门泄开,扬洒四溢得不可收拾。 翠玉这一宿也跟着没睡,直看着卧室里的灯反复亮起。 待得黎明将晓,王妃竟然是读了一宿的书。 晨起时,翠玉借着打水的功夫瞟了一眼王妃的床头——厚厚的一本《般若波罗密心经》,似乎都被翻得卷了页子。 翠玉不禁忧心着主子,这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念着静心咒都安定不下来? 这般折腾了几日,琼娘也有些熬熟不住了,反复思量了一番后便决定以生意为重,亲自一艘耽搁许久的货船去往江下。 而货船正好路过琅王的水军大营,她赶巧犒军,去看望夫君也是合情合理,自自然然,算不得刻意去盘查什么郎情妾意。 既然这般想了,琼娘的心里自是一松,便开始打点着出航事宜。 明日就是往江南大营去的船队出发的日子,琼娘招来管家说这次船队从南方押送回来的货物要紧,自己要亲自押船。待自己离开后由管家安排府上相关事宜,若有哪家的夫人千金来访,只应付说出自己去他处礼佛还愿便是。 管家听得又惊又讶,斟酌许久才委婉劝道路途遥远,最近水路且不太平,王妃千金之躯实在不宜涉险。 琼娘没有作声,只好看的眉毛轻轻挑起看向管家,轻声道:「楚管家可是觉的当不起王府的这些杂事?」 管家变了脸色,心知自己逾越了,连忙俯身道:「王妃但请放心,小人必定把王府打理妥善,等待王妃归来。」 琼娘又命管家从王府中挑选数十个身手好,熟悉水性,经验丰富的侍卫随行。当天晚上一辆大车在侍卫的护卫下从王府出发,向码头驶去。车里有扮作男装的琼娘和翠玉、喜鹊两个丫鬟。 到了码头,因为最近剿匪作战,各家船往南的空船口要无偿帮朝廷押送辎重,所以琼娘的这艘船也装满了辎重。 因为新近剿匪,京城附近水路一片坦途,船队顺流而下,既稳又快。 但是进了江东地界,越往南水匪越是猖獗。船把式小心异常,只在驻军多的渡口停靠,然后派几艘小船在前面探路和打听消息,确定近日都无水匪后才驶往下个停靠点。 这样一路上走走停停,原本半月的船期一直走了一个半月才到。 想到不久就会见到琅王,琼娘心中略带激动。因为大沅朝军纪颇严,非军队之人进军营必须有主官的令牌,否则斩之。 琼娘一早便派人去江南大营通知琅王为她安排入营的令牌。船队到了江南大营,早有一队官军在军营码头等候,和船把式办了交接手续,便有官军过来卸下辎重粮草。 琼娘一直在船上等待,却始终无人过来相迎。琼娘心中涌起一阵不安,又迫着自己不要乱想。要知道行军作战,刀枪无情,不比安坐家中,琅王却一直不见派人过来,会不会…… 等待的时间愈久,琼娘的脸色愈加惨白。翠玉第一次见到王妃脸色如此不好,害怕她水土不耐昏倒,慌忙准备了些船上熬煮的人参汤给夫人进补。琼娘无心去食,只是坐在那里,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掌边缘都泛白,起了指痕。 直到辎重卸了一半,才有个人从军营出来一路急奔琼娘所在的大船。因为跑得急了,上船后气喘不已,这人正是常进。 见了常进,琼娘明显送了口气,问道:「王爷可是走脱不开?现在可否忙得?」 常进却是一直支支吾吾,让琼娘的心又高悬起来。 最后琼娘厉声去问,他最后才说出实情。 v第三十七章[10.09] 原来琅王来到这里后,和激水客的水贼大战了几回,互有胜负。 前几日又是一场偷袭,这次琅王和激水客在江面相遇,两只船队混战一处,琅王看见了热血纷飞,一时杀气蒸腾,便亲自上阵,立刻手持兵刃上千斩杀了数十名水贼。 这时,突然一只冷箭袭向琅王,射向琅王咽喉。琅王发现时已经躲闪不及,只来得及微偏身体躲过咽喉,这箭重重射到琅王前胸,却被胸前的平安符金钱阻了一下,斜着插进了前胸,堪看避开了肺部要害,可是失血过多,人回了军营后,便昏迷不醒。 听到琅王受伤的消息,不禁让琼娘心内一翻,她连想都未想,立刻披上了大氅便准备出去。 常进急急道:「王妃莫急,如今王爷也是刚刚苏醒,他听说王妃您来了江东大营,特意吩咐着不准您去军营,如今战事一触即发,此地凶险,便叫我带着一堆亲兵,护送你折返回京呢。」 琼娘皱眉道:「我如何走得?王爷身边没有个精细的人怎么行?一群男人怎么侍候得来重伤的王爷?」 常进也是急着劝王妃回去,脑子便是一转筋,竟然脱口而出:「有何小姐侍奉汤水,王妃不必担心……」 这话没说完,常进看着王妃骤然变白的脸色,便想拽出自己的舌头,油炸得酥酥后,沾着盐吃了。 琼娘立在原地,一时脑子中心绪无数。也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难道王爷跟这位何小姐真的就是姻缘天注定吗? 若真是如此,她这个后来破坏了姻缘乱序者,应该识趣些打道回府,也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心里是这么想的,按道理也该这般做,可是脚却像生了根般挪动不得。 琼娘猛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常进道:「你去回了王爷,夫君生死一线,做正妻的没有转头就走的道理,虽则他身边不缺嘘寒问暖的人,但是我也该尽自己做妻子的心意,若他不需要,只管明说了,到时我自会知道该如何做。」 说漏了嘴的常进,现在深知祸闯大了,更不敢问王妃,要是王爷执意不见,她要做些什么。 只灰溜溜地服侍王妃上了马车,一路护卫来到了京东大营外。 这一路上,琼娘也打听清楚了,原来琅王的二叔楚归禾也来了江北大营。 等到了营口,琼娘坐在马车里等候,不一会的功夫,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快步走了出来。入营通禀后,先回来一步的常进连忙隔着帘子道:「楚归禾将军亲自来迎接王妃了。」 琼娘一听,连忙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相迎,只对楚将军施礼道:「二叔公,劳你出迎,真是罪过。」 楚归禾这几日也是日夜难眠,如今琅王醒了,他的心绪也是舒展,只连忙道:「都是一家人,还请王妃莫要多礼,一会太阳就要下山了,外面夜里风很大,赶紧入营去吧。」 待得入了营地,琼娘自然是心急着要去见王爷。 只是在琅王的营帐外,她看见了正带着婆子照看炉火上熬煮着汤药的何小姐,那甚是清丽的面容,也许是日夜不辍的服侍,略显憔悴。 她看见了琼娘过来,立刻略显忐忑地站起身来,拘礼小声道:「王妃,您来了,王爷正念叨着您呢!」 这种异常熟稔的语气,真是要人很难愉快起来。 琼娘不做声,倒是她一旁的二叔公温和地开了口:「若惜,这几日你也是够累的,这煎药自有人看着,你回去休息去吧。」 若惜怯怯地瞟了一眼琼娘,似乎是对王妃无限敬畏一般,只施礼之后,便乖乖低头回了自己的营帐。 琼娘现在懒得理会这些个细枝末节,只求快些看王爷一眼,以求心安。 待得入了营,人还没看到,先看到了刚换下来的,满是血迹的绷带,直叫人触目惊心。 等看见了人时,昔日里嚣张跋扈的那个人,便是白着脸躺在床榻上,眼角眉梢都是昏迷甚久的憔悴。 虽是一早便知道他受伤了,可是亲眼见到又是另一番心境。 琼娘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但这是军营,容不得她作妇人态哭哭啼啼,便是强忍着泪意道:「伤口可还疼?」 琅王先前催撵着她回去,可真看到了人时,便是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柔荑不放,嘴里却说道:「就是个不听话的……眼巴巴地往这跑,没个省心的!」 琼娘眼见着他虽则显得虚弱,可说话的气力还足,心里自是微微一松。方才见那绷带,也知道他真是失血不少,眼下的虚弱便是元气亏损,需要好好进补。于是柔声道:「一会我叫人去附近的农乡寻买猪肝回来,熬煮猪肝粥给你补补气血,你莫要多说话,好好将养。」 琅王醒来也有一阵子了,这次伤势实在是太重,若不是这小妇人满是暴发户的气质,送的黄金钱乃是加厚加大的,他也许便毙命当场了。 等醒来时,虽则有心起身,然则昏迷多日,身体也是虚的,只说了一会子话,便又有睡意了。 琼娘看他睡下,便替他盖好了被子。从帐里出来后,便叫来常进,让他派人去寻买猪肝,还有大骨山药一类熬汤的食材。 常进本以为琼娘入营地后,会醋意横生,质问琅王何若惜为何在此,没想到琼娘连提都未提,只是一味盘算着琅王醒来后的食谱。 他心里也自是一松,待琼娘吩咐完了,才寻了机会小声道:「王妃,其实那何小姐在营地也不是王爷的意思,是楚将军听闻何小姐在农舍整日哭闹,才……才将她接过来的……」 琼娘自见到了琅王后,根本就没心理会那何若惜的事情,其实就算常进不说,她也能大致猜到情形。 v第三十八章[10.09] 对于与一贯会人前装弱的女子虚以委蛇,琼娘一向敬谢不敏。 但是这何若惜却又是二叔公的亲戚,想这寄养的女子多年来锦衣玉食,可见二叔公其人宽厚,对待府宅里的事情也是不甚精心,倒是不能如楚姑母那般拎提清楚。 何若惜既爱当烧火丫头,琼娘也不好阻拦别人的嗜好,免得在二叔公面前,自己白白地充当了恶人。 待得猪肝和食材俱买来后,琼娘便细熬米粥,将猪肝洗净切片入锅,待熬碎了,便稍微撒了咸盐进去。楚邪刚刚醒来,数日未食,琼娘怕刺激已经脆弱的肠胃,便连香葱都没有撒。 可是她这边正做着饭,那何若惜便飘飘悠悠地走过来,小声问:「王妃,有什么可帮忙的,尽管吩咐我来做吧。」 琼娘拿着砍刀朝着那骨棒利落地一刀斩下,发出咔嚓一声,吓得那何若惜缩身一躲。琼娘方慢悠悠道:「都是些粗手的活计,原是不用我来做,但我为王爷正妻,自当为夫君洗手作羹汤,可小姐你乃闺阁未嫁之身,如今身在满是男人的军营已经是不妥,怎么敢劳烦你为我的夫君熬汤送水?」 说到这,她抬眼看了那何若惜一眼,又垂下眼皮道:「二叔公终究是惯操心大事的,在这些小事上不够精心,待我与他说,还是将何小姐你送出军营为妥。」 只这一句话,便让何若惜白了脸,她先前也是见过这位王妃如何拿捏着王爷的。 一言不合便离家出走,换了旁的女人呢,那便是昏了头的下下之策,若是夫君不来接,岂不是没法子收场吗? 可是这个女人,偏有法子拐带着王爷也一同不回府去了,更是不知怎么说动了王爷叫来了江东的姑母,将自己没脸儿地申斥一顿,便要送回江东何家。 何若惜恋着琅王经年,怎么甘心回何家别嫁?这一路都是哭闹不止。 幸而苍天有眼,竟然是她的船遇到了水寇。而琅王也正好带兵马经过,出手将她救下。 何若惜觉得这是上苍与她的机会,若是不能把握便怨不得旁人了。 是以,她死活磨着姨父,进了军营,本以为日夜服侍,总能寻到机会,解了衣衫,看到王爷的身子。只要这般,她便算是名节尽毁,到时候叔公一定不会袖手不管,只会做主将她许给王爷为侧妃。 可是心下打得如此算盘,却一直却没寻到机会。身在军营,最怕奸细为怪,是以琅王换药擦身皆有专人看顾,就连她也近不得身。 后来琅王好不容易醒了,可是这王妃却又阴魂不散的来了。照这般下去,她又如何才能如愿? 想到这,何若惜心里不由得暗恨起了琼娘。 琼娘只不冷不热地与何若惜说完后,便端这热粥进了大帐,服侍着琅王吃下一碗。 那琅王虽则身体虚弱,却也是饿了,吃了一碗后,还想再要,却被琼娘止住,只说刚刚醒来,肠胃虚弱,不可多食。 琅王伸手握住了琼娘的柔荑。 本想着不让她担心,更不想让她在兵荒马乱的江东多停留。 只是这个向来不听人劝的小妇人还是来了——说到底,便是这小妇人爱极了他,想到这,琅王心内不禁一阵的舒畅,胸口的伤口都缓和了许多。 至于常进之前小心翼翼地禀报他说走嘴的事情,琅王自是没有放在心上。 那些个女子会细细钻营的小事,本来就不是武将儿郎的长项,既然琼娘没有问起此事,琅王自将此事抛在脑后,也没有往心里去。 他心里高悬的是另外一桩事。 如今剿匪的曹家军与琅王的江东军是泾渭分明,各自管着自己的一摊。 当日他中箭,受创颇重,被人一路搀扶进了帅帐,许多将士亲眼目睹。这些时日江南大营按兵不动,不但不主动出战,甚至激水客数次带人邀战也是置之不理,任由水匪在外面逡巡围骂,慢慢地军中开始传言琅王回营后救治不力,已然身死。 琅王始终不曾现身,让传言愈演愈烈,不但在水军战兵间流传,连许多将官也是不知真假,军心动摇,虽然外面看大营依然军帐林立,营墙坚固,但里面已经是风雨飘摇。 琅王领兵多年,自然知道自己昏迷的这几日大营内必然是人心惶惶,一片散沙,若是不能提振军心,一旦激水客按捺不住进行一次猛攻怕是就能打下大营。 所以待两日后,他挣扎着爬起床,命侍卫给他着盔上甲,又在脸上手上擦抹牛油,这样除了身边之人能看出脸色灰败,远观倒是一片光彩,神清气扬的样子。 江东军谣传琅王的流言已甚久,有人疑心琅王已经不幸身亡,只是那些个上将为了稳定军心秘不发丧罢了。 所以琅王终于出现在人前时,众人皆是高声欢呼,之前的谣言一扫而空,士气空前高涨。 琼娘不好干涉琅王的军务,可是看他抹着牛油,强装好人的模样,心里是又生气又担忧。 若是前世里,尚云天在政务上有个什么难题,琼娘还好帮衬,少不得运用自己的人脉为他上下打点。 可是今世她嫁了个武将,人情场上的交集也不管用,也不好将自己在菜板上砍骨头的心得,拿来跟琅王交流,共同钻研出砍下人头更上一层楼的刀法。 既然如此,琼娘便是老老实实地煲汤、熬煮药膳,为琅王虚弱的身子进补。 待得巡视一圈营地后,琅王归来时,强撑多时的身子再也撑不住,竟踉跄了一下,幸而被身后的常进扶住,不然非要倒地不可。 v第三十九章[10.09] 琼娘带着丫鬟急急迎了过去。将琅王扶正卸下铠甲时,那里衬的衣服全被汗湿透了,竟如水捞一般。 琼娘赶紧将他扶上了床,又打了湿巾帕子为他擦拭身体,换了衣服。 琅王饮了生血的红枣糖茶,方才的眩晕劲儿也略缓过来了,直看着琼娘上上下下地为他忙碌,心里美甚,可看这小妇人一直绷着了脸儿的光景,便是打趣道:「脸儿抹了糨子?这么的平整,心内可是紧张你成了寡妇?」 若是换了旁的妇人,便是赶紧的过来捂住乱嚷的乌鸦喙,朝着地上大声「呸」上几声去去晦气。 可是琼娘的手略停了停,倒是认真想了想,顺着他的话道:「王爷多巡视几次大营,我倒是要早些做打算,幸好我年纪还小,改嫁也是好嫁得的,待给王爷服丧之后,自是会尽量忘了旧人,早早觅得新人,所以王爷您可放心巡营,我自会安排好以后,绝不叫王爷在下面担心则个……」 琅王原本是打趣儿,却不曾想抛出去逗猫儿的绣球,转眼变成铁榔头砸在自己的面门上。 那俊目立刻瞪起,鼻尖上也尽是愤恨的汗,恼道:「想得美!哪个敢娶你!本王弄死他!」 琼娘懒得跟他对那些个疯言疯语,只替他系好了衣带子,便出帐唤翠玉去端饭食去了。 琅王一时留在营帐里,顺着琼娘的话茬,竟一时浮想联翩,追想起嫁人的种种细节。 这女子向来打算精细,备不住还真存了改嫁的心思。 细细想来,每次大小宫宴茶会,那些个已婚的王侯公孙的眼睛总是似有似无地往这小妇人身上瞟。 这小妇正是长得渐开之时,眉眼愈发的明媚娇艳,胸脯也渐鼓,腰肢纤瘦可折,每每委卧床榻,皱眉轻吟,便是只花妖显魂。 这么娇艳艳的一朵,便是他楚邪的精血浇灌,待得花开正艳时,却要改嫁给别人? 想想倾国的容貌,再加上富豪的家财,再顶着个大沅公主,琅王遗孀的名头,还真是好嫁的很啊! 却不知那得了便宜的小子,该是怎样的不知怠足,肆无忌惮地睡他的老婆…… 这么一想,真是怒火中烧,只一下子,便掀翻了面前的桌子,杯碗摔得满地都是。 唬得门口的侍卫一缩脖子,那常进硬着头皮探头进来,询问着王爷安好。 琅王此时全不见病态,只低喝道:「让琅王妃给本王回来!」 常进应了差事,便连忙去厨下寻琼娘。 可一出帐便看见何小姐正立在不远处,一脸担忧地问着他:「王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常进因为她一时口快,差点闯下大祸,心内也是对这上赶子的小娘皮有些反感,可是她乃楚归禾将军家的亲戚,自然也不能出言得罪,便是径直道:「琅王与王妃夫妻间的事儿,我一个外人哪能问得清楚?要不然小姐您不拿自己当外人,若打听明白了,告诉在下一声可好?」 何若惜被常进这个粗人挤兑得脸一紧,连忙转身走了。 常进冲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自去厨下捎话。 琼娘听王爷摔了桌子,却全然不在意,只吩咐常进去收拾干净,莫让杯碗碎渣扎了王爷的脚,便继续带着丫鬟在厨下准备母鸡熬煮的补汤。 她方才在里面加了撕碎好消化的鸡肉丝,人参须也是尽挑粗壮的往里加,汤头鲜浓。 想到琅王爱吃肉却素寡了几顿,琼娘今日特意拣选了肥厚正好的黑毛猪前肘,炖了个东坡肘子。 今日她做得精心,用自己从京城带来的一坛子菜籽油炸的肘皮起皱,冰糖调得糖色正好,酱汁浓郁,把控好了灶下的柴火,一早便上锅,炖煮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收汁装盘,拿眼一看,便是皮肉烂熟的品相。 有汤、有肉,再搭配上几样焯青菜便算齐全了,琼娘便让丫鬟端着托盘进了营帐。 单说那琅王,自己脑子里的新妇改嫁,此时正演绎到替他人生子的环节,整个人便是扔进火堆的竹节,真真是快要炸了。 见丫鬟端着托盘来,王爷直觉便是想要再掀翻托盘,好好质问那妇人方才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可是手还未动,先闻肉香,再看东坡肉红亮的皮肉,一时便缓了一鼓作气的怒意,只想着先吃个半饱再掀盘子发火也好。 于是,楚邪只阴沉着脸,拿起筷子先夹了块滑烂入味的肘子皮入口,待得久违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便是收不住的第二口、第三口…… 琼娘见他吃得顺口,便替他在小砂锅里盛了碗鸡汤,又替他舀了些东坡肘子的肉汁拌着米饭吃。 久旷之人,一时停不住嘴,便是将掀桌子的念头压在了饱嗝之后。 待得吃完,本就贫乏的气血往胃袋一涌,琅王只觉得昏沉沉,躺在琼娘的大腿上有气无力道:「尽给本王收了改嫁的念头,不然且看怎么收拾你!」 琼娘拿篦子过来,沾着清水替他疏通几日未梳理,有些缠绕的长发,慢声慢语道:「既然知道这话膈应,还拿做寡妇的话逗人!难道我听了心里就不犯堵?」 琅王舒服得也不说话,只半抬眼去看琼娘。 v第四十章[10.09] 琼娘继续捋顺他的乌黑长发道:「我们王爷祸害千年,可是长远高寿呢,将我熬成老太婆就没法改嫁了。可你也得好好将养身子,若是再逞强,也休怪后院起火……」 琅王抬眼瞪着她,只一伸手便将她的扯过来,樱唇靠拢,与自己的交缠在了一处…… 再说那何若惜,被常进拿话挤兑了一番后,便是回了自己的营地,只探耳去听琅王营帐的动静,却再没听见打骂的声音,心下不由得一阵的怅然若失。 琅王巡视军营后,关于他重伤身死的流言不攻自破,军心为之一稳。 对于营外水匪的围阵叫骂,琅王也未在意,命令各将军无需理会,只是严加戒备,守好大营,防止水匪攻打。 前些时日大营确实无力反击,现在他已然苏醒,不妨继续示敌以弱,若是激水客以为他重伤不能亲自带兵,甚或已然身死而前来攻营,到时他自会给激水客一个教训。 琅王刚到时,江南大营缺盔少甲,各种作战器具不全,这也是初期琅王几次战斗,虽有斩获,却无法大获全胜的原因之一。 经过琼娘带来船队的补充,粮食,弓箭,兵器等倒是不缺乏了,但是军中缺医少药。很多士兵受伤不重,但是因为没有足够药物,只能进行基本的包扎,无法治疗。 琼娘看到琅王为此事发愁,便说要出营走走,看看南方的乡土风情。琅王先是不肯,可看琼娘多番求恳,想必也是在营地呆得乏腻了,又想到后方乃陆路,还算安定。 于是便终于点头,嘱咐她打扮成士子,带上几十名乔装打扮的侍卫出营奔向附近的集镇。 集镇叫江家集,是附近几十里最大的市集。琼娘进了江家集,看到集上人来人往,似乎并未受到附近江南大营和水匪之间战斗的影响。这里人们穿着打扮和京城截然不同,因为南方炎热,当地人多是穿一种称为夹衫的衣服。琼娘看来,就是一块布中间挖个窟窿,把头套进去,倒是颇为凉爽。 琼娘在各家药铺走了一圈,果然发现许多伤药奇缺,一时也是无法调配。琼娘心知,若是等着朝廷供应,恐怕接续不上,于是又采买了许多不相干的药品,借机会跟各个店家攀谈,了解了他们进药的渠道。 待得谈得差不多,刚出了一家药铺,迎面走来几人。这几人多是身高马大的壮汉,在人群中非常显眼。琼娘抬眼一瞧,却发现遇到了个熟人。 那个为首的,正是在京城曾经帮自己打过捣乱地痞的公子。他那剑眉小嘴儿的模样,真是有特点,很是容易让人记住。 剑眉公子也认出了琼娘,倒是没有了京城出手相助后的生疏客套,略显铜色的脸上带着笑,隔着几步抱拳道:「京城一别,本以为再见无期,想不到山水有相逢,又在这里遇到崔公子,你我也算是有缘。」 琼娘连忙学着抱拳道:「当日还未谢过公子。」 剑眉公子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某就是见不得欺压良善之事。」他又接着问道:「崔公子不在京城,怎么来到此地?」 琼娘说道:「我随自家船队到此。船上人手多,行经此地,备下的各色药物已然不够,听闻此地药材齐全,我备些药物以待上路。」 剑眉公子道:「这倒是巧了,在下对药材略有心得,也熟悉这里的店铺,能够帮得上忙。」 琼娘心中有些疑虑,但是想到自己人地生疏,有人帮忙可以更快地买到药物,于是抱拳道:「如此就麻烦兄台了。」 剑眉公子爽朗道:「放心,都包在我身上!」说完,便引着琼娘向身后药铺走去。 琼娘忙道:「兄台,这家药铺我已然去过,药材已经买好。」 剑眉公子道:「正是因为你去了,才要重新去过。伙计听你口音看你穿着便知是京城来的,一定会欺你不懂,必然不会拿好药给你。」 进了药店,掌柜的连忙走了过来,对剑眉公子施礼道:「哎呦,二少可是有阵子没有照顾小老儿的生意了,快快有请!」 剑眉公子指着琼娘道:「吴掌柜,崔公子乃是我好朋友,刚刚在你店铺买了些药材。你居然以次充好,可是看不起我吗?」 吴掌柜一看琼娘正是先前招呼过的的公子,脸上微微有些窘色,慌忙道:「小老儿怎会做出那等事。吴家的药店已经三代,在这江家集上童叟无欺的名声谁人不知?」 剑眉公子一瞪眼,拉着长音道:「吴掌柜,不用本公子亲自开包查验药材成色吧?」 吴掌柜赔笑又道:「小老儿不知崔公子是二少的朋友,方才可能一时疏忽了,好像给包的是以前上货的药材,……哎,刚好有批新到的药材,还未拣选过,我这就为崔公子再挑上一些。」 剑眉公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吴掌柜去了后屋,盏茶功夫后,抱着厚厚两包药材出来,递给琼娘道:「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这多出的药材就给崔公子赔个不是。」 琼娘打开药包,看到里面药材根须齐全,枝叶粗大,气味浓重。而刚才买到的药材却是缺枝少叶,纵然是不懂药的也知道新包的药材要好。 原来各处的药店都有些敛财的门道儿,遇到大客熟客,便是提供上好精选的药材,以便拉住回头客。 至于那些个外地散客,做不得回头的买卖,便是拿些贱价的药材以次充好,高价掺着来卖。 琼娘操着外地口音,又是俊雅好欺的模样,自然是被狠宰了一笔。 经此一遭,琼娘也算悟出了门道,心内隐约猜测到江东军伤药采买不到的原因了。 大沅朝的军资优先,有时朝廷的辎重草药运输不及时,需要当地采买时,往往先征收后付款。若是讲究些的,事后便钱银两讫,可是也有不讲究的,自己贪墨了银款,克扣了商家的货钱。 那曹家军便是如此,听这药店的掌柜接下来随口闲聊时提到,曹家军到此地之后便征收粮草,克扣了沿岸店家货款无数,让那些粮商叫苦不迭。 有了这等子先例,大多商家也是学得聪明了,管他是曹家军,还是江东军,一旦军队征收物资,便推说进货不畅,自推掉了。 v第四十一章[10.18] 这些个药家店铺自有药行总把子,只要统一了口径,便叫人真假难辨了。 心中有了思量,琼娘自然便知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那个自称二少的见琼娘采买药品,便在一旁耐心等候,还吩咐自己的一个小厮去酒楼安排。待琼娘采买完了,才走过来道:「今日难得与公子你相遇,不知可否赏脸,一起把酒言欢畅谈半日?」 琼娘见了方才的架势,知道他乃此处门路畅通之人,如若结交对自己大有裨益,当下应允,二人上了附近的一座酒楼,开了雅间吃上饭食。 可是到了雅间,琼娘便见一高大男子立在了屋堂里,此人她一时想不起为谁,可是一待看清那人带着一股子野性的眼儿,琼娘后脊梁打了个冷颤,便全想起来了。 这个人便是她以前在码头上遇到的那个杀人逃犯。 那人一见琼娘进来,立即双手抱拳冲着她道:「感谢姑娘此前出手相救,在此大恩不言谢。」 琼娘自认为男装甚是得宜,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眼便识破了自己的女儿身,不由得甚是尴尬。 那人倒是看出了琼娘的不自在,立刻说道:「其实姑娘扮得甚像,只是舍妹自小便做男孩打扮,是以我一眼便看出了姑娘的身份。」 琼娘听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那位二少,只见「他」笑嘻嘻道:「你虽扮的像,但是耳眼儿没有黏土糊住便是个破绽,还有你衣领子虽高,却是没有挡住脖子,露出了没有喉结的轮廓,若是不使些手段,以后年纪渐长,扮不得少年,岂不是又叫人起疑?」 说话间,「他」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黏附在其上一块类似胶块的假皮,顿时喉部平实。 原来这位面色古铜的青年居然也是个女子,只是比较着一般女子的身形要高上许多,加之扮得严谨,还真叫人看不出破绽。 那男子奉琼娘为恩人,言语间甚是客气恭敬。琼娘心知,跟这些个江湖儿女打交道也不必拘泥小节。 更何况此乃军营后方的城镇,地方的节度官兵不少,而自己身边也是侍卫环绕,心里也是有底气,既来之则安之,正好探一探这兄妹的底气。 而崔记的船行,走的是与一般客商无二的路子,行事又不像太子一系的白家那么招摇,除了少数王侯官场人知道崔记与琅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外,行内人大都以为这是外地的客商入京开的买卖。 更何况琼娘作男子装扮,经常在船坞码头行走,便是知情人也绝不敢想象一个堂堂王爷会放任着自己的王妃在市井码头行走。 所以这兄妹二人倒是没有怀疑琼娘的身份,只是觉得商贾之家,有这等爽利小姐实在是难得,行走江湖,三教九流都要结交一二,更何况是有相助之恩的人。所以这酒席摆上,除了那位大哥有些沉默寡言外,琼娘与那二少倒是相谈甚欢。 言语间,她知道这兄妹二人姓公孙,追溯到祖上,乃是商鞅的直系后代。奈何遭逢家变,一时流落江湖,幸好如今也经营着些许买卖,倒也能维持生计。 琼娘含笑听着,对这兄妹二人半真半假的话,也且听着。 他姓公孙不假,可是这祖上可是跟商君公孙鞅关系不大,倒是跟前朝的王侯公孙氏联系紧密。 当初先帝登基,清除了一批异己大臣,这公孙家便身在其列。当初诬告公孙家的臣子一早飞黄腾达,公孙家则牵连九族,就此没落。 而她前世依稀记得这人因为将已经归隐乡里的仇家臣子九口满门屠杀,震惊了乡野,惊动朝廷而落得锒铛入狱的下场。 若不是后来,有人手眼通天秘密救下他,这人必定是凌迟车裂的下场。 心里虽然明镜,但她表面却不露声色,只待一会借口起身,先自告辞。 这兄妹二人虽然对她无恶意,但是立场不同,终究不是可结交之辈,这顿饭,一会她自先吩咐侍卫付了,便当谢过当初的码头出手相助。 只是现在城镇周遭满是风雨飘摇,就算闲谈也躲避不开激水客的话题。 当谈论起「激水客」为虐四方,到处烧杀抢掠时,那公孙二姑娘,一脸气愤填膺道:「假冒名号,败坏江湖豪客名声之徒,看他能猖狂到几时?那琅王不是号称一员猛将?怎的这般的不济事,也不见给个响快的!」 琼娘只能静默,不然真想给自己家的王爷好好争辩一下,江东王虽善战,奈何之前的曹家军不济事,给琅王留下一个难擦的屁股,就算琅王乃是战神本尊,也得稍事布置,才可扭转颓势啊! 不过听这公孙二姑娘言语间似乎颇为了解那激水客的底细,便接着话茬继续详问:「难道现在的激水客,不是那之前的匪首?」 公孙二姑娘道:「激水客一向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干的乃是杀人越货,揭竿造反,危害一方百姓的勾当……」 那公孙二姑娘并没有说完,可是公孙家的大哥,却打断道:「你我如今做的是正当买卖,何必谈论那些个黑道上的事情……崔姑娘,来,尝一尝这道蒸鱼。」 琼娘心念一动,觉得公孙家大哥打岔的时机颇为蹊跷。但既然他无意去提,琼娘自然也不会主动再套话。 只一时饭罢,她要侍卫去先付账。可不多时,那侍卫却回来道:「掌柜的不肯收钱,说是自己东家请客,不用钱银。」 那公孙二姑娘听了哈哈大笑:「崔兄台,你也太客气了吧!这的确是我大哥的酒楼,你以后可常来,只莫再提钱银,这饭菜,我们还是请得起的。」 琼娘这才知道,自己的一番客气倒教人笑了去。于是就此与公孙兄妹告别,临走时,那自称公孙无奕的男人,还递给了琼娘一张图纸:「这是我自己绘制了沿线河路浅滩的水道图,前方战乱,姑娘还是能避则避,虽然走分支水路麻烦费时了些,漕运重在安稳……望姑娘一帆风顺,我们回来再聚。」 说实在的,琼娘心里一直对这个公孙无奕万分戒备,一个满手鲜血的屠夫,当然不好接近还与之诚信交往。 可是此时,当他将图纸递送过来时,看着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的水道,以及暗礁水深,真是记录得甚是周到,而且,图纸上墨痕尚新,一看便是新画出来的。倒是透着满含的诚意。 v第四十二章[10.18] 公孙无奕也是看出了她疑惑的眼神,自是知道她看出来了,被江风吹得黝黑的面膛微微有些发窘道:「老早便看到姑娘带着家仆入药店询问,这才让舍妹前去寻你,你们没到时,想着也许这图对姑娘有帮助,便画下来了。」 琼娘此时倒是体会到了江湖儿女待人的赤诚,想起自己心内对他们的猜忌提防,不由得微微起了惭愧,当下一抱拳郑重谢过了无奕兄妹,便上车离去了。 待得返回大营时,琅王也正好与众将士商议完了政务,返回大营。 陪同琼娘去集市的侍卫,也把今天琼娘巧遇故人的事情提前告知了琅王。 是以琅王一进来,看见琼娘低头正看一张水道河图时倒也不甚意外。 琼娘低头看了一会,却不见琅王问话,便抬起头问:「王爷不想问我遇到的是何人吗?」 琅王一并坐下,揽着她的腰道:「公孙无奕,前兵部侍郎公孙家的后人,先前落草为寇,江湖人送绰号‘激水客’。」 这下,琼娘可唬了一跳,没想到琅王竟然知道的这般清楚详尽,于是便问:「这人难道是王爷的故人?」 琅王却没有回答只说道:「你的胆子倒是甚大,三教九流都敢打交道。先前他派人在码头出手帮你,本王只当他是还清了与你的前债,此后便可再无瓜葛,所以也没有详问。没想到他竟然藏匿于此处,又与你遇上……」 琼娘不由得呼吸一屏,想着那兄妹二人待人的赤诚,虽然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但她不愿琅王借自己的手,让这两个人落入法网。 是以,她便是微微抬眼,提防着琅王接下来的盘问。 琅王怎么不知怀里女子的德行,便是斜瞥眼道:「幸而本王出手娶了你这胆大的,算是救你一命。不然依你的样子,便要在崔家过得无法无天,与那些个通缉犯为伍,不定是犯下什么滔天罪责!」 琼娘心道:承让,小女子我再无法无天,也没有王爷你揭竿造反,弑君夺位来得有新意又潇洒! 可心内腹诽,表面却只谦卑道:「不过是生意场上的应酬罢了,王爷也知,行走水路,干着漕运的生意,需要黑白两道的畅通 ,若是王爷不喜,我以后自不必来往便是,不过观他兄妹二人倒是洗心革面,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眼看着这小娇娘瞪着明媚的眼儿,要给自己开坛讲义佛经,琅王只有用手点了她的樱唇道:「只要他没犯下勾引良家有夫之妇的勾当,本王也懒得管他……」 琼娘觉得他是拿话点着自己,倒有点继续接续那改嫁话头的意思,不由得拿大眼儿向琅王狠狠一瞪。 琅王最爱看琼娘这般光景,只笑着道:「他其实也算得本王的一位故人……放心,他既然改好向善,本王自有让他成佛之美意。」 说到这,琅王便不再言,只悠哉拿起那张图纸,就着灯光细细看起。 琼娘自去一边梳洗,可是当她将清水撩起时,心内突然闪过一个奇异的想法。 观楚邪分明是一早便认识公孙无奕的,当初若不是自己遇到没有乱喊,还给他指明了逃跑的方向,那么公孙无奕本该在码头上锒铛入狱,最后在狱中被某个权贵救走。 他若被捕,自然会震动江湖草寇,名声一倒,便没有人会趁他归隐时,借了他的名义为恶。 可是前世里救下他之人又会是谁呢?该不会是…… 想到这,她不由得将目光调转向了灯光下的那个男人。相较于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幽禁皇寺的江东叛贼,此时的他远远没有那时的被囚之王阴郁寡言,浑身化解不开的阴霾邪气。 现在的楚邪不过刚二十出头,倒是明朗大气,正是一位外疆大吏原该有的气韵风度。若前世真是他救下了公孙无奕,让这个亡命之徒成为自己的爪牙,那么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难道此时的他便已经包藏了要造反的祸心?、 想到这,琼娘不由得后背一寒,心内隐约地觉得,也许自己并不是真的了解自己的枕边人。 待得晚上就寝时,琅王借口着胸口痛,让琼娘给他捏腿揉肩。 他的娇妻的那双手也是妙物,软若无骨,只按在身上便觉得舒爽无比。琼娘觉得做一个好臣子的教诲也得是细水长流,润物细无声,于是便一边给他揉肩,一边任着长发倾斜,一边爬坐在他的后背,不时低垂下头,耳提面命一些「忠君,爱国,家天下」的大义。 琅王虽然不知这小娘子今日是抽了什么风,总要开坛设讲。但是身后软波涌动,不时俯向后背的感觉着实不错, 他不由得感慨:小妻子又长大了,吾心甚慰! 至于那些个人间大义,全被软浪香波拍打在了不知名的沙滩上。 最后便实在耐不住,拉着她下来道:「这些个道理尽留着,待有了儿子说给他听,你且替本王解解痒,几日不食,饿甚!」 这般暖融融被窝的光景,琼娘岂不知他要食什么?只红着脸道:「怎么受了重伤也不老实,出来得急,又没有羊肠衣避子,还是……不要了!」 琅王哪里肯干,只说道:「活人还能被这个憋住?一会你配合着,便是掌握着锋机,待得灵便些,甩在地上便是。」 琼娘上辈子成的是个假亲,自然闹不懂琅王话里的意思。 那狼王不耐,一边解着裤带,露出壮硕的腹肌,一边贴附在她耳边细细地讲解。 只听得帐篷里又是一阵羞愤的莺语阵阵,不一大会的功夫,便是被春帐浓情取代…… 帐内是琴瑟和鸣,水乳交融,帐外却是有人失意漫步,无语萧索。 v第四十三章[10.18] 何若惜快入夜时睡不着,便一时踱步到了主帅的大帐附近,虽然不曾挨近,可是时候已然甚晚,周遭安静,便是依稀能听见那等子羞煞人的轻吟低吼。 何若惜的手都被自己捏得紫青了。这算得什么正妻?简直便是吸人精血的狐媚,明知道王爷重伤在身,却不知怜惜,反而生怕失宠似的吸食王爷的精气! 王爷怎么就看不出,那个女人压根就是心里无他,却对真心爱他之人置若罔闻……何若惜不由得眼角发酸,泪涌出来,几步便走到了自己的营帐内。 到了第二日,琼娘倒是想起了正事,只跟琅王说起了自己在集市药店的见闻,并说出了自己初步的想法,看看能否解决当前的草药问题。 毕竟商人逐利,若是一味地逼迫他们拿出药材,难免有鱼目混杂,以次充好的现象,到时牺牲的便是那些个受伤将士的安康。 所以这事,还得按些章程来。 琅王知道这小妇人在生意场上的本事,自然是叫她放心去做。 于是琼娘坐在马车中,由丫鬟翠玉在一旁相陪,侍卫们依然打扮成保镖护院分散在马车周围,又去了昨日的集市。 琼娘准备先前往吴掌柜的药材铺子,想来有了上次公孙二姑娘的陪同,吴掌柜给自己的价格不会太过离谱。 等进了集子,琼娘挑开窗户布帘向外张望,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公孙二姑娘。 公孙姑娘依然是昨天的打扮,身后跟着的也是昨日的那几个高猛大汉。 只见二姑娘抬头挺胸,神采间顾盼飞扬,走起路来真是八面威风,在集市上宛如鹤立鸡群一般,比琼娘见过的许多军官都更有男儿气概。 若不是已经知了底细,琼娘绝想不到的有如此气派的居然会是一个女子。琼娘抿嘴一笑,暗道这公孙二姑娘也不知为何对装男人这般乐此不疲。 琼娘有心再多问些购买药材的门道底细,喝住马车,对着公孙姑娘说道:「二少,可有闲暇一晤?」 公孙姑娘抬头望见琼娘,脸上不禁一喜,哈哈一笑倒是装起了斯文模样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而。」 今日琼娘可不愿让公孙二姑娘再破费,下了马车,引着公孙二姑娘前往昨日发现的集市中另一处气派的酒楼——谪仙居。 公孙姑娘对于琼娘不肯进自家酒楼,却是笑着无奈摇头,进了谪仙居,伙计喊道:「哎呦,二少到了,今日怎么得空光临小店?」 看来这同行相见都是分外眼红。 琼娘粗着嗓子道:「来你家吃饭,多甚废言?你家拿手的四盘八盏全尽端来,爷要招待朋友,若无招呼莫要进来。」 待菜饭上来,公孙二姑娘倒是吃的专注,抹了抹嘴道:「吃久了自家的酒楼,不知为何,反倒觉得外面的饭菜香甜。」 琼娘作为饭菜行家,想起在公孙家酒楼吃到的菜品,还真是不太好吃。 但她也不好多言,只将自己打算做药材生意的想法说了,说完问道:「公孙姑娘似乎对药材行情很熟,可否指点迷津我该如何去做?」 公孙二姑娘听了这话,眼睛一转道:「买这么大量的药材,可有销路?」 琼娘心知也瞒不住这种闯荡江湖的机灵之人,便指了指江北大营的方向:「趁着时局,做些出手快的买卖罢了。」 公孙二姑娘了然一笑:「没想到崔小姐竟然这般有门路,既然是卖给军营,倒是不用从奸商的手里进货,那般利少,药材也不一定上乘。我知道一处药市,每年开市,天南海北的客商都会来此互通有无,千年的参,成了精的灵芝,各色药材一应俱全,走的是大宗的出货,价格也公道。只是这药市离江北远些,不过你若有船倒也方便。」 琼娘听得眼睛一亮,便又细细打听了药市开市的时间,还有要注意的事宜。 二人聊得正火热时,映在二楼窗边的身影,却被有心人看个正着。 何若惜原本是带着婆子和侍卫出来散心。 楚归禾念及亡妻,对这个妻族的亲戚向来宽和。见她闷闷不乐,便是给足了银两叫她去街市买些胭脂水粉还有布匹,这样回转了江东,也好给何家人见礼,算是没有白来京城一趟。 何若惜知道,这是姨父暗示自己离开的意思,心内更加苦闷。可是没想到在街市上走了一会,看上一家布行的布料,上了二楼看他家的珍品库藏,却一抬头有别样的收获! 那个摘下纱帽坐在酒楼窗边作男儿打扮的分明就是崔琼娘!而她的对面则是个面色古铜的年轻男子,二人形状亲密,那男子竟然还夹菜给琼娘,又附到她的耳旁低语,这……这便是私会奸夫的场景! 何若惜心内隐隐竟是激动,直觉得崔琼娘背着王爷做出这事儿来也不出奇。一个女子偏偏抛头露面,整日追逐铜臭钱利,加之市井出身,言行又不检点,说不得便是生意场上结识的年轻男子,贪图新鲜,一时勾搭在一处大有可能! 江东琅王是何等性情?若是被他知琼娘红杏出墙,私会年轻男子,只怕会勃然大怒,那妇人不被立刻沉井,只休妻驱逐出府都是好的! 只这么想着,何若惜的心里愈加兴奋。可是就在这时,一个同样入店买货的男子却开口道:「敢问是江东何家小姐吗?」 何若惜抬头一看,却是个陌生男子,并不认识,可是那个男子却一笑道:「我乃朝中四品从员尚云天,但自幼便通晓些玄学,小姐面带凤鸾腾云之相,将来必定贵不可言,就是不知小姐肯否听我一言?」 何若惜听他说得玄乎其玄,只当是个疯人充作朝中官员,到自己面前卖弄,可是谁知那男人却在她背后道:「若是何小姐肯听在下一句,必叫你心随所愿,得伴琅王,若是不听,只怕今世缘浅,你终究心愿难成……」 这话正说在了何若惜的心坎里,她猛地转回身,惊疑不定地看这眼前这个沉稳儒雅的男子,心道他怎知自己的心事? v第四十四章[10.18] 尚云天笑着接着道:「前缘怎么样,便要看小姐您一念之间的选择了。」 何若惜知道,这男人句句意有所指,绝非疯人,恐怕也不是有嗜好做月下佬,白白要做好人,但是他提出的诱饵却是自己渴求甚久的,便是纵身一跃,也在所不惜。 尚云天在她思索之时,转头望向了对面的酒楼,借着窗棂遮掩,他清楚看见琼娘与年轻男子含笑攀谈的样子。 崔将琼,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是那个放荡荒淫的王爷养坏了你。 不过转念一想,又是释然,当初琼娘的那一嫁也是被逼无奈,不可违抗圣命。待得成婚后,依着琼娘的性情,哪里会真心爱上那种不知体贴冷血的男人? 这便是婚内空旷,便要在外面寻些安慰。 可是琼娘如今也太是堕落,就算找也找得称头的,观她对面那男子,虽则模样俊俏,可是满身的江湖气,一看便不是个好人,八成是生意场上结识的,只凭几句甜言蜜语讨得了妇人的欢心。 这么想来,琼娘与自己成婚多年,却从来没有与人幽约私会之时,最是谨慎守礼,由此可看,她与自己还是有着真情的,只是当初崔萍儿的事情太叫她心伤,今世重活,一时意气用事,才会做了错误的选择,只怕成婚之后便是后悔不迭,无处慰藉,却不知她午夜梦回时,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抉择? 他这边胡思乱想,何若惜那边也是心中有所定,只抬头问向尚云天:「不知尚大人有何建言,且说来听听……」 一时二人如何商议「缘分的续接」暂且不提。 琼娘与公孙二姑娘告别后,只觉得心情颇为敞亮。 也算是上苍相助,药市开市在即,算上船程和采买的时间,来回折返比朝廷周济要快上许多。而且药市药价普遍较低,算上船程费用,琼娘就算比药店低的价格售卖给江东大营也有的赚。 至于要先抵押货款的事情,琼娘觉得给自家男人一时垫付也是应该的,最起码琅王不会如曹家军一样,克扣了她的药款不是? 回去之后,她便将自己打探到的说给琅王听,琅王原本并无异议,可是听说她要亲自去选购,立刻不同意道:「那路程说近也不近,你亲自前往,若是路遇匪徒怎么办?不准去!」 琼娘犹自争辩道:「此番进货关系三军将士的安康,我怎可不去,万一出现纰漏了该怎么办?」 琅王伸着胳膊将她拽归来,摸着她的嫩颊说道:「你能想出药材的出路,已经解了三军的燃眉之急,哪里还需要你去亲自奔波,难道你嫁本王时,便是做了鞠躬尽瘁的准备?要你做生意,是因为你爱闻那铜臭,不摸着钱银,便睡不踏实,是以让你可着性子的玩玩,难道本王还真不济到要让妻子四处为本王打点前程?」 琼娘一怔,其实在她的固有认知里,为丈夫打点前程,乃是应当应分的,就连前世里的尚云天也是从未有阻拦过她为他的前程百般张罗,只不过感动时,会许下承诺——来得他日富贵时,绝不辜负娘子的一番苦心云云。 现在想来,自己日夜操持,以至于尚云天后院空虚,有了纳妾的借口,而自己的一双儿女也疏于爱护,以至于感情减淡,还没有奶娘来得亲厚。 这么细细想来,真是傻得可以。可是惯性使然,自己嫁给了琅王后这等子爱操心的毛病还是一时改不得,不知不觉便又像前世一般细碎地操心忙碌上了。 不过琅王的这一番话,不论是真情假意,听了着实让琼娘心内一阵的感动。 最起码,琅王并不如尚云天一般,认为做妻子的为自己的前程富贵忙碌是理所当然的。 他虽然有时不甚看得起妇人,言语间,满是轻蔑之意。 但是若不听他说的混账话,也不去想他那倒霉凶险的前程,这婚后的日子,琼娘不得不承认可比前一世的姻缘要过得舒心畅快多了。 是以,琼娘想了想,便是听从琅王的话,安守在他的身边照顾着他。至于那押船一事,倒是有人毛遂自荐。 那便是公孙家的二姑娘。 其实上次琼娘去酒楼时,便发现,那酒楼装潢得甚是排场,但是菜品走的却是大路货的量大肥腻,菜味也不甚爽口。 琼娘本来就是食斋起家,也算是行家,当时心里就暗自摇头。 做酒楼生意的,便是要先想好要招待的主要客源,是三教九流船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华衣富商。 可这公孙家的兄妹也许是刚改行的缘故,放下了屠刀,拿起了菜刀,却不谙菜馆的经营之道。手头拮据些的人,看见那酒楼的装潢精美华丽,便吓得不敢入内;而钱银不缺的吃了后,又会嫌弃菜品不够精致。 两厢矛盾,这酒楼的生意便不上不下,甚是萧条。公孙二姑娘眼看着兄长前几年的积蓄日渐空荡,心内也是焦急,所以前日听闻了琼娘的打算后,便毛遂自荐,想要替琼娘押镖走船。 琼娘不怀疑这位二姑娘的本事,但是行走水路间,难免危险,所以她说道:「恐怕还要二少跟你的兄长商定,他若同意才可。」 公孙二姑娘扬了扬下巴道:「我们兄妹都是各管各的,我的事情不用他做主。咱么还是先将押运的镖银谈妥,其他的兄弟由我来张罗,走镖的单子照规矩一赔二,若有散失,我照赔二倍。只是我接的镖,镖银也要比市价贵上二倍,不知崔小姐可愿?」 琼娘笑了笑,直觉得自己也被这位「二少」沾染了江湖豪气,当下也不废言,只道:「那就有劳二少,若是顺利折返,除镖银外,另有红封!」 二姑娘见她这般豪爽,反而脸上有些不自在,只抱了抱拳道:「最近手头略紧,崔小姐的仗义,某记下了,日后定当加倍奉还!」 于是二姑娘一遭写下了定镖的文书,便自张罗去了。 没两天的功夫,便整船待发。 为了稳妥起见,航船避开了现在多事的航线,绕得稍微远些。 v第四十五章[10.18] 在起航前,琅王命人给琼娘送来了鞭炮庆祝起航。挂鞭卷成了筒,粗粗好几大捆。 琼娘见了说道:「这个不要放了,去采买军用的草药,应该安静低调些行事……」 她的话音还未落,那几个身手麻利的便衣侍卫却已经舒展了几大卷,点燃了火捻子,在渡口噼里啪啦地放了起来。 常进在震天动地的轰响声中伸着脖子问:「啊……王妃,您说什么?」 琼娘尽力大声地叫他熄灭了鞭炮,可是声音便是在震天的鞭炮声里如同跌进了奔腾大河的石子,全不见回声。 琼娘又是惧怕鞭炮的,根本不敢靠近,不然非亲自端着一盆水泼过去不可。 这还不算,除了鞭炮,竟然还打着一副黑底红字的描金大旗,在猎猎江风里抖得飒飒响,崔记的名头打得那叫一个响亮。 公孙二姑娘倒是不甚介意的模样,只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衫,簪着发冠,单脚支在船舷上,叼着一根清牙的去皮柳枝,笑着道:「得!东家下了血本祭船,弟兄们都给我精神着点!待回来了,我请你们喝花酒,赏银子好让你们风风光光地会相好儿!」 这一席话,引得是船上的船把式和镖师们连声叫好,那船儿起锚,便组了列队驶向了远方。 琼娘在回程里,心内似乎像堵了什么,越想越不是滋味。 只回到大营时,也不见那王爷的踪影。 楚邪的底子好,挨过了失血的那一关节,每天鱼肉不断,恢复得也很快,这一精神了,便整日里与众将领为伍,总不见回来。 挨到了半夜,琼娘躺在床榻上,总算是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入了营帐,便是拢着长发翻身坐起。 楚邪家见她要起来,解了披风顺手将她塞入了被子里道:「大营靠着江边,夜里风大,湿气重,你这般单衣起来,不是要闹病?不是叫人拢了炭盆子吗?怎么撤了?」说着不甚满意地摸了摸她冰凉凉的小脚。 琼娘偎在她的怀里道:「到了夜里有王爷在身侧,搂得人甚紧,汗津津的,哪里要用炭火烘?」 琅王觉得这小妇人说话怪撩人的,便低下头问她昨日夜里哪一段抱得最紧,出汗最多。 这种荤话叫人怎么回?只被他磨得被迫说出几句没规矩的话来后,惹得那浪荡王爷含住她的朱唇呵呵笑。 不过一时胡闹后,她便要服侍着琅王换上就寝的里衣,一边系着扣子一边道:「今日怎么的叫常进送了那么多的鞭炮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来炸船打劫……行事这般张扬,招惹来盗匪可如何是好?」 她说这话时,是看着琅王的脸的。 琅王长相俊美,据说肖似他的母亲,挺直的鼻梁搭配着薄唇,总给人一种高贵而冰冷之感。 而现在,那张脸上一直说不出的淡漠之情,也似乎并不打算接续琼娘的话。 琼娘的心一冷,手势也缓了,只定定看着楚邪道:「王爷是故意的?」 楚邪淡淡道:「放心,你的货船若有闪失,本王加倍偿给你。」 琼娘听了这话,急得从床榻上立时坐起来道:「王爷!这哪是银子的事情?公孙家的二姑娘还在船上,你用她当饵,若是有个散失,我怎么与她哥哥交代?」 琅王觉得琼娘有些小题大做,只想将她快些安抚进温暖的棉塌上去,开口道:「江东如此战事未决,受苦的便是百姓,眼看着出了冬,整个沿江的水全化开后,这群水匪必定更加肆无忌惮,说不得要流窜到哪里作恶。那船上是公孙家的那个假小子更好,若是换了旁人,说不定还引不出那人出来呢!」 琼娘直觉得有口气在嗓子眼憋着,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道理的确是高瞻远瞩的帝王道,王侯策。 凡做大事者,必定不会拘泥于小节,君不见一将功成万骨枯?琅王这般做法牺牲一个金盆洗手的女水匪,换来的是沿江的安定,大沅朝的盛世。 是以琅王的这番话,无论在朝堂上下,到了哪里,都是挑不出错来的。 可是琅王挑明了,琼娘一时反而不知该如何驳斥于他。但是心内的那股子焦灼却不断拉扯着她的良心。 不过琅王却不觉得这两个水匪跟琼娘有什么大交情,只解释完了,便觉得此事了结。 可是琼娘却过不去那道坎,便是琅王怎么拉,也不肯躺下。 琅王耐着性子哄了几句,也不见琼娘软化,倒是变得不耐烦,冷着声道:「本王操劳一天,不过回来想睡个安稳觉,你怎么这般使性子?当真是不识得大体的!」 这话轰的一下,便是引燃了琼娘的心火,她一时激愤,竟然在床上站了起来,小小的个子也是毫不相让地挺得直直的,低着头看着倒卧在床榻上的琅王道:「王爷您要建立千秋的功业,原是不干琼娘的事情,你下了哪步棋,用谁当棋子也是贵人自有您的考量。可是能不能拿我当棋子前,事先知会一声?难道你只觉得你们男人间有忠有义,我们妇人之间便无忠义大道可讲?这叫那二姑娘怎么想?难道她命丧之时,还要误以为是我在利用她吗?」 这琼娘先前也有跟他置气的时候,不过都是冷冷的扮姨母样,只作不与小儿争辩的清冷矜持状。 今日倒好,还真像个碧玉年华的少女一般,全然没有半点的礼仪可言,竟然敢站在床上冲他嚷! 于是他也腾得做起身,扔甩了枕头道:「放屁!本王何时拿你做了棋子?那差事又不是你求着她做的,是她自己上赶子找来的,还二倍的价钱?钱银是那么好赚的?便是欺你良善,宰了你的秋风。总也要跟她一些教训,莫打秋风打到本王的头上来。再说那假激水客,便是公孙无亦先前的部下。当初跟公孙二求婚不成一时闹翻了脸去。公孙无亦当时不清理干净门户,留下了这些个烂摊子。难道此时他兄妹不该做些什么补偿?凭什么拉屎便可走人,只让别人替他收拾?好大的屁股,好大的脸!」 v第四十六章[10.18] 琼娘虽然在市井里呆了些时日,习得些市井喝骂的心法。但是真战起来,还是不敌琅王在兵营里训斥一群糙汉子的粗粝。 她也一时被琅王的歪理绕了进去,不得驳斥,只气呼呼地抱着自己的枕头便要走。 琅王将她拦腰抱住,冷着眼问道:「哪去?」 琼娘同样冷声道:「怕扰了王爷休憩,去丫鬟的营帐里睡。」 琅王眼角沁着寒霜道:「先撤了炭盆子,现在又无事生非地闹着要走,要阴谋冻死本王吗?谋害了亲夫,东窗事发时,你可就改嫁不得了!」 琼娘被这胡搅蛮缠的琅王气得已经声颤,便是喊着营帐外的侍卫,叫他们给王爷烧个滚热的炭盆子来。 营帐外的侍卫应了一声,便要去捡炭来烧。 可是没走几步,却被常进拦住。那小侍卫不解,须得他们的常侍卫长解惑一番:「听见里面吵架了吗?」 那小侍卫点了点头。 「喊炭盆子的是王妃,那王爷喊了吗?」 小侍卫摇了摇头。 常进便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便老实点呆着,不然一会真端了炭盆子进去,挨军棍时可别怪没人点拨你!」 说完这话时,他又叹了口气。 幸好今晨时,琅王吩咐着要那个何小姐的营帐搬得远些,不然此时的争吵,岂不是要被那小娘皮听见了? 其实今日送鞭炮前,他便好心提醒过王爷,这么先斩后奏的恐怕不妥。可是王爷显然没有这小侍卫受教,全然不听啊! 唉,只可惜了早晨时,琅王特意命人斩杀了那只肥羊,好不容易备下的羊肠衣,恐怕是没得用了! 帐篷内的争吵又是持续了一阵子,最后那王妃的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只听琅王粗粝地说了声:「别闹了,赶紧睡觉!」 这番言语后,营帐里总算是归于了安静。 小侍卫一脸敬佩地看着常进,直觉得侍卫长乃贵人也,让他逃了一顿板子。 而常进却替王爷叹了口气,觉得这事儿,没完! 果然第二天起,王妃便不跟王爷说话,清晨时也是两人各吃各的,凉飕飕的气氛就此在二人间蔓延。 琼娘并没有去找公孙无奕。就像琅王所言这关系到江东安定,既然已经布置了暗线,定然谨防走漏风声。琼娘懂得大是非,国事之前,一切儿女小情都该让路。 她只能等,等着船队出事,等着公孙无奕的责骂与报复,等着自己良心的煎熬。这种明知道事情走向,还要不断煎熬的滋味实在是难受,连着人也有些萎靡。 琅王那边表面儿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就是人更阴郁了些。 这天中午的伙食乃是大锅的肉汤配烙饼,另外还有伙夫房自己用大锅炖的青菜。 江东王平日里是不跟大家一起吃的,他的王妃来了,又是会做菜的,自然是亲手烹饪小灶来将养王爷的身体。 这些将士们偶尔也得了王爷的偏济,得以一起吃个香辣猪手,满罐子的佛跳墙一类的精细菜。 那味道,香得都能让人把舌头吞进去。 可是今日,王爷居然没有小灶,午饭也是随着大家一起吃。偏偏今日厨子还有些发挥失常,炒得青菜没有搅翻均匀,有的菜帮子硬得咯牙,众位将士还好,习惯了厨子粗犷的做法,也就凑合吃了。 偏偏由奢入俭的主帅凑合不得,只沉着脸一摔筷子:「厨下的柴草紧缺吗?怎么炒得这么不熟?」 常进连忙道:「做饭的厨子今天坏肚子,替他的乃是伙房的小伙夫兵,做事也是毛躁,卑职一会便去说他……」 楚归禾摆了摆手道:「都不是厨子出身,军营里的饭食不过将就个暖饱,你说他时要轻缓些,不可让伙房的人带着怨气做饭,不然便是吃坏了一营人的肠胃。」 就在这时,营帐口又侍卫禀报。说是崔小姐做了饭食给楚将军送来了。 楚归禾笑道:「我这个外甥女倒是至孝,让她送进来吧。」 不大一会,何若惜袅袅的身影便出现在营帐里,她身后的婆子拎提着三个大食盒子,看那情形,也不是一个人饭食的分量。 待食盒子打开了,那饭菜的分量十足,荤素搭配,烹炸俱全,各色菜品才有足足有七样之多。 这下子众位将帅可是大有口福了,今日大锅厨下的粗食没人再吃,纷纷嬉笑地围坐一处开始分吃何小姐带来的美食。 v第四十七章[10.18] 琅王心烦,本没有胃口,不过男人在一处吃饭时,总是有话题可讲,顺便松泛下讨论军情紧绷的脑子,是以不知觉的跟众人闲谈时,倒也 跟着吃了不少,至于滋味好坏,不过是填饱肚子罢了。 何若惜服侍了姨父盛汤进饭后,便顺便也帮琅王盛了一碗热汤递送了过去。 那琅王正跟一旁的将军说话,只顺手便接了过来。 可是恰在这时,门外侍卫喊道:「琅王妃到。」 然后琅王妃的身影也出现在帐前,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也各自拎提着大食盒子,显然也是送餐来的。 原来琼娘清晨气过之后,思量着事已至此,总是要努力将事情斡旋回来才好。 虽然以船为饵,可是琅王若肯,也可以派人护一护公孙二姑娘,至于那船,大不了便是不要了也无所谓。 这般想着,自己与琅王置气便有些孩子气了。于是去厨下用当地特产的豆瓣酱炖了一条大鱼,又想着之前琅王的部下们说那香辣猪手和佛跳墙得味,便着手去做。 那佛跳墙的菜品,琼娘用的是改良的方子,剔除了那些个大营里不宜找寻的奇珍的食材,用花菇、五花肉块、虾仁,干贝还有自制的带脆骨的肉丸子为主,加上其他寻常可见的菜品,倒是容易烹熟,更不用文火在炉子上炖煮一整天。 可是那手打的丸子却也是精细活儿,肉馅要搅得起劲儿,脆骨也要剁得细碎,在唇齿间有一咬嘎嘣响的细脆感。 这么一来,忙碌了一上午,这午饭便送达得迟了。 琼娘全是不在意,这些个人经常一商讨军情便是一整天,她备下的菜店都是禁得起炖煮的,大不了中午没吃完,留得晚上在灶上热热继续吃。 可是没想到,一入营帐才发现,自己倒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那何若惜居然抢先一步,备下了碟碟碗碗,此时又正是殷勤地给琅王递送热汤,而琅王也正接着,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琼娘看了看,笑着道:「原来你们已经吃上了,也怪我今日做得慢,你们且吃。」 说着便退了出去,只招呼了门外的侍卫们,说他们整日操劳自己与主帅的安危,甚是辛苦,今日这些菜品便是当作犒军了。 那些侍卫们除了轮值的,剩下的全围拢了过来,当佛跳墙的坛子盖子一启开,绍酒加上肉香蔓延四溢,只馋得这些个侍卫们大呼好香。 那味道的确是甚是有穿透力,连营帐里的将帅们都闻到了。他们先前可是吃过的,这一闻,便是口水四溢,之前吃过的似乎顷刻间消化没了。 说实在的,何小姐带来的菜品虽是丰富,可是带着股菜馆里特有的熟油味,毕竟菜馆酒楼讲究成本,炸过东西的油也不等舍了,还要用来炒菜。 相比较下,王妃的菜肴用得都是最常见的肉品青菜,可是不知为何,就是好吃得让人忘不了。 有那不拘小节的将军干脆端着碗,跑到帅帐之外,跟着一群侍卫抢食吃,先热滚滚的捞上一碗再说。 有那带头的,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最后,除了琅王和楚归禾将军,剩下的竟然全出去吃了。 何若惜看着面前剩下的整盘子的菜肴甭提窘迫了。 其实这些菜品还真不是她做的,毕竟她不像琼娘,乃是下贱商贾出身,哪里会做得太复杂的菜肴,这些都是她跟市集里的酒楼定下来的,不过是走了自己烹制的过场罢了。 一个小乡的酒楼厨子,怎么跟誉满京城的厨娘相比?最后便是没得脸儿的完败。 不过叫她心内安慰地是毕竟姨父,还有王爷给了她面子。 他们不是到底没有出去吗? 其实楚归禾给她留面子是真的,可是琅王心里却是对她厌烦透了。 好好的,吃饱了撑的,这何若惜学什么琼娘送饭食?若是她不来,自己现在一早便吃上了自家王妃的可口饭菜,也正好化解了昨夜的争吵,这下可好,全都他娘的鸡飞蛋打了! 方才那小妇人见他接汤,那整个眼神都不对了。琅王甚至都咬不准,今日自己回营帐,会不会又接了和离书一封。 一会得了空子便要跟姨父说,趁早将这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送走……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寻来一人。 想到这,他撂下筷子,几句冷言哄撵走了眼角带泪的何若惜后,便叫常进去乡镇,将那个公孙无奕找寻来…… 这天夜里,琅王没有归营。琼娘一个人独守到天明,心里也是冰凉的,她琢磨着,待得船队的消息传来后,她也该回转京城了。 到底是有缘分的,自己就算强行干预,也搅合不散两人,何苦的惹人厌,碍着人纳美妾呢? 再说江北大营外,水匪们这段时日过得甚是难捱,自从琅王到了江南后,他们便是大战小战不断,一直疲于应付,许久都未干过自己的老本行了。 v第四十八章[10.18] 好在前些天他们终于占了上风,围堵江南大营,只待那琅王归西,便是一鼓作气。 头几天大家还兴致勃勃地轮番骂阵,乡间俚语的粗话不带重样,用尽力气地喝骂,可是发现没有大营寨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他们也就白白出工不出力了。 这次朝廷来势汹汹,他们便是咬牙也要坚持,磨掉朝廷的锐气,再也不敢来管这水道上的买卖。 不过这几日水匪们得了线报,说京城的一支大船队携金带银地要来药市做买卖,就算是平日里这样大的肥羊也是难得遇见,更何况是在总匪徒掏尽家底,坐困愁城的时候。 一些水匪们先知道了消息,头目嗷嗷地嚎叫着坐上船直奔药市沿途水岸埋伏设桩。 连日交战,水匪们损兵残将,器甲不全,大部分头目连补给都未完成,就急急出发,生怕去得晚,别人吃肉,自己连汤都喝不到。 水匪本就不是一体,是在激水客盛名威望的协调下才勉强合到一起对抗江南大营的,因为一只肥羊便又变成了一盘散沙。 接下来的几日,琅王也没有归营,只命人给王妃带话,让她尽放心,不会叫她为难。这话可怎么叫人听得明白? 几日后,琼娘听军营里的军士说,那几队商船遭遇了劫匪。 那乱匪劫船的动静闹得很大。 据说当时匪徒们用的乃是屠船的法子,先是借着水皮袋子潜水摸船而上,然后砍了船桅杆,止住船速,其余的众匪徒攻上船去,将一船的把式伙计哄撵到一处,手起刀落,杀人抛尸入水,然后运货搬箱,分小船运走,到时候只剩下几艘空船和满江顺流而下的浮尸,手段极其残忍。 琼娘连着几夜都没睡好,实在熬受不住,便去集市准备找公孙无奕,让他知道妹妹的情况。 可是那酒楼却上了门板子,好似歇业了几日,四处打听,也不知老板在何处。 琅王手下的人不会来跟琼娘汇报前方的军机战况,可是琼娘在市集来回走动时,茶馆屋头常听人皱眉唏嘘地讲着前日的惨况。 沿江两岸,常有些剥尸人,专在船只爱出事的下游干打捞新鲜尸体,剥衣裳割头发来卖钱的勾当。 据说这两日那些个剥尸人进项不少,也不知打捞了多少新鲜的尸体上来。 琼娘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还有这种营生,回到营寨的第一件事儿,便是让喜鹊将她妆盒子里的真发假片全扔了,并且以后也再不想用这个,谁又知道哪一绺头发是从死人的身上割下来的? 就这么煎熬了几日,琼娘的脸儿越发见小。 那何若惜倒是觉得自己知道琼娘憔悴的缘故,只在军营里散步时,怯怯地笑问:「王妃怎么这般憔悴?难道是思念未归之人?」 琼娘这辈子不想虚以委蛇,上辈子讨好崔萍儿便够恶心的了,更何况是这位只会背后捅些小动作的糟心玩意? 于是琼娘只瞟了她一眼,便施施然走人了。 何若惜在琼娘的身后犹自冷笑;当她是不知道吗?她的那个黑脸儿的情郎可也上了那货船,大约是担心着奸夫,这才消瘦如斯吧?哼,但愿那奸夫回来,若不然,她可怎么向王爷揭穿这妇人的淫荡本色? 就在这情况不甚明朗之时,朝廷却又派来了巡查的钦差。 原来就在半个月前,有人密报说是琅王通匪,连同他的王妃名下的崔记船行都跟水匪激水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密谋造反的水匪背后的靠山,便是当朝的琅王! 这言论一传出,满朝震动。虽然帝心贤圣,不肯偏听冤枉了远在前线的封疆大吏,但是朝中群情激愤,上奏弹劾的帖子似雪花纷纷,很快堆积在龙案之上。 大约是万岁觉得不测查清楚,难以服众,便派出了监察此案的钦差,不过为了显示公允,前来的钦差共有三位,分别有当朝太子,还有二皇子刘剡,另一个便是朝中公正不阿的刀笔吏胡大人。 陪同他们三位前来的,便是曹家军的曹德胜将军。 而那曹家军的作风也是彪悍,倒像是来抄没江东军家当的。 一来便是借口钦差的安全要换掉江北大营所有的岗哨。 琼娘前世里见过多少大族大厦将倾的惨烈。便是说败便败的事情。 现在琅王不在军营,若是任由曹家军横行,带到时候就算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也难以洗刷清白了。 可是此时大营里的主事却是楚归禾,他向来为人正直,忠心侍君,听闻圣上派下钦差彻查,自然是全力配合。 琼娘眼见这曹家军的人入营走动,心知自己一个女子是说不动楚家的叔公的。于是略一沉吟,便去见了二皇子。 她知满朝文武里,此时唯一能帮得上楚邪的便是这位二皇子了。 于是当年便拣选中午,人都吃午餐休憩之时,去了二皇子的营帐去堵他。 二皇子看她时,只颇为客气地表示了此番皇命在身,他自己还是十分信任琅王清白的客气话。 v第四十九章[10.18] 琼娘只开宗明义,连些许的客套都懒得上,只跟二皇子表示,此番乃是琅王的劫难,但是若二皇子听之任之,太子一旦没有制肘,那么他便可尽除去眼中钉。 言下之意,那下一个钉子,便是二皇子刘剡本人了。 刘剡原本是在闲适饮茶,听闻了琼娘的话,不由得抬眼又细细打量了这个看起来十分沉稳的小妇人,淡淡道:「若是琅王清白,自然没人能动他,三人一同巡查,就算本王顾念友情,也是爱莫能助啊!」 琼娘从容回道:「王爷的清白,得需他自证,但是得等他能安然回来才是。」 接下来,她将来意说明,希望二皇子说动楚归农将军「明松暗紧」,不要放开对大营的控制安防,以免给琅王留下后患。 刘剡原本以为这小妇人是没见过这等肃杀的架势,加之王爷不在身边,于是便找相熟的自己哭哭啼啼,陈述王爷的冤枉。 可没想到,这个早早便被柳家撵出了府门,流落市井的小娘子竟然有这等子山雨欲来,岿然不动的沉稳气势,而且是说的有理有据,叫人回绝不得。 心内暗暗吃了一惊的同时,他也深知琼娘之言并非恫吓,于是也应下了这事,当天下午便将楚归禾将军叫到了营帐里去。 二人也不知说了些个什么,楚归禾出来时脸色巨变。 当晚上,曹家军准备接替了江北大营岗哨时,被楚将军以「战事在即,尚未结束,若无主帅命令,谁人也不能换岗」为借口,断然拒绝。 曹德胜当时便与楚归禾翻了脸,大营里剑拔弩张,双方都亮出了刀剑。楚归农也是被曹德胜的跋扈激出了怒火,高声猛喝:「若有擅自换岗者,杀无赦!」 那曹家军来人虽多,可毕竟是在江东地盘,原本以为趁着琅王出征时,可以打个措手不及,那个楚归禾向来是个听话随和的性子,只要摆出太子储君,也好拿捏。 哪里想到楚归禾中午还答应得好好的,到了下午就变了口风,如今又是一副搏命的架势,真是一时有些棘手。 最后便是太子出来打了圆场,只温言道:「圣上命孤来彻查此案,在没查清楚前,琅王还是清白之身,曹将军,既然楚归禾将军一力承担了军营的安防,你也可以休息一下,若是真出了纰漏,也自有楚将军一力承担不是!」 那言下之意,便是对楚归禾淡淡的不满。楚归禾心内自是惶恐,可是想起二皇子之言,便是不言不语地应承了下来。 大哥的独子如今要被奸人陷害,他便是拼尽了老命也要等忘山侄儿归来。 琼娘心知楚归禾没有放了军权后,心内暗松了一口气。 前世里太子铲除异己的手段也是频频,当时琅王造反失败,与太子作对之人,也频频被人从书房屋舍里搜查出谋反的信笺,落实了罪名。 以前她倒是不疑心,现在细想,上辈子琅王人缘奇臭,怎么闹出那么多生死与共的同党?现在想来,倒像是小肚鸡肠的太子在铲除异己。 这位储君陷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却是不得不防…… 想到这,琼娘挥手叫来丫鬟翠玉,只低声与她吩咐了一番,叫她从此以后天天如此准备。 就这般窒息的两日后,琅王终于班师回营。 这次伏击,江东军大获全胜,歼灭匪徒无数,琅王正是意气风发时。 可是没有想到,人刚到江东大营,还没来得及卸下铠甲,便看曹德胜领人来宣读圣旨,要彻查江东军通匪一事。 琅王身后的将士们都是激战了几日,得胜归来,正要好好休憩,狠狠睡上一天。 没想到,没等来封官进爵的封赏,却等来了「通匪」的大帽子。顿时个个嗷嗷怪叫,毫不掩饰的骂起娘来:「他妈的,又是朝堂上哪个屁眼没通开的文官?竟是满嘴喷粪!老子这几日与水匪激战,刀刃都卷边儿了,个龟儿子竟然说我们大帅通匪?是哪一个,给老子站出来!」 说实在的,那胡大人虽然号称刀笔吏,却从来没有舞刀弄枪过。 此时他面前的这群将士,一看便是浴血奋战归来,有的满脸的血污还没有擦净,因为之前杀戮的亢奋,一个个面露凶光,活似地狱归来的恶煞凶灵,这心内也是微微打颤,是以平时敢在金銮殿上直呛皇上的耿直之臣,被骂屁门被封,愣是没敢站出来。 毕竟万岁立志明君,不会斩杀谏官。可是这群不通圣贤之道的浑人,却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 琅王倨傲地看着曹德胜,冷着嘴角一笑道:「曹将军您剿匪这么些时日,毛儿都没剿到,还让水匪日益壮大,若是有通匪嫌疑的话,依着本王看,将军您鞠躬莫伟,谁也不敢跟您抢这份功劳啊!可您偏偏选着本王清剿了匪徒,活捉了激水客之时前来截胡……曹大人,您确定有那个胃口吞下不属于您的军功吗?」 曹德胜被琅王拿话一噎,登时有些接续不上,可是他来此处是早有准备的,是以在窘迫之后立刻皮笑肉不笑道:「王爷您向来骁勇,只要自己不作死,哪个敢抢您的军功啊?您看朝廷有人拿出了证据参奏您,圣上也是为难,这才派人下来彻查,若是有什么不满,您尽可以直谏圣上,可别问难我们这些个办差的啊!」 就在这时,琼娘从营帐里走了出来,对这曹德胜他们道:「王爷刚刚剿匪归来,加之前些日子重伤未愈,且得休息一下,还容各位大人让我给王爷换药再审……」 二皇子刘剡这时挑眉接口道:「重伤?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琼娘上前替琅王卸了前甲,正露出前襟里包扎的白布,也许是这几日伸拉剧烈的缘故,里面又渗出了鲜红的血迹。 琼娘也不避讳,只当着众人的面前解开了裹布,那深深的箭伤还未愈合,皮肉隆起得老高。 只见琅王妃让丫鬟端来水和伤药,手脚麻利地给王爷洗伤口换药包扎。她一边包扎一边道:「王爷到了江东,就与那匪首交战,乱军中被利箭刺穿胸部,以至于王爷昏迷几日才醒,叔公有心上报朝廷,可是王爷醒了后,却派人快马将信使召回,只说此时乃是交战胶着之时,临时换将有损士气,他只要还没有倒下,绝不会临阵退缩……」 一个娇弱女子双眸含泪给带伤上阵的夫君包裹伤口,偏偏这位保家卫国舍生忘死之人却被人诬陷成了反贼? v第五十章[10.18] 这般悲切含泪的行事,就算一向对琅王印象不好的胡大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咳嗽了两声后道:「圣上不过叫太子与臣等彻查,并未说琅王便是反贼,既然琅王刚刚阵前归来,自然的稍事休整才好,容得过会儿再谈。」 于是就这般,琅王带着琼娘先自回了营帐。 可是入了营帐,琼娘却闭了口,心内千万言语想问的实在太多,一时不知该从哪句问起。 琅王此时倒是尽忘了走时两人闹得不愉快,只一把抱住了她娇软的身子,低声道:「本王回来得太晚,他们可让你受了委屈?」 琼娘摇了摇头,道:「圣上既然能派二位皇子前来,那么朝堂上必定呈送了铁证,此前白家曾经派人接近我哥哥传宝,我已经秘密派人盯着他了,而他此前也有些蹊跷,虽然我已经做了处理,原以为不过是商家的恶意竞争,可是现在出了这事,恐怕是有不妥,还要与王爷细说……」 二人虽然几日没见,可是这一次得以重逢,却没有时间儿女情长,琅王听了琼娘的细述之后,脸色愈加的阴沉。 他抱着琼娘纤细的腰肢道:「你做得都很好,不过本王回来,剩下的便交由本王处理,太子蓄谋扳倒本王甚久,这次也该叫他尝尝厉害了!」 其实这次之所以阵仗闹得那么大,是从崔记船行传出崔记的船上皆挂了通匪的黑碟牌。 要知道这正规的船行,船上皆挂着官家发放的碟牌,确保在沿岸各个码头畅通无阻。 可是因为激水客的猖獗,有些个船行还兼有黑碟牌,这碟牌顾名思义,便是给足了盗匪纳贡,免了他们劫船的劳苦后,便放行通关。 若是其他的船行还好,左右不过是混口饭吃,可是崔记乃是琅王妃名下的产业,一个剿匪的将军,却纵容正妻给盗匪纳贡,便会叫人无法容忍了。 当琅王夫妻俱不在京城时,太子便派人查抄了崔记的船行,据说在船上搜出了黑碟牌,铁证如山无可抵赖,更有人请奏说是琅王本是盗匪的背后主使,这才愈演愈烈。 就在琅王正说话时,太子与二皇子等三位钦差便到了琅王的营帐外,朗声道:「皇命在身,特来搜查琅王大营听,还请琅王见谅!」 说着便挥手命几个京城内监府的司人去搜查了大营。 出乎太子意料的事,琅王竟然没有半点阻拦之意,只任凭那些个司人去翻箱倒柜。 说来也是奇怪,那些司人像是知道那些个东西藏于何处一般,不到片刻的功夫,便床褥的最下层,搜查出了几封腊封的书信。那腊封上的鱼形印戳子正是太子先前展示的黑碟牌的花型。 主帅营帐被查之事在营地内闹得沸沸扬扬。 因为怕搜查之人动手脚,楚归禾带着人在一旁看着,就连那个何若惜也是不远不近地站在营地外。 在那些个人翻箱倒柜的时候,琼娘得空瞟了那何若惜一眼。 清丽的姑娘不知是不是没吃早饭,那脸儿煞白煞白的,没有半点颜色。 待得书信被查到,太子看着琅王温言笑道:「这些书信可都方便叫我等一观?」 琅王端坐在一旁侍卫搬来的帅椅上,只穿着换上的的短褂子,一边喝着琼娘一早便煲好的鸡汤,一边斜着眼儿道:「太子,有些对不住,还真是有些不方便。」 太子闻言,笑意更深,一旁耿直的胡大人忍不住道:「这是什么话?有人密报你私通叛匪,这些书信便是凭证,不给太子看,如何自证你的清白?」 琅王又品了一口,缓缓道:「既然是如此,那便有劳胡大人您代为宣读,叫这在场之人看看,那书信里的哪一行字泄露了本王的谋反之心!」 胡大人几步走上前去,拿了那书信,小心保留了那腊封的完整以作呈堂证供,便抽出了信纸开始高声读了出来。 「吾郎展信见喜,今分别已有数日,情难耐,夜漫漫……」 胡大人年岁不小,为人方正,生平跟自家夫人都没说过这热辣辣之言,如今只念了半句,便觉得脸颊炽热,山羊胡翘起老高。 琼娘深吸了一口气,便是不言语地朝着琅王鞠礼,转身飞奔,便要营寨里粗壮的拴马柱子撞去。 翠玉手疾眼快,拦住了王妃,嘴里啼哭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的想不开?」 那喜鹊也是趴伏在地上,扯着自家王妃的裙摆嚎啕大哭,只喊着不要。 那何若惜心里的一块大石猛的落了地。 果真是有奸情!不然那琼娘为何这把心虚! 其实那几封书信是那位尚大人交与她的,只说是琼娘给那个黑脸男子私通的书信,当时他是开了信封给她读了一封的,里面的语言热辣,何若惜先前在王府时,看过琼娘题写的字画,那信纸上也的确是琼娘的字迹。 只是不知尚大人如何申通,弄来了这男女私通的铁证。当时何若惜只觉得心内一阵的愤恨与畅快。 愤恨的是琼娘的不知惜福,竟然这般作践王爷的真情。畅快的是,有这书信在手,还怕那商贾贱妇的丑事不曝光? 于是她便是依从了尚大人之言,寻机会趁着琼娘不在,偷偷入了营房,将这几封伪装成尚未寄出的书信塞到了床下。 方才那太子说这几封是,与谋逆反贼的通信时,她还吓得不轻,只用眼睛去瞟看太子身后的尚云天,以为自己是被尚大人利用了。 v第五十一章[10.29] 而那尚大人却连看都未看自己,恍若不认识一般。 可是现在胡大人一读,她才放下心来,这信分明是男女的私情,看那琼娘要寻思的光景也是羞愤难当,于是她趁着这机会,轻声道:「江东琅王清誉不容诋毁,胡大人还是将信读完,以证王爷清白!」 这话一出,琅王的目光如炬,立刻阴沉瞪向了何若惜。 可是胡大人实在读不下去这满篇的情情爱爱,只摇头挥手,将信递给了身旁的二皇子。 二皇子一目十行,看了一阵,便是无奈道:「这……这分明是王妃写给王爷的私信,这般大庭广众下来读,真是不成体统。」 何若惜一听,眼睛猛然瞪大,而隐在太子身后的尚云天越是表情一僵,心道:不可能,他将伪装的私通盗匪交纳岁贡之事,俱模仿琼娘的笔体写在了书信里。然后先是拿男女私通的书信骗住了那何若惜,然后趁着她不备调了包,那腊封未破,怎么变成了琼娘写给琅王的书信? 太子一听,也接过信来急急看了一遍,犹是不信,又展开了第二封、第三封…… 琅王妃显然不堪自己与夫君私下之言被人看到,又是羞愤万分,竟然又哭喊着要去撞柱,娇弱带雨的模样,叫人怜惜。 琅王咬牙恨道:「太子可是看够了?要不要我夫妻二人在您的面前亲近一番,让您饱饱眼福才好?今日有人折损了我爱妻的颜面,这笔帐,就是告到万岁的面前,本王也要算得清清楚楚!」 太子一时被动,转身时,狠狠瞪了尚云天一眼,只尴尬问道:「若是您与王妃之间的书信,为何上面有反贼的印记?」 这时,琼娘未开口,那丫鬟喜鹊却开口道:「太子殿下,还请您派人去民间问问才好,那激水客的鱼形印记,原本就不是他的自创,乃是江东一代,渔民最爱用的河神印记,是祈福出海之人平平安安的。我们王妃也是在集市上看到,特意买来,准备给王爷做手串祈福只用,平日里也会顺手用它来压平书信的蜡印。那激水客也是不要脸,原来竟然将这图案当做了自己的盗匪旗帜!」 喜鹊说的俱是真的,原本公孙无奕便是水匪之首,可做的都是豪侠之事,选取了鱼形河神拓印,也有保有过往船只一帆风顺之意。 而这假冒的激水客尽力抄袭公孙无奕的举止做派,自然也抄袭了那印记。只可惜原本寓意祥和的印记,如今却成了为祸一方的邪恶标志。 太子此前曾经在琅王的身上吃过暗亏,今日乃是查案的第一天便如此不顺,着实让人意想不到,他疑心琅王事先听了风声早有准备。 现在闹成这样,传扬出去真是有碍储君的声望,毕竟堂堂当朝太子非要拆看他人夫妻间的私下里的信笺,好说不好听啊! 可是他心里还是有底,毕竟在崔记船行查抄到的是做成了碟盘的模样,那个琅王妃总该不会狡辩是给自家船行也挨个买了江东的护身符了吧? 一时胡大人都难得低头,向王妃连声抱歉,这一场闹剧便是一时收场。 琅王向来是不甚给储君面子的,闹得如今这般王妃吵着要撞柱,更是没的好脸,直觉言明匪徒刚刚肃清,严防水匪报复反扑,还请皇子们和胡大人移步入府镇,否则有了闪失,他江东王便是罪上加罪,更加洗脱不干净了。 就这么的夹枪带棒,江东王嘴下不留情地将三位钦差哄撵出了江南大营。 那二皇子看着眼看要渐黑的天,只苦笑了一下,便跟着恼羞成怒的太子一行人,收拾完毕离开了营寨,去镇上的府衙暂住。 一时间肃清了外人后,琅王便要关起家门好好理一理门户了。 这第一件事,便是要查出何人是偷偷潜入营寨栽赃诬陷琅王私通水匪的贼人。 察验的法子也很简单,便是察验鞋底子。 因为琼娘熟知太子的路数,老早之前便细细翻找检查了自己的营帐四处,同时命翠玉日日准备掺杂了特殊薯粉的石灰细细地撒在营帐门口。 因为是王妃的寝帐,自有丫鬟打扫,侍卫们是不会进来的。所以一旦营帐无人,而账内门口出现鞋印时,便说明有人私闯进来。 是以那何若惜偷偷塞信之后,便被琼娘及时发现,当展开信笺,看着上面肖似自己的笔体时,琼娘气得真是手脚冰凉。 能将自己的字体模仿得这般肖似之人,除了尚云天,不做他人想! 于是她当下烧掉了信纸,略一思索,便重新拟写了几封浓情蜜意的书信,替代了那些个谋逆之信。 终于到了琅王返营这一日,派上了大用场。 不过现在就要揪出那偷放信笺的贼人。 虽然琼娘心内有数,却碍着楚归禾叔公的情面不好直接说破。幸好那撒在地上的薯粉有特殊的效用,它甚有黏性,遇水变紫。 所以琅王一声令下,将能出入内营之人召集在一处,往他们惯穿的鞋底子里喷水,再看谁的鞋底子变紫,那真是立竿见影。 那何若惜先前是不明就里,看那琼娘的丫鬟过来,在自己的鞋底子上喷水,然后便是脸色一变,不顾她的躲闪,只扒下她的一只鞋子,急急地回禀琅王。 那琅王阴沉着脸,指了指那绣鞋,对一旁的叔公道:「叔公,虽然顾念她是婶娘的亲戚,可是这等黑心肠,便是本王的亲妹妹也也不轻饶姑息,江东楚家百十来号族人,差点毁于她的手上!」 楚归禾万万没有想到栽赃书信的贼人竟然会是他亡妻的侄女,当下痛心疾首,只气得青筋暴起道:「你这丫头,究竟是吃了什么迷信丹?怎么会犯下这等子糊涂事?」 何若惜眨了眨眼,只当自己做事时无人看见,便是要死了也不肯承认。 琅王见她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当下冷哼一声,便说出了王妃所撒薯粉的功效。 v第五十二章[10.29] 何若惜听得两眼发愣,没有想到琼娘竟然戒备如斯,还留着这样一手,难怪那信里的内容竟是被替换了的。 狡诈!便是做贼心虚不敢让人知道。既然事已至此,何若惜便索性撕破了脸,只留着眼泪过去抱住琅王的大腿痛哭:「王爷,若惜并非想要害你,实在是当初我放下的是那女人写给一个叫公孙二的男人的情信,那信里的内容满是不洁,我怎么能忍受她这般欺瞒王爷,便是一时糊涂塞了书信进营帐,希望王爷发现,免得受了她的蒙蔽……哎呀!」 她扑过来时,便让琅王腻歪,只是碍着她是女子,不好一脚将她踹开。正想叫婆子把她拉开,却听见她开口便说琼娘是那不洁妇人,句句都是污蔑之词,顿时勃然大怒,也不管那个,径直一脚,便将她踹飞开来。 那一脚力道甚大,只踹得她发散钗飞,狼狈不堪。 「一派胡言!本王的妻子,岂容你这个乡下女子的污蔑?楚家养你这么多年,便是养出你这种白眼的货色!」 何若惜喘息着从地上挣扎坐起,便是豁出去道:「我亲眼见了!她一个堂堂王妃,居然在市集酒楼跟个年轻黑脸的男子形容亲密,更是不知偷偷私会了几回,这等贱妇,王爷您为何还要偏信着她!」 琅王觉得自己一脚没踹死这女人,便是太过心慈,暴戾的性子一起,正要再踹上一脚时,却听营外有人朗声说:「听这位姑娘的意思,好像是说在下是那位奸夫?」 说话间,只见那公孙二姑娘全须全尾,神采飞扬地出现在了营帐门口。 一直冷脸端坐,任凭着何若惜痛哭咒骂的琼娘,真真是大吃一惊。她先前连问都不敢问琅王,那商船的损失情况,便是心内做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没想到这公孙二姑娘却是毫发未损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还真是教她大为惊喜。 这一时间便激动了站了起来,看着公孙二姑娘有些晒黑的脸,明显大松了一口气。 那何若惜见此情形,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叫道:「便是这人!」 不等琅王与王妃开口,那公孙二娘便是仰天大笑道:「琅王妃乃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的确是个男人都会爱,在下也是满心仰慕之情,可惜在下与王妃乃是清清白白,敢问姑娘你可曾捉奸在床?」 何若惜也是病急乱投医,一咬牙便是胡诌道:「那日在酒馆,你二人以为隐蔽,便肆无忌惮,你……你解了王妃的衣衫,又脱了裤子,肆意轻薄来着!」 「哈哈哈……何姑娘,你可真是个妙人,不去书馆说书,当真是屈才呢!」 那公孙二姑娘心知此时关系到琅王妃的声誉,便是伸手揭开了假喉结,又放开了紧束的秀发。 说来也奇怪,方才还英挺十足的青年,眨眼间竟然是风情万种,那高高的个子搭配上满头青丝,就算皮肤黑了些,也是颗夺目绚丽的黑珍珠。 她不再刻意压低嗓音,恢复了女声道:「要不何姑娘你再细说说,我脱了裤子又做了什么?也叫我长长见识!」 何若惜压根没有想到会出现这般的变故,只跪坐在地上,傻了眼,呆愣之后,她还想再说,想要叫人验身,或者是看她有没有同胞的兄弟。 可是这次楚归禾已经忍无可忍了,只在她又要张嘴之前,走过去狠狠给了她一个嘴巴:「竟然养了你这等子的中山狼!我楚家待你仁厚,你却这般回报?一个没出嫁的女子满嘴的污言秽语,竟是诬陷王爷的正妻!滚回你的何家去!以后休要提我楚家的名号!」 这次楚归禾是真的伤心了。那王妃从始至终一句话都不反驳,便是生生打在了楚归禾的脸上。 他知道,王妃是碍着自己的情面不言语。可是他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若是再姑息这何家的孽障,岂不是要给楚家的基业遭来祸端? 当天晚上,何若惜便被五花大绑,堵了嘴地押送到了船上。她先前在王府里收刮的衣物,还有楚归禾相赠的金银一律全被收没了。 楚归禾因为当初留下这何若惜在军营里心内有愧,便写了长信给何家,痛斥了这女子的品行,直言这女子应该送入庙庵,将养性情。 那何家本就不是亲厚之人,当初楚归禾是允诺下会给何若惜出嫁妆的。 但是现在看着一无所有的何若惜归来,该是怎样一副嘴脸,不用亲眼见,都可想而知。 若说公孙二姑娘能平安归来,还真是经历了一番惊险。 原来楚邪和公孙无奕严格说起来乃是正经的师兄弟。楚邪年少时,曾经隐匿身份向神箭杜清风学了一年的射技,公孙无奕也是神箭的门下,两人便是那时相识的。当时楚邪向公孙无奕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只道自己乃富商子弟。 而后来公孙无奕犯事时,他也是一眼即认出了这位昔日的师兄。但是琅王向来是懒得管闲事的散人,加之知道公孙无奕报仇的原因更是不爱去管。但是这对兄妹的底细他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后来听侍卫说琼娘去药市为江南大营买药巧遇公孙二娘时,琅王灵机一动,想出了引蛇出洞的计谋。 哪成想自己认为万无一失的法子,竟然引得那小娘如此的不高兴。 狼王本来觉得此事干系原则,是不该这般惯着她的。可是不知为何,还是临了改了主意,命人叫来了公孙无奕。 不过他倒不认为自己是在惯着那小娘,不过举手之劳,唤来整日娇花浅笑相迎,总好过整日面对个冰脸吧? 那日琅王便命人找到公孙无奕,告知自己欲以崔家船队为饵,引出激水客等一众水匪,将之歼灭。 并说道:「现在水匪猖獗,与你当年心慈手软,未清理门户大有干系,这次剿匪少不得要落到你们身上。」 公孙无奕初时震惊于自己这个多年未见的师弟的身份,这个小师弟向来高傲,当时他便疑心这师弟非常人,没想到,竟然是赫赫有名的江东战神。 待听了琅王的话后,沉思片刻,公孙无奕说道:「当日种因,今日得果。既然是我们兄妹当年埋下的祸患,我们自当了结。我们兄妹愿意担当钓饵,引出水匪。只是诺大的公孙家现在只得我兄妹二人存活,还望琅王给妹妹安排一条活路,到时是死是活端看她的命数如何。」 v第五十三章[10.29] 琅王点头应允,命侍卫拿来两件金丝甲,交给公孙无奕,说道:「此物造价昂贵,乃是本王之王妃前些日子特意命人融千两黄金,为本王打造的。只要水匪出现,令妹即可自行脱身。这件金丝甲刀枪不入,有此物,加上令妹的水性,当是无碍。」 于是在琅王亲赴水域,临线指挥布置下,此番伏击水匪大获全胜。而那些个顺流而下的尸体大多数也是水匪。 琼娘心知公孙二姑娘无恙,着实长舒了口气。不过那公孙二姑娘也是自叹惋惜:「原来你竟然已经嫁人,还是那个江东王的王妃,可惜可惜……」 琼娘递给她一块枣泥桂花糕,笑着问:「有什么可惜的?」 「可惜我哥哥原本对你……算了,既然鲜花已经插在了牛粪上,提什么也是无益,不过看你也应该是个自在人,哪天在那憋闷的王府过得不自在了,记得来寻我,我带你到处走走,便是随心所欲,才不枉活这一生。」 琼娘不欲探究她前半段的未尽之言,可是后半段却是入了心。她也总算想明白自己为何这般喜欢这位公孙二姑娘,她的这种跳脱女儿家的世俗限制,随心所欲的过活方式,怎能不叫人心生羡慕 至于琅王缘何到了她的嘴里变成一坨牛粪,却有情可原,毕竟江东王虽然战功赫赫,但是再私下里的名声实在是不大好啊。 一时说着话,那公孙二姑娘便辞别的王妃,跟着哥哥出营去了。 那喜鹊又端了一盘新鲜的水果入了营帐。一边服侍着王妃,一边说着她听到的新鲜事:「王妃可知,那何家的小姐约莫是疯了,被捆绑嘟嘴前竟然是胡言乱语,直说自己乃是凤鸾之命,本该贵不可言,是王妃碍着她成了皇后。那楚将军当时也在旁边,吓得脸都青了。正跟押送她的军曹说,这一路上除了吃饭饮水,都要这么堵她的嘴,若是回家后还这么乱言,当让何家人囚禁起来,自从处置了,免得连累何家满门。」 其实楚归禾的意思,便是与何若惜撇得干净,以后她若犯事,便是何家之事。毕竟她非营中士兵,若是自己真拿了她之罪,在外人眼里便是楚家欺负寄养的孤女,可是回归何家后,便是何家的事情,与楚家再无干系! 琼娘听得心内一翻,侧脸过来,凝神道:「她……真是这般说的?」 喜鹊点了点头:「千真万确,您说这不是疯了?一个乡下的小姐,就算是嫁得再富贵,还能成为皇后可不是被魇了心智吗?」 琼娘倒是不认为何若惜疯了,不过她觉得那尚云天在诓骗何若惜咬饵上钩时,定是允诺了什么锦绣前程,难道他说何若惜会做皇后那这话是从何说起?是前世真有其事,还是他拿话诓骗的何若惜? 若是何若惜真做了皇后……难道说最后琅王谋逆成功? 琼娘不让自己再想下去,不然的话,她岂不是与何若惜一般,被那尚云天牵着鼻子走,扰乱了心绪? 接下来几天的大营,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因为水匪头目被抓,万岁连下三道圣旨,要琅王要回京述职,其余的交由曹家军处置。 这番催命符一样的下圣旨宣召进京,在旁人看来,尽是不详的征兆,大约是万岁相信了楚邪谋逆的罪名,一时间便要卸了兵权,宣召入京问罪。 琅王的谋士们都是持反对意见,觉得琅王此番回京凶多吉少,倒不如借着箭伤称病,留在江东,只要军权在手,便是天高皇帝远,万岁有心,也一时奈何不得。 可是琅王却一时不表态,只是在回营时,对琼娘说,要她留在江东,等他入京时,会想办法将崔家人尽送到江东来。 琼娘却明白琅王的心思。他这般心高气傲之人,怎么能忍受他人的污蔑,承受莫须有的罪名?可是将自己留下,便是深知此事凶险,却不欲她跟他一起只身犯险。 其实琼娘原本听到皇帝连下圣旨急宣琅王入京时,心内便隐约想到,这一世的许多事情尽改,也许琅王被幽禁皇寺的事情也是提前了。 她当初嫁给他时,便抱着随时一拍两散的心事。现在琅王眼看形式不妙,自己若是聪明的,便该按着琅王的话来做。 她与崔家人留在江东,但凡琅王又半点不测,自己也好斡旋,带着万贯的家财,就算漂泊海外也是逍遥自在。 可是那一个「好」字梗在嗓子眼里却就是说不来。 琼娘依偎在他的怀内,伸手轻轻抚摸着他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道:「你选择妻子的眼光真差劲!」 无论是前世那面慈心恶的何若惜,还是今世与他过日子始终怀有二心的自己,都非贤妻。所以她才会发出这般感慨。 楚邪却只当她觉得不能陪他入京,心存愧疚,只摸着她的后背道:「是本王当夫君太差劲,总是让你以身犯险。你放心的呆在江东,该交代的事情,本王都吩咐了楚盛,到时候他自会安排好一切。」 接下来,琅王与曹家军做了交接后,便要押运匪首入京面圣。 临走的那天,他起得甚早,吻了吻犹在睡梦中的琼娘的额头,便穿衣准备出发。 在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中,琼娘半睁开了假睡的眼,看着在黎明半亮的昏影里穿衣的高大身影。 她的枕旁还有一个信封,待琅王穿戴完毕除了营门,琼娘才缓缓伸手去拿那封书信,信封里的信纸很厚,一共两张,一张是写给琼娘的简信,一张却是规格正式,已经签字画押的休书。 吾之小娘亲启: 此番入京,凶险未测,然你正芳龄,当为自身多做打算,附信休书一封,若是本王平安归来,你当将她毁之,可若是本王身遭不测,你只管向宗人府补交本王之休书,不可一世犯了痴傻,不顾年长父母,让自己也深陷囹圄,以后的婚嫁,自可随心,若是能时时念起本王,便不枉夫妻一场……」 后面还琐碎写了许多,可是琼娘却泪眼婆娑再也看不下去。那「以后婚嫁,自可随心」的一句,似乎被他来回涂改了多次,才最终成句。那么爱吃醋的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写下这样的句子? 在闪烁的泪光里,琼娘似乎能想见他反复涂改,最后皱眉咬牙写下这一句的情形…… 便是个傻子!难怪前世被囚禁半世!琼娘将那信封扔甩到了床下,愣愣发呆了许久。 v第五十四章[10.29] 再说琅王,出军营上船之后,便吩咐手下起锚开船。 大船顺风,行驶得甚快,琅王看着船尾的浪花,遥望着军营的方向,半晌不语,那俊俏的侧脸满是化解不开的寒芒。 常进不敢多说话,心里却是替琅王担忧难过。 就在他们上船之际,京城里又送来的了圣旨一道,催促着琅王快些回京。 这哪里是圣旨?简直是一道道催命的符咒! 偏偏王妃又被王爷留在了江东,连个开解王爷,让他展颜一笑之人都没有。 就这样整船的沉闷肃杀,一连行驶了三日,到了转港的河京口。 他们要在此地泊船稍事休息补给食物淡水,那常进下了船,突然顺着风里的香味一闻:「哪家的菜馆?这般香浓,倒像是王妃烹制的佛跳墙。」 话音刚落,他便直了眼儿,那站在一家简陋的菜馆前,刚刚解了围裙擦汗,笑语阑珊的娇美女子,可不正是他家的王妃吗? 琼娘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角,长睫微翘,嘴角含笑,朝着常进身后的琅王鞠礼道:「王爷可是饿了,我已经做好了饭菜等你来食。」 琅王顿住了,此时暮色将晚,四周水洲空旷,薄薄的水雾在江波升起,他的眼里便只有那一张无暇的笑颜仿若心中明月,竟一下子将之前的阴霾尽聚散了干净。 他快步走了过去,脸上却带着申斥顽皮孩童的无奈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琼娘伸手掸掉他肩头的尘土道:「留了那么不着四六的信,我如何待得下?便求了公孙二姑娘用小艇抄近路先一步来到了这洲上渡口。」 琅王蹙着的眉慢慢舒展了,只用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道:「你可是想好了,随我这一去,恐怕再难有回头路……」 琼娘舒展眉毛笑道:「先前求过一位大师为我批命。他让我此生从心所欲,而我现在唯一想的,便是在陪在琅王你的身边,待得你不需要我的那一日,我自会离去……」 从娶这小娘那一日起,琅王便有心不落地之感,从更觉得他的这个妻子虽然处处都是得体到位,但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怅然若失地望着远方,琢磨着不会让他知晓的心事。 琅王厌恨这种莫名之感,却又不知如何消除。 可是现在,他的小娘一路快船奔赴,追随他而来,心中那种不适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赶路甚久,肠胃早就有饥饿之感了,可是他却在这简陋的菜馆门口,紧抱着她不放。 不知为何,前世与尚云天成了夫妻后,日渐亲情渐浓,却失去了新婚时那种无需言语便互通的心意。 可是这一世,与琅王成婚后,便会初一十五的,会吵闹一场,那感情不但没有生分疏远,却有种渐渐浓厚的感觉。 琼娘也不好形容,就算活了两世,她也是第一次有种心噗通直跳之感。,竟是觉得此时也是心绪难平,直到被他紧紧抱住,心也渐自放下,只忍不住也回抱住了他壮硕的腰杆。 常进等侍卫不好打扰琅王夫妻团聚,只将闲杂人等赶走,一边检查这菜馆内外的安全,一边心自感慨道:自己的岁数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找个会做饭会暖人心的婆娘过日子了…… 那天夜里,二人在菜馆一旁的客栈歇宿。不甚宽敞的房间,简陋的床具,可是分别几日的两人却是情难自已,竟是比昔日那大床宽被里还要惬意着,只是到了最后,琼娘突然想起了什么,只连声道:「此间没有羊肠衣……」 那琅王喘息着道:「毒已经肃清的不少……忍不住了……」 那月儿羞臊地躲入了云层里,只一片半遮半掩的月光照在摇曳漾着余波的床帐上…… 待得第二日,琅王携着满面倦意的王妃复又上了船,朝着京城的方向奔赴而去。 这一路他们赶得甚急,原以为入了京,琅王便要去见皇上。 哪知道到了京门口,皇帝派了自己御前的大太监文泰安带着三位太医院的御医前来给琅王接风洗尘。 然后三位御医一路跟到了琅王府,奉谕旨为琅王号脉、察验伤口,然后又分别写了生血,调和身体的方子,命专人抓药为琅王煎药服下。 琼娘自那三位御医诊脉开始,心就提在了嗓子眼。 琅王军功至伟,若是轻易法办,恐怕难以抚平军心。可是若是借着琅王受伤看病之际,在琅王的伤口上做了什么手脚,那么一个平日健壮的青年将军,突然暴毙而亡,那便合情合理了。 于是琼娘命人抱来了小猪仔,在后院的围栏里养下,但凡那御医开出的药方子,现自将药渣在猪食里,带小猪仔无恙后,再给琅王喝。 琅王觉得琼娘太谨小慎微,犹自觉得好笑,当今万岁向来自诩明君。对待臣子甚是宽仁,虽然天威难测,可是这等毒死臣子的腌臜事情,倒是干不出来。 文泰安向来是个人精儿,看着琅王府里上下人等都是满脸戒备的样子,倒是替皇上解释了几句,只说万岁惊闻琅王身负重伤后,圣心触动,担心着江东阴冷的天气让伤口犯下病根。又担心琅王恋战不肯折返回京城疗伤,这才连下几道圣旨,催促着琅王归京养病。不过毕竟万岁爷不谙臣子的心理,若是琅王因此而担心失了圣宠,那大可不必。 琼娘在一旁听了,只含笑称是,可心里却不以为然,朝中关于琅王通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万岁怎么可能这么心大,只是因为担忧着有造反嫌疑的臣子的身体,而命他回京养病? 但是她表面上又不能流露出什么,只命人给文泰安包了酬谢跑腿的果品礼盒和红封。 v第五十五章[10.29] 那文泰安本不想收,可是想到自己若是不收,那琅王府里的人岂不是更是心里没底,疑神疑鬼,便自收了下来,又回去回复圣命去了。 文泰安入了皇宫,一路到皇上所在的宫殿,连忙行礼,道:「陛下,臣为琅王诊治,回来复命。」 皇上这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喝了药汤,正躺在御榻上闭目养神,听了文泰安的声音,睁开眼,屏退左右,以手支榻,探出半个身子问道:「忘山现在身体如何,是否留下暗疾?」 文泰安道:「禀圣上,琅王所受箭伤不轻,若是再偏上一寸,琅王怕是要当场丧命。侥幸没有射到重要部位,加之琅王身体强健,当时处理十分妥帖,没有留下什么暗疾。只要安心休养,不乱动火气,不过于劳累,按照太医开具的药方服药,几个月后当能回复。」 皇上长出了一口气,躺下身子,轻轻道:「这便好,这便好……当初朕听闻忘山受了重伤,情势危急,实在是心如刀割,恨不得马上去看望忘山。只是朕年老体衰,怕是亲见忘山憔悴,受不得这等刺激之事,才着你前去代为看望。」 文泰安怎么能不知皇帝的心病,依着他看,就连这风寒症都是心病闹的。 于是出声宽慰了万岁后,待睡下安稳了,这才悄悄退下…… 可是放眼名称,能真正揣摩圣心的又有几人? 从琅王被圣上一连四道圣旨,急催回京后,琅王府前不但门可罗雀,就连崔家的素心斋,还有胭脂水粉铺前都是冷冷清清。 有人拿琅王这一遭,与当初岳武穆被连下十二道金牌被召回京城,最后下狱喊冤而死类比。 只觉得琅王不回京城还要,这一遭回来,便要命悬一线,保不齐便是楚家满门被抄,就此没落。 这个节骨眼,还有谁肯前来? 不过琅王倒是悠哉,觉得没人打扰他与自己的娇妻独处,那是甚好。便是真如圣上所言安心将养。 可是京城里蠢蠢欲动之人,岂能善罢甘休,这几日弹劾琅王的帖子日渐增多,便是万岁想要慢慢冷着,不了了之,也是不能。 最后,到底是在狼王入京的半个月后,万岁宣琅王入朝堂述职。 朝堂之上,琅王向圣上禀报了此番剿匪的经过,对于自己重伤几近垂死之事只略说了句受些小伤。 可是圣上待琅王回到京城后,立刻派御医前来诊治,御医回禀琅王受伤十分严重,若是偏颇了那么一点,怕是已经丢了性命。 眼见这自己的这流落在外的儿子,竟如如此昂扬担当,不骄不躁,更没有借军功自傲,嘉康帝的心内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自傲。 这才是他的龙子,是晴柔为他生下的孩子,跟着自己那些个总是眼巴巴跑到龙椅前表白自己功绩的皇子们相比,忘山才是真正有做大事的胸襟与气魄…… 可是在众位臣子的眼中,万岁听得就不作声,那便是心内酝酿着万钧雷雨,不知如何气氛着这琅王入京后不主动面圣的倨傲呢! 琅王说完了剿匪经过,说道:「圣上,臣不解,剿灭水匪虽有曲折,总体上还算顺利,一鼓而下。但是这时却传来臣通匪的确切消息和铁证,若是三位钦差大臣来得快些,在臣覆灭水匪之前便来,那此番剿匪结果如何……还真是未可知。」 太子脸上立即变了颜色,琅王这般几乎就是明着说自己暗中下手,还差点误了朝廷大计,连忙说道:「圣上,琅王此次固然功劳不小,但是通匪的密报也查得实证,未必是空穴来风,为还琅王清白,臣建议继续彻查此事。」 圣上高坐在上面,面色阴沉,未置可否。 琅王高声继续道:「皇上,臣和王妃皆不在京城,崔氏商行甫立未久,根基浅薄,被人构陷却非难事。然后经臣密查,水匪行事如此肆无忌惮,不惧围剿,确实是朝中有人勾结。臣近日已经查得证据,雄踞半江的船行——白氏商行便与水匪往来密切。 朝臣顿时一阵喧哗,太子气得脸色通红。满朝皆知白氏乃自己妾室,说白氏通敌,不就是说自己通匪吗?自己堂堂一国之储君,这天下或迟或早都是自己的,还要去和水匪私通吗。太子看来这就是琅王为泄愤故意往白氏脸上扣屎盆子,恶心自己。 可是琅王却是不慌不忙一番泰然的表情。 既然他是先被恶心着的,那么独恶心不如众恶心,且看谁的屎盆子大了。 那胡大人气愤道:「琅王,此乃朝堂,不是你的江北大营,文武百官在此作证,你可要对说过的话负责!」 琅王挑眉,慢条斯理道:「胡大人此意,便是本王在江北大营甚是跋扈?若是跋扈,岂会容大人你读本王王妃的私信,将我们夫妻二人私下里的话尽露人前,闹得王妃没脸儿,差点以死明志?」 这话越说到最后,琅王的眼睛都冒煞气,直直盯向胡大人。 那胡大人没想到琅王竟然提起自己无意中犯下的无状之举,一向标榜正人君子的他登时语塞,只急得脸涨得通红。 皇帝沉着脸道:「胡大人,可真有此事?」 胡大人赤红着脸道:「回皇上,这……不过是误会一场……」 太子看琅王搅和得这话头偏离得十万八千里,便是急急转回道:「琅王,你可什么证据证明白家通匪?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那船上的通匪碟牌乃是遭人陷害?」 琅王不慌不忙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万岁与诸位大人若是想看通匪的见证,还要等到天黑时,去白家的码头一观!」 琅王说到了这等境地,不查个水落石出怎么能行?于是当天夜里,满朝的文武百官,浩浩荡荡齐聚在了白家的船坞码头上。 白氏的弟弟白宇瞻陪着笑脸诸位大人们入船坞的茶楼选位置坐下。 v第五十六章[10.29] 待得招呼完了诸位大臣,他得空儿便来到了太子面前,借着奉茶添水的机会凑近了一些。 太子一边用茶盖撩动茶叶沫子,一边眉眼不动地低声问道:「那船的上下都检查过了?可有疏漏的地方?」 白宇瞻同样小声道:「就差将甲板也拆卸了,请太子放心,查得甚是仔细,船上压根就没有什么黑碟牌一类的东西,那琅王就算想要污蔑,也是口空无凭。」 太子听了不再言语,可是这心里却还是放不下,他觉得琅王这等阴险之辈,若是肯这么说,那么必定是有什么法子,备下了什么后手。 可是现在他不出招,自己便是看不清路数,这等被动等待的感觉真是不好! 反观琅王,却是一副怡然自得的光景,也不知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因为此时干系到太子的清誉,皇帝也颇为重视。到太阳下山后,一向难得出宫的皇帝竟然也来到了船坞之上。 他坐在六架骏马的龙辇上,隔着棉帘子问道:「可派人要去验看,当真有什么证据不成?」 文泰安挥手叫了几个内监府的差官,问清之后回道:「白家的大小船只,全都清查了一遍,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不过依着琅王的意思,若是要真相大白,却要等到一会月光明朗高升时,也不知是何意思。」 皇帝点了点头,便起身下了龙辇。 诸位大臣皆是跪下迎驾。 那白家老爷更是诚惶诚恐,只是他乃一介商贾,不可靠近万金之躯,只带着儿子仆役在人群之外,远远地迎接着圣驾。 此处乃是江岸边,入了夜甚是寒冷,皇帝手里拢着鎏金的手炉子,对着琅王道:「有何证据且别卖关子,尽在人前展示一下吧。不然朕这满朝的文武,都要冻成冰溜子了……你看那胡大人,都冻得打颤了。」 皇上所言并不假,那诸位大臣们平日里出入有轿子,身上只一件薄薄的大氅,手里捧着个暖路子就够了。 当初他们来到井边码头,也不过点铆一下便可,哪里想到会在此处耗时这么久? 结果因为来得人甚多,那白家码头上的柴草都不够了,热水供应得都不及时,热炭也供应得差不多了,手炉全都冰凉凉的,就连穿着厚皮貂绒大氅的大人,也觉得从脚底跟往上泛着冷气。 反观那琅王,似乎做了万全的准备,不但穿了加厚的大氅,还带着暖靴子和貂绒的薄被搭腿。手炉也甚是齐备,旁边的小厮还有自备的炭炉自烹茶,四层的大食盒子,糕饼果子俱全,竟是来这里郊游赏雪的光景。 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余下的大臣们竟是觉得自己的肚子也生生发饿了。要知道他们从太阳没下山便赶来。因为琅王要求他们佐证,便是不能离开。 然后这才郊外,加之天黑再无商贩,便是听着彼此的肚肠犹如蝈蝈一般,此起彼伏叫个不停,却没什么打牙祭的东西。 那白家的两父子也忒可恨!船坞上原本供应船工的吃喝能精致到哪里去?可就是那些有限的吃喝,也全都紧着供应了太子和那几个一品大员,官衔低些的,便只能看着他们就着面疙瘩汤吃热茶蛋。 这冻得脑袋发胀了,便恍惚想到:琅王是不是嫉恨着他出征时,文武百官在他背后捅刀子,便拉了满朝文武来挨冻? 就在这时,琅王已经走到了皇帝的近前道:「万岁,时辰差不多了,还请登上船坞的高台,以观得更清楚些。」 当百官伴着皇帝一路登上高台时,月亮而琅王的侍卫们指挥着白家的船工,将几只大船调转方向,将平时在码头一侧不易看见的船尾调转一下,朝着高台上的人。已经高高升起,照得江面若泛起白霜。 刚开始,琅王下的命令还叫人摸不着头脑,可是船身整个沐浴在月光之下时,所有的人都哗然惊呆了。 只见,平日在江岸边看不到的船尾正面,竟然不知用什么涂料,画着硕大的鱼身翻腾的黑碟牌的图样,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着妖冶的光。 就在这时,天上的月光被云层遮挡,那图案的光竟然黯淡下来,几乎要消失的光景。 琅王冷笑道:「既然是黑碟牌,难道要那些个匪徒像水衙官员般,上船验看完了,再决定是否杀人越货?这用东海水母的汁液挤榨,搀兑了特殊染料绘制在船帮子上的图案,才是真正的黑碟牌。那些个水匪,在夜间踩盘子时,远远的看了这些个船尾的图案便会自动让行。可笑有人竟然在崔记的船上放上几个牌子就以为诬陷得了王妃?塞牌子容易,画图却难,诸位可以去崔记看看,他们崔记的船上,可有这等同通匪的图样?」 此时高台上已经是一片的静默,众人皆是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 琅王说得句句在理,若是崔记的船上被塞个巴掌大的铁牌子便算通匪的话,那么白家这般硕大的图样,更是铁证如山了。 一时间,众人皆是静默,等候着皇帝的圣裁。 嘉康帝铁青着脸,看着那图腾上那鱼狰狞的图样——与江北民间的河神图腾不同的是,那成了水匪标志的大鱼嘴里满是尖利的獠牙,在那图案被放大之后是尤为明显。 太子此时活撕了白家两父子的心都有,白家船坞上的都是死人吗?怎么大船被人画上了这么大的图案都不自知?让他毫无防备之心,竟是一时被动得很,甚至不知该如何跟父皇应对辩白! 慌乱之中,他抬眼想要找寻尚云天,看他能给自己出个什么主意。 可是自己的身前身后,都找寻不到尚大人的身影。 而此时嘉康帝的心里,却是火山爆腾。 这个长子手脚不干净,他是知道的。那个白氏在商市横行,肆意敛财的消息也不时传入他的耳中。 太子以为自己手眼通天,可惜他这个父皇却并不是眼瞎耳聋,可以任意欺瞒的混沌老头。 v第五十七章[10.29] 只不过身为储君,铺排甚大,养个会敛财的妾侍也无可厚非。他自认不知严苛的父亲,只要不太过分,也便任着太子蓄养个钱罐子罢了。 但是凡事都是怕比较。观那琅王也是娶了个商户的妻子。 但是那韶容公主的行事,可是与白家截然不同。同样是经商,崔记的名声清清白白,从没有依靠琅王敛财的行为,反而时常开设善堂,给城郊穷苦的百姓施粥散药。 这样一来,更显得太子失德,纵容了妾侍的父族欺行霸市。 按理说,运河的开通,琅王居功甚伟,那琅王妃完全可以凭借这一点要求减免船税,争取些优势。 可事实上,在水运上,崔记完全竞争不过白家,那些大船有一多半都是闲养在船坞,日日亏本,偶尔走船,也不过是个运输些自家店铺的胭脂水粉而已。 通匪交买路钱?就那几船的货物,全卖了钱,不知够不够缴纳通匪的路费呢! 皇帝当初接了弹劾琅王的奏折,一早便派人暗自查访了崔记的运营情况,圣心早就做了判断。不过奈何朝中附庸乱喊之人甚多,便是派人下去做做样子,一昭示琅王的清白。 他选派的三人里,二皇子与琅王私交甚好,胡大人虽然看不惯琅王,却是正直不阿之人,不会被人收买构陷琅王。 至于这太子,嘉康帝派着他去,便是存了试探之心。毕竟将来太子继承大统,若是一朝大权在握。他要好好看看,自己的大儿子会不会容得下琅王这个臣子。 可是太子在江北大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叫嘉康帝失望。他甚至可以确定,一旦自己驾崩之日,恐怕太子不会容得他与晴柔的孩子活得半日! 就在圣上不语时,那琅王又扬声道:「太子殿下,您主理此事,可否给本王看看在本王船上发现的黑碟牌为何等模样?」 太子心知自己又是中了琅王计谋,却不能不走情面上的过场,于是便强装镇定,挥手叫人拿来在崔记船行上的搜查证物,那琅王拿起托盘上的碟牌一看,便冷笑出声。 「什么瞎眼的来诬陷本王?二皇子,请您来看看,这碟牌上的黑鳞齿鱼,为何没有那满嘴的獠牙?随便去江东找个百姓来,都能说出这江东的鱼身河神与水匪的黑鳞齿鱼图腾的区别……这哪里是什么黑碟牌,分明就是要替王妃船行的船只祈福啊!」 听了琅王之言,众人皆是一愣,纷纷传看那碟牌,太子更是一愣,连忙也拿起托盘上剩余的几个碟牌……可不是,分明是只有鱼身却没有那鱼齿。 有了白家船只船尾上那只狰狞的黑鳞齿鱼做样板,更轻易辨别出了二者的不同。 琅王就此面色一沉,狠狠甩了那碟牌道:「参奏本王的都是哪些位?还请上眼看看,究竟是琅王妃的船行通匪,还是这白家通匪?」 一时众人愕然,太子更是将主理此事的白氏和尚云天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明面上,他又不得不强装镇定,不露半点痕迹。 嘉康帝也看到了诬陷琅王的黑碟牌有何不妥之处,龙颜暗沉了片刻,他心内虽然将太子恨透了,可是废储一事不可儿戏,可不能一朝废储,只要他是太子一日,混账不肖子的脸面也是大沅朝的脸面,他少不得维护周全,于是便慢慢开口道:「这通匪不通匪,仅凭一副鱼画便定了生死?难道说我朝堂堂如太子也会暗中与匪徒勾结不成?」 此话一出,百官们愕然的五官至此归位,一个个随声附和,痛骂贼人的构陷。 琅王立在一旁,双手抱着暖炉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嘉康帝又是话锋一转道:「那贼人之心当真可诛,先是构陷琅王,接下来又朝着太子下手,这是要闹得朕满朝文武皆通匪,让朕在史书上落得养匪昏君的骂名。」 此言一出,众人有噤若寒蝉,依着皇上的话锋,这琅王与太子通匪的事情皆是贼人陷害。 谁若还是拿着这事情不依不饶,那便是跟大沅的储君过不去,更是跟圣上的千古声誉过不去。 先前随声附和的众人,更是不敢多言,不然岂不是背负逼迫陛下废储的千古罪责? 这一夜,众位官员大多冻得脸色发青,跺着脚儿,淌着老长的鼻涕各自回了马车归府。至此狼王通匪一事便是不了了之。 琅王归府时,已经是深夜了。 一进内院,便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院门口前徘徊,琅王皱眉看着她有些单薄的身体,上前道:「怎么不在屋里躺着,在这里冻着作甚?」 琼娘看他平安归来,心里终于是一块石头落地,搂着他的腰身说道:「心里发燥,睡不着,便出来走走……那事可是成了?」 琅王一把抱起琼娘娇软的身子,将她抱回到屋子里,出了鞋子,摸着她冰凉的脚掌道:「自然是成了,不过……你先前说过不是船尾的一点子图腾吗?怎么竟有整个船尾那么大?」 琼娘一听,也唬了一跳。 她先前派人秘密监视刻意自己哥哥的吴添寿,却发现他总是想方设法地接近自家的船行。 后来便发现他还买通了船行的伙计,竟然将贼人的黑碟牌放置在了货船上。 琼娘当时心知,若是当时戳破贼人计谋,就怕那藏匿在背后的黑手,一计不成,又升新的毒计。 索性便只当自己落入了全套,只是暗中命人查清了这碟牌图腾的意思,又命人假制了几个,只是去了那鱼儿的利齿留下了些微破绽,以待他人构陷自己时,辩驳之用。 不过琅王听了她早前的安排后,却觉得不够解恨,只顺着她的计谋再添油加醋一番,命人勾兑了特殊的颜料要在白氏的船尾上画上真正的黑鳞齿鱼的图腾,便是将那一盆臭屎也淋在太子的身上,叫他也尝尝被人构陷污蔑的滋味。 v第五十八章[10.29] 不过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偌大的船尾上作画却不是容易的事,这事便有公孙家兄妹承担。 琼娘本来委托公孙家在船尾画个年画大小的图案,但是不想公孙家却是个认真的,选了几个水性好擅画画的手下,用了半个月时间,偷偷在白氏整个船尾画上图案。 不过这样也好,便是那明晃晃的刺眼,让人想不通的不可能,才造成今日百官愕然的效果。 不过皇帝最后和稀泥,糊涂地了结此事也在琼娘的意料之中。毕竟她上一世并没有听说替换储君之事。涉及到储君,皇上必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过提起那作画一事,琅王倒是生了些微的醋意。说道:「此事既然了结,便莫要再和公孙家联系了,时刻记得,你已是有夫君的人了。」 琼娘说道:「怎么,难道你也将公孙二姑娘当成男人不成?」 琅王道:「那厮满脸的倾慕之意,当别人是瞎的不成?先前不是还以为你是云英未嫁的姑娘,总是差使着他妹妹与你接近,你还真以为那公孙二姑娘是个好交际,结交朋友的?」 琼娘懒得与他说那些个醋语,心里也对琅王的话不以为然。 总之,此事不了了之,倒也是不出群臣的意料,毕竟储君乃是一国之根本,稍有差错就可能引起国势动荡。在群臣看来。太子的一个妾侍的父族闹出的这些个都是小事,最多便是圣上口头申斥一番。 就连太子也以为此事就此过去了。 在群臣意料之外的是不久圣上下旨免了太子新近主管户部工部之事,改为掌礼部。户部管着钱银,工部主管营造工程,如运河等,这两部皆是要权有权,要钱有钱。礼部管科举之仪式,却无开卷的权限,虽然同为六部,可是重要性上却是大大不如户部工部。太子权力和影响力却是降低不少。据说下朝后太子回府把最心爱的瓷器连砸了两个。 近几日,京兆尹判了一人流放,这本是小事,不寻常的是这人乃是太后的同族。涉及到太后便无小事,若是往常,朝臣必然详细打听其中曲折,查明是否关系到自己,早早定下应对之法。 只是最近朝中事情不少,琅王剿匪,太子减权,众大臣皆是人精,早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现在又出了太后同族这档子事,最好办法便是明则保身,不闻不问。 此事还没几日,京城又出了一件大事——白氏又摊上大事儿了。因为南方水匪平定,许多客商开始走运河运输货物,一个走马的客商先是去了白氏商行,但是觉得白氏收取费用太高,又去了一家小船行运输货物。 白氏商行知道时客商的货船却是马上就要出发了。白氏商行几时吃过这等亏,立刻派人去码头截住货船,让客商走白氏商行。小船行自是不乐意,和白氏商行起了争执。结果客商的货物都被白氏商行扔下了运河,连小船行掌柜的独子也被扔了下去。虽然人被救起,却是染了风寒,不久就病死。 本来白氏商行也未把此事看得多大,大不了赔点钱就是,这些年比这狠辣的事情白氏商行做得多了,反倒是场面越铺排越大。不成想小船行掌柜的因为独子身亡,船行被迫解散,却是铁了心要告倒白氏商行。 对白氏来说,些许小事随手便解决了,可是不知为何,这事不但没有解决,反倒是愈演愈烈,最后连朝臣都听说了太子妾侍的娘家行事霸道,坏人性命的事。 最后连圣上都听闻了此事,雷霆大怒,着京兆尹立刻测查此案。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京兆尹查明白氏不但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与多位官员狼狈为奸,甚至替郡县许多官员赎买官职,贿赂上峰的事情来。 圣上闻之大怒,一个商贾之家,居然比吏部还了得!掌管着几个郡县的地方官任免,实在是无法无天,一纸令下,测查白家之事,一段定罪,便是抄家拿人,除了罪魁祸首外,无论男女一律充作官奴。 这一系列的雷雨,让太子心惊,自己的府门前清静了许多。他偷偷去见自己的母后,想要勘探父皇的圣意。 皇后也是刚与自己父族碰头讨论了此事,此时见儿子来问,便是遣散了左右,恨恨道:「他有心废储,却要做有道明君……便是逼得你自己主动让贤禅位呢!」 太子听了,身子一靠,颓然道:「父皇怎么会如此心狠?」 皇后也是恨铁不成钢,只叹了气道:「那个白氏,你处置了吗?」 太子道:「若不是这妇人的连累,儿臣何至于如此被动?可是正要整治那妇人,却发现她怀了身孕……」 因为之前的太子妃体弱的缘故,一直无嗣子出。就连后宫的妾侍们议一直不敢有子。 皇后闻言挑眉:「那等子货色也配跟你生子?你宫里的嬷嬷们都是干什么的,这等子情况还不处理?」 太子道:「主要是那白氏求到了太子妃的跟前,直言孩子生下后,过继到她的名下,那太子妃也会糊涂的,竟是不跟我商量直接告知了皇祖母……」 皇后一挑眉:「云曦怎么做事这般没谱?她告知给太后是几层意思?」 太子也是愤恨着自己的身旁没有个明白人,只道:「她成婚后,素来喜欢礼佛,倒是跟皇祖母的志趣相投,儿臣也事后痛骂了她,可是她只说当时正赶上去去皇寺礼佛,顺便拜见皇祖母,心里正没主意,便将此事说了出来。」 皇后往前探身道:「那太后的意思呢?」 太子说「皇祖母倒是不同意那过继的话,但是叫人将白氏接入了庙庵中,所以儿臣也一时动她不得。」 皇后心知太后向来是心善之人,倒是不慎介意她维护白氏腹内胎儿的举动。只是叹气道:「当初为你精挑细选,便是想找个伶俐的帮衬着你,没想到千挑万选,竟然又选了根木头给你,不过那云曦既然与太后关系甚好,不妨让她在太后那里过过话,皇帝至孝,若是太后肯出言,想来你父皇也不会迫得你太紧。」 就在太子与皇后密谋时,云曦正在皇寺中准备向太后请安,也是赶巧,正跟同来给太后请安的琼娘碰上。 于是二人一同给太后请安用茶后,又相携着出来。 说实在的,琼娘也没有料到皇帝竟然真起了废储之心。那太子原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废立也不用她来操心,但是想到云曦的将来,不由得一阵的担忧。 可是云曦却是一副泰然自处的光景,只是四下无人时,微微露出哭涩的笑意:「既然是自己拣选的路,再苦也得走下去。虽则我常常想,若是当日再勇敢些,随了自己的心意同父母据理抗争该是若何?可是世间没有后悔药,便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琼娘当然知道云曦话里的意思,更是知道云曦表面不声不响,但也是个有城府的,她如今在太后这边走得甚熟,有将那怀了身孕的白氏留下,都是为自己在图谋后手。 v第五十九章[10.29] 太子已然如此,若是当真到了废储之时,大厦将倾,焉有完卵?古往今来,那个被废的皇子能逍遥自在地过后半辈子?大都落得被囚禁的下场。 而云曦现在则是未雨绸缪,若是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她求告太后,带发修行留在庙庵里,膝下又有从白氏那里过继来的孩儿为伴,总好过伴着那无甚感情的荒淫太子,跟他的侧妃妾侍一起被幽禁在一方院落里。 既然云曦一早便想好了出路,琼娘自然是不必为她担心,不过她倒是很好奇自己的那个「好妹妹」柳萍川会有什么举动。 当下便是顺便问了云曦。 云曦笑笑说道:「她?最近倒老是回娘家。」 太子妃说得没错,现在柳萍川恨不得自己是未嫁之身,若真是这般,何至于现在这般的狼狈? 她也闹不清究竟是为何,太子竟然显出了前世里没有过的狼狈。 刚开始不过是影传罢了。可是最近朝中的动静,就连她这种在深宅里的女子都感受到了雷雨将至的征兆。 如此一来,她便是有些心慌,直觉想要回家与父母商议。 可是柳梦堂和尧氏又能有什么主意,也在各自吃着后悔药,悔不当初,就算将柳萍川嫁给个平白的平民子弟,也好过如现在一般卷入了废立储君的漩涡里。 这日柳萍川又是在娘家赖了一宿,不想回那太子府里去。本来是想给母亲请安,可是经过后花园时,正巧听见母亲跟休沐不用上朝的父亲闲谈。 「当初就不该将她换回来,到底是目光浅短了,若是琼娘,就算你我劝着她去当太子妃,她都未必会肯。我原以为将她送回崔家后,那孩子一时是想抓住眼前的富贵,才去嫁给那琅王为妻,如今看来,她的选择可是正好呢。谁能想,与储君向来不睦的小小偏乡之王,还真能扳动不过太子呢?」 尧氏的话,也正触动了柳梦堂的心事,他叹了口气道:「先前朝中的官吏纷纷弹劾那琅王,如今竟是一股脑儿的转舵,据说那琅王府每日车马川流不息。便是个个都想修补先前的过失,给臣子间的和睦涂脂抹粉。」 说完这话,柳梦堂又想到自己因为嫁女,如今是与太子的马车结结实实地绑缚在一起,不由得心内懊恼。 柳萍川在院墙外,将父母之言听得真切,原本就焦灼多日的心,如今更是火上浇油。 她倒是忘了,自己的父母是何等的货色,前世里就是为了颜面,硬是让琼娘顶替了自己的嫡女之位多年。 如今太子眼见倒台,那柳梦堂又怎么会如慈父一般为自己着想出谋划策呢? 这般想来,病急乱投医,她便更想快些见到尚云天,看看他能不能帮到自己一些个什么。 奈何问过尚云天衙斋的同僚,却说尚云天回乡探亲去了。 柳萍川不知这尚云天是不是故意的,一时彷徨,便是又去了尚云天的衙斋询问他的归期。 不过今日因为休沐的关顾,无府宅的外省调任的官员们寄住的衙斋无人。 那看门的小厮也不知干什么去了,竟然是大门空敞着。 柳萍川坐在轿子里着人去问,却寻不到人后,她便也下了轿子,只当活动腿脚,在衙斋里闲逛一遭。 这一时便走到了尚云天的衙斋房间门口。 此时,她心内自是惆怅。总觉得自己此番重生后,先前因为顶走了琼娘儿太过得意忘形,竟是生出了攀附太子,更上一层楼的心思,若是根据自己掌握的前情嫁给了尚云天,岂不是好过自己现在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境遇。 她信步走进衙斋,发现这里甚是简单,不过一床一柜一桌一椅,除此再无它物,便是一个普通书生的屋舍也要比这好些。 柳萍川未想到尚云天平日里的日子过得如此清苦,实难想象他每日公事完毕后坐在空荡荡的衙斋里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衙斋打扫得干净简洁,墙上贴满了尚云天自写的字幅。 柳萍川随便看了几眼,突然眼神一凝,瞄向一个横幅,上面写着「为学如爬山,不辍登攀。」 她记得这幅字,乃是前世里琼娘写给尚云天勉励读书之用的,尚云天成为朝中大吏后,也拿这句作为自己的志铭,裱糊在书房里。 可是……同样的字句怎么会到了这里,难道琼娘今世又写了这幅字送给尚云天?可是想想这一世琼娘的样子实在不像她会做的事。她仔细对比过这幅字和墙上的其他字,终于确认这些俱是尚云天防着琼娘的字迹亲笔所书。 她脑袋嗡的一下,一阵恍惚。一瞬间便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尚云天……竟然也是重生的! 想清楚这些,她表情狰狞,再也顾不得其它,出了衙斋,直奔琅王府而去。 琼娘从皇寺回来,刚到府门口,就见柳萍川带着丫鬟一脸焦灼立在自己的马车旁,在府门外不停打转,看见琅王妃的马车过来,立即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几个侍卫连忙上前拦下,免得冲撞王妃。 琼娘下了马车后,更是头也不回地自往府门里走去。 因为那构陷通匪一事,琅王已经算是跟太子扯下了遮羞布,既然都闹翻了脸去,她一个堂堂王妃更没有必要给个太子的侧妃留情面。 v第六十章[10.29] 那柳萍川见琼娘头也不回,便是将心一横,大声到:「琼娘,你可知那尚云天也同你我一样!」 琼娘的脚步顿了顿,就在柳萍川笃定她会转头来跟自己谈时,却依旧脚步沉稳地入了府门去。 柳萍川先是一愣,然后便是脸色就僵硬,气急攻心,差点坐卧在地。 琼娘竟然毫不意外?难道尚云天一早便告知了她,他已经重生的事实了吗? 现在再细细回想,当初自己心性变高想要嫁给太子,可不就是尚云言语撺掇得吗? 她如今满腹的疑问,却不得解答,不由得整个人都疑神疑鬼,只觉得自己是掉进了惊天的阴谋里,而这挑唆着尚云天给自己下套的,备不住就是那琼娘! 这么一想,她又是一阵的心悸。前世的尚云天在与她成婚后,是恨足了她的。 若是他也重生,是不是知道自己死后的许多世事?为何他一心撺掇自己嫁给太子?这背后又是怎样的阴谋? 不行,她一定要找寻尚云天,问个究竟! 且不管那柳萍川心内如何的愤恨前世的夫君。 琼娘一路回了自己的内院。 自从琅王谋逆得以平凡之日起,琅王妃的日子便开始忙碌起来。也不知那些个人是怎么想的,竟是认定琅王乃是万岁的肱骨之臣,跟万岁上下配合,假借着这黑碟牌之事,牵引出了太子纵容宠妾欺行霸市的案子。 若真是这样,文武上下岂能不与万岁的贤臣亲近? 如此一来,琼娘每日的茶会酒宴就变得甚多了起来。那种人前的应酬,却是这辈子琼娘最懒得做的。 可是就算她只坐在那不言语,周围的一众妇人都没有让场子冷下来,浅笑热络不断,大家看上去都是几世传承的亲姐妹一般。 琼娘看着她们这般急于攀附联络着情谊的光景,心内倒是微微惆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前世,不也如这些个贵夫人一般,汲汲营营,费心着不露痕迹的拍马逢迎吗? 如此想来便越发的没趣,只想早些回家,在府里新建的暖阁子里看看远山落雪,拿本书册消磨着睡着一觉。 可是刚一入门,脚还没等落地,便被人抱了起来,琼娘小声叫了一下,用玉手点着那男人高挺的鼻子道:「竟是这般调皮,却看姨母如何教训着你!」 大外甥顺势咬了一下她的指尖,略带不满道:「竟是整日的不归府,却看你夫君如何整治着你!」 这分不清长幼的夫妻便是自将滚在了一处,嬉闹着入了床帐。 眼看着年关将至,琅王的意思便是暂且了一了京城里的差事,争取千年便带着琼娘顺水路折返回江东过年。 她这个楚家的新媳妇除了叔公和姑母外,尚且未归楚家认亲。趁着过年回去,既热闹又团圆,便在家好好的过年。 琼娘沿懒洋洋地趴卧在琅王的怀里,听着他的打算,不过她突然想起那柳萍川到处找寻不到尚云天的光景,突然心念一动,问道:「那尚云天只说是回乡,便没了影儿,不知王爷可知他的下落。」 琅王冷冷哼了一:「算他命大。」 只这几个字,却带着刀尖见惯了血味。琼娘不由得抬眼看他,轻声问:「你派人……」 琅王却不答反问:「此人似乎与你乃是旧识,他本是一介清贫书生,在太子暗中派人追击下,仍有高手环护?」 琼娘坐直了身子,任凭乌黑的长发披散在雪肩,她只一听便明白了。 尚云天一连几次的差事都没有办好,必定惹来太子的厌弃,偏偏在废储呼声最高时,他却不见了踪影,怎么不让太子恼羞成怒,必定暗中派人去找寻他。 而琅王大概是抱着弄死这位尚大人的心事,暗中派人去追杀。 可是尚云天愣是能在两方人马或找寻,或围捕下得以逃脱,不能不叫人疑心着他的背景。 若说那柳萍川的重生,琼娘全部不放在心上,不过添了只恶心的老鼠,没事想着法子啃你的粮仓,咬你的木箱罢了。 可是这尚云天的重生,却是叫人越来越忌惮了。他前世里经过朝堂的锤炼,是被圣上倚重地臣子,可是投靠了太子以后,却一门心思去做哪些蝇营狗苟的小人勾当,愈加叫琼娘看不上眼。 初时她还当他是重生之后,人生的际遇发生了改变,一时经受不住打击,而病急乱投医。可是越到后来,原本前世里甚是安稳的储君太子,竟然一路下来被万岁厌弃,废储在即,她也心生疑窦——这尚云天究竟是帮衬着太子呢?还是给太子拆台挖坑呢? 就在她心内想着此事时,琅王突然又问:「今日柳萍川开府门前闹着些什么?」 琼娘想着自己的心思,只心不在焉地靠在他的胸膛里道:「不过是些矫情的废话,我却没大听得入耳……」 琅王问完话后,却不见琼娘正面回答,便也不再问,可是眼角却挂着些不愉。 这小娘跟那尚云天之间,定是有些他不知的隐情。 v第六十一章[11.06] 琅王自入京后,吃过几次暗亏,便养下了大批的暗线遍布京城。 更何况方才发生在自己府门外的一幕,他如何不知?那个柳萍川喊了一句:「琼娘,你可知那尚云天也同你我一样!」 这话过到琅王的耳朵里,却听得叫人不大明白了。尚云天……难道是女扮男装?当初入京时,几部的官员为他接风洗尘,一处酒宴畅时,还是在一处泡过温泉的。 那时诸位大人们都是湿衣透体。他无疑中瞟过一眼尚云天 ,虽则没有他来得昂扬伟岸,可也是根须俱全,不像残缺的模样啊!这本是女儿身便不必考虑。 再则,尚云天也是被抱错的婴孩,同她们身世一样? 那更是荒谬,就算是真的,哪里会让柳萍川眼含热泪,歇斯底里? 几番猜想皆是不通后,琅王越发恼起琼娘的隐而不报。只觉得这小娘是个可同患难,不可共富贵的,这琅王府的险情过去后,除了天天应酬,不归府陪他外,还私藏了心眼,有事情秘而不宣。 若是自己一时懈怠,不勤督范着她,便如花园子里散漫的树苗子,长得越没了形状。 如此一来,琅王竟然不去问,只一意用自己的德行,教化这小妇人。 相比较太子的焦头烂额,朝中的诸多琐事还是要有人去做。 就在这时,屋外小厮叫丫鬟过话:「二殿下虽不在京城,可托人给王爷送了广济的烧酒,叫王爷尝尝鲜,还问明日二殿下府上家小殿下和小公主的满月宴,王爷可方便来。」 琅王听了道:「虽然二殿下为国操劳不方便回来,但他府上满月宴,本王与王妃会明日准时赴会。」 说起来,这二皇子也是个闷声不响做事之人,当初众皇子娶妻,只二皇子这边动静最快,成婚不到一年,竟然得了一对龙凤胎。这倒是让皇帝龙颜大悦。 而顶替了太子空缺的,便是二皇子刘剡。 圣上颁旨命他掌管户部工部,取代了太子的位置。每日里他的官邸传送公文和请示的官员络绎不绝。 不论职位大小,哪怕前来请示的是个七品小官,二皇子也要亲自接见细细询问。而且不管多累多晚,二皇子都会将户部工部当日的公文一一翻阅批复。很快二皇子贤良有为的名声便在朝臣中传开了。 二皇子掌管工部月余,发现同时有多了个土木修建,所耗钱银人力甚众,于是决定一一探查。 第一个探查的便是广济渠。因为东沙湾决口,造成济河,汶河从黄河入海,黄河淤塞,沿途多处决口,是以修建广济渠。 二皇子一路疾行,到了广济渠所在的台前府,仅在府台衙门住了一晚,第二日便亲赴广济渠。 二皇子先是坐小船研究河源,先后到了济河,汶河,回返后在河岸边搭了帐篷作为驻地,召集修建广济渠的相关人等,有修渠的老把式、县令张纪常,和本地的士绅。 听闻二皇子相招,十几个人既是兴奋又是担心,一干士绅紧张的手脚都不知放哪里。 二皇子坐在书案后,让他们入座,温言道:「众位不必拘谨,本王此来一是看看广济渠修建情况,二来是问问诸位可还有什么困难之处,需要本王帮助解决。」 一干人等满头大汗,磕磕巴巴地说了一通。 二皇子笑着点了点头,又问了张县令修建广济渠的徭役如何分配。待他们说完后,勉励了一番,说道:「诸位功在当世,利在千秋,便是子孙后代都受益不尽。待广济渠修好,本王必然请史官将各位的丰功伟绩一一记述,传于后世。」 卢广修和众士绅听完还不觉得如何,张县令激动得全身发抖。若真如王爷所说,他张纪常必然因广济渠而流芳百世。只要广济渠还在,他张纪常的名字就不会被遗忘。 出了帐篷,张县令心想二皇子不愧贤良之名,其他皇子或者庸庸碌碌,或者骄横跋扈。可惜二皇子不能继承大统,否则必是黎民百姓之福。 二皇子的营帐不复白日的喧嚣,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周围不停走动,乃是保护皇子的侍卫。 营帐很大,只有书桌上点着一盏烛灯,照亮了桌案前一小块地方,大帐其他地方都在黑暗之中。 二皇子就着灯光还在看广济渠的河道图,帐外传来一长二短的蛐蛐鸣叫,帐帘轻轻摆动一下,又复平静。 二皇子看了片刻,放下手中的书册,突然开口道:「路上可还顺利?」 烛光一闪,一个人影在黑暗中凭空出现,仿佛原先融化在黑暗中一般。人影向二皇子行礼道:「暗卫一路护送,刚才又带着我躲过守卫的侍卫,未被人发现。」 二皇子看向人影,温和说道:「你现在离开太子似乎早了些,太子虽然在圣上面前失分,但是还是……」 那人道:「二殿下放心。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储君乃国之根本,圣上必然不会轻易废立。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小心推动,让太子慢慢失宠。再则太子的性情,二殿下也知道的,狗急跳墙下,说不得又闹出了些什么没章法的……」 二皇子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替来者倒了一杯茶水。 那人连忙接过茶水又道:「太子身边并无称心的谋官,下官索性不在太子身边,让他自乱阵脚错上几步,到时再回去更能得太子的信重。」 二皇子微微一笑:「既然出来了,那便不用回去了。另有差事给你来办……不过你得罪了琅王,而且得罪的甚深,他甚至不惜派出杀手追杀于你,恐怕以后……你在人前露脸都不方便了……」 那人向前走了一步,将自己的脸暴露在闪烁的灯光下,赫然正是消失已久的尚云天,他望着二皇子,语气坚定道:「二殿下乃天降大沅之真龙明君,就算有贼子叫嚣,又能猖狂几时,臣已经在衙斋请了长假,待得归假之时,也一定是二殿下您一得大统之时。」 v第六十二章[11.06] 二皇子听了只是笑笑,温和道:「你所言这广济渠木构有亏欠,将来恐怕酿成大祸之事,本王已经着人调查。时间不早了,尚大人也尽快回去吧。」 那尚云天连忙鞠躬,依言退下。 二皇子望着那跳动的烛光,凝神一会,复又开始低头批阅手头的文书…… 皇后的族人被判刑,侍妾白氏的亲族被族诛……这一系列的意外叠加一处,太子直接从皇后那里得到支持再不可像以前一般明目张胆,而白氏的倾倒,直接让他手中银钱短少,办起事来开始捉衿见肘。 虽然知道自己渐失龙宠,但是接连失了皇后和白氏一族的助力,太子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感觉自己就像粘在蛛网上的蜜蜂,愈煽动翅膀被粘得愈紧。这时他急需一个有远见前瞻之人给自己分析形势,确定如何行事。可是这关键时刻,那姓尚的却回了家乡探亲。 太子急忙派人去尚云天故乡接他回来,但是派去的人回报说尚云天并没有回返乡里。太子狠狠地拍了下桌子,知道尚云天怕是找不到了。 就是不知这尚云天是自知自己失责,怕他责备,还是……他压根是别人派来谋害自己的? 现在细细想来,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直言有什么未卜先知的预知能力,这都他妈是怪力乱神。圣人早云:「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他偏贪图一时的便利,就信了那尚云天。最后昏头做了许多本不该做之事,如今想来真是后悔连连。 现在后悔也是无用,他一时有些茫然无措,正在这时他的外祖父,士族魏家的家长魏申派人带话,问太子可有空闲钓鱼。 太子因为知道父皇忌讳魏家的势力,所以与母后成婚后,待得龙椅稳定时,便对她多有冷落,更是频频立其他豪绅出身的士族大家的女儿为妃。 想起小时,二皇子的母亲——江陵郭家的三女儿郭灵秀便最是受宠。那时母后没少泪水涟涟,更是嘱咐太子万万不可跟外祖父太过亲近。 他谨记着这些,所以打小便不跟郭家有甚频繁的互动。 但如今外祖父找寻自己,却有股子雪中送炭之温暖。本想拒绝的话,便咽了回去,只命人准备了钓具蓑衣,去京郊的寒雨江边垂钓。 此时还是隆冬,一早有人在江面上凿了窟窿,他与外祖父魏申并肩而坐,却不知钓的是水中的困鱼,还是未卜的前程。 偌大的江水,四周空旷,倒是不担心别人偷听。 屏退了左右后,倒是可以畅所欲言。 魏申坐在江边等候很久,胡子上都挂着寒霜。藏在褶皱里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膜般,浑浊的两汪死水而已。 他抖着声音道:「太子可知,当初你母后为何不让你同魏家亲近?」 太子没有料到,外祖父一上来便聊这些伤感情之言,顿时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接续。 那魏申随着眼神不清明,心思也明净,只开口道:「不必觉得不好开口,这话,原也是老朽嘱咐给皇后的。」 太子一愣,只讷讷道:「外祖父……」 魏申调了调鱼线,接着道:「百年大家,越是到后来,这大家的架子越是不好撑,不求显达,能守住这百年基业便是对得住魏家先祖。我当初年轻,还悟不透这点,生平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将你那母后送入宫中。」 他喘了喘气,叹息道:「然则木已成舟,她已然立在了那个位置上,而你又成了皇帝的长子,也不得不站在人前为靶,便只求无功无过,让你做个中庸的太子也好,可是现在……你不甘心平庸,处处要与人争锋,如今却还是落得难以收拾的下场……」 太子连着几日的委屈,如在在外祖父苍老而悠长的声音里,尽是宣泄出来,竟然是呜咽一声,嚎啕大哭:「外祖父,我到底是不是父皇的亲儿,为何从小到大,父皇总是一味让着那琅王,却总是苛责与我!」 魏申看着眼前哭得如三岁小儿的太子,心里便是入掉进了寒冰的窟窿一般,只在心里微微叹息着,男儿不可不弘毅,这到底是个立不起来的,只恨魏家的前程又尽系在他一人身上,放弃不得。 他话锋一转,倒是说起另一桩京城轶事:「你那妾侍白家倒了台,漕运那龙头霸主便是空缺下来,太子猜猜,是谁成了漕运的新龙头?」 太子这几天火烧屁股,哪里顾得上别人,自然无心打听这些个商贾下九流的事情,只恨恨道:「还能有谁?自然是琅王那个出身下贱的王妃了!」 魏申睁开半合的眼道:「世人都是这般想,可是那白家的船行倒闭后,急着出手,前来盘店买船贪图便宜的商家里,却独独少了崔记。前些宴会,有人问起那琅王妃怎么放过这等扩充船队的机会。可是那琅王妃却笑言,一条运河当养万家漕运。万岁的龙泽均沾,才是黎民苍生之福。若是她将船尽买了,这顶垄断漕运的行为,又与白家何异?」 太子一愣,没想到那崔琼娘竟然没有接盘白家的漕运生意。 魏申摇了摇头:「多浅显的道理,可惜老朽年轻时不懂,你现在也是不懂。琅王有这等通透的贤妻,何愁不能圣心在握?而却那楚邪……不是一向甚得皇帝的喜爱?你何苦来作茧自缚,处处与他为敌?他就算再得圣宠,也不能名正言顺的登基,本与你何干?」 太子如今有一车的后悔汤药要饮,听了祖父慢条斯理的分析后,心内更是如鼎下燃柴,沸腾着一片,只讷讷道:「事已至此,孤该何去何从?」 魏申开口道:「太子若是相信老朽,那便要学会急流勇退,既然圣心昭然,何苦再与你父皇作对,惹得他的厌烦。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请太子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亲自请求退位让贤,并请圣上看在你为太子多年兢兢业业不敢懈怠的情分上,赏赐魏家的祖地湘仪为你成王的封地。湘仪是我魏家的发家之地,风水所在,你若主动请去,留下贤名,万岁自然也不会紧迫于你,留下害子毒父的恶名。」 太子一听,手里的鱼竿都扔在了冰上:「外祖父,这是何话?我身为大沅皇帝的嫡子,凭什么要让位于人?」 那魏申却依旧是老僧入定的光景,只开口道:「关于琅王妃的事儿,老朽还没有讲完……虽则她不争不抢,没有取代白家成为漕运的霸市之主,可是随后成立的漕运行会,却是尊崔记的东家为会长,以后漕运的行规,价钱的高低,皆由行会会长商定,不可有恶意压价,互相争抢生意的恶行——所以,有时不争,便是上策。太子……你可听懂了这琅王妃的故事?」 那一天,太子垂钓了半日,最后拎着个空鱼篓回了太子府。 许是在江边受冻,回去之后便大病了一场,这一场大病来势汹汹,竟然甚是绵长,以至于当太子再出现在朝堂上时,形容枯槁,活瘦了一大圈,在朝堂上,太子借口自己体弱不耐,呈上千言禅让储君的奏折。 v第六十三章[11.06] 那奏折字字真切,句句直达胸臆,只听得满朝老臣纷纷垂泪,更有翰林耿直之臣要撞柱明志劝谏太子,高呼太子不可! 一时间朝堂活似灵堂,只弄得皇帝也红了眼,看着太子消瘦的面容,想着他小时的光景,唤起了些许慈父之心。 结果这一天的朝会,竟然是过了中午都没有散,诸位大臣轮番上阵,苦口婆心劝谏太子,可是太子去意已决,最后也不知是病的,还是饿的,竟然昏倒在了朝堂上。 于是接下来便是将太子抬下,着太医诊治,这场兵荒马乱的朝会才算了结。 出了宫门时,卢卷前心贴后心,觉得自己饿得能吞下门前的石龙,便问身边的琅王要不要去附近的酒家垫垫肠胃。 琅王摇摇头,表示自己的王妃已经备好了酒菜,他不耐外面的饮食粗糙,要回家吃。 卢卷便厚着脸皮也跟着琅王回了王府。 因为今日朝堂下得晚,所以中午做得饭菜全凉了。 原本厨下热热也能端来吃,可是琼娘见卢卷也跟来了,便又亲自下厨做了个简便的蛤蜊肉蒸饭给他们先垫垫空乏坏了的肠胃。 琅王年少时便从军,肠胃烙下了不能忍饿的毛病,所以先吃这软软的蛋羹,最是养胃。 受了王妃的熏陶,琅王吃起这等软食来也是驾轻就熟,在蛋羹上浇一勺子调好的酱汁,然后配着一方黄金软糕来吃。待走了一路的胃肠温暖舒适了,再吃厨下热好的炖菜。 卢卷原本就饿,再吃上这等子美食,便是连话也顾不得说,只一顿狼吞虎咽。 等得吃了些,人也能捡拾回从容了,这才有闲心打量着琅王府。 他也是许久没来,待得再来时,陡然觉这成了家的人,便是不一样了。那琅王是打小儿便没了父母的,那性子也是没有父母长辈的约束,恣意妄为得很。 便是在江东养成的无法无天的性子,所以当年来了京城没几日,就在皇子们修习的书院花园子里,将太子打得鼻青脸肿。 按理说这样性子的男人,又娶了了个门第矮得低落尘埃的商户女,那更是肆无忌惮,恣意妄为了。 可是观这琅王,如今倒是规矩了不少,听小厮说王妃吩咐他先食热蛋羹,他便无二话地照做,待二人准备饮酒时,那王妃的丫鬟又进来提醒着王爷,近日正喝着调理身体的汤药,不可饮酒,那琅王便乖乖放下了酒杯…… 卢卷只诧异地瞪着琅王,觉得是孙猴子被戴上了紧箍咒,情场浪子被套上了铁裤衩。 琅王正吃呢,看卢卷那般瞪他,便问:「怎么饭菜不合口?」 卢卷以为王爷是怕待客不周,刚想摇头,再夸赞上几句王妃的厨艺。 琅王便一边嚼一遍道:「若不爱吃便赶紧回去吧,王妃这几日疲累,中午做一顿,往往带出晚上的分量,你在这吃,本王晚上便没得吃了。」 这下子便叫捧着饭碗的尴尬了,卢卷有些后悔,当年这厮与太子拼拳头时,自己应当帮衬着太子按住这小气的王爷狠揍一气。也好过还没吃几口便被人撵。 卢卷当下便是用筷子敲了敲碗边:「你要追查那尚云天,我没日没夜的布置人手帮你找了足有一个月,现在吃你一顿饭还这么小气,王爷啊,你可是没有你们家王妃大度呢!她可是将个漕运的金山拱手相让啊!」 琅王喝了一口热汤,道:「你对今日朝堂之事怎么看?」 卢卷夹了一筷子蒸鱼,边吃边说:「太子这是受了高人的指点,打通了任督二脉啊,他这储君是做不成了,也不会如你我预计的那般,被皇帝废黜,倒是走出了个看淡权利的清雅皇子的路数……不过如此一来,二皇子便是最合适的立储人选,这对你我来说都是好事啊!」 卢卷还要再说,可是琅王却给他夹了一大块的粉蒸排骨道:「趁热吃,待得明日,还要陪皇帝围场狩猎,囤积年肉呢。」 琅王所说的囤年肉,乃是大沅朝皇室的一项习俗,要赶在过年前,去皇家的狩猎上围猎,趁着天冷好运送这些个猎物,将打来的猎物运入宫中,由皇后主持妃嫔一起去毛剔皮,切块腌制腊肉,待得过年时,只需入锅清蒸,便可端盘呈上。 吃的便是各色猎物原本的肉质鲜美,而这由皇帝带着众位皇子们狩猎,又由皇室女眷们亲自腌制的肉,更有天子酬谢百官一年来为天下苍生鞠躬尽瘁之意。 不过最近几年,这打猎的队伍中,又多了些皇帝赏识的青年才俊。是以琅王与卢卷乃是被万岁钦点着随王伴驾的。 而那二皇子也是结束了外差,刚刚返京,正可赶上明日的狩猎。 一时卢卷与琅王闲话了些狩猎事宜后,他便就此告别回府了。 琅王用茶水漱口,便踱步回屋院去找寻琼娘。 等撩开棉门帘子入了屋。那小妇睡得正香,屋内点着暖炕,她穿得单薄,只穿了肚兜,露着两条细白的胳膊趴睡在一床锦被里。 这小妇最近不怎么爱正经吃东西,炕边儿还有一盘子刚炒出的带壳花生,这时琼娘让厨下事先将每个花生壳都捏开了口子,再用五香料水卤好入了味道后,翻炒烤干而成。 琅王陪着她吃过一盘,不起眼的东西,好吃的上瘾,不知不觉就能剥出一桌面的花生皮来。看来这小妇吃的不止一盘,这般睡了,手里还捏着一颗呢。 看她这般孩童的做派,琅王便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带坏了这小娘,竟然让她养成了在床上吃食的习惯,看看这,成了什么样子? 琅王皱眉将那颗花生抠挖出来,再摇着她的肩膀道:「没正经吃饭便睡,便是铁打的身子板儿都受不了。」 v第六十四章[11.06] 琼娘紧闭着眼儿,淡粉色唇儿微微一抿,便是将身子一扭,继续往被里钻。 那么嫩滑香馨的,便是过了水儿的泥鳅,抓也抓不住。 琅王被她撩拨得心痒,便却解了外衫,一同进了被子。 被个健壮的男人压身,耳鬓厮磨得如何睡着?琼娘被闹了几回,可算是睁开了眼,只嘟着嘴儿道:「莫闹,困得难受……」 狼王见她的样子不像作假,便伸手去抚摸着她的额头道:「也不见发烧,怎么这几天便是连着天的睡……」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入了琼娘的耳朵,却让她猛地睁开了眼。 这样的症状似曾相似……她前世怀着孩儿时,可不就是这样的嗜睡吗? 两个多月来,因为那琅王牵涉了水匪的事情,竟然不及记得自己癸水来的小日子。 她想出声唤门外的翠玉找寻府里的郎中来,可又怕自己闹了错,空闪了王爷,便是按捺下来,只等着明日王爷出府,她再找寻郎中号脉。 当下,便是借口想睡,推绝了王爷的求欢,可是心绪难以抚平。 前世里的孩童,便是她心内最大的痛,她既渴望再次成为母亲,又是心内生怯。 这样的情绪纠缠竟是让人一夜难眠。 她不由得转身看向正搂着自己一起酣睡的男人。他朗眉剑眉,面带着难掩的英气,正是男儿最不定性之时,前世里的他是没有子嗣的,而今世的他会不会成为一个好父亲呢? 到了第二日,琅王早早便起床了。不过琼娘依然酣睡,琅王也不欲打扰她。只还穿了猎装,命仆役侍卫,带上整套的猎具,便出府准备前往猎场。 冬季狩猎是在京城西南四十里的皇家猎场进行。 猎场占地极广,以平原和丘陵为主,虽有起伏但颇为平缓。正值隆冬,前几日刚下过一场大雪,莽莽大地盖上一层厚厚的积雪。 在马背上放眼望去,四周辽阔无比,俱是一片银白,仿佛一眼可望到天边。这等树木凋零时,正是视野开阔,弯弓搭箭的好时节。 哒哒哒,一阵骤然响起的马蹄声打破了银白世界的宁静,一伙参加狩猎的皇室人员呦呦地发着呼喝声,骑着骏马疾驰而过,只留下一地的蹄印和乱雪。 往年每次狩猎太子都是焦点,因为随行的人员最多,有许多勋贵忠臣及后背被太子邀请一起狩猎。 而太子还有众多的随从,有的擅长发现动物痕迹,有的长于追踪猎物,有的精通包扎疗伤。每次太子出发,都是上百人的队伍,呼啸而过,蔚为壮观。 有了这般摆谱精悍的随从装备,加之请了经验丰富,人数众多的猎手,国之储君每次狩猎的猎物都是最多的。 但是今年的狩猎颇为不同,昔日的国之储君一病不起,加之禅让一事,可不可能出现在猎场上。 前来参加狩猎的无不有着显赫的身份地位或威望,自然知道太子最近霉头甚多,对于太子未参加倒也不是太过惊讶。 但是让人稀奇的是少了太子,却同时多了一个琅王和一群朝中的才俊。当然还有目前声望最高的二殿下。 只是虽则二皇子最有希望成为新一任太子,他却依然是平时那般朴素的做派,只带着三位随从,那所拿的弓,据说也是年少时皇帝的钦赐,虽则弓璧上的鎏金已经磨得漏了黑底,弓弦也是换了又换,却依然坚持在用。 那些个对换储一事心存不满的人,这时也不由得心内感慨,这位二皇子做人处事,其实可是比太子要强上许多。 而这些神采飞扬的男子身着猎装皮氅,骑着高头骏马,呼啸而过,只看得万岁龙心大悦,直呼看着这些年轻人,便想到自己年少时与先皇围猎的光景。 狩猎开始,琅王轻轻一点胯下骏马,飞也似的冲了出去。琅王所骑的乃是真正的宝马良驹,一直困在京城里,现在终于得以施展,立即撒开欢地跑了起来。 一群人在原野上奔驰甚是欢畅,就在这时,远方突然出现两头野猪的身影,分别向山头奔去去。 琅王是跟卢卷,还有三皇子他们几个小皇子是一起的。也许是因为二皇子即将继承大统的缘故,昔日还能玩在一处的皇子们自动泾渭分明,给未来国之储君一份敬意。加之知道琅王乃神射手,就算自己射艺不济,跟着他混也能满载而归,免得两手空空面子上不好看,所以琅王这边,竟然比二皇子那边热闹些。 虽然是冬季,但是因为此地乃皇家狩猎场,平日里有专人给这些个野货喂食,以至于个个养得是膘肥体壮。那野猪本来就野性大,此时奔跑起来更是横冲直撞,将低矮的树枝挂断,积雪也跟着纷扬了起来。 琅王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也许是被迫得急了,那个头最大的野猪竟然调转过头来,冲着琅王便横冲直撞的地冲了过来。 琅王看准了那野猪的颈部,一连搭了三支箭朝着那猪的软皮处射了过去。 当利箭飞去时,突然有一支突然偏离了方向,朝着一旁飞射过去。 紧接着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震荡起了枝头的鸟儿…… 琼娘醒来时,已经是日头渐高,按理说今天是休沐,身边无人,一问才知琅王已经出府狩猎去了。 琼娘起床后,翠玉端来了温水盆子为她接水,琼娘洗得有些心不在焉,衣服前襟也沾到了水。 v第六十五章[11.06] 喜鹊连忙翻箱子找衣服,好替王妃换上,一边翻一边道:「王妃,这快要过年了,街市上可是热闹呢,昨儿庆丰楼来了会变戏法的板子,那一处等云梯才叫高明,一个小孩生生的往从天上悬来的绳子上爬,不一会那小孩便没了踪影,只有一堆绳子从天上落了下来……庆丰楼掌柜派人给我们府上送了票,说王妃您是京城里独领风尚之人,若是有空,便去给庆丰楼增添些个富贵之气呢。」 琼娘一便换衣服一边笑,心道:原是这个戏法班子来了…… 前世里,她也曾经看过这个戏法班子的表演,不过那时可没人主动送票。琼娘怕尚云天读书苦闷,便自掏这嫁妆钱买了票带着尚云天散心去看的。 只是当时一票难求,她虽然花了不少钱,也只买到了茶楼外庭廊下的坐票,只能借着小窗往里看,那叫一个雾里看花。 可是谁曾想再活一世,这二楼高座的票,却是有人主动送到府上? 琼娘换过了衣服后,正要梳头,可是心里不知为何,却是一个劲儿发慌,正在这时,翠玉一个手劲儿没有用好,扯痛了琼娘的头发。 就在那一刹那,琼娘突然想到了一件往事,就在她去看戏的这年,宫里的年节气氛却不浓烈。按理说她本应该跟着尧氏一同参加宫宴,却被柳梦堂拦住,只借口着生病,没有去宫中赴宴。 只因为十皇子在猎场,被二皇子的射箭误中而重伤昏迷,人虽然被救了下来,却伤了的喉咙,一辈子不得发声。 虽则不是故意的,可是这皇子间的误伤,也是叫人憋闷,那一年的宫宴也是草草了事,皇帝甚至都只在宴席上露脸,去了宫宴的人便是不知该说些宽慰圣心的话,还是按常理说些过年的吉祥话,便是活受煎熬,而像柳梦堂一类的便懂眼色,只称病在家,免得入宫说了错话。 想到这个关节,琼娘突然想起琅王今日狩猎一事,便是问翠玉:「琅王可是说今日是去狩猎囤积腊肉?」 翠玉点头道:「听常进说了这么一嘴,他们带去的都是十石的硬功,看上去是要列些凶猛的野兽呢。」 琼娘是见过那十皇子的,年纪不大,倒是学了他母妃溪贵妃的为人势力。以前经常是用眼角斜看着琅王的,大有很看不上他这个异乡藩王之意。 可毕竟只有十岁的年纪,却不知今世发生了这么多的改变,他还会不会有在围场被误射的厄运。 当初二皇子在江东时,曾经替她劝谏了叔公楚归禾,避免了江东大营被曹德胜掌控的厄运。 前世里也是因为这事,德行一向甚好的二皇子顿失圣心。其实也可以想见,皇上每次看见二皇子,就会想到那变成残废了的十皇子,怎么能不堵心难受,于是那在朝中原本深得人心的二皇子,便渐渐淡远了朝廷,领了几分闲差而已。 琼娘是个滴水恩,涌泉报之人。想到这,她再也坐不住。只觉得自己既然窥得前世的玄机,若是至若不管,实在是有违做人的本分。 只是自己现在才想起这桩往事,特意派人去阻止,恐怕是来不及了,唯有亡羊补牢。 只命人去寻当初给琅王诊治奇毒的郎中,只让他借口着琅王旧疾复发,不耐严寒,去围场看看能不能寻来琅王的侍从给琅王带话,叫他唤上二皇子一起来号脉,看看能不能阻止二皇子下场误伤兄弟。 若是去晚了了的话,有神医在,若是能急救得时,免得落下终身的残疾也是好的。 只是这般张罗后,琼娘也淡了看戏的心思,只专心留在家中等候消息。 结果这一等,竟然等到了大半夜。 当常进急匆匆回来送信时,整个人的脸色都不甚好。 「王妃,王爷他……出事了,被皇帝下令暂时幽禁在皇寺,暂不得归府……」 「幽禁于皇寺」便是琼娘的心病一块,现在却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紧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头说来。」 常进咬了咬牙,恨恨道:「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竟是邪门了。往日王爷向来百发百中,可是今日王爷追赶上一头野猪,连发了三箭时,有一支竟然射歪了,直直地射向了一旁马的十皇子……」 琼娘的眼睛瞪得老大,屏息问道:「那十皇子伤势如何?」 常进道:「箭都穿透脖子了,只是万幸的是没有破大血管。加上当时您派去的神医去的及时,听说您吩咐他多带着伤药,免得王爷猎场受伤,尽是全派了用场,也幸好是他去,不然宫里的那些个庸医可没有那么高明的取箭法子,那笨拙的手法差点就割破了皇子的喉咙,再发不出声。还是我们王爷抽出刀来,硬逼着那些太医让位子,于是神医完好取出了箭头。那十皇子虽然失血甚多,受了惊吓,但是卑职从宫里走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 琼娘听了,猛地松了一口气,十皇子没死便好。 不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明明是二皇子前世的祸事,却转而落到了琅王的头上? 琼娘现在笃定这件祸事绝非意外,定是有人暗中作梗。 就像常进所言,向来是神射手的琅王,怎么可能也如二皇子一般误射他人? 一时间,琼娘思绪有些烦乱,一时疑心是太子下的黑手,可是现在是谁做的并不重要,那箭是琅王的箭,怎么都是错不了的。 当初二皇子误伤,乃是皇家兄弟自己的事情。可是琅王误伤,那便会臣子迫害了皇家的龙脉,处置的方式大不相同。 现在皇帝没有将琅王落入宗人府的大狱,已经算是法外开恩,可是十皇子但凡有个意外,琅王都是难逃严惩的厄运。 琼娘两辈子算起来,遭遇一夜惊变是事情也不算少了。 当初她从柳家嫡女陡然变为商家贱女也不过这般猝不及防。 v第六十六章[11.06] 她猛吸一口气,叫自己镇定下来。便是兵来将挡。只是先吩咐着琅王的小厮,先将被褥打包送到皇寺里去,顺便看看琅王的那边的动静。而宫里那边,她也托人给皇帝面前的大太监文泰安那里送去大笔的银票,让文公公行个方便 ,若是十阿哥那边有了什么变化,却先给她知会一声。 不过快天亮时,文泰安派了自己贴身的小太监来给琼娘过话,告诉她:「十阿哥那边发了低烧,但是天亮时,退烧了。剩下的一切还算安好。不过误伤了皇子毕竟是大事儿,皇上也不得不走个面儿,堵住群臣的嘴,等琅王吃上几日斋饭,应该也就了事了。」 琼娘不知文公公为何说得这般轻巧。她直觉这事不会善了。便是急着想要亲自见琅王一面,与他细细问个清楚。 她经营商铺甚久,虽然无心如前世一般经营富贵人脉,可宫内上下的杂役,还有三角九流却结实不少。加之她身为太后的义女,出入皇寺也且得了方便,很快便打点妥帖,只等天亮去寺庙里探望被软禁的琅王。 这一夜无眠之人甚多。 二皇子的书房的灯光也没有熄灭。他其实也是入夜出宫,回来后便回了书房。 不多时,有人引着一人入了书房来。那人解开帽兜道:「卑职参加二殿下。」 刘剡揉了揉眉间,淡淡问道:「你不是说在你的梦中,老十的喉部受伤,落下了终身的残疾吗?怎么他这次……不过受了皮肉伤呢?」 尚云天连忙道:「这些预兆,皆是环环相扣,也许是琼娘嫁给了她本不应该嫁的琅王,这才让世事发生了些微的变化吧?」 二皇子听了,倒是想起了那琼娘在军营里镇定自若说服自己去劝服楚归禾的情形,那样的女子,还真是个贤内助,竟然叫琅王那等子放荡不羁的散人,都收敛了不少的脾性。 不过这样一来,他倒是觉得有一事想不通了:「若你所说的前世幻梦是真的,你是为何会舍弃她那样的女子,而就了柳萍川?」 这一句话,便问得尚云天有些尴尬了。 刘剡不是他的大皇兄,尚云天卖弄了几许玄虚便会尽信他之言。 是以当初尚云天在科考落水恢复了前世记忆后,虽然第一个投奔的便是二皇子刘剡,但是那刘剡却未就此收留他,而是给他立了投名的军令状,让他潜伏投靠于太子。 而尚云天倒是一步步遵循着在二皇子那许下的承诺,不断低挑唆着太子与琅王之间的矛盾,最后,到底让太子失去了隆宠,储君之位被废。 但是投名状呈上,那二皇子也会总如今日这般突然要找寻他话语里的破绽一般,突然发难。 往日的疑问,尚云天总能从容应对。可是偏偏今日的之问也触动了他的心结,一时间竟然语滞得无法应答不上来。 只是在刘剡看来,尚云天此时满脸懊丧困顿之情,其实比千言万语都有说服力。 放着琼娘那般才貌无双的女子不爱,却选了柳萍川那等蠢物,若是换成是他,大概也会如尚大人此时一般,露出一脸便秘月余的表情来吧? 当下只是哈哈一笑,算是给情场失意的尚大人解围了,又道:「不过如你所言,既然今世与前世不尽相同,发生了些微的变化也是有可能了。不过你觉得这一世,他还会不会如你梦境中般,坐在了那金銮殿中?」 听到这里,尚云天的身子都是微微发抖,他想起了前世的一幕。 整个金銮殿被血洗一空,彼时即位的太子也被那人一箭射死在王座之上,到处血流成河,那人一步步跨过倒下的尸体,走向了尚且未合眼的太子,伸出脚来,将他狠狠地踹下了龙椅。 太子吐着血沫子,整个人若离水甚久的鱼儿,残喘地吞咽着最后的几口气。 而那人便是那般俯视着,若失了灵魂的魔…… 想到这,他抬起头道:「那厮不过是取了叫人不防备的先机,如今有二殿下洞察先机,必定不会叫前世亡国之乱重演……」 二殿下浅笑着看尚云天:「如君之言,便是大沅之幸,你已尽心,且看随后的机缘造化了。」 尚云天赶紧低下头来,只是心内却是感觉总也摸不到二殿下的脉门。 前世里叫人不及防备的何止是琅王楚邪?便是这个一直不显山露水的二殿下也是会叫人看走眼的。 若不是他窥得前世的先机,又怎么料想这么个前世差点被流放的二皇子,才是大沅真命所在? 想到这,他辞别了二皇子,快步走了出来。刘剡不是太子,并不喜听多的歌功颂德之言,刘剡看得更多的是人的行动能够必达。 所以尚云天自知,还有许多善后的事宜要做,不然若是留下半点破绽,都是会叫二皇子看在眼中,遭了他的厌弃…… 于是这昏沉的一夜,便掩护着各路人马的行动,异常忙碌的地过去了。 琼娘身子乏累,只是又睡不安稳,便会一时梦一时醒地睡了个混沌觉。 待得天亮,便匆忙漱洗一番,上了马车去。 一如前世一般,琅王被软禁在远离香客的皇寺后半山。 到了门口,只见平日里十分松散的皇寺如今是戒备森严,门口有十几名披着盔甲的皇家侍卫持戟而立,盯着过往的香客。还有一队配剑的皇家侍卫围着皇寺不断巡游。 常进前行几步,走到侍卫面前,说道:「车上乃琅王的王妃,过来探望琅王。」 v第六十七章[11.06] 侍卫头领一惊,跟着常进来的车前,施礼道:「还请王妃稍侯一二,待下官进去禀告上官。」 圣上虽然将琅王软禁在皇寺,但是并未禁止来人探望,是以片刻后此次主事软禁的的侍卫将领便命令侍卫放行。 琼娘下了马车,由翠玉搀扶着,在常进和侍卫的护卫下,进了皇寺,向后半山前行。 一路上,琼娘看到许多的侍卫荷刀负剑,或明或暗,将后半山严密地围住。 琼娘直看得心惊肉跳,唯恐现世里琅王的遭遇,比前世更加可怖,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她一路沉默不语,便是早早设想了楚邪的种种可能遭遇的不安,免得一会见了,自己先是承受不住落泪。 终于进了后半山的皇寺,那禅房外倒是无人把守,只是门半掩着,琼娘提裙过去,待得看到琅王时,一路上的提心吊胆登时不见,只是快被气得要去拿人来打了——只见琅王在禅房内正与沧海大师下棋。 待看见琼娘入内要开口说话时,琅王还伸手示意着她禁言,只凝神去看那棋盘上的棋局。今日便是非要解开这般僵局不可。 他向来是个棋艺高手,虽然先前输了沧海大师的一盘棋局,却并不甘心,这一局便是摒心静气,最后终于一字落下,扭转乾坤。 琅王这之前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整个人都神采飞扬。 之前一直等他落子,似乎老僧入定依然酣睡的沧海大师突然睁开了满是褶皱的眼,看着那棋盘不语,只摇了摇头。 琅王挑了挑眉道:「大师这是何意?难道我这一局下得不对吗?」 沧海捻着手里的佛串道:「施主这一局落子,堪称绝妙,只是施主的得失心太重,贫僧不过先前赢你一局,你便入了执念,舍得一夜不睡,也要与贫僧分个高下,这一局赢,下一局可能便是输,这一世是赢,可能下一世又输了,生生世世死死,这般执着又有何用?」 琅王哈哈笑道:「大师不要这般小心眼,本王可是朝中出了名的懒散闲人,却不过是在战场与棋盘上执着一较高下,怎么惹得您要打佛偈禅语来点化本王,难道本王是这顽灵不化之人?」 那沧海许是累了,也不再跟琅王多言,只冲琼娘道一声阿弥陀佛,便起身舒展僧袍,慢慢踱步离去。 那琅王也起身朝着她走来,笑着一把抱起她道:「这般离不得夫君?不过离开一夜便追来了,可是带了什么吃食?」 琼娘气得一捶他的胸脯:「这般情形,怎么只想吃?」 当下顾不得其它,只细细询问猎场的意外。 琼娘听了琅王的陈述后道:「王爷可想到这许是不是意外,若是有人故意为之,贼人是如何动手的?」 琅王道:「我射出三只羽箭,第三只羽箭中途突然变换了方向,射中了一旁的十皇子。本王征战沙场多年,射箭无数,不敢说百发百中,也断不可能偏离如此大,此必是人为。当时本王便怀疑羽箭或射弓被动了手脚,详细检查了一番,但是射弓羽箭都没有问题。救治十皇子时,本王又命人在周围仔细搜索,也无发现,是以本王一时也无头绪。」 琼娘默然片刻,低声道:「会是……谁做的此等事?」 琅王也低声道:「本王初时也这般想,与本王深仇大恨到如此地步的,京城中似乎只有前太子了。但是我二人的仇怨,更多的乃是身份地位使然。如今他已被罢黜,二皇子成了太子,他当务之急乃是对付二皇子,实不宜横生枝节选在此时与我为难。但他刚愎自用,心胸又小,也许便是恨我拉他下太子位所以报复也未可知。」 琅王所说甚是在理,琼娘也是琢磨不透,不由眉头紧锁。 琅王轻轻一笑,抱琼娘入怀道:「王妃且放宽了心,圣上也知本王乃是被人陷害,十皇子之事另有其人,断不会惩罚与我,否则岂不是称了幕后之人的心意。」 琼娘心中却是觉得未必如此,皇家最重威严,十皇子毕竟伤在琅王的箭下,就算圣上明知事有蹊跷,怕有不会轻饶过琅王。只是这些于事无补,徒乱人意。 琼娘强笑了一笑,道:「既如此,我便恭候王爷平安归来,再为王爷接风洗尘。」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侍卫将领走进来,有些为难道:「时候已然不早,王妃还请回府,日后再来。」琼娘这才离开皇寺,回到王府。 第二日晨光渐亮时,琼娘想了一宿,却是没有什么头绪。 这时听见屋外烧水丫鬟跟喜鹊低语:「听说了吗?庆丰楼可赔了钱银了,正排队给人退票呢!真没想到只演了几场,那戏班的台柱子竟然暴毙而亡,怎么死得那么急?戏班子剩下的人也不言语一声便溜了。害得庆丰楼的老板到处跟人作揖赔不是!」 接下来便是翠玉低声道:「王妃昨夜没有睡好觉,现在正在休息,你们且小点声,都什么节骨眼儿了净说些这个……」 琼娘此时在床上却猛地睁开了眼。 前世里……那个班主也死了,但是却是在京城里表演快接近尾声,在戏台上表演时,误吞了真刀片而死,据说是他们戏班子有人不慎,将道具弄错了…… 当时她还深为遗憾,觉得自己未能细看那等子表演,却传出这般噩耗。 此时午后的阳光投射进来,原本正是温暖时,琼娘却觉得骨头缝里往外冒着凉意。 很明显,这位班主今世的命运也发生了惊人改变,虽则最后都是一死,可死法却截然不同。 总不能一个人上辈子身体坚朗,这辈子突然莫名多了心悸而死吧? 那么会不会是她、柳萍川、或者是尚云天这三者中的其中一位,让班主的命运发生了改变?而这班主为何有这般改变? v第六十八章[11.06] 琼娘突然有些后悔,今世得了票还是没去,没能仔细看清那戏班子的表演。 不过她起来时,却有人主动上门答疑解惑了。 来者正是琅王那个自诩的红颜知己——雍阳公主。 她来这里是想要告知琼娘,那十皇子暂时无虞,让琼娘莫要替琅王太过担心。 这次琅王误伤的乃是皇子,按理说皇室之人为表手足同心,都得做出个样子来,应该跟琅王避避嫌。 就连一向跟琅王交好的二殿下,也不曾露面。可是这位昏头昏脑的公主却没有管那个,只觉琅王被软禁,琅王妃定然是彷徨无措,自己一向与她私交甚好,怎可假装视而不见? 这才主动上门探访着琼娘,想要安慰一番。 可是琼娘又不是心里没数的,自然分析得开这些弯弯绕绕。当下便跟雍阳公主委婉提及,暗示着她这时不宜与自己太过接近。 可是雍阳公主却满不在乎,只捡了琼娘零嘴儿盒子里的软糕吃,一边吃一边道:「虽然是兄弟姐妹,但是也有亲近疏远,那位十弟,可轮不到本宫心疼,平日里学足了溪贵妃的势利,可看不上本宫这等失了父皇宠爱的姐姐呢,现在倒好,戳破了脖子,围得都没法低头,倒是如了他的意,可以天天鼻孔冲上了!」 琼娘摇了摇头,心知她这等子心直口快的毛病,可能就算重活也是改不掉的。 不过琼娘倒是借机会问她有没有看那戏班的表演。 雍阳公主笑了:「你可算问对了人,其实那戏班子久负盛名,在入京前,本宫便听闻了那戏法的精妙,所以赶在他们入京时,叫人将他们传入宫中,又邀约了众位皇兄幼弟一同观赏,那班主可是表演了许多他在戏台上不曾表演的绝活,可真叫人开眼呢。其中的‘隔空控物’真是一绝,竟然能号令满桌子的碗碟筷子腾空而起。尤其是那筷子,若箭矢一般在空中飞梭……,远处桌上的茶壶茶杯也能缓缓升起,慢悠悠地飘到他的面前……」 琼娘听着她眉飞色舞的讲述,心内却是泛冷:「既然能隔空控制茶壶,想来控制羽箭也能做到。十皇子受伤莫不是此人做下的?」 想到这,她又问道:「太子有没有同公主一同欣赏?」 雍阳公主遗憾道:「大皇兄已经不是太子了,哪里心情来看?倒是二皇兄来给我捧场了……」 琼娘也无心再跟公主说些什么,又是闲聊了几句,便恭送公主回宫了。 可是她可以肯定一点,那个能隔空控物的班主,应该差不多跟琅王的箭失了准头有关。可是这辈子的太子,似乎没有跟这戏班的班主有什么交集之处。 她想了又想便唤常进来,叫他秘密打探那位班主家人的下落,再顺便探听下那隔空控物的蹊跷所在。 忙碌了一天下来,琼娘的困意又上来,才想起了自己先前心内的猜测,便唤了郎中来诊脉,那郎中一搭,便品出了喜脉,当下便是贺喜着王妃。 琼娘心中虽然早有准备,等真听到时,也是百感交集。没想到终于等来孩儿的时候,自己却是这般彷徨无助时。 她慢慢躺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就在这里有个小生命正在孕育,她要撑起眼前的烂摊子,决不能叫自己的孩儿还未出生,便失了父亲。 想到这,她决定先睡一觉,万万不可叫眼前烦乱的思绪影响了腹内孩儿的健康。 可是睡到了一半时,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身边似乎躺了人,睁开眼儿一看,那原本该在皇寺里的人,却正坐在她的身边,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的小腹看。 琼娘想要做起来,却被他一把按住:「都是要当娘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失?慢慢地起,莫要抻了本王的孩儿。」 「王爷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出来的?」 「就许你手眼通天四处打探,本王就不知你在府里的动静?请完了郎中,便有人告知了本王,你却悠哉睡觉,也不早派人知会?」 琼娘倒是懒得问他是怎么出来的了。那上辈子里,他犯下的罪责大多了,也是见他经常出入皇寺参加宫宴,似乎什么人间的享乐都没有亏待着。现在能出来,大约也是溜出来的吧。 「昨儿一夜都没睡,听了郎中的话,便赶紧躺下睡一觉安胎。」 琅王看着琼娘白净净的脸儿,再听了她之言,只觉得一阵的心疼,便是搂在怀里轻轻摇,也不再称王,只开口道:「都是我的不是,原本应该在小琼娘的身旁服侍汤水,如今却要跟你暂时分别……等此事尽了,我便带你回江东待产,远离这是非之地……」 琼娘用手指轻轻勾描着他俊逸的脸。自己腹内的孩儿大约也会融合了这五官,给自己的模样揉捏在一处,成了个粉娃娃。 可是如今琅王在明,那个阴谋之人在暗,真是叫人防不胜防,这叫她如何安心生娃娃?想到这,琼娘突然说道:「琅王可相信,人有前世,可往复重来?」 琅王只觉得琼娘一定是听了沧海大师的佛偈入了心去,琢磨出了什么旁的,便笑着道:「不信,一世便是一世,哪有那么多的玄学?」 琼娘慢慢收回了手,望着自己的指尖道:「可是我却做了个梦,梦见前世的自己。」 琅王只当说笑,逗趣地继续问道:「然后呢?」 「前世的我,并没有被赶回柳家,而是继续做了柳家的嫡女,嫁给了朝中的寒门状元郎,育有一双儿女,而王爷您……却因为谋反未成,一直被囚于皇寺……」 琅王只当这真是个梦,可是听到她嫁给别人生子那环节,便老大的不舒服起来,只哼了一声:「既然是梦,便尽忘了,怀着本王的孩子,却梦见给别人生子,当真是要翻天!放心吧,就算为了你和孩儿,我也绝无可能在皇寺里被囚上半辈子的。」 琼娘勉强一笑,倒也不强求琅王尽信,她自己的经历,有时自己想来都匪夷所思,怎么可能要求别人相信? v第六十九章[11.06] 不过她倒是提起了那班主的事情,只说听雍阳公主的描述,觉得与琅王当初箭头莫名失了准头甚是相似,加之正值年壮的班主暴毙,实在蹊跷,便着人调查,看能不能查出些线索来。 另外她还想出了个至关重要的关节:「王爷,虽然听宫里说十皇子无大碍,但是他尚是年幼,又卧病在床,若是被有心人动了手脚,便全成了王爷的罪过,所以十皇子那边,可否请二皇子想法子代为照拂一二?」 提到二皇子,琅王脸上的笑意慢慢消散,只说到:「你说得甚是在理,这些我会命人安排,你就不要操劳太多心思。」 琼娘何等的会察言观色,最近几次提起二皇子,琅王的态度都不如以往热络,便感觉出这里面的不对,当下便问:「王爷可是最近跟二皇子有何不妥?」 琅王淡淡道:「他将要继承大统,自当避嫌一些,总不好叫国之储君,与本王这劣迹斑斑之徒过从甚密吧?」 不过琅王此番回来,显然不是讨论那些个朝堂上的琐碎烦心事的,只是兴致勃勃地询问着琼娘,这生孩儿都要准备些什么。 琅王刚过了生日,正满二十岁,便是对迎接自己生平第一个孩儿有着无限热忱,自然是兴奋得亦如少年,好似孩儿明日便能出来一样。 琼娘却知道他上一辈子或许是当初被厨下下药,毒性甚重的缘故,一辈子始终无子,所以看他兴奋如斯,倒是有种说不出的心疼劲儿,只心疼这个上辈子没有当成父亲的男人。 「王爷喜欢小王爷,还是小郡主?」她偎在他怀里问。 琅王不假思索道:「哪个都好,反正也不是只生一个,本王喜欢王府里热闹些。母亲生我时,伤及了根本,以至于以后始终没有为我生下弟妹,小时便羡慕叔伯旁系的家中弟妹成群的样子,现在你可为本王多生些!」 琅王立下的这等军令状,琼娘不置可否。不过这般憧憬着稚嫩娇儿的到来,倒是一时冲淡了现实里夫妻二人分明的凄冷。 琅王到底是偷跑出来的,久留不得,便是跟琼娘温存了一会,叮嘱了她需要注意的种种事宜,于是便离开了王府。 琼娘在心中一向拿琅王当个傲横的青年来看的,只是后来入了军中,看着他严谨治军的做派才改观。 现在他说不用担心十皇子那边的事情,那么一定是有所安排,琼娘便试着让自己放宽心,暂时不去想那些个烦心事,只安心在府里养胎。 琅王府出事的事情,崔家也知道,刘氏心知王爷被幽禁在了皇寺里,便径直来看女儿。 一入门便看见琼娘正让侍女往屋外搬着她养的牡丹芍药。 刘氏只当女儿心烦,不喜见这些个花草,便自叹了口气道:「这伤了皇子,也不是故意的,咱们多赔些银子,皇帝可能放人?」 若非时机不对,琼娘是会被母亲这一句逗笑的,只说到:「娘,王爷这又不是将村头富户人家的孩子弄伤了,可以赔银子私了,那乃是天之骄子,弄破了皮,便是杀头的重罪。」 刘氏唬了一跳,道:「那这可如何是好,王爷为大沅朝立下了这等军功,难道也不能抵罪?」 琼娘也不想母亲刘氏太过担忧,便是说出了皇帝也是考量了王爷的军功,只是暂时关入皇寺中,撑了个场面,大约也是会放出来一类的话。 最后便又说了搬运那花草的原因,是因为怀了身孕,怕腹内胎儿娇弱,不耐着花香气。 刘氏一听大喜,一直紧锁的眉头竟是舒展开了。只张罗着要给琼娘扯布做些月子里婴孩的衣裳来。 其实琼娘说之前还有些顾虑,担心着刘氏会劝她与王爷和离避祸,谁承想刘氏竟然连提都没提,反而劝慰起了琼娘道:「虽则你嫁之前,娘还担心着那王爷的人品,可是现在看,虽然以前是个浪荡惯的,这婚后也是能受得住心的,你这房里干干净净,连个通房的都没有,可见,他是拿你上心的,既然人对你好,那么咱们也要对得起这份心意,可不兴着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那一套……」 琼娘含笑听着,心里却是绝对有些惭愧,在这些人情的大关节上,她虽然饱读诗书,却不如刘氏来得果敢坚定,想起以前王爷每次遇到些差池,她脑子里首先晃过的便是如何全身而退。这点倒是有些受了尧氏的影响,算计得有些太冷静了。 若不是当初被王爷那一封休书感动,自己现在大约是留在了江东,就此也就与夫君离心了吧? 母女二人在房里说着知心话,却不知有人在门外正听着她们说话。 琅王正巧又抽空偷偷回来,背着手听着岳母之言,一时不想叨扰了母女二人的相聚,便转身先回了书房。 说句心里话,他虽然娶了琼娘,可是对于她的那小商贾出身的父母,却并未放在眼中,心里是有些不经意的看轻。虽然赶逢节日,在节礼钱银上毫不吝啬,可是要他堂堂一个江东的王,尊奉街边糕饼的老夫妻为父母,还是差了那么一层子发自内心的尊敬。 可是就在刚才,刘氏劝着女儿不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那一句,倒真是让琅王对自己的这位出身贫寒的岳母生出了敬意。 一时便等琼娘招呼着母亲吃饭时,他才现身。 说心里话,刘氏来前,是以为王爷这般祸事甚大的。可是没想到这王爷虽然被软禁在皇寺竟然还能抽空回来,这心顿时放下了一大半。 可是她向来是怕自己失了礼节,给女儿丢面子的。身为岳母,哪有顺便登女儿家门吃饭的。本以为王爷不在府里,才来看看,那成想竟然被王爷撞见了,顿时是不大自在。 偏今天吃饭时,王爷倒是异常客气,主动地给刘氏盛饭送汤,倒真是一副孝顺的女婿样。 刘氏直觉的若是过了这道坎儿,自己的女儿与女婿便是这般和和美美,再给自己添个外孙子,那便真是此生无憾了。 琼娘也发觉出琅王今日有些殷勤的刻意,但碍着母亲在身边不好发问。 只等刘氏一走,她才笑问:「今日怎么这般的礼数周全?往日可是对着我娘没有这般殷勤啊!」 琅王当然是死不承认,只说:「本王早早失了母亲,你的娘可不也正是本王的娘亲,便是要你我二人尽孝,怎可用殷勤这般的字眼,当真是没规矩!」 v第七十章[11.06] 琼娘也懒得跟他打着话锋抬杠,只是问他这几日宫里的情形如何。 琅王道:「那十皇子已经能下床了,大约是没事了。万岁今日让那文公公来看我,只说到了腊月入年,便放了我出来,但是今年江东大约是回不了了,皇帝的意思,是让你我入宫过年。」 琼娘先是听琅王能在腊月出来,便是一喜,可是听到皇帝的意思是要召他入宫过年,又是一愣,只道:「王爷你非皇族出身,祭天不过是走个礼仪,怎么还要入宫守岁?」 琅王却并不甚在意,他从小到大,总有那么几年是被皇帝留在宫里过年的,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当皇帝是看在他亡母为表姐的情分上,留下他这个孤苦的远方侄亲,热闹一下罢了。 琼娘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只是这样一来,她原本想带着琅王回崔家与爹娘一起守岁的盘算便落空了。 宫中的礼节繁琐,也不知她的身子能否吃得消。 琅王自然也想到了这点,说到:「你放心,我到时候奏明万岁,只说你身子不耐,我们回府自己过年便是。」 琼娘又觉得这类事情,经由男人之嘴上奏,不甚文雅,便决定趁着入宫腌年肉之际,向太后上奏自己怀了身孕的事情。 这般决定后,便与琅王一起睡了个午觉。 分开的这几天,就是一个人躺在床上时最难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便特别希望楚邪陪在自己的身旁。现在趁着他回来,便攀抱着他的胳膊,将脸儿埋在他健壮的胸肌里,踏实地睡了一大觉,只是醒来时,身旁的人便又不见了…… 琼娘长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十皇子受伤而让狩猎大会有些压抑,但是腌肉还是照常举行。 身为太后的义女,琅王的王妃,琼娘在腌肉会上乃是重要角色,自然是要参加。 琼娘收拾下心情,挑选了一件素底蓝花的裙衣穿上。美艳的容貌搭配上淡雅端庄的衣裙,顿时更透出一种淡然和成熟。因为十皇子乃是因楚邪而受伤的缘故,她连淡妆也没画,便是这般自自然然的入宫去了。 琼娘来到皇宫,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太后的寝宫。 太后已经听闻琅王被禁的事,见琼娘行礼,便开口说道:「原是跟你没有关系,却也跟着担惊受怕了吧?快些过来,让哀家看看。」 摸了摸琼娘确定她没有清减,让琼娘坐在自己身旁,握着她的手道:「莫要担心,哀家会和圣上求情,从轻发落琅王,让你们小两口团聚。」 琼娘低声谢过太后,又陪着太后聊了一会闲话。一边聊,一边想着腹中的孩子。思索片刻,琼娘决定还是把自己怀了身孕的事告诉太后。 太后听后非常高兴,让琼娘起身,她前后看了两遍,说道:「哀家把这好消息告诉圣上,让他快些放出琅王,让你们早日团圆。」 又聊了一会,太监进来禀报太后腌肉开始了,皇后妃嫔和一众皇室的妻妾都在殿外等着太后。 太后拉着琼娘的手,一起行出寝殿。外面站着的皇室妻妾以皇后为首,齐向太后施礼。 太后当先而行,来到腌肉的大殿内,然后皇后以及各位妃嫔,按着自己各自的品级,顺序落座就位。 因为太后久不沾染人间烟火,像与肉沾边的事情,也是不会上手的。奈何这年肉又是犒赏诸位臣子的,少不得这些礼仪,这才露一露脸。 不过待会儿揉制的过程,她老人家是万万不会上手的,全由皇后代劳。 一旁的太监已经取出一大块已经化好的熊肉,放在金盘里,托在皇后面前。 太后从金盘一侧的瓷瓶里倒出上好的井盐,撒在那鲜嫩的大肉块上,而皇后则在宫女的服侍下,脱下了自己的镯子、戒指,还有护甲套子,用金盆淋水,表示洗手作羹汤,然后开始揉搓肉块,让井盐入味。 见皇后开始动手,其他的妃嫔们也是各自脱掉手镯戒指,选了肉块来腌制。 这盐搓甚是耗时,众人倒是可以一起消磨光景,闲聊着这几日的见闻。 只是在众位妃嫔里,那溪贵妃的心气最顺不过来,只看着太后身旁的琼娘,心里运着一口恶气。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王妃有钱横着走》卷一 作者:天粟 02、《王妃有钱横着走》卷二 作者:天粟 03、《王妃有钱横着走》卷三 作者:天粟 04、《王妃有钱横着走》卷四 作者:天粟 05、《王妃有钱横着走》卷五 作者:天粟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