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有钱横着走 卷四》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其实说起来这溪贵妃心里面发堵也是有情可原。 她的儿子好好的,只去了一次围场,就被箭穿了脖子,若非儿子命大,岂不命丧当场? 原本这重伤皇子的事情,应该重重惩之。 可陛下却只将那楚邪关入了皇寺里,根本没有过府审问。 若是这么长久地关着,那也算是为她的孩儿伸冤了。可就是在前几天,眼看这十皇子见好,皇后便请了戏班给一直郁郁寡欢的皇帝看着解闷,皇帝点了个「赵子龙单骑救主」。 但看到最后那刘备因为差点折损赵子龙这一员大将,竟心疼得要摔死阿斗时,皇帝竟然手扶额头潸然泪下。 一起陪看的群臣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皇后惶恐去问,可是这戏不好看,叫万岁心烦了? 嘉康帝移开了手,露出一对哭红的龙眼道:「那刘备贤德爱才,尚且能摔子酬良将,可是朕,却因为爱子的一点子皮肉伤,将一位对大沅功勋卓着的良将关在了皇寺内,朕一生最爱惜名声,一心效仿先贤,做个有道明君,可是现在却因为爱子心切,做了件昏聩之事,再看这刘备贤举,真是自愧不如!」 皇帝伤心落泪,众位臣子们一时都坐不住了,一个个连声恭维皇帝向来贤德勤政,乃我朝之幸。再说那楚邪误伤皇子,被责罚也是应当应分的。怎么可以跟赵子龙那等贤将相比? 可是万岁之圣心已定,便是决定效仿刘皇叔,决不可重子而轻将,既然十皇子无事,眼看着就要到了年关,便准备放了那楚邪返家。 圣意已决,谁若是再进言,那便是胁迫万岁偏颇明君之道。 皇帝都哭红了龙目,谁还会顶着风头再言?只能是纷纷夸赞着圣上贤德,那楚邪摊上这么一位明君,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 别人听了还好,不过是心内暗暗笑着皇上效仿圣贤有些走火入魔罢了。可是溪贵妃是当母亲的,只恨不得效仿了母老虎,谁敢碰了她的幼子就狠狠咬死对方。 可现在不但没咬着肉,还要眼睁睁看着楚邪回家过年喝酒吃肉,心里的憋闷便可想而知了。 是以现在看着琼娘垂手闲坐在那,立刻心气不顺,脸上强挂着笑意说道:「韶容公主怎么这般清闲,腌年肉乃是皇室酬谢百官之礼,韶容公主身为太后义女自然也当尽一份心力,怎么可清闲地坐在那里,只看大家在这揉制腌肉?」 满宫殿的女人,没有几个是傻子,自然知道溪贵妃找茬的原因,一个个只沉默不语,看着好戏。 不过太后倒是开口替琼娘缓解了尴尬,只捻着佛珠道:「韶容公主如今是双身子,那盐水冰凉,孕妇不宜上手,是哀家在来之前嘱咐着她不要碰的。」 此话一出,有几个跟溪贵妃不对盘的妃子,倒是笑吟吟地恭贺了一声韶容公主添喜。 可是溪贵妃听了,心内更是来气,只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琅王要添子了,那可真要道一声恭喜。既然他将为人父,可是要多对幼子增添些慈爱之心,可别生生的一箭,便往人肉上扎!」 溪贵妃说得甚是尖刻,若换了人,恐怕是被挤兑得尴尬。 可是琼娘却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因为琅王自是被人陷害,那一箭原本是穿不到十皇子的身上的,另外她也是竭尽所能,做了最大的挽回,若不是她让神医前往,那十皇子现在恐怕早就失声变成了哑巴,留下终生残疾。 但是她自己也即将成为母亲,自然也能体会到溪贵妃的心情,便是也不与她做口舌之争,只柔柔一笑道:「溪贵妃所言甚是,王爷这几日在皇寺里也是深深自省,后悔着误伤了十皇子的事情。」 既然琼娘这般说了,溪贵妃也是不好再出言,毕竟太后高居在上,众位妃嫔也俱在,自己言语太过刻薄,岂不是有违嘉康帝摔孩子重臣之道? 皇后一边揉捏着肉块,一边做壁上观。 其实这殿里,对琅王夫妻怨气最大的,要数得上是皇后了。 好好的一国储君,最后却闹得禅让了位置,这内里的委屈与酸楚也只有皇后与魏家人才知。 是以看见溪贵妃去怂着琼娘,她便不做声地看便好。可没想到那个崔琼娘的脸皮可真厚,被溪贵妃这般嘲讽,却是脸上一副娇弱的微笑,加之怀着身孕,倒叫人不能往深地责备了。 一对能装的奸诈!皇后心内暗骂道。 可是却也无可奈何。这几日,皇后一直在琢磨着一件事。那就是皇帝为何如此厚待琅王。 其实那琅王小时,被皇帝隔三差五接入宫中,倒是无可厚非。一朝皇族有一朝皇族的家风。 沅朝刘家的家风便是喜欢把远方亲戚的孩子接到宫里养。当初皇帝的表姐晴柔是被太后接入宫里的,所以楚邪失去父母后,皇帝也总喜欢将他往皇宫里带。 可是那是楚邪尚小的时候,因为皇帝曾恋慕着那表姐的情分上,偏爱些也无可厚非。可是现在都是什么光景了?那楚邪便是一朝军权在手的藩王,可皇帝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娇惯着他。 更重要的是,这次十皇子被刺的事件,更是谁亲谁厚,让人一目了然。就算是平时深得皇上宠爱的十皇子也没有楚邪来得重要。 就算是皇帝爱屋及乌,也不至于偏心如此,宠溺着那老琅王楚归农的儿子超过自己的亲儿吧? 总之皇后越想越不是滋味,心内有了淡淡的疑窦。 不过毕竟年关将至,大家闲谈的都还是喜庆的事情,其中一桩,便是雍阳公主的婚事,皇帝为她拣选了几家可心意的人家,便只等这最后敲定了。 v第二章 琼娘在一旁听着,发现雍阳公主前世里嫁的那个短命的驸马爷也在其列。当时便存了心思,一定要告诉公主千万莫选了这位夫君,重蹈前世的悲剧。 于是问着挨着她的公主问:「公主可是相中了哪家?」那公主脸上毫无羞涩之意,只眉眼微动道:「还用问吗?这位几家公子我都看了,申家的公子最俊帅,那皮肤竟是比你都白呢!」 琼娘身子微微往后一倾:得,申家的那位公子的确是美若潘安,可是他正是公主前世嫁的短命鬼啊! 看来她又是误会先帝了,只以为这女儿是遭了他的厌弃,才嫁给个短命的病痨鬼。 看来是雍阳公主只看人脸的毛病误终生啊! 那肉块揉搓了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诸位贵人们平时拈花摇扇的手也全酸麻了。 太监们纷纷上了温水盆子,还有浸了玫瑰油的胰皂子给贵人们净手去腥气。然后递上来烫热的卵石,由宫女服侍着给诸位贵人们按摩手腕。 贵人们也都是乏累了,只一个个地靠坐在软椅上,用竹帘格挡。有的被按舒服了,竟然酣畅地打起呼噜来。 往年也是如此,反正此间没有礼官,说白了都是皇家的儿媳妇们,便是自在些休息,不然稍后还有将腌肉上挂的工序,也是很烦累人的。 琼娘怕气血涌动太快,伤了腹内的胎儿,自然也是谢绝了按摩。殿内都是玫瑰油子的浊气,她被勾得反胃,有些隐隐作呕之感,便跟太后言语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丫鬟出了宫殿,偷偷去一旁的园子里透透气。 此时旧年透着新春,虽然年还未过,天气却也渐渐转暖。她又怕吹了邪风,便选了个靠拐角的长廊坐着。 翠玉随身带着一盒子干果,琼娘拣选了裹蜜的核桃仁吃,终于把胸口的那股子恶心劲压了回去。 就在这时,她听见长廊下的假山后头有人说话,那说话声稚嫩里透着嘶哑:「你说带我见母后,怎的引我来了这里?」 那人也不说话,突然只凭扑通一声,竟然是有人跌入水中的声音。 那喜鹊腿脚快,噌的一下跳出了长廊一看,大声道:「不好!有孩子落水了!」然后便是高声喊人。 琼娘这时也起身去看,眼尖地看到似乎有个「猴子」朝着假山后快速地跑着,一眨眼,便是没影儿了。 只是琼娘他们在长廊上,一时下不去,可是喜鹊那乡间练出的嗓门奇大,一下子便引了人过来,此处水榭奇多,要不是喜鹊在高处指点,来得宫人就算及时赶到,都不一定发现那孩子掉进了哪个假山后的水池子里。 可是这等隆冬时节,就算那孩子只沾了水,可被惊吓了一下,也是不轻,只吐着水,两眼发直。 琼娘这时才看清那孩子——竟然又是倒霉的十皇子。 他脖子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如今都被水池里刚刚解冻的墨绿色的池水浸染了。 琼娘暗叫一声不好,这伤口浸染了脏水,岂不是要感染恶化了? 十皇子落水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殿上。这下子连太后带皇后,乌泱泱的一群妃嫔全都赶到了出事的地点。 那溪贵妃看着儿子落水的凄惨样子,心都要碎裂了,只抱着儿子唤着太医来看,再看琼娘也在,顿时一股恶气袭来:「怎么我儿出事时,总有你们夫妻在身边,难道是要轮番作践?莫不是你将我儿子推入水中?来人,给我将这恶妇拿下,再细细审问!」 她说完,身后的两个嬷嬷便凶巴巴直冲过来要扭琼娘。 琼娘是双身子,哪堪那粗壮的嬷嬷抓弄? 溪贵妃在宫里是出了名的泼辣,现在她的爱子差点被溺死,若是现在被那两个婆子摁住,少不得一时避不开她的搓弄,那太后和皇后若是碍着她护子心切,而一时不出言相护,那她腹内的孩子岂不是危矣? 她便是看准了地势,朝着身后的台阶后退,借着地势朝着那冲过来的嬷嬷便是跳起狠狠的一巴掌,然后高声道:「我乃御赐亲封的堂堂公主,琅王王妃,你溪贵妃还不配来审我,是当太后皇后二位不存在吗?」 在场的没入宫前,都是养在府里的娇娇女,虽然入了宫,隔三差五地给下面的人打板子立威,可是这等贵女亲自下场,蹦起来打人的架势,还真是第一次见! 那婆婆粗壮的身子板竟然是被打得连连后退,咕咚一声坐在地上,疼得哎呦直叫。 那个琅王妃,简直跟她夫君一个德行,竟然满身的跋扈,一言不合便上手打人啊!现在那直瞪着溪贵妃的气势,也是满满的煞气。 太后一看那溪贵妃也要撸起袖子亲自下场的架势,这场面当真是要失了体统,丢尽了皇家脸面,便朝着身后望了一眼,她身后的田嬷嬷便站出来道:「溪贵妃,这里不是你的相庆宫,韶容公主也不是你宫里的侍女,就算你爱儿心切,也不能如此造次啊!」 溪贵妃跪在地上冲着太后哭泣道:「太后,别人都在殿里,只有她走了出来。我的放儿本来好好的在宫里,怎么会无故跑到这来? 琼娘这时开口道:「十皇子在假山后落水,而我与两位丫鬟皆在假山的长廊上,若是我们所为,难不成我们主仆都会飞檐走壁不成?」 琼娘说得在理,况且将十皇子救出的宫人也作证是琼娘发现了,她的丫鬟及时呼喊,才将十皇子救出的。 溪贵妃被呛得一时开不了口,只抱着湿漉漉的十皇子哭。 琼娘心知十皇子的安危可干系到她家王爷的前程,竟是顾不得许多,沉声道:「还不赶快去找人来给十皇子换药,那伤口被冰封了一冬的池水浸泡,怕不是要感染?」 经她这么一提醒,溪贵妃的嬷嬷连忙给十皇子解开了伤口。用干净的巾帕暂且包裹住。 v第三章[11.06] 十皇子这时也醒了,溪贵妃问他是何人将他推下水的,十皇子直着眼讷讷地说:「是……是齐天大圣……」 溪贵妃见一时拿不住琅王妃,先是一愣,然后哇地大哭了出来:「我可怜的放儿,这就是被琅王那一箭射的,竟然是魇住了!竟是满嘴的胡言,可怜我原来聪明伶俐的放儿……」 琼娘没有做声,她想起了之前匆匆一瞥的那只「猴子」。这证明十皇子的话并非虚言,的确是有人做了猴子的扮相逗引着十皇子过来。 可是偌大的皇宫里会出孙猴子,这本来就是荒诞不经之谈,她若此时开口,反而更会惹来溪贵妃的谩骂。 可就在这时,几个侍卫押着一个太监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侍卫,还拿着一件带着皮毛的戏服。 那领头的侍卫向太后一行人施礼道:「启禀太后,这贼人行踪诡异,卑职在相庆宫外将他拿下,还搜到了他预备埋在树下这套衣服。」 溪贵妃一看,那太监正是她宫里的,竟是气得浑身大都道:「该死的奴才,本宫带你不薄,你行事这般鬼祟,可是对十皇子做了什么亏心事?」 那十皇子倒是眼尖,一下子指认出了那戏服道:「方才的……大圣正是穿了这身衣服,他说他是母亲为我请来解闷的,还要给我表演七十二变……」 说到这,在场的众人全明白了,感情儿这太监知道今日乃是腌年肉的日子,宫里的妃嫔大都相聚一殿,各个宫苑直留值守的人,更是不会有人到后花园子里闲逛,便大着胆子用面具遮脸,引得十皇子来到这。 若不是琼娘发现得及时,那十皇子一定命丧水池。就算是侥幸活下来,那伤口也必定感染,发着高烧,到时候就算他说出是孙猴子引他来此,别人也只会当这孩子是胡言乱语,魇了心智。 那太监也是瑟瑟发抖,只抖着声要开口,正待说话时,突然面带惊恐,口吐白沫,身子一挺,自是死去了。 可看他那样子,又不像是慷慨就义的死士,分明是事先被人下毒的样子。 这下琼娘的嫌疑尽洗。她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当下便是一虚,直言那两个嬷嬷来拿她时,吓得她动了胎气,便是让太后赶紧派人将她送出了府去。 皇帝很快便知此事,甚是震怒,尤其是听闻琅王妃被溪贵妃惊吓得动了胎气时,更是龙须乱斗,只高声喝骂溪贵妃糊涂,竟是养了一宫的鸡鸣狗盗,那两个婆子生生被拖出去打了板子。 随后,侍卫又搜查了那太监的房间,在他的房内搜到了一封书信,书信上大致的意思是琅王的箭头被动手脚,不可半途而废,要让十皇子的病情恶化,才可大功告成,然后信里详细的告知了那太监动手的时间与步骤云云,那一行行看得人心里沁着冷意。 皇帝只气得勃然大怒,下令刑部彻查此事,看看究竟是谁要陷害国之栋梁。而琅王也被提前放出,可以在年前会到府里与娇妻团聚。 琅王第二天中午是光明正大从朝堂上回来的,刑部在之前保存在府衙里做证据的琅王的箭矢上刮下了一层细细的磁粉,有明眼人认出,这是江湖卖艺人用来操纵障眼法的把戏。 在需要操纵的物品上抹上这种带胶的细粒磁粉,然后用鱼线绑缚小块磁铁,运用特殊的法子快速地甩动收回,可以让物体悬空飞舞。 而用这法子更改满劲的箭矢的方向也是完全可以操作的。 就在发现那密信的第二天朝上,刑部的人就在皇帝与众位臣子面前演示了贼人作案的法子,就算百发百中的神箭手,也是会偏离方向。难怪那十皇子与野猪明明偏差甚远,可琅王却大失准头,伤了皇子。 皇帝当着群臣的面,为琅王敬酒为他洗脱冤情,更是下令测查,一定要将这陷害忠良之人绳之以法,凌迟处死! 这下真相大白,琅王的冤屈尽雪,便是大摇大摆地下了朝去。 之前为了十皇子受伤而弹劾琅王的臣子都被那江东王用眼神狠狠地刮了一遍。 有那迷信的官员,回家就叮嘱妻妾,以后朝中再有弹劾琅王之事,妻妾们一定要当得起贤内助,拼了命地拦住他缓缓再上书直谏。 这琅王记仇,之前因为水贼一事,弹劾他的臣子们可是没少被琅王用刻薄语言奚落,在朝堂上被套穿小鞋。 你说,连射穿皇子脖子这样的事儿,这位都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可不是一员富将吗?既然人家运势正旺,还是不要触霉头的好。 二皇子从宫里回到府里后,在书房里静坐到半夜,知道门口有响动,他才抬眼望去,看着尚云天的脸冷冷道:「尚大人,你不明白什么叫画蛇添足吗?」 尚云天虽然对外称病不在朝中,却是了然那宫中的动向,他心知自己安排的后手落了空,般赶紧道:「二殿下,卑职失策,没有想到那琅王妃会出大殿,去了那园子里。不然十皇子落水出了意外,皇帝势必要延迟放他出来的时间。这时间宝贵,正是您掌控兵部,调兵部署,钳制住江东军的大好时机。」 琅王前世里之所以能死灰复燃,就是因为他虽然被囚,可是无人动江东部署,那里皆是他忠心部将的缘故。尚云天此生一心要匡扶正统,扶持明君,自然不甘心琅王依旧掌控江东,成为他将来造反的本钱。 二皇子的面色依然冷峻,只看着尚云天的脸道:「你若只是去弄死老十,不留痕迹倒也罢了,怎么蠢到给那奴才写信,还说出了楚邪弓箭被动了手脚的事情,你是不是太愚蠢了!」 尚云天听得一愣,连忙道:「二殿下,卑职怎么会将前情告知一个太监?其实为了不留痕迹,卑职甚至派人事先给他半日仙。若是他进行的圆满,自然给他解药,若是有差池,他没等过审挨板子就会毙命。那信……那信不是卑职写的!」 二皇子刘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也觉得尚云天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那么那封信究竟是谁写的? 「那封信是谁写的呢?」此时夜幕低垂,在琅王府里,琼娘偎在暖炕的炕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中午,琼娘见琅王回来时自是高兴,连忙亲自下了猪脚的热面,又烧了炭火盆子让王爷跨过去晦气。小夫妻俩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一起宵度晚上的时光了。 可是琼娘吃了一小碟子的瓜子瓤后,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琅王正给他的小王妃嗑瓜子,初时不甚娴熟,总是顺口自己就吃下去了。现在倒是动作利落,不一会手口配合,就嗑出了一小碟子来。 听琼娘这么一问,他倒是毫不隐瞒,只拿茶杯润润嗓子道:「是本王命人写的。」 v第四章[11.06] 琼娘听得一愣:「王爷,你早知十皇子今日有这一遭?」 狼王点了点头道:「你跟本王说了戏班的蹊跷后,本王就命人去查,发现那班主生前凭空得了一大笔银子,出手甚是阔绰,而他们的那戏法也被本王部下逼问了出来。到刑部一看证物,手法皆是吻合。但是事主已经死了,总是要有个由头引得人去查,正好那人不甘心,还要继续拿十皇子作筏子,那本王不利用一下,岂不是辜负了那人的良苦用心?」 琼娘一听便全明白了,大约那个刑部的明眼人也是琅王着人安排的。 琅王这一招可谓凶险且大胆,若是被人质疑了那信的出处,岂不是弄巧成拙? 楚邪听了她的质疑,只能冷笑一声道:「就怕没有人来问,这种死无对证的事情,还偏来质疑的,莫不是被本王栽赃含冤是就是他?本王就是要看谁跳将出来!」 一小盘的瓜子瓤吃进去,琼娘感觉有些饱足,想了想道:「昨日若不是我碰巧发现,那十皇子会怎么样?」 琅王梳理着他的长发道:「自然是有本王安排之人救下,可是若是昨天溪贵妃真按下了你,伤了本王的爱妃和孩儿,那么他的儿子这次不淹死,也保不齐有下次!」 琼娘不禁抬眼望向了他,他半合着眼儿,表情平静,可是那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不寒而栗的寒意。 她不禁想起了尚云天关于他将会弑君的传闻,心中不禁一抖,总觉得像他这般恣意惯了的人,真是起了性子,大约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想到这,她总感觉前路隐隐有腥风血雨在潜滋暗长,于是拉住他的脖颈,将他与自己靠近些,郑重地道:「不管怎样,你可要知,你是要当爹爹的人了,无论做得什么且要将孩儿与我想上一想。」 琅王觉得她一本正经训人的样子可笑,便一把抱起她,轻轻摇晃身体道:「真怀疑你前世里没有过足当娘亲的瘾头,便是谁都要逮住训上一训,待孩儿出来了给你训个够可好?」 琼娘被他说得一滞,想起自己的前世倒是有些讷讷。 可是琅王倒是不知自己无意中的一嘴,正是戳中的了琼娘的痛处。只是抱着他的小娘一时又闲话起了别个,许久不曾这般惬意自在地搂着她说话,竟是觉得这般平淡相处的时光也是透着无尽的满足。 十皇子被奸人陷害的案子还在彻查。出乎琅王意料的是,并无人出来去质疑那篇满是破绽的书信。 一来是朝中那几个好事的臣子,可算领教到了福将琅王的厉害,懒得触霉头。二来,便是隐藏在背后的那个真凶还算聪明,暗自吞下了这等哑巴亏。 只是溪贵妃整日幽怨,那是十皇子的伤口到底是感染了,虽然救治得时,可是伤口溃烂,留下了一圈疤痕。原先她还能恨着琅王,可现在,找不到真凶,自是终日的愁苦咒骂,疑心是宫里哪个妃嫔的争宠毒辣手段。 不过相庆宫给整个皇室带来的愁云暗淡,终于被这渐近的年味冲淡开来。 琅王自从皇寺出来后,便像向皇帝上书,请求折返江东。皇帝怎么肯干?只是问琅王可还觉得之前受的委屈是否没有尽数纾解?不然为何要回返江东,这岂不是让贼人误以为君臣离心,背后耻笑? 嘉康帝向来是能引经据典的有道明君,这一开了头,便是上下千载悠悠,历数君臣离心的种种憾事,大有琅王一去江东,便跟他天人永隔之势,说到最后,竟然是龙目垂泪,叫人不忍再轻言离去。 到了最后,琅王还会得留在京城里过年。 琼娘原本遗憾自己出嫁太早,不能留在娘家过年,可是琅王却觉得这不算什么难事,只将崔家岳父岳母,还有自己的大舅子一并接了过来。 府里骤然多了这么多人,管家楚盛自然是忙里忙完,老脸都泛着红光,只说这王府往日可没有这么热闹,待得来年又要添了小主子岂不是更有喜气! 刘氏和崔忠都觉得不妥,私下里去问女儿,他们夫妻还是会去过年的好。 正缝着小虎头鞋的琼娘笑道:「娘,不用拘谨,既然都是一家人,您也甭老将他当王爷,他再尊贵,也是你们二老的半子,如今他想要尽一尽孝道,一家子一起过年不是正好?王爷先前就是怕你们在府里被拘束了,觉得不自在,特意在府里另开了园子,还给你们配了小厨房,那些个厨子丫鬟,尽是归你们支使,便如在家一般,莫要觉得不自在。」 刘氏也是个天生的爽利人,听了琼娘这么说,便笑着道:「那我跟你爹就住到初四便会去,也不算卷拂了你跟王爷的孝心。只是这针线是不要再动了,府里那么多绣娘,哪轮到你动手,仔细怀着身孕,坏了眼睛……对了,王爷说,叫我帮着拣选两个奶娘,你看……」 琼娘咬掉了线头,语气坚定地说:「那个先不选,若是我奶水足的话,要自己来喂。」 刘氏迟疑道:「可是我观这高门贵府里,可都是要配着奶娘的,你如今又不是小门小户的儿媳妇,怎么能自己奶孩子?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琼娘笑着道:「自己的孩儿,当然要手把手的自己带,想着要外人来碰我的孩子,我便觉得不自在,反正这都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情,谁爱笑就笑去,懒得理他们……」 刘氏知道自己女儿向来是有主意的,又觉得她这是年龄小,第一胎,尚且还透着新鲜,不知道月子里的苦楚,将奶娃娃的事情想得太轻松,可是一时说不动她,倒也罢了。 毕竟刘氏也是自己拉扯了两个双胞胎儿女一起长大的,倒是不觉得自己奶孩子有什么太多的不好。 只是想到自己竟是没能亲眼看见琼娘小时呱呱学语的模样自是心内有遗憾,倒是盼望这没出世的外孙儿多像娘亲些,正弥补了心中的遗憾。 头年前,琼娘的店铺里也更忙碌了,各府的夫人小姐们都要添新衣,且最好不能与他人重样,所以这崔记店铺里名贵的布料都是几匹几匹的被人买走,断了别人用跟自己一样布料做衣服的可能。 也得亏着公孙家二兄妹是能干的,安排好了水路与陆路并行,这十几天里竟是货船往来不断。 琼娘还去了几次宫里给太后和交好的妃嫔送布料。正好遇到了雍阳公主的母妃,琼娘倒是问起了公主的婚事,只见雍阳的母妃馨妃也是一脸愁苦地说:「有的是好的才俊,她看不上,偏偏看中了一个病秧子,还怎么也劝不住,真是叫人犯愁。你与她交好,若是能劝动她,当是最好。」 趁着雍阳公主微服出宫,来到她的店铺,叫她搭配衣饰的机会,琼娘倒是委婉地说出了申家公子并非良配的意思。 雍阳公主不解,琼娘因为不好明说,只说看着那申公子身子似乎瘦弱了些。 其实琼娘不说,雍阳公主也略觉得,但是奈何那公子容貌出众,实在迷住了她的眼,便迟疑地道:「那申家说他家的公子虽然病弱些,但是身子还算康健,并无大碍。」 v第五章[11.06] 琼娘实在是不忍心让雍阳再重蹈前世里早早守寡的路程,干脆将话头挑明:「这男儿若是不强健,将来可是要影响子嗣,我观公主并未与申公子结下太深的情谊,当要慎重选择,不然这嫁了,便也给没嫁一样……」 她说得含蓄,偏生雍阳公主死追着不放,闲呆柜台后记录着下次进货货色的公孙二姑娘实在忍不住了,便从柜台以后绕过来说:「病鸡仔似的,腰身无力,你还不如干脆找个娘们呢!」 雍阳公主被这猛然冲出的青年吓了一跳。待得仔细一看,是她先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男色。竟是一身古铜色,剑眉樱口,说不得的英气逼人,只这一眼,那糯米一般雪白的申公子竟一时被抛在了脑后。 于是便拉着琼娘小声问:「这位公子是?」 不等琼娘介绍,那公孙二姑娘抱拳道:「在下公孙二,这位小姐,这厢有礼了。」 琼娘可是深知雍阳公主鉴美的爱好,一看雍阳公主的眼睛都亮了,连忙道:「二姑娘,不要随便开口逗弄了,这位可是堂堂的公主,还不快些见礼?」 待雍阳公主闹清楚这位公子原来是姑娘时,不禁大失所望,直到公孙二姑娘借故退出去了,还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倘若是个男子,该有多好……」 不过经此一事,雍阳公主的鉴美又上了个新的高度,只觉得申公子那样的病态美,果然非男儿真本色,竟然连个娘们儿都不如。 最后便是挑中了洛阳邵家的公子,让皇帝下了圣旨。 邵家知文懂礼,倒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家。琼娘看着前世里的一桩憾事有了改变,心里也变得亮堂了些,只觉得楚邪的命运也一定会发生改变。 年关将至,朝中的众人总以为万岁会在年前宣布继任太子的人选。可是眼看着入了年,万岁还是闭口不言。 朝中的一干人等甚急,不过原本被热议为继任太子不二人选的刘剡,却是一副从容自如的样子。 众位臣子们入宫拣选年肉回府过年时,走到了琅王的身边笑着道:「你我许久没有小酌,一会选了年肉,要不要到我府上饮上一杯?」 若是往常琅王自当不会邀约,可是今日他只拎提着手里的年肉说道:「王妃这几日害喜得厉害,不耐酒味,本王已经戒酒多日,还请以后再承二殿下的邀约。」 二皇子听出了琅王婉拒的意思,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那等王妃体顺了之后再一同应约好了。 待二殿下走后,卢卷拎提着一大块年肉,跟他一边走一边道:「怎么觉得王爷你最近跟二殿下走得远了呢?」 楚邪迈着长腿健步如飞:「哪里的话,他如今即将成为储君,事无巨细,都要入御史们的眼,本王一向名声不佳,自当避嫌,免得累及了二殿下。」 卢卷笑道:「王爷快别谦虚了,您观这满朝文武,现在谁还跟提及你名声狼藉的话题,却都说您邪性着呢,谁参奏,谁倒霉,大过年的,谁爱触那霉头?对了,我母亲托我问你,这年肉你府上怎么吃?我们府上年年清蒸炖煮,吃得有些腻,偏偏是御赐之物,连个肉渣都不能剩,便想跟王妃学些花样。」 琅王哪里懂这些,便是叫卢卷跟着一起回王府,再顺便吃喝一顿。 刘剡并未走的太远,只在回廊出看着二人相携离开的光景出神。 这时前太子刘熙走了过来,看着刘剡落单的情形不由得嘿嘿一笑:「怎么人家琅王吃酒也不带你,原先不是好得跟亲兄弟一般吗?」 刘剡转脸一笑,道:「大皇兄,您还没走呢?对了,今天您不用跟父皇去御书房临训,倒是可以在这里悠哉……」 往年刘熙身为太子,与皇帝分发完年肉后,还要依着规矩去御书房向父皇呈递自己这一年来的功过表,听后父皇临训,可是今年他已经退让了储君之位,自然也少了一门功课。 若是往常,刘熙听了这等尖刻的话,一早便翻脸了,可是现在他也是破罐子破摔,全然不在乎那些个脸面,只掸了掸衣袖上并不能存在的灰尘,斜着眼笑道:「我是没了去上书房倾听父皇临训的福分,可是你……不也没能去成吗?平日里装得跟个京中孔子似的,且憋住了,父皇身体康健,那小的里面说不得就被父皇再手把手培养个出挑的来,到时候二弟你白忙一场,可不空欢喜了?」 说完也不管他二弟难看的脸色,便是笑着扬长而去。 刘剡整了整脸色,便也跟着一群后涌过来的臣子们,一起有说有笑着离开了。 单说卢卷跟着王爷一起回了王府,见到了琅王妃,便问起琅王妃如何吃这年肉。 琼娘问言笑了,心道:满朝的文武十有八九都是有这个愁苦,便是要赶在初一前,将一大块年肉尽食了。 前世里尚家也是人丁稀薄,但尚云天因为官职不高,初时分的肉块也不大,倒是好消食。后来官位渐升,肉块渐大,琼娘便想了法子,将大半的腊肉切碎包馅来吃,里面配上青菜加上腊肉的滋味,这么吃很是解腻,人口多的话,几顿便吃得干净。 于是便招呼着厨娘过来,切肉剁馅,早早抱起了饺子,到时候用竹帘子码放好,放在窗下冻上,可以悠哉悠哉赶在初一前吃完。 因为是过年要吃的饺子,刘氏一早便吩咐着女儿要全家人来包、后天便是大年三十儿,饺子要包出双数图吉利。 等得厨下备好了馅料,和好了面,崔忠刘氏夫妇,还有琼娘和琅王,加上崔传宝,便是围坐在八仙桌前,包起了饺子。 卢卷长了这么大,头一次见这么平民化的过年气氛。更叫他匪夷所思的,这还是楚邪的府上。 琼娘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看着卢卷的表情不对,也猜出了他的心思,便笑着道:「卢大人与我们家王爷在朝堂上忙了一年,原是该歇歇,不过这过年,不通过图得全家团圆,若是吃喝全由下人们安排好了,只洗手等吃,又跟平常的日子有什么不同,这亲自动手包的就不一样了,闲下来与家人一起捏几个饺子,才能品酌着粗话旧年送尾的味道来。」 楚邪在一旁也不做声,长袖挽到手肘处,正全心全意捏出个放了两个蛋黄的饺子出来,他特意将饺子捏出了两个尖儿,到时候出锅让琼娘吃,听岳母说,女人若是吃到了放蛋黄的饺子,便是能生养的意思。至于那放了洗干净钱币的饺子,也得做记号,叫琼娘别吃到。 她家小娘够能赚钱了,若是再锦上添花,岂不是要钻入钱罐子里去了?楚邪心内总是隐隐觉得自己在这小娘子的心中,排在了钱银的后面,当下自是不肯再让这位钱串子,再招财进宝了。 卢卷看着琅王妃纤纤十指快速捏动,很快捏出个元宝的模样来,也心自痒痒,便是跟琅王一起试着捏了几个出来。 v第六章[11.14] 等捏了几个尽了意思,琼娘便赶着琅王陪着卢卷去前厅吃酒去。 卢卷坐在前厅里,看着楚邪洗手,长叹一声道:「现在总算知道琅王妃为何能拿捏得住你这种不羁之人了。」 楚邪听了挑眉望向他,卢卷借着说道:「您的这位王妃,就是有本事将冷冰冰的王府变得有家的味道,别看我们卫文侯府里人口众多,可是想方才那般一起围坐包饺子的情形,却是从来都没有过……得这一妻,足矣!」 他这最后一句却是有感而发,别的不说,但是他家卫文侯府里父亲妻妾成群的勾心斗角,连他这个做儿子的看着都心累。反而不如琅王府这般的清净舒心地过日子。 就是不知道楚邪的不羁能收敛到几时,等到他妾侍多了时,能否还像今日这般,妻妾和睦围坐在一起包饺子? 最后吃酒一场,卢卷拿着琼娘亲手写下的饺子馅料单子,回去与母亲复命去了。 等到三十这一天,琅王府里不光是有崔家人,连那公孙兄妹也俱是留在府上过年了。 公孙无奕如今在琅王的水师也挂着职,不过做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倒是远离了落草时的腥风血雨。 他能金盆洗手,大多的原因也是因为妹妹,眼看着好好的姑娘,现在的性情越发像个男子,看见好看的姑娘,总是不自觉的言语逗弄,这做哥哥的,心里总是要担心着。 这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做哥哥的不好开口,便是委婉地给琼娘提了提,看看她不能不能帮忙相看个可靠的来。 琼娘看了看不远处长廊里,正挨着喜鹊,逗笑着的公孙二姑娘,又看了看自己丫鬟盯着剑眉俊朗的二姑娘脸颊绯红的样子,真是差一点要问公孙大哥,给这位二爷是找个娘子,还是找个相公? 总之这大年三十儿,便是在满府里的热络里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因为守岁熬夜的缘故,琼娘初一的清晨起得甚晚。 那眼皮像挂了千金的坠儿,怎么也睁不开,只是勉强睁开眼儿时,便听见窗外有人在骂:「起得这么晚,可还当自己是柳家的千金大小姐?既然嫁入了尚家,这眼里可有婆婆?」 她一阵的混沌,隐约似乎又回到了前世里刚嫁入尚家的时候,那时也是过年,她因为操持了一大家的年夜饭,起得晚了,便惹来婆婆的一顿嫌骂。 大约是惯性使然,听到了记忆里最难磨灭的尖酸刺耳声,她便激灵灵地爬了起来。然后似乎从房中出来,一下子便穿越到了初一的街市上,她要去庙会上香,给了僧侣足够的香油钱后,便在一个偏僻的小殿得了片刻清闲。 她在烧香祷告,祷告着自己身世万万不可被人知晓,祷告着夫君争气,为她挣得一片前程,只是快要说完后,那殿门口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她唬了一跳,快步出去时,差点被门槛扳,却被一只大手稳稳扶住,隐约竟是看到一串佛珠,金沙的颗粒,颗颗圆润。 那人冷笑着,低哑到:「方才求了这么多,怎么忘了求得佛祖让你以后别摔跟头?」 琼娘一震心虚,可再抬眼,那人却已经扬长而去,根本没有见到他的样貌……可是那佛珠,分明分明就是…… 「快些起来了,再睡便要耽误早饭了,莫要饿坏了我的小娘与孩儿……」那刚刚嘲讽过她的声音一下又贴近了耳旁,琼娘缓缓睁开眼,只见她今世的夫君楚邪,正低头含笑地看着她。 琼娘恍惚,竟有些不知梦里前世,梦外今生,哪个是真,那个是假。 楚邪原本是含笑唤醒贪睡的娇妻。 可是未曾想,叫醒的却是个眼角挂泪,面带惶恐的小娘。 他连忙抱住她,摸着后背道:「可有什么不妥?」 琼娘哽咽出声,反搂住他道:「我怕……」 楚邪摸着她的长发,耐着性子问:「做了什么噩梦?」 琼娘喃喃道:「……不怕做梦,就怕我不过是做了一场黄粱之梦。」 楚邪觉得这是妇人怀孕多思,自己这般热热紧紧地抱着她,怎么可能是梦? 可是琼娘的心境自是不一样,方才的梦境实在是太真实了,前世里的她的确是新婚后的第一年初一,去了寺庙祷告,隐约中好像也是被绊了一下,被个不知名的男人扶了一下。 当时刚刚帮她买了香火回来的翠玉还唬了一跳,生怕她被人占了便宜去。 只是方才的梦,无限放大了她早已遗忘的梦境的种种细节,难道……前世里真是琅王扶住了她?而前世里她不欲人知的种种细节,也尽被他听去了? 他那时又是如何作想?有没有在心中看清了自己? 楚邪虽然安抚着小妇,却见她依旧不能回魂,一双大眼儿尽是迷离,便好笑道:「若是不信,我便要掐你屁股,看你疼是不疼。」 琼娘刚刚有孕,他这边就又要节制,清晨的耳鬓厮磨最是销魂,只嗅闻着她身上的馨香,都觉得人要隐隐炸裂。 有孕就是这点不好,初时的那几个月挨不得身。这么一想,那多子多福的念头便隐隐打了些退堂鼓。 琼娘见琅王的手放得越发不是地方,那力道也透着些急迫,怎么不知他在想什么。倒是一时丢了满心的疑惑,只笑着去拍他的手。 v第七章[11.14] 一时间夫妻二人在床上又厮磨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府里要来客人了,这才起身漱洗。 初一能登门的都是至亲。 因为楚姑母已经带着小儿回转江东楚家过年。所以已经出嫁了的楚依依携了夫君前来登门给兄长拜年。 这楚依依嫁入了范家后,婆婆慈善,丈夫斯文有礼,日子过得甚是舒心。大年初一登门,也是带着大包小包的糕饼礼品来见兄嫂。 琼娘与她许久不见,私下里自然是问她怎么样。楚依依笑着道:「表嫂,前儿号脉,我也有了身孕……」 琼娘一听,自是恭喜,笑着道:「幸而我比你早了两个月,不然岂不是常有颠倒,倒要叫你抢了先去?」 楚依依如今嫁人怀子,样样顺心,身边少了有心人的撺掇,性子也恭顺了不少,她又道:「夫君待我甚好,只是夫君要准备今年的恩科初试,每天熬夜看书也甚是辛苦。」 琼娘自然是知道陪考的辛苦,想她前世里可是陪出了一位状元郎的,自然是有些经验可以传授。譬如熬煮哪些补脑的汤水给妹夫进补一类。 楚依依苦笑着道:「便是想给他多补一补,也是不方便了,待得过了年,他入书院闭关,只怕到时候就要夫妻分离。不过这样也好,既然是去读书,不能分散精力,倒是免了给他挑选通房的丫鬟。若不然,我这怀了身孕,他的房里也不好空着……」 楚依依其实说的都是常理,这高宅深院的,夫人怀了身孕,自然是一年半载不得服侍着夫君,若是家中尚未纳妾,做夫人的少不得在自己的陪嫁里拣选个丫鬟给夫君通房,升作姑娘,也免了夫君生出外心,被外面的狐媚迷魂了心智。 这是不用婆婆吩咐,贤妻便应做之事。 这些,琼娘也懂。前世里,她怀孕的时候,也是准备给夫君张罗个通房的,不过她陪嫁里的丫鬟也不过翠玉一个人选,可翠玉却是个不好攀高枝的,私下里也是跟她挑明了不想升作姑娘。 而尚云天那时也表示,能娶到琼娘已经是福分,怎敢妄想三妻四妾。做妻子的,哪个愿意往丈夫的床榻上送女人?随意当初听了尚云天之言,心内也是万分高兴,于是通房的事情便作罢。 可是谁知后来的他,竟是与柳萍川通奸,还不及纳了府里的丫鬟来得体面。 今晨那楚邪也是胡缠了自己半天,想想自己生孕后还要坐月子将养,那么漫长的日子,怎么让他这么熬忍下去?琼娘知道,自己若是想当了贤妻,便应该张罗着给楚邪挑选通房丫鬟了。 若是再剔透些,当时选上两三个旗鼓相当的,便是雨露均沾,谁也别想争得独宠。 可是虽然都懂,琼娘自想想,都觉得牙根冒着酸意。 那楚依依说完,也想起了琼娘跟自己一样的境遇,便自宽解道:「嫂子不要担忧,在你之前,堂哥也是诸多的侍妾,可是你入门了,他便全放出府去了。可见对你甚是重视,至于这通房,连侍妾都算不得,顶多是个开脸儿的姑娘,还都是由着你选,平时也是在你的房中,眼见看着,也不怕她不规矩。若是连一个都没有,反而叫人背后非议堂嫂善妒。」 琼娘不爱聊这些个,便是笑着聊些别的打岔了过去。 初一时,宫里有私宴。能列宴的大都是皇亲。不过琅王因为与万岁拐了几道山水,沾挂着些亲眷关系,便也要列席参加。 琼娘送走了堂妹与妹夫后,便准备入宫的着装。房里的一干丫鬟都是忙着烫衣,喷香。 琼娘便是闲坐在一旁,任着翠玉给她梳头,一边看着丫鬟们忙碌的情形。 那喜鹊正在烫衣,许是过年这几日油水太大,脸蛋越发的圆润,一副张开了的模样,这几日她甚是爱俏,头上簪了朵式样新颖的花儿。 其实不光喜鹊扮得好看,其他几个房里的小丫鬟也个个都出挑。 许是琅王向来眼界甚高,不耐丑陋的缘故,王府里的丫鬟都是清秀养眼的,那管家楚盛也是高瞻远瞩,这挑入府里的都是成为通房的上好人选。 待得妆容完毕,琅王进来,正好看见自己的美娇娘盛装之后的光景。 那缀了貂毛的短袄裹着胸脯鼓囊囊的,显得尚未显怀的腰肢更加纤瘦,大摆拖地的长裙摇曳生姿,云鬓堆砌,越发显得那双眼儿妩媚透着灵气。 这通身上下,竟然透着一股子比怀孕之前还撩人的气息。 这般看着,他忍不住走了过去,抱着琼娘的腰肢道:「都怀了身孕怎么还穿得这么紧,换些宽松的袍子来。」 丫鬟听了王爷的吩咐,便准备去取,琼娘却道:「王爷莫要挑剔了,这衣裳的腰部明明还松泛着,哪儿来的紧绷,一会夜宴要开始了,你还没有换装,还是去换,好上马车,莫误了时辰。」 楚邪这才送了手让丫鬟们换衣。 以前琼娘倒是不觉,可今日听了楚依依这么一说,却用心留意,那些个小丫鬟倒是有几个甚是主动的侍奉琅王。 其中一个叫纤香的,最是服侍周到,跪下给王爷穿鞋后,还拿了马尾做的小掸子替王爷拂去新鞋上可能落下的灰尘。 这一起蹲身起身的功夫,那低矮的衣领子便松泛泛的。虽然角度问题,她未曾看见琅王见到没反正她是看见了那抹雪白的沟壑微微一闪而过。 琼娘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倒是忘了,这是世袭的琅王府,可不是前世里那个尚未发达的尚家寒门府宅。 她倒是清楚这些丫鬟的心事:与其被放出府去,嫁个贫寒子弟。倒不如被抬做姑娘,吃喝皆是上品,待得将来再有了子嗣,便可被抬做姨娘。就此成了王府里的半个主子。 现在琅王妃怀有身孕的事情满府皆知,按理说,可不正是该抬姑娘的时候吗? v第八章[11.14] 这么看来,这一世的她还是算不得贤妻,这一关就是怎么勉强自己,都过不去。 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思,琼娘也不愿再胡思乱想下去,只带了贴身的两个大丫鬟便上了马车。 而琅王则是一路骑马,先行赶到宫中正门去领入宫地牌碟。 等琼娘到了宫门处下马车时,倒是一眼看见了正从马车上下来的云曦和柳萍川。 如今前太子被废,刘熙也是承蒙圣恩,被封为安业王。 云曦虽然被免了太子妃的身份,但是整个人看来,除了消瘦了些,倒是没有太大的改变。 反观柳萍川,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些阴郁,自从嫁给太子后,每次见到琼娘的那股子隐隐的得意劲儿全都消失不见了。 柳萍川也正看见琼娘下马车。一身的富贵,满脸的安逸,竟然比前世的那个尚夫人还要来得艳丽。 再看先到的琅王,几步走了过去,伸出长臂微微飞扶着琼娘下马,然后很自然地伸着护着她的肚子,一副小心珍视的模样。 反观她的夫君,这位新出炉的安业王,虽然号称主动让贤,可是只有她知,这位废太子整日里饮酒,脾气越发的大,前几天,也不是是因为什么,还狠狠扇了王妃一巴掌。 至于来自己房里时,也不是正经的夫妻恩爱,总是宣泄似的刻意磋磨。 以至于柳萍川都有些怕了,主动塞了自己陪嫁丫鬟到刘熙的床上,供他排遣解闷。 如今看着楚邪有子万事足的模样,柳萍川觉得自己的重生,也许是一场骗局,否则这楚邪怎么会有孩子?又难道是琼娘与人私通,跟别人暗结了珠胎? 柳萍川心内泛酸,自然是将别人想得处处不堪。 可是眼前琅王夫妻的恩爱,只要不是瞎子都不容错看。 待得柳萍川牙根处的酸意略微退了的时候,人家夫妻已经自入了宫门里去了。 宫里的年节,自然不会如各家府里那般来得温馨自在。琅王真是半点都不爱来。 偏万岁爷龙恩倍重,把他的位置设在了龙椅之旁,连去殿柱后面躲避都是不能。 琼娘倒是比琅王看起来要自在些。 毕竟跟琅王这种闲散惯了的浪荡子相比,琼娘乃是两世的京华常客,各府宅的人情高矮,撩一撩眼皮就看得一清二楚。 少不得在旁边给琅王提醒着眼前的这位,是哪个妃嫔连着骨头带着肉的亲戚。 一时间,今日来参加宫中宴席的,突然觉得这琅王似乎也是长了一岁,多了历练,竟是比较着往常要随和近人些了。 甚至有几个自诩清流一派的人士,也来跟琅王正经攀附几句。这大年节的,也多不会讨论国事,多是些书画金石之类的清雅之谈。 若是说别的,琅王这里可能会冷场,可是字画一类,本就是他的强项,加之凑成一桌的几个里,还真有些见解独到之处,琅王也愿意多聊几句。 一番酒水下来,几个朝中的字画行家,心内都乍了舌,心道:都说这琅王一介武夫,不学无术,为人放荡荒淫。可是真静心清谈下来,却发现此人颇有才学,且不是那种轻狂张扬之人,而他的那位商贾出身的王妃更是妙人一个,言语不多,却是妥帖到位,见识不浅。 其实以前此类宴会,琅王也是没少参加,但他向来与京城名流格格不入,自然无法融洽相处。如今有了琼娘的带动,倒是稍微改观了那么一些, 人皆是如此,若是断定某个人非我族类,便是观之走路打喷嚏处处都不像个人。而如今皇帝的厚爱,加之琅王妃为人的圆滑老道,便让人渐渐觉得这位异乡的王爷,还真没有传闻中的不堪,再细想他入京以来,并无豪横跋扈之举,说不定真是被三人成虎的谣言耽搁的国之栋梁呢! 这些人在感叹着琅王正直之余,自然不知那琅王府从豪仆到家将的那股子豪横的邪门歪风,可是被王爷新入门的王妃好一番整顿呢。 琅王妃收拾这些个糙汉子倒是简单直白,只将常进这一干人拎到人前,跟府里的人闲话家常一般地讲着常侍卫当年在芙蓉镇上是如何豪横地撞倒了一位少年郎的往事。 琅王妃言道当时若不是琅王及时发现并出言申斥,常侍卫长便是要扬长而去。 这段黑历史被琅王妃淡淡述出时,常进鼻尖冒汗,脸色微微发窘。琅王妃又语重心长地道,想必常侍卫也料想不到,他当初撞断的会是琅王大舅子的腿,若是当初再豪横些,且想想常侍卫长现在是什么样的下场? 这些仆役一听,都是替常侍卫长捏了一把冷汗,有了这将琅王大舅子撞翻在马前的鲜活例子,更是将琅王妃讲述的「要与人为贵,来日他人富贵显达时,你看苍天饶过谁」的道理,理解得更为透彻。 不过常进事后,倒是跟琅王小声辩白了几句,大概的意思,王妃这般的杀鸡儆猴,自家却是有些冤枉。他当初那般讹人不也是得了王爷的授意不是? 怎的王妃如今将王爷这般美化,却偏拿了他祭旗? 琅王倒是一本正经,只是斜着眼看他,大有死不认证之意。 常进赶紧闭了嘴,便挺起江东汉子的脊梁,替王爷背了一口漆黑的铁锅。 从此以后,府中的各色人等出入府门时,总算是收敛了江东带来的豪横,带了些「生怕再撞翻个大舅子」的谦卑。 v第九章[11.14] 只是没想到琼娘当初略带着小惩的一番敲打,倒是在满朝文武里渐渐树立起琅王家风严正的口碑。 嘉康帝酒过三巡,直看着他的忘山与众位爱卿日渐亲和的敦和场景,心内便是一阵宽慰。 只觉得忘山年岁渐大了,或许是放养在自己身边的缘故,变得越发的懂事,不再如以前年少时的桀骜不驯。 虽则无论忘山怎样,都是他的爱子,可是看着他日渐出息,为众人喜爱,心里还是有股子「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喜。 这边嘉康帝心内高兴,便想着叫儿子也高兴高兴,便想起了琅王妃如今怀了身孕,定然是多有不便,不若赏赐几个美人给忘山,也叫他总不要忙着公事,忘了享乐人生。 不过眼看着这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的样子,若是直接下旨赏赐侍妾,倒是显得对韶容公主轻慢。 于是嘉康帝自认为考虑周详,便是在宴席过后,留下了这夫妻二人说道:「眼看着琅王妃的身子渐是沉重,总是少不得伺候之人,朕前些日子拣选了些江南秀女,便赏赐入琅王府里,伺候着王妃吧。」 嘉康帝这般拐了一道弯儿的赏赐,乃是早有先例的。 想当初刘府宰府上的大夫人善妒,不容侍妾孕有子嗣,偏偏自己生的尽是女儿。嘉康帝解臣子之意,当下便赏赐了两位美人入了王府为府宰大人的丫鬟,直言为夫人分忧。 这便是给足了那夫人的面子,没有直接谕旨赏赐妾侍。 可这御赐的丫鬟,怎么可能如府里人牙子那买来的丫鬟一般扫院子洒水般的受用?便是被府宰大人名正言顺地收作了通房的丫鬟、 那大夫惯用的绝子汤,也不敢再倒入皇帝赏赐的美人嘴里。 到了来年,两个通房便开枝散叶,生了两个大胖儿子,被抬做了姨娘。 有了这等子先例,皇帝再往谁的宅子里赏赐丫鬟,那便是形同美貌的妾侍,天子的厚爱啊! 嘉康帝此话一出,琼娘的心里顿时明镜一般,知道这是万岁给自己留了情面,乃是委婉地给琅王纳妾呢。 而且这等子赏赐丫鬟的厚赏,也真是叫人无法拒绝,总不好说王府里洒扫之人够用了,万岁您还是自己留着打扫皇宫之用吧? 果然琅王听过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句替贱内谢过皇帝的隆宠一类的客套话。 从王宫里出来时,琼娘的脸上一直挂着的客气的笑意,便也淡淡散了,只默默走着也不说话。 琅王如今也算了解了自家娘子的脾性,倒是怕她气闷,憋出个病来,便直言道:「万岁老是担心各府的丫鬟不够用,你自受着好了,府里的柴房不是一直说劈柴的人手不够吗?等那些个丫鬟入府,叫她们劈柴好了,这等子小事,便莫要往死胡同里钻了。」 琅王说的是心里话,在万岁跟前他之所以答应得痛快,全是因为皇帝下的谕旨就是赏赐丫鬟啊,既然是这般,他也就是从善如流了。 琼娘原是立意不想跟琅王说话的,可是听他之言,却是忍不住噗呲笑了一下,然后又强自收住,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我可不敢,那是皇帝御赐之人,只是我跟前的人已经够了,要不然将那两位赠与王爷,免得每天清早,总是往我身上蹭……」 琅王斜眼道:「这可是你说的,明儿就去看那两人的成色,若是好,收进房里……」 只这一句,琼娘就变了脸儿,那下巴也是微微抬起来,脸皮绷得薄凉,若冰皮儿的月饼一般。 琅王爱极了她这吃醋的模样,偏嘴上还在一本正经地逗弄:「怎么,本王收了,你倒是不乐意了?」 琼娘也不说话,径直往前走,等到了宫门前,还真看见一辆宫里的马车等在了她的马车后面。 不一会,两个娇滴滴的女子便被大太监文泰安领了过来,给王妃请安,只说这两个,一个叫恋花,一个叫蝶衣,都是品行端良,容貌昳丽,懂得体贴人的,以后入了府,一切且得听从王妃的差遣,伺候好王爷与王妃呢。 琼娘面容清冷,淡淡谢过了文总管,生平第一次在文总管的手里接了赏赐,却没让人给文泰安递送辛苦的红包赏钱。 琼娘看也不看那两个姑娘,只转身带着丫鬟上了马车,也不等王爷上马,径直扬长而去。 文泰安摇了摇头,总觉得万岁爷这回心疼儿子,可能把他的这位心肝给架送到火炮膛子里去了。 在马车里,喜鹊可是快言快语地道:「万岁爷这是关心王爷都照拂到被窝里去了。若是怕王爷冻着,赏赐个金铸的汤婆子便好,弄了这么两位不生不熟的进府,算哪门子事儿?」 翠玉觉得喜鹊不懂事,专门往王妃的肺门子捅,当下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又胡言什么?可是那两个姑娘耽误了你?」 喜鹊赶紧摇了摇手,瞪着眼儿,带着小乡丫头特有的率直道:「翠玉姐姐,可别当着王妃乱言,奴婢也老大不小了,便指望着王妃给奴婢指婚,嫁个好人家呢!」 翠玉有点被喜鹊的胆大惊吓到了,略带惶恐地看着琼娘。 琼娘倒是被喜鹊逗笑了,问:「既然是这么说,可有好人选?」 向来爽直的喜鹊突然脸色一红,略带扭捏,却是不好意思说的样子,可看那光景,分明是有了意中人。 琼娘心里却是一宽,原来还以为喜鹊这几日愈发爱打扮,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是动了旁的心思,还有些失落,以为自己以前是错疼惜了这丫头。现在看来自己倒是错怪了她,就是不知是不是府里的哪个后生入了喜鹊的眼。 不一会,到了王府,琼娘看都不看王爷伸过来的手,自己便下了马车。 v第十章[11.14] 楚邪看琼娘似乎还未消气的样子,便扯了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贴着她的耳道:「老这么气,可不是成了鼓气儿的猪皮筏子?方才皆是逗你,一会进了房,让你咬上两口泄气可好?」 等入了房里,左右无人时,楚邪还真解了衣服凑过来让琼娘咬。琼娘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见王爷这般死皮赖脸,便再也绷不住脸皮,只笑着道:「哪个要咬你这里,白白的凑过来,不知道的还是以为是府里新请的奶娘……」 楚邪倒是不慎介意,只凑过来道:「既然是样,请王妃亲自品尝下成色,看看本王这奶娘可否当得?」 于是琼娘心内的那股子郁气便这般被琅王的胡搅蛮缠搅合得有些七零八落了。 他们归府的时候有些晚了。管家楚盛不方便请示,知道这两位姑娘是万岁爷赏赐下来的,心里竟是明镜一般,自然也不敢怠慢,便将这两位安排到一处清静的院落暂且休息一宿,待得明日主子们安排着这两位。 不过他的心里可是替王妃捏了一把汗。乖乖,也不知万岁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两个小姑娘,个个长得像新生的水葱,眉眼也是娇娇柔柔的样子,可全是照着王妃的模样找来的。 别人他是不知,可是自家王妃那是什么脾气,他可是门儿清啊! 这可是新婚第二日便跟王爷闹着写和离书的主儿。 万岁爷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这究竟是对王爷隆宠有嘉,还是看着王爷的舒心日子太悠长,来特意搅合搅合呢? 有道是家和万事兴,万岁若是有心整治着王爷,来的这么一出后宅点火,那可真是高啊! 可是王妃有孕在身,的确是要给王爷安排一两个通房,就是不知这两位是什么脾性…… 管家一时东拉西想,却也想不得法,便只好静候第二日主子的安排。 到了第二日,乃是大年初二,因为王府京城里的亲眷少,倒少了挨个过府拜年的折腾。 楚邪怕琼娘累到,便决定只留在府里,让琼娘好生将养,他去了前厅去接待些部下故里的拜访。 就在这时,管家楚盛来报,说是两位宫里来的姑娘来给王妃请安。 琼娘刚刚吃罢一小碟子红枣,因为怀了身孕不能饮茶,便让厨下用晒干的玉米须子煮水代替了茶饮,喝上一杯正好解了嘴里的甜腻。 听管家这么说,琼娘便道:「那就让那两位姑娘过来吧。」 不多时,恋花与蝶衣两位姑娘便袅袅而来。 这两位乃是江南小吏家的庶女,家境还算宽裕,自然见识谈吐也上得了台面。 这几年,皇帝许是年岁大了,纳起妃嫔来,不若以前那般频繁,再说宫内佳丽三千,想要熬将出头来也是甚难。 这两位只以为便要白发老死在宫中不得出头。哪里想到,皇帝竟然亲自将她们俩挑选出来,又亲自赐名,将她俩赏赐到了琅王府。 琅王何许人也?那是皇帝的新宠,与太子的恶斗中,居然能熬倒了太子的主儿。 这样有封地,有实权,又得万岁隆宠的藩王,试问满朝能有几个?是以这两位姑娘听了皇帝的圣旨后,真是满心的欢喜。 昨儿在从宫里出来时,她们隔着马车也看到了琅王的模样。 竟然是个头高大,模样俊美异常的年轻郡王,只看得她俩心噗通乱跳,暗道自己这竟然是这般好命! 她俩明白,皇帝的意思便是将她俩赏赐给王爷做妾室。听说琅王府里清静得很,除了一个正头王妃外,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而且王妃又是怀着身孕,一年半载的也伺候不得王爷。 这一入府门,被王爷纳上床去,便是舒舒服服的承宠。 至于她们二人,哪个分得的宠爱更多,那就各凭本事了。看那王爷威猛健壮的模样,承宠几次,必定能鼓了肚皮,待得生下子嗣,由姑娘抬作侍妾,甚至最后成为侧妃都是指日可待的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二位昨日竟是激动得入了半夜才睡。虽然睡得晚些,可是今日却是早早起来,各自梳妆打扮,施了粉,戴了花,便准备给王妃请安见礼,若是运气好,说不定便能在王妃的房里见到王爷。 可是等了半响,不见王妃召唤,那蝶衣的性子急些,便去问了管家,什么时候去给王妃王爷见礼。 她们是宫里的赏赐,按照常理,就算长得面目可憎,得了赏的官员都得闭着眼自受用了。更别提她们的模样可都是千里挑一的美人,想必王爷定然是不会厌烦。只是碍着王妃有孕,王爷大约是不好意思主动纳了通房。 少不得她们懂事些,主动去见了主子,便自在王妃的房里伺候着。这通房的姑娘大都如此,先自讨了主母的顺眼,主动些伺候在当家主母的房中。 然后便是自己拿捏着火候时机了,便是等着主母倦怠午睡时,寻了空子伺候王爷,这书房,外室皆是能成事的地方,且得懂得些情趣,撩拨得王爷起了性儿,泄了火,自是尝到了别样的滋味, 这伺候男人的本事,在出宫前,都是有专门的嬷嬷教习过她们,那画册子也看了不少,想到那王爷俊美的模样,自是叫人羞涩之余又有些心痒,心内盼着早点伺候上王爷。 可是哪里想,那个王妃也是能睡的,竟然日上三竿才起,待得王妃漱洗完毕,又食了饭,大半天也就过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王妃点头,她们便是入了王妃的房中,去见女主子。 昨日也是匆匆一瞥,她俩并没有细看清王妃的模样,现在下午阳光倾斜,看得正是清楚。 v第十一章[11.21] 她们自问在宫中见过的美人也是不少,可是这等绝色就算入了宫去,也是出挑的头一份儿啊! 只见那王妃的脸色若糯米粉团,脸上未施用粉黛,却明艳异常。嘴儿也不知方才吃了什么,红艳艳的。那如云的长发被个镶嵌了碧玺的扶摇发钗高高地束在了头顶,却有几绺发丝俏皮地滑落在颈后。 也许是因为在家中,她并未着长裙,只上身一件松泛泛的薄棉素花坎子,内着件同样宽松的缎子半裙,露出一双涂了蔻丹的白嫩纤足,半插在锦被里,红艳艳的脚趾尖半露,看得人心痒。 总之这整个人都是一副自然纯真,又透着十足慵懒的舒适气质,若是不知她的底细,当着觉得这是娇养出来的贵女,通身的富贵典雅气质。 这二人看着王妃的模样,隐隐有些自惭形秽。而琼娘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们。 她向来与仆役下人和善,绝少打骂欺凌。可是如今明知道这两个女人奉旨勾引自己丈夫的,再心胸宽大的女人,对着她们也和善不起来。 是以,琼娘冷眼看着她们精心勾描的美艳,宽腰带勒得鼓囊囊的胸脯,真是处处都是风情,心里顿时不大舒服。 不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丈夫要睡通房,这都是阻拦不住的事情。 她也是前世里受足了恩爱丈夫偷睡女人的教训,刻意将对楚邪的期待降至最低。 反正她的态度是摆在了那里,王爷若是整日看着这两个貌美正当时的艳婢心里动了意,这偌大的府宅,书房、楼阁、假山洞子那么多,她哪能防范得住?自是懒得操心围堵,且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是放着两个碍眼的在眼前的肚量,恐怕她再跳井重生也是生不出来。 既然如此,便是要将这两个碍眼的远远地调离了眼前。 可是毕竟是皇帝的御赐,总不好真像王爷所言那般,分到柴房劈柴去,只给她们安排个清闲的活计,白养着便是了。 于是她开口道:「我的身边不缺人,王爷也是用惯了小厮,不耐侍女服侍的,既然如此,你们俩便去花园子西侧的楼阁里负责洒扫去吧。」 那两个姑娘一听,面面相觑,全都愣住了。 她们俩可是皇帝的御赐,怎么这王妃竟然真准备拿着她们扫地抹灰的粗使丫头?这是吃了熊心,还是尝了豹胆? 还是那蝶衣沉不住气,微微抬起头道:「王妃,这临出宫前,万岁吩咐奴婢要照拂好王爷与王妃的起居,可是如今安排到了那西阁,不能日日侍奉王爷王妃,日后万岁责怪,奴婢实在是惶恐……」 琼娘觉得怀了身孕后,自己的气量不知怎么的,日渐的小了。有这两位美娇娥在屋子里,实在是碍着了她吃下一碟子果盘的心情,于是也懒得再听这个叫蝶衣的跟着皇帝攀附着交情,淡淡道:「皇兄那里,本宫自会去说,你们做好分内事,照拂好西阁里新买来的名贵家私便好。」 那一句「皇兄」登时将那想拿万岁压人的蝶衣噎得脸色尴尬。 可不是,若是从太后那边儿论起,韶容公主可算是万岁爷的皇妹的。 这兄妹之间过话,哪里容得个婢子挑唆? 一直沉默不语的恋花,这是便是向琼娘作揖后,便拉着蝶衣识趣地退下了。 那蝶衣出来时,不高兴地对恋花道:「方才怎么不见你说话,你我已经入了王府,若是真任凭了王妃摆布,岂不是永无出头日,便是要做了洒扫的丫鬟?」 恋花没有做声,只是回到二人的房中,四下无人时才道:「你看那王妃长得如何?」 蝶衣被问得一滞,没好气道:「既然庶民出身却被王爷一眼看中的,自然是颜色生得极美,叫男人一看便移不开眼了。」 那恋花解了自己自己的发钗,拿了把梳子梳着头道:「既然是这般,你我又何必是去自讨着没趣,叫王妃比得没了颜色?不过……」 她话锋一转,又自是道:「再过几个月,王妃也该显怀了,那腿脚一时浮肿,脸上的斑用粉也自是遮不住了,那时蝶衣姐若是有个上进的心思,再作打算也是不迟。」 那蝶衣虽然性子急,却也不是傻的,只琢磨了一番,登时明白了恋花话里的意思。 可不正是这个道理?女人生养孩子,便要脱一层皮,再娇媚的绝色等得怀孕的时候,都还残了相,那王妃看着便还小,不懂得这层道理,只想一味独宠,只怕以后糟了王爷厌弃的时候,便悔不当初,倒不如给丈夫纳了美妾固宠呢。 这般像俩,蝶衣也渐自有了底气,便决定安心待着王府里,也是要循着机会,慢慢了解了王爷的癖好才好从长计议。 再说琼娘那,待得那蝶衣、恋花走出了,在外屋负责收拾衣箱子的纤香轻蔑地朝着那两人斜飞了一眼,冲着来给王妃取披风的翠玉道:「初来乍到的,没的给我们王妃上筏子,当真是没规矩的!」 翠玉瞪了她一眼道:「万岁爷赏赐下来的人,哪轮得着你等乱嚼着舌根?做好自己的差事才是正经!」 翠玉是王妃屋里的大丫鬟,她一开口,纤香不好多言,便自赔笑着翻找出披风递给了翠玉。 翠玉将披风取了进屋时,正看见王妃又吃了半碟子的果盘,便是不放心地道:「王妃,你先前吃了枣,如今又吃果子,仔细吃坏了肠胃,先前来给你诊脉的太医说了,要你多走动走动,可别是吃得存了食。」 琼娘用手帕揩了揩嘴角,笑着道:「也不知怎么,这几日甚是能吃,这便停手歇了。」 说着便起身洗了手,换了条长裙,再罩上貂绒的披风去花园子里走动走动。 远处不知哪家府宅在放鞭炮,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琼娘缓缓地吐着气儿,心内盘算着来年的事情。 v第十二章[11.21] 如今她身为漕运商会的会长,除了掌控自家的船行外,也是要兼顾着整个漕运的行当。 最近几日,京城里南洋的舶来品甚是受着青睐,琼娘也自进了批货色,又找了懂行的掌柜估价,那掌柜道,那些个物品原是不贵,可是架不住海运的费用,便水涨船高,别看卖得贵,可是大头都是被海船赚去,就是这样,这些珍稀的玩意儿还供不应求呢。 琼娘琢磨着,便想着要自己牵头,带着几家大船行涉足下海运的生意。 若是以前,她自是不干,可是现在有了公孙兄妹这样懂得门道的能人帮忙,她自然可以大着胆子,另外开辟一番疆土。 那日楚依依的一番通房的话语,既叫琼娘心内觉得不舒服,又是让她再次提醒着自己,万万不可因为嫁了人,便不自觉起了依靠夫君之心。 她觉得自己对钱银的爱恋,才还恒古不变的。 如此一来,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切的事情就要早作打算,免得再过几个月,大了肚子,便是不好再张罗周旋了。 她正自想着,这边看见自己柜下的一个小伙计,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花园子门口,正伸着脖子往园里望。 待看见琼娘正坐在厅里,那管家吩咐伙计在花园子口候着,自己现在过来跟琼娘通禀道:「柜上的这个伙计有急事要告知王妃。」 琼娘心知这大过年的,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便叫那伙计过来说话。 那伙计跪下便道:「王妃,不好了,公孙二姑娘被官府抓去了!」 楚盛在一旁看着这伙计晦气,只沉着脸道:「先前是怎么吩咐你的?竟全忘了?不是说大过年的讨个彩头吗?怎么张嘴便说‘不好’?你得说公孙二姑娘被‘请’进官府里去。」 在这管家看来,那个比汉子还要粗犷的二姑娘大约是喝了酒,在街市上与人发生可口角一类才被官府抓了去。这样的事情,便是让人打点下,自能解决的,何须这般丧着脸? 琼娘微微皱眉,道:「二姑娘是因为何事被抓?」 那伙计估计也是被管家申斥了一通,想起了新年讨个好彩头的关节来,便是舔了舔嘴唇道:「二姑娘今日带了位小爷到柜上支钱,说是八大胡同里今日有正当红的姑娘唱曲,她要去捧场……您说过,这位二姑娘要使银子,尽管来用,是以掌柜的便给她支了钱,可是她又要小的替她拎东西,便是跟着二姑娘一起去了。谁知听了曲,散了场,二姑娘领着小爷出来以后,一位爷连招呼都不打,便给二姑娘来了个‘五福临门’。二姑娘不是吃亏的主儿啊,便回了那位爷一个‘海底捞金蛋’。最后也便不知怎么的,引来了官爷,二姑娘便去官府,替衙役们开张,来了个‘开门红’……」 琼娘被这小伙计的满嘴吉祥话都绕得迷糊了。 又是问了几遍才闹清楚事情的原委。 当下立刻派人官府询问才知,这公孙二姑娘可是闯了大祸。 她领着入胡同听曲儿的那位,竟然是女扮男装的雍阳公主! 而那位打了公孙二姑娘的爷,却是刚从北地回京探亲的柳将琚。 原来柳将琚这天出门访友拜年,行了不远,突然看到巷子深远两个男人正在拉扯。柳将琚眉头微皱,准备绕路而过。那两人也看见了柳将琚,一个立时停了手,且将脸扭了过去,似乎怕被柳将琚瞧到,而另一个仍然纠缠。 柳将琚心中起疑,多看了几眼,那矮个儿的公子竟然将手抬起覆在面上,却被另一人嬉皮笑脸地伸手扯了下来。 柳将琚发现那人有些眼熟,仔细看了几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可不是正是雍阳公主,只是着了男装而已。 眼看着公主身边没有侍卫和教习嬷嬷跟着,却被个脸色黝黑的年轻男子纠缠。 柳将琚心中一惊,赶忙上前,伸掌砸向另一人,喝到:「住手!大胆狂徒,竟然敢当街调戏女子!」 拽着公主那人松了公主,左手外展,格开了柳将琚的劈掌,右手握拳击向柳将琚的面门,口里说道:「哪里蹦出来的莽撞军汉,居然管起二爷跟娘子的闲事。」这人身手竟然十分了得。 柳将琚躲开拳头,将雍阳公主护在身后,与眼前之人对打起来。因为碍着公主的名声,不好点破她的身份,只问道:「贼人可是准备劫持你?待某将他拿下,问明是何人主使。」 那人和柳将琚对了几掌,发现自身力气不足,仗着身手敏捷,闪动间招招抢攻,一边说道:「与自家娘子耍得正欢,哪里需要你来讨嫌?真是闲得卵蛋疼!」 说着便伸出钩成鹰爪的手指,朝着柳将琚的裆下抓去,准备来个海底捞蛋。 这招也够阴损的,柳家的香火差点便被那爪子折断。 雍阳公主见二人打得激烈,心中焦急,紧紧握住双手,喊道:「柳将军还请住手,这乃是我的友人,非是贼人,刚才不过是玩笑而已。」 柳将琚听了心中诧异,继而恍然,这人模样倒是英俊,怕是雍阳公主私下倾心之人,公主趁着年节宫里管得不严,偷跑出来与此人幽会。不过听说雍阳公主就要出嫁,这般做法实在是太荒唐,可偏偏这时,又官府值守巡街的衙役前来,只看着他们在胡同口缠斗,加之根本不认识三位是哪个,便也不问青红皂白,只是招呼着人,将滋事的三人全抓进府衙交差了事,好赶着回去交接吃饺子。 琼娘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是想给在狱中的那位二姑娘一个五福临门,大过年的,这祸闯的可有些大啊!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那琼娘拜托之人还悄悄给王妃递了话。 大概的意思是这公主女伴男装偷偷出宫,先是逛了花柳胡同,接着进了牢房实在是荒唐。若是传扬出去有碍名节。是以那进去的柳将琚和公孙二姑娘都没有点破,只是拜托他递话给王妃,要尽量低调些行事,赶紧将公主弄出去。 这官衙里的事情,琼娘可没有通天的本事,少不得跟王爷递话。 琅王刚在前厅跟同僚饮酒散席,回身便听见这么一门官司。 v第十三章[11.21] 当下挑眉道:「柳将琚回来便闹出事情,可真是够好管闲事的!」 琼娘知道楚邪与柳将琚素来不睦,以前是政见不同,后来却是因为刘大哥替她偷偷赎身,从王府里出来的缘故。 当下便扬着眉道:「怎么?嫌着我大哥碍事,要是他当初不管我,留在你府上给你做厨娘才明事理?」 那一段讹人的事情,楚邪现在是死不承认的,见琼娘又要旧事重提,当下话锋一转打岔道:「那府尹与本王相熟,一会打过招呼,本王去接人,也算还了先前欠下的人情,至于那公孙二,实在太不像话,成天的撩拨着府里的一干丫头,现在又勾搭上雍阳公主那没谱儿的,这是扮男人上了瘾,想要招个三妻四妾不成?回头且要与她哥哥说说,趁早将她嫁出去吧。」 当下琅王命人备了马,亲自跑了一趟京城府衙,将那三个人从府衙大牢里接了出来。 雍阳公主这一天的行程足以填平之前十几年人生的苍白无力,从牢房里出来时,虽然惊魂未定,却是满脸兴奋。 可是看见楚邪阴沉着脸站在那时,登时又有点羞臊得无地自容。 虽然公主昔日心目中的第一谪仙已经成婚,但是孺慕之情倒未减分毫。 方才在牢房里不得休息,公孙二姑娘找个干草席子,让她躺了片刻,如今公主头发凌乱,还粘着草根子实在是有些狼狈,只能抱拳干笑着道:「谢过王爷仗义相助,容得他日再一一报之。」 琅王听着她那半吊子江湖腔隐隐跟公孙二一个德行,心里也知道公主算是被那个假公子给带歪了。 他本也懒得跟她寒暄,径直道:「还请公主快些回宫洗漱,不然牢里跳蚤甚多,钻入头发里不大好找……」 只这一句,那公主便眼睛圆瞪,「啊」的叫了一声,急急上了琅王为她备下的马车,恨不得立时回宫抓跳蚤去。 等送走了绞缠不清的公主,柳将琚自然也是先谢过琅王大年节的来府衙捞人。可是有一事他却不能不闹清楚,只指着也准备上琅王马车的公孙二道:「王爷,您身为万岁的肱骨之臣,却容得此人行为不检,若是被万岁知道,岂不是贻害府宅?」 没等柳将琚开口,公孙二斜眼道:「哪块不检点啊?你且给我指出来。」 柳将琚瞪着眼道:「带着公主去那等子腌臜之地,又是被我亲眼撞见你欲对公主不轨,岂容你狡辩?」 公孙二笑了,一脸欠扁样儿地道:「那挑红灯笼的宅院里,姑娘们可个个都凭着本事吃饭,赚的每块银子都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不曾学了贪官盘剥百姓,怎见腌臜?至于公主跟我交好,那自然也是喜欢我这个人的性情,你管得着吗?急赤白脸的冲过来,怎么?公主不私心爱你,你难受了?」 柳将琚为人正直,被人说成恋慕着公主,哪里能忍,当下便是怒极瞪眼又要与公孙二打在一起。 琅王可是急着回王府陪着自己娇妻,不耐他们争斗,当下冷言道:「二姑娘,莫要再逗弄柳将军了。」 那一句「二姑娘」可真是惊到了柳将琚,他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那公孙二,实在是看不出这个吊儿郎当的青年是个女子。 公孙二倒是被柳将琚盯着她胸看的纯良眼神给逗乐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靠在他耳旁道:「先前跟你过招时,觉得将军你久在边关,那裆下似乎积存了不少家私,回一趟京城不容易,去花柳胡同戏耍时,提我的名号有面儿,让姑娘们给军爷你便宜些啊!」 调戏完了柳将琚后,那公孙二便是哈哈大笑着上了车去。 只留下面色漆黑的柳将琚立在原处,这满嘴的荤话,绝无是姑娘的可能! 一时疑心是楚邪跟这小子串通好了,戏耍自己不成? 至于琼娘,知道了大哥回转京城,自然是盼着跟他见上一面,了解下他的近况,若是可能当是再劝他莫要回北营了。 前世里柳家大哥惨死在战场上,始终是她心里的郁结。可是为情所伤的大哥不肯回转京城也是在叫人无奈。 狼王听说琼娘要宴请柳将琚,虽然心内不大乐意,可是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做慷慨的妹夫状,还命人制了帖子去请柳家大哥。 可是请帖递送了过去后,送帖子的人回来却说柳家大爷回绝了邀约。 琼娘听了心里有些难过,一时心里便胡想着大哥缘何不乐意与自己走动。 可是到了下午时,那柳将琚却又不请自来。 琼娘听了仆役禀报,很是高兴,便在自己院子的偏厅招待着哥哥。 柳将琚的小厮拎提着不少的东西,其中赫然还有一只北地孩童练习骑射的小木马。 看着大哥带来的大包小包的土特产,琼娘的心自放下,可是还有略带埋怨地问道:「先前大哥送去请帖,怎的回绝了?害得我胡思乱想了大半天。」 柳将琚的面色却是一僵,有些不自在道:「你送拜帖时,我母亲还有归家过年的萍娘皆看到了。母亲的意思要跟着我一同前来……大过年的,我怕你心里发堵,就先回绝了,下午从兵部直接过来你这……」 他这么一说,琼娘便明白了,接下来,便又听柳将琚讲述柳府的近况。 如今的琅王可不是跟储君不对盘的那个混账藩王了。万岁对他的爱重是有目共睹,满朝文武,谁不想跟万岁的宠臣套套近乎? 那柳梦堂更是心内急切。当初嫁女时,本以为太子之位稳如泰山。可是谁知却一时押错了宝,招了个废太子做女婿。 现在,柳梦堂在朝中也是尴尬,先前对他恭维有加的同僚们若有若无的疏远,还有皇帝不冷不热的态度,都是叫他心内忐忑。 v第十四章[11.21] 一时间,又是恨极了柳萍川当初的急功短时,只想着若是琼娘在,自己仕途之上何至于这般都是尴尬,倒不如当初发现抱错时,将错就错的好。 前些日子,官员调任,原本被即以厚望的柳梦堂意外左迁,隐隐降了一级。这样一来,他便是又怨恨起了尧氏。 仕途不大顺畅,人难免郁郁难以纾解,倒是不必再作以前士大夫的清高状,便是在府里一次醉酒后,睡了府里伺候的丫鬟。 那丫鬟也是懂情儿知意的轻浮女子,私下里也跟府里的小厮都是不清不楚的,那等软骨放荡的手段一施展开,道貌岸然了半辈子的柳梦堂再也把持不住,竟是枯木逢春,越发上瘾了起来。 一来二去,那个姓胡的小丫鬟竟是怀了身孕,便是鼓着肚子开脸儿做了姨娘。 这下子尧氏可算是糟心透了,有心跟柳萍川商量,可是柳萍川哪有什么主意?无非是下绊子踹肚子一类上不得台面的招式。 上辈子她的这位父亲最讲究家风,乃是朝中一股清流,何曾有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便是只能安抚住母亲,看寻了机会整治那个小狐媚。 正好赶上柳将琚回家,尧氏便缠住儿子不放,整日里哭哭啼啼,直言这日子越发没法过了。 今日又赶上琼娘给柳将琚递送帖子。这尧氏便觉得有了主意。 她先前虽然有心认会琼娘,可无奈琼娘不念旧情,丝毫不留情面。可是琼娘既然还认柳将琚,那便好办,她随儿子一同去王府见琼娘,琼娘总不好当着柳将琚的面对她冷言冷语的吧? 这一来二去,荒废了许久的母女之情便能接续得上。若是她认回了琅王妃,自家老爷岂不是也扭转了朝堂上的颓势? 到时候,就算那小狐媚生出再多的崽子也是无用,自己当家主母的地位稳如泰山,还能叫个姨娘翻天? 而柳将琚一听母亲要跟来,岂不知她心内的打算? 他这几日在家中听这些个府宅里的鸡毛蒜皮也是心烦,更不愿母亲的絮絮叨叨,带到琅王府里去自讨人嫌。于是借口公事未了回绝了邀约,又去兵部冷冷清清的衙斋了看了半日的闲书。 到了下午时,这才一个人带着小厮前来看望妹妹。 琼娘还真不知养父纳妾之事,一时也有些愕然道:「怎么会这样?」 要知道前世里虽然尧氏一本正经地要琼娘接受夫君纳妾,可是柳家的府宅却最是清静,父亲门生遍天下,一心是效仿圣贤,不好女色的啊! 柳将琚没有说话,父亲年轻时纳娶了妾侍倒也无妨。可是现在他胡子都快要花白,却纳了个十七岁的小妾,实在是有些叫人不齿。 天知道他要对一个小丫鬟叫姨娘是何等的尴尬。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何要回来过年。 琼娘闹清楚原委后,也不再深问下去。如今她已经出了柳家门,自然也不好过问柳家事。 可是大哥糟心的感觉,她却也感同身受,此时无言安慰,唯有殷勤地往大哥的碗里夹菜。 柳将琚看着琼娘的样子,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小时候,柳将琚从书院逃课,跑去集市口看江湖武艺人胸口碎大石,结果回来默不出书来,被柳梦堂一顿狠打后,手掌肿得握不住筷子,小小的琼娘便这般拼命在饭桌上往他的碗里夹菜。 这是妹妹特有的安慰他的方式,柳将琚不禁心中一暖。倒是想起另一段枝节。 「我在兵部听值守的官员聊天……说是万岁往你府里赐人……你要明白那是皇帝的恩赏……」 柳将琚的本意是希望妹妹不必太介怀这事,可是说到一半,又想起父亲纳了小妾后,母亲的不满哭闹,一时又说不出让妹妹「善解人意」的话来,这说到一半就堵住了。 不过琼娘倒是不介意,只笑着道:「哥哥莫为我担心,我这没有公婆,便少了许多的束缚是非,便只我一个是这王府的女主人,两个宫婢而已,何必放在心上?若是府宅安宁,我自求和和美美。可若有一天容不下我了,大不了走了便是。」 柳将琚瞪了她一眼:「都要作娘亲了,做事还是这般没谱,张嘴闭嘴挂着和离,你也要看楚邪肯否让你走?」 琼娘倒是想起什么了似的,噗嗤一笑:「先前在江东,他倒是曾经写过封休书与我,上面还特意注明,若是和离后,腹内有子,也自归了崔姓,我便一直留着,备个后手。」 柳将琚心道:就算是夫妻间置气,这随手写休书也是太过分了吧。 看哥哥皱眉,琼娘正待解释那休书的原委,好叫大哥别再那么误会楚邪,对他抱有偏见时,写了休书的那位王爷,正背着手皱眉走了进来。 柳将琚一看,自是起身向楚邪鞠礼。那楚邪点了点头,便一屁股坐下,亲自下场给柳将军陪酒。 不过楚邪那冷着脸的样儿,也是叫人喝不下,柳将琚与他闲聊了几句北地的风情后,便起身告辞,说是等回北地前,再来看琼娘。 等柳将琚起身走了,楚邪还坐在桌旁,敲了敲桌子道:「他姓柳,你姓崔,岂可这般内院同饮?不是说以前修习过几日礼课吗?难道是整日拨拉算盘,全忘光了?」 琼娘一看这架势,就知道王爷是要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找茬了,便柔声道:「昨儿不是亲自问过王爷,在这听雪轩招待柳家大哥可好,王爷您可是说怎样都行的。」 楚邪挑着眉想,昨日他在床头看书时,琼娘似乎是问过这么一句。 于是这一节便撂下,楚邪自又提起另一节:「……方才进来时,听你说曾留着那封休书可是真的?」 琼娘飞快抬眼看他,道:「说笑而已,王爷方才没有吃饭,可要陪着这丸子汤吃上些?」 v第十五章[11.21] 楚邪岂会看不出她在故意打岔,便是拎着椅子又凑了凑,挨着琼娘的脖颈道:「若是真留了,便拿出来,再说这种话,你说给外人听,什么意思?还真当本王是个好脾气的?崔将琼,是不是几日没跟你瞪眼,便忘了本王的脾气?」 琼娘知道他心气不顺,倒是自己理亏,便也不跟他计较,只说那休书真的不是放哪了,便是哄着王爷吃了饭,待得上床时,少不得酥手轻抚,为楚邪消解消解怨气。 至此楚邪也渐不再提起,二人嬉闹了一会,便自睡去了。 琼娘的孕期反应不算大,但是好吃嗜睡是躲不掉的,往往早晨日上三竿都不见醒。不过今晚吃了道虾仁茄子,略微咸了些,到了半夜便渴醒了。 她正开口要唤喜鹊递水进来,却发现身边无人,帷幔外有着昏暗的烛光。 琼娘躺在床榻上伸手揭开帷幔,便看见王爷穿着个单衣,健硕的胸膛半露,手里举着一盏烛台,在梳妆台上的妆匣盒子里翻找什么。 不过翻了几下无果,他便眉头紧锁,大步迈开又去翻找一旁的衣箱。 这大半夜的,是要闹哪一出?琼娘眨了眨眼,想起临睡前的那一门嘴仗官司,登时有些恍然,这大半夜的,王爷是要抄家翻休书不成? 琼娘将脸儿捂在枕头里笑。那封休书,她其实还真留着呢。初时是见到了他写的情真意切,便是急着去追赶他去。 后来,倒真不是故意留着要挟王爷,只不过觉得他写下休书时疼惜着她的心境让人感动,便如情郎书信一般,自留下来,待得日后白首时,说给孙辈来听。 今日,也不过一时跟哥哥有些忘了形状,本想跟哥哥言明这写休书的前因后果,让大哥知道楚邪是真心疼惜她的。却不曾想,被这王爷听了半截话去。 看他那意思是要收缴了书信立时便毁了的。琼娘便越不想给他。 本以为已经哄好了王爷,没想到这位竟然大半夜起来,翻箱倒柜地搜寻。 这入了夜,屋内炭火渐灭的时候还是带着冷意的,琼娘也是怕琅王穿得这么单薄别感染了风寒,便故意大声梦呓了一句。 只见帷幔外的人影快速熄灭了烛火,便几步往床榻上来,这摸黑的半途,许是撞到了桌角,听那男人闷哼一声,复又回到了床榻上躺下。 也不知他在地上晃荡了多久,身子都带着微微凉意。 琼娘主动地靠将过去,摩挲着他的腰杆。 楚邪的身子僵了僵,试探着问她可是醒了。琼娘只似乎闭着眼,嘴里嘟囔着渴,也不睁眼看他。 江东王长长出了口气,起身给琼娘倒了水,扶起她的身子让她喝下,只是心道:这小妇人向来是能藏东西的。当初不声不响地在房里藏了五千两赎身钱都没人察觉,若是休书还在,真得寻个哪天她不在府时,再细细搜寻一番。 也是当时他一时失察,就算写了休书,怎么能直接给她?若是选个保靠的亲信,待得自己真的出事时,再交到她手中便好。 如今这小妇人不声不响攥着自己写了字,画了押的休书,当真是手持尚方宝剑,作妖起来都是肆无忌惮…… 且不提那楚邪满心的懊恼。另有一人第二天时,也是满心懊恼地来找琼娘。 「王妃,我哥竟然要给我说亲?你说他自己的婚姻都未有影踪,操心着我哪门子终身大事?」 其实公孙二姑娘不来找琼娘,琼娘都是要找她。 见她来了,便开口道:「公孙公子这般也是为了你好,你之前那祸事,也是太离谱了,若是雍阳公主有个意外……」 不待她说完,公孙二姑娘便挥了挥手道:「王妃快莫教训了,我这自己也在后悔着呢!都是那公主说得甚是可怜,听我讲了些胡同里的轶事,便嚷着要去看一看,说是成婚之后便不得自由了。本来我计划得甚是周详,也不会出什么纰漏,谁知半路杀出个瘟生……」 琼娘耐着性子道:「那瘟生乃是我的异姓大哥,听说他动手打了你,我先替我大哥跟二姑娘赔一声不是……」 那公孙二姑娘一听,倒是尴尬地一笑,挥手道:「原来是王妃的义兄,怪不得满身英雄气概,说一句实在的,好久没有打得这般爽快。原以为京城卧虎藏龙,满地高手,可是这几个月都没碰到像样的对手,你那大哥倒是叫人过瘾。」 琼娘看着二姑娘越说越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也是替公孙大哥犯愁,这得是招个怎样的妹婿,若没有钟馗一样的本事,可是压不住这公孙二魔头的邪! 进入年节后,京城里是日日热闹,有庙会,有花车巡游,有寺庙开坛讲法,最热闹的一天便是正月十五了。这一日有灯会,京城从皇宫正门一直到城门的大街粉饰一新,家家户户都在门前做上一组花灯,上面写着字谜,若是猜对了便有奖励。 到了晚上,花灯点起,整条大街尽是各式各样的花灯,五光十色,美不胜收。 商户和百姓做的花灯样式简单,而对官府人家来说这花灯则是脸面,若是造得简单,或是和以前重了样,则要被人耻笑一年。是以都是牟足了劲,不惜巨资请人打造,越是奇丽越好。 琅王往年对此不甚注重,江东小乡也没有这么多的花样,都是楚管事一人张罗。 可琼娘却不同,上一世便十分喜爱花灯,只觉得用心造物,让满街市的人欢喜,乃是件畅快的事情。 是以她在琅王府的第一年也对此十分上心,一早就请了京城最着名的第五代花灯张来府上制灯。 花灯张不愧是祖传的手艺,做了一组西行伏魔灯。这组灯高达七丈,分成八层。最下面一层是唐僧师徒四人,牵着白龙马,挑着行礼,其他地方画着重山恶水。 从第二层开始则是各种的妖魔鬼怪带着一众小妖,截杀唐僧师徒四人。有金角大王,有红孩儿,有白骨精,有九头狮子精。最上面一层则是西天雷音寺,如来佛祖高坐其中,眼睛似闭未闭,默然看着下面群魔乱舞。 v第十六章[11.28] 当花灯转起时,唐僧师徒也动了起来,跋山涉水,顺着花灯不断西行向上,一路斩妖除魔,最后到达雷音寺。 在前世里,琼娘是见过这灯的,那是不知哪一天的太子府展示的便是这组彩灯。 也是等花灯师傅做出来后,琼娘才想起这关节,心内不由得一阵的唏嘘感慨。 等到正月十五的正日子,除了家里挂灯外,又命人将这彩灯移送到京城的大街上,按照往年的惯例由京城的差役划分位置,将这硕大的彩灯安置在琅王府的位置上。 待天刚擦黑,便亲自点上花灯,在下面看了一会,才上了轿子,在翠玉和一干侍卫护送下,沿着熙熙攘攘的长街慢行,欣赏各个大臣府宅的花灯。 琅王本不欲她上街观花灯,但在琼娘软硬兼施下总于松开,却是让她必须坐在轿中,以免被人挤碰,伤了孩儿。 只是这坐轿观灯难免看不到近处,更是错过了无数灯谜。 琼娘看得略不尽兴,想着要下轿。可楚管家连忙阻拦说道:「王爷临去宫里陪皇上点宫中供灯时,特意叮嘱小的,万万不可叫王妃下轿观灯。就算是天子脚下,也总有些不入流的混子。往年每到这时候,可是总有拐子寻了机会劫掠落单的女子孩童。王妃您若是被惊吓到了,抻着了身子,小的这把老骨头,可要被王爷拆了扔到土灶里当柴烧了!」 听了管家的话,琼娘难得兴起的贪玩的心思只能作罢。既然都是看不着,也不用累得轿夫挤来挤去的了,便吩咐转道,去了大街旁一早定好的茶楼,坐在高楼上往下看着景,若是饿了,就吩咐仆役去街市里买各色小吃。 过年时吃了太多油腻,反而显得市井小吃更显可爱。一碗热腾腾的鸭肠烫粉酸辣适中,搭配着芝麻味的吊炉舌饼吃最好,喜鹊刚才跟着仆役一起下的楼,还买了一包刚出锅的油炸软糕,外带热腾腾的烤红薯。 这些都是平日里,长了富贵舌头的王爷不屑于吃的市井小食,可是琼娘却一时吃得得趣,只趁着王爷不在,好好过过瘾头。 一时吃罢,有些肚里发撑,琼娘便缓一缓,看着楼下观灯的人潮。 在大街两侧有许多的王侯之家的彩灯,个个显得府里堂皇,有的甚至有彩绸、琉璃球等奢侈之物加以装饰,生怕落在人后。唯有被罢黜了太子位的刘熙安业王府上的位置略显清冷。便是依照今年的生肖,扎了匹白马灯立在上头。 只是那工匠似乎也不走心,那马甚不精神,类驴类骡,就是不肖马。偏偏马背上还安置了走马观花的彩灯,好似负重的老驹不堪起行。 满大街都是精致异常的灯,按安业王府的灯便太不起眼了。以至于这白马灯前赏灯之人也是稀稀落落并不拥挤。 琼娘心内唏嘘感慨,正要移开眼看别处时,却正看见一个人伫立在白马灯前久久凝视。 那人的背影甚是熟悉,可不正是自己的大哥柳将琚吗? 琼娘挥手叫来喜鹊,问她安业王府的彩灯上写了什么。 喜鹊方才下去挨个都看一边,隐约有些印象,就是默不出那灯谜,但记得那安业王府看守彩灯的人说是王妃亲手题写的诗句。 琼娘一时默然,倒是有些知道大哥此时心中所思,目光流转间她突然看到街市拐角出的酒楼上正立在云曦的身影。 安业王妃也正看着立在白马灯前的少年郎,表情萧索,眉眼隐在灯光阴影处,只是一街之隔,一世之隔,一切终究是再回不去从前了。 琼娘心内默默叹气,不知云曦有没有后悔当初依从家族选择的决定? 恰在这时,街市上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声,有妇人大声的哭喊呼号。 原来方才有妇人给小儿买糖,只一转身的功夫,身后的小儿便没了踪影。有摊贩眼尖,方才瞥见是一个瘦小的男子抱起了她的孩子拐到了一旁的胡同里。 就在那商贩手指向胡同时,柳将琚大步流星朝着那胡同奔了进去。 这类入京拐孩子的,通常都不是一人作案。琼娘见哥哥追了去,生怕他吃亏,便叫侍卫也下楼跟过去。 可就在这时那胡同通向的另一个街市却炸开了锅。只听一顿人群骚扰呼喝殴打的声音。 琼娘担心极了,踮起脚尖极目远眺也看不清楚,便是寻人找京城府尹赶紧派衙役来平息骚乱,又怕那拐子趁着动乱带了孩子逃跑,便命余下的侍卫堵住街市两端和各个胡同口,只要是带着孩子的,一律不能放行。 一时人手不够,那常进干脆拽出腰里别的一支穿云箭,「嗖」的一声带着红光哨响,直冲云霄,叫来了京城三司的人马。 当府尹衙役带着人赶到时,整个街市都被琅王掌管的三司兵卒控制。 至于那骚乱的源头也找寻到了地方。原来这些个拐子早早在京城热闹街市一处胡同里租下了独门的院落。 胡同口都有同乡的拐子专人把守。其余的拐子们散布在街市里,寻着机会便拐了孩子和小娘回来。 这最赚钱的大头儿其实是拐带姑娘。京城乃是富贵之地,稍微富裕些的人家里的姑娘们个个养的细白滑嫩,眉清目秀的,加之操着一口京城的口音,更是上品。 这样的姑娘卖到外乡的富户里简直是供不应求。而青楼红馆更是指名要这种不带风尘气的京城货色揽客。 所以每天各地的灯会街市,有钱的人家都是派出三五个婆子仆役看住自家的姑娘和孩子。 因为那些拐子们实在是猖狂,若是遇到貌美的女子,看着她身边的家人不多,甚至会明抢,只高声呼喝这是自家偷跑的小妾,谁敢管闲事就亮刀子招呼。 只是今天在京城里找货源的拐子们不开眼,竟然盯上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姑娘。 v第十七章[11.28] 那姑娘实在也是不可多见的美色,虽则皮肤稍微黑了些,但架不住眉眼艳丽,身材窈窕,便是颗闪亮的黑珍珠,看得人移不开眼。 而且那位姑娘也是大胆,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只一个人举着烤红薯一边走一边吃。 这等子好下手的极品货色,拐子岂能错过? 便是寻了机会,三个人一起,将那姑娘扯到胡同里堵了嘴,绑了手,然后用长披风裹了头和身子,只假装是家人犯了急病,一路拖着扯回到那独门院落里。 按理说,这一夜也是收获颇丰,快要散灯会的光景,已经拐了五个姑娘,一个孩子。 按照往常的经验,现在满街市都是寻人的,衙役们也该出动了,拐子们便不再出去,只安心等到节后,自有打点过的官差会给他们一路畅通,几辆马车便出了京城去。 可就在其中一个拐子巡视着货色,想要趁机解开姑娘们的衣服上下沾些便宜时,那个身材高挑皮肤发黑的姑娘不知怎么的,竟然解开了自己手脚绑缚的绳子,操着一把匕首,手起刀落就切了那拐子的命根儿。 那拐子当时疼得翻白眼,一声惨叫引来了看人的婆子还有几个汉子。 他们都是按惯了人的,手脚有力,行事很阴狠,按理说收拾个小姑娘不成问题。 可是那个俏生生的姑娘也不是知是什么夜叉变的,竟是比他们还阴狠,一把短寸的匕首刀刀往人的要害出招呼,几下的功夫,那几个人都成了血葫芦,纷纷夺路朝着院落外跑出,呼号着救命。 可是院落外,竟然有几个汉子候着,堵住了他们,拿着棍棒就是一顿毒打。 其中一个迟归的拐子,怀里正抱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孩子。本来他是准备回院落的,可是眼看这情形不对,抱着孩子便跑,偏偏片刻的功夫,满街市都是三司的官差。他转了几圈就被身后追过来的柳将琚堵个正着。 可柳将琚向来沉稳,又怕认错了人,只扯了那拐子的衣领问那小儿,他可认识这人。 那小儿一早便被吓哭了,只会大口哭喊着娘亲。 倒是那位姑娘擦着手上的血沫子过来,闲适地说道:「你既然爱多管闲事,当有眼色,这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堵嘴,只差将孩儿掐得没气了。这孩子挣扎得衣襟散开,肚皮都露在了外面,他也不管。若是自己的亲孩子,岂会让他这么冻着?斯斯文文的问个球啊!」 说着便是一把将孩子夺了过来,一抬长腿,便踹掉了那拐子下巴,省得听他满嘴谎话的呼喊。 柳将琚一时有些恍惚,只觉得眼见这个眉眼亮丽,樱桃小口的姑娘怎么莫名眼熟? 那位姑娘显然也看出柳将琚似乎认不出她的样子,俏丽的脸上突然露出狡黠的笑意,只将一只手作鹰爪状,朝着柳将琚的裆下那么虚虚一比划。 柳将琚登时脸色发黑,明白了这位姑娘是谁。 只是没想到,「他」还真是个女子,而且扮成女装的样子甚是俏丽。 待得三司的兵差协助着将十几个拐子捆绑押送走后,常进走了过来,冲着那姑娘和柳将琚一抱拳道:「柳将军、二姑娘,我家王妃就在前面不远处的茶楼,有请二位得闲上去一叙。」 于是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便跟着常进一起上了楼。 琼娘看他们上楼,只站起身来拉住了二姑娘的手上下打量,道:「以前不曾见你穿上女娇娥的衣裳,如今总算得见了,却是故意地去引拐子上钩,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最起码我多派些人手助你,免得有了闪失啊!」 二姑娘平日飒爽惯了,可是今日这一身的红妆,被琼娘看得却有些不自在,竟是难得面皮透红,连忙给王妃见礼打岔了过去,然后向王妃讨要吃的。琼娘笑着指了指桌面,那二姑娘毫不客气,便坐在了桌子上,折腾了一夜只吃了点烤地瓜也是真饿了,见桌子上有吃剩的油炸糕,便拿过来吃。 琼娘跟她向来不拘小节,还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又让人去隔壁酒楼叫菜,招呼着大哥柳将琚一起来吃。 一时大家坐下,琼娘便问二姑娘怎么生出了抓拐子的心思。 公孙二姑娘虽然穿着女装,可是动作并不见斯文,一口喝干了茶水道:「我在那花柳胡同里认了几个干妹妹,她们原都是良家的女子,可年幼时都是被拐子坑害,坏了名节,就算有家都回不去,听得她们说起京城里这几年拐子日渐猖獗,府尹却毫无作为,我便跟她们打了个赌约,保准今年将这京城里的拐子们一网打尽。」 剩下的不言自明了,公孙二姑娘为了赢下赌约,自己扮回了女儿装,然后亲身作饵,摸到了拐子们的老巢,而她一早安排的部下则拎着棍棒在外面等候,于是便有了早前的那场骚乱。 柳将琚在一旁听着,倒是频频扬起剑眉,最后朝着二姑娘一抱拳道:「没想到公孙姑娘竟然是这般侠肝义胆,在下先前对姑娘你多有误会,在此便是赔礼了。」 公孙二呵呵一笑,也抱拳回礼道:「既然你是王妃的大哥,今日又是一路追来,足见也是条汉子,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日后若有难处,只管道来,我若能助,义不容辞。」 柳将琚能有什么可拜托这个女水匪头子的,既然她是妹妹的手下,误会尽解,自然便好。可是他的心内倒是隐隐担忧着琼娘,跟这等匪气十足的女子厮混,可万万不要受了沾染变坏才好…… 京城这一夜,注定不能太平,为祸京城多年的一伙拐子被一网打尽。 而位居头功者,居然是琅王妃手下的一位女镖师。 这种大快人心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中。 原来那皇帝带领嫔妃、皇子与群臣点亮了贡灯,昭示全城可以点亮灯火后,便带着众人来到京城最高的德胜门的城楼处,眺望着满城花灯。 当那闹市一处发生骚乱时,自然也入了嘉康帝的龙眼。 文泰安连忙吩咐太监下去询问,很快就有府尹亲自前来禀报,说是琅王妃手下的三司协助抓获了一群拐子。 v第十八章[11.28] 嘉康帝一听,龙心大悦,亲自颁下圣旨,嘉奖琅王妃手下的那位女镖师,更是大大赞誉了王妃的仁德,感化得其下的女镖师也是责无旁贷,竟是比京城府尹还要尽责。 听得那府尹也是头顶冒汗,毕竟这么多年来拐子为害一方,却被个女镖师一夜之间连锅端起。两厢比较,更是衬托出了他的无能。 当下琅王身旁之人便纷纷赞誉,只夸琅王娶得贤妻,当真是满朝诰命夫人之楷模。 倒像是一时间,将崔家琼娘商贾出身的身份皆是忘得干干净净。 关于这件事,私下里官员们的反应便莫衷一是了。 三皇子挨在角落里,跟四皇子磕牙道:「怎么什么好事全成了琅王府上的?大过年的,在府里喝酒吃肉不好吗?能不能少点建功立业的进取之心啊?这般挤兑人,还给满京城的官员活路吗?」 四皇子嘿嘿一笑道:「三哥,有能耐您把这话往父皇那边过过,看看父皇怎么说。」 三皇子一缩脖子,笑道:「不过是闲话几句,我可不敢叨扰父皇的安休,不过说真的,得亏琅王不是皇子,不然这般的能干,讨得父皇的欢心,我们几个岂不是被比得灰头土脸的……哎,那府尹也是可怜啊,看这意思,等过了年便要被降职留用。」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二皇子在一旁慢慢抿干了杯中酒。 他从德胜城楼上下来后,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入宫见了自己的母妃。 他的母妃静敏妃在嘉康帝还是太子时,便是府里的侍妾,在皇后生子后马上有孕,一举升为侧妃。 同皇后出身魏家的不凡的家世相比,静敏妃则是出身平平,父亲现在也不过是得了女儿的周济,挂职在朝中水木衙门,一个不高不下的二品官员罢了。 可是无论这宫中妃嫔们如何勾心斗角,提起这静敏妃,都是觉得她为人谦和,不好争抢,有时久了,都会忘记她这个人。 而嘉康帝也曾经夸赞静敏妃为人端淑娴静,却最懂为人的大智慧。这所赐「静敏」二字就是对她的褒赞。 静敏妃似乎料定儿子为何而来,便挥退了侍奉的宫女,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驱散一路走来的寒气,然后开口道:「我在你小时便说过,为娘给你的助力无多,但凡想要的除了自己争取,别无他法,然而身在皇室,狼多肉少,不妨凡事且学得后退几步,不争反而就是争……可是最近观你,怎么沉不住气来了。」 刘剡沉默了一会,对母妃道:「儿臣最近得一能通未来之奇人,他断言那楚邪会位登极顶,端坐在龙位之上……」 静敏妃正在往香炉中里插檀香,问听此言,那手里的檀香折成了两段。 她回头望向儿子,低声道:「这等怪力乱神之言,你怎么也信?」 刘剡面色不变道:「儿臣不信,是以也从未将这人的话尽放在心里。然而就在前些天过年祭祖时,儿臣负责抬整猪上供案,无意中抬头看到了父皇挂在皇祖父画像旁的小像……那是父皇年轻时的画像,儿臣怎么看都觉的琅王跟父皇年轻时,有七八分的肖似……」 静敏妃没有说话,在宫中熬度了这么多年,早就让她养成了喜怒无形于色的习惯。这点也影响了她的儿子刘剡,母子俩在城府之上都是隐藏颇深。 然后此时,她的神情却是一变,只瞪着刘剡道:「这些话,以后你休要再跟任何人提及……」 刘剡只看了母妃的反应,便心知她是知情的,只探身一步道:「若是琅王真的是父皇的儿子呢?依照现在父皇对他的宠爱,那位奇人预言他会继承大统之言,还算是怪力乱神的话吗?」 静敏妃久久无言,最后她慢慢将折断的香插好,然后合拢上香炉的盖子,淡淡道:「此事说来话长,此时已经入夜,你身为皇子也不宜再宫中久留,待得明日来得早些吧,我们母子俩也许久没有谈心了,有什么话,尽数留到明日再说吧。」 刘剡闻言,便向静敏妃鞠礼拜别,走出了皇宫的大门。 在出宫时,恰好正看见琅王也在宫门处等着轿子。 于是刘剡隐在宫门旁的偏房里,看着琅王上马车的情形。 送琅王出宫的,是皇帝身旁的大太监文泰安,就算面对朝中一品大员,这位文公公也从来没有笑得这般的谦卑和善过。 他的手里还拎提着大食盒子,盒子缝处还冒着热气,也不知装的是什么美食。 方才刘剡去见母亲时,母子都是刚从城楼上下来,有些腹内饥饿。 一般每逢年节,御膳房都会备下蒸笼数个,里面装着各色蒸菜,饺子,以防哪位宫里的贵人半夜饿了想要进食。 于是母妃便让宫女传话,要几笼蒸菜来。可是方才那宫女是两手空空回来的,说是今日御膳房没有备下蒸菜,御厨们的灶上都在忙着。 大晚上的,这么肆无忌惮劳动御膳房动火的,除了万岁无作他想。可是万岁向来注重养生,晚上进食都是很少,怎么今日如此胃口大开? 现在刘剡看到了那足足的三个大食盒子,便知道御膳房赶制的菜肴都是要入了谁的肚子了。 待得琅王的马车走后,刘剡才慢慢走了出来,被冷风一吹,本就饥肠辘辘的肠胃又是一阵长鸣。 他突然笑着,还真是灯下黑,这么明显的事情,他怎么最近才琢磨出来? 琅王其实早就想要归府了。今晚他不在那小妇身边,她就搞出了震动了皇上这么大的动静。他想赶紧回去问问琼娘内里详情,无奈皇帝却又留他下棋。 后来,他干脆直言王妃有孕,晚上睡不安稳觉,且得要他回去陪伴,皇帝这才笑着放了人。 v第十九章[11.28] 等回到了府上,琼娘已经洗漱过了,怀孕之后的她总爱饿,正叫翠玉给她上吃的。 不过琅王回来了,倒是省得厨下去做了。他从宫里拿回的三个大食盒子里,全是热腾腾的菜肴。 其实若不是宫里的大宴,待得菜凉了才能吃上口,这宫里刚做出的精致小菜,还真是美味。 就拿这道蒸鹿筋来说,上好的鹿筋用萝卜汁加苹果片煨后,便去了原本的腥膻之味。再用熬煮得到了火候的鸡汤炖煮入味,全在于炖煮的火候与汤汁鲜浓。 而那道板栗蒸肉也好吃,入味炸过的上好五花肉跟板栗炖煮,配上莲子,当真是入口绵软…… 琅王看着琼娘披散着长发,一双大眼吃得发亮的样子,心里也跟那油炸又炖煮过的肉片似的,软绵绵的。 就在一年前,他都无法想象自己堂堂江东琅王,有一天会这么大半夜的伺候个披头散发的小娘进餐,给她夹菜递碗。 琼娘又吃了一大块花雕糟肉,这才觉得心里不那么慌张了,便用巾帕抹了抹嘴问:「这么晚御膳房还动火?」 狼王道:「在宫中时,本王随口说了句你晚上爱饿,万岁便命御膳房开火,制了食盒赏赐了下来。」 琼娘的动作缓了缓,她以前是不觉,只觉得像琅王这般行事恣意,手握兵权的藩王,一定是为帝王所忌惮。加之楚邪跟储君的关系不好,更是人心悬他的前程。如今倒发现,万岁爷待琅王是真的好,赏赐的东西事无巨细。 可是这帝王太过体贴,总是叫人生疑。若不是嘉康帝向来喜好女色,她都要怀疑是自己夫君太过俊美的皮相迷惑了帝王心。 想到这,她喝了一口芙蓉虾仁汤,问道:「万岁缘何这般厚待王爷?」 王爷替她夹菜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道:「万岁一向厚待臣子。」 既然王爷不愿说,琼娘自然也不会多问,接下来屋室里便只有细碎的咀嚼声。 许是沉默的太久,气氛有些尴尬,王爷放下了筷子,终于开口道:「我母亲年轻时曾被太后接入宫中养在身旁,万岁那时……待母亲很好,只是后来母亲嫁给了父亲,许是万岁不甚甘心,曾经追去江东劝母亲和离……母亲与父王夫妻情深,怎么可能和离?许是这样,万岁对母亲一直念念不忘,在她去世后,对本王也是爱屋及乌了些……」 话说到这,琼娘便后悔问及此事了。也难怪琅王不愿说,这等涉及母亲名誉的隐私,如何与外人说来? 楚邪又是说道:「本王也是不愿跟万岁太过亲近,但是身为臣子怎么卷拂了圣意,不过万岁不过找我下棋吃茶一类,就当是应酬且对付了便是了。」 琼娘心知楚邪能说出这一番不容易,他最后到底是跟自己说了,便足以见得他是何等信任自己。想到这,琼娘伸手拉住了琅王道:「万岁那般的博爱,也难怪婆婆不喜他,若是你能如公公那般,就是皇帝神仙来求,我也不会肯跟他走。」 琅王斜眼看着琼娘,拖着长音道:「那本王若是不及父王,你便跟人走了?」 琼娘笑道:「你若是年龄渐长,学了哪些腌臜老头的不堪,专在年轻女子身上找寻青春,采阴补阳,我自会让出位置,你这老头子采补个够……」 琅王如今方年过二十,却在娇妻的嘴里变成了腌臜老头子,如何肯干?便是抱着她滚入了床里,细细询问如何采阴补阳,益寿延年。 虽然这怀孕的初期,不得动了真刀真枪,可是得益于琅王给琼娘私拿的图册子,可叫琼娘懂得了不少的手段。 相较于上一世的放不开,琼娘如今可也算是脱胎换骨了,心知若是不榨干了油水,自然是要肥了外人田,这帷幔颤颤,不时有嬉笑夹杂着呻吟的声音传溢出来…… 这个年总算是过去了。 不过琅王王妃协同属下为民除害之事,却是满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这种女英雄手起刀落切了贼人孽根的事情,种种细节实在可以演绎出不同的,或香艳或惊魂的版本。 一时间各个茶楼的说书人都忙着编写新本子,唾沫横飞地讲述着琅王妃手下公孙二姑娘的侠士风范。 可是为了吸引看客,难免有人添油加醋。譬如今天,琼娘着男装跟公孙二娘一起去船厂选买海船后,随便找了一家茶楼入内休息时,便听到了一段公孙二姑娘主动轻解罗衫,露出赛雪肌肤诱惑贼人解裤的桥段。 琼娘真是替这干瘦的说书人捏了一把冷汗,瞟了一眼身旁那位黑黝黝的「赛雪」佳人,就不是知道她什么时候起来发难。 谁知她居然像没事儿人一般,竟然还听得直乐。 琼娘倒是有些出乎意料,道:「还以为你立时就要掀桌子,正可惜了这桌子的茶点的,几日不见二姑娘的养气功夫了得啊!」 公孙二这才明白琅王妃方才为何要突然端起一盘子糕饼,定是怕自己掀桌子断了她的吃食。 当下哈哈笑道:「王妃,你可真是妙人!如今您怀着身孕,我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掀桌子惊吓到您的胎儿。就灯会那次,因为害得您没过好,王爷私下里可是拎提了我哥哥和我,挨个的敲打着呢。再说了,他一个说书的,一天下来,也就是十几个铜板的茶水钱,在这靠近码头的都是些粗人,不说些香艳的,哪会有人捧场来听,不过演绎了几段,说得也甚是好听,连我听了都乐。他不说,也有人说,我公孙二再有本事,哪儿堵得了悠悠众口啊!」 琼娘一直很喜欢公孙二姑娘,原本觉得她是为人爽利,但是现在听了这一番话,倒是发自内心觉得公孙二是个人物,当下顿起茶杯以茶代酒,说道:「我活了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结识了你,倒叫我知道,女子原来还可有另一番活法。」 公孙二也没客气,便是跟琼娘碰杯,笑道:「既然这般喜欢我,将来生下的小世子要不要叫我干姨母?」 前辈子柳萍川刻意接近琼娘的一一对儿女,给她留下的阴影不小。可是听公孙二这么说,琼娘却毫不犹豫道:「一言为定,我的孩儿若有你这样的干姨母,就算是女子也能成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这看似胡言乱语的话一说出,便将琼娘自己的都逗笑了,二人正笑谈着时,却有一人再也忍不住那说书先生的满嘴胡言了。 只见二楼斜对面的包间里走出一人,传来一声断喝:「你这老先生,怎么青天白日胡乱编排姑娘家的清白,原是为民除害的女义士,怎容你这么污蔑!」 v第二十章[11.28]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公孙二娘也是起了好奇,伸出脖子往外探看,究竟是何人这般维护她的清白。 这一看,倒是认识,可不是柳家的大公子柳将琚吗? 那说书先生一看柳将琚满身的军服,腰间佩刀,身边也俱是一些军爷,自然是不敢再言,便是唯唯诺诺地点头哈腰赔不是。 柳将琚皱眉看着这说书先生,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给他道:「若是再胡乱编排,定然不饶你,这锭银子是我跟你订新本的银两,你却重新演绎段,我明日派人来听,定要恢复那公孙女义士的名声来……」 柳将琚说完了,便带着人走了。 公孙二也是有些傻眼,没想到那个不甚看得起她的柳将军背地里竟然这般维护着她。 琼娘见此,笑着道:「我大哥就是这样的人,为人方正又讲义气。可惜从小不爱读书,不然入朝为官必是万岁之肱骨良臣。」 公孙二点了点头:「王妃大哥的这人情,我领得,哪天定然要请柳将军一同饮酒。」 琼娘笑道:「我哥哥若是不知你是女子,说不定能一起痛饮一杯,可如今已经知道你是女儿身,断然不能跟你同席畅饮的。」 公孙二挑了挑眉,狡黠笑道:「王妃敢不敢跟我赌上一赌,看你大哥能不能跟我同饮?」 琼娘知道公孙二赌性坚强,最喜跟人打赌。之前在花柳胡同里跟粉头姑娘们打赌,便是轰动了大半个京城。 如今再打赌,她担心自己的大哥名节不保,会被这公孙二捆着上了酒桌,登时摆手笑道:「我逢赌必输,才不跟你这老赌棍做局。」 公孙二姑娘闻言遗憾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可惜了心内刚冒出的鬼怪点子没法付诸实现。 按理说年后时,柳将琚该离开京城回到北地去了。 可是这北行之路,却是被柳梦堂强行阻断了。 柳梦堂的意思很清楚,如今柳家艰辛,需要作为长子的他与人联姻,扭转柳家的劣势。 其实柳梦堂再过年就十八了,原也是该议亲了。 若是原先的柳家,柳大学士一股浊世清流的文人气质,又得皇帝器重,选起儿媳妇来自然也不需要发愁,这门当独对的大有人在。 可是现如今,柳家的女儿嫁给了废太子作侧妃。眼看着一朝后宫贵妃破灭 ,柳大人在朝堂上也是日渐夕阳颓势,原先大把的儿媳妇人选,骤然变得所剩无多了。 幸好柳梦堂考最先考量的也不是跟儿子是否般配的问题,而是对柳家的前程有何裨益。 这样下来,倒是有了从容甄选的余地,朝中龙大学士的小女年二十有一,当初出天花时,脸留了些疤印破相,加之为人好吃,体格有些虚胖,可又眼光极高,是以在芳华年龄时,未及许上人家。 不过龙大人当年是万岁的恩师,为嘉康帝所尊重。若是柳将琚成为龙大学士的乘龙快婿,那么龙大学士自然会为柳家美言,一举重得圣心。 抱着这样的心思,柳梦龙便示意着尧氏与龙大学士的夫人在茶会上搭言,看看有无结成亲家的可能。 龙家的小女嫁不出去,已经成为龙家夫妻的一块心病。 眼见柳家夫人前来搭言,龙老夫人自然暗自心喜,便回家与老爷说。 龙大学士倒是不介意柳家的颓势,他龙家蒙龙恩数载,靠的是龙家人的本事过硬,说到底,龙家便从来不是走联姻裙带路数。这等能臣心有底气。 如今他也快要归里还乡,若是能在离任前嫁出小女,便是了却一桩心头事。 若单看柳家,着实让他看不上眼,但是那个柳将琚却是难得不靠父辈荫蔽的有志少年郎。 龙大学士一生看人刁毒,倒是看好了柳将琚,于是点了同意了相看的事宜。 这两家的夫人一商量,便是定下了在惯常饮茶的茶楼里见面,让两个小的也互相过过眼。 柳将琚先前是不知道的,等到被尧氏诓骗到茶室里坐下时,整张脸都是紧绷的。 那龙家的小姐难怪是嫁不出去,脸上的疤印好似发面上一个个的泡眼儿,加之人又是极胖,真是叫人找寻不到可爱之处。 这便是母亲为自己千挑万选的妻子人选……看着尧氏刻意恭维着龙家小姐秀外慧中一类的话语时,柳将琚只恨为何在北地时,没让胡人射穿了胸膛,也好过回来被父母卖身般拉出来相看。 原本与云曦小姐倾心却不能相守的情伤未愈,如今有遭逢这般境遇,柳将琚愈加心灰意冷,若不是顾忌着对面小姐的颜面,总不好拂袖而去让人下不来台,他真是想立刻从茶楼的二层跳将下去,骑上马匹一路绝尘再也不会京城。 不过那龙家小姐显然是看中了柳将琚。他自幼伤武,身材健硕,相貌堂堂,以前在宫里做侍卫长时,就引得众位官家小姐入宫赴宴时争相偷看。 可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却成了自己将来的夫婿,龙小姐突然变得不挑剔了,就算他的年纪比自己小上四岁也是愿意。 于是这场相亲茶宴,便是在俩家大人皆大欢喜的场面里宣告结束,甚至连纳贴过礼的时日都定了下来。 v第二十一章[12.09] 只是从茶楼走出来,送了龙家母女上马车离去后,柳将琚再也忍受不住,便是冲尧氏道:「母亲,出门前你为何不说?这等事情,你可曾问过我的意思?」 尧氏心内其实也是不大喜欢那龙小姐的,那等子的样貌,将来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如何带得出去? 可是自家老爷说了,柳家能不能在朝堂上扭转颓势,重新博得隆宠在此一举,再说娶妻当娶贤,样貌丑些也无所谓。 所以听儿子质疑,她便沉着脸道:「你也老大不小,整日只想往边关跑,全忘了圣人说的‘父母在,不远游’之言。现在难得龙家小姐不嫌弃你身无建树,不过是兵营里名不见经传的武将,待得你们成亲后,你爱去哪里,自有你正头的娘子管你,我也懒得操心了。」 眼看着母亲态度坚决,全然说不通的样子,柳将琚气得便要转身离去。可是尧氏想来熟知自己儿子的秉性,竟然面色一白,突然昏倒在了地上。 柳将琚也唬了一跳,待得赶紧将母亲抬上轿子回到柳府时,郎中把脉后直言,柳夫人这是气郁于心,气亏不足的症状,最怕心急生气,这府里的人在夫人将养时万万要顺得她的意思,不然一时气堵,那人可真是说没就没了。 当下柳将琚想要回转北地的愿望就此落空,尧氏自会去后便卧病不起,屋内整日的药味缭绕。 柳萍川倒是得了机会可是长住娘家,在母亲的病榻前尽孝。 当然她得了父亲的示意,也是没少劝哥哥还是娶了龙家的姑娘吧。 其实这柳龙二家联姻,正是柳萍川向柳梦堂进言的献策的。 在前世里,龙家在龙老爷子归里后依旧鼎盛,他的大儿子龙潜川出仕,一路得万岁器重,乃是与尚云天并驾齐驱的能臣。 柳萍川心知太子已经是得靠不住,唯有大哥与龙家联姻才能保持柳家不败,而她才有后路可退。 是以这尧氏先是晕厥,然后一病不起的路数也是她事先授意给母亲的。 她这个大哥至孝,如此一遭,必定走脱不得,到时候两家联姻,便无更改的余地了。 前世里柳将琚将战死沙场。柳萍川觉得自己将他强留在京城里也算是救了他一命,所以给柳将琚设下这等子圈套也是心安理得。 而柳将琚久不在家中,对于父母和这个半路归家的妹妹都有些不甚熟悉了,自然不知尧氏身体真正的情况。只以为母亲病重,受不得刺激,而他也就此为一个「孝」字困于愁城。 这满腹的怨气,无处宣泄,便是在去看望琼娘时,一并跟自己的妹子说了。 琼娘气得身子往后一倒——大哥为人方正,看不透彻这等子小妇伎俩。可是她只听听便知,这背后定然是有那柳萍川为尧氏出谋划策。 这便是软硬兼施,要把自己的亲儿子卖了,换取柳家的富贵荣华! 可是这等子诋毁柳家千金和尧氏的话,别人说得,她却说不得。 只因为自己全无立场,怎么跟哥哥说,依着她看,哥哥的母亲和妹妹都不是好东西,乃是串通一气骗你的。 她试着提了提开头,可是柳将琚却是说母亲脸色苍白,绝不像是假装,自己就是咬牙娶了那龙家的胖小姐,也不愿活活气死母亲。 就此,琼娘便无法深说下去,可是她深知尧氏前辈子可是活得活蹦乱跳,康健得很。这心内的郁气顿起,饭也懒得吃了。 琅王看在眼里,疼在心上,问她缘由,她又不肯说。于是琅王便叫来公孙二,叫她辗转打听下,琼娘因何犯愁。 柳家的那些个烂事,琼娘不肯跟琅王说,其实也是因为琅王与柳将琚向来不对付,肯定懒得管顾。 琼娘不想听王爷挖苦大哥之言,便也不愿跟他提及。 但公孙二却是说话直来直去的老江湖,一盘瓜子没嗑完,便套出了柳家的这么官司。 她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皮儿,冲着琼娘道:「王妃要不要跟我打赌,不出五日,我必解你心头焦虑?」 琼娘其实心内隐约也有想法,不过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看公孙二这挤眉弄眼的样子,她倒是笑了道:「这个赌,我一定愿赌服输!」 公孙二得意的一笑:「那王妃您就请等着输吧!」 单说柳龙两家都是有意,一个着急嫁女,一个希望早定名分,很快就敲定了最近的黄道吉日进行过礼。 两家虽然低调行事,并未宣扬,但是龙家乃是当朝重臣,柳家虽然因为前太子一事受了牵连,但影响依然不小,是以很快这桩婚事和过礼日子便被群臣得知。 过礼这日,柳将琚虽然心中千般不愿意,但在柳梦堂的一番家族复兴之言的敲打,还有母亲躺在药味缭绕的病榻上,苦苦的哀求下,最后他到底是无奈地骑上骏马,跟在父亲的轿子后面赶往龙府。 龙府对过礼也甚为重视,这几日把府里府外好好地打扫一番,府门上的铜环都新刷了油,亮闪闪的。 柳家三人刚到龙府门口,龙大学士便行了出来,将之请入府内。 待侍女上了茶水,点心,龙大学士,柳梦堂又互相客套一番。那龙大学士看着柳将琚也是越看越满意,正准备谈及过礼的正事,突然管家进来报说是有贵客来访。 待得细问才知竟然是琅王突然造访,来到了龙家府上。 v第二十二章[12.09] 要知琅王乃是朝中新贵,如今炙手可热,乃是人人争相攀附之对象。他素与龙家无甚交集,突然来访,自然叫人狐疑。 龙大学士为人傲气,是因为他乃能臣,对那等子趋炎附势之辈,不屑一顾。可是江东楚邪,靠的也不是拍马捧屁,他的军功都是在战场之上实打实,真刀真枪的拼打下来的。 龙大学士心内一惊,疑惑这琅王平素眼高于顶,与朝中众位大臣少有联络,自己更是与之没任何交情,不知今日怎么来了?心中疑惑,人已站了起来,跟随管家出去迎接琅王。 柳梦堂在龙府也是为客,却是不方便出去,便在客厅等候,只是琅王与自家关系算不上好,直觉琅王此来太没眼色,明知道今日是两家过礼的大日子,却眼巴巴上门捣乱。 盏茶的功夫,龙请琅王进入了客厅,琅王身后还有一个素衣的女子跟随。 柳梦堂夫妇和龙家夫人连忙起来给琅王见礼,琅王没有说话,摆了摆手寒暄几句,便径直坐到主位上。柳将琚看到琅王后面的女子却是一愣,今日那女子身着月白色的衣裙,头上虽然没有戴钗,但利落抓了髻子,又打了辫子的模样,的确是姑娘的模样。 说心里话,柳将琚每次看到这位公孙二姑娘都隐隐有种头痛的感觉。 他见惯了大家闺秀,亦如自己的妹妹琼娘,又或者是往昔恋慕的云曦小姐,都是容貌不俗,举止进退得宜的。 可是这位公孙二姑娘人虽然满心正义,可是那匪气也甚,总是叫人不知该如何与她言语。 今日对柳将琚而言,是甚尴尬的一日,他也不想叫琅王与公孙二姑娘白白看了笑话去,此刻真想升仙离去。 龙大学士双手捧起茶杯递送向琅王道:「不知王爷今日如何有暇驾临寒府?」 琅王看了柳梦堂一眼,说道:「本王听闻柳家公子欲与龙府小姐成婚,可有此事?」 柳梦堂心中咯噔一下,面上依然笑道:「正是,龙大学士已经同意犬子和龙家小姐的婚事,今日前来过礼。」 琅王哦了一声,道:「此事便罢了吧,若是无其他事,柳大人就回府吧。」 柳梦堂还未说话,龙大学士却不禁升起挠意认定他是来找茬的,说道:「王爷虽然尊贵,却也管不得龙家柳家婚嫁之事,王爷若无事,恕龙某不招待了。」 琅王老神在在地品了一口香茗,说道:「承让,你龙家才是尊贵着呢,坐在家门里不费摧毁之力,便夺人姻缘,真是好大的脸啊!」 龙大学士面色一沉道:「什么意思?」 这时,那站在一旁的公孙二突然伸手指着柳将琚道:「柳郎既然已与我私定终身,缘何又来龙家求亲,难道你我二人之前的月下之盟都算不得数了?」 此时的柳将琚脑袋陡然大了两圈, 就在昨日,他在军府公干时,这位公孙二前来造访,她当时又恢复了一身男装,还真是个英挺的少年郎。 这位姑娘前来,柳将军本来以为是有正事。可是她却讲起了一位同乡的际遇,他遭逢家中逼婚,眼看要娶一位自己不喜的妻子。 好友为他出谋划策,问他可否能装成龙阳之好者,抵赖了姻缘。 柳将琚听到这里时眉头一皱,直觉出口道:「真是胡闹,昂扬男儿岂可诋毁名声,做了断袖癖好者?」 公孙二一听,便是点头道:「将军此言有理,在下知道如何去做了。」 说完她便走了,当时听起来没有没脑的话,此时倒是全要应验的样子。 柳将琚瞪向了公孙二,刚要申斥她的信口开河时,龙小姐便跑了出来,一脸悲愤地瞪向了公孙二:「你是何人,这般诋毁柳将军的名声?」 若是不看见龙小姐还好,只看一眼她,柳将琚之前依然下定的为柳家牺牲的心思全都湮灭了。 那公孙二说什么都好吧,反正他这辈子也不想娶,便由着她说去吧,可是母亲若是知道…… 还没等他想完,公孙二姑娘已经抬腿劈了客厅的桌子:「我是何人?我是柳将琚未过门的妻子,你们龙家官做得再大,也得要脸,敢跟我争抢丈夫者,便如这桌子的下场!」 柳梦堂气得浑身哆嗦,便径直望向了琅王,指望着他解释下,为何带着个泼皮般的女人前来闹场。 可是琅王却老神在在,只端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喝着龙家的香茶,一副不管事的样子。 柳梦堂心知指望不上他,便对那龙家的管家道:「我家儿子根本就不认识这女子,还不快些叫人将她赶出府门!」 可是确有仆役跑过来,小声说,龙府门外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光是各大茶楼的说书先生便有十来个,个个手握纸笔。 只要这边一哄撵人出去,那边新本子便热腾腾地出炉。龙府的门房也是不怕事儿大,好奇地打听了一番,其中一个说书先生说,这折本子名都起好了,叫什么「龙家抢姻缘嫁丑女,柳家卖儿子换荣华」…… 那仆人还待往下细说,龙大学士早就听不下去了。 他原本以为这位柳公子乃是可塑之才,前程无量。可是现在一看,这小子的私德有亏,婚前便是闹得风起云涌,自己女儿貌丑,将来过门岂不是要受恶妾欺负? 放下便熄了与柳家联姻的心思,只冷冷道:「柳大人的家事未清,龙某就不多留了,还请归府整顿内务去吧。管家,送客!」 v第二十三章[12.09] 就这样,甭管是琅王,还是柳大人,这两方人马尽数被「请」出了龙府。 柳梦堂从来没有这般颜面扫地,只冷冷瞪着柳将琚,预备回府再申斥这孽子。 可是没想到,那琅王的意思是,公孙二的哥哥乃是他的部下,部下的妹妹受了欺负,他岂有不出头之理?所以,这柳将琚暂时还不能回柳家,得随他去了王府,跟公孙家的哥哥对峙,闹个清楚出来了。 琅王犯起浑来,谁人能够抵挡,只任凭那柳梦堂老脸憋得通红,立在巷子口跳脚去骂,只看那琅王府的马车一路绝尘而去。 柳将琚其实也被这琅王的孟浪行事气得不轻,等到了琅王府,直言母亲病重,且需他回复解释,免得母亲病症发作。 那公孙二嚼着桌子上的红枣道:「柳将军,你不回去还好些,若是回去保管柳夫人立刻犯病。」 柳将琚再也忍不住了,虎着脸道:「公孙小姐,你也太孟浪了,怎么可以平白诋毁你我的名声,我可以不娶,难道你以后不嫁人了?」 公孙二还挺爱看柳将琚这般一本正经的样子,噗噗一笑道:「大不了舍命陪君子呗。你不娶,我不嫁。你们这些个高门侯府的子弟,一个个的就是瞻前顾后,原以为你是个爽利的人,都远赴边疆准备为国捐躯了,哪有那么多的名声要顾?难道不知「死去元知万事」吗?」 柳将琚懒得跟女匪多言,只冷声道:「王妃在何处?我要见她。」 琅王道:「她去皇山被太后吃斋去了,明日才回转,今日这事儿,她全不知情,是公孙二央求本王去救你于危难中的,且在府里歇下吧。」 公孙二又吃了个枣,翻着白眼心道:那王妃也是琅王软磨硬泡妃非逼迫着走的好吗?嫁人当嫁琅王这般护短疼老婆的,这黑锅是尽数甩到别人的身上,绝对不叫自家王妃为难半分。 琼娘的确是去陪太后去了,其实琅王非要送走她时,她隐约便猜到。琅王要有什么事情隐瞒着她。 要知道那公孙二姑娘说她有法子时,琼娘只跟她定了赌约,却连问都没问她的法子。 总而言之,绝不是什么正经路数便是。 琼娘自问自己出了柳家后,已经改变了不少,再不是从前循规蹈矩的样子,可对骨子里还是跟柳将琚一般,到底不能如公孙二那般洒脱肆无忌惮。 虽然没问,可聪慧如她,也大约能猜出公孙二用的法子绝对是邪魔歪道。若是她问了,于情于理都是要阻止公孙二不可这般诋毁哥哥名节的。 可哥哥的困局又非寻常道所能解决。尤其是大哥在认命准备娶了龙家女时,说了一句,待得婚后便去北地,至此再不回来时,她心内便是一惊。 直觉若是这婚事成真,大哥是死都不会回转京城了,而留在北地,再过几年,就到了大哥前世的生死关卡了。而那龙家女注定也是从守活寡,到最后变成真寡妇,眼看悲剧一桩。 预知了前情的人,逆了天道,注定也要多些平常人不曾有的烦恼。琼娘一连几个晚上左右思考,趋利避害,怎么都想不明白,最后决定听天由命。 便是什么也不问,只任凭着琅王与公孙二两个混不吝去搅闹去吧。 既然预知了这件婚事最后的结果都是一场悲剧,那么再怎么不堪,也会好过从前吧? 于是她便强自按捺住了自己喜好事事操心的习惯,只闭眼去了皇寺。 不过临行前,琅王怕她存心事,立在马车前郑重保证,柳将琚的事情,他绝对会如亲大舅哥般用心,保管她回来的时候,药到病除。 可是琼娘回来时,却大吃一惊,却觉得自己应该吃上一副安神之药。 琼娘在太后这里吃过早午饭才走的。 太后的年岁渐大,每天习惯了吃两顿,早上吃得晚些,到了第二顿是偏下午了。 琼娘便也跟着吃了一顿早午饭。太后顾念着她怀着身孕,可不敢叫她也跟着茹素,便在山下叫了碗鸡汤上来,下了鸡蛋面给她吃,又看了看她身旁的零食盒子,语重心长地道:「知道忘山疼你,可是女人家怀孕时也不可太贪嘴儿,不然那胎儿长得太大,生产时便是道鬼门关。」 被太后这么一提醒,琼娘自己也唬了一跳。上辈子她怀胎时,可不敢吃得这么恣意。那尚家的婆婆讲究,吃食用度就算在怀孕时也不能张扬铺排。 那时尚家婆婆口头常挂着的一句便是:「我怀着我家云天时,可是什么都吃不到,还经常下地干活,女人家怀孕,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 就因为她的这一句,那时的琼娘便也要每天早起给婆婆问安,有时候嘴馋了想吃些可口的,也不敢叫丫鬟买,免得被婆婆看见又说个没完。 而今世嫁给了楚邪。没有刻薄婆婆时刻管着,就像太后所言,楚邪又是极惯着她的,前些日子,竟然从极南之地运来了一种黄皮大核的庵波罗果给她吃,这么的不忌口,只怕到时候真不能像前世般顺利生产了呢。 当下,她也是谢过了太后提醒,太后笑看着她,拉着她的手道:「先前还担心忘山没有定性,怕你婚后受了委屈,现在看忘山强过他的父亲……我也就放心了,对了。我命田嬷嬷熬煮了润喉的燕窝梨汁儿给你……」 一时间,太后跟琼娘东拉西扯了许久才放她下山。可是琼娘心里却有些淡淡的疑问,她总觉得先前太后的那句「忘山强过他的父亲」是一时失言,是故后来才东拉西扯了那么许多。 楚邪的父亲是楚归农,那是有名的爱妻若珍宝的男人,太后怎么会说忘山比他的父亲强这类的话? 琼娘在归程的路上,一直反复琢磨这这件事。 等回到府上时,她原本是打算洗漱,等候琅王归来询问大哥的婚事,可是不多时便看喜鹊从前厅只喘着气回来道:「夫人,您不在府上的这一天出大事了。」 翠玉看着她言语稍显夸张,便道:「有事便说,别一惊一乍的吓到了王妃。」 v第二十四章[12.09] 喜鹊毕竟跟翠玉不同,并不是那种富贵人家里教养出来的丫头,就算跟在琼娘身边甚久,还是改不掉从乡野里带来的习气,不过琼娘倒是喜欢喜鹊的响快,倒是不介意她的不拘小节,便问道:「什么事情?」 喜鹊经翠玉的提醒,连忙调小了嗓门,语言平平道:「昨儿柳家大公子留宿在王府,今晨醒来时,被公孙家的大哥发现与公孙二姑娘躺在了床上。柳家大公子表示愿意负责,可公孙二姑娘却说,不过是喝醉了酒,胡睡在一起,天亮散了就好。公孙家的大哥便要追打公孙二姑娘,柳家大公子阻拦,最后公孙家的大哥把柳公子给打了。」 虽然喜鹊刻意念得语调平平,但她那话里的意思却是恶风拍浪,拍得一旁向来端庄的翠玉连连抽气,也直把琼娘惊得合不拢嘴。 直到她将公孙二姑娘叫来,才弄明白了原委。 原来昨日从龙家回来后,柳将琚到底是回了柳家。依着他做人的性情,向来不是捅了篓子不管的。 不过公孙二姑娘却颇为仗义,直言要陪着他一起回去,大不了她跟柳家的父母解释清楚,免得误会他真的私德有亏便好。 不过那公孙二娘是多鬼道,只叫柳将琚跟着她一起翻墙,从后园子翻了进去,就这么的一路绕到了尧氏的院落。 而那屋子里也正是热闹。柳梦堂将尧氏和柳萍川叫到了一处,便是将龙家的那场变故尽数说了出来。 这下尧氏也不浑身无力了,气得直拍着桌子,大声叫着逆子。而柳萍川则慢声慢语,分析着这公孙二娘,大约是大哥私下去求崔琼娘,跟公孙二娘串通一气演了这一出戏。 柳萍川以前总是嫉妒着柳家夫妻对琼娘太好,而现在她又心态偏颇,觉得他们对柳将琚比对她好。加之柳将琚又向来跟琼娘亲厚,这下可算找到了诋毁大哥的机会。 「大哥这般的不听父亲的话,实在是不将柳家的门楣荣耀放在心里,不过也难怪,他向来是胆大的,要不然怎么会先前与我府里的那位前太子妃有过一段私情呢。」 她这话倒是让尧氏一惊,忙问缘由:「你这话从何而来?」 柳萍川冷笑道:「我原也是不知,要不是后来从云曦的以前的挚友那里听闻,二人曾经相携游湖,有过一番深交,还真是想不到呢。大哥若是再不听人劝,父亲你便跟他提起这事,看他顾不顾及那靳云曦的名声……母亲,你也是的,既然装病,就要装得像些,有好几次哥哥来看你,你都是起了床的,这次他再回来,便卧床不起,看他能不能担得起气死母亲的恶名……」 依着公孙二的脾气,就要在这柳萍川高谈阔论的时候,摇着扇子迈着方步走进去,大掌一挥,给她个「五福临门」,打掉门牙才是教妹妹做人的亲哥哥。 可就在她打头阵要进去时,柳将琚却扯了她,又是悄无声息顺着原路从院墙里翻了出去。 柳将琚自此也是心灰意冷,可是跟父母撕破脸实在不是他的为人之道,便拉着穿着男装的公孙二一起去酒楼里喝酒。 这可算是找对人了,公孙二是个多能喝的,便是陪着柳将琚拿着一坛坛的老酒当水饮。 但是再能喝之人,也终究是有喝醉之时,最后也不是怎么的。二人称兄道弟的,便回了王府里公孙二姑娘暂居的房间,就这脸贴着脸儿的,裹了大被睡在了一起。 第二天早晨,恰好公孙无奕来寻妹妹,喊了几次不见人应,便顺着窗户往里忘,正看见柳将琚将大腿搭在妹妹身上的情形,接下来便是一声暴喝,鸡飞狗跳的混战一场。 等公孙二灰头土脸地来见琼娘时,再不见往日翩翩潇洒的浊世公子哥儿的浪荡样,只伸着手指对天发誓,昨日绝对误会一场,她可没有设计陷害,非逼着柳将琚娶了她的意思。 琼娘拿手帕抚了抚胸口,就着燕窝梨汁顺了口气,道:「我明白,公孙二姑娘你并非恨嫁之人,只是事已至此,总要有个解决的法子。」 公孙二道:「有什么可解决的,说开了大家便权当没事过去了便好,可是你那兄长就是个榆木脑袋,只因为我睡觉时,衣服前襟松开了,被他瞧见了些,他便跪在我哥的面前,非要娶我……王妃,你且去劝劝你那大哥可好?想开点,看了就看了,别这么死皮赖脸的抓着我不放。要是依着这个,我以前跑船时,看着的赤膊光屁股的汉子多去了,你说我不搞个三宫六院的,都收不干净那些个男人了!」 这事情里的苦主要不是柳将琚,琼娘觉得自己一定能大笑出来。可是现在她是万万笑不出声来。 公孙二不是恨嫁之人,奈何她亲大哥公孙无奕却是个嫁妹心切之人。如今便是认定了自己的妹妹名节毁在了柳将琚的身上岂会善罢甘休? 那可是亲自手刃仇人全家的嗜血之徒啊,怎么可能叫妹妹吃亏呢! 不过依着她看,哥哥若能娶了公孙二也好,他常年随军,娶个娇滴滴的小姐,怎么可能跟他吃苦,倒是公孙二一身的英气,正配哥哥。 当她将这意思婉转说出时,公孙二呵呵一笑道:「你哥哥心里有人,这样的男人,再好我却不嫁。」 琼娘闻言一愣,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便是幽幽一叹。 这股子忧伤,到了晚上都没有舒散。 且说琅王安抚了公孙无奕后,便回来见琼娘,看琼娘有些郁郁寡欢样,便将脸儿贴过来,只躺在她的大腿上要听腹内娃娃的动静。 琼娘被他逗笑道:「不到三个月,哪来的动静?」 琅王顺势吻着她的脸颊道:「郎中说熬度了几个月,便可在一起了,到时候便要好好侍奉本王,憋得都要冒火了。」 琼娘被他搂在怀里道:「万岁不是赏赐了美人,怎么眼巴巴地赖在我这?」 楚邪咬了她脸颊一口道:「最不是个好东西,现在倒是大方的样子,若我真跟人挨了身儿,你岂不是又要打翻了醋坛子?」 琼娘突然想起白日里太后无意中说的话,便问:「不知公公在世时,可否纳妾?」 琅王懒洋洋道:「便是我母亲一个,他都爱不过来,哪里会纳妾?记得我五岁时,江东大营操练,他走脱不开,可母亲突然病重,他便每天里归赶几十里的路,往返大营与府宅,我娘便是他的命,命只要一条便好,不在了,他便也跟着去了……」 琼娘听得眼眶发酸。那老琅王的确是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v第二十五章[12.09] 不过她也纳闷,既然自己的公公如此爱宠着婆婆,为何太后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若是非要比较的话,依着她看,琅王在成婚前,那般的浪荡,反而是不如从年轻时便洁身自好的公公啊。 抱着这样的疑问,琼娘倒是紧着问了好些关于公公楚归农的事情。楚邪疑心她是故意拿父亲敲打着他,便捏着她鼻子道:「问了这么多,可是嫌本王做得不如父亲?本王也是够宠你的了,还蹬鼻子上脸的!」 琼娘却并不觉得琅王开恩若何,便是翻着弯长的睫毛,翘着嘴角道:「原先是与公孙二姑娘一样,想着自己一个人清闲自在的,最多也是找个上门的女婿,若不是王爷你求得紧,还真是不想嫁呢!」 看着她露出狡黠的笑容,还真是他记忆里那个在猎场里泼辣得理不饶人的小姑娘。 不过当时气得他想打人的小姑娘,如今却成了他孩儿的娘。只是这当娘的颇不老实,最近又结识了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公孙二,这心思也渐活络。 所以楚邪据觉得,让那一本正经的柳将琚将公孙二这妖孽收了也是不错,免得见天儿往自己的王妃身边凑,带坏了他孩儿的娘。 琼娘怀了身孕的正是好时候,眼看着开春,天色渐暖,就能往外走动走动了。 觥筹交错的酒宴,难免人声嘈杂,她月份渐大,腹内开始有一突突的微动,也是怕人语声惊到了胎儿,便尽量不去。 不过偶尔有清雅闲逸的茶宴,还是值得一去的,大抵能在茶宴上遇到些与自己一般怀了身孕的夫人们,大家在一起闲谈,也能让怀孕不适的心情开阔些。 满朝文武里,她与长袖善舞的礼部侍郎夫人的交际最好。 一个是因为这礼部士郎夫人先前就是她的素心斋的老主顾。素心斋能名扬京城,她功不可没。 另一个原因也是,这位夫人会做人,侍郎大人更会做人。所以先前别人都对琅王落井下石时,这对夫妻虽然不能提狼王说话,但也没有趁火打劫,这一点,琼娘觉得难能可贵。 是以士郎夫人每次邀约时,她若无事都会欣然赴宴。 今日的茶宴,乃因为侍郎夫人老家的春茶下来了。这越冬后的茶树久历风霜。在春风里初次萌发的芽叶,叶肉肥厚,不同于老茶的苦洌带着一股别样的甜香,最受夫人们的欢迎。 不过侍郎夫人倒还细心给几位怀了身孕的夫人们备下了浓淡适中的红茶,免得腹内的胎儿们喝得兴奋了闹腾母亲。 也许是初春的美好气息叫人精神振奋。许多许久不出的夫人也都露了面。如今是安业王妃的云曦便算得一个。 前太子刘熙总算是听得他外祖父的话。在作死的路上止步下来。熬过了这个严冬,卸去了太子之职的刘熙总算是重获得父皇的慈心,虽然风光不再,却也远离的风头浪尖。 身为安业王妃的云曦便也得了自有,总算可以出府交际,与众人品茗闲聊。 不过琼娘觉得云曦似乎对自己有话要说。 于是在饮了一杯茶后,琼娘便借口着困乏了,去了阁院西侧的独栋阁楼里休憩。 不多时,便听楼下有人道,说是安业王妃要来与琅王妃闲聊。 琼娘便就靠坐在阁楼的软塌上跟云曦王妃一起闲聊了半晌诗画。 到了最后,云曦屏退了左右,凝神望向窗外半晌,才道:「他……真的要娶公孙家的小姐为妻?」 当初琅王带人去龙家踢馆,也算是闹得尽人皆知。那与龙大人交好的刀笔吏胡大人更是不管不顾,又狠参了琅王一本。 但是琅王也是振振有词,自己部将的妹妹岂能让人白占便宜?凡事都是有个先来后到,难道他龙家看上了谁,别人就要给他让路不成? 最后万岁也是在这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和稀泥,更是感慨了一番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一类的话,算是不了了之了。 可是云曦听闻了此言,心内自是百味杂陈。当初虽然是她辜负了二人情谊,现自嫁了,可是听到昔日情郎有了意中人,心里也不大舒服。 大抵不随心意的婚姻的痛苦,想想中的还能忍受,到了现实里去,却是每一天的煎熬。 云曦也是入了太子府里去后,才发觉这日子的苦楚。 她向来是个志趣高雅之人,虽然恋慕的柳将琚并不是才子类型,却也品位不俗。每次,当她讨论诗词歌赋时,总能耐心倾听,就是那种眼里心里只有她的专注,便让人的心融化。那样的昂扬男子,就是看一眼,都让人脸红。 可是反观太子,被酒色掏空的身体略显单薄,浑身上下毫无赢人之处。新婚的第一夜里,那种被陌生人侵犯的屈辱感,叫云曦对那夫妻之事也起反感。 加之太子嫌弃云曦放不开,便去找府内的侍妾们享乐去了,倒是让云曦落得清闲。可是刘熙失势,被废除了太子之位后。云曦当初违心嫁入皇室的牺牲也变得全无意义。 在这种无望的婚姻里,骤然听到柳将琚已经有了新人的消息,心内的打击可想而知。于是今日看见了琼娘,便想问个究竟。 琼娘想了想,倒是据实说出来公孙二姑娘不过是处于义气,帮助大哥脱困而已。 云曦听了,缓缓吐了一口气,又道:「其实,他若是要娶那公孙二姑娘也好?」 琼娘挑眉问:「这是为何?」 云曦叹道:「说句心里话,他娶了个能真心对他好的,我高兴,可是他娶的不是真心喜欢的,我的心里,也好受点……」 v第二十六章[12.16] 云曦知道,琼娘绝对不会将她们私下里的话过到别人的耳中,所以此时说的倒真是憋闷在心里许久的真心之言。 可是琼娘听得却不大舒服,只问道:「安业王妃缘何认为,公孙二姑娘就不是我哥哥真心喜欢的?」 安业王妃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便与琼娘告辞离去了。可是那话却不言自明。 说句实在的,那位乔装的公孙二公子的飒爽英姿,满京城都是有一份,加之她跟雍阳公主交好,也有那出双入对的时候,这样的公子,可当真不是柳家大哥的品味,所以当云曦听说公孙二乃是义气相助时,便是放心下来。 可是她的话,却让琼娘很是不高兴。云曦前世里是她的好友不错,但公孙二也是她的至交。 云曦话里对公孙淡淡的轻鄙之意,叫琼娘如鲠在喉。 以至于茶宴回来时,琼娘入船行查账,看见了公孙二一身长袍的英俊模样便开始运气。 偏偏公孙二还不自知,抽着扇子勾搭着王妃的下巴道:「敢问这位美人,紧盯着看在下,可是要与我邀约黄昏后?放心着,在下的嘴最近,绝不告知你丈夫可好?」 被这么一位难辨雌雄的「公子」调戏着,对于已经嫁人了的贵夫人们来说,还真是即说不出的暧昧刺激,又让人放心的安全稳妥呢! 难怪着这几日公孙二去货铺轻点货物时,撩拨得雍阳公主一干贵女夫人也频频入铺子选买东西。 琼娘有些被这公孙二气到了,拂开那轻薄的扇柄道:「敢问二公子,你的邀约是不是太赶了?我可听说着,那雍阳公主可是为了你,跟武将军家的二小姐打了好一番嘴仗呢!」 这可是真的,能让贵女们争风吃醋的大姑娘,满大沅朝便是公孙二这独一份! 公孙一开扇面,摇了摇,挨着琼娘笑道:「在下自当尽力照拂了小姐们的芳心,便是雨露均沾,绝不冷落了哪一朵娇花!」 琼娘一抖算盘,长指一划,一边拨拉着一遍道:「这样便好,只是你也别冷落了我的哥哥。柳家公子身世清白,不是让你白睡的,他这几日应该跟你大哥定下聘礼的事宜,你还有什么洒泼雨露未匀的事情,还请趁早了,免得婚后无暇,干死了那么几朵!」 英俊潇洒的公孙二公子听到这,便是表情一垮,甩了扇子道:「你那大哥是榆木的脑袋吗?怎么跟他说竟是不明白,非要从死乞白赖的赖着我!我大哥也是,这次竟是住猪油蒙心也跟他胡闹。」 琼娘这时抬头道:「对了,你先前不是要跟我要这远洋船队总把式的差事吗」 公孙二忙不迭地点头,只有远洋出海,才能断了大哥让她嫁人的念想。 琼娘上下打量着她道:「你只要两个月内,不再穿男装,穿衣打皆有我摆布,那这差事,便是你的了!」 公孙二觉得这还真是小差事,当下豪爽的一拍桌子:「 没问题,那我就且忍了两个月。」 琼娘也学着她的样儿,豪爽地一拍桌子道:「一言为定。」 公孙二这辈子打赌没输过。她原先觉得是自己有本事,后来她才有些明白,是因为没有遇到崔琼娘。 这个女人小小的年纪,也难怪能拿得住那位混不吝的琅王,只不言不语的,却不动声色地将你往套儿里引。 当公孙二被扎了耳眼儿,用草木灰捂住了穿了银铛的耳垂时,琼娘坐在她对面柔声细语地道:「不动啊,一会便好。」可那手腕却毫不见迟疑,只几下的功夫,就扯下几根多余的眉毛。 公孙二想要反悔,反正她也不是君子,犯不着一言九鼎!正想撂挑子走人时,琼娘只不紧不慢道:「现在走,信不信我明日便能让两家定了婚期。」 你看,便是这般柔柔和和的语调,却让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孙二一时不敢动了。只能苦着脸道:「王妃,您这是何苦来的呢?我这是粪土之墙,您怎么弄,我也不会有您的千娇百媚不是?」 琼娘却眉眼不动道:「你我不是一类的容姿,怎么可妄自菲薄地胡乱比较?且忍了这两个语月,待陪我赴了茶宴,叫那些个看不出你有多美的,个个看瞎了眼。以后你套着麻袋在街上走,我都不管!」 琅王妃何许人也?经营着京城里所有最名贵的妆物布匹。那巧手画得丹青,更画得美人面。 那公孙二的眉形她也没有修剪得太细,只是去了乱眉,柔和了眉峰。至于那肌肤也没有费心用脂粉去盖,但用调了鹅油的香膏滋润了下肌肤,让那肤色更加均匀发亮而已。 公孙二姑娘原本便不丑,经过这般巧手微调后,若玉石被雕琢了一番,五官更显得精致大气,竟是一种别样的美丽。 琼娘又替她搭好了衣服,满意地点了点头。 因为先前捉拿拐子,还有大哥柳将琚的事情,闹得这位亦男亦女的公孙二姑娘在坊间的传闻甚多,大都是不堪入耳的。 而她从云曦的话里,可是感受到了好些贵妇们对公孙不屑之情。 如今公孙无奕因为助琅王剿灭水贼居功甚伟,已经得了皇帝的封赏,从了五品武官的空缺。 虽然官职不大,但公孙二好歹也是官家小姐了,怎可让人那般轻看。 琼娘这般周折,就是存心让人看看,公孙二姑娘这般的美人,并不是没有君子仰慕,且让她们收了轻视之心。 这一切准备得宜,便是整装上阵之时。 琼娘吩咐管家举行了一场茶宴,便是各府宜婚的公子,也请了不少。 v第二十七章[12.16] 琅王府原本就是京城里的金贵巷子,当初万岁赐府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好王府两侧的人家俱搬迁走了,琅王便将两处院子也买了下来。一点点地扩建。 到了今天开春的时候,这西侧扩建的园子才算修整好,所以许多来王府的贵人们也不过是在王爷开府时,来吃了吃酒席,以后便还没有机会窥见王府新园子的全貌。 等这次一来,只觉得琅王府似乎是从头修葺了一番,愈加富丽堂皇。 大凡京城之地,各位王侯的府门修得再怎么阔绰,那宅邸也是受限,毕竟这寸土寸金之地,哪家的府宅的紧挨着修建,都挤得很。 若是有不差钱的王侯,想要宽绰些,便在京郊圈地修建别院,隔三差五地去住一住,缓一缓在京城里逼仄的郁气。 可是如琅王这般,拿京城最繁华巷子里的土地当京郊的耕地那般使用的,还真是只此一家。 一来,就算位高权重,这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啊,弄不到合并府宅的官府批文。 二来,这般肆意圈买,实在是太耗费银子了,就算是王侯之家,那点子家底也有些挥霍不起。 可是这位藩乡琅王却偏偏将两样都做到了,甚至那花园子里还挖了一片湖,能在其上泛舟,这可真叫人看着眼热。 因为一直找寻不到大哥,柳梦堂按捺不知,便是叫柳萍川厚着脸皮跟着云曦一起入了琅王府,看看寻机会能不能看到柳将琚。 可是这柳萍川没等看到哥哥,先是将一双眼睛看得红热。 她这辈子最怕的便是入了琅王府成为那败王的侍妾,就此断了福祉。 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有主动踏入琅王府的一日。 只是究竟是犯了什么邪?为何她这辈子所嫁的琅王到了今日也不见颓势,反而越来越富贵显达的样子? 这心里泛酸,嘴上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言语的。便跟着坐在身边的其他夫人们笑道:「这娶了商家女的好处便是,使银子的时候,眼睛都不眨,可惜了我们府里的老爷们都太规矩,讲究个门当户对,不然的话,娶个能赚钱的老婆,便也能不出京城,在院子划水泛舟了呢!」 这进门的都是客。若是刘熙还得势,琼娘才不管什么礼节,定然将这柳萍川哄撵出去。 可是太子被废,同情刘熙的老臣大有人在,若是此时她再哄撵柳萍川,便有得势不饶人之嫌,平白给王爷着了骂名,便只当是王府门缝没关严,飞入只苍蝇。 但这蝇子却没个自觉,犹自在那里嗡嗡嗡地大放厥词,话里话外污蔑着琅王是个花销正妻嫁妆,吃软饭的败家子。 不过她这话一起头,立刻有些夫人随声附和,那言下之意,她们心里也是认定琅王吃了老婆的嫁妆,才这般的阔绰。 琼娘心内叹了口气,她嫁入王府时便阻拦着琅王扩建院子,怕的就是树大招风。可是琅王非是不听,只说自己在江东住惯了大宅,受不得京胡同一亩三分地的憋屈,可是若住在京郊,来来回回也是折腾,倒不如索性买通了三个府宅,将来孩子生得多了,也有地方戏耍。 这番豪横之言,也是叫人着恼。可那都是自己家门府里的事儿。 现在柳萍川贬损之言都递送到了她的面前,岂有让人当年污蔑之理? 于是琼娘借着那柳萍川撩拨着众人话头的时候,琼娘笑了笑道:「若是真这般想,恐怕诸位要学得安业王,多纳娶几个商户的妾侍了。我赚得那些个脂粉钱,我们家王爷可看不上。王爷自接了王位时,便派出府里的家生奴才们去四处经商,积攒下来的钱财倒是有些盈余,各地约略有些薄产,只是迁来了京城,便将外地的店铺典卖了些,才有这闲钱修府。」 她这话不疾不缓,便是徐徐打脸,话中之意乃是他家王爷却是比她这个京城第一女富豪富有许多。 众人猛然想起当初朝廷兴建大运河时,户部一时拿不出足够的钱银,还是向琅王借了一部分才开的工。 那位琅王能不管朝廷要饷银,养着江东的一干水军,自然是有家私财气的。 这么些外乡的乡巴佬,怎么都这么的有钱银? 柳萍川听了面色尴尬,心中更是泛起无限酸楚。 自从白家被灭,刘熙骤然少了一大块钱银进账。 而贬为安业王后,皇家的供奉上更是削减不少。王府的钱银本就捉襟见肘,偏偏安业王的排场一如往常,只苦了一干府里的女眷,日常所用不断缩减,现在连像样的胭脂也要个把月才能买上一盒。 柳萍川想到这,看看通身珠光宝气的琼娘,心内更是有怨气,总是疑心自己此番重生,会不会是被琼娘做了什么手脚。 明明她被赶回了崔家成为了商户贱女,为何现在竟是活得这般有模有样? 偌大的宅院,她便是此间的女主人,真是让人看了生气。 不过琼娘此次召集众人可不是为了炫耀自家的园子,她心里还有些正事。不久后,有人进来禀报公孙校尉的妹妹公孙二姑娘求见。琼娘道:「请公孙二姑娘进来。」 最近众人耳中可是听了许多王府家公孙二姑娘的轶事,纵是没见过的,也是知道她平日里的派头和模样。一时议论纷纷,期待着公孙二姑娘进来时一副羽扇纶巾,斜眉摇首的风流公子样子。 哪知门帘挑起后,款款走进来的却是一位美貌动人的女子。 这女子只是薄施粉黛,脸颊不画而红,嘴唇不点而媚,两条细眉斜插入鬓,填了许多的英气,再配上小巧挺直的琼笔,两只冷冽如水却又寒光四射的眼睛,穿着一身蓝色刺绣玉兰百褶裙,款步而入时毫不扭捏,直带着一股英姿飒爽,给她本就十分美丽的容貌平添了一股说不出的魅力。 v第二十八章[12.16] 众人十分惊讶,没想到今儿个见到的却是与传言完全不同的公孙二姑娘,尤其那些个青年才俊更是两眼放光,不住瞄向二姑娘。这公孙二姑娘虽然容貌上还不及琼娘的艳丽风流,却比在座的大多数夫人还要美貌上几分,而且另有一番风韵。 云曦看了,嘴唇也不由得紧紧一抿。 接下来她的视线一转,正看见柳将琚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一群公子的中间。 他也直直地望向公孙二姑娘。 云曦的心像坠到了冰窟窿里,心里竟是说不出的苦楚。 也不知柳将琚是不是回避着自己,竟然一眼都没有朝着自己这边望过来。 柳萍川在一旁看得分明,心内冷笑:看这光景,她跟哥哥似乎真的有事,待她回去之后,寻了机会跟安业王说,看这云曦还如何在王府里当得正头王妃! 至于那哥哥,她也要寻机会跟他说话,好叫他赶紧回柳家,父亲又为他看中了一门亲事,总得回去相看,过了场面才好。 因为有男宾,所以除了女主人琼娘外,琅王也亲自临场招待贵宾。 昔日里,这满京城与琅王相熟的,也不过是卢卷和二皇子这帮子旧人而已。 曾几何时,琅王身边的密友也悄然换人。 除了卢卷以外,还有一批新近的文官和武将,那批文官得益于琅王当初扭正舞弊案才能出头,是以自认为是琅王的门生,每逢年节都是要去拜谒琅王的。至于武将也是他新近提拔上来的旧日部下。 如今,琅王这个外疆大吏,总算是在京城综合交错的官场里站稳了脚跟。 二皇子刘剡也到场了。可明眼人一看,便知为人的关系大不如从前,那琅王对待二皇子,如其他宾客一般客气,却并没有将二皇子请入自己的那一桌。 有些细心的人发现了这一点,心内不禁嘀咕:这琅王是跟储君之人选有仇不成?先前跟太子不和,也算有情可原,可是如今对有望立储的二皇子也很疏远,这是为何? 不过刘剡倒是毫不介意地样子,只携了自己的太子妃孙氏在庭院里欣赏游走。 只是在众人用了茶宴之后,刘剡倒是寻了空子与琅王说话:「忘山,你我寻个地方相谈可好?」 楚邪扭头看了看他,点头表示同意。 待得到了无人处,刘剡才开口问道:「忘山,你我年少时到现在的交情,岂是同他人相比?本王有何做得不对之处,你指出便是,这般冷淡究竟是为何?」 琅王定定地看这二皇子,开口道:「二殿下此话是从何说起,我等臣子,怎么敢对皇子有冷淡之举?臣有何举止不妥之处,还请二殿下指正。」 二皇子见琅王并不想说实话的样子,不由得加重了口气:「忘山,你我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一声里,透着无尽的悲愤,楚邪不由得抬起头仔细打量着刘剡,慢慢道:「我以为你心知肚明,为何还要我来挑明?」 他这一句里,全无敬语,倒是颇有挑明了说话的意思。 刘剡眨了眨眼,满是不解地望着刘剡:「你我一直无事,究竟是哪里得罪你而不自知?」 琅王端坐在椅子上,手摸摩挲着一把精致的砂壶道:「前些日子请酒,都不见你来寻我,现在却眼巴巴地来找,岂不是趋炎附势之徒?」 原来是为这个,二皇子的心内一松,笑道:「你又不是不知,当时你案子未清,我又是主理这案子的主官,若是与你太过亲近岂不是遭人非议,不过是少请你吃几顿酒,便将我闹上了,忘山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楚邪挑了挑眉:「我便是这样,你又不是才知?想让我了解此事也可,少不得你做东陪酒给我,总得让我折回这面子啊!」 二皇子含笑道:「行!总不能差你这几顿酒,到时候三十年的陈酿也是有的,你可别趴着回不了府啊!」 就这般言语间,二人之间的罅隙似乎尽消,便是又恢复成往日有说有笑的模样出了书房的大门。 只是宾客尽数散去后,到了晚上时,琼娘问及:「似乎见你跟二殿下尽释前嫌,可是和好了?」 楚邪却是眉间泛冷,淡淡地嘱咐她道:「与二殿下府里的打交道,大面儿上过得去便好,不必太过热络。」 琼娘这才之,琅王心里并不如他表现的那般矛盾尽解。 她一直好奇琅王为何与二皇子交恶,便借着机会开口问道。 这次二皇子倒是开口回答了:「还记得我以前那次中毒吗?」 琼娘点了点头,那次下毒之人为谁,一直没有查出个缘由,这也是她的一块心病。琅王借着说道:「我那次中毒的症状,其实跟我娘临死时的样态甚是肖似。」 这话一出,琼娘的眼睛都瞪圆了。琅王的语气平静,可是他话里的意思却是,她的婆婆当年很有可能是被人下毒而死的! 「这……这怎么可能?难道当年下毒害你娘亲的,跟害你的乃是同一人?」 v第二十九章[12.16] 琅王的面色暗沉,阴冷说道:「那样独特的毒,相信也是世间难寻第二人!」 琼娘抱着他的腰肢,默默地安慰着他又道:「那……此事与二殿下可有干系?」 琅王说道:「当年事,也许二殿下的母妃牵扯其中……而且,太子当初与本王缠斗时,这渔翁得利之人为谁,不是很清楚吗?本王生平交友,不结交城府阴沉,暗藏龌蹉之辈。」 只说到这,琼娘便全懂了。 想她重生一来,心内其实一直拿琅王当个混不吝的青年看待。 只是不知何时,她前世记忆里的那个鲁莽跋扈的王爷,竟然是悄然蜕变,而如今也是愈加沉稳的样子。 如果说,她嫁给琅王的初期,心内还有忐忑,而今却是渐渐放下心来,直觉她搂着的这个壮硕坚毅的男子,会为她和孩儿遮挡风雨。 前世的琅王命运那般黯淡,难道真是被有心人一步步构陷所致?琼娘不由得恨起自己,为何对楚邪关注得那么少,以至于现在无甚助力可言。 一时间,她默默抱着他,琅王转头也将她抱住,搂着她的肩膀道:「放心,本王不会乱来。若是没有你和孩儿,可能要与那贼人闹得鱼死网破,可是现在,本王要先护着你与孩儿,定然不要加隐藏在暗处的奸人害了你们。」 琼娘抬头,轻轻吻上了琅王,烛光下,二人相偎在一处。 琅王宴客的第二日,当暖洋洋的旭日照射到京城城门时,两个风尘仆仆的旅人来到京城城门前。其中一人略一停顿,仰首望向城内,似有不少感触。阳光直射到他的脸上,俨然是消失许久的尚云天,只不过他已经蓄起了胡须,倒是不容易叫熟人认出。 两人进了京城,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当天下午,二皇子在一众侍卫和管家的护拥下,去京城最大的戏楼福运楼听戏。福运楼掌柜见了王府管家,连忙施礼,说道:「殿下可是有阵子没来了,真是巧了,最近新排了出戏,请殿下观赏。」 二皇子进了包间,命侍卫管家等人出去,坐在椅子里半眯着眼,听着下面台子几个名角咿咿呀呀的唱戏。 过了不久,门轻轻打开,一个侍卫领着两个肤色黝黑,穿着普通布衣的人走了进来,然后转身出去。 左边布衣上前一步,轻声道:「殿下,下官幸不辱命,从吐蕃请回了知晓生死轮回之密的高人。」这人正是尚云天,却是为了掩人耳目抹黑了肤色。 二皇子睁开了眼,看向另一人。这人瘦小枯干,脸上只见高高的颧骨,全身都没几块肉,咋一看还以为是个病秧子,但是一对眼睛却是水润明亮,宛如婴儿一般。二皇子望着对面这对清澈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不适,这眼神里完全不含任何情感,就像死寂的潭水,冰冷,无情。 二皇子定了下心神,问道:「你是何人,如何知晓轮回之密?」 这人一开口,声音便如铁片在石头上刮过一般,说道:「贫僧大遗,出身皇寺,与沧海是师兄弟。师傅圆寂后,我们二人对如何弘扬佛法产生分歧。沧海以为当阐喻佛理,教化众生。贫僧认为救人当先救几,唯有我成真佛,才能普度众生。是以贫僧离开皇寺,只求度己成佛。」 这人顿了顿,又道:「可惜人生有涯,佛法无边。纵然穷尽一生,所得不过佛之皮毛,焉能成佛。是以贫僧十年前开始破解生死轮回之密,以期可以来世继续钻研佛法。」 二皇子眉色不懂,其实作为心内不信鬼神之人,他对尚云天的说法一直是半信半疑。不过尚云天既然请来了能人,他倒要看看,这个和尚是如何解释。 于是他道:「尚大人自称乃是转生之人,大师觉得他是为何转生?」 那大遗和尚道:「转生为人,需要大机缘,大牺牲。更是需要转生之人存有极大的怨念。这便是执着,放不下。不过尚大人的转生万字为反,且呈黑色,他也不过是替转生之人祭祀的牲畜而已。想要破解这等机缘,牺牲的献祭是不够的,唯有找出那个正主儿,才可化解二殿下因为那转生之人的命运涟漪波动,造成的福缘偏差。」 二皇子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向尚云天道:「你可知道,还有哪些转生之人?」 尚云天顿住了,他迟疑了一下道:「二皇子当知,安业王的侧妃也是重生一世。」 刘剡点了点头,道:「除了安业王的侧妃柳氏,可还有其他转生之人?」 尚云天苦笑了一下,道:「二皇子,转生之人必然稀少,且都当作秘密从不与人言,臣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安业王的妾侍乃是转生之人,是否还有其他转生之人臣确实无所知。」 刘焱道:「我手上人手虽多,却是不知如何探查转生之人。你且告诉他们一些方法,自己也多番打探看看能否查到其他转生之人。」 又对大遗和尚道:「我会安排住所和服侍之人,大师且安心住下,等找到了转生之人还要请大师帮忙布置。」 大遗和尚双手合十,没有说话。二皇子招来侍卫领着二人悄悄出了戏楼,去了一处住所,里面是二进院落,还有侍女管家等,总是便是富贵养起,没有丝毫的疏忽。 刘剡向来不信鬼神,可是上次他入宫时,与母妃密谈之后,他对尚云天所言——前世里楚邪曾经篡权夺位变得尤为忌惮。 只因为静敏妃向他言破了楚邪的身世,而且还略带惆怅地补了那么一句:「若他是生在宫里,如今这皇储之争,你们便是争都争不上!」 这一句话,正入了二皇子的心。 他一下子想明白了许多的事情,譬如为何以前楚邪痛揍太子,而万岁申斥的却是被揍成猪头的太子。 再譬如,以前在朝堂上,万岁对楚邪的种种偏颇…… 也许在父皇的眼里,只有楚邪这个养在外面的野种才是他的至亲骨肉吧?若是有一天,楚邪真的如尚云天所言,做够了藩王,看上了九五至尊的龙椅宝座呢? 刘剡嘴角噙着几无温度的笑意——他筹谋了这么久,不能输,也输不起。 v第三十章[12.16] 虽则他欣赏楚邪,可是以前观忘山,乃是能臣猛将,自己未来登基的助力;现在再看,却已经是隐患祸根,蛰伏甚久的夺位者矣。 他之所以找大大师前来,也不过是想要看看尚云天的重生能否扭转楚邪篡权夺位的机缘。可是没想到,这大师却言,尚云天也不过是牺牲的献祭罢了。真正得了福缘的重生者另有其人。 那大遗和尚也是不见把兔子不撒鹰之辈,没有见到二皇子前,一直不肯开口吐真言。方才他冷言旁观,发现尚云天也是极为震惊,似乎并不知自己其实成为献祭的牺牲品。 不过二皇子知道,这尚云天狡诈着呢,便是拿了自己的重生先知做了筹码,要跟自己邀功请赏,绝不会一次性吐露了实情。 不过不急,现在他既然已经窥得楚邪的身世秘密,自然是可以从容安排,尽掌先机。 这第一步,便要从那也是重生者的柳萍川入手,就算尚云天在那囤积居奇,他也会一点点地拼凑出这两个人前世里的机缘孽障。 再说那尚云天久未回京城,却发现二皇子好似骤然对这等鬼神之事上心了许多。也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二皇子渐渐接纳了这等转运之言,更是直问自己可否知道重生的那个符印出处。 上一世琼娘死后,他初时也是心伤一阵子,以为一段时间后就会淡忘。 哪知时间愈久,柳萍川显露出的面目越发可憎,这时他才念起琼娘的好,愈加怀念琼娘。遽尔对前世今生等玄学有了兴趣,在家中请了许多僧道方士,下朝后便醉心于请教。那时经一方士介绍,也将大遗请入了府中。只是不知何故,楚邪居然派人拦腰截胡,将那大遗和尚虏了去,之后才惹出这般几许事情。 当他重生之时,原本以为是自己对琼娘的思念感动上苍,才获得了与琼娘重修旧好的机会。听了大遗和尚刚从那番话,他才醒悟道自己到底是被楚邪那厮做了献祭, 只是他想不明白难道这楚邪在前世里便惦记着他的琼娘?为何最后重生的是琼娘,而非他楚邪呢? 方才他与二皇子说话时,语带保留,并未说出琼娘重生之事。 而现在,他借着帮助大师安顿下来的功夫问道:「大师,不知我这样的被献祭之人如何才能转运?」 大遗和尚虽然一直钻研重生轮回之道,可是一直未能真正入其门。直到尚云天来找,当他看到那重生的孽印时才喜出望外,认定自己前世必定成功,而今世也离成功不远矣,如今又得了皇子的青睐,以后搜寻适合的献祭人,让自己往复重生也得了便利,便是心情愉悦,难得话多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尔等所有皆为转生之人,彼为牲畜,遂为尘埃。只有那转生之大福源人才能为献祭之人改运。」 尚云天在大遗对二皇子说出转生正主和献祭的牲畜区别之时便已断定琼娘就是那转世的正主,福缘的所在。而这一世自己若想改变牲畜的命运,终究还需着落在琼娘的身上,这下他更是生了必得琼娘之心。 琼娘尚不知自己已然变成二皇子和尚云天改命填运的关键,还磨着公孙二姑娘再接再厉,勤快些穿衣打扮,准备赴宴。 公孙二姑娘没有料到琼娘指点淑女的打扮和礼节居然如此要人命,裙子要用哪种颜色,挑选什么图案,搭配哪种服饰,若是裙子换了颜色又该选用哪种服饰,走路时怎样才能弱柳扶风,喝茶时手指动作如何……说出来的要点宛如大雨落下的雨点一样,噼噼叭叭地打在二姑娘的原本以为自己甚是健硕的腰板上,直打得二姑娘叫苦不迭。 当下公孙二姑娘也要给自己寻了出路,便是尽量和颜悦色地对琼娘道:「春风抚柳,草色渐青,正是踏青赏玩的好时节。尤其王妃您肚子渐大,吃不好,睡不香,更要出去走走,对身子和肚里的孩儿都有益,切莫把时间耗费在我这种不不开化的人身上,你受累,我亦受苦。」 琼娘倒是看着公孙二姑娘愈加雪亮的肌肤笑道:「给你穿衣打扮,比去踏青都要叫人舒爽,我腹内的小世子能否安康,便要看二姑娘你听不听话了……」 她正和公孙二姑娘正在院中一笑一哭的说话,琼娘便见到院门处露出柳将琚的身形。 柳将琚一只脚刚刚迈进,抬头看到二姑娘也在,一时颇为尴尬,也不知该抬前一只脚,还是后一只脚。 琼娘见柳将琚进退两难,且不住地偷瞄二姑娘,笑着对公孙二姑娘道:「你所说不错,我也确实有些倦了,倒是可以考虑出游一番,这就要休息,你跟我大哥自在园子里走一走,也免得辜负这一身的打扮了。」 那公孙二抿了抿嘴,柳将琚倒是主动道:「前些日子你耍的那套拳法不错,可我却也想出破解之道,不若你换一身衣服,我们去武场过过招?」 这话正合公孙二之意,便是欣然同意,与那柳将琚相携了出去。 琼娘摇了摇头,心道:可惜了自己精心与她画的粉颊芙蓉妆,竟是没个识货的,大约一会便要被臭汗洗刷干净了。 就在这时就看到喜鹊小跑着奔了过来,到了自己身边,瞪着眼儿说道:「王妃,听侍卫传言那安业侧妃在上香的路上被不知哪里的贼人劫持了,现在生死不知。」 琼娘大吃一惊,连忙问喜鹊具体情形。喜鹊性子急,听侍卫说了安业侧妃被劫持后,便跑来告诉琼娘,自己却是不知细节。琼娘连忙唤来侍卫问明详情。 且说二皇子,在大遗和尚和尚云天离开戏楼后,便回了王府。刘剡坐在书房内思索如何能把安业侧妃抓到府上。但是安业侧妃身份显贵,而且父亲柳梦堂也是朝廷重臣,虽然受了安业王子牵连圣眷大不如前,但依然不可轻辱。刘剡思考良久却是想不出妥善的法子,既能达到目的,又不牵扯到自己。 初时刘剡想到绑走安业侧妃。现在安业因为被废了太子,手下势力几乎散个干净,安业侧妃并不受宠,出行时只得两个丫鬟和几个侍卫跟随。自己手下众多,若是不留痕迹地将其虏走倒也非是难事。但是堂堂王爷的侧妃在京城失踪,必然引发父皇震怒,牵连甚广,却是不好收尾。 刘剡看着墙壁上的那个自己亲自书写的「忍」字,眉宇在跳动的烛光里愈加暗沉,他想到尚云天所说,在他上一世时自己终究还是坐上了皇位,可惜无福享受,被杀于皇座之上。若是尚云天所说为真,自己下场自然不妙。就算尚云天所说为假,而看现在情形,自己能否继承皇位犹在两说。 想到这,刘焱敲了敲桌面,两害相权取其轻,若是不能改命,自己结果如何孰难预料。他 将心一横,找来了王府暗卫,附耳嘱咐了一番。那人是做惯了腌臜见不得光的事情的,和殿下又确认了一番后方才领命而去。 几日后,安业王妃在上香途中为人劫持,随行的丫鬟和侍卫尽皆被杀。消息一出,立刻震惊朝野。 前些日子嘉康帝刚刚因为拐子闹了京城灯会的事情,重责了京城府尹,没想到,这治安非但没有改善,反而变本加厉。 柳家的嫡女,安业王的侧妃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劫掠。这样就算是被救回也是名节尽失去了。 那柳大人也是羞辱得在朝堂上一副恨不得能立时撞柱的样子,安业王更哭着与父皇陈情。 满京城皆是调拨了人手要严惩恶贼。可是那劫掠了王妃的盗匪,却并没有来索要赎金,反而如泥牛沉海,不见动静。 v第三十一章[12.21] 谁也不知道,此时他们猜测被劫掠到了附近深山里的王妃,此时就在京城二皇子府宅的地下室里。 当她被贼人捂住口鼻晕过去后,再次醒来时,便在这地下室里。 柳萍川心内恐慌,竟是不知这闹得是哪一出。 当她终于看到了尚云天时,便像疯了似的扑了过去,拽着他的衣领问道:「尚云天,你……你是不是也重生了,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我?」 尚云天倒是极力忍耐,只垂眸看着她冷冷道:「我怎么害你了?无知蠢妇,我只是极力在挽回我们俩的颓势而已。」 柳萍川死死地盯着他,这个面色阴郁的男人,越加跟她前世里那个总是面色阴沉的男人重叠在一处了。 她才看明白,这尚云天果然也是重生的,他是带着对她无尽厌恶和憎恨而重生的那个尚云天。 可笑她起初竟然以为能改变彼此的际遇,重新挽回他的心。 现在想来,他极力撺掇着自己嫁给太子,莫不是早就知道,太子最后被废,当不成储君?这等子的恶毒心思,她竟然一早没有看出来! 尚云天倒是了解柳萍川,若是此时不止住她的哭闹,便什么也都谈不成了。 于是便捏住了她的手腕低低说道:「我是在救你,你若不听我的,那么你最后便是跟你的那些车夫仆役一样的下场!」 接下来,他便低低将当初他们二人的重生乃是被献祭之事匆匆讲述了一遍。然后说道:「若是被人发现,你并非福祉之人,那么你便是要被灭口的下场,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着吧!」 柳萍川满脸的震惊,心内更是无尽的恨意。 这个崔琼娘,究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她竟然极有可能是那个大福祉的重生之人。 也难怪她重生以后,虽然流落到了崔家,却好运不断,更是将那个命盘奇差的琅王彻底改命,变得仕途顺畅,深得隆宠。 想想自己在被劫掠的时候,那些个车夫凄惨的死状,柳萍川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语带战栗地问:「我该怎么样才能保住性命?」 尚云天面色微沉道:「如今你我乃是同命,我自然会想办法救你,可是前提也得你够聪明……懂得配合才是!」 说话间,他取出了两个小盒子,一个盒子是如肤色一般的膏子,另一个盒子却是如鲜红朱砂一般的颜料…… 尚云天极会经营人脉,这看守地牢的守夜人已经被他买通,所以他来去片刻,也是悄无声息。当他从地牢里出来后,刚刚拐到假山处,便看见那大遗和尚也刚刚到了王府上,与二皇子一起朝着那地牢走去。 他紧紧抿了抿嘴,虽然方才他拿捏住了柳萍川惜命的短处,但心内也是起了忐忑,只盼着那女人别临时犯蠢,说出琼娘才是真正的重生福祉之人才好。 再说那二皇子与大遗和尚入了地窖之后,他隐匿在了暗处,只任大遗和尚去检验她的身份。 那大遗和尚伸出胳膊,只大手一握,抓住了柳萍川的手臂,露出了自己的那个印记——那赫然是一个鲜红的正万字,看上去那么的夺目刺眼。 大遗和尚拿手蹭了蹭,确定并非笔墨书画上去的,这才面露喜色道:「她果然是有大造化之人!」 隐匿在暗处的二皇子眉毛微动,静听这那大遗和尚道:「既然她乃大造化之人,福缘深厚,您若是想受用了,便待贫僧做法,将她的福缘尽数吸纳……」 「臭和尚,你确定有这本事吗?」一直沉默不语的柳萍川突然开口说道。 那大遗和尚一脸矜持道:「贫僧生平专研这轮回之道,这世间恐怕也只有我一人有这等本事了。」 柳萍川把心一横,冷笑道:「我的确是有大福缘之人,上辈子琅王痴恋于我,可我不愿为他妾侍,便千方百计地偷偷回了柳家。他心有不甘,这才设局开坛,令我重生。不过我不爱他,是以这辈子才嫁给了太子。太子原本是要惨死于宫内动乱之命,,然则因为娶了我,这才改命,早早废储,却重获圣心,保了自己后半生无忧。你若害我,恐怕福缘没有赚到手,反而伤及了自己的福根!」 这些话,都是尚云天叫她说的,匆忙间她也不知自己说得是否周全,便是极力镇定,看那隐匿在黑暗中人的反应。 其实那大遗和尚心内也全无把握,他虽然自信自己前世里能让人轮回,可是现在的自己毕竟还欠了火候,并无什么章法可言。被柳萍川这么一说,登时有些语塞,露出了犹豫的情状。 隐匿在暗处的二皇子自然察觉出来,看到了大遗和尚的底气不足。就在这时,他终于动了动,半露出脸来笑道:「既然这么说来,便是谁娶了你,才能惠及福祉,得了周全不成?」 那柳萍川看到了二皇子后,心知那尚云天在此事上到没有骗了自己,便将心一横,跪倒在地上道:「二皇子,您乃真正福缘齐天之人,前世里若不是因为反贼作乱,必定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我愿辅佐二皇子成为真龙天子,与皇子您共享富贵荣华。」 刘熙看了看柳萍川,不由得笑道:「安业侧妃这般说来,可叫本王为难了,难道你是叫本王横刀夺爱,与大哥争抢侧妃不成?」 柳萍川半抬起头道:「妾一直仰慕二皇子才学渊博,智谋无双。只是二皇子圣眷厚重,一早便被圣上指定了婚姻,妾只恨无缘早些与二太子相识。妾嫁与安业王子,乃父亲一手安排,非是妾之本心,而安业王子对妾素来不理不睬,与妾离心,并非良眷。如今妾被贼人所劫,名声已败,就算回去也必不为安业王子和父亲相容,是以恳请二皇子若是肯收留妾,妾自当尽心竭力为二皇子效劳。」 说罢便是深深鞠礼,然后半抬起头,眼角含媚地望着自己的小叔子。 二皇子语气温和道:「安业侧妃还真是好脾气,先前本王派出的手下无状,在相请王妃时,惊扰了侧妃,难道你不恼吗?」 柳萍川连忙道:「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妾得此良机与二皇子相遇,心中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恼。若是二皇子不弃妾蒲柳之姿,妾今晚便当好好伺奉二皇子。」 二皇子淡笑不语,只是说道:「若是柳小姐肯青睐本王,那本王自当受宠若惊。」 v第三十二章[12.21] 接下来,二皇子便若闲谈一般,尽问了一些这不久将要发生的事情。柳萍川知道,这是二皇子要印证她是否是重生之人,自然是知无不言。 在这一点她,并未撒谎,恰好这几日马上便要到了重阳节,节前那么几天,京城里的确是发生了几件大事,其中一件便是工部钱尚书之女在马车里吃枣时,被枣核噎了嗓子,一命呜呼。 就在柳萍川刚刚说出这事不久,便有二皇子派出的仆役禀报,那钱尚书的女儿的确是吃枣噎死了。 这等蹊跷别致的死法,还真是难以复制。二皇子微微一笑,心知这柳萍川别管是不是重生,但真是能占卜着未来。 他总是疑心那尚云天对自己之言语带保留,如今若是得了柳萍川,随着他也不能尽信她。但是有了二人之言,比较着看听,总是能看出破绽,更免得那尚云天以为自己能受他一人摆布。 这般想着,他起身将柳萍川扶起,摸着她的那一双手,不甚走心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本王自会怜惜着莲娘,与你成就一番姻缘……」 这几日里,京城因为安业王侧妃被劫持一事闹得鸡犬不宁。 除了京城人马抽掉出去搜寻各个山头外,几位皇子也是轮番出动,以表示兄弟敦厚之情。最后,就连琅王也被迫着去寻了一天,以显示与皇室同心。 安业侧妃被劫,二皇子更是尽数派出自己府中的侍卫,满城搜寻。其中一个叫做成大的侍卫出身不高,倒是识得不少地痞无赖,凑巧一个无赖晚上去欺负城郊一个寡妇时遇见几个行迹可疑之人。 成大不肯放过任何线索,立刻禀报了二皇子,领着几个侍卫在那地痞指引下来到城东郊,逐屋搜索,居然真的发现了几个毛贼,混战中几个毛贼尽皆毙命,在地下室发现了被劫的安业侧妃。 这下子,各种版本的王妃被毛贼所羞辱的艳史,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安业侧妃柳萍川虽然安全回到安业王府,果然不为安业王子所喜。 安业王原本做不成太子便够窝囊的,可戴不得这等子绿帽子,当柳萍川提出要和离返家时,便是冷脸叫她可想好了寻个原因写上休书一封将她送回了柳府。 柳大人自认诗书门第,女儿不但被劫,更没有为守贞洁马上自尽,现在又被安业王子休回,自然着恼,更不待见于她。 可那柳萍川不知吃了什么定心丸,竟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也没回柳家,自拿了钱财出来,在柳府附近买了宅院,竟是一副要自立门户的光景。 柳萍川算是看透了,她这辈子重生最撒错处,便是依靠男人。若是学了琼娘的,善用自己重生的身份,多积敛了钱财,何至于这般的被动? 尚云天?就是个满腹毒汁的男人!他这般替自己遮掩。也不过是要替那琼娘那贱人打掩护而已。 他前世里必定老早便知太子不能位登九五,却一直撺掇着自己嫁给太子那等子废人。如今她也是茅塞顿开,有些想明白。 就如前世一般,男人不好了可以再换,何必在一棵枯树上吊死? 尚云天跟二皇子言,将来那楚邪更危及二皇子的皇权之位。 可她柳萍川才不信这鬼话呢!现在的尚云天虽则看似年轻,可是骨子里却是浸染了官场几十年的大吏,他的为官之道向来求稳,从不沾染那些个党派之争,更是不会依附飘摇的孤草。 依着她看,二皇子在前世里才是那个荣登九五至尊之位的最后胜利者。而尚云天也是笃定二皇子会赢,才会这般尽心尽力地辅佐二皇子,拼命地给自己增加筹码。 既然如此,她便也效仿着尚郎好了,便会安心抱住二皇子的大腿,笑到最后! 只是眼下她被劫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总是要平息才好,反正如今她是顶了大福运之人,想来那二皇子也不会凉了她太久。 琼娘这几日的身子渐大了。不过她谨记着太后的叮嘱,不敢再贪嘴多食,便是每天早晨起来时,趁着日头不晒时,在新修的院子里走一走。 眼看到了春天,许多的兵卒都要告假回家帮忙插秧播种,是以京城三郡换司配岗之事皆要琅王过审布置,有时要忙上甚晚回府。 可是这般爱有起床气的男人竟然每天清晨起来陪着她逛园子。 琼娘有时看着他睡意甚浓的样子,不忍心叫他起。可是她这边刚一动,他那边就能睁开眼,然后时雷打不动地陪着她逛园子。 琼娘与楚邪牵手走在园子里,只是看着他连打哈欠的样子,便忍不住伸出手指往他嘴里伸。 这下楚邪合拢嘴巴的时候,便正好将那一根纤纤玉指咬含在了嘴里。 他故意吮住不放,只咬了一口道:「这般的调皮,半点没有为娘的样子,依着本王看,你不给孩儿请奶娘,倒要给你请一个。」 琼娘暗自叹了一口气,心道:又来了,这琅王便总是隔三差五要重谈请奶娘的话头。 琅王请奶娘的缘由却是他小时看到婶娘家奶着堂妹的奶娘,那露出的如面团一般抻长,直搭拉到肚皮上。他便以为奶娘所以这样全是因为奶了孩子的缘故,担心琼娘也如奶娘一般,是以坚决不肯琼娘自己喂养孩子,一定要请个奶娘来才能安心。 可琼娘在这一事上也甚是坚持,就算琅王亲自执笔画下,他记忆里那两条如布袋一般的奶子,都没教她退让分毫。 这般吃了秤砣铁了心的穷酸做法也是叫人无奈,琅王再瞪眼时,那小妇人也不看他,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如今琼娘见他又要提那话茬,便自不高兴道:「若是到时候嫌弃我垂了乳,只管叫了其他尖挺的去服侍。」 琅王最爱看这小妇吃醋的模样,,便是故意挨近了她道:「这几日看着渐大,趁着还算挺实,倒不如先喂饱了你夫君,到时候吃惯了你的味道,再给换个也不吃,本王认奶……」 v第三十三章[12.21] 琼娘笑着推开往她怀里钻的那个讨奶吃的,忽然觉得一阵内急,便让琅王在园子里稍等片刻,她有着翠玉和几个丫鬟搀扶着去了一侧的贡房。 只是待她纾解了内急,焚香净手了之后,再往院子里走时,离得老远,便看见位美人正服侍在琅王的身旁。 琼娘打眼儿一看,这位倒是个细腰尖挺的,那薄衣包裹的尖尖都快要蹭到脸上去了! 原来是那洒扫西阁蝶衣也趁着清晨时来花园子里闲逛。 要说上次,恋花劝着蝶衣再等等,只等着王妃彻底大了肚子,身材走形时,再向琅王进献温柔缠绵。 可是这王妃的肚子倒是日益渐大了,那媚态却是不减分毫。 不同于其他妇人怀孕时的手脚臃肿,琅王妃只大了肚子,四肢还是那般的纤细。皮肤也不见半点的孕斑,若是穿了遮盖肚皮的衣服,竟然恍惚觉得王妃细瓷般的肌肤,似乎比没怀孕时还要见亮。 这样的女子,哪里会有男人会看得厌烦?要不然那琅王怎么会天天深夜才归府,却捡着大清早起来,陪着王妃逛花园子呢! 昨日,她站在高阁处看得分明,那王妃的鞋子不小心走掉了,便是坐在园里的木椅上,任着琅王蹲下给她提鞋呢, 那般英俊不凡的男子,却甘心跪在女子面前,为她轻轻安抚着脚踝,又为她提上鞋子,真是看的人眼红心急,只恨不得自己才是那俊美王爷面前的那一个。 今日,她又特意起早,偷偷站在高阁处观望,便看见那王妃内急,只王爷一个人落单。 说起来也是赶巧,春日风大,一阵大风刮来,竟然叫琅王迷了眼睛,那小厮手指粗苯,连琅王的眼皮儿都翻不开。 蝶衣便正寻了机会下来,假装赶巧路过,便来替琅王洗掉那眼里的沙子。 这洗眼,便要贴身挨近,蝶衣最引以为豪的便是她的那一对大胸,方才从高阁上下来时,又特意将原本便低矮的裹胸又往下拉了拉,这才凑将过去,替琅王清洗眼睛。 那琅王眼皮被磨得不行,只当是过来个丫鬟,哪里想到来了这个么尖挺的尤物? 只这短寸的功夫,便被正回来的琼娘赶上了。 这远远一看,因着错位的缘故,琼娘只看到那琅王的脸儿,似乎是被埋在了一片雪乳之中。这哪是个会认奶的,简直是有奶便是娘的无节操之辈! 琼娘身后的喜鹊,一向是王府规矩学得不到位的,只猛然高喝一声:「哪个房里的丫鬟,这等子的没规矩,连王爷的身边也敢硬往上凑。」 那边琅王也刚用清水洗了眼,冲掉了眼皮里的沙子,这一睁眼便是雪峰压顶的架势。 他往昔是见惯了美人主动投怀送抱的,这等架势倒也稀疏平常。 可谁曾想喜鹊那一嗓子那般的洪亮,那蝶衣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脚下这么一踉跄,竟是整个人摔在了琅王的身上。 这下子雪岭袭来,整个的躲闪不开。 琅王只觉得一股子浓重的脂粉味儿,竟是尽数袭来,呛得人越发的没法呼吸,全不若琼娘身上的那股子清甜味。 当下便是抬腿,将欺在他身上的那娇滴滴的女人一下子踹将了出去。 那蝶衣也是倒霉了些,竟是离得大湖不远,脚下一个没跟儿,便整个人栽入了湖里,扑啦啦地喊着救命。 琼娘看着湖里那一起一伏的女人,跟不远处的侍卫道:「那是万岁的御赏,轻忽不得,还是快些捞上来吧!」 琅王倒是不觉得方才的这一枝节有何不妥之处。便连看都不看犹在湖里扑腾的女人一眼,径直朝琼娘走了过来,道:「这里风实在太大,怕你一会也迷了眼,却会内院的厅子里吧,一会你食了饭,还要再午睡上一会呢。」 琼娘也实在不爱在这些个内宅的事情上跟琅王的太多的计较,满府宅的美妾那般多,迷眼塞牙一类的事情也会层出不穷,若是回回都闹性子吃醋,琅王不烦,她自己都厌烦透顶了。 是以便只点了点头,任着琅王拉着手步出了园子。 而那蝶衣则是刚刚被侍卫用竹竿从水里拉拽出来。 虽然是春天,可是这刚从水里出来依然发冷,偏偏那大嗓门的喜鹊路过她身后时,还轻蔑地哼了一声。 只让蝶衣一边发抖一边心里发着狠,只盼着自己一朝得势,看不弄死这猖狂的丫头! 再说那琼娘入了房,吃了碗加了蜂蜜的羊乳羹,便又饱意,换脱了鞋子,套了了轻便的薄袜,便靠坐在塌上看书。 不多时,便有人报,说是雍阳公主来探访王妃。 从公主进来的那一刻,看着她那掩不住兴奋的眼神,琼娘便觉得这位是带着天大的私隐秘闻而来。 果不其然,那雍阳公主挥退了左右后,挨着琼娘小声道:「我的乖乖,本宫的二哥要纳妾了,你猜猜是谁?」 v第三十四章[12.21] 琼娘想了想道:「该不会是那个柳萍川吧?」 雍阳公主兴奋的眼神,立刻变成十足的膜拜:「琼娘,你可真乃神人,这都能猜得准?」 琼娘叹了口气,道:「她一向是个知进取的,没有趁手的下家,怎么可能主动和离?以前我有些看不上的她的为人,但是现在看来,倒是她活得甚好,满朝的权贵便要挨个试一遍,也不枉活了这一生。」 琼娘的这番话,倒是叫雍阳公主一愣,然后不赞同道:「琼娘,你这番话就是有偏颇了,她换再多的男人,哪一个将她当成玩意儿了?我倒是羡慕你,若是我嫁人后,夫君能有琅王的一半,那我便心满意足了。再说她要嫁给二哥的事情,只是影传,并未成真。就算只她是个侧妃,哪那么容易在皇家兄弟里挨个串门子,岂不笑掉人的大牙?」 琼娘想起这位公主前世里改嫁的心酸,便知她此时说的俱是心里话,再加上她以前一直恋慕着琅王,倒是真觉得世间的男儿都不如忘山。 不过今世她不用嫁个短命的,但愿这次如她所愿,夫君称心如意,能够白首到老。 不过那柳萍川到底是个什么光景?琼娘倒是有些好奇,便又问了问。 原来那二皇子在盗匪手里救下柳萍川时,那柳氏便对二皇子心生爱慕之意。与安业王和离后,便自己独守院落,立志除非是二皇子否则绝不再嫁。她几次向二皇子表明心迹,而那二皇子又向来是仁厚的,只觉得人是自己救出来的,如今又是潦倒无所依,便想照拂照拂。 这话儿过到了万岁那里,万岁倒不觉得二皇子是贪图美色,毕竟柳氏的姿容他们也都知道,也就是个清秀之姿。何况二皇子向来如此,不但善待弟兄,对自己的侍卫,奴婢也是照顾有加,是以万岁倒是觉得二皇子重情义,心仁慈,纳了柳氏也是施舍的善事一桩。 然而皇家的脸面却又不能不顾,所以万岁便暗示着二皇子,这积德行善也要看着火候,养在府外,平日里周济些则个便好,可万万不能将前任的嫂子纳入府里,乱了纲常。 二皇子是个至孝之人,听父皇这般言语,自然不会忤逆犯上,可是他在外面养着柳氏一事,便也算是过了明堂。至于安业王若有什么不满,他自可用父皇的默许答复。。 至于群臣那边,因为二皇子的风评素来甚好,此番义举也是照拂着下堂的弱女子,况且那事主还是柳大人的亲女。 皇家与柳家的家务事,他们参上一本也不见得买好,又与江山社稷无关,是以他们也犯不着趟这个混水。 琼娘这下便听明白了,也难怪雍阳公主不羡慕那柳萍川,当真是有些下三路,从堂堂侧妃一下子变成了二皇子的外室,至于哪天能抬进府里更是遥遥无期。 不过琼娘倒是不关心那柳萍川的前程,只是借着机会又问了问关于二皇子母亲静敏妃的事情。 雍阳公主对那静敏妃的印象极好,只说她端庄娴雅,跟二皇兄一样性子最为和善云云。 琼娘一时也打听不出来什么。更何况若是那静敏妃当年真是与琅王母亲的死有牵扯,那雍阳还未出生,也不会知道些什么。 不过静敏妃做人竟然是这般滴水不漏,那二皇子看上去倒是随了他的母亲。 送走了雍阳公主后,琼娘便拿出了自己的账本对账。 如今她的家底已经不可用厚重来形容了。食斋、船行、杂铺三家的生意全是走的上乘买卖。每日源源不断地为她揽入金银。不过琼娘并没有效仿大多数商贾那样赚了钱财便用来买地。而是在南洋一带买了庄园田地,剩下的铸成金条全都囤积在了几处私宅里, 朝政风云变幻,她不敢保证琅王一直这般顺风顺水。 只不过以前,她只是顾忌着自己能否全身而退。处处是要给自己留着后路,而现在她还要考虑楚邪。 所谓狡兔三窟,江东是一处好去处,可是若有一天江东不保,她会劝服楚邪与她远渡南洋。只要有金银,便不愁以后的出路。再怎么不济,也好过前世那般在皇寺里被囚半世。 琼娘觉得自己要做的便是随时掌握朝廷的动向,若是风头不对,便劝谏琅王不可恋慕富贵荣华,早早离开凶险之地才好。 心内正自想着,小腹微微一颤,琼娘的目光顿时柔和,她的孩儿再过几个月便要出生,却不知长得像她多一些,还是像琅王多一些呢? 就在这时,琅王从里间出来,刚才他正午睡,隐约听见了琼娘跟雍阳公主在外间里说话。 别的倒没有上心,偏偏那句「不枉活了这一生」的言论听得分明。 也不知这小妇是不是真的羡慕了柳萍川,不过侯门王府里偷人调情之事,向来不断,那些个贵妇养戏子相公的隐秘传闻也时时有之。 若是这小妇一时钻了邪路,认定了要换换新人才好,保不齐她这样不缺钱银的将来背着自己做出什么幺蛾子…… 这般想着,琅王都气得想要杀人,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将小妇教好,待得生了孩儿,可得管束住她才好。 不提琅王的训妻大计,春季的春游时节很快便到了。这也是京城里未及婚嫁的小姐公子们交际的好机会。 在去年时,圣上命人在京城外宝鸣山上种下了大片的樱花,现在正是樱花开放的时节,漫山遍野都是花香阵阵。 各府都相约了赏花的时间,便是要好的几家府宅相约在了一起。 不过万岁点名要琅王前去陪驾赏花。到时候陪王伴驾的是一群皇子,所以琼娘便要提前吩咐下去赏花的重重细节。 那三皇子最近日子过得甚是窘迫,大约是满京城里店铺匾额都被他题写了遍,再无可挥毫泼墨换钱银的余地,日子过得便有些捉襟见肘。 此番樱花宴席上,府里的一干女眷皆要出动,少不得衣裳脂粉,更要自己备下宴席,撑起府宅的脸面。所以他便厚着脸皮来给琼娘赊账。 v第三十五章[12.21] 这事儿,他也不好出面,便叫了自家王妃抱着孩子上了琅王府哭穷。 三皇子的王妃叫月静,乃是工部侍郎李大人家的嫡女,论起来,跟安业王妃还是表姐妹。她是个要脸面的,却被三皇子挤兑着来做这等破落户才犯的勾当,自是心内窘迫,面儿上发急。 这期期艾艾说了半天张不开嘴,结果怀里的小儿闹觉,开始咿咿呀呀的哭。月静王妃一个没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 琼娘正拿花鼓棒打趣儿着小世子,看月静王妃这么一哭,连忙停下,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月静王妃自认不是个眼皮子浅显了,可是从她入了琅王府起,这心里就一直泛着酸楚。 看看人家的府宅,府宅扩成了三倍不说,年年门柱刷新漆,屋内的摆设样样叫得出名堂,即使插吃水果用的那小签,也是银制鎏金的,上面按照十二花信镶嵌的玲珑雕花。 这便是真正的王侯之家。按理说她身为三皇子的王妃也合该过这样的日子。可是自己那位夫君,却偏偏迷恋金石字画,看见好的,便不管不顾的买。闹得一些投机取巧之人,都知道了三皇子的秉性,弄了些几可乱真的赝品来骗取钱财也是有的。 可惜三皇子空有「千金散去」的气魄,却无「还复来」的本事,府宅里是坐吃山空。堂堂一个王府管家,经常往来当铺之间,左边典当,右边又被个败家王爷买进许多无用的东西。 嘉康帝奉行节俭,对儿女也不甚大方,朝中的那些个俸禄也是杯水车薪,就连月静王妃自己的嫁妆,都被那三皇子磨了不少。 如今闹得全家出门赴个花宴,还要跟人赊账冲场面,这怎么能不叫月静王妃伤心落泪。 待琼娘听了月静王妃的哭诉后,便是笑开了:「我当是多大的事情,正好我自己从铺子里拿了十匹布料,里面有个淡绿透着金的锦布跟你的肤色甚配,你我这般交好,谈不上什么借不借的,至于剩下的布料你若看不上,正赏给府里的偏房侍妾们。至于那席面,我是叫了府里的厨子连着素心斋的师傅一起烹制的,正好做上两副席面。到时候,我叫厨子莫要做重样了,咱们俩家紧挨着,也方便着互相串串味道。」 琼娘的这一席话,可是叫月静王妃满心的感激。 其实在来琅王府前,她还去了安业王府,毕竟她跟云曦沾着亲,这等子丢脸的事儿也好开口些。 可是没想到她刚开了口,云曦便一脸的难色,只告诉她如今安业王府也不宽裕,云曦倒是从自己的嫁妆里拿了银子给月静王妃,可是那些个银子甚少,怎么撑得起偌大的三王府的脸面?可是再要多拿,就得经过安业王了。那安业王一听是老三要借钱,顿时脑袋摇成拨浪鼓,直言自己府宅里再多的钱,也不够老三败家,还是让他尽早改了满身的臭毛病,去父皇那周转去吧。 没想到,在琅王妃这里,天大的难事便这般轻飘飘的过去了。那琅王妃也没见着去跟琅王请示,便自己做主又额外支了一千两的银子给月静王妃。 只是在她临走的时候,琼娘嘱咐,别跟三皇子交实底,只说得了布匹席面便好。不然那一千两都不够三皇子买几个古董砚台的。 月静满心的感激,心内自是将琅王妃当做了知己。当琼娘提出借着花宴,要请几位夫人一起做了私席,说些个体己话时,那为人好交际的月静王妃也是满口答应下来。 送走了月静王妃后,那喜鹊便帮着小丫鬟从私库里拿出准备给三皇子府的布匹。 这些个布料都是铺上给东家预留的,织提的花式都跟市面上的不同。可是琼娘一开口,竟将这些特留的布料全给了三皇子的王妃。 喜鹊有些心疼,从私库回来后,便对琼娘道:「怎么这么多的花色一样不留?白白的全给了人,那花宴的时候,王妃您穿的岂不是要跟别人撞了布料花色吗?」 琼娘笑道:「跟了我这么久,还是改不掉小家子气,将来你嫁出府去做了正头的娘子,这么小气可是撑不起大家业。那三王妃本来开口便觉困穷,我们这等臣子之家自然要务求贡献良品,岂可拿了满大街都是的去糊弄人?那个真是打发叫花子了,若是那样,还不如不帮,免得被人落了埋怨。」 喜鹊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自己跟在王妃身边又学得了做人修身的本事,便笑嘻嘻道:「奴婢哪有那等子福气,有甚么家业可撑?」 琼娘笑着道:「可别妄自菲薄,论起来,我也不过是小户崔家的女儿,若是搁在以前,谁能想到我嫁给江东王?」 别人不知,喜鹊可是一路看着那江东的王爷是如何跑掉了鞋履,才求娶到这位糕饼铺的千金的,便笑着道:「王爷能娶到您,那是他独具慧眼,知道王妃您是位旺夫宜家的贤妻。」 琼娘被她逗笑了:「就冲着你这张甜嘴,将来的夫家也不差。」 这边跟喜鹊打趣儿,她又吩咐用前些日子布坊送来的那匹没有染过的本色细麻棉布,按照她画的式样裁制了裙衫。 说实在的,这样的本色细麻棉布,就算是穷苦人家缝制衣裳都不会用,最起码也得染个靛蓝的颜色。可是王妃偏偏要用这样寒酸的布料衣裳,也是叫人无奈。 可是等衣服裁剪出来上了身,却叫人不得不佩服琼娘的品味。 这等子细麻棉布,若不上糨子便软趴趴的,上了身也不挺实。可是琼娘巧手设计的裙衫却将细麻棉衫宽松飘逸的特点彰显得淋漓尽致。 而且琼娘现在肚子渐大,可是四肢还是那么纤细,穿上了这等腰线上移,宽松随和的款式,只看到了纤瘦飘逸,全然不见孕妇的臃肿。 等到去了宝鸣山时,琅王妃那一身素色长裙立在樱花树下时,点点花瓣飘落其上,相得益彰,倒显得那身细麻棉衫迎风翩然,是何等的志趣高雅,竟然比那些穿得大红大紫的女眷们更加的惹眼。 一群皇子们早早便来了,各自占了花儿开得繁茂之处铺席子就坐,三两成群的饮酒。 待琅王府马车到时,便看见琼娘提着裙摆翩然下车的倩影。 三皇子纳闷道;「不是说怀了身孕吗?怎么也不见显怀啊?还是那么苗条,该不是假怀争宠吧?」 旁边的皇子们都乐开了,笑道:「三哥,你这想法甚妙,说去给琅王听听,看他不翻脸给你一个胳膊肘子?」 坐在三皇子身边的月静王妃也有些听不下去了,瞟了一眼身边府宅妾侍道:「那琅王府清清静静的,便只王妃一个人,听说连个通房都没有,平白作甚么假孕,跟谁争宠去?王爷你这是前儿看戏看多了,当哪里都有狸猫换太子的勾当不成?」 v第三十六章[12.28] 因为月静跑来了钱银,让三皇子撑下了今日的场面,是以他也特别和颜悦色,还顺着月静王妃的话茬感慨了一番:「要说这琅王怎么这般阔绰呢?竟是比我的父皇还会精打细算,到现在府里只养一个,花容月貌,怀孕了都不见损了姿色,当真是百看不厌。这只一个正妻每月得是省下多少的雪花银?要说这妻妾太多的确是费钱,光是为了场花宴,本王府里的这些个女眷光扯布做衣都是十几匹呢!」 这贵人的臭脚,哪都有人捧,一旁的一位年轻郡王笑呵呵道:「若是平常的布匹也罢了,你这满府的女眷,穿着的都是杭锦十二提线的锦布,花色也别致更得加价才能买到。前儿赶上母亲寿宴,我特意买了一匹,光是普通的花色,就要纹银五百两呢!合着这一匹布都够买进两间普通的院子了。所以三皇子,你才是隐形的富豪,竟是这般不显山不露水,照你这样的养法,我等光靠俸禄,就是一个正妻都养不起呢!」 这位郡王这么一细掰扯,众人皆凝神去看三皇子满府的女眷,可不个个都是十二提的彩锦,而且全是市面上从来没有见过的花色。 一时间,众人也是纳闷,怎么这三皇子竟然闷声不响地阔绰了起来? 而那三皇子刘诞也是一脸懊恼地看着自己的那些花枝招展的妻妾们,心内暗骂月静王妃不会过日子,这等金贵的布,怎么全是扯了?好歹留下几匹,也好日后供他选买字画啊! 月静跟他也做了段时日的夫妻,怎么能不知他那眼神的意思? 她方才也是听了那郡王之言,才知琼娘是何等的慷慨,偏偏自己家的王爷还在那拿了琅王妃的话头磨牙闲聊。 她自是存了一份愧疚,便也不理那三皇子,起身去迎琅王妃。 琼娘正立在花树下赏花,琅王见她裙摆甚长,便在一旁替她撩起裙摆,嘴里道:「就知道美,怎的不穿件及脚背的,若是摔倒了,看你还美得起来?」 琼娘笑吟吟的,眼儿里漾着光,红嘟嘟的嘴微微一翘道:「有你在,怎会让我摔着?」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出去,那江东王立时有如饮了樱花酒般微酣,连翠玉走过来要替他给王妃撩着裙摆都不用,便是一手搀扶着怀孕的娇妻,另一只手替她撩着裙摆。 正在这时,月静王妃携了几个皇子的女眷前来,笑着道:「琅王可是故意的,一来就眼馋着我们,琅王妃当真是好命,找了这么个会疼人的夫君。」 琼娘觉得替妇人撩裙摆,实在是有损大丈夫的颜面,便是一提琅王的衣襟,示意着他松手。 可琅王却是一脸泰然,毫无松手的意思道:「拙荆手脚一向粗苯,甚爱摔跤,若是在花宴上摔跟头,岂不是搅闹了诸位的雅兴?是以本王用心些,一会圣上与诸位皇子才可尽兴……」 琼娘觉得琅王的诡辩又隐约提升了一甲子的功力,竟然能从扯妇人的裙子引申到忠君爱国的层次。他说的出口,她却不好意思听下去,连忙推了推他道:「方才二皇子不是叫人传话,让你去那边的凉亭那里饮酒吗?一会万岁便要来了,你且先吃些酒菜去,也好一会陪王伴驾。」 便是这么好说歹说的,才劝走了琅王。 众家的王妃们终于可以逍遥自在的聚在一簇花树下闲谈。 贵妇们齐聚的场合也无非是聊些布匹首饰一类。琼娘这一身别致的衣裙自然引人注意了些,好些准备孕育子嗣的王妃们便是提前跟琼娘预定了这本色的棉麻衣裙。 琼娘自笑着道:「双身子爱热,这棉麻虽然不名贵,可是透气甚好,穿得舒服,你们若是不嫌弃,我自给你们做上几件。」 正说话间,那月静眼尖,一下子看到了二皇子铺排的宴席一旁,还有一处席子,一个女人带着三两个丫鬟婆子正坐在那里。 她不由的冷哼一声:「好好的花宴,怎么这个女人也参加了?」 众人循声一看,原来竟是二皇子新收的外室柳萍川。 月静一开头,其他人也止不住嘴了,有一个跟二皇子家王妃交好的,是知道隐情的,便轻笑着道:「二皇子哪里会那么没章程?可是架不住有人厚脸皮,非要来人前露脸。你们都知道二皇子的王妃最为和善,哪里会为难她,免得落了人话柄。」 琼娘没有说话,只看见那柳萍川起身款款向她走来,满脸笑道:「来时便想着能不能在这看到姐姐你,还真是遇上了,母亲这几日病得发沉,她茶饭不思,只一心想着你,若是姐姐还感念柳家十五年的养育之恩,且抽个空,去看看母亲吧。」 柳萍川说这话时,眼角还隐隐带泪,全然是一副至孝模样。 琼娘乃是柳家养了十五年的小姐,这件事满朝文武皆知。而如今,出了太子府的柳萍川似乎是脱胎换骨,愈发的不要脸了,竟然当着众位王妃的面儿,给琼娘一个将军,便是一个「感恩还孝」,看她是如何招架? 在柳萍川看来,如今唯有利用尧氏的养恩来要挟琼娘低头,只要她碍着人言可畏,肯低头回柳家,那么在世人眼中,琅王便也是柳家的女婿。 这便是柳家绝地逢生的机会! 可若琼娘不接招,那也没关系,不过这等子连养母病沉快要死了都不肯露面的女人势必坏了名声,到时候,看她哪里还有脸面如此长袖善舞,周旋在众家王妃之间! 琼娘抬眼看着柳萍川,正待开口,突然发觉一件甚是蹊跷的事情。 她发现柳萍川虽然盖着厚厚的粉,可是那鼻翼两侧却是透着蝴蝶样的斑纹。 这一点倒是跟柳萍川的生母尧氏一模一样。尧氏曾跟琼娘说过,这是尧氏怀孕三个多月时渐渐长出来的,而尧氏的母亲也是如此。 琼娘分明记得,上次见柳萍川时,她的脸上还是光滑一片,粉嫩得很,前世里的她也从来未曾起过这么一片的淡斑…… 想到这,琼娘拿眼扫过她日渐丰盈的身子,恍然明白了些什么,只淡淡开口道:「尧夫人生病,我也心悬着她的病情,只是病重之人最要休养,我一个府外之人也不好打扰……幸好你是个至孝的,知道给母亲冲喜,尧夫人若知你已经怀了身孕,想必会欢喜得病好大半吧?」 琼娘的话一说出,所有人皆是惊讶地半张了嘴巴,个个目光炯炯地瞪向了柳氏。 若是琅王妃所言为真,那么距离上次柳萍川为盗匪所劫也是才过去一个多月,大多数女人都是怀孕两个月脉象显露,那这个柳氏她怀的是谁的孩儿? v第三十七章[12.28] 大皇子的?劫了她的盗匪的?反正绝对不是现在二皇子的! 这么想来,众位贵夫人们的眼睛全都亮了,只觉得这柳氏有喜的内幕,可是比她之前所提的病母盼女的悲苦之戏有趣得多,至于什么琅王妃探不探病的,全然忘在了脑后,一个个都是兴致勃勃地等着下文。 柳氏也是神情一僵,立刻眉眼狰狞道:「琅王妃,你怎么空口白牙,胡乱编排!哪个郎中说我怀有身孕了?」 琼娘似乎自觉失言,用巾帕捂了捂嘴,脸色微微懊恼了一下,然后赔笑道:「我不过是看你的脸上起了跟尧夫人一样的蝶翅斑纹,便以为你这是妊娠时的反应,毕竟尧夫人和她的母亲都是在怀孕后起的……也许是我认错了也说不定,方才多有失言,先给柳小姐道歉了。」 琼娘虽然是道歉,可谓是那话里却句句都戳柳萍川的心窝子。 而琼娘的这一番话勾起了在场许多王妃贵妇的记忆。她们都跟尧氏相熟,自然有知道尧氏那脸上的淡斑如何而来的,如今再看柳氏,可不正是跟尧氏脸上的一模一样吗! 可见琅王妃并非信口开河,胡乱污蔑人的清白,人家这也是有着依据的呀!端看再过几个月,这柳氏是不是会大了肚子便知了。 一时间众家贵妇们面面相觑,互相望着的眼神里全是千言万语,只待没人时,再行私下探讨。 其实柳萍川也不知自己是否怀了身孕,这几个月来,她的遭遇可以说是起起伏伏,从安业王府出来,到自选宅院,再到依附于二皇子,哪一样不得经过深思熟虑? 这般的思绪繁杂,她究竟多久没来月信了都是不知。 现如今听了琼娘之言,她自己的脑子里也是炸开了,心慌得很,这般一想,自己似乎真是许久没来月信了。 而最要命的事,她虽则成为了二皇子的外室,可是二皇子刘剡却并未沾过她的身子。 就算那次她主动自荐枕席,也被二皇子云淡风轻地打岔了过去。这一个月来,二皇子也是借口着公事繁杂,虽然看了她几次,却并没在她的宅子里过夜。 若是真被琼娘言中,自己怀了身孕,这可如何是好?二皇子会容忍自己生下大皇子的孩儿吗? 柳萍川的心乱极了,再也没心思给琼娘添堵设套子,只匆忙又辩白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看那情形,柳小姐赏花的心思也全没了。只略又坐了坐,便神色匆匆的走人,大约是回去看郎中请脉去了。 琼娘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蜜花芽茶,又拿眼扫了一圈此时围坐在一处的贵夫人们。 就她所知,此间长舌爱传话的,可不止一个,也不知明日起,会有哪些精彩的言论在京城里传开? 琼娘从重生以来,一直极力避开柳家人,在她看来,既然上天垂怜,各过各的日子便好了。 可是这柳氏也是脏了心肠,几次三番的下绊子使坏,全然见不得她过得好,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她一味纠缠着自己,就别怪她的短处被暴露在人前! 既然扰人的蝇子走了,琼娘也得了空子说出自己的打算来了。 她如今在组织海船运队,召集这些个贵妇,便是问她们可有入股赚些花用的意思。 虽则琼娘搬到台面上的意思是短缺些本钱。可是众位王妃贵妇可都知,这位乃是京城里的女财神,缺什么都不缺银子。 琅王妃乃是做什么都赚钱的主儿,此番主动开口,叫她们拿一些本钱出来,将来便可坐等分红,这是多好的事情啊! 这对于后宅的女人们来说,自己手里多些花用可比什么都强。虽则她们个个都是带着嫁妆的,但是架不住自己的应酬排场甚多,一个不留神便会坐吃山空。 以前有些王妃私下里还放过印子钱,但是身为皇室儿媳妇,这私放银子钱的真是好说不好听,若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在背后被人戳脊梁,连累自己的嫡子嫡女? 如今这海运乃是正经的买卖,何况又不用她们出头打理,只坐等分红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当下月静王妃先自开口允下。她现在是乞丐不怕虱子多,反正已经是坐吃山空,琅王妃好心开口指了发财的明路,她为何不跟? 三皇子那一身的臭毛病估计这辈子也改不掉了。可她将来还要有儿女,总不好他们将来成亲嫁人时,自己为娘亲的,连像样的聘礼嫁妆都拿不出来吧? 那日琅王妃与她说的对,做女人的,总是要给自己留一手,月静王妃是坚定不移地准备跟琅王妃发财。 而其他家也有犹豫的,但是好几个看着月静王妃点头,她们也跟进的。 三皇子的王府是什么穷酸落魄相她们都知。可是今日的花宴上,三皇子满府穿的都是名贵的布料,那三王妃的行头也是久不见的阔绰,是以有心机的,便疑心这三王妃应该是一早便跟琅王妃合伙做了什么赚钱的买卖。 那琅王妃提出入股的股银并不算什么天价。就算赔钱也不会伤筋动骨,可若是赚了,那可是一笔源源不断的外财啊!于是便点头跟下。 而琼娘这边也是见好就收,并没有游说那些犹豫之人,便很自然地将话题岔开,谈论些诗词歌赋,风雅之事,驱散一下之前的铜臭味。 那边琅王应酬完毕,便是来接琼娘回到琅王府临时搭建的花棚下休息。如今日头渐毒,他怕琼娘的肌肤耐受不住。 不过方才琼娘召集的散财宴席,他也有所耳闻,便打趣道:「若是短缺了本钱,便来跟你夫君要,何苦来收刮那些个妇人的钱财。」 v第三十八章[12.28] 琼娘笑着用巾帕替他擦拭着额际的微汗道:「钱银是小,人脉事大,总是闷声发大财,会招来别人的嫉恨,与其这般,不如众乐之,让她们入股,便是人人赚钱,若是海运那边真有了什么风吹草动,自有人替我张罗疏通,岂不是少了许多的麻烦?」 她这也是从河运那里吸取的教训。当初她没有吞了白家的船行,而是选择了分摊给大小船行,自己只兼了个船运的龙头理事。 这不光是落得不贪的名头,更是分摊了风险。 而如今海运若是能成,更是个肥得流油的财路。琼娘再次主动将风险分摊了出去,皇家贵宅的夫人们个个都有股份,这枕头风一吹,比什么都管用,若是哪家眼红下绊子,想要吞独头,其他的贵妇们便第一个不答应。 琅王怎么不知琼娘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故意用这话头逗引着她。这个小妇人,除了满脑子的铜臭外,那鬼主意便是一个接着一个,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这都大了肚子,还在那徐徐发展着事业版图,也不知赚了这么多的钱银要做些个什么! 不多时,万岁携着后宫的妃嫔驾到。 散落在各处的皇子王孙们皆来到入山处的山道相迎。 嘉康帝今日并未着龙袍,只一身便衣,和颜悦色地对自己的儿女们道:「今日花宴,又不是典记在册的节日,俱是来赏春观花,图得心情愉悦,你们且去自己玩耍去,也莫要繁文缛节地来打扰朕。」 立在万岁身边的,是个新近得封的嫔,她原本是乐坊的歌女,因为歌声婉转,甚得圣意,一朝被留入宫中,恩爱几许后,圣上还是觉得不够,便破格将她升为嫔,赐一个「婉」字,有赞许她歌声婉转之意。 不过,琼娘站在琅王的身边施礼,不知为何却发现楚邪的身子陡然变得僵直。琼娘微感诧异,抬头看他的表情,竟然是面额凝重,青筋微微暴起。 她顺着琅王的目光望向了皇帝身边那位娇弱可人的婉嫔,顿时明白了琅王不自在缘由。 那个婉嫔……那一颦一笑与她婆婆的画像如出一辙。 别人看不出来,琅王能看不出吗?虽则他知道万岁一向恋慕着母亲,可是眼看着万岁竟然纳了个与自己母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摆在身侧,那心里的火气登时直升了上来。 琼娘深知琅王的脾气,生怕他一时按捺不住,做了什么驾前失礼的举动,便按着腰际轻轻哎呦一声,跟楚邪说自己方才闪了腰,这才拉着他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花棚之下。 挥退了左右后,琼娘将剥好的甜栗子塞入到琅王的嘴里:「婆婆仙逝甚久,现在朝中有大半的人都没有见过她了。你若是平常些还好,如方才那般失态,岂不是正落人口实?反而要辱没了婆婆的清名。那就是个乐坊的歌女罢了,万岁若爱,自有纳为宫嫔的自由,你一个做臣子的怎么可以横挑鼻子竖挑眼?」 其实琼娘说的话,琅王都懂,可是当时那股子气儿顶上来,若不是琼娘拦住,他还真说不得会做出什么混不吝来。 不过现在被琼娘细声细语地劝解,又吃了几颗甜栗子压住了火气,理智便也渐渐抬头了上来。 琼娘不想琅王再失态,便想早早离开宝鸣山。可是偏巧皇帝叫人,唤着楚邪去陪王伴驾。琼娘这一颗心又拎提了上来。 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明显了,琅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肉道:「本王是有妻有子的人了,你怎么总是像个姨母般瞎操心?」 琼娘心内「嗯」了一声,主要是这位上辈子没老婆没孩子的时候,真是什么事儿都敢犯啊! 不过有了琅王这一句,她也便放下心来,跟着琅王一同去陪王伴驾。 去了万岁的金顶御帐时,太监们正好呈上新剪下来的樱花,皇上笑着道:「朕的婉嫔说这樱花有护肤之功效,说是要采集些,制了油膏给诸位的女眷,少不得今日做了辣手摧花之人,这一番折下些来,倒是少了些美景。」 有那会拍马捧屁的立刻接道:「满山的芳花皆为圣上命人种下,现在婉嫔采摘也是为了让各位的府内多些如花般的容颜,这等美事,若是花儿有魂,也自当心甘情愿才是。」 随即便是一群附议的,那些个王妃夫人们,也个个现自谢过婉嫔的心意,仿佛自己脸上已经涂抹了婉嫔亲手制下的樱花油膏一般,旧貌换新颜,个个美得像朵花。 琼娘坐在其下默然不语。她前辈子长袖善舞,上至宫廷下至各府宅院,人脉交际皆是记得一清二楚。 在前世里,这个叫婉嫔的……压根就没有出现在万岁的身边。怎么今世里,她便突然在乐坊出现,进而一举博得圣心了? 琼娘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这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那么问题便来了。为何那人要费心安排一个酷似琅王生母的歌女呈递给皇上? 那肯定是因为那人清楚,万岁痴恋他的表姐而不可得,这才故意费心找来这么一位容貌肖似的赝品。 此人为谁?大皇子? 琼娘悄然拿眼打量了一下,觉得那位轻轻瞥着嘴,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里。仿若跟整个花宴格格不入的被废储君并不像。 想到这,她不由自主地抬眼望向二皇子,却发现他正盯着她在看,四目相对,一时有些尴尬,二皇子倒是落落大方,只是嘴角微微一翘,朝着她点了点头便自移开了目光。 琼娘抬眼看向身旁的琅王,他方才正与皇上说话,并未注意到方才的那一幕。 琼娘直觉二皇子方才的目光里有些说不清楚的放肆,可她又不好点破,便在心内琢磨。她有种直觉,那端坐在龙椅旁,莫名其妙出现的婉嫔,必定与二皇子有些关联。 就在这时,婉嫔突然开口说话:「听闻琅王妃素手调香,乃是京城里研判脂粉的行家,不知可否坐过来些,正好与你讨教些心得。」 婉嫔开了口,琼娘自当起身,可是这时琅王却开口道:「拙荆近日害喜,闻不得脂粉味,只怕不与婉嫔娘娘一起调香弄膏。」 v第三十九章[12.28] 婉嫔轻声道:「却是我孟浪了。早就听闻琅王妃乃是我大沅朝第一等的妙人,蕙质兰心堪称才女,一直想要见上一面,今日终于如愿。不知怎地,第一眼见到琅王妃,便觉得甚是亲切,便想跟王妃坐得近些说会子话儿?」 皇帝闻言笑道:「婉嫔,你当着乃是会识人,忘山的夫人,的确是个持家的贤妇,你当是与她多亲近些。」 琅王皱了皱眉,直觉着不喜琼娘与婉嫔亲近,便待开口拒绝。琼娘担心琅王说话不知轻重,轻轻拽了下琅王的衣袖,站起身来,笑着道:「臣妾自当恭敬不如从命。」,边说边行了过去。 婉嫔对这第一女富豪很是好奇,不住问这问那,从琼娘盘下食铺,到成立船队,俱是问了详细。 此时御帐之内,男女宾客已经自动分开,那些个皇孙世子们自然是围坐在万岁的身边一边品茗一边赏花,而女眷在则三两成群地散坐着。 皇后自从太子被废后,也许是觉得脸上无光的缘由,像这等子人前的场合能避则避,是以她并没有来。 许是少了后宫之主的缘故,其他的嫔妃们也自在些,不过许是婉嫔正得宠的缘故,其他嫔妃们都没有挨着上前,只不远不近地坐在了不远处。 琼娘未想到婉嫔如此的健谈,又因为身旁没有别人,如此一来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只挑些不甚重要的事情说说。 待琼娘大致讲过了,婉嫔感叹道:「琅王妃真是经营有道,眼光也好,每次开的行当都是大获成功。」 说话间,婉嫔伸手去取桌上的茶杯,不知怎地,手一抖,香气四溢的茶水俱是泼溅了出来,将琼娘手臂上的衣衫都是打湿了。 婉嫔连忙握住了琼娘的手臂,将衣袖向上臂卷起,说道:「哎呀,都是我不好,快擦擦。」 琼娘心中一动,总觉着婉嫔从今日见面开始就有些刻意,连忙挡住她的手,说道:「怎敢劳烦婉嫔,让它自干了便好。」 婉嫔却是没有停手,手上用力,依旧向上撩琼娘的衣袖。 琼娘感受到婉嫔手上用力过猛,用力挣扎了一下才得解脱。她看着婉嫔一直紧盯着她的衣袖不放,心里隐约是咯噔了一下。 于是便借口更衣,起身离去了。当她起身时,琅王也跟了出来。 而当他们起身准备离开御帐时,琼娘发现那二皇子似乎有意无意地飘向她那湿透的衣袖…… 琅王借口琼娘身体不适离开后,二皇子饮了一阵子酒,走出了御帐,双手背在身后,在花树下慢慢踱步,欣赏着美景。 而那婉嫔陪皇上饮了些酒后,也是略有醉意,便带着侍女在外面行走。不一会也走到小径处,婉嫔让侍女回御帐去取遮风的纱帽,待侍女走远后,她向前行了一会,走到二皇子几步之遥处停了下来。 二皇子背着手看着远山,没有回头,轻声问道:「可曾看清?」 婉嫔望向另一处的远山,说道:「只看到有花纹,颜色却是看不清楚。」 片刻后,婉嫔忍不住好奇问道:「这图案可是有什么玄妙?」 二皇子淡淡一笑,道:「这女子出身卑微,命运多舛,并不被人看好,最后她竟然能从小户女子一路扶摇而上……细细想来,不能不叫人疑心她乃是至福之人……。」 婉嫔听得一头雾水,也闹不明白这琼娘胳膊上的是否有银子,跟这什么福气有什么干系,便道:「琅王妃不但在琅王府得到王爷独宠,而且自己也是富可敌国,这般的无双的女人哪里还需验证?必然是至福之人。」 二皇子微微笑道:「说得不错,倒是本王一时入了迷帐,这般无双的女子确实无需验证……」 说话间,他自抬不离开了树林,正看着走到山下正准备上马车的琅王妃,那琅王正小心地搀扶着她上车呢。 再说琼娘被这婉嫔闹得无心再停留,便与琅王一同下了宝鸣山。 直到上了马车,琅王看琼娘还捂着她的手臂,便道:「可是衣服湿得难受?要不要换件衣服?」 这马车随时都备着小衣箱,以供主子们外出时换穿之用。 只是当琼娘脱下衣服时,痛得诶哟了一声,再看她的手肘处的那么鲜红的万字突然灼烫起来,叫人疼得难耐。 楚邪是知道她手肘上的万字的,新婚之夜时,雪白的肌肤上一点红符,煞是撩人,当时便问她怎的会有这符,琼娘当时告知他,乃是因为自己一心向佛,着人上色刺下祈福之用,他也未疑有它。 可是今日乍见这字符旁的肌肤灼烫一片,琅王不由得俊目圆瞪,疑心是方才婉嫔泼洒的水里有何不妥。 于是快马加鞭赶了回去,待得回府,叫了神医验看,那衣袖上沾的就是一杯普通的清水,而琼娘的胳膊灼烫一阵后,也就渐渐缓解下来,恢复了原样。 琅王皱眉问神医:「可是她当初刺青时用的染料不妥?」 那神医闻言仔细看了看那印记,自言自语道:「这是何人所刺,竟然是浑然天成,不见晕色啊!」 这字符既然没有问题,神医自是给琼娘诊脉后,便退下了。 漱洗之后,琅王将琼娘抱着怀里,自是看着她被秀发遮掩的脸儿,怜惜地亲吻着道:「是不是白天累坏了,怎么看着都不精神?」 v第四十章[12.28] 琼娘单手摸着胳膊肘,微微抬头看着琅王,低声道:「你说,若是你我相识不过是一场梦,该怎么办?」 琅王觉得自己的小娘又在犯痴,便将她放在床上,低头看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若你梦到一半醒了,我也会在梦外找到你,绝不叫你一人孤单。」 琼娘伸手与他十指交缠了片刻,定定地看着他半响,才露出自己的手肘道:「这个字符其实是个神迹,它表示人可重生,而我便是从地狱中重生之人……」 琅王原本想说,天色甚晚,还是莫开玩笑了。可是看琼娘的神色半点都不像开玩笑,方才又刚诊脉完毕,也绝对不会是失心疯,是以,这次他没有再如上次那般打断她的话,而是听她细细讲述下去。 别的还好,当他听她讲述,二人前世不是夫妻,而她竟然是嫁给尚云天那个碎催时,脸便全黑了。 琼娘的故事并不算长,毕竟她前世在最繁茂的年华便被人推入了井中,以后的世事与她再无干系。 她不过是想要提醒琅王,尚云天与柳萍川乃是重生之人,比她更了解前世的后续,若是这二人都去相助二皇子,而二皇子又不会善待琅王的话,要尽早做些准备,否则必然十分被动。 琅王一动不动地听她讲完,好半天都不说话,琼娘终于说出了心内的隐秘,可是心也没有落到地上。 「你说我前半生被囚皇寺,背负反贼骂名,那你为何还同意嫁我?」 琼娘抬眼看他,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道:「看你前世太孤苦,怜惜着你便嫁了。」 琅王依然不多言,还是那么目光瘆人的看她。 琼娘心知他不肯相信,便是叹了一口气道:「后天是端午,南市的那家粽子铺老板家会生双子,到时候他家的蛋黄粽会包双黄答谢老主顾,到时候你命人多买些回来,我爱吃他家的粽子……对了,护城河外的龙舟表演还是莫要去看了,那天会下急雨,雨大的人睁不开眼,烟雨蒙蒙到时候什么也看不清。」 说到最后,屋内一片沉静,琅王自始自终都没再说什么。 只不过那一夜,他搂得她甚紧,就连转身都有些吃力。 端午节如期而至,家家的门前插着艾草,小娃娃们的彩线和一串串的小桃子、小扫把也上了身。 只是今日的天气反常,往日艳阳高照的晴天,今年却是大雨如注。在瓢泼大雨里,琅王夹起了在南城粽子铺买来的蛋黄粽,咬上一口,里面的鸭蛋黄赫然两个,粽子料足入味,吃起来真是异常过瘾。 可是琅王只吃了一口,便再吃不下去了。就算再不愿,他心内也开始相信,琼娘所言并非疯话了。 只是这心堵得异常的难受。前世的琼娘可是瞎了,他这般样样都好的不选,非要嫁给尚云天! 想到尚云天曾经抱着自己的小娘翻云覆雨,甚至还给他生了一对儿女,琅王真想拎刀提斧,将所谓的前世前夫斩杀得七八烂。 此时,琼娘在轩窗外探头一望,便移步书房,看着那被咬了一口的粽子,然后对默然静坐的琅王道:「王爷,这次你可信我?」 琅王慢慢抬起头,上下打量着她,忍着气道:「若不是你我二人感情甚笃,我真是要疑心你是存心和我闹不过去……前世里为何不选我?」 琼娘原本以为他信了之后,当问自己江山社稷的动向,以及自己被囚的细节,以求今世破解。 哪料想,他开口便是醋意横天,仿若自己被戴了无数顶绿帽一般。 琼娘也觉得难心,不过琅王这般反应也是常理,若是叫男人不介怀娶了个二婚的妇人,还真是有些难。这也是她迟迟不愿跟琅王吐露前世隐情的缘故。 男人啊,都过不得这一关。 当下,她忍着心内的难过,跟琅王开口道:「此番与你讲这些,也不过是希望你心内有些底,我前世死得太早,所知不多,甚至不如柳萍川,想来对王爷无甚裨益。剩下的,便要王爷多留心了。」 缓了一缓,她又言道:「我自知这几个月身子渐渐沉了,身边有人睡不安稳,夜里起夜甚频,也搅得王爷不得休息,我一会便命人另外收拾处侧院,约莫下午便搬过去……」 话没讲完,琅王的火气已经要顶上天灵盖了,只随手一挥,便将那双黄蛋粽子横扫下了桌子。 「你这是要作甚?不过是问你几句,便跟我吊脸子?我是你的丈夫,你就得给本王呆在方寸之内……」 琼娘都没听完琅王的咆哮,便起身走人了。身为孕妇,首先要保持心情的舒爽,她也不想自己情绪太过失控。 她并没有回转卧房,而是去了自己的小书斋。 她在书架上取下了一本先人撰写的食谱,随手一翻,便露出架在书页里的一张纸,赫然便是琅王先前搜寻的那张休书。 原以为这封休书不过是留下来做个念想,却不曾想,自己将来有一日,说不得用上它。 琅王的醋劲儿有多大,她向来清楚。若是他心内觉得自己乃是二婚的妇人而耿耿于怀,那么她也无可奈何。 可是因此便在琅王面前矮上一头,低三下四,那她也是万万做不到的。便陪着他度过这一难关后再作了断。 也盼着他能感念自己与他这番同甘苦,不要闹得她与孩儿分离。她自会搬去别院,不会搅了他纳娶初婚的小娘。 v第四十一章[01.09] 可是想得透彻,泪意却不禁涌了上来。琼娘掩上书卷,将它放到了书架最高处,然后便倒卧在书斋的软塌上,用巾帕遮了脸儿,自流着眼泪囫囵入了梦乡。 在梦里,身子不知为何在摇晃,等到睁开眼了,依然回到了卧房的大床上。 琼娘感受到身后传来了热度,却并不想回身看他,只拼命往床里缩。 琅王看着小妇像只受惊小鼠的模样也是心内又气又怜。 只伸臂将她死命扣在怀中道:「我自还委屈着,你却比我更委屈,发起脾气来便闹着分家,可是拿我当了尚云天那等没用的软柿子?」 琼娘现在也最听受不得他提起自己的前世,当下扭身瞪着一双大眼哭道:「我自知心内堆积太多的沉珂旧埃,可没法真像十七八那般的小娘一样明净澄清,按理说,我这年岁可真是当得你的姑母了,左右也玩不到一处去,王爷依旧休要来烦我,自去找蝶衣还是恋花的,去吃些新鲜的奶水去吧!」 琼娘一扎刺的时候,那等子媚态最叫琅王百看不厌,可是她那话里的委屈,也终于是被他听懂了去。 他伸手去拧琼娘的鼻子,让她再喊不出来,只气道:「哪个嫌弃你二婚了?就是气你眼瞎,被那等子货色坑害得最后落了井里,若是当初选我,定然爱你若珍宝,怎么会叫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甚么跟我玩不到一处去?前几天不是还玩得甚好,闹得半夜里被褥全换了新的……」 琼娘没想到他说着说着便下了旁门左道那里去,便连忙挥开他拧着自己鼻子的手,再伸手掩住他的嘴巴,气急道:「说了半天没正经的,前世里你可是美女绕膝,哪里需要我锦上添花?依着我看,王爷当时羡慕自己的前世才对,环肥燕瘦的,还有个表妹何若惜痴情相伴左右呢!也就是今世里,我耽误了王爷,不然十几个表妹也都进府了。」 琅王觉得琼娘这话定然掺杂了水分,自己这般挑剔,怎么可能纳了何若惜那等子货色?当下便不承认。 琼娘却是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王爷上辈子,可是不怎么挑剔呢,真是做尽善事,府里尽是收容些无家可归的,那柳萍川当初却是您的侍妾呢……」 话说到这,琅王的脸儿都全黑了,若是琼娘所言为真,那他上辈子也是太凄惨了些,难道是生无可恋,也就无所谓了,什么猫狗都收进了府里来吗? 当下便全不认账,跟琼娘自此约定,谁也不要翻前帐,若是敢再提他前世的品味,可别怪家法军规从严伺候。 不过琅王自己也想不清楚,前世里是什么诱因,会让他义无反顾揭竿而起?他虽然想来桀骜不驯,但是却从不是野心勃勃之人,绝无可能是自己想当皇帝才举起了反旗。 这里便又要怪琼娘前世不爱自己,连着自己的动向也不关注,倒是叫琅王也看不透前世的自己。 端午的大雨之后,京城里的一则磨牙的私隐便散布开来了。 那被休离出府的柳氏果然怀了身孕,却不知是大皇子还是盗匪的,也不知这应承下柳氏的二皇子会不会甘心帮人将养着孩子。 二皇子的王妃卫氏也是个没主意的,处处都要问着二皇子行事:「王爷,妾身已经命人去给柳氏切脉了,正快三个月的身孕了,这看日子,当是安业王的……您看……」 刘熙正闭眼让丫鬟揉着头穴,听了卫氏之言道:「你去问问安业王妃的口风,若是他家不认,便给柳氏送药打了吧。」 卫氏想来对二皇子言听计从,虽然心里长叹了一声,却也怨这柳氏做事不谨慎,失了名声自当祈求安业王的原谅,怎可自求出府,又来扒着她的夫君不放? 想到这,卫氏便去了安业王府去寻云曦王妃。 她去时,见到了云曦王妃手边正有一双缝了一半的小虎头鞋,心里自是一松,便笑着道:「难道安业王妃早就知信儿,这么早备了小鞋?」 云曦王妃顺着她的目光望了望,笑着道:「白氏在庙庵里也是快生了,山里入夜早早便熄灯,她选买丝线也不方便,我这做嫡母的,自然要为快要降生的孩儿缝上一双鞋子。」 卫王妃这才听出来,原来云曦是为白氏那快要降生的孩儿缝制鞋子。听说那孩子一出生就准备抱到云曦这来,寄养在她的名下。 卫氏趁热打铁便说出了那柳萍川的情况。 云曦微微一笑道:「说出来,倒是叫外人以为我们安业王府不容人,这一个两个的妾侍侧妃都出了府去……你我是自家人,我也不怕二嫂笑话,白氏和柳氏虽则都是府里的,可是这二人一个与我亲近,另一个向来是眼高于顶。而且这白氏出事,乃是受了娘家的拖累情非得已,她自己是本分清白的,我替她照顾孩儿,万一有疏漏不周之处,别管好坏,她是感念在心的。但是那柳氏不同,把原本就喜在背后言我是非,现在是出了那等子的丑事出府,那孩子的血统不明,连我们王爷都不认,叫我怎么府里接?」 话说到这份上,安业王妃便全明白了。那个柳氏在安业王府里也没有积攒下好人缘。就算云曦王妃要落得大妇的贤名,尽可以养白氏的孩子,哪里会要柳萍川那名声脏了的骨血? 就此一遭,卫氏碰了个软钉子,也就绝了自己那点子善念,只叫婆子去药铺抓了落胎的药,煎好了给柳萍川送去。 等那碗黑漆漆的送到了柳萍川的面前,她也明白了二皇子的意思。自己若是跟定了二皇子,这腹内的孩子的确是要不得,可是她上辈子就是被虎狼之药闹得不得生养,哪种滋味重活一世真是不想再尝,便是求着婆子给二皇子过话,待这孩儿生下来送人便是,她身子骨一向弱,喝不得这等子落胎的药。 那婆子要强灌,柳萍川便跟疯了一般使力挣扎,最后竟然被她挣脱开来,只拿了把剪刀戳着喉咙,直言二皇子若是不来,她便立时死在这里。 那婆子不得上峰的意思,也不敢逼死人啊?便只能稳住柳氏,去请示卫氏。而卫氏又来问二皇子的意思。 刘剡近日甚得圣心,渐渐接手了前太子留下的差事,朝中都揣度着圣意,是要历练着二殿下。是以这朝中风向的转变微妙,那些呼吁重新立大皇子复储的呼声也渐渐低了下来。 这样的转变,让二皇子的心情甚好,听到了柳氏的抵死不从,倒是没有说什么,竟然还上了马车亲自去了外宅看看柳氏。 柳氏适才挣扎得厉害,头发算乱,妆容也脱花了,那脸上的斑点显得愈发的明显,便是一脸苦相却又强挤着笑意道:「二殿下,妾身乃是诚心侍奉殿下,也深知这腹内的胎儿不是殿下的骨血,恐怕殿下不能想留,只是妾身身子娇弱,实在不堪那虎狼之药,倒是我若有个意外,岂不是不能帮衬着陛下转运?若是二殿下肯怜惜着我,让我生下这孩儿,到时候,陛下自可送走他,也算垂怜了一条小生命,积下福荫一件……」 刘剡坐在椅子上,看着脚边苦苦哀求的柳氏,一向斯文而和善的脸上,浮现淡淡的嘲讽之意:「你不是自称乃是至福之人吗?既然如此,一碗滑胎的汤药而已,也可以逢凶化吉,本王倒是不太替你的身子担心。」 柳氏闻言一愣,诧异地看着刘熙,这个高大的男人眼里满是说不出的恶意,明显是对她先前的夸口之言产生了怀疑。 v第四十二章[01.09] 她想要张嘴辩驳,却发现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咬牙道:「二殿下若是不信,必然不能改变前世的命运,我这至福之人只有一个,若是真的不幸殒命,到时候谁能助二殿下匡扶大业?」 刘剡听到这里,微微一下,慢慢地探下身子,如毒蛇探头一般,与刘氏四目相对道:「只有你一个?那崔琼娘不也是至福之人吗?」 刘剡这话来得突然,柳氏一个猝不及防,那脸上的惊慌无措便露底了。 她惊异不定地看着二殿下,心内想的是,是不是尚云天将琼娘重生的事情告知了二殿下? 当下那嘴边漏了底:「她……她虽然也是重生,可是前世里早早便死了,今世有何可帮助殿下的地方?」 刘剡终于从柳氏的嘴里确定了琼娘的确是重生的事实,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慢慢的直起身子道:「你的性命,本王自然看中,可是前提是你跟本王说的都是实话。你那个前世夫君尚云天满嘴的油滑,你若也像他,便是毫无用处……本王对待无用之人的手段,你可曾见过?」 柳氏没有说话,事实上,她猛然发觉,自己心心念念想要保住的金大腿,却是满是尖刺,根本是自己无法掌控得住的! 那天,刘剡在柳氏的院落地呆得甚晚,直到天色露白,才出了房门。 他将一摞写满了字的纸仔细叠好,塞入了怀中,同时吩咐跟着他来的侍卫,将这柳氏移送出城,送到他在城外的隐秘私宅中出,请好稳婆奶娘,伺候着柳氏好好待产。 只是有一样,除了他意外,任何人不得见柳氏,就算是柳家人有本事摸到这里,也是如此。 自从白家被灭,琼娘成为船会会长后便降低了运输的费用,通过水路运输的客商增加许多,原先的船依然不够用,琼娘便又定做了五条。今日有两条新船下水,琼娘要过去验看,顺便再看看自己预定的海船,便一大早便出了王府。 此时已经进入初夏时节,漫天飞舞着柳絮,琼娘的心情也变得大好,许是跟琅王说出了心中隐秘的缘故,她整个人似乎终于摆脱了往日的阴霾,搬开了压在心底的一块重石。 那日之后,琅王果然不再提前情,虽然有时还会寻机会找茬,比如她看错了书上的字,或者是认错了仆役时,便抽冷子来一句「眼神不好如斯」一类的。 但是每每痛心疾首骂她眼瞎时,琼娘也是毫不客气地回呛回去,直说王爷不「挑食」,堪比码头穷困娶不着媳妇的船工粗人,有奶便是娘,当真好养得很! 这一来二去,琅王讨不得便宜,每每还气坏了他孩儿的娘,便渐渐讨得了没趣,只收了这些个话茬,少了阴阳怪气。 琼娘这般想着,便是忍不住想要偷笑。 就在这时,她的马车到了距码头不远处,掀开车帘子能看到岸边停着两条大船,等到了码头上更是看出此船的巨大。甲板有数丈高,并排可以放下十余辆马车。船会中人系数在场,码头上更是围满了人,争先观看这巨无霸大船,一个个指指点点。 琼娘和船会的人见了礼,顺着木板来到甲板上,在大船上巡视一圈,船会的人跟在后面,另有几十个老船把式在各处敲敲锤锤仔细查看。 琼娘这边正在验看,突然码头上一阵骚乱,一队军兵快速跑了过来,冲散开围观者,站在船下。 陪在一旁的船行商会的一位老理事道:「不知又是哪位大人看着眼红,想要捞上一把,王妃稍候,老朽去应酬一下。」说着便要下船。 这时岸边传来一阵踏踏的马蹄声,一位俊秀挺拔,身着官袍之人当先赶来,身后有十余骑跟随。 琼娘俯首看了一眼,发现来人是二皇子,心中一惊,连忙叫住老理事,自己袅袅地下船来到二皇子面前,施礼道:「今日船会验看新船,殿下不知有何要事,可有需用到琼娘之处?」 二皇子跳下马,回了一礼,温和道:「本王掌管兵部,今日突然得了禀报船会的新船不合法制。依朝廷法制民间船不得高五丈,否则船当扣留……此乃公事,若有得罪,还望琅王妃见谅。」 听了这话,琼娘倒是不慌张。她也知道这个规定,而船厂的老把式自然也是晓得的,不会违了法制。当下那些个兵部的属下便拿了量尺丈量起船的高度。 过了一会,属下来到二皇子身前禀报甲板高三丈七尺,船室高一丈四尺,共五丈一尺,超过五丈,已是违制。 琼娘一愣,这时老理事在琼娘身边低语道:「船室是一丈二尺,共四丈九尺,刚好不违制,但不知为何船室顶上有根二尺高的柱子,算上柱子却是多了一尺。」 琼娘对二皇子说道:「殿下可否稍等片刻,我即刻命人去掉船室顶上的柱子。」 二皇子略一沉吟,说道:「本王刚掌兵部,众目睽睽之下,却是不好徇私。这两艘船暂且扣下,到时本王再和琅王妃探讨一下如何解决此事可好?」 琼娘正抬头看那根柱子,无论是从美观还是实用上看,那根柱子都属于画蛇添足之举,好像是有人故意添加的一般…… 她收回目光,转眼看向二皇子,沉声道:「既然如此,少不得麻烦二殿下,便静等二殿下传唤,早日澄清误会。」 说完此话,琼娘便微微鞠礼,转身离去。 刘剡望着她的背影,并没有收转目光。那纤柳样的背影从后看去,真看不出是怀孕数月的模样。 从柳萍川的描述中,他知道了这琼娘前世里与琅王并无交集。而前世琅王的前半生也可以说是不甚顺遂。 但是今世,就是因为琼娘早早返回了崔家,被那琅王一眼看中,强娶进府门后,楚邪独孤终生的命盘彻底改变,不仅改变了他的恶名,在文武百官中渐渐赢得了口碑,更是深得皇帝宠爱,一副肱骨重臣的倚重模样。 当然皇帝宠爱楚邪的深层原因,并不为外人所知。但是除了楚邪是父皇的私生子外,他细品这两年发生的事情,便发觉是这个琼娘直接,或者间接地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v第四十三章[01.09] 尤其是在军营里的那次,这个妇人竟然在那么突然而至的情况下,更是在她前世里并未经历过类似事件的情况下,果断出击,主动寻找到自己,捏住了自己的软肋,加以劝诱。 这等子的气魄,非平常女子可言。刘剡甚至有些淡淡的惋惜,为何当初发现这块瑰宝的不是他,而是楚邪呢? 不过现在筹谋行事也不算晚,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楚邪的出身秘密,自然会想办法着手处理,这第一笔,便是安排肖似老琅王妃的女子在父皇的身边。 父皇偏心着楚邪,无非是因为他乃父皇心头好的儿子罢了,若是能有替代的,有了新的恩爱,哪里还会顾忌旧情? 而下一步,他还要斩断琅王的福缘,叫琼娘与琅王离心离德。 依照柳萍川的描述,这琼娘绝对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当初尚云天不过纳娶一妾,琼娘的反应都如此之大。 而楚邪的性情在那摆着,他若不知这女子的异处,待俩人浓情蜜意之后也就会清谈了。而且柳萍川也说了前世里这琅王妾侍甚多极度好色,可见根儿上便是如此。 到时候浓情蜜意不在,这琼娘可还会这般尽心地帮助楚邪?必定是心灰意冷,自动求去。 他倒要看看,那时候琅王还如何福运加持,威胁他的帝王业。 且说琼娘回到船行时,眉色凝重。 此番事故明显是有人做了手脚,但是意欲何为,便叫人不好揣度了,总不好是要扣押那几条新船吧? 就在这时,她顺着船行二楼的窗沿望去,正看见一辆马行里租赁所用的蓝棚马车行驶到了船行,马车旁还立着一马,骑在马上的正是柳将琚。 不过他骑的那匹马应该是公孙二姑娘的坐骑啊! 就在这时,一身女装的公孙二从马车里下来,看那情形,她是要撩开裙摆直接跳将下来的。 可是柳将琚却拦住了她,因为不好直接伸手搀扶,便将自己的马鞭递过去,让她扶着鞭把像女子一般从容下马。 就算隔得老远,琼娘都能看见公孙二翻的大白眼,似乎对哥哥的对此一举很是不屑。但是,难得的是她并没有卷弗了大哥的面子,还真是赏脸扶着那马鞭下了马车来。 不一会,公孙二上了楼,而那柳将琚也没有上马,而是坐了那租来的马车离开了。 那公孙二一看见琼娘便叫苦不迭道:「今日看见你大哥,他看见我着了女装骑马,便左右看不顺眼,一顿的苦口婆心劝解,只说得我是头晕脑胀,干脆赶紧租了辆马车才算了事。」 琼娘笑道:「身在京城,着女装当街骑马的确不妥,大哥不也是为了你好,才如此费心吗?」 公孙二的脸太黑,看不出红没红,不过那神情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似乎也现在回味着方才与柳将琚的点滴。 这几日来,琼娘可是几次撞见公孙二与柳将琚一起出游,这公孙二明显也是对他另眼相待,私下里不知调戏了一向老成的柳将琚多少次。 毕竟都是青春懵懂的年轻男女,这般下去可是不大好了,还是要走一走正经途径为好。 琼娘便趁热打铁道:「因为柳家夫人生病,大哥一时不能回转北地,他几次诚信向你大哥提亲,你是否也该考虑一下?」 公孙二笑了笑道:「看来我若不成亲,你与我哥都是不会放过我了,不过柳将琚那人,为人太过方正,真嫁给他岂不是拘束了我的性子,像如今这般便好,既然是知己,何必朝朝暮暮?」 琼娘自觉跟不上公孙二的大长腿,她当初不想嫁人时,自觉已经是惊世骇俗。没想到公孙二更是语出惊人,竟然隐约有跟哥哥玩玩就算之意。 琼娘立刻一拍桌子道:「我大哥岂是玩玩就算之人?难道你也跟……」 说到一半,琼娘将话咽了回去,她原本是想问公孙二是不是也跟靳云曦一般,拿了柳将琚消遣时光,可是这话说得一半,自觉不能讲便又咽了回去。 可是公孙二却深知内情,笑了笑道:「知你说的是谁。我跟她可不一样。她是另有高枝可攀,而我是并非情有独钟,不肯将就罢了。」 琼娘懒得再听她的那些个惊世主张,只是将今日发生在船厂之事,说给公孙二听。 公孙二浓眉一挑:「王妃可记得那上了柱子的船工为谁,我暗自拿下他审了便是。」 琼娘道:「我当时便叫来参与造船的船工,他们也不知那柱子是何时立起来的,而船工里独独少了一个叫郑胜的,据说是乡下老母探病,他返乡尽孝去了。」 公孙二道:「我即刻命手下去查,不过这等手段,倒是不足以构陷王妃你,背后行事之人意欲何为?」 公孙二嘿嘿一笑道:「若是王妃您嫁的是普通的人家,大约是有人借机会敲竹杠,或者看你美色,想要借机会与你亲近罢了?」 琼娘笑道:「我已经大了肚子,哪里有美色可言?」 公孙二道:「天啊,还真有人美而不自知?也难怪琅王爱吃醋,娶得这等美妻,当真是心累呢!」 二人一时笑闹,但是也只能静候兵部的动静。 v第四十四章[01.09] 直到三日后,琼娘才得了信儿,那二皇子已经查证了此事,与琅王妃并无甚关系,不过却要琅王妃亲自去兵部下属的船司一趟,签下以后再不违规建船的保证书便好。 既然无事,琼娘自然欣然同意,只跟船司约了时间。 那日恰好是京城三司寻查岗哨之时,所以琅王一大清早便离府去了。 当琼娘到了船司时,正看见二皇子也下了马车。 他亲自走到了琼娘的马车前,温声道:「赶巧今日来船司办事,倒是与王妃有缘。」 琼娘微微一笑道:「京城便是这么大的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也谈不上什么缘不缘的,不过这次误会得以澄清,还真是要谢过二皇子您了。」 刘剡挥手道:「琅王妃身子不便,请里间坐着说话。」 待琼娘走到船司内时,二皇子还亲自将软垫放在了椅子上,让琼娘坐下,方便她签写文书。 虽然琼娘说并不口渴,可是二皇子还是从侍女的手里端了一盏蜜枣桂花茶摆放在琼娘的手边。 待得文书写完。二皇子审看无误,便又提出最近船司要调运一批货物,可惜船只不够,别家的船行又是不能信任,便想与琼娘的船行合作。 琼娘一直看不透二皇子,也懒得与城府太深的人打交道,当下婉拒,只推说船行行程已经排满,有心而力不足。 二皇子倒是也不坚持,却说自己的王妃卫氏生辰将至,请琅王与琅王妃要准时前来。 这等交际,自然是不能推却。若是无意外,这位二皇子将来很有可能登上皇位。说起来,自己的相公也要在他之下为臣。 而且虽然琅王心内猜忌着二皇子和那静敏妃,但表面上二人还是维持着昔日旧友之间的体面和善。 若是可以,琼娘很想化解了二皇子对琅王的猜忌。他们二人就此回转了江东,老老实实地做个藩王便好。 可是这一切,也要看上位者的意思。琼娘现在可是琢磨不透这位二皇子。 若不是她与琅王开诚布公,各自说出了心内的想法,她可能会觉得这位二皇子为人不错,处处维护着自己呢。再或者如若她没有成婚,甚至会误以为二皇子在向自己献殷勤。 就在二皇子表示,不放心她一人归府,想要骑马带人护送她一程时,有人高声道:「多谢二殿下的美意,既是臣的王妃,就由臣亲自护送好了。」 琼娘转头一看,原本应该在京城外三司巡查的琅王,竟然全身戎装骑着马带着一群侍卫出现在了船司的大门外。 二皇子显然也没有料到,便是微微笑道:「忘山竟然抽空前来,难道是不放心王妃?这里有我,怎么会不妥帖地将王妃送回?」 琅王的脸上也挂着客气而合乎规范的笑意:「二皇子还是跟以前在书院时一样,喜欢接送书院的女夫子下学……不过如今二殿下国事甚多,哪敢劳烦你在这诸事上多操劳。这便告辞,还请二殿下自便。」 说着他便拨转马头引着琼娘的马车离开了船行。 在回去的路上,琼娘禁不住好奇,便问也上了马车的琅王道:「这二皇子接送女夫子下学,是哪一出陈年轶事?」 琅王不屑道:「年少无知时的艳史……别看他现在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实际年少时也是探花的高手,采香的小贼,最好那等子带了禁忌的情事,女夫子便是一样,大了六七岁的才最好……以后你若无本王在眼前,莫要与他相见。」 琼娘倒是很会抓着关卡道:「不过那时王爷与二殿下交情甚好,也不知当初接送女夫子下学,王爷你有没有帮衬?」 琅王没有接话,只是适时指着路边道:「有卖糖炒栗子,买来给你吃……」 常进可是在一旁听着,立刻得趣儿地跑去买了一大包回来,给王爷救场应急。 琼娘看着琅王一个劲儿地剥栗子堵她的嘴,便心知自己问个正着,只好气又好笑地斜瞪着殷勤剥栗子皮的那人,只用手摸着肚儿道:「孩儿,你若是个男子,可万万记得,这洁身自好四个字,男人也用得,我们要做个如玉的君子,可莫要学了旁门左道。」 琅王也是顺势摸上,借机会道:「你娘说得在理,只单单你娘赚下的钱银,便能买尽天下如花的女子,且得矜持些,千万别如你父王一般,好的不要,非要自己去求,这求来了便是天生的祖宗,鼓脸儿的长辈,半点拂逆不得。」 琼娘可是听不下去的,只伸手去捏琅王高挺的鼻子道:「你说谁鼓脸儿?明明今晨还说我纤瘦如常呢!」 琅王仗着自己个高,半抬起了身子,不叫她捏上鼻子,却一直手捏琼娘的脸颊道:「每次气得都是鼓鼓的,若荷塘的蛤蟆,若是生个女儿,本王天天便要对着两张鼓脸儿……」 琼娘听他将自己比作了蛤蟆,顿时生了气,不自觉又要鼓起腮帮子,可是临了又想着他的话想要收回,这一鼓一瘪顿时泄了气去,直把琅王逗得不可自抑,笑得前仰后合。 随后的日子里,琼娘还真敏锐地发现,那二皇子似乎总有机会跟自己碰面。 虽然见了面,也是言谈举止得体,并无出格之处,可是琼娘还是决定对这位有两个重生之人庇佑加身的贵人敬而远之。 加之她的月份渐大,不宜走动,便老老实实地呆在府中养胎,等待着孩儿的降生。 那二皇子倒是并未再做出什么手脚,毕竟朝堂上的政绩也需要他多加费心。 v第四十五章[01.09] 只是琼娘印象里,当年太子刘熙做下的许多政绩,今世都变成了二皇子的功业。看来二皇子是善尽其才,细移花接木得顺手。 那些叫嚣着前太子复位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更多的是朝臣纷纷上书,请奏陛下早日立下储君,而二皇子自然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嘉康帝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立二殿下为储君的意思也是越来越明朗,将许多朝政重任交到了二殿下的手上。 琼娘对此并无意外,她也问过琅王之意,琅王淡然道:「待你生产完毕,我们便回转江东,一水的天险之隔,到时候就是宣召,本王也不会再进京了。」 其实这与琼娘原来的打算也并无二致。到时候二皇子即位,楚邪自然也会恪守藩王本分,自当纳贡,维持君臣的表面和谐,这也是楚邪最好的出路。 但是,琼娘总疑心,楚邪隐瞒了自己些什么。她很清楚他的性格,如果他对自己母亲当年的死产生了怀疑,怎么可能不一查到底,任凭凶手逍遥法外? 当然这期间,也是发生了让人愕然的事情。 比如说,尧氏突然将那公孙二姑娘叫到了柳府里去,直接申斥着她毫无姑娘的羞耻心,拐带着柳家大公子整日的不归府门,她已经给柳将琚另外择了良缘一桩,还请公孙小姐以后莫要再纠缠柳将琚了。 其实这些时日来,也不知是不是整整两个月穿着女装的缘故,那公孙二倒是捡拾了些做女子的自觉,就算赌约已过,偶尔还是会穿裙装与柳将军见面。看来,她与那柳将琚也渐渐生出了些情愫。 只是要她为人妇,实在是有些没有底气,便是对柳将琚的求婚一直半推半就。 可是这次被尧氏叫到了府宅里后,在几个婆子环视下,公孙二姑娘被尧氏好像训斥贱奴一般好一番羞辱。直叫她不要勾引柳家一脉相传,敦厚无比的大公子。 换成一般的姑娘,当真是奇耻大辱,只怕恨不得撞死在柳家的府门前。 可是公孙二却是朝着尧氏一抱拳,来了一句:「夫人,您要是这么说,我若不做些个什么,岂不是对不住您这番的辱骂?」 尧氏也从来没见过公孙二这样的姑娘,以前柳萍川在家时,还能给她出个主意,可现在那柳氏据说是要养胎,也不知被二殿下藏到了何处,她几次去都见不到人,现在便只能硬气一些,端出官家夫人的架势,先将依附在儿子身旁的这颗大毒瘤切下去。 是以听了公孙二的回答,尧氏面色不改,挑着眉道:「公孙小姐若是要脸,现在应该掩面出去,哪里会这么不羞不臊地稳坐在这?怎么你还能做些个什么出来?」 公孙二笑得甚是开怀,一口白牙闪亮:「春时恨短,这时辰是不等人的,就此别过,夫人您就安心等着抱孙子吧。」 结果没等尧夫人确定这年纪轻轻的大姑娘嘴里的话的意思,知道她琢磨着真是她听的那么不堪时,公孙二已经迈着方步,大踏步地出了柳府。 自那以后,柳将琚再无还家。那尧氏气不过,直觉是琼娘唆使着那不男不女的东西带坏了自己的儿子。 于是便又前来琅王府寻琼娘说理。 可是尧氏却连前厅都没入得,便遇到了刚巧回府的楚邪。尧氏便是将那日公孙二的不敬话语,还有自己这几日的怨气一股脑儿的倾泻出来。 楚邪说话向来不留情面,比尧氏都刻薄,直言她教子无方,既然那姑娘说叫她等着抱孙子,自回家等着去好了,凭什么来这里搅闹? 如今他的王妃怀着身孕呢,若是被人气得动了胎气,便是拼得爵位不要,也要杀了那人的全家。 尧氏真的是要被气瘫了,她这才发现,那个公孙二说话的蛮横劲儿,跟这位王爷是如出一辙啊,都透着流氓山匪的蛮横,整个就是个混不吝! 这样的人讲不通道理,可是讲道理的养女琼娘,她又看不见。一时间,尧氏铩羽而归,便又向柳梦堂诉苦,指望着他能在皇上面前告御状,拿了公孙二那等无德的女人。 可是如今柳梦堂因为女儿的连累,本来就失了官威,如何肯将儿子的丑事抖落在朝堂前?只是不肯,只言这事儿,又不是男儿吃亏,只要他们做爹娘的不点头,那姑娘便进不得柳家门,看真有了孩子,她如何是好! 尧氏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便是将心暂时放下了。可是她生养了一对儿女,如今却皆不在府中,这细细思来,也是心情抑郁难以纾解。 而琼娘从琅王的嘴里听到公孙之言时,正喝着的水呛得琅王满脸都是。 她赶紧一边咳嗽一边给琅王揩拭着脸,然后诧异道:「那我大哥究竟是哪里去了,公孙二她想要干嘛?」 琅王道:「这些个你都别操心了,你马上就要临盆,这几日稳婆俱是找全了,本王还嘱咐神医随时候着,现在什么事,都比不得你生产重要。」 琼娘心知琅王说得在理。按照日子推算,这几日便是孩儿要降生的时候。 她虽然前世里生过两个孩儿,可是这一胎可是比之前的两胎都大,会有什么情形,她也说不准。 待到最后快要临盆的那几日,便是管住了嘴,不叫自己吃下太多,平日里在园子里勤走动,免得胎儿太大。 就着这一日,琼娘正在院中吃果子,刚要了两口,突然觉得身下微微一热,那熟悉的感觉便会告诉她羊水破了。 不过她倒是神色如常,只是开口唤翠玉将她扶进屋内躺平,然后唤稳婆前来接生。 厨下因为防着王妃生产,两口专门的大锅交替着烧着滚水。垫身的白布,也是热水烫过放在阳光下暴晒过的。 琼娘觉得有阵痛袭来并没有喊,因为她知道一会且得用着气力呢。 v第四十六章[01.16] 甚至怕一会没了劲儿,她还叫翠玉端来一碗煮得糜烂的牛肉粥给她喝。 不过相较于这已婚已育女子的镇定,初婚的琅王便显得不那么镇定了。 翠玉端粥过来时,跟琼娘言道,说是琅王得了信后,立刻快马加鞭地回了府中,据说他那爱驹的屁股,都被马鞭子抽出了红印子了。 这人回来后,便在产房外不停地走来走去,那鞋底子大约都要被磨破了。 楚邪虽然不知生产的过程,可是他听人言母亲当初生下自己时,遭逢难产,折腾得一天才生下来。 是以在他看来,这诞下孩儿必定是个漫长的过程,也不知琼娘要折腾得多久才能生下来。 而琼娘的母亲刘氏也赶了过来,正往当做产房的内室门边上挂吉符呢,这是她从庙庵里求来的,只求保佑女儿生产顺顺利利。 可是没有想到热水才送到了屋子里,那屋内便听见稳婆说产道全开,接下来也没有听到产妇痛苦的哼叫,没多久便听到了婴儿嘹亮的哭声。 楚邪都愣了,不一会便有稳婆抱着个襁褓从内室里走出来,高兴地说:「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小世子,您看这模样可真是俊呢!」 楚邪小心翼翼地接过那襁褓,只见一张皱巴巴的通红的笑脸,那婴儿拼命张开眼,不一回又不堪光线,两只大眼闭合上,小嘴一嘟一嘟的,甚是可爱。 刘氏看着大外孙也喜不自胜,只笑道:「这眼睛鼻子嘴巴像极了王爷,将来一准长得不错。」 可就在楚邪想要入内室看看琼娘时,那在内室的另一个稳婆又大喊到:「快回来!这肚儿里还有一个呢!」 那稳婆一听,唬了一跳,连忙又转身回去。楚邪则抱着儿子有些手足无措,直问这是怎么回事? 喜鹊没有进产房,只负责指挥着小丫鬟往内室送水递送干净帕子,闻听此言道:「王爷,王妃这是双身子呢!」 刘氏也是一愣,只道:「我那会也是双身子,没想到琼娘这也是一生两个。这点倒是随了我。」 这琅王虽然总说自己能儿女成群,可乍一听闻王妃怀的是两个,却又觉得凶险无比,刚刚放下的心便又拎提上去了。 只是这第二个孩儿,却是个磨人的,全不若哥哥那般省心,费了半天的功夫,只听琼娘在里面用力,发出闷闷的哼叫,这一阵阵叫声抻拉着楚邪的心。终于里面传来一阵啼哭,楚邪的心这才落了地。稳婆一听那哭声娇颤颤的,便猜是个女娃娃,抱起一看果真是。 这一胎便是龙凤呈祥,当真是可喜可贺的大事。 琼娘此时汗已经出透了,虽则生产时难熬了些,可是全生下来,只觉得肚子无比的轻松,再听闻自己生的乃是一儿一女时,心内百感交集,竟是要落泪。 楚邪抱着儿子正进来,一看琼娘要哭,连忙道:「方才岳母嘱咐,月子里可不能哭,你看我们的孩子生得好,该是高兴,怎么还哭上了?」 琼娘心内的许多感慨,自然是无法言表,只半坐在床榻上,小心接过了小女婴,又看了看琅王怀里正打哈欠的男婴,便也一并抱在怀里,两只粉嘟嘟的肉球子,一时竟有些看不过来的感觉。 而楚邪初为人父,那股子心里的兴奋,更是没法形容,只是他纳闷,以前看过的孩儿都是白嫩嫩的,怎么到了他的孩儿这里,却是红通通,皱巴巴的。 琼娘倒是被他逗笑了,只道:「在肚子里泡发了那么久自然是皱的,过上一日便好了。」 这番生产也是太耗费精神了,琼娘将一双儿女安放在床边的两个摇床里后,又喝了一碗羊乳补充下体力,便自睡下了。 只剩下琅王依旧毫无睡意,只一会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再看躺在床上脸儿红扑扑的娇妻,心内自是别样的感怀。 楚邪年龄尚小时,父母便早早去世,偌大的府宅里,只剩下了他一人,那时他总是一个人坐在大床上,抱着娘亲的衣衫哭,直到那衣服上母亲的味道慢慢消减淡去。 慢慢的,他知道自己别无依靠,他是江东的小主公,父亲生前支撑的一切,且都需得他继续,江东当时的内忧外患重重,虽然有父亲忠心的老部下辅佐,却也让当时年少的楚邪倍感吃力。 所以,那在孤夜里抱着母亲衣衫哭泣的男孩,也便是一晃儿的功夫,便成长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冷面王爷,江东的横行霸王。 时间久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年幼时的凄苦。 而如今,他骤然多了一双儿女,都是跟他血缘亲密相连的人,还有这在烛光下睡得深沉的小女人,都让楚邪凄冷许多的心一下觉得暖意融融的,才发觉内心惶恐的不安定一直深埋在心。 他替女儿盖了盖被子,又摸了摸儿子肉乎乎的小脚,最后轻轻亲吻了还在沉睡的妻子,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会是一场幻梦。 依着琼娘的话,他上辈子是无儿无女的。 此时的琅王想不出自己前世里若干年后,依旧孑然一身的情形,可是他敢肯定,上辈子的他哪怕享尽荣华,也定然渴望极了这般平淡而满足的生活…… 他也纳闷自己为何偏偏喜欢这个崔家的小商妇。现在倒是慢慢想明白了,就是因为这总是被他鄙薄粗俗的小妇身上有着浓浓的烟火气,让他深切地体会到着活着该是怎样有声色的滋味。 琼娘言她是重生,可是在楚邪看来,这却是上苍与他的垂怜! 到了第二日,琅王喜得龙凤胎的消息传遍了朝野。 v第四十七章[01.16] 可是叫人万万想不到的是,万岁爷竟然在快要傍晚时,一身轻装便服,带着侍卫太监来到了琅王府中。 琼娘听到这信儿时,正给两个小儿喂奶。 她先前是抱定了自己喂养的决心,坚决没有请奶娘。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上苍竟然一下次赐给她一双儿女,这喂奶的事情,便犹如打仗了。 先给一个吃,另一个饿得哇哇之哭,竟是晚吃一点都不干。 楚邪的意思,一口气找四个奶娘来,免得累到琼娘。可是岳母刘氏却是有经验的,见女儿坚持要自己喂,便用被子在琼娘的身侧堆出两个被窝,两小儿一个胳肢窝下放一个,胸前一边一个小脑袋,两小儿一起吸吮,谁也不吃亏。 小世子和小郡主因为刚刚出生,吃得不多,但是含住娘亲的也甚惬意,只将肉丸子般的小拳头举在头侧,吃得美滋滋的。 就在这时,琼娘听到了皇帝到访,要来看看一对双胞胎的事情。 这让琼娘甚是诧异,要知道二皇子的孩儿降生时,那万岁爷也没有说亲自到府里去看一看啊。那都是过几日,二皇子携了奶娘将孩儿亲自送到了宫里给万岁过目的。 不过万岁既然来了,自然耽搁不得。正好两小儿吃饱了,也不哭闹,只半合着眼儿又睡着了。便小心翼翼地给他们擦脸儿,换了尿布,包了襁褓,由着两个婆子抱出去给万岁看看。 再说那嘉康帝最大的饮恨便是没有看到楚邪刚出生时的模样。 现在两个小儿被送到了眼前,分明一个是小楚邪,而另一个女娃竟是有几分晴柔的模样。 嘉康帝祖父的情怀满溢,一时间竟不知先抱哪一个才好,最后到底是分明都抱了抱,闻着两个小粉团身上的奶香味,舍不得撒手。 最后小世子竟然是撒了一泡小狗尿在万岁的身上,嘉康帝也是不嫌弃,只笑得脸上的褶子都伸展开来许多。 临了,万岁赏赐了一对龙凤玉佩给这两小儿,那玉佩上还镶嵌着龙眼大小的夜明珠,价值连城。 就是这样,万岁爷还意犹未尽,提笔写了羲和、若华两个名字,赐给两小儿,这两个名字乃是取了《楚辞》中「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一句。便是一个旭日一个花木,相辅相成之意。 名字起得好听,可是楚邪的脸都是黑的。他从白天到现在写费了一叠厚纸,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女儿起个响亮透彻的名字。 可是这万岁爷一来,竟然自作主张大笔一挥,便赐给两小儿名姓,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全然是一副祖父的派头。 这叫还未过足了当爹爹的瘾头的楚邪,情何以堪? 然而万岁赐名,乃无上荣光,楚邪只能耷拉着俊脸,满心不愿地接受了名姓,替自己的儿女谢过万岁爷的费心。 饶是这般,万岁爷都不过瘾,直拉着楚邪的手言道,当初因为晴柔表姐生下他时难产,按照江东粗鄙之地的习俗,当地有座山为「邪山」,据说是天帝当年镇压百鬼之地,便给他起了个神鬼不喜的名字,以「邪」避邪。然而此名甚是不雅,是以那「忘山」二字乃是嘉康帝的赐名,便是去掉正名的邪气。 现在楚邪已经大了,不必如此,若是可行,倒不若连大名一起改了。 楚邪不卑不亢谢过万岁的挂心,直言名字乃是父母恩赐,绝不敢妄改,只谢绝了万岁爷的好意。 琼娘因为在月子里,不得到前院迎驾。只听闻了下面的丫鬟往来过话,得知了万岁爷的许多赏赐。 据说光是小儿的衣物便足有五大箱子,其他的各色奇巧摆设玩具更是无数。光是给一岁大小儿用的尿盆都是用温玉雕琢,牙边都带着水槽,冬天里用时,注上温水,也不会冰到小儿的屁股。 琼娘拿着礼单看,越看心内越有些不落底儿。 万岁对于楚邪实在是太爱重了。而这种爱重,怎么看都不是皇上对宠臣的那种隆宠。倒像是……像是一位父亲对亏待甚多的亲儿的补偿。 当放下长长的礼单后,琼娘缓缓吐了口气,她不敢再往下想,因为再往下想,便是对她过世的婆婆不敬,更是对公公的不敬。 可是心内存了疑惑,便如埋下了种子,怎么能抑制住不发扬?一时间,倒是往前追思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她想到了前世,楚邪犯下了那般的那不敬,眼看这逼京造反,快要成事的时候,那皇帝究竟跟楚邪说了什么,叫他能悬崖勒马,立时退兵? 而皇帝对待一个忤逆的臣子也是太谦厚了吧?虽然是名义上的囚禁,可是观那楚邪前世的光景,想出便出,哪里是被拘禁的样子? 琼娘正想得出神时,楚邪走了进来,让侍女将两个孩儿放到小床里睡觉,然后抱着犹在发呆的琼娘笑问道:「怎么这般出神?」 琼娘缓过神来说:「万岁走了?怎么没有万岁在府中用饭?」 楚邪冷哼一声道:「琅王府小,事先也没有准备,怎么侍奉晚膳?听说宫里正得宠的婉嫔最会烹制小食,大约万岁爷不耐在我府里用些粗茶淡饭。」 琼娘心知楚邪介怀那婉嫔的长相,于是便扯开话题聊了些别的。 不过琼娘心里却是决定若有机会,好好核对一下琅王的生辰,和当年她婆婆出京与老琅王成亲的日期。 当然这一切都得背着琅王进行,否则依着他对父亲的敬重,定然是勃然大怒。 v第四十八章[01.16] 只是这不要奶娘,自己亲身喂养的苦楚也渐浮泛上来。每天深夜时,一大一小,两个娃娃便是连着哭泣,此起彼伏,琼娘便要认命爬起来喂奶。 可这般来,便打扰了琅王的休息,他每日公务繁忙,本就回来得甚晚,有又要早起上朝,夜里若睡不好,岂不是耽误了国事。 所以虽然琅王不甚情愿,可是琼娘还是命仆役在相邻的院子里给琅王安排了寝房,让他晚上去寝房安歇。 可是搬去的第一天夜里,当琼娘听见孩儿哭泣睁开眼,正要唤侍女将孩儿宝来,却发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摇篮前,小心翼翼地抱起正在哭泣的女儿,然后将她帮到了琼娘的身边。 琼娘打着哈欠笑着道:「不是移去隔壁,怎么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琅王的眼底有这淡淡的疲惫,道:「睡了一阵,可是一摸身边无人,便又醒了,听不见孩儿哭,又担心着他们,便干脆回来了。」 琼娘听了,伸手不禁抚上了琅王的脸,他是在说,离开了自己便睡不着觉吗? 想到这,琼娘本想笑话他孩子气,可是话临到嘴边,却变成了:「要不……还是雇两个奶娘吧。」 琅王闻言一愣,想一想便明白,并不是这小妇嫌弃夜里奶孩子劳累,而是怕他休息不好。 在琼娘没有说出前世隐情前,楚邪只觉得她太过固执,为何明明可以雇佣奶娘,却非要自己劳累。 可当她说起那段前世里的孩子与她不亲近时,便全明白了。 若是不能让她奶孩子,岂不是又让她心内存了遗憾? 如今琅王虽然决口不提琼娘前世里的倒霉丈夫,可是心内到底存了些许的危机。总是生怕自己哪儿做得没有姓尚的好,倒叫他比下去了。而且这小娘曾无意中说出,她重生后原是打算嫁入平常人家,只夫妻恩爱,过着平淡的寻常生活来着。 既然这般想,又知道琼娘心内的隐痛,岂可让娇妻留下遗憾? 便是一口回绝,只说既然寻常百姓家都是这般亲自抚养孩儿,白日也要出去营生,怎么到了王侯之家就行不通了? 既然准备回转江东,琅王也是懒理政务,决定就此随着琼娘一道坐月子,向朝中告假两个月。 这往前追溯三朝,都没有官员请假侍候妇人做月子的先例。 嘉康帝原先也是觉得荒谬,刚想出言训斥,却看到了忘山眼下发黑的光景,当下又是心疼,最后大笔一挥,勾掉了那奏折上伺候妻女之言,只说江东王旧疾复发,准假了两个月。 这一不用起早,琅王自是不怕晚上两小儿哭闹,便晚上抱着儿子女儿喂了奶后,将一对小粉团抱到外室便可以抱着娇妻,嗅闻着满床的奶香味沉沉睡去。 待得睡到日上三竿,也不用费心起床,唤丫鬟婆子将两个粉团子放到大床上嬉戏,看着他们蹬着白胖的小腿也甚是有趣。 琼娘也终于给自己放了个悠长的假,再不看账本,也不过问店铺里的事情,每天只用心地吃饭,大口喝汤,一心只想着多多产奶。 最后竟是两个小儿吃完后,依然肿胀个不停,用手排也是排不净,最后到底是便宜了大外甥,无论多么鼓胀,都是几口见底,倒是省了诸多的麻烦。 在这期间,柳将琚托人给琼娘捎信,大概的意思是他已知尧氏装病,边疆正在用人时,他不可再京城久留,便自会边疆了,而公孙二爷会与他一起同行前往北地。 琼娘看信时,有些发愣,觉得自己的大哥应该最不出先斩后奏,拐带公孙小姐私奔之事。 结果问了公孙无奕才知,原来那公孙二居然闷声不响,女扮男装化名龚俊,报名参军,随着柳将琚一起去了北疆效力。 琼娘也是无奈,公孙二这一招可真绝,这所谓天高皇帝远,加之军营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许多将士常年驻守,若家中无妻女,便与当地的姑娘成婚,厮杀疆场之人,说不定哪一天便醉卧沙场,哪里顾得上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约? 能赶在战死前留种,就是好儿子了! 这样一来,琼娘觉得等公孙二再回来时,保不齐就是柳家的儿媳妇了。她是劝不住大哥不要前往边疆的,便只希望武艺高强的公孙二前往北地,更够改变哥哥的厄运。 小娃娃总是长得甚快,这满月后,那脸儿便鼓了起来,越发的见胖。再过些日子,便要学会翻身,开始不老实了。 那些个侍女都是无经验的,婆子们又怕她们手脚粗鄙。 楚邪觉得该找个信得过的来帮琼娘解忧,是以急信江东召自己的奶娘章妈入京。 奶娘接了信,当日便离府出发,一路舟车,这日终于来到王府。下了马车,奶娘简短洗漱了手脸,便来见过王妃,道:「老身虽则待大了王爷,但是王妃这边的规矩定然是跟江东不同,还请王妃尽数指点。」 琼娘原先听说是琅王的奶娘,还担心她若倚老卖老,自己倒不好做。 现在见了她是懂规矩的,心内自是一松,便笑着道:「你将王爷带大,自然比我有经验,小世子和郡主现在是贪睡的,也无甚规矩,章妈你自是尽心便好。」 说着便让侍女们抱来小世子和小郡主。章妈心中欢喜,不时抱抱小世子,又摸摸小小郡主。这对小儿吃得饱足,刚出月子还贪睡得很,只能伸伸小手蹬蹬小脚,连眼睛睁得也少,并不挑人,任人搂抱。 琅王和琼娘在一旁,含笑看着章妈与孩子亲近。 v第四十九章[01.16] 好一阵子,奶娘才放下孩子,给王爷见礼。 琅王伸手扶起奶娘,说道:「奶娘你到了,本王才放下心来,本王的一对小儿女就托付给奶娘了。」 这两个月过去了,琅王便再无借口不上朝去,自是恢复了忙碌。 有了奶娘的帮衬,琼娘轻松许多,偶尔也会问起奶娘琅王小时候的样子。 奶娘说道:「琅王虽然早产,长得却壮实,生下来时便肥手肥脚的,很是可爱,比现在的小王爷可要胖上许多。」 琼娘心中一动,虽然因为是双身子,刚生下时一对儿女不若普通孩子那般重,但是经过一个多月的哺育,已然比得上刚生下的普通孩子那般重了。琅王若是出生时比现在的儿女还沉,却是比普通足月的孩子还要重上一些了。 琼娘心内总有些不好的念想。 数日后,太后回宫,召琼娘带着一对孩子入宫。 太后见了一对小儿女,甚是高兴,不住地用手逗弄着孩子。琼娘顺势问起了琅王母亲出嫁的事情。 太后说道:「二十多年了吧,哀家也不记得她是哪一年出嫁到江东的了,只记得她是四月里出嫁的。往年三月便已无雪,但是那一年的四月京城下了好大一场雪,有数尺厚,我在后宫都听闻有许多房屋被积雪压塌,百姓受冻无数。」 辞别了太后,琼娘心事重重地回府后便命人寻来京城的地方志。不久发现二十多年前的丁丑年四月京城下了一场大雪,因此受灾人数达数万,若非朝廷发放粮食修建房屋怕是冻伤冻死之人无数了。 琼娘知道琅王的生辰,仔细算了一下,心中一动,琅王到江东后才被怀上就是不足月的,但若在京城就怀上的话那琅王就是足月的了。 这婆婆究竟是在婚前,便于公公暗结珠胎,还是……琼娘一时间脑子飞快闪过许多念头。 她觉得这事必须的尽快查个明白,不然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关于婆婆与老琅王的前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多年,但是因为家中有现成的章妈,倒是不难打听。 两个孩子渐大,便要抱出去晒晒太阳。琼娘命喜鹊上库房拿了些质地柔软的棉布来,扯了针线给两个孩儿做掐褶小帽。章妈在一旁用软尺量着两个孩儿的头围,琼娘一边做着小帽一边不动声色地打听公公婆婆当初是如何成亲的。 章妈没有拿琼娘当外人,但是说起这两位结亲的事宜时,明显有犹豫,只说了句:「乃是缘分天定。」 等琼娘再细问时,章妈便有些顾左右言其他。最后也是架不住琼娘不动声色的追问,便勉强说了句,当时老夫人是去江东投亲,路遇当时在江东屯田戍边视察的老琅王,二人一见钟情,到了江东后,老夫人由长辈做主,与琅王定亲,不到半个月后就嫁进了楚家。 琼娘问了半天,终于是问到了自己想问的。那便是当初在婆婆出宫前是不可能跟公公珠胎暗结的,因为那时公公在江东戍边,根本就未到京城里去。 更何况婆婆当时是养在太后的身边,一般的外臣如何近身? 倒是有一人寻得方便……那便是当今的万岁。 再想起楚邪说,在婆婆与公公成婚后,那嘉康帝还追撵过来,必定是当时对婆婆用情极深。 琼娘其实还想再问,可是眼角却顺着正倚靠的窗子,看见这门口正站着一个人。 琼娘心内一动,便停了嘴儿,不一会琅王脸色暗沉地走了进来,叫章妈抱着两个孩子,带着丫鬟们去花园子里走走。 章妈知道,这是琅王要跟王妃独处,当下带着丫鬟们抱着两个孩儿去园子里散步去了。 琼娘没有起身,依旧倚靠着坐在窗前缝着小帽,而楚邪立在她面前,目光炯炯地瞪着她。 二人之间一时静默,屋内的气氛也愈加凝固。 琼娘微叹一口气,将手里的活计放到了笸箩里,然后问道:「王爷回府可要用饭?」 既然琼娘说话,楚邪也开口了,只是语气阴冷道:「你问章妈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琼娘和缓道:「便是好奇问问……厨下做了剁椒,用剁椒蒸鱼头可好?」 可还楚邪偏偏不想顺着她的话茬改了话头,只声音略微提高到:「崔琼娘,你心内是什么主意,最好老实与我讲。」 琼娘抿了抿嘴道:「还没确凿,怎么跟王爷你讲?」 「你要确凿什么?这楚家是不是要装盛不下你了?」 话到了这个份儿上,倒是没法粉饰太平了。琼娘站起身抬眼道:「你看你现在生气的样子,便说明我方才问的,你分明已经放在心里许久,你若说你已经知道,那我不问便是。」 楚邪是真的动怒了,头穴的青筋都蹦起老高,他伸手是捏住了琼娘的胳膊道:「本王该知道什么?你又是怀疑什么,给本王一五一十地讲清楚!」 琼娘直盯着他的眼道:「人说你早产,可是你出生时却是足斤的,婆婆婚前并未接触过公公,却在婚后提前两个月生下你……」 v第五十章[01.16] 「够了!」琅王将琼娘一推,她脚下一个趔趄,腰眼正撞在桌角,疼得眼泪差点出来。 不过琅王正好转身,并没有看到,他只是在原地绕了两圈,便回头气愤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本王的母亲,她也是你的婆婆!」 琼娘站在远处,手扶着腰,缓缓等着那股子疼痛缓下了劲儿,才慢慢说道:「我并非你之政敌,就算想查清楚,也不过是希望还原真相,闹明白万岁为何如此厚待你罢了,难道我不查,这真相世间便无人知道?」 琅王抬眼道:「你又是在前世里窥得了什么先机?不是说早早便入井了吗?难道那时便有人跟你编排本王的身世了不成?」 琼娘想抓东西扔琅王,但理智告诉她这般不妥,她只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已经说并未查清,若是误会一场,我自会向王爷道歉。可若不是,王爷也当克制住自己的心情。当初有人跟我说,我并非柳家的孩子时,我跟你现在是一样的反应,不信、恐惧、愤恨交织,只恨不得捂住说话之人的嘴,叫他再不能言。可是事实就是事实,那都是上一代的事情,非你我能改变。不若早早认清,免得被有心人拿来做筏子。」 可惜这事,乃是琅王的逆鳞,怎么容得他人碰触?他瞪着琼娘一字一句道:「你若敢再查,莫怪我休了你!」说完,他便转身拂袖而去。 琼娘缓了一会,撩开衣摆看自己的腰后,已经红肿一片。 她慢慢移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缓缓气力。她倒是不太责怪琅王。毕竟她当初知道自己的身世时,反应可是比琅王的大多了。 而且毕竟琅王的身世确凿的话,也干系到了婆婆的清白,公公的名誉。不怪楚邪发这么大的火气。 现在她也不好跟着他顶着作对,只等他火气消散时,再慢慢劝导。 只是刚开始的钝痛不大一会的功夫就加深了,后腰肿得简直动不了身。 两个小儿被抱回来后,放置在大床上,争先朝着母亲挪动过去,想要吃上一口甜美的奶水。 琼娘动不了身,又不想让丫鬟婆子们发现,便躺在床上,半侧着身子一个一个的喂。 小羲和是个有样的,别看还是奶娃娃倒是很让着妹妹,被小若华一脚踹到了一边,也仅仅是憋了憋嘴,便老实地等着妹妹吃完。 琼娘点了点若华的小鼻子道:「不准这么欺负哥哥,若他跟你爹爹一个脾气,可有你的苦头吃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琼娘缓了缓,觉得能起身了,便坐起来,嘱咐着厨下准备些琅王爱吃的小菜,装进了食盒子里后,便由翠玉拎提着,朝着琅王的书房走去。 她是了解他的,如今正跟自己生着气,定然是吃不下东西的,不若给他送去些垫一垫肚子,气也就消了一半了。 当走到书房门口时,那房门是半掩着的,琼娘也就没有敲门,只是推开的一刹那,扑鼻的酒气迎面袭来。 她正看见琅王仰面倒在软塌上,衣衫半解,双目微闭。 而在他的身上,却正坐着个穿了个肚兜的半裸娇娘。 那蝶衣面色潮红地坐在楚邪的身上,似乎是正得趣的样子,却被琼娘生生撞个正着,当下有些慌乱地从软塌上滚了下来,诺诺地向琼娘施礼。 因为蝶衣掉到地上时,碰到了一旁桌子上的笔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恰好让酒酣正浓的琅王半睁开眼,当他一眼扫到了立在门口的琼娘时,犹自恶声恶气道:「你来此作甚?」 琼娘的腰杆挺得直直的,她看着眼前与前世里似曾相识的情形,有些悲哀的发现,无论经历几次,心内的刺痛都是未减分毫。 只不过前世里,她会痛斥怒骂,甩偷了自己夫君的狐媚贱人耳光。 然而这今世不同,琅王并不是靠着自己起家的穷小子,他乃朝中藩王重臣,更有可能是天生的龙种,原就该风流倜傥。更何况方才与他缠绵之人乃是万岁的御赐,原本入府就是为了通房承欢的。 她有何立场去充悍妇,白白搅闹了王爷的欢愉一场。 是以,她虽然脸色苍白,却面色沉着,只微微屈膝道:「打扰了王爷,原是妾身不对,这便退下,许了王爷的方便。」 说着,她自推出房门去,合上门板,转身疾步离去。只是走得太快了,牵动了自己的腰伤,每走一步,都是难耐的酸痛。 等得入了房中,琼娘也分不清那让心一阵阵缩紧的疼,是发自心底,还是来自腰部。 可是有一样她知道的清楚,那便是这腌臜透了的府宅,她是一刻都待不得了。 于是,她吩咐翠玉和喜鹊收拾出孩子需要的东西,而自己的首饰衣服全然未管。 喜鹊和奶娘章妈不知发生何事,原本还好好的,怎么去见王爷回来便气恼起来。见琼娘脸皮紧绷,连声催促,喜鹊也不敢询问,只得按照琼娘吩咐收拾东西,只是寻空子想问方才跟琼娘同去的翠玉,可是翠玉却是面色凝重,不愿说话的样子。 待得东西收拾好了,琼娘便让她们抱着两个孩儿,赶在入夜前上马车,回到娘家里去。 琅王有些羞恼,方才他也是睁眼醒来,才发现那地上还坐着个大胸女人,只是当时酒未尽醒,只半合眼怒骂她走了后,这脑子才开始慢慢转了起来,等小厮端了醒酒汤来饮了一口时,正坐在书房里盘算如何和琼娘解释,却听到楚盛禀报王妃上了马车回娘家,这就要出王府大门了。 琅王再也顾不得盘算,连忙出了书房,奔向王府正门。 快到府门时,他正看到仆役打开府门,琼娘的马车马上就要出府了,先是大喝一声:「停下,看哪个敢驾马车出府!」 v第51章[01.25] 几步跑到尚未挺稳的马车前,一把拽开车门,大声问琼娘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琅王喝住了马车,再看端坐其上的琼娘,眉色清秀,半垂眼皮,若渡世观音一般,只微微启唇沉声道:「毅和与若华都睡了,请王爷切莫大吵大嚷,不然会惊吓了他们。」 琅王刚刚从醉酒里惊醒,刚透出了一身的冷汗,只半抬眼观察琼娘的神色,道:「方才在书房里不过是一时醉酒,被那贱婢入了书房,本王自会惩治了她,你不会因为这个就跟本王闹别扭吧?」 琼娘依旧是东海观音的派头,眉色不动,鼻尖沁着冷意道:「爹爹和娘亲想孩子想得紧,我本就是该回家了,在府里也是心情烦闷,不若出去缓缓心情,王爷这般阻拦,可是不让我回娘家?」 琼娘这么说了,琅王再无立场拦车。 而且今日这前前后后,琅王自认并不理亏,这小妇行事大胆惯了,如今竟然异想天开,查到了她婆婆的头上,这么明目张胆污蔑他母亲清白的事情,他如何让得? 只不过在书房里那一幕着实也让他着恼,当时醉得糊涂,也没看清跪在地上的贱婢,便先哄撵了琼娘走。 不过琼娘既然说她是回娘家,想来岳父岳母都是明事理的人,也不会让这小妇闹得太出格。 这么想着,他也不好死缠着琼娘不让她会娘家,便冷冷瞪了她一眼,又吩咐翠玉和喜鹊,还有章妈照拂好王妃和两个小主子径直转身回府去了。 待得回府,他便冷着脸叫来楚盛,吩咐他带人去绑了蝶衣那贱婢,将她发卖出府。 楚盛听了那蝶衣竟然敢主动爬主子的软塌,也吓得一身冷汗,连忙道:「小的立刻去审今日当值的小厮,看看是何人大胆,被那贱婢收买竟然敢放她入书房。」 待得蝶衣被堵了嘴,扭送着入了偏堂开审时,她也是泪流满面,直道自己冤枉,不过是今日午睡后突然觉得浑身燥热,便是一路浑浑噩噩不知怎么进了书房,待看见琅王正酒醉时,便是难以自抑罢了。何况她也是未成事,不过在琅王身上磨蹭的时候,便被琅王妃撞见了而已。 琅王妃不也是没有说什么吗?她本来就是万岁赏赐给王爷的,既然王爷醉酒身边无人服侍,那么她便主动服侍又有何不妥? 就是因为她乃御赐身份,其实管家觉得这般的简单发卖,有些打了万岁爷的脸面。 于是便又去请示王爷,王爷阴沉着脸听着蝶衣的辩词,说道:「不用变卖,直接将她送到官府,说她鬼祟偷入书房拟行刺本王,然后直接发配充军便是了。这样不是本王处置,皆由官府出面,任谁也挑不出本王的不是。」 楚盛脸一苦,心道:「将其变卖乃是私下里的行为,虽然不妥,但终究是王爷自家的事。可是将万岁爷御赐的奴婢送到官府说她阴谋行刺,岂不是更打万岁爷的脸?」可是再向琅王进言时,琅王脸色阴森地说道:「本王主意已定,就这样处理吧。」 依着琅王的心思,自己这边尽快地将府宅里的祸害处置了,过个三两天待琼娘的气消了,将她接回府就是了。 哪知第二日一早,章妈急急忙忙地返回了王府,见到琅王,焦急地说道:「王爷,不好了,今日一早王妃派人将您写的休书送往宗人府了,待得宗人府确认,便是要脱离出嫁的户籍,带着孩儿回转崔家了!」 琅王听了大吃一惊,又急又恼道:「她怎么折腾个没完了,这么点小事却要闹到这等地步?」 章妈忍着气道:「王爷,那要怎么样才算事大,千不该万不该你也不能对王妃动手。王妃的后腰青紫老大一块,肿得腰都弯不下,回到崔府几乎便不能动了,崔家的老爷夫人可是心疼地不得了,她提出递了休书时,为本来我是要拦着的,可是那崔家的夫人看了,立刻心疼的哭出来,直道王爷你打人,便是给个金山,也绝不叫女儿跟你过下去了。」 琅王原本就因为这一夜没有琼娘在身边,睡得便不自在,如今大清早的,猛然被人告知,自己将娇弱的妻子打得起来不来身,这等子无妄之灾,琅王如何肯认? 当下便是急急取了外袍要去跟琼娘对质,问个究竟。 可是他心念一动,突然想起琼娘拿着自己写下的休书那一关节,那休书上有他的印章,手印,和亲笔书信,就算是皇帝的赐婚,这当事人要两断,那宗人府也是要承接的。再说琼娘乃是皇帝的义妹,她若表态同意,真送到了宗人府那里过了案,是抵赖不得的。 想到这一关节,琅王深吸一口气,摸着槽牙唤常进过来,叫他带上几个侍卫在宗人府的大门守候,但凡有人要进入宗人府,不管是谁都要搜了身才能入内,一定将自己写的休书找到撕得粉碎,断了王妃的这个念想。 常进听了也是大吃一惊,转身便带人去了宗人府。 这宗人府操办的皇亲贵戚的诸多事宜,正赶上皇家陵祭的日子快到了,来往办事的人等众多。 可偏偏有一群凶神恶煞立在宗人府的门口,于是宗人府门前便出现了让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只见所有要进宗人府的。甭管老少官阶,都被几个膀大腰圆的侍卫扒个一干二净,仔细检查,连袜子和大布裤衩也不放过。 正赶上御史胡大人来宗人府办事,也被常进连哄带骗的拐到了一旁的胡同里,非说方才眼见着有一只蟑螂入了胡大人的官袍,非要脱干净了检查一遍不可,最后是一个侍卫当凳子,跪在地上,让胡大人坐在身上,常进利落地扒掉大人的官靴仔细查检查。 给个胡大人气得,胡子撅起来老高,只喊着斯文扫地,琅王府的人全都得了失心疯!他便是要一状告到金銮殿去,非要治一治这琅王的跋扈不可! 再说这琅王吩咐完了常进,也又气又急上了骏马,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往崔家。 到了门口,就看到崔家宝站在门前,看见他也不叫人,只斜楞着眼儿,硬邦邦地说道:「家妹有恙,身体乏累,已然睡下了,王爷请回吧!」 琅王此时哪里有心思与大舅子在这里磨牙,下了马走到近前,手一挥将他推到一旁,跨着大步进了崔家。 院里倒是有几个仆役,但是又哪里敢拦住王爷,只站在一边看王爷几步就行到内宅。崔家宝气呼呼跟在他后面,奈何琅王气场十足,满身带着杀戮之人惯有的煞气,崔传宝到底是没有操起院子里的棍棒横打过去,只跺了跺脚,也进了院直接去找父亲崔忠去了。 琅王进了内宅,行到琼娘出嫁前的屋子,听见里面有声响,推开门迈步入内。 但是刚行了一步,便站住了脚。 v第52章[01.25] 琼娘此时正趴在床榻上,上身衣衫尽褪,而岳母刘氏坐在床边双手沾着药油正推拿琼娘后腰。 琼娘趴在床上,舒展着身体,自然显露出那削肩细腰柔臀的起伏曲线,几绺汗湿了的秀发粘在后颈,更显出脖颈的修长,而后背皮肤紧致,一片细腻的洁白,但是后腰处却有一圈青紫,让人望之惊心。 就像一幅巧手画就的明媚春雪之图在中间被泼了墨一般,愈加显得皮肤的白腻和青紫的狰狞。 这章妈虽然也曾说得琼娘的腰伤严重,可是这听见的与看见的岂能一样? 当下便琅王心疼得不得了,只几步走上前去,一身的杀气,冷声道:「怎么弄成了这样?」 刘氏也正自替女儿心疼,这一回头,却看见事主在此,当下芙蓉镇的老辣椒重出江湖,也管不得什么王爷不王爷,贵婿不贵婿的了,只拿了沾了药油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尖骂道:「我家琼娘一向是贤德端淑的,就算她哪样不好,一时言语得罪了您这显贵的王爷,看在她为您孕育了一双儿女的情面上,也该宽待个一二,怎么下得了这么重的手,竟是往狠里整治琼娘,她这般……这般娇柔,你可怎么下得去的手!」 琅王有些百口莫辩,就在这时,琼娘倒是柔柔地开口道:「娘,莫怪王爷,都说了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上的……」 刘氏觉得这就是女儿太懂事了,到现在还在替琅王说话,便气愤道:「他不推你,你怎么会撞上桌子?」 听刘氏这般一说,琅王这脑子也是难得清明,登时想起了自己昨天与她争执时,无意中退了她那么一下,当时似乎听她闷哼了一声。 只是当时自己在气头上,加之琼娘并未喊疼,便粗心地忽略掉了。 现在猛然想起,当时她的身后可不就是桌子!难道是自己当时推的那么一下,叫她正撞上了桌角不成? 这下子,原先被冤枉的气愤顿时烟消云散了,他连忙坐上了床,想碰又不敢碰,只关切地问:「这……当时怎么不告知本王?现在可还疼吗?」 琼娘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将脸儿冲着床里道:「疼不疼的,自今日后,再不用王爷费心了,男女有别,还请王爷出去吧。」 楚邪现在十分火气,已经湮灭泰半,只剩下了三分。看着那肿起老高的后腰,便越是觉得自己当初推她的那一下力道甚重。 于是便压低嗓子道:「你当知本王乃是无心,当时若说撞到了桌角上,一早便看了郎中,何至于现在肿起这么老高?」 刘氏在一旁听着,知道琅王并不是故意打了女儿,这拎提起来的心也跟着放下大半了,于是便走到屋外,让他们夫妻俩将话说开。 琅王见岳母出去了,倒是越发得以施展,只俯下身子哄着琼娘道:「昨日冲你发火,也是因为你做的太过,你陪个软话给本王,本王自是不气了,你动不动便闹和离,这次还要递送休书给宗人府,这岂不是太过?」 琼娘扭头继续看着窗外,没有说话,因为她知自己现在若是开口,全是伤人的话。 他不是她,怎知昨日进入书房是,看见他与艳婢纠缠一处的情形时,她的心是怎么样的撕裂? 这就好似前世里的一切,在今世复又重演了一般。难道以后夫妻但凡吵架,或者她不顺了他之意,他便要亲近蝶衣,或者是恋花来惩罚她吗? 上一世的她,明明见了丈夫变心,却执着地到处找人来为自己主持公道,最后不过换来入井成了水下的冤鬼。 而昨日,旧日噩梦再次重演,又或者说,心中一早便演练的情形终于发生了,她却懒得哭闹,只一心想远离着让她心疼的一切。 琅王见琼娘不说话,自然知道她心内还对自己有气,便小心绕过那腰部的伤处,将她轻轻抱起来说道:「昨日凶你,也是本王的不是,可你若因为那个什么衣的,跟本王怄气,可就冤枉了本王了。管家查明,昨日可不是小厮放了她进去的,那书房后面的假山处原来有一道凹处,那个蝶衣许是闲逛时发现的捷径,便自从那里翻了进去,加上本王醉酒,便让她轻薄了几许,如今本王已经按行刺之罪将她扭送到官府处置,你回去时,绝不叫你糟心可好?」 琼娘憋闷许久的眼泪,这时再忍不住流了下来:「王爷怎么就不是故意的?你明知我最恨什么,却偏偏要用这个来恶心人。今日眼迷了要用美人吐香来吹,明日跟我闹得不愉快,还是有佳人上赶子翻墙来睡你。真真是烦闹人!王爷可是觉得我已经嫁人生子,便是再出不得你楚家的大门,却任着你来磋磨了?」 楚邪见琼娘落泪,却知事情已经有了转机,连忙道:「怎么敢磋磨你,你磋磨着本王还差不多。左右这次是本王不对,先跟本王回去吧,方才你哥哥传宝见了,都不给好脸,容得来日,本王少不得做酒席向你娘家人赔不是,都是这般丢脸了,你怎么忍心苛责本王?明日我把府宅清理干净,但凡有姿色的全打发掉,以后也只招些东施无盐一类的入府,你看可好?」 他说完了这些,见琼娘还没有缓过劲儿来,也不说话,他撵着说道:「那宗人府,我已经派人堵着了,不搜身检查干净了,绝不放行,你就死了与本王和离的心思吧。」 那话音刚落,那外宅便有人来跟刘氏过话,一入院子的时候,嗓门还老高:「回禀夫人,那休书递送上去了!」 琅王腾的站起来,几步走了出去,拽着那个中年的仆役道:「你说什么,再跟本王说一遍!」 那仆役原是给琼娘赶车的,因为常常跟这琼娘出入各大衙门府宅,所以与许多衙门口的门房听差都甚是熟稔。 他今天领了差事去递送休书。远远便看到王府侍卫长常进领了一竿子人在挨个的搜身放行。 这车夫也是个机灵的,见此情形,大致猜出是个怎样的情形,便没有进去,只在外面逡巡,来回踱步着寻思着这般情形,是不是该回去复命。 不久他看到一个发冠侧斜,官袍不整的大人向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整理着官袍,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只任着自己的马车跟在身后,也没有上车的意思,一副愤愤不平郁气难以消散的样子。 车夫是跟着琼娘甚久的老人儿,自然识得这位乃是胡大人,立刻赔笑着上前给胡大人施礼请安。 胡大人看了两眼,只觉得眼熟,却是记不起哪个府上的。 车夫自报家门,说自己乃是琅王府的车夫。 胡大人听了,怒气顿生,冷笑道:「怎么?刚才琅王派人搜了一次却是不尽兴,琅王妃也要派人再搜一遍,可要本官将官袍尽脱下,扒开来给你验看?」 v第53章[01.25] 车夫连忙解释自己乃是奉了琅王妃之命到宗人府递交休书的,只是前面琅王派人守在宗人府,自己进去不得,可否请胡大人帮忙将休书送进宗人府? 胡大人一听两眼放光,却是长长舒缓了气的光景,面有喜色地点头道:「满琅王府里也便琅王妃是个明事理的。本官是一直觉得柳侍卫的义妹,当与那江东蛮物不同,既然王妃有心脱离苦海,弃暗投明,本官自当成人之美。本官与宗人府主管婚籍的常大人相熟,现下宗人府还未办差,本官便去常大人的府上将休书送上。」 车夫也是知道胡大人是个稳妥的君子,自然都是应承着谢过大人,将休书递送了出去,而胡大人接过休书,一脸的纾解,转身上了马车急匆匆地走了。 那车夫终于将这难办的差事办明白里,也是心里一松,自会来复命。 哪想到正跟老夫人说呢,那王爷从里屋噔噔噔大步奔了出来,直冲到了他的面前,拎提起他的脖领子道:「你将休书送到了哪里?再与本王说一遍!」 车夫没想到平地蹦出了王爷,吓得浑身一哆嗦,便是期期艾艾地将这事情的缘由讲述了一边。 这给琅王气得,要不是怕惊吓了岳母,差不点高举车夫将他活活摔死。 这种差事,跟赶着投胎一般,办得这么勤勉作甚? 再说交给谁不好,竟然交给了搅屎棍子胡大人!少不得又要派人拦截,将那封要命的休书给抢回来。 当下他也顾不得哄娇妻展颜一笑了。便是疾步奔出府门去,要亲自去常大人的府上讨要休书。 此时街市上已经行人如织,再快马疾驰终究是不行,琅王干脆弃马健步奔跑,待到了常大人府上时,干脆拿脚踹门。 那常家的门房连忙开门,一看是琅王还未等鞠礼问安,便看琅王要往里闯。 那门房连忙拦住道:「我家大人已经去了户部,王爷您要不改日再来?」 琅王哪里等得?一边暗骂今日这群老不死的官员怎么这般的勤勉,自己这紧赶慢赶的,到底是晚了一步。连忙又赶去户部。 再说那常大人,接了胡大人递来的休书时,看出那是琅王的手迹,心内不由得感慨这位婚前风流倜傥的王爷还是耐不住风流本性,也不知是看上了哪家的千金,竟然要休了正妻,改弦另娶。 这大人的心里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正好拿了印回来批文,便加盖了印章,又在胡大人的催促下去了户部入籍案。 户部尚书看着常大人刚递送过来的休书,不禁有些头痛。若是普通人批了就是,但是这次一位是太后宠爱的公主,一位是圣眷正隆的王爷,这般私下里休妻,也是太不给韶容公主脸面了吧?虽然这位王爷乃嚣张跋扈惯了,但御赐的婚姻并非儿戏啊! 想到这,户部尚书准备把休书递给圣上,还是让万岁爷来断自家的事情为好。 赶巧二皇子今日来户部,坐在一旁见到尚书为难,便索取了这封休书来看。只一搭眼,二皇子便双目一亮,立刻将休书细细看了一遍。略一沉思,放下休书道:「尚书准备如何处理此休书?」 待听了尚书要呈送给圣上决断,便说道:「这却是有些不妥。琅王的性子本王是晓得的,既然将休书写下便是定然要和离的才肯罢休,而琅王妃也是要强的人,必然不会再想着破镜重圆。尚书呈送给圣上,圣上必然召琅王和公主面见,到时王爷和公主定然在圣上面前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可能惊扰了太后。而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无论和与离,都要劳烦圣心。且圣上最为爱惜名声,此事闹得不可开交的话,圣上岂不要怪罪尚书?」 尚书听了觉得甚是有理,不禁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 二皇子笑道:「这却无什么为难的。既然琅王写了休书,王妃又送到了宗人府,可见两位都是决心已下,尚书按往例除了他们二人的婚籍便是,谁人也说不出你的不对。」 就这么的,一张休书给了户籍典印,入了户籍,就此生效。 至此以后,两厢别离,各自安好,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当琅王赶到户部时,正好二皇子还未离开,尚书大人看见了,倒想讨好一下王爷,当下抱拳恭喜王爷,得亏二皇子在此替他做主,这事儿才办得利落,至此以后,王爷可挥别糟糠之妻,送走旧人迎新人了。 可是这亲手写下休书的琅王,却是气得俊脸变形,满身煞气,看着一旁含笑不语的二皇子,在尚书大人句句殷勤的恭贺声中,抬手就是一拳打将过去。 那天的户部甚是热闹,来了几个膀大腰圆的侍卫拉架,这才堪堪勉强拉开。 户部尚书看着二皇子被打的鼻血直流,感觉自己有些摘不干净,便要将此事上奏给宫里,请上面降大罗真神请走这两位神仙。 可是二皇子却挥手表示不必,只说琅王遇到了挠头的家事,不甚愉快,他向来跟琅王交好,便是兄弟之间打闹一场而已,自不必放在心上。 尚书大人看着二皇子顶着酱缸样的脸,却如此高风亮节,心内不住赞叹,这才是将来的有道明君,自有容人之量。 可是刘剡心内想的却是,这事若是闹到父皇那里,依着父皇惯常的偏心眼,自己也是不落好,倒不如识趣些,便是让楚邪揍了去,倒也好在父皇前面圆话。 这么闹将一场,琅王到底还是没有要回已经入籍的文书。那尚书的意思,休书过了印后,便拓印入册,那边的原件,已经送回到了崔家了。这光景,那琅王妃该是过目了。这撤掉休书以前闻所未闻,既然是印章俱全,手续俱备,便已经生效了的。琅王若是反悔了,少不得再送一次聘礼,重娶便是了。 琅王懒得跟他们嚼牙,便阴沉着脸出了户部,上了小厮一路带过来的马,顺着京城的外道,拐回到了崔家。 这一路清风,他也是想明白了,琼娘虽然气急了自己,但也未必是想真心和离。不然,依着她做事的缜密,那奶娘章妈也不会大清早知道信儿,得了空子来给自己报信。 这便是琼娘要看他的表态,能否尽改了认错,诚心地挽留于她。 原本自己派人堵了宗人府的大门,按理说休书是递送不上去的。可偏偏遇上个抖机灵能干的下人了,又是遇到了那碎催的刀笔吏胡大人,接下来好死不死的还遇到了刘剡。 v第54章[01.25] 这么层层下来,简直是天要亡他姻缘!这一上午狂奔于市,又打了一场热架,简直比上战场都累,等到了崔府,那崔家人似乎也是刚刚收到了休书,看向他的时候表情甚是微妙。 那刘氏也拿捏不住该是说些什么,便是长叹一口气道:「王爷,也是要谢过你对琼娘这般长久的照顾,自此以后,也不用闹得太生分,便当做常可行走的熟门亲戚,你若想来看孩儿,事先派人打声招呼便好。」 琅王也是真跟前丈母娘聊不起这探视孩儿的话题,只摆了摆手道:「本王甚累,先去琼娘的屋里歇一歇,岳母若是方便,叫人做碗酱烧的牛肉面,清早到现在也未食饭,胃饿得有些疼。」 刘氏也是知道琅王胃不好的,这折腾了一早上,她也是知道的,这刀子嘴也软了,豆腐心也碎了,便是叹气去厨下给前女婿切肉做面条去了。 等回了屋子,没等琼娘开口,他先太脱了沾血的袍子,甩掉了脚上的鞋子,然后咕咚一声倒在了床上,只有气无力的道:「作吧,这下可真是成真了,跟你讲,你若敢改嫁,本王就屠戮了哪一门,便是架起了亮刀看哪个敢娶你!」 琼娘看他那衣袍沾灰挂血的光景,心内也是急,看他木桩似的倒下,便翻着他的四肢要看他哪里受了伤。 琅王闭着眼任着她翻腾了一阵,便僵着脸道:「打的是刘剡那阴货!也是不禁打的,鼻子窜血弄得一身……」说完,便一把抱住她,直往身子底下压,琼娘见他这时候了,还升那些旁的心思,气得捶着他道:「既然休书已经入了户籍,便是再不相干,平白的往我屋里躺个甚?还不赶紧回你的琅王府?」 琅王现在最怕提这个,明明自己昨日还是个妻儿俱全的,便是热吵了一场后,被那个贱婢一骑,再加上一群阴货的搅闹,好好的日子便这么鸡飞蛋打了。 千错万错,他便一早不该写那封休书,就算写,若是和离书,也好过那休书的决绝。 现在闹得外面的自认为是他楚邪喜新厌旧,抛弃了刚刚诞下一双儿女的结发妻子,就算要废了那封休书,也只能到万岁爷那里陈情了。 想到这里琅王只想亲亲琼娘的小嘴,好确定这小妇还是自己的怀中宝,不能偷跑到别处去。 琼娘听闻了他打了二皇子,也是又气又恼:「王爷怎么这般鲁莽?明知道那二殿下要继承大统,怎么还上手打人?可是哪个做了储君前,都得应了你一顿拳头不成?」 琅王提起他,便想起刘剡恭喜他休妻时的阴笑,那气便不打一处来,只磨着牙道:「你不是说我的生辰不对吗?今日便打了那龟儿子而又怎样?且看万岁是否责罚,便是了然了。」 如今一场变故,搞得琅王都有些看破红尘了,佛云:世事无常,你的妻儿不一定总是你的妻儿,你的爹娘也有可能不是你的爹娘。 就像沧海大师所言,不可太执着,既然现在自己又是光棍一个,便会看淡生死,超然世外,打个皇帝的儿子又他妈怎样? 只是他如今的超脱也让琼娘一阵不忍。 今日放休书时,她真是想着就此两断的,那与前世里似曾相识的情形重叠,只让她昨夜一宿未睡,每次微微合眼就是噩梦一场,冷汗透衫。 这般折腾了一宿,第二日便递了休书出去。 说她自私也好,她便认了,那被人推入井中,被冰凉的井水倒灌的情形,经历了一次的人,都会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前世里大度能忍的琼娘早沉了井死去了,至于今世,她便要活得识相些,早早给自己和孩儿安排好退路,莫等人厌烦了,还不肯挪位置碍了事,招了眼。 不过母亲偷偷放走了章妈去给琅王送信,她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做母亲的,不到万不得已,哪个愿意看见儿女和离? 楚邪倒是认错极快,自是跑来了,也是解释了这其中的误会,原本她也是被他劝得有些回心转意,奈何办事的下人太利落了,竟然办得妥帖了。琼娘收盖了印章的热腾腾的休书时,心内也是百味杂陈。 待得琅王一身狼狈的回来后,她也是有些后悔的。 只是如今已经成了事实,倒是要好好面对些。其实想到自己以后不用时刻担心着琅王花心情变,自己失宠,又在宅院里周全不得自己儿女的安危。 现如今,她离了琅王府的桎梏,倒是落得一身的自由轻松。那一松的表情一不小心,被怀里如丧考妣的王爷看见了,便是又瞪起眼来,好一顿吓唬威胁。 不一会,前岳母大人的酱肉面条也做好了,琅王却死赖在琼娘的房里不起来,只眼角泛红,连饭也不吃的生着闷气。 琼娘知道胃疼的时候,最禁受不得生气,少不得软语哄着他吃了那碗子面条。 琅王休了自己的王妃的秘闻,不知怎么的,很快不胫而走。不但在朝臣中引起不小的震动,更是惊动了整个京城的媒婆圈,成了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时间,有名号的媒婆和贵宅的夫人们各自聚在一起,猜测琅王缘何休了自家的王妃。 毕竟琅王对王妃之恩宠在朝臣中也是名声渐起,贵夫人们更是看到琼娘怀孕时琅王的小心翼翼,是以很多人都认定是琼娘做了对不住琅王的事,说不得便是戴了一顶厚厚的绿帽子给琅王。 可若真的如此,依着琅王捅天的性格将奸夫淫妇斩个十七八截当不在话下,怎么会让琼娘全身而退? 于是另一种说法也有鼻子有眼——因为万岁爷御赐给琅王的一对玉人太过撩人,琅王被迷得神魂颠倒,尽忘了旧人,让琼娘醋劲大发,后宅不宁,终是惹恼了琅王,才写下一纸休书。 贵夫人们想不透缘由,更加的兴致勃勃,互相打探是否了解个中隐情。 更让媒婆和贵夫人们兴奋的是此桩和离一下子让京城里嫁娶的痴男怨女丰盛起来。 虽然琅王已经有了嫡子嫡女,但毕竟不在身边,而且王爷年少英俊,府中多金,且权高势重,更是深得万岁爷的恩宠,哪一点单提出来都是惹得无数待字闺中的小姐的眼热的,何况是集这些优点于一身,实在是待嫁小姐们的不二人选。 v第55章[01.25] 琼娘则被称为京城第一女富豪,生有一双点金的巧手,无论做什么都是金钱滚滚。人更是生得艳美无双。唯一可惜的是已经有了一双儿女,不过若是将两小儿放在其娘家崔氏宅中养着,娶了琼娘做续弦或者偏房便也没甚么紧要了。 于是京城叫得上号的媒婆们摩拳擦掌、风起云涌,势必要为琅王和琼娘选上可靠的王妃和夫婿。 京城贵宅夫人们的热闹不提,琼娘这几日收到的宴会请柬骤然增多,把她的书案摆得满满的。琼娘约略看了一下,也能猜到这些人的心思。有好八卦的,喜欢刨根问底打探人私隐的;有心中嫉妒,想要看她憔悴模样的;有幸灾乐祸,准备投井落石的。 只有寥寥数人是真心关心于她,如雍阳公主,便是来信安慰,说忘山哥哥本就是谪仙下凡,不可太过贪恋,只当了黄粱一场便好。 这种半吊子的安慰书信,也只有雍阳公主有这等笔力。 琼娘便斟酌着回复,大概的意思的是,公主所言甚是,谪仙一类的男子,当如人参果一般,细细品酌味道,切不可求朝朝暮暮都能吃到,其实平日里随处可见的桃子梨子也更爽口之类的云云。 只是她越不露面,众人的好奇心越盛。 总不在人前露脸也不好,琼娘在那一堆子的请柬里挑挑拣拣,看罢后挑中了礼部侍郎夫人的宴会。那礼部侍郎夫人向来与她交好,想来言语间也会有些分分寸,而且她又是个能传话的,自己赴宴一遭,也能绝了一干夫人们的好奇心,省下日后的诸多麻烦,于是回笺一封言明自己准时参加。 第二日,琼娘精心打扮一番才上了马车赶往礼部侍郎府。 那侍郎夫人的大小宴会每个月都连成串儿,往往受了帖子之人,也不能每次如约而至。 可是这次以欣赏侍郎夫人新购入的玉器为名的小宴,来客却是男女济济一堂,人头攒动,一副都急着欣赏玉器的光景。 等琼娘下轿,入了厅堂时,随着下面的仆役喊了一声:「韶容公主到!」所有人都是齐刷刷地朝着厅门的方向望去。 他们也是久未见这位前琅王妃,不过有门路的好事人在户部里见到了那封休书的确是琅王亲笔书写。这么逐一传扬开后,众家夫人们的心底便认定了,这商户出身的韶容公主已经成了下堂弃妇。 刚刚生过孩儿,便惨遭丈夫的休弃,就算是富可敌国也甚是凄惨,说不得龟缩在娘家里不肯出来的这些个时日憔悴成什么模样呢! 可此刻这么纷纷闪眼一看,皆是愣住了。 琼娘今天心情倒是不错,梳着高高的云鬓斜插扶摇,穿了一件仿着前朝式样的微微露肩的半臂衣,从那半臂里露出的乃是宽松的细纱长袖,于是那纤细修长的胳膊便在半透明的云袖里若隐若现,手腕上只戴了一抹羊脂玉镯甚是撩人。 她怀孕时就未见臃肿,生完孩儿后因为亲自哺乳的缘故,更见纤瘦,微微露出的锁骨衬着贴附在上的金箔细花,闪着微微的光,更是将这下堂妇衬出了十足十的少女之感。 韶容公主这一身的打扮甚是别出心裁,倒是叫爱美的妇人们都看得一愣。 再看那细滑的脸儿上,妆容精致,粉黛浓淡正宜,未见分毫的凄惨寂寥。 琼娘看见迎将过来的侍郎夫人,微微启唇露出贝齿一笑:「也不知侍郎夫人这是买了什么宝贝,竟是叫了这么多的人开眼,我出门便后悔了,怎么没把那新买的舶来货,能放大阴阳的单镜儿拿来,才好将夫人的宝贝看得仔细。」 士郎夫人被琼娘软绵绵的话怼得有些讪讪,连忙尴尬的笑开了:「不过是看那玉器的成色好,据说乃是福运甚好的贵人所用之物,便将亲朋俱是叫过来,让大家沾沾喜气,也不枉我花了这笔银子不是?」 琼娘扬目含笑打量了一圈四周道:「大家果然都是急着沾福气的,都来的甚齐呢!」 侍郎夫人连忙将话头打岔到了琼娘这一身别致的衣裙上,然后邀了几位相熟的坐在一处饮茶吃糕点。 不过在场的夫人里有不怕事儿大的,若是不探听个缘由,岂不是对不住自己这番舟车劳顿的折腾? 在大家议论这琼娘的衣裙时,便含笑道:「这衣衫也忒是大胆了,不光衣袖子是透明的,连裙摆的下面也是,这绣花鞋都露出来了,我等‘成了婚’的妇人可是不敢这么穿……」 夫人们一看,可不是吗?那下摆也是轻纱,将一双镶嵌着双色珍珠的绣花尖鞋显露出来,雪白的足面也未着袜,堪堪半露了一抹出来,只觉得如剥壳皮的笋般惹人怜爱。 琼娘倒是知道这位夫人引话的用心,含笑道:「生完了孩儿后,耐不住热,总是爱出汗,便是穿得凉快了些。」 另一位夫人趁机道:「韶容公主穿成这般……那琅王也不说些个什么?」 琼娘端起茶杯,用杯盖一点点拨弄着茶沫子道:「我这些日子都住在娘家,不曾与王爷见面,再说这等子妇人的衣着,岂是需要男人操心的?难道夫人你穿什么鞋袜,都要去请示你家老爷?」 她那句住在娘家,正好应合了传闻的琅王休妻。于是众人皆是腰杆一挺。 那二皇子的正妃卫氏也在,便轻声道:「这几日满京城传扬琅王往户部递了休书,宠妾灭妻……这等子没影儿的事儿却传得有鼻子有眼,当真是无状……」 虽然她说得委婉,但是却是要掀开琼娘这下堂妇的底儿,一旁众位夫人的眼儿都亮了。 琼娘倒是觉得这事儿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便是落落大方道:「那休书的确是递送到了户部,听说能批下得这么快,得亏了二殿下的从旁协助呢……对了,怎么不见二殿下来此沾福气呢?」 卫氏的表情一窒,其实这些日子来,二殿下都是告病在家呢。 那楚邪下手特太刁毒了,尽是往人脸上招呼。 二皇子乃是未来王储之继任者,岂可让人看见被打得这么凶残?便只能称病,养在府里,等着脸上的颜色消散。 v第56章[02.01] 不过众人的注意力可不在偶感风寒的二殿下身上。 听闻了琼娘的确是接了休书,登时个个瞪圆了眼,痛心惋惜着韶容公主姻缘不顺,然后便是迫不及待的刨根问底。 琼娘倒是很有气度,只微微笑道:「与琅王性格不合罢了,没有那么多的枝叶。」 这样的话岂能喂饱众人,可是待还要问时,安业王妃云曦却扫了众人的兴致,只拿旁的话,将话头支开了。 然后云曦王妃站起身来道:「此处甚是闷热,韶容公主要不要跟我去园子里走一走?」 琼娘自然从善如流,便带着丫鬟跟云曦两人去园子里散步。 待得走到一处幽静的回廊边,云曦幽幽叹道:「我若是你该有多好……」 琼娘知她这话可不是在酸自己,而是真心实意觉得能收一封休书自此两断是好的。自从大哥带着公孙二回到北疆后,那云曦的面容便日见着憔悴。与前世里那个人前雍容华贵的太子妃大相径庭。 也许是前世里哥哥一直独守终身,让云曦有了慰藉,只觉得二人的情谊一直被大哥柳将琚珍藏在心。 可是现在,她眼见着昔日的情郎移情到别人的身上,甚至不惜违抗父母之命也要带那公孙二远走高飞,这份类似受到背叛的感情当真是锥心刺骨。加之安业王被罢黜后,性情越发乖戾,也从不入云曦的房里。云曦内心煎熬,眼前也看不到未来的出路。 幸好,白氏也生了个男孩,便是寄养在了云曦的名下,每日逗弄着孩子也算是心有寄托。可是如今眼看着琼娘与琅王和离,却是一副泰然自如,光彩如往昔的光景,怎么能不叫安业王妃心生羡慕之情。 琼娘没有说什么,她虽然了解云曦内心的苦楚,可是自己也没有解救她的良方。她不像自己,出身于商户,少了许多束缚。 像崔家的这等子市井人家出身,虽然不愿女儿婚姻破散,可是却没有那等子世家的沉重繁琐。 在小镇乡里,若是男人床榻上不行,或者是家里太穷困,甚至连休书和离一类的文书都不必准备,裹了包袱便走人,若是男人给了女家气受,娘家只要有人,亲自打上门的都有。 所以眼见着这休书递了出去,崔家夫妻并没有太过责难女儿。毕竟那休书是琅王写的。俩夫妻虽然不清楚他为何要写,但是他先不要琼娘的。家里钱银殷实,就算是双胎的外孙也养活得起。琼娘受了伤,受了气,那便回娘家好了。 所以这几天,琼娘养在崔家,也不见大胸的蝶衣恋花一类艳婢娇莺在眼前晃,心境自然舒畅不少。 可是云曦虽算过得不甚愉快,那娘家靳家也是知情的,却万万不能让云曦与安业王和离。 这是皇家和世家靳家的双重脸面,就算明知女儿过的苦楚,也要在人前挂着笑脸,养着妾生的继子,守着烛灯长鸣的孤寂。 与云曦散步之后,这场欣赏玉器的小宴也便要宣告尾声了。 众人原想看着形容憔悴的王府弃妇,却未能如愿,便有那好牵红线之人蠢蠢欲动了。 琅王钱多不在乎,可是这等富豪的弃妇可有人看着眼馋呢。 别的不说,单是今日琼娘脚上踩的那一双绣满了圆润双色珍珠的绣花鞋的银价,就够一般的王府吃穿用度半年的了。 这哪里是生了孩子的弃妇,这便是聚宝盆、招财树! 况且还生得那般美,气质也是娴雅出众,直叫众人看得心痒。 有几位正妻亡故,准备续弦的大人还是特意眼巴巴地来赴宴相看,只准备回去花了重金去请巧舌如簧的媒婆,务必要将这京城里第一等的女富豪娶到手中。 等琼娘出了门,上了轿,时辰还算早,她便要去赴另一场邀约了。 可是未等起轿,便有人追撵了出来,原来是二皇子的王妃卫氏。 她笑吟吟地与琼娘道:「之前便邀公主过府闲叙,可帖子送了过去,却不见公主回复,也不知是不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没有送达到公主的手中?」 琼娘笑着回道:「并非我故意怠慢王妃,只是之前心绪烦乱,不想出门。一时也是惫懒了,并没有逐一的回复,日后若有空闲,定然亲自过府赔礼。」 其实琼娘这般说,哪个都挑不出错处。一个被休离出府的女人,定然是躲在娘家终日以泪洗面,哪里还顾忌得礼节的周全? 卫氏听她不是故意推却,当下明显松了一口气,陪着笑道:「既是这般,我就放心了。二殿下常常念及公主你乃沅朝第一等的才女,常让我与你多多亲近,沾染些慧智灵根,还请公主要与我都走动啊!」 琼娘只是微微一笑,说一声还有邀约,不宜耽搁,便与卫氏就此作别了。 可等她上了轿子,脸儿便自冷下来,想着卫氏方才的话,心道,这女子倒是个听话乖巧的,堪称是二皇子的贤内助了。 这等子不忌讳生冷地替丈夫扩充内宅,招兵买马的本事胸襟,可是她两辈子都赶不上的。 轿子到了东门,她便上了早就等候的马车,马车出城去,很快便到了城郊的别院——这里她当初与琅王初识时,在这里做了月余厨娘的地方。 如今这别院曲径通幽,静雅依旧。 v第57章[02.01] 琼娘下了马车时,在前厅坐了坐,待侍女端来温水盆子后,便用皂角净手,脱了外衣,换上轻便外衫,又换了舒适的兔毛底儿的便鞋,便起身朝着她昔日里,操持劳作的小厨房走去。 刚转个弯儿,还没等过月门呢,便闻到一阵阵的焦糊味,再走过门时,一脸焦黑的常进正往外跑,看见了琼娘赶紧道:「王……咳咳……王妃,那炉灶不是坏了吧?怎么烟儿不顺着烟囱走,直从灶眼处往外冒!」 琼娘身后的喜鹊有些看不下眼,便跟着常进入了小厨房,那灶眼果然冒着滚滚浓烟,喜鹊一细问才知,方才放铁锅时,那水洒进了炉灶大半,用这样的湿柴生火,难怪着冒黑烟。 等喜鹊帮忙这掏柴换柴的时候,琼娘移步走到正在灶台旁拿着锅铲,翻检锅里鸡肉的琅王身旁,轻声道:「王爷,甭看了,都没熟,而且皮炒糊了,再炖便要有苦味。」 琅王狠狠瞪了看灶火的常进一眼,觉得真是不堪大用!若不是怕小厮嘴不严,怎么会用他这等不会生火的废物! 常进累了一上午,眼屎都堆着黑灰,此时也是乏力地往地上一坐道:「王妃,您就看在小的鞠躬尽瘁的情分上,与王爷重新签了婚书吧!」 楚邪觉得常进如此开口哀求,实在是太下面子,便是将锅铲一扔道:「哪里那么多废话?还不快些去取些新柴来!」 常进一缩脖子,跟喜鹊两个人出了院门去。 琼娘看着琅王的脸膛依旧是浓眉倾斜,眼若朗星,只是那眉眼间也沾染了烟火气。若是被雍阳公主看见,怕不是要喊一声:折杀本宫的谪仙哥哥! 她也是忍不住抽出了绢帕替他擦拭着脸上的灰尘道:「原本就只是个会吃的,何苦来这般的作践自己?圣人言君子远庖厨的话是忘了吗?」 楚邪冷哼一声道:「那你肯愿跟我重领了婚书?」 琼娘听了这话,便又闭口不言了。 其实这楚邪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还是要从琼娘领了休书后说起。 那日,楚邪也是又累又气,可是他肯正视自己的身世总是好的,琼娘便是趁热打铁,叫琅王莫要纠结眼前的事情,若是能回江东查明此事,才是最好。 二皇子对楚邪的态度晦暗不明,尚云天和柳萍川一股脑儿地投奔了二皇子,都让琼娘琢磨出不妙的意味。 前世里的琅王太过放荡不羁,现在细细思索竟然是一股子透着绝望的张狂。 就算琅王后来篡权夺位,那么他夺取也应该是大皇子的皇位,那二皇子呢? 依着今世里他过早暴露的城府心机,怎么可能让楚邪笑到最后? 而楚邪当年为何会愤而起义,会不会也是跟楚邪自己的身世与婆婆的离奇死亡有关? 这让一切都有让琼娘坐立不安,这也是她当初辗转想章妈打听清楚的缘由。 而琅王在户部暴打了二皇子的事情,当然是怕沾事儿的尚书上报给了万岁。 可是这等子荒唐事,也是不见半点子水星,万岁还派了文公公亲自去问询琅王休妻的缘由,不过大概的意思也是问着王爷是否受了委屈,可否要皇帝出面,将那一对小儿要回。 到了这个份儿上,这等子偏心再难用楚邪是皇帝的表外甥这类借口搪塞了。 琼娘让他细细探查自己的身世时,楚邪只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拳头紧紧握着,倒是难得没有再跟前妻瞪眼。 所以,在琼娘闭门不出的这月余来,琅王便也是借口休妻离散,心情不好,回转了江东。 不过在琅王临行前,曾经要琼娘下保证,待他回来时,便要跟他复写婚书。 可琼娘却说,既然是被休离回了崔家,便是说明他们先前的姻缘实在是根基不稳,尚有欠缺的缘故。 细细回想,二人相识之初也非善缘,她被强留在他府里做厨娘,原本就少了份尊重,经此一遭,她倒是冷了做妻子的心思,若是可以,便这般两厢自由也甚好…… 琅王如今少了婚书护体,看着这小娘说话沉静的样子都是心内隐隐着慌的。但是面上却能显露之处,只不屑道:「不就是给本王做了月余的厨娘,这心内一直憋着委屈吗?大不了本王给你做两个月的饭,若是做得,你便要重新嫁与我本王!」 其实当时二人也不过戏言而已,琼娘都没有当真,可是如今看,楚邪却当真了。 今日他才从江东折返,便迫不及待地选了清静些的别院下厨洗手做羹汤,结果却炒出一盘「脆皮」生鸡出来。 楚邪倒不觉得是自己厨艺生疏的缘故,临回江东前,他在琼娘的书房里翻出了数本各朝的食单笔录。 舟车劳顿,月夜歇宿时,闲极无聊挑灯夜读,自认为已经有了三分易牙五分伊尹的妙厨功力。 可是脑子里演化的排兵布阵到了厨下,全都变成了一团子的乱,加之选了常进这等上不得台面的火头夫,便在琼娘的面前生生现眼了。 不过他在厨房里折腾了这么半天,倒是亲身感受到了厨下的憋闷。 想着当初,琼娘当初在别馆里每日三餐的依着他定制餐点,这般不停煎炒。可他但是似乎还有意刁难,时不时挑剔她的吃食…… v第58章[02.01] 如今爱妻心切的琅王真是忍不住想给那是的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琼娘倒是不知楚邪心内的翻腾,只是他从江东折返,不及休息,却一头栽进厨房里烹炒,那鸡也剁得极其用力,厚厚的菜板几欲断裂,足见心绪烦乱。 看来江东之行应该不顺遂楚邪心中所愿。 他舟车劳苦,眼下还有淡淡黑影,她也不愿此时打趣奚落着他。 于是她便接过菜刀,从一旁的水盆里选了青瓜,打了鸡蛋,做个爽口的青瓜炒蛋。再切了肉片滚粉,做了个红椒粉蒸肉。 此时厨下并无旁人,便只她俩,一个切菜,一个帮着和料添柴,伴着炊烟袅袅,锅铲咚咚,在烟油的嗞啦声里,这对和离了的夫妻,倒更像是裹杂着人间烟火气的寻常夫妻。 琼娘不是琅王那等半路出家的厨子,只几下便做好了饭菜,还做了一碗鸡丝汤。 那厨房外的小院子里正好摆着小桌,便在树荫下,就着小桌,两个人腿贴着腿,头挨着头低一起吃饭。 琅王已经许久没有吃到琼娘亲手做的饭菜,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是家常难得的真滋味,一时间吃得香甜。 不过他看琼娘也吃得甚多,便问:「不是去礼部侍郎府上赴宴了?怎么空着肚子回来的?」 琼娘咬着肉片道:「全都盯着我是否给你戴了绿冠,才害得王爷你冲冠一怒休妻弃子,我哪里吃得下?」 琅王这么一听,倒是放下心来,只喝了一口汤道:「本王便说,这休书一下,对女子的声望最损害,你以为你经营着几家赚钱的店铺就能抵挡人之恶言?还是早早与本王复婚才是正经!」 琼娘低头喝汤,也不接话茬。 而琅王倒是心内渐渐有了底气,便又道:「一会去岳母家,看看羲和还有若华,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长得多胖了。」 琼娘自是说好。 可是待二人用饭完毕,准备走将出去时,琼娘自是要换回来时的衣裙。 待得换穿完毕,走将出去的时候,琅王上下打量眼前伊人的翩然倩影,那眼底的黑色很快蔓延开来:「这是什么衣裙?怎么穿成这般便去赴宴了?」 琼娘低头看了看,特意提了提裙摆,露出那一双绣鞋,笑道:「这是王爷前些日子托人送来的珍珠,被我绣在了鞋面上,为了显得鞋子,便特意重重新缝了裙摆。可还有哪里不妥?」 琅王看着眼前丽人纤细的胳膊,大开的领口,还有裙下那若隐若现的玉足,真是觉得全身都不妥。 方才就这般参加宴会的?他这几个月虽则不在京城,可是手下的耳目可是一直紧盯着下堂妻来着,听说今日一个小宴,却去了甚多的人物,连平日不参加后宅邀约的许多大人都前往了,他们居心何在?看见自己这下堂妻这般娇艳,心内又作何想? 可是琼娘此时如献宝一般让他看看那双绣鞋,那绣鞋上也的确是缀满了他特意在江东时买的珠圆玉润的双色阴珠,若是再说那衣袖和下摆的布料稍显透明,未免太不识趣,便违心道:「好看……早知这般,再多选买些,让你的袖子和下摆也缀上珍珠好了。」 可是嘴里夸赞着,那脸上的阴云却始终化解不开。 琼娘如何看不出来,便是假装不知,随着他上l 马车后,被他一把拉入怀中,任着他亲个够。然后再给他讲两小儿这月余的趣闻。 等到了崔家时,一对小糯米团刚刚吃完米汤,看见琼娘回来了,便缠着要吃奶补补小肚子的缝隙。 等一个吃饱了,楚邪便接过来。只见小若华已经长出了两个下牙,口水晶亮地往楚邪的脸颊上蹭。楚邪拿出在江东买来的玩具拖线老鼠逗弄着她玩。 楚邪小时,老琅王也经常亲自上街给他选买玩具,当时的楚邪,便像平民家的孩儿一般,坐在父亲的肩头,然后看着货架,指挥着爹爹买着心仪的玩具。 这次回了江东,走在熟悉的街市上,他便不自觉地买了许多楚归农曾经给他买下的玩具,带回来,给自己的孩子玩。 小羲和吃饱后,也一扑一扑地往前爬,来跟妹妹抢拖线老鼠,抢到后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而女儿若华也鼓着腮帮子,把脸儿凑过去咬住露在外面的老鼠尾巴。 琼娘在一旁看着,真是有些惨无忍睹,活脱是两只奶猫儿在抢食吃。 楚邪离开京城这段时间,想老婆,更想这一对儿女。现在两只肉墩墩的小人在怀,便是左右亲个不停,怎么都稀罕不够。 而那羲和与若华虽然许久没曾见到父王,但是父子天性,不一会便肆无忌惮地咬胳膊,抓脸脸了。 待得楚邪与两个小儿闹够,章妈自抱着两个揉眼睛的小粉团去他们屋子里睡觉去了。 琼娘得了空子,便问楚邪回江东的情形。 只见方才给一双儿女笑意盈盈的脸,顿时有些阴郁起来。 他此番回到江东,在路途上,琼娘曾经说过的话不时回响在琅王耳边。若是以前,此事牵扯到自己的母亲和父亲,琅王哪怕是一瞬都不会,也不愿去想。 但是现在自己有了妻子和一对小儿女,再不能像以往般随着自己脾气。 v第59章[02.01] 琅王也知自己眼下表面上看起来十分风光,但背后却是暗流涌动。距圣上宝座最近的二皇子虽然面上不显,但私下里对自己是严加提防,小动作不断,再想到琼娘说前世自己落了个被囚皇寺的下场,琅王便不得不谨慎对待,也许这正是前世自己下场凄惨的原因。 回到江东不久,琅王便去探望自己母亲的老婢女乔氏。乔氏是自己母亲小时便跟在身边了,母亲父亲相继亡故后,琅王赐了宅院和庄园各一座,黄金百两和几个奴仆,让乔氏养老。 乔氏见琅王过来,非常高兴,自是向琅王请安,说起许多琅王小时的趣事。 和乔氏聊了一阵家常后,琅王忽然问道:「乔妈,你可知我母亲是几月有的我?」 这看似平常的问话却让乔氏脸色一变,说道:「王爷,您生下时早产,按照日子推算,自然是夫人与老王爷成亲后有的您啊……」 琅王定定地看着她,摇了摇头,将琼娘当日说与自己的话对乔氏讲了一遍,然后问道:「依着本王出生时的光景,当是足月的,非是早产,但是如此的话,母亲前来江东的路上……便已然怀上本王了。」 乔氏脸色惨白,布满皱纹的脸微微抖动着。 琅王转述琼娘当日提出的诸多疑问,譬如琅王出生时的体重,老琅王王妃初次见面和大婚的时间等都是有据可查的,乔氏却是三缄其口,任琅王怎么发问也是不说话。 末了,乔氏说道:「王爷还是不要问了,您……您这般问,实在是有损夫人的声誉。她已逝世多年,还是让这些个事也入土为安吧……而且这些事牵扯甚大,老身虽然不怕,但老家还有许多家人,万万不想牵连他们。」 琅王不远千里回到江东,就是要将自己的身世彻底查个清楚。 虽然这乔妈是看着他长大的,可是琅王也是步步紧逼,语气越加凌厉,定要问个明白才肯罢休。 楚邪是何等人物,岂是乔氏一后宅女子能抵挡得住的? 再三追问,乔氏被缠不过,最后乔氏说道:「王爷,您久在京城居住,当知夫人当年事寄养在太后身边,她……与圣上也算是青梅竹马……原本,连太后都以为夫人将来会入宫成为嫔妃的,奈何夫人性情刚烈,宁愿一人将你养大,也不愿与一群女人在后宫争宠……她原本是准备去江东避人耳目,悄悄生下你的……谁知……」 也许是琼娘一早便铺垫了的缘故,事已至此,楚邪倒不若那么震惊了。 只是他向来与楚归农父子情深,当下蹙眉道:「谁知偏巧遇到了父王,便随水推舟栽赃给了他?」 乔氏抹着眼泪道:「王爷,您怎么可以这般想夫人?她岂是能做那事之人?只是当是走到江东,路遇水匪,是老王爷救下了夫人,当时他怜她孤苦无依,进而爱慕了夫人,主动与她提亲,可是夫人却以怀了您为由,婉拒王爷。然而王爷并不介意,最后是他的一片赤诚打动了夫人,二人才折回江东成亲。所以虽则你出生时是足月的模样,但是有疑心的,都以为是夫人一早便跟了王爷的缘故,并没有生疑……老王爷一直待您视如己出,您又是何苦来问得这么仔细,平添了烦恼?」 从乔氏的嘴里得知了当年事后。琅王一直沉默不语。 接下来的事情,他不用问也能大概知道个清楚了。母亲在生下自己时伤及了身体,再不能受孕,而父亲楚归农却未曾纳妾,一直待他如己出…… 从乔氏那里返还后,楚邪径自回到了江东的王府。 这里也是他自小生长的地方。虽则在他小时,母亲与父亲相继离去。可是楚归农给予他如山的父爱,却是不能忘记。 尤其是府苑的那处小园子里,有楚归农亲手雕刻的木马,上面还配着小小的牛皮马鞍,他曾经亲自教着楚邪如何上马骑射…… 只是以前认为理所当然的种种,在得知当年的隐情后,竟是胸中难受胀裂得难以自持。 他竟是恨,为何楚归农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总好过那个在京城里抱着肖似母亲的女人,却强装出一往情深的皇上。 就这般,他在江东停留数日,又是多方取证,慢慢消化了这隐藏了二十年的身世之谜。 待得回到京城时,也许是舟车的劳顿,和对琼娘以及一双儿女的思念,倒是大大化解了身世大白对他的冲击力。 以至于现在,当琼娘问起时,他竟然能心平气和地讲述他听到的往事。 当听闻在琅王之前,也有人入江东打探琅王出生的种种细节时,琼娘的呼吸一屏。 她的直觉猜测去打探的人,应该就是二皇子! 而前世里琅王的谋反,应该也是跟他的身世有关。 前世太子稳坐储君之位,却与楚邪水火不容,而二皇子利用楚邪的身份做了什么? 想到前世里,就算楚邪被囚,也依然与二皇子交好的情形,琼娘都不禁替前世的琅王担惊受怕。 楚邪看着琼娘凝重的表情,自然也猜出她想的什么,只摸着她的粉颊道:「放心,既然身世已经清楚,本王就不会为人挑唆,再替奸人打了头阵。」 琼娘见他想通,自是送了口气。可是还有另外一样要紧的,也要给他梳理清楚:「王爷,你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当是如何面对万岁?」 听琼娘这般问,楚邪的拳头渐渐握紧,却是半晌不语。 琼娘心内长叹,轻轻握住他的手道:「上一辈的恩怨,自是不用你来梳理是非曲直,既然婆婆当初宁愿远走,也要生下你,足见有了你时,她是有爱无恨的。而万岁向来爱重你,也可知,他并非对婆婆无情。你非幽怨而生,也不必因此心怀芥蒂,生出阴暗。既然王爷心内认定了公公是你的亲父,那么面对圣上,便要知他是君,你是臣,万万不可因私而携带怒气,反而给了隐匿在暗处的奸人口实。」 琅王没有说话,只搂住了她的腰肢,两个身世有着惊人相似的男女,在这一刻毋须言语,也知彼此心内的苦闷。 v第60章[02.01] 当然此时楚邪并不知,这日之后,他心内的苦闷又要倍增。 看完两个孩儿后,他原本是要留下的,可是琼娘却言,既然休书过了户部,别管有意还是无意的,木已成舟,二人便不是夫妻。既然这般,若是贸然留他歇宿,显然是不妥当的,还请王爷自回王府里去才好。 楚邪不爱看琼娘跟自己撇干净的较真儿样,便磨着她跟自己走,若是怕被人看,那就回别院,更是有番偷情的滋味在里面。 他这话一出,琼娘凤眼微斜地看着他,只说:「王爷你如今也是恢复了自由身,若是想偷情,不必这般委屈自己。」 琅王知道琼娘又在使小性子,便是搂着她上下摩挲着道:「谁让本王爱上个假道姑,就算装正经,本王若是不滋润下,自枯靡了可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那边喜鹊便在窗外喊:「小姐,您出来下?」 琼娘心道:这丫头这么这般精怪?若是不好过琅王的耳,也得等他走了再说啊! 那琅王也不爱喜鹊这等子鬼祟,便扬了扬眉道:「进来说话!」 那喜鹊估摸着也是后悔了,咬着下嘴唇进来,半天不言语。最后看琅王下了脸子,心里一害怕便全说出来了:「狮子胡同的郭大人派媒婆上门提亲了,他怕您不记得他,还托媒婆带了画像,正在前厅等着见您,老夫人与那媒婆说小姐您今日不便,可是她也是个能说的,就是不肯走,直说拿了人的红封,若是不见您一面,回去交不了差事。」 琅王一听,都是气乐了,便是笑意加深,眸色微闪道:「你叫王妃什么?」 琼娘不想让琅王为难个丫鬟,便是截了话茬道:「是我让她们改称呼的,不然外面都知你我已经解了婚书,再叫王妃,未免让人耻笑我自作多情……」 楚邪挥手便让喜鹊出去了,只拎提着琼娘的胳膊,心里的火气腾得冒起,自己方才那话可倒是应验了。 这自己的娇妻,摇身一变成了小姐,还真有人上门提亲啊!若是肯抽空让自己一品芳泽的话,可不就是得背着人的偷情吗? 狮子胡同的郭大人?那不就是吏部的左侍郎吗?屁大的官,心还不小,是去年死的老婆吧? 这位郭大人年近三十,还自认风流倜傥,动不动便在人前卖弄那几首悼念亡妻的诗词。隐约记得当初他休妻传闻传扬开来时,那郭大人望向自己的目光颇为奇怪,现在想来是透了几分欣喜。原来早就惦记上自己的老婆了! 楚邪越想越气,松开琼娘,大步走向前厅。 前厅里刘氏正坐着和一个三十岁左右,初看倒是有几分端庄的女子说话。这女子就是郭大人请来的媒婆,娘家姓张,出身一个小官宦人家,夫君殁了后,因能言善辩,便专门为官宦富商保媒提亲。 张媒婆见到进来一个年纪不大,英气十足的俊美公子,一举一动间更有一股雄霸之气,眼睛不禁一亮,脸色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她自是不认得琅王,还以为是刘氏的儿子崔传宝,笑着对刘氏说道:「夫人真是好福气,不但生的女儿艳丽无双,连儿子也是这般俊秀。公子贵庚,是否婚配?我认得几个贵宅的小姐,性情贤淑,容貌出众,正是崔公子的良配。不是我夸口,满京城再没有人比我识得更多的待嫁的小姐了。你家公子若是有兴趣……」 刘氏见他把自家前女婿认成了自己的儿子,而且越说越偏,十分尴尬,便要站起向琅王解释。 琅王也觉得自己堂堂一个王爷和媒婆沾扯上颜面上有些过不去,快走两步到了张媒婆跟前,索性顺着她的话说道:「我来替家妹把把关,你可带来郭大人的画像?」 张媒婆连声说道:「有的,有的。」在怀中掏出一个画卷,递给琅王,神态间便有着几分欣喜,觉得崔家人主动要看画儿,便是能成。 琅王展开画卷,上面画着一个年轻男子,只是瞪眼猛瞧了几眼,居然没有立时认出这就是那位同僚侍郎郭大人。 只见这画中的男子眉清目秀,温文儒雅,身形挺拔俊雅,戴着高冠,持着折扇,正仰首望天。神情淡然间,却又仿佛有些惆怅。 旁边还题诗几句: 冬至又伤秋,独自上高楼。望断天边山,北往鸣孤雁,单影苦愁眠。 琅王看罢了这没甚么滋味的「打油诗」,倒是能深切体会郭大人孤枕难眠,想要求得佳人一睡的迫切心情。 他费神想了一下郭大人的样子:身材倒是瘦高,却像背负粟米千石般总是挺不直身子。面目倒是还算对称入眼,只是脸上总是带着股青白之色,还有时常熬夜而来的黑眼圈。其它便无甚印象了,总之和眼前画卷简直是天差地别。 若是平时见了这般不要脸美化自己的画卷,琅王心情好时,还能赏脸咧嘴一笑。可是这他娘的明摆是来骗自己娇妻的,但是让人哇呀呀的不能忍! 琅王心中怒极,将画卷扔还给张媒婆道:「本……人可是见过那郭大人的,哪有画中这般好看?郭大人如此这般岂不是欺骗家妹?」 张媒婆在琅王看画卷时一直偷瞧着琅王的神色,见这俊雅公子居然说是见过郭大人的,连忙巧舌如簧地应对说道:「画师水平不佳,有些失准却是难免的。不过郭大人确实是好容貌,纵然不及画中人,七八分总是有的。」 张媒婆来之前也是听说了琼娘容貌美艳绝伦,现在见琼娘的大哥如此俊雅,不难想象琼娘该是如何的美貌了。据闻这琼娘身为女子,却是做得一手好生意,家中银钱堆积如山,如此这般看来却是瞧不上郭大人了。 张媒婆乃是京城中叫得上号的,手中其实还有不少大人的委托,只是郭侍郎给的银钱最多,是以先提了郭大人。眼见着郭大人是难入崔家大公子的眼,连忙说道:「公子若是对郭大人不满意,我这里还有许多才俊,个个都是仕途通达,有才有貌。比如李家巷的秦大人,十四条的沈大人,状元府的计大人,门前楼的李大人……」 张媒婆转眼便是说出了七八位大人,有的是琅王知晓的,有的却是没听说过的。听到这么多的营营苟苟都对自己娇妻抱有心思,琅王又惊又气。 只让身边的小厮寻了纸笔,将张媒婆说的几位大人的名字一一记好,然后拖着长音道:「天色不早了,这位夫人是不是也该返家了?」 那媒婆说得正起劲,没想到却被人直愣愣地往外哄撵。不由得一愣,当下赶紧赔了笑脸,先在走了。 v第61章[02.06] 刘氏在一旁,不觉有些赫然。这张媒婆上门提亲,却被前女婿看到,实在让她这做母亲的有些讪然。 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家的前女婿和女儿之间依然是情深意切,只是因为出了阴差阳错,送了休书这档子事,才暂且分开,等以后事淡了还是要重议的。 她开口道:「王爷,琼娘前些时日一直未有出门,只在家抚养一对孩子。只是前几日赴了一次宴会,哪知这张媒婆随后便自己登门扬言为郭大人提亲……」 琅王倒是知道刘氏的意思,现在自己后院烧得乃是火把无数,正需要了得力的前丈母娘灭火,当下便甚是善解人意地又自检讨了一番,直言这次再将琼娘迎回府里去,绝不叫她再受得半点子的委屈。 不过琅王自从江东回来后,便一直想要早些回去。现在去意更是坚决,这京城里狼患太多,他要连着前妻儿女一同带走。 免得京城里的一众鳏夫心内发痒,保媒拉纤! 而眼下回江东的借口正有一个。 就在他临回来时,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三叔公离世,楚邪便打着得了这位叔公照拂,要去灵前尽孝的名义,要回乡守孝。 第二日朝会,琅王禀明圣上自己的三叔公去世,请求返回江东奔丧。 圣上沉默片刻,言道:「忘山长辈亡故,本该准爱卿回江东。但是朝廷还有倚重之处,你先前便请了长假在府里静养,耽误了许多的公事,此时还需爱卿便留在京城。」 琅王再三恳辞,圣上只是不允,最后面色有些发愠,道:「朕视忘山为肱股,常有要事垂询。忘山当以国事为重,不必再言。」 楚邪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微沉,看着脚下的石砖。 群臣默然,只看着琅王和圣上的奏对,暗中却是羡慕琅王如此简在帝心。 退朝后,二皇子回到府中继续处理政务到天色发黑。一青衫男子轻轻踏入书房,为二皇子点上灯,静立一旁。 二皇子批完最后一份奏报,开口道:「今日楚邪向父皇请辞,准备回返江东,父皇不准。我看楚邪此番是铁了心回去,日后还会奏请。」 尚云天说道:「二殿下,决不能让楚邪回到江东。在京城,他手上无兵,一身权势都系于圣上,虽然看起来威风八面,势压群臣,却是丰墙峭址,重而无基。若是殿下登基,只需一纸诏令便能将他拿下。甚至于现在,若非担心圣上怪罪,殿下尽出手下暗卫也能将之擒。」 略停片刻,尚云天继续说道:「但是一旦他回到江东,便是龙飞于天。在江东,他兵将齐备,铠甲俱全,而楚家在江东声威甚隆,振臂一呼而江东影从。臣所处的上一世,他便是从江东起兵,一路攻城下地,最终打到京城的。纵然现在殿下明了先机,即使他这次真的反叛亦能战而胜之,但是必然兵祸连年,于殿下的江山不利。」 二皇子没有说话,不过尚云天的这番言语显然说到了他的心里去。楚邪在京,掀不起太大的风浪,若是回去江东,只怕养虎为患。 尚云天又接着道:「卑职再过明日,便要重新返回府衙,然而现在琅王视卑职若眼中钉,只怕……」 二皇子知道尚云天的意思,慢慢道:「只要你于本王忠心,自然会有暗卫护你周全,尚大人也要留心不自往人多的地方去,此乃京城,楚邪再胆大妄为,也不能不有所顾忌。不过……尚大人为何这般急着回来?」 尚云天连忙抱拳:「只是想赶快归朝,助陛下一臂之力。」 二皇子笑着点了点头,可是心里却如明镜,这个尚云天不怕死地出现在人前,恐怕也是和那琼娘被休大有干系。只可惜这位尚大人缺少些自知之明,难道他以为那琼娘被休后,就会嫁给他这般的芝麻官吏吗? 在他看来,按尚云天和柳萍川前世里描述的那个琼娘的个性,乃是万事追求极致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被人休离归家,心内自是有股子傲气。怎么可能不思度着一雪前耻? 嫁给琅王做过王妃后,只怕普通官家的正室都难如她心意! 可是若是自己许以她侧妃之位,更允诺将来一登大统时,封她为后,不怕这女子不心动。 那楚邪对待女人,最是傲慢无礼,他与楚邪也算是少时便认识的,岂不知他的德行?待自己小意温柔地待那琼娘,叫她体会到二人的差距,不愁不赢得这位转世灵女的心。 想到这,刘剡的心倒似少年时,追求心仪女子时雀跃了那么一下。 他想要得到琼娘,不光是大遗法师的话,更是因为他也是渐渐对这个女子起了些兴味。 也难怪她能将楚邪迷得神魂颠倒,实在是这女子身上的确有过人之处,虽则是已嫁过人,生过儿女的了,但是魅力不减分毫,若能得这女子为伴,可是要平添不少的生趣。肯定比自己正妻卫氏那等子蠢愚的妇人要得情得意。 却不说这二人各自的算盘,这几日满朝文武简直人人自危。 也不知何故,几位朝中大人的陈年旧事被悉数翻检出来,譬如那位吏部的左侍郎郭大人,当年吞没亡妻嫁妆,养了三个外室在京郊,其中一个据说还是有丈夫的,只是常年在外经商,不得回京,在寺庙上香时,与郭大人勾搭上了。 想来这便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道理。 郭大人平时吟诵着哀悼亡妻之词,无事时去京郊小跨院里去偷偷商妇,甚是有滋有味。 结果前些日子,那姘头的正头丈夫寻上门去,追撵着郭大人打,据说带去的帮手太彪悍,像是行伍出身,打得郭大人屁滚尿流,大白腚都露出来了,官威无存,斯文扫地。 不光是郭大人私德亏损被曝光人前,朝中还有几位大人也纷纷载跟头落马,不是贪污受贿,便是当年科考舞弊,再不然就是打骂妻儿旧事被人记起…… v第62章[02.06] 一时间京城贵宅里的饭桌上都是安静不下来,这下饭的丑闻真是一桩接着一桩。 偏巧的是,这几位大人还都不是亡妻病故,便是与妻子和离的。就连万岁爷都感慨,所谓男人当立室,这正妻之位久旷,无人内监,难免私德有亏,这几位大人全是前车之鉴。 是以万岁私下里督促着忘山快些娶了新妻,以免步那几位的后尘。 楚邪现在再看万岁爷,真是心情复杂。虽然琼娘对他耳提面命,当以君臣之道处之。 可是每每想到自己的母亲被迫远走生下自己,这心里便一直不是滋味。 他少时希望父亲还在人世,现在倒是知道了原来亲爹一直健在,却高兴不起来。 所以当万岁爷催促着他新娶时,那眉眼也不大顺畅,只冷冷道:「旧人未忘,何以新娶?」 嘉康帝倒是不觉得这话乃是影射自己。而是不赞同道:「听闻那休书虽是你写,却是那韶容公主呈递出去的。这等子妇人虽有才学,但性情太过妄为。忘山你就算要与这女子破镜重圆,也当是扳一扳韶容这等子桀骜性情,不然以后内院不安,忘山何意安心国事?」 这话要是旁人来说,楚邪必定会共鸣之。可是从自己的隐秘亲爹的嘴里出来,便全是荒诞走板的言论了。 当下他不咸不淡地驳斥道:「公主这般,定然是臣做得不好,若是做得好,她怎么会带着儿女舍得离开本王身边?若是到了女子拼着名节不要,也要带着妻儿离开的地步,这男子必定是个不成器的,不要也罢!」 这话正着听,乃是琅王的自责之言,可是听到万岁的耳里,却是有些触动陈年旧疤。 当年的表姐晴柔,可不就是拼着名节不要,也要带着他们的孩儿远走吗?这么一想,当年的种种懊悔顿时又是涌上心头。 偏在这时,在万岁身边倒酒服侍的婉嫔说话,只笑着道:「琅王怎么这般苛责自己?那女子若怀了身孕,还忍心离开,该是何等冷硬心肠?只怕她将来后悔,辜负了世间真男儿啊!」 楚邪看着这个肖似母亲的女人,心里的那股子火更旺,当下冷言道:「雀鸟安解飞鸿之意,婉嫔在宫内安逸自在,承蒙圣宠,当然不能解刚毅女子为情所伤,独自离去抚养孩儿的伤心处。」 这话嘲讽得甚是外露,婉嫔如今独得皇帝盛宠,宫中哪一个不是溜须拍马?骤然听得这等子嘲讽之言,简直是将自己贬作麻雀,当真是粗俗至极! 当下便是柳眉蹙起,眼角带红地望向了万岁。 可嘉康帝看着儿子肖似表姐的清冷表情,再听他之言,仿若表姐在离去的前一夜,看着他时决绝的表情,心内骤然又是一痛。 而这婉嫔受了委屈,要他斥责的表情,他也是看到了。心里却想着,这女子随然肖似表姐,却没有半分晴柔的风骨。 若是晴柔受了委屈,从不会要人来撑腰,当年在御书房里,她被几个皇子讥讽无父无母,是被太后周济的孤儿乞丐时,他要去找皇祖母告状。可是晴柔却拉住了他,只研了满满半盆的墨汁,架在书斋门板上,待那领头的皇子入内时,便是墨汁兜头,哇哇大哭,却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虽然后来这罪责是他替晴柔领罚,晴柔自责也陪他跪了一个时辰的佛堂,可是她说这等子亲手快意恩仇的滋味,才是最美…… 一时间,与晴柔青梅竹马的点滴涌上心头。自己如今坐拥江山,可是这无双的荣华,那伊人却再不能领受。 是啊,当她渡船离去时,可是心有凄凉…… 这般一对比下来,身旁那空有颜色,却无半分晴柔灵气的女子却顿觉乏味,那一脸委屈眼巴巴等着人来撑腰的模样,也叫人没的厌烦。 当下便是假装没有听见,只闷闷续杯饮酒,怅惘着自己这一生的缺憾…… 说这话时,是在一次宫宴上,各府女眷甚多。虽然圣上与琅王是私下里的言语,也到底是漏传出来。 先前人们都影传是这琅王太花心,以致于休离了刚生产的正妻。这等冷硬心肠,细思起来,简直令人发指。 可是现如今听到了万岁与他之对话,再看琅王毫不留情面的自我挞伐,这哪里是抛弃发妻的负心汉?分明是娇惯着妻子,一心忍气吞声,反被抛弃的世间真男儿啊! 当下那些个未嫁的女子又是怦然心动,直觉这琅王虽则不是未婚的少年郎,却是个懂情懂性的有情郎。 细细品来真是值得一嫁! 不过琅王可懒理那些个抛送过来的秋波阵阵。 虽则万岁不肯点头放他回江东,可是他若铁心回归,又有谁能阻拦得住? 但眼下还有一桩官司,便是要劝得琼娘带着一双儿女与他回去。 不然满京城娶不到老婆的,个个都盯着他家琼娘这块喷香的肥肉,实在是叫人心内有些发急。 当他从宫宴回来后,便跟琼娘提起回江东的事宜,没想到,琼娘倒是一口答应:「羲和与若华渐大,若是禁得住舟车,当然回江东,倒是去了公公婆婆的墓前,也要教他们知道,楚家有了孙儿了。」 听了琼娘点头,楚邪长松了口气,便是自准备离京事宜。 而琼娘也准备选买了婴孩备用的事物,免得去了江东,偏乡僻壤,选买起来不甚方便。 v第63章[02.06] 不过这一出门,她便遇到了久未见面的前世冤家。 那尚云天立在店铺前,与琼娘作揖道:「琼娘,好久未见,你可安好?」 琼娘没有想到这尚云天还敢露头,没有半点心里准备,直觉后退了一步,拧眉看向他。 尚云天已经是许久没有见到琼娘,此时便略显贪婪地看着她。 听说她诞下了一堆双胞胎,可是看身形模样,却依旧如前世里她嫁给他时的窈窕。 前世里她是他的娘子,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到了这迥然不同的一世里,才明白,世间哪来那么多的理所当然? 他如今种种的努力,都不过是想要挽回自己前世里曾经以为无足轻重的一切,若能挽回琼娘的心意,他愿意穷尽所有。 可是琼娘看着尚云天平淡温和的笑脸,心中只觉着说不出的恶心。 这人暗中谋算琅王和自己,下手狠辣无情,栽给自己的便是诛族的罪名,现在却又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怪不得上一世他能和柳萍川成了夫妻,两人一样的无耻无情,还真是般配。 琼娘压根就不想与他说话,干脆连东西都不买了,直接转身便要走。 尚云天见琼娘不愿与自己说话,便在琼娘身后说道:「琼娘,你先前与我怄气,一意孤行。可是现如今,你该是明白琅王实非良配,今次会出现一个蝶衣,下次难免不会出现蜻衣,蜂衣。既然休书已下,便趁此远离与他,你该知他前途黯淡,乃是天煞孤星,无论对你还是对崔家,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琼娘心中一动,琅王休妻的起因虽然府外之人竭力打探,但是都不得其因。而这闹剧的源头乃是蝶衣,这事除了翠玉,常进、楚盛等几个亲信之人,其他人俱是不曾知晓,这尚云天又是如何晓得的? 琼娘慢慢地转身看着尚云天。 而尚云天却以为是自己的话说动了琼娘,不由得精神一振,继续说道:「只要你愿意回头,我便在原处等你,绝不会计较你之前曾经嫁人生子……」 琼娘懒得再听他那些自以为是的话,径直问道:「你怎知是蝶衣?」 尚云天被问得一愣,才发现自己一时说漏了嘴,但是事已至此,他倒不怕说出来,便道:「你不必在意我如何知道,你只需知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尚云天还未说完,就听到踏踏踏的急促马蹄声由远而近,尚云天抬头望去,就看到一只大「蛋」正策马而来。 琅王虽然这些天阴招连出狠狠整治了那些不知自己斤两,想接续他,娶了琼娘的朝臣,但还是担心有漏网之鱼,只得严防死守,这跟筋弦不可懈怠,待得回到江东便是不怕了。 琼娘是个要脸的,这满京城都知道她被休离之事,短时间内再与自己重结旧好也是不可能的了。 便是江东远离了京城里的长舌八公,这才好再续前缘。 是以今日早早的办完公事,琅王便骑着骏马来找琼娘。 隔着很远,便看到琼娘在一家店铺门口和一个人说话,心中不禁大怒,果然有不怕死的,快步加鞭很快便赶到琼娘近前。 走得近了,琅王已然认出尚云天,登时怒火满胸。自己派出侍卫遍寻不着此人,还以为他已经逃遁远去了,想不到居然又出现了。 琅王那脸倒是带笑,长腿一偏,跳下马,手按着剑把看向尚云天,带着杀气说道:「尚云天,想不到你居然还敢出现在京城!甚好,甚好……」 琼娘虽然心中也是恨极了尚云天,但毕竟他还带着官身,若是琅王在大庭广众下打了尚云天,却是给了二皇子弹劾的机会,而且殴打同僚更会惹怒群臣,琅王好容易在群臣心中积攒的贤名立时便要灰散,到时侯就算万岁爷有心偏袒,也不好做得太露骨了。 想到这,她淡淡道:「尚大人不是还有事吗?请先回吧!」 尚云天也未想到这里会碰见琅王,虽然他此番再回京城,便已经做好了面对琅王的准备,但是骤然遇到,还是心中发虚,真怕琅王不管不顾的行凶,那样的话,自己先前的努力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是不能求回琼娘,再次成为肱骨之臣,这扑死在街头于自己何益?忙不迭地退后几步,拉开与琅王的距离,待看到琼娘开口给了自己台阶,才松了一口气,行了一礼,道:「见过琅王,卑职尚有要事,暂且告辞!」 尚云天本有心再说上几句,告诉琅王自己与琼娘认识在前,而且休书已下,二人已然不是夫妻,自己与琼娘如何实与他不相干。 但想到琅王的跋扈,实在不敢笃定这番话出口,那前世里连造反都不熟虑的琅王会不会忍住不动手,是以终是未敢说出口,转身快步地离去了。 不过琼娘管得住琅王,却管不住他手下的那些个恶仆。 常进老早便想收拾这姓尚的,如今在人前看见,如何能善罢甘休,待琅王一个眼神过来,便跟踪而去。 尚云天快走了一阵,已经望不到琅王和琼娘,才缓下脚步。他一向自持甚高,这次对着琅王自己只能唯唯诺诺,尤其还是在琼娘的面前,让他分外恼怒,只想着如何报复回来。 对面一个老汉赶着驴车吱吱攸攸慢行而来,驴车上装着许多瓦罐。 尚云天正想着心事,身后一个壮汉快步走来,突然撞了他一下。这壮汉的力道甚大,尚云天本就不甚强壮,又没有防备,一下子控制不住身体,被撞得斜着身子向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他站着身子,正要回身找那个壮汉,这时驴车行到他身边,突然侧翻了过来,上面的瓦罐哗啦啦地尽数倾泻到他的身上。 尚云天啊呀大叫着被砸到地上,瓦罐继续翻滚而下,砸到他的身上头上,很快将他埋在下面。跟随在尚云天之后的暗卫,在那壮汉撞来的一刻,虽然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v第64章[02.06] 旁边忙有人过来帮忙,半天才将尚云天从瓦罐碎片中扒拉出来,这时尚云天头破血流,全是上下都被砸得淤青。赶驴车的老汉也是嚎啕大哭起来,拽住尚云天的衣衫说他撞倒了驴车,让他赔瓦罐钱。 尚云天脑袋晕晕沉沉,眼前迷迷茫茫,被老汉摇晃得东倒西歪,却是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眼角余光中,尚云天似乎看到琼娘的轿子也正好路过这里,他这番狼狈的样子正落在她的眼中。 不过前世里对待他总是嘘寒问暖的女子这次却只瞟了一眼,便像看一只落魄的流浪狗一般,撂下帘子疾驰而去。 琅王其实也在轿子一旁,看着那尚云天的样子,心内其实豪不解恨,不过看到尚云天身边快速闪出的暗卫,倒是说明,他已经认了新主。 直到轿子拐出去甚远,琅王才在马背上低头对轿子里的琼娘说道:「他刚才说了什么?」 琼娘便将尚云天知道蝶衣的事说与琅王,然后说道自己怀疑蝶衣的事可能与尚云天有关。 琅王沉默片刻,道:「恐怕这姓尚的狗,没有这么多的本事,这多半是这狗新认的主子的功劳。看来我们王府的事他都是要插手一二了,好,我倒也看看他如何收场。」 说罢,面色恢复平定,又道:「今天出来给若华和羲和买些什么,我陪你一同看看。」 琅王和琼娘转了几家店,买了一对小儿要用的,琼娘进了轿子,琅王骑上骏马,一起往崔府而去。 不过今日也不知怎么的,京城里的大街是要注定拥挤了。 刚走过街口,迎面来了一辆轿子,绿色薄纱的帘子,车顶罩着蓝布,看来甚是精致,两名丫鬟各在一旁随着轿子前行。就在蓝顶轿子和琅王相向而过时,绿色帘子一动,一只玉手伸出,再收回时,一只绣着蝴蝶的巾帕轻飘飘地落在琅王的面前。 轿内这时传出清脆的声音,说道:「这位公子请留步,我的巾帕掉落地上,可否麻烦王爷帮忙捡拾?」 琅王眉头一皱,看了一眼琼娘的轿子,又瞅了眼蓝顶轿子,干脆假装没有听到。只牵着马便要走人。 那马车左侧的丫鬟也是机灵,连忙跑过去向琅王行了一礼,捡拾起了巾帕。 这时绿色薄帘打开,一个豆蔻年华十分美丽的女子低垂着头,只露了半张脸和满头秀发,温柔地道:「竟是在这里巧遇琅王。家父是三司总参军,后日要宴请宾客,可否请琅王光临寒舍让家父答谢一二?」 琅王又看了眼琼娘的轿子,看轿子依然未动,似乎全程都在看着这边。 他心里顿时烦躁,本来今日还好好的,准备劝着琼娘跟他回转王府,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三司总参军的女儿居然邀请自己作客,而且尽数都落入了琼娘的眼中,怕是今天又要独睡空床了。 琅王忍住怒气,面上强装镇静,说道:「本王后日还有事,却是无暇赴宴,还请小姐代为通禀一声。」 可那小姐犹时不甘心,还想再说时,琅王的脸拉得老长道:「参军的俸禄不够,没有给家里的女眷请教习婆子吗?人前露脸,代父邀请男客,当真的没有个礼教短长!」 这下子,路边的偶然相遇,全然变了味道。 再看那位小姐,一脸的羞愤,下一刻似乎要撞墙,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吩咐马车疾驰而去了。 琼娘在轿里其实还好,只是她突然觉得,回江东真的挺好,最起码,倒是能让琅王不要再恶言恶语,逼死几个名流千金了。 也许是琅王并没有怜香惜玉,拖泥带水的缘故,到了崔家下马车时,琼娘待他倒是甚为和善,连琅王每日都要提的重结婚书的议程都没有提出异议,只是说等到了江东,少了别人的流言蜚语再议,免得别人以为琅王不甚庄重,只拿婚姻当了儿戏。 如今琅王简直是拿了崔家当了自家的王府,没事便来扎上一头。 他第一次的婚约,乃是皇帝亲自下旨所赐,心内又是觉得肯垂怜娶个商门小妇便是给脸了。 是以对这岳丈与岳母,虽然言语客气,却少了发自肺腑的恭谨。 而今,一朝过了休书,想再成为崔家的女婿要看琅王能否抖机灵讨巧,另外彩衣娱亲,赢得二老加大舅子的欢心了。 琅王在这方面毫无经验,便是殷勤地在二老面前多露露脸。 崔家夫妻常年习惯了劳动,就算是现在因为女儿而陡然富贵起来,也改不掉多年的习惯。 以前忙着出摊做糕饼,并无闲暇。现在得了空子,崔忠便在后院里开辟了一片菜地,还养了两口肥猪,不但平日里有猪粪沃地,待到过年也有猪肉可吃。 只不过这样一来。好好的宅院后花园,难免有些「异香」,若是往常,琅王就算不说,心内也会暗自鄙薄之。 而如今,他却是也得了闲暇,挽起裤管,拎提着锄头,跟着前岳丈大人一起下地刨着长成的花生和白薯。 倒是崔忠不好意思,主动提出自家养猪,折杀了花园子的美景。 可是琅王却是一本正经道:「岳丈大人此言差矣,这‘家’字之下乃‘豕’。这豕是野猪也。是以古人认为,家中能养得祭祀之用的野猪,才算是富足,才可称得上一个家。如今这后院养猪,正迎合了古意,乃是返璞归真,归耕田园之向往。」 琼娘恰好往后院给他们送来切好的果盘,正好听到楚邪那通拍马痕迹明显的胡诌,当下不由得抿嘴一笑,招呼着他们来吃果子,然后道:「厨下有渔民新送的螃蟹,看那光景,每只都足有四两,我已经吩咐上锅清蒸,一会蘸取着姜醋来食,今日我下厨做了菜,还有用土灶烤了两只羊腿,待得起了泥封便好。」 v第65章[02.06] 崔忠道:「在屋子里吃也怪憋闷的,正好在园子里吃。」 于是仆人们端来了矮地桌子,旁边还铺了垫了棉垫的席子。 崔家四口连同琅王在席上围坐吃酒,两个小儿也抱来,在席上爬滚着玩。 如今,一对小娃娃也开始嘴馋知道酸咸味道了,便是不时爬到琼娘或者琅王的身边要吃食。 琼娘怕他们吃了肉食不消化,只备了切的碎碎的果肉,时不时给两个小馋娃舀一勺。 伴着虫鸣阵阵,剥着肥蟹,吮着膏黄,一家人吃得倒是舒心畅快。 琼娘自重生以来,其实也不过想过一过那种迥异于高门朱户的平淡生活,不想处处拘谨着自己和家人。 原本以为嫁给了琅王,便是今生无望。没想到,与琅王休离后,却让他陡然改变,越发的平易近人。 而崔忠大约也是觉得女儿如今也不算是拘谨在楚家的缘故,待琅王的态度也越发的随和自然,招呼他给倒酒递菜时,也不是以前那种小心翼翼的谨慎光景了。 乍一看,倒是跟平民之家里,岳父大人指示着自家愣头青的女婿的态度并无二致。 至于刘氏,倒是有些心疼起前女婿来,只觉得自己的女儿不省心,倒是磨砺坏了这没爹没妈的孩子,便是一个劲儿地剃下羊肉,往楚邪的碗里夹菜。 琼娘吃了一会,却不见崔传宝。翠玉和章妈正看顾着两个孩子。她想招呼喜鹊给自己拿件衣服,却也不见喜鹊,正自心内纳闷,却看哥哥和喜鹊一前一后地走了回来。 她心细,分明看见哥哥和喜鹊都眼圈透着红,也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现在人多,也不好问,便准备等过后,找来喜鹊细问。 琅王如今脸皮甚厚,便借口着酒醉,死皮烂脸地留在了崔家,虽然碍着岳父母,无法跟琼娘同室,但少不得快入夜时,跳窗上床,向自己的下堂妻问好。 这问了安后,又少不得要摸着替她揉捏按摩,许是今日讨好岳父大人,也叫小妇人觉得舒心,竟然最后成功地留将下来,剥了衣衫,透透地吃了一顿的香肉。 这一宿贪欢,竟是第二日都不想起床。可是山上的太后突然下了懿旨,要召琼娘入山觐见。 琅王觉得一定是这几日自己烧香礼佛太少的缘故,竟然是万事不顺遂,便干脆陪着琼娘一起入皇寺,正好找沧海大师下一盘棋。 当琼娘入了禅房时,正看见太后命人拿来一个木箱。 琼娘见礼后,太后一边打开木箱一边让琼娘过来。 待琼娘走过去时,看见那木箱里的是厚厚的一摞子信笺。 太后抬头看向琼娘,一向保养得宜的脸略显疲态。 她看着琼娘道:「自你与琅王闹到了户部后,虽然一直未曾见你,可是哀家心内是想着你的,听闻这次上山乃是琅王陪伴你而来,足见你俩也是缘分未全断。是以哀家倒是可以放心交代事情给你。」 琼娘不知太后要说什么,自然是静默不语,待太后吩咐。 太后缓缓道:「哀家在江东有些旧日亲眷,是以得信,说是琅王前些日子回了江东,似乎是打听到了些陈年旧事……」 琼娘依然不语,可是太后是何等的眼力,自是看出琼娘也是知情的,她长长叹了口气,试探着道:「原以为这琅王的身世,该是随着这些个老人的离去,深埋黄土,可谁知他却发现了端倪,非要探知究竟。当年的事情,哀家与皇上都是身不由己,只是苦了晴柔那孩子。」 琼娘这时开口应承道:「母后的那一句深埋黄土甚对,既然都是陈年旧事,那便让它埋了吧。王妃嫁到江东后,与老琅王感情甚笃,而琅王也愿意尽孝,成全这一段难得的父子之情。而皇上那边,他乃是君,王爷为臣,自是该尽忠职守,忠君报国。这岂不是很好?」 太后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琼娘,微微点头赞许道:「哀家还在想,依着忘山的性情,要是知道真相,必定是要大闹一场,可是他这番回来却是风平浪静,几次宫宴上也还算进退得宜,倒是哀家看走了眼,他到底是长大懂事了。」 太后的一番话,听得琼娘心内一翻,她现在才品酌出来,这个前世里看似不问世事的太后,实际上耳目遍布朝野,更是不动声色地监视着楚邪这个皇家遗落在外的孙儿。毕竟他的身上流淌着皇室刘家的血液,可能成为江山社稷最大的变数。 只是不知,太后这次来找自己是为何?难道是有什么不好直接与楚邪说的,便叫她代为过话吗? 果然,这太后接下来道:「若是忘山真如你之言,能恪守臣子本分,对皇上对他都是最为妥善的。可是就怕是有心人知道了此事,便要节外生枝,骤起干戈……」 琼娘心知太后接下来的话必定十分重要,便说:「请太后明示。」 太后指了指那木箱子道:「当年晴柔出走江东,哀家放心不下,每月都与她通信。后来过了几年,万岁知道了晴柔乃是带着身孕嫁人,便私自跑去了江东,那段时日,政局不稳,朝中岂可一日无君?那时哀家也是对晴柔有些误会,信中苛责的未免言语重了一些。前些日子,哀家才知,晴柔一直保存着来往通信,有人替哀家送还回来,只是送回的途中,起了些波折,这箱子被人过了手,幸好及时追回……只是,这些信件不知怎么的,按照日期算,独独少了一封。」 琼娘知道,太后之所以要人将信笺送回,便是不放心,要自己亲自销毁。而太后做事心细,又向来缜密,定然检查了信笺。而她发现少的那一封应该是写了甚是重要的内容。 于是她抬眼看向太后,无声地询问。 太后手里捻的佛珠极快,似乎心内也是略显挣扎。可是最后,她的佛珠定住,到底是下了决心道:「哀家倒是回忆了一下,若是没记错的话,乃是最后寄去的,在信里,哀家一时气急,便说了些若是晴柔再这般牵绊着皇上,便要性命不保的话。可她乃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孩子,哀家怎么会这么待她?」 v第66章[02.11] 琼娘听得心内咯噔一沉,隐约猜到了什么。 太后也长叹一声道:「可是世事难料,就在皇帝回来后,老琅王夫妻却相继离世……晴柔心细,,所有的信件都是整理妥当,不可能过世后只有这一封独独遗失。哀家叫你来,说这事与你听,也是怕这信笺落入有心人的手里,叫忘山对当年事起了误会。」 那天,琼娘从太后的佛堂里出来时,后脊梁都冒着冷汗。 若是太后所言为真。那么琅王突然揭竿而起,便事出有因了。 若是当年琅王没有经过自己的提醒,进而提前发现身世。那么当他得到那封信件,骤然得知身份,又看到太后满纸的威胁之词时,该是怎么样的心情? 怕不是认定了自己的母亲乃是被皇室迫害致死,进而揭竿而起! 而太后前世里因为心悸发作,体弱多病,更加懒理世务,后来得了良药调剂,却在中秋月夜吃了含杏仁碎的月饼而药性相冲,最后殁了。 现在再回忆,太后好像是在琅王起兵前就殁了的。这些事件细细思来是何等的巧合! 若不是今世里,太后身体安健,恐怕也不会有机会说出那些信件的实情。 出了皇寺,琅王倒是没有问起琼娘,太后与她说了什么。在这类事情上,他向来是信任琼娘的,若是她愿说,他便听;她不说,他也不问。 琼娘觉得此时要与琅王好好的说,想到一会和琅王谈到的事关重大,却是不适合在崔府,琼娘便主动开口要与琅王回府。 琅王心中大喜,想不到皇寺一行居然有此效果,难道是太后劝说了她不成? 只进了王府,琼娘可不及与他风花雪月,将太后与她说的详详细细地告诉了琅王,琅王听后半响沉默不语。 琼娘言道:「以太后的身份地位,没有必要哄骗你我,所言当俱是真的。若如此,我上一世你举起反旗便可能是因为此事了。」 琅王的眸色深沉,虽然琼娘几次提及前世,可是前世那个冷情孤僻的他骤然听起来,却像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倘若前世里,他毫无预兆地知晓了身世,又误会是太后下令害死了母亲,他会如何去做?怎是不得而知,但是有一样,他敢肯定,今世的他就算真的以为是太后害死了母亲,也绝不会不管不顾。 毕竟他有妻有儿女,若是只一味发泄心内的仇怨,她们该如何安置? 所以他久久思索后,说道:「京城非安居之地,我们还是早日回返江东,方能安枕无忧,到时无论京城里情势如何演变,都不能动我们分毫了。」 琼娘说道:「父母和大哥也要赶往江东,若是还在京城,我实在放心不下。」 琅王称是,又说道:「当务之急却是如何才能让圣上快些准本王回江东。」 琼娘这回来的路上便已经想好了道:「可以请太后代为转圜。圣上事母至孝,如果太后一旁相劝,圣上当会准许我们回返江东。」 其实她的提议与琅王所想不谋而合。 他如今愈加笃定母亲的死可能并不单纯,那幕后黑手如此阴险,他必定不能叫琼娘和孩儿置身险境。 当天夜里,琅王一连修书五封发往江东,安排回转的事宜。琼娘也一直未睡,只入了小厨房给琅王熬炖了燕窝养身,在他的身旁磨墨坐陪。 琅王写得乏累时,抬眼看她,昏暗的灯光下,她的侧脸柔和而绝美,琅王不禁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轻轻问道:「若本王入皇寺,你会舍我而去吗?」 琼娘抬起头,看着他,语气坚定的道:「有我在,绝不叫你入皇寺!」 琅王原本是有感而发,却不曾想,叫自家小娘子犹如救美的豪杰一般,发出慷慨之言,积郁了一夜的心情陡然为之一动,笑道:「若是万岁下旨,你有什么本事?」 琼娘为了叫他安心,转手在白纸画下了筹谋甚久的路线图,便是真有万一,该如何出城关入海港,进而转为水路,飘扬出海,俱是筹划详细。 琅王初时还看得有滋有味,可是后来却琢磨出不一般的味道了,只试探着问:「若是休书送达后,本王执意要回羲和、若华,便只不要你了,你当如何?」 琼娘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道:「燕窝凉了便不好喝了,你再饮些……」 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是温婉里透着狡黠,叫楚邪的心里有些不落底儿。他饮着热腾腾的燕窝,心里的想法却是,到了江东,一定千方百计拆掉海船! 过了两日,万岁在琅王再三请求下,终于无奈改口,恩准琅王回乡给叔公尽孝。 琅王回府后便马不停蹄准备回乡事宜,那琅王府甚至入夜,下人们还在收拾着行李。 今夜主动漫长,同样未眠的,还有二皇子刘剡。 在今日接到了一封密信后,他甚至心内激动得连晚餐都没怎么吃,只眼睛半闭着坐在书房的椅上,心中盘算下一步当如何行事。 刘剡行事缜密,许久前就刻意结交宫中和各皇子府中的太监和管事,皇寺也未曾忽视。当从母亲处得知太后乃是琅王身世的知情人后,二皇子便密令服侍在太后身边的人注意太后的举动。 v第67章[02.11] 前些时日他得到密报太后派了人手去了江东,立即命暗卫暗中跟随,查清太后的目的。 结果这一跟踪,收获颇丰,虽然暗卫盗信时为人发现,可是到手的一封,便足以成事了。 这时,门口传来禀报声,尚云天求见。 尚云天见了二皇子,行礼后急问道:「臣先前已经为殿下剖析了形势,言说决不能容楚邪回返江东,殿下也是深以为然。楚邪这次请返江东,殿下却是为何不加以阻挠,让那厮终是得以返回?」 二皇子抬起眼,沉声道:「你这是怪罪我放跑了你的冤家对头,今世夺妻的情敌吗?」 尚云天这才惊觉自己因为急怒而语气不逊,忙退后一步,深躬道:「臣万万不敢。臣一时心急,还请殿下宽宥。」 二皇子淡淡道:「无妨,本王亦知云天恼怒楚邪的夺妻之恨,情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本王不会怪罪」说完,展颜一笑。 尚云天背后却是忽然起了一层的冷汗。起初他也同朝臣一样为二皇子的风度和心胸感动,认为是难得的谦谦公子。可是在二皇子手下做了一段时间后,尚云天已然深知谦和大度都是二皇子平时用来示人的,骨子里却最是狠辣无情,尤其重视身份的尊卑贵贱。刚才自己心情激荡下说话有些冲撞于他,正是犯了二皇子的大忌。 现在正是用人之时,自然不会有事,一旦二皇子势成,说不准哪天自己就被秋后算账了…… 二皇子起身在书架上拿起一本书,从中抽出一张信笺,递给尚云天,道:「你且看看。」 尚云天读罢信件,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问道:「殿下,照信件所说,难道楚邪居然乃是龙子?」 二皇子嘴角微微下搭,露出了含着无尽冷意地微笑,说道:「正是,否则父皇为何如此宠溺于他,连十弟被他射箭重伤都是轻轻放下。」 尚云天身子一震,低下头半响不语。他前世里并非京城漩涡的参与者,很多事情只是看到了结果,不知其所以然。而这一世他过的与上一世完全不同,却是知道了许多深藏于表面之下的秘密,暗叹那一世自己身处的朝堂之上,却并未如自己所想那般洞察玄机,竟是忽略掉了如此多的波谲云诡。 二皇子一直看查看着尚云天的神色,只待最后轻轻问道:「怎么,你可是怕了?」 尚云天猛然抬头,说道:「臣当日帮着殿下对付那时的太子,又如何会害怕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杂种!臣只是感叹苍天无眼。臣自小苦读诗书,鸡未鸣便起,十年寒窗才得以为官。而楚邪不学无术,偏又蛮横跋扈,却生而为王爷。臣以为这已是侥天之幸,想不到却还是位龙子。若是他知晓自己的身世,必定要掀动朝野,野心勃勃妄图继承大统。臣愿附翼殿下身后,无论楚邪什么身份,必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片刻后,尚云天又道:「既如此,殿下为何还是让他返回江东,如此一来,他便有了造反的底气和实力。」 二皇子笑道:「若楚邪是普通的臣子,自是圈养在京城为佳。本王也是从父皇对楚邪的态度上琢磨出不对,小心求证才发现他的身世。若是留在京城,一旦他身世泄露,许多朝廷大臣反而可能攀附与他,于本王却是大大的不利。而且以父皇对他的宠溺,却是不敢言本王一定被立为太子。」 顿了一顿,二皇子又道:「这信乃太后所写,巧合的是姑姑和姑丈在此信后两个月便相继亡故。所以本王放他回江东,再让他看到这封书信,以楚邪的性子,必然起兵为其父母复仇。那时父皇便再无选择,皇位舍我其谁?」 二皇子接着意气风发地说道:「到时我便将楚邪非是老琅王之子的身份公布,楚家和江东必然产生疑虑,不再全心全意支持他。然后我再以朝廷大义的名分对楚家和江东诸人或分化,或拉拢,使其分崩离析。再尽起朝廷之兵,以逸待劳,以众击寡,那时自然能毕其功于一役,底定天下。」 舒了一口气,二皇子复又淡然道:「你言及上一世他被囚皇寺,这结局甚好。既如此,我们又何须更改他的命线,就让他循着轨迹一路前行直到终途。」 尚云天心悦诚服,低头道:「殿下妙计,卑职愚钝,差点误了殿下。」 退出书房后,尚云天发现后背已然湿透。他心有余悸,今日知晓了如此多的秘密,没想到那楚邪竟然也是皇子。 一直以来,他自认为是匡扶正义,替朝廷尽忠,拔出逆臣贼子。可是现在,他却突然发现,自己就算是重生,其实所知也是甚少。 他突然想起了前世里,自己临死的光景,似乎有些恍然大悟之感,心绪自是烦乱透了。 而书房内的二皇子突又想到琅王即将远行,留下了那小娇娘孤苦无依,明日休沐后可前去探看一番。 自从那小娘被休弃以来,二皇子虽则叫自己的王妃预先铺垫了一番,可是从来没有在小娘的面前出现,此番琅王即将远行之际,他适时出现,便会让人觉得心暖,更是自然。 在二皇子看来,这琼娘的确是个有福气的,竟然赶在那琅王忤逆造反之前与他脱离了夫妻户籍。他向来是不甚信鬼神的,也不大看中女色。 可是这琼娘当初在闯入他营帐时的气质胆色,却一直叫他自那以后,念念不忘。 而这琼娘也叫他不得不信,这世间的确是有美貌、福气和胆色智慧并存的女子。 这样的女人世间不可多得,便是称霸帝业后,抚慰君心的一颗甜润的小点心,有她服侍在身旁,再看楚邪落败的惨象更有大快人心之感。 他自年幼时,与楚邪一同入学几年,那时母妃耳提面命,让他处处谦让着楚邪。 那时他虽不懂,却听了母妃的话入耳,处处让着楚邪,可是心内却是甚不服气。 不过现在想来,他倒是要感谢母妃的提醒。如果没有这些年的韬光隐晦,他怎么可能等到楚邪斗倒太子之时,坐收渔利? 也正是因为他与楚邪感情甚好,处处忍让,甚至楚邪因为休妻心气不顺在户部,将他毒打了一番,他都忍让下来,才得了父王的些许怜惜。 「能忍让恭谦,当是上位者的胸襟。」这句话便是父王听闻他被打之后,却极力替楚邪开罪隐瞒时的评语。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句,二皇子明显感到父皇准备传储君之位于自己。 v第68章[02.11] 想到这,他的嘴角嘲讽一笑:这便是他的好父王,谁对他流落在外的野种好,他便传位给谁。若是大哥知道自己痛失储君的最大原因,乃是因为开罪了琅王,岂不是要气得口鼻生烟? 既然如此,他岂不能细细照拂一下琅王的下堂妻? 只不过,眼下还不是将她收拢进王府的时候。不过倒是可以时时照拂着她,培养些温情,叫她明白他倾慕于她的心意。总是要等他位列九五之后,才可安心受用这等绝色佳人。 这般想着,第二日,他便出现在了琼娘的店铺前。 来之前,他一早便着人打探,知道琼娘正在店铺查账,待得走进去时,正好与琼娘碰了个正脸。 那小妇如今全然是姑娘的打扮,一身的清新柔美,若是不知情的,当真看不出这小妇曾经嫁人生子。自己府里的卫氏,更是没法跟这等国色天香媲美。 他心里觉得对她爱意更浓,正想着如何开口,琼娘倒是主动向他施礼,微笑着问:「二殿下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小店,可是要给府里的女眷选买些什么?」 二皇子的目光扫过琼娘白皙明净的面庞,笑着道:「本王的母妃快要到了生辰,想着给她选买些称心之物。」 琼娘一听,便吩咐伙计端来托盘,上面都是些店铺里新进的首饰,都是成套的红珊瑚镶嵌的行头,每一套都是价格不菲。 二皇子微笑着看,心内却有些迟疑。 他与大皇子不同,并无邪门歪道的来钱路数,更不可能跟老三一般,豁出皇家脸皮,满京城地给人题写牌匾赚取零用。 因为他一向效仿父皇奉行节俭,加之私下里还养着一群卖命的暗卫,府里的用度开销皆是要精打细算。譬如他的王妃卫氏,便因为一整年都戴着同样发簪行头出席大小宴会而遭人偷偷耻笑。 这里面固然有做戏扮清廉的刻意为之的意思,但是也真是有节俭度日的难处在里头。 可是琼娘陡然拿出这么一整套的名贵行头来,二皇子未免有些囊中羞涩。 但是琼娘却没眼色般,见二皇子沉默不语,便以为他没有看中,竟然叫人又换了翡翠行头来,那幽绿的颜色,似一汪汪的春水,非要用一个字来形容这些个物件的美妙,那便是——贵! 刘剡有些骑虎难下,心内暗自后悔方才为何不说是给府中的小儿买东西,省得端来这些个费钱的东西。 当下,他也减了来偷香嗅玉之心,倒是面带尴尬地直言,这些物件太贵,他买不起。 琼娘微微笑道:「既然是宫里的静敏妃过寿,我岂有收取钱银之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权当是我的一点子心意,就送给静敏妃了。」说着便叫人包了锦缎盒子码放在香樟木的礼箱里,给二殿下送到马车上。 刘剡连忙道:「这怎么使得,这……岂不是本王来白拿东西,多少银子,本王照付便是。」 琼娘伸手用绢帕轻轻擦拭了下脸颊,漫不经心道:「也不过是千两黄金的而已,有什么使不得的?」 二殿下一下子灭了声音,这千两黄金若真是递送出去,那他府里的一家老小,下半年便可站在城门楼子上尽情地吸着西北风了。 可是这东西又的确是不能收,不然满京城都会知他到一个下堂妇门前打秋风,收刮了千两黄金。 所以琼娘虽然再三坚持,可是二皇子最后到底是退了礼盒,也顾不得与财大气粗的佳人清谈,便有些狼狈地急匆匆走人了。 喜鹊在一旁看得分明,待得二殿下走了,便问:「小姐,那么贵的行头,竟然要白白送人?」 琼娘心道:送了又受不起,才能免得看故作多情才子的调情骚气!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言,她便是眼角微微扫向喜鹊的发髻簪的寡淡绢花道:「我看你前些日子,似乎也添置了些精致的行头,该不会都是自己买的吧?是哪个人送的啊?这怎么现在不戴了?」 喜鹊被问得脸白白红红的,可是嘴里却干净利落地道:「以前不懂事,以后便都是自己买的了。」 琼娘却不想放过这话题,只喝了一口茶,突然问道:「那以前不懂事收下的……可是我哥哥给你买的?」 琼娘这么抽冷子一问,喜鹊果然毫无防备,立刻慌乱地跪下,琼娘也不说话,只慢慢饮完了茶后才,放下茶杯,垂着眼皮道:「都是怎么回事,与我慢慢地说来。」 在一旁服侍的翠玉听了,也是被唬了一跳,直直望向喜鹊,心道:这个丫头,怎么这么大胆,难道真是私自下里,跟娘家少爷有了手脚?这可如何是好? 喜鹊的眼圈也红了,只跪在地上道:「小姐,是奴婢的错,先前您没有嫁人时,奴婢便觉得少爷好,后来您嫁入王府,虽然与他不常见,却心里一直放不下他。不过奴婢自知卑微,原是不该招惹少爷的,前几天已经跟少爷说清楚,叫他不要再给奴婢买东西,安心听夫人老爷的话,娶个门当户对的贤妻才是道理。」 喜鹊这么倒豆子一样的说辞,砸得一旁翠玉直蒙头,便气得冲过去狠狠拎提了她的耳朵道:「都是在说些个什么!只说错了,叫小姐原谅你才好,说个什么的话,难道你不说,少爷便不娶妻了?」 翠玉这也是跟喜鹊要好,才这么气急。前些日子,崔家的夫人似乎托人给崔家少爷说了不少的亲事,可是到了最后,那少爷都不同意。 现在喜鹊突然被琼娘诈出这么些个话来,叫人一听,岂不是疑心是她撺掇着崔家少爷不娶? 要知道崔传宝先前便有过被狐媚暗娼迷惑了心智,惹得崔家鸡飞狗跳的先例,这喜鹊都是知情亲历的,怎么就心思大的想要做崔家少爷的通房呢? 翠玉心里发急,自然是要上去拎提着喜鹊的耳朵,让那丫头清醒着点。 v第69章[02.11] 可是喜鹊却是一早便想好的,跟琼娘道:「当年小姐跟我爹娘签的并非死契,这算时日,家里的父兄积攒了钱银,想着要替我赎身,我自己也是积攒了银两,算一算应该是够了,自此离府后,绝不再跟崔家少爷有来往,若违此誓,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琼娘不动声色,慢慢道:「我竟然不知哥哥与你什么时候有的私情,你跟我一场,我也不能薄待你,若是爹娘肯,便收你入崔家通房便是。」 喜鹊却是干净利落道:「谢过小姐厚待,以前是喜鹊不懂事,只感情用事,却没有思量着自己与少爷的身份云泥之差,但喜鹊跟小姐一般,便宁可不嫁,也不愿与人为妾,若是小姐还心疼喜鹊,还请施恩放奴婢回家,与亲人团聚。」 翠玉这下也没话了。喜鹊与她不一样,并非家养的奴才,而是来自小乡。 可是家里虽然穷苦,喜鹊应该也是受父母疼爱养大的,身上自是带着一股乡野间的泼辣,平日里也甚得琼娘的喜欢。 哪里想到,在小姐身边,别的没学得会,这等子傲气倒是学得十足,准备勾搭少爷在前,不愿为人妾在后,难不成她还想做崔家的正妻,琅王的大舅嫂子不成? 我的天啊!这丫头的心思怎么这么的大啊! 翠玉细细思量,倒吸一口冷气,只气得瞪着喜鹊,想伸手打她,却知这也是个倔货,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琼娘听了喜鹊之言,却是笑了,让翠玉将喜鹊扶起后道:「没有白疼你,不是那些个眼皮子浅显的,你我主仆一场,当初你来我身边时,我便言明自己也是穷苦出身,定然不会苛待于你。你……若想走,我自不会强留着你,一会,你的赎身银子我不会要,便是身契给你。此番我们举家要迁往江东,你便回乡里去,到父母身边尽孝去吧。」 喜鹊见琼娘并没有将这事情闹到崔家二老的面前,倒是长舒一口气。 前几天,她偷偷与崔传宝私下里说话时,他的意思要说给老爷和妹妹听,让她强拦住了。 当初她初入崔家,私下里倒是跟崔传宝谈得来,那崔传宝也从不在她的面前端少爷架子。一来二去,年龄相近的少男少女,便是不知不觉地动了情。 如今她也算是跟在琼娘的身边长足了见识,自然知道就算是琼娘与琅王真的休离了,那崔家的门槛依然是自己高攀不起的,既然如此何必让人骂成高攀爬床的贱人,不如自求回家去。 所以今日借着琼娘询问的由头,便主动开口提了出来。 现在琼娘答应,她便郑重地给琼娘磕头,自起身回去收拾东西,托人叫自己的爹爹和兄长来给自己赎身。 可是这事儿到底是让崔传宝知道了。 他越过院子偷偷来见喜鹊,却看见她在收拾东西,问她话也不言语。 崔传宝犯了急,便径直要去跟爹娘说,喜鹊见他犯起浑,自然就说出了自己已经要赎身出去的话。 这下崔传宝更急了,便是喜鹊拉也拉不住地去寻了琼娘。 琅王今日休沐,因为王府收拾行礼乱成了一团,便到琼娘这边安安神。 今日皇帝又宣他入宫,楚邪如今知道了真相,实在不想与他再接续什么父子情缘,便连宫门都懒得入,径直称病没有前往。 可是他这身世每每想起,心中自是难以纾解,琼娘哄他向来都是哄大外甥的路数,便给他炖煮了桂花糖芋头。 她熬煮这甜点是受了娘亲刘氏的真传,那桂花糖浆熬成了酱红的颜色,在午后阳光下泛着光。 就算琅王并不是如小儿一般嗜甜如命,也很爱吃这种甜香的芋头。 可两个馋嘴小儿见爹爹吃这个透着香气,便也呜呜哇哇地往爹爹的腿上爬。那小羲和也是生猛的。待得骑到爹爹身上后,小枪一支,哗啦啦的一泼,差点刺啦进楚邪的碗里,给他添些新鲜的食料。 琼娘这边哭笑不得地抱起儿子,那边院外传来了崔传宝的声音。 琼娘知道他是为何而来,便让翠玉传话,叫他在外厅等着。 琅王不高兴,觉得过了休书后,琼娘就拿自己当外人,连家里的事儿都不肯让他听了。 等帮琅王换了衣服,琼娘好说歹说,将他劝回自己的王府后,才来见崔传宝。 等崔传宝说出了自己与喜鹊两情相悦的事情,还望妹妹帮着跟爹娘说和,代为成全后,琼娘耐着性子问:「爹娘说了那么多的亲事,殷实的商户小家碧玉,书生门第的灵秀千金,甚至还有些官宦人家的小姐,怎么的你便都看不上呢?」 崔传宝如今在书院里也读了些时日的书本,虽然根底浅薄,比不得那些自幼苦读的,但是到底因为算是开眼长了见识,自然也清楚自己若是要纳个丫鬟当通房,家里人不会说什么,可若是娶了个妹妹的丫鬟当千金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 可是喜鹊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是绝对不给与他当通房的。 想到以前再见不到喜鹊,他咬了咬牙道:「妹妹,我知道我若娶喜鹊,你许是看不上眼的。就像爹娘当初给你相看那些个殷实的商户子弟,你却嫌弃着他们学识浅薄一样。可是我到底是与妹妹你不同,你自幼在柳家生长,见识与阅历都是我等不能及的。我们崔家也是得亏了你,才有了如今的殷实富足。可是我与爹娘一般,虽然身体享受着富贵,但是毕竟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老爷与公子,我自问跟那些个小姐们都过不到一起去,倒不如喜鹊这般的,我与她说什么都自在,做什么都开心……」 其实崔传宝说的,琼娘也明白。就冲着他爹爹在花园子里养猪,母亲还习惯着将穿破了的内衣纳上补丁再穿的行径,便知人之长久养成的本性,并不会因为家底的骤然增厚而改变。 她的归回,让崔家彻底发生了变化。比如父亲如今心情舒畅,吃食无忧,并无身染重病的迹象。而崔传宝也避开了娶进有恶习的婆娘败坏家风,最后惹上人命官司的命运。 然后其他的改变,便是琼娘无能为力的了。 v第70章[02.11] 按理说,崔家如今顶着京城首富的名头,什么样的姑娘娶不进来? 但是仔细想想,那些个姑娘家肯嫁入崔家,是冲着崔家的钱银而来,还是冲着哥哥的品学而来? 而且自己的爹娘有许多的乡野习气,在一处生活的时间久了,会不会暗地里看不起公婆? 楚邪盯得紧,她去往江东后势必要回王府。到时候家里有个不跟崔家人一条心的媳妇,将来又会怎么样,琼娘也不好揣度。 其实若是不谈及喜鹊曾经是自己丫鬟着一节,她还真是大嫂的好人选。 喜鹊为人踏实肯干,又是穷苦出身,跟爹娘与哥哥相处自然是无话可说…… 但是若喜鹊只是为了贪图崔家的钱银,而并不真心爱哥哥,那么无疑是自己放任,给崔家带来了祸根。 是以,这两人的事情,琼娘必定是好好思量,不会轻易松口。 想到这,琼娘对着哥哥试探说道:「喜鹊已然和我说要赎身,不久就会回转家乡。而我们一家子也要前往江东。南北阻隔,千山万水,时日久了哥哥自然心思就淡了。」 崔传宝见妹妹并不松口,心中发急,猛然起身腾腾地就往外走。琼娘见他神色有异,连忙问道:「哥哥,你要去哪里?」 崔传宝并不回头,边走边说道:「我去找爹娘,告诉他们我要迎娶喜鹊。爹娘若是不答应,我便跪在他们面前不起来。」 这时喜鹊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绷着小脸,扬着下巴厉声说道:「你给我站住!上次因为暗娼的事,便让老爷夫人操碎了心,丢够了人。你现在去跪求老爷夫人,可曾替老爷夫人着想过,传扬出去,崔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这般胡闹,又可曾为小姐想过?小姐身为京城女富豪,未来的琅王妃,身份何等尊贵,难不成便要因为你这个不成器的哥哥而被人耻笑吗?为了一己之私你便是连至亲的父母妹妹都不顾了吗?」 这一番声色俱厉的言辞,一下子将心中不忿的崔传宝说呆了。他只想和喜鹊成亲,其他俱是未曾想过,听了喜鹊这番话,他顿时失了刚才的气势,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琼娘看到这里,心中暗道平日里倒是没有发现,喜鹊既明事理,又够泼辣,倒是正好能管住哥哥。 原来喜鹊看到崔传宝离开,心中担心他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便尾随在后。崔传宝进了琼娘的前厅,喜鹊便轻轻来到门外偷听。听琼娘说到千山万水,南北阻隔,心中突然一阵难过,眼圈不由地红了。接着便听到崔传宝要去跪求爹娘,她一下子急了。忍不住走了进去喝住崔传宝。 喜鹊见崔传宝原地不动,连忙向琼娘行礼,正要开口,突然门外传来:「说得好,说得好」,随着声音,老爷和夫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喜鹊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强忍住心中不安,动作僵硬地给老爷夫人请安。 崔传宝看了一眼喜鹊苍白的脸,上前一步挡在喜鹊面前,说道:「爹,娘,这不关喜鹊的事,是我主动求娶喜鹊的,只是她一直都不肯应……」 琼娘也站起,请爹娘坐下。 刘氏坐在椅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地打量着喜鹊。喜鹊本就雪白的脸一下子又白了几分,彻底看不出一点血色。 刘氏这段时日发现儿子经常发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因着那先前暗娼的事情,心中有些不安,告诉了老伴,两人暗暗观察儿子。今日看到儿子进了女儿的院子,直觉着儿子要把心事说给女儿,于是刘氏拉着不情愿的崔忠蹑手蹑脚地跟了过来,结果发现女儿的侍女喜鹊正在门外偷听。 老两口心中怪异,就赶到房间另一侧,听听里面说些什么。待听到儿子说喜欢喜鹊,想要娶她过门时,不由递换个眼色,面带诧异之色。 不过崔忠与刘氏虽然过上了富贵日子,但是几十年小家日子的过活,想法习惯俱是和普通的乡民百姓一般,也不觉得娶个自家的侍女便丢人现眼,只要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家里穷些,富些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关隘。 此前老夫人找了媒婆介绍了许多的名门千金,富家小姐,奈何儿子没有一个瞧得上,眼看着媒婆因为他家儿子的挑剔,笑容越来越寡淡,老夫人也是急得上蹿下跳,搞不明白儿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今日终于知道儿子原来是想要娶喜鹊,又跟琼娘闹得厉害,老两口忙不迭地走了进来。 以前虽然常见喜鹊,但是刘氏这次却是瞧得分外仔细:肥臀大胸,嗯,是个能生养的;手脚粗大,不错不错,是个干活的好把式。方才骂儿子骂的也是有条有理,有几分崔家女人的利落。 可是这事儿能不能成,还真是要看琼娘的意思,不然的话,就如喜鹊所言,将个婢女抬做嫂子,琼娘的那一关能过得去吗? 琼娘笑了笑,似乎不为所动道:「娘,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先放喜鹊回家。」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王妃有钱横着走》卷一 作者:天粟 02、《王妃有钱横着走》卷二 作者:天粟 03、《王妃有钱横着走》卷三 作者:天粟 04、《王妃有钱横着走》卷四 作者:天粟 05、《王妃有钱横着走》卷五 作者:天粟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