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逆媳 卷三》 第一章 【第三十四章 夫妻俩暗中斗智】 七月的风稍显凉爽,凉风吹在枝头上,树叶沙沙作响。 沙沙风声里,一阵尖锐的哭声响彻云霄,自静武院里传出来。 宇文清露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眼下一片浮肿,两颊苍白,泪水犹如决堤般源源不断,她跪爬在地上,两手紧紧的抱着宇文治的腿,嗓子哑得几乎听不出声音来,但仍竭尽全力嘶喊着。 「父亲,求求您,求求您再去求皇上,我不想嫁给那个混蛋,我不想嫁给他呀。」 她千般悔万般恨,可是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她真後悔听从了仝贵妃的话,如果不是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即使不能嫁入太师府,也还有更好的选择,但现在她却必须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太医,而这个罗根基恰恰又指认过母亲,在她心里,罗根基早已成为她心头最恨的人,莫要说嫁给他,杀了他的心都有。 宇文治面色乌黑,抬脚甩开宇文清露的胳膊,「不争气的东西!自己做出那样的事还有脸来求我,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你的事了,你若不嫁给罗根基,还有谁敢娶你?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宇文清露悔恨的心再度凉了半截,可是她怎甘心又怎肯死心,她再次挺起身子爬了过去,「父亲,即使没人愿意娶我,我也不想嫁给罗根基,女儿情愿一辈子都待在家里孝顺您和母亲,或者去山上诵经念佛为您和母亲祈福。」 宇文治嘴角微动,终是将怒气压了下去,沉声道:「你若真有孝心,又何必做出这样丢人的事。」 宇文清露求助的目光转向仝氏,眸底一片痛苦。 仝氏早已悔青了肠子,扑通跪在地上,哭着说:「王爷,妾身素日未求过您什麽,今日只求您救救咱们的女儿,她是您的骨肉啊,您怎忍心眼睁睁看她掉入火坑?」 仝氏一说话,宇文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你还有脸说话,本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但清露好端端的怎会碰见陌生男人,恐怕并不是偶然吧?本王看你的心早就不在晋王府了,不如你也搬到雍华宫里去吧!」 仝氏一颗心沉了沉,好似沉入冰窖之中,面上露出几分绝望,「王爷,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可是清露,她是您的亲生骨肉啊,您、您……」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良久,宇文治叹了口气,「嫁给罗根基未必不好,至少不用再卷入纷争,安安稳稳的过好日子吧。」他看一眼女儿,然後抬脚走出房门。 最後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宇文清露哇的一声哭倒在仝氏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仝氏也哭得喘不上气来,金枝与桃菊站在门口,急得火烧心头却又无可奈何。 过了一阵子,两人实在听不下去了,交换个眼色,齐齐掀了门帘走进去。 桃菊上前搀住仝氏,眼角含泪,「王妃,您要保重身子,哭坏了身子谁给咱们郡主做主呢?」 金枝也扶了宇文清露,轻声劝道:「郡主保重身体。」 宇文清露猛然推开金枝,一把抓住仝氏的手,「母亲,您再去求求贵妃娘娘,或许她还有办法,您不是说她都安排好了吗?怎麽会出了这样的事?明明是赵讯,为什麽换成了罗根基?」 仝氏见她情急之下已是口不择言,遂低声训斥,「莫要胡说,贵妃娘娘若有办法,自会帮你的。」 宇文清露已是穷途末路,哪里还管说了什麽话,只一味的求着,「求求您了,求求您去求求贵妃娘娘吧。」 仝氏正要把金枝两人支出去,却见门帘动了动,一个丫鬟进来禀道:「王妃,袁嬷嬷来了。」 仝氏面上一喜。贵妃派袁嬷嬷来,定是有要事要说!急忙道:「快请进来吧。」又对金枝两人道:「你们先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桃菊扶着仝氏坐下,金枝也搀着宇文清露在一旁坐下,两人齐齐退出门,袁嬷嬷随即进来。 她先行了礼,仝氏便迫不及待的问:「可是贵妃那里有什麽消息?」 袁嬷嬷轻声道:「娘娘命奴婢来看看王妃跟郡主。娘娘说请王妃放心,娘娘一定会给郡主一个交代,绝不会害了郡主一生。另外,罗太医从宫里出去後便去见了赵讯,可见今日之事并非偶然,只怕赵讯早已知晓,并不想与晋王府结亲。」 仝氏愣了愣,脱口问:「赵讯为何不愿与晋王府结亲?」 袁嬷嬷压低了嗓子道:「王妃难道忘了吗?赵家小姐的事。」 电光石火间,仝氏终於想明白了其中缘由,气得嘴唇发抖、面色发青。 宇文清露亦是想通其中由头,狠狠的拍桌子,嘶声道:「又是她!又是她!她害了母亲现在又来害我,我一定不会让她再得意下去的,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仝氏不管宇文清露的反应,急着问袁嬷嬷,「那贵妃可有法子解了这桩婚事?」 袁嬷嬷抬眼看看仝氏,又看看宇文清露,欲言又止。 仝氏知她有话要单独与自己说,遂朝门外喊道:「金枝送郡主回去休息。」 宇文清露自是不愿,但看到仝氏严厉的眼神,也不敢再坚持,哭哭啼啼扶着进来的金枝的手出了门,心底对黎言裳又恨了几分。 两人一走,仝氏才道:「袁嬷嬷,你有什麽话快点说吧。」 袁嬷嬷上前一步说:「王妃,娘娘是您的亲妹妹,自是不会害郡主的,眼下郡主的事已是人尽皆知,解除了这桩婚事,郡主就能有个好归宿了吗?」 仝氏沉痛不已。这道理她何尝不知,可她与女儿的心思是一样的,让自己的女儿嫁给那样的人,她如何甘心? 袁嬷嬷见她面色微动,知道她也在犹豫,接着道:「罗太医家世是低了些,可以後的事谁说得准呢?罗太医医术高超又是年轻俊杰,前途无可限量,岂不比那些站在风口浪尖上的要稳妥得多?」 仝氏面上露出一抹疑惑,「你是说?」 袁嬷嬷知她已想到根结,遂点点头,「王妃,娘娘请您放心,在娘娘的心里,和硕郡主便如同她亲生女儿一般。」 自家姊妹仝氏自是相信的。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仝贵妃了,可是女儿的性子自己最清楚,她会乖乖听话吗? 袁嬷嬷见她目露犹疑,打铁趁热道:「郡主那里还需要您多劝劝,总归是为她的幸福着想,郡主会明白的,贵妃娘娘也说了,定不会让郡主受委屈。」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改变,只有想办法解决了。仝氏想起宇文治方才说的话,终於缓缓松动了,她缓缓的摇摇头,「你回去告诉娘娘,我会说服清露的,只是还需要些时间。」 目的达到,袁嬷嬷露出笑容,声音压得更低,说:「王妃,娘娘还嘱咐了,黎氏已成祸患,不可再留,请您早做打算。」 仝氏脸上顿时露出阴狠,牙齿咬得咯咯响,双拳紧握道:「那个女人,早晚有一天让她嚐到生不如死的味道!」 该说的都说完了,袁嬷嬷福了福身,「那奴婢先走了,娘娘还等着奴婢的回话。」 仝氏心里正乱,点点头道:「有劳嬷嬷了。」 桃菊躬身引着袁嬷嬷出门去,袁嬷嬷走出屋,忽然转头看桃菊,有意无意的说道:「王妃身子不好,你们可要好生照顾着。」 桃菊回道:「奴婢定当竭尽全力伺候王妃。」 袁嬷嬷脚步顿了顿,问道:「你叫什麽?」 桃菊心里一惊,随之又是一阵惊喜。能让贵妃娘娘跟前的人注意到,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她急忙屈膝道:「奴婢贱名桃菊。」 袁嬷嬷微微一笑,「倒是个机灵的。」说完扭头就走了。 桃菊站在原地,一颗心狂跳不已。得了袁嬷嬷这一句夸奖,竟比得了王妃奖赏还要开心。 她愣愣的站了片刻,喜不自禁的转过身,刚走到门口,恰听到里头王妃在叫人,遂急忙迈步进去。 仝氏见进来的是桃菊,便问道:「金枝送郡主还没回来吗?」 桃菊回道:「还没回来,许是在陪郡主说会话。」 仝氏眼下一片青黑浮肿,眼圈酸涩不已,叹了口气道:「桃菊,你说我应该怎麽让郡主不再反对这桩亲事呢?」 桃菊心里一跳。她虽不知道在皇宫里发生了什麽事,却也能猜出个大概,此时王妃询问起她,一个说不好便会惹怒王妃,传到郡主那里也是罪过,可这是个表现的机会,她不可轻易放弃。 她突然想起袁嬷嬷临走前说她是个机灵的话,遂轻声道:「王妃,不管怎麽样,您都是为了郡主好,盼着郡主能过得好,郡主又孝顺,总会体谅您的一片苦心。」 她不说怎麽解决,而是把两人的母女情放在第一位。 果然,仝氏低低的叹了口气,面色舒缓许多,「但愿她能体谅我的一片苦心。」 桃菊见说对了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劝道:「王妃,郡主不是不懂事的,她定能明白。您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您若是再有个好歹,谁来为咱们郡主做主。」 仝氏目光陡然射出两道厉光,狠声道:「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桃菊的眼角跳了跳,屏住呼吸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仝氏微微眯眼,嘴角露出一丝奸诈的笑意,「桃菊,安侧妃最近在忙些什麽?」 第二章 桃菊道:「侧妃那边近日没什麽动静,不过听说今天从宫里回来後心情很好。」 仝氏沉了沉脸,「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她倒还有好心情,哼,也不是个好东西!」顿了顿又道:「上次是你去的亭湖院,这一次还是你去吧。」 桃菊愣了愣,不明白她的话,「王妃,奴婢去做什麽呢?」 仝氏不怀好意的笑,「不需要做什麽,只要在碰到清栏时,说几句世子爷疼爱世子妃的话就可以。」 桃菊顿时明白王妃这是要借刀杀人,怂恿安侧妃对付世子妃,她额头禁不住渗出汗珠,庆幸自己没成为世子爷的女人,否则只怕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霓裳院里,火红的玫瑰盛开着,虽不似五月时那般娇艳欲滴,却也带了几分七月特有的激情。 黎言裳晶亮的目光落在花丛上,轻轻一瞥便飘向别处。 「在想什麽?」宇文晔轻声问道,他进来已有一阵子,黎言裳始终站在花前一动也不动。 她略偏了偏头,乌黑的眼珠映着大片大片的红色,缓缓摇头,「什麽都没想。」 「那就是在发呆?」他低沉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质疑。 「或许吧。」黎言裳心情似是有些低沉,神情也有些落寞。 宇文晔看着她的侧脸,总觉得她脸上带着一抹浓重的哀伤,却又说不出这哀伤来自何处。他再度问道:「你是在想今天的事吗?」 黎言裳终於回过头看着他,反问道:「今天的事,您怎麽看?」 他面色沉了沉,语带不善,「今天的事已成定局。」 她眉头紧紧皱起来,「为了一个小太医,值得吗?或许,这件事另有隐情。」 宇文晔声音渐冷的说:「那又如何?若她不曾有出卖女儿的心,又怎会害得女儿身败名裂?」 黎言裳似有些不赞同,「她女儿终究是您的亲妹妹,您难道不为妹妹担心吗?」 宇文晔沉默不语,良久才冷声回道:「有些事不是想怎样便能怎样的,无论面对的是谁。」 黎言裳也沉默了。宇文晔说得很对,即便是他有心为亲人做点什麽,可对方会把他当做亲人吗? 宇文晔,这个时而热情、时而冰冷的男人,在晋王府这深宅大院里,应该经历过很多不为人知的事吧? 她似在自言自语,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听到,「但愿不要闹出什麽事来。」 没想到宇文晔竟开口道:「不会的。」 她心想,但愿不会,可又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夜里,她恍恍惚惚的作梦,梦里有很多人影闪动,各种各样的事一幕幕不断闪现。 她嗓子烧得厉害,想要出声叫宝瓶,却发现很是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传来轻呼声,「世子妃、世子妃。」 她缓缓睁开眼,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半天才看清半蹲在床前的人,她艰难的挪了挪身子,「宝瓶。」 沙哑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宝瓶更是吃了一惊,抬手放在她额头上,低声惊呼,「世子妃,您的头很烫,似是着凉了。」 黎言裳轻咳一声,嘱咐道:「小声点吧,别让嬷嬷听到了,又该担心了。」 宝瓶忙道:「可是世子妃,奴婢还是去找世子爷派人去请太医来吧。」 黎言裳摸额,一股烫热透过手心传来,她摇摇头,「不过是烫了些,无碍的,你给我端杯水来,我口渴。」 宝瓶出门端了茶进来,伺候着喝了几杯,见世子妃两眼闭着,面上微红,自是不放心,「世子妃,还是请太医来吧,万一是染了风寒就坏了。」 额头虽有些热,但黎言裳并未觉得发冷,猜着不过是吹了风的缘故,也不是什麽高热,多喝点水好好休息便没事了,遂道:「这深更半夜的去请太医,旁人还以为生了大病,若明日还不好再去请太医也不迟。」 宝瓶心知拗不过世子妃,只好退一步道:「那奴婢今晚守在这里吧。」 黎言裳知道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了,点点头答应。 宝瓶拿了毯子铺在地上挨着黎言裳的床边睡,一夜起来数次看看黎言裳的状况,折腾了一夜。 次日醒来,黎言裳已经不热了,面色亦恢复正常,宝瓶这才松了口气,顶着两个黑眼圈,笑得一脸欢欣。 黎言裳心内一阵酸涩。这个傻丫头,恐怕连她自己生病都没有这麽上心。 吃过早饭,黎言裳站在院子里,凉风扫过,她心底一阵凄凉。这几日不知道怎麽回事,一下子变得伤春悲秋起来,是到了秋天的缘故吗? 她一向是乐观的,从不曾悲愁到如此地步。 江嬷嬷也察觉到她的不正常,拿了件红绸子披肩轻轻披在她肩上,柔声询问:「裳姐儿是有什麽心事吗?有什麽想不开的可以跟嬷嬷说说。」 黎言裳扯了扯肩头衣角,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嬷嬷,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这几日心里闷得很,直想放声大哭一场。」 江嬷嬷愣了愣,半晌才道:「裳姐儿是想夫人吗?再过几日就是夫人的忌辰了。」 黎言裳心里一惊,却故意露出更加凄苦的神色,轻声道:「若母亲还在就好了。」 江嬷嬷重重的叹了口气,默默的站着什麽话都没再说。 一股淡淡的哀愁萦绕在两人心间,黎言裳只觉得心头更加沉重了,吐了口气,道:「嬷嬷,我想回去看看祖母。」 江嬷嬷便道:「我陪您回去,这几日还算清闲,再过些日子和硕郡主的好日子定下来,就要忙上一阵子了,怕是没时间回去。」 提起宇文清露的亲事,黎言裳心头乌云密布,更是闷得喘不过气来。 可还没等黎言裳回去,宇文清露的婚期就定下来了,定在九月初九重阳节。 一大清早,黎言裳早早起来准备回黎府。 江嬷嬷从外头走进来,小声道:「裳姐儿,听说郡主又在静武院大闹了一场,被王妃狠狠的训了一顿,郡主哭着跑回去了。」 黎言裳一边披了宝瓶递来的纱衣一边问道:「王爷那边有什麽动静?」 江嬷嬷嘴角带了笑意,促狭道:「王爷昨天歇在荷院了。」 黎言裳微微一愣,手上的动作也顿了顿。荷院因着一院子的荷花而得名,最早是用来接待外客的,後来客房改在别处便一直空着,宇文治便把皇上赏赐的幽然姑娘安置在荷院。 没想到短短几日,宇文治竟然歇在荷院了,那麽幽然很快也要成为晋王的侍妾了。 黎言裳接着穿衣服,「王妃那头有什麽动静?」 江嬷嬷扁扁嘴,「还能有什麽动静,自是大发雷霆,还着人去荷院请幽然姑娘,谁知竟然碰上王爷在,又被王爷驳了回去,王妃气得嘴都歪了。」 江嬷嬷幸灾乐祸,觉得仝氏遭受的不过是她做坏事的报应。 黎言裳更觉诧异,只觉得幽然不简单,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在这麽短的时间里抓住宇文治的心,单凭这一点就可看出幽然颇有心计。 披了纱衣,黎言裳轻步移到铜镜前,她不喜欢奢华,只穿简单素净的长裙,外头一件青色纱衣,头上亦是最简单的发髻,面上施脂粉,却带着几分天生丽质的俊秀。 身子在镜前微微一摆,她扬了扬手,「都收拾好了吗?」 宝瓶上前搀住她的胳膊,「都收拾好了,轿子也在二门上等着了。」 黎言裳点点头,扶着宝瓶的手往外走,迎面瞧见宇文晔进来,面色似是有些阴沉,遂顿住脚步问道:「世子爷有什麽事吗?」 宇文晔看她一眼,「你要回黎府看老夫人?」 黎言裳点点头,「趁着这几日府里不忙,我想回去看看。」 宇文晔却道:「我陪你一起回去。」 黎言裳两条细长的眉毛挑了挑,目光露出一丝质疑。他面色阴沉,像是心情不好,阴着一张脸跟她回去,似乎不太好吧? 她委婉的道:「世子爷,您还有很多事要忙,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宇文晔反问道:「我有什麽事需要忙?」 黎言裳被噎住,愕然的看着他。他有什麽事要忙,她怎麽会知道? 宇文晔像在解释什麽,轻声道:「上次你回去我没赶上,这次我陪你回去。」 她再次强调,「不要紧的,我自己回去也可以。」 他却不理会,率先转身,大步走出去。 她很是无奈,跟在他身後出了门,只希望他千万不要到了黎府还沉着脸。 黎言裳几步追上宇文晔,试探着问:「您似乎心情有些不好,发生什麽事了吗?」 他转过头看她一眼,面色更加低沉,「你那只眼看到我心情不好了?」 黎言裳嘴角撇了撇。她发誓两只眼都看到了,可眼下最好不要招惹他,否则只怕会引得火山爆发。 她沉了沉嗓子,微低了头,「没有不好那就好。」 宇文晔没再说话,脚下的步子却加快了不少。 黎言裳低着头往前走,尽量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唯恐一个不小心撞在他身上。 「世子爷。」远远的文正安急匆匆奔过来,高声叫着。 黎言裳停下脚步望着文正安,谁知前头的宇文晔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依旧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文正安小跑着追了上去,「世子爷,王爷请您去一趟外书房。」 宇文晔冷声道:「你去告诉王爷,我很忙。」 第三章 文正安只觉得头在嗡嗡作响,「世子爷,求求您去一趟吧,王爷正等着您呢。」 宇文晔蓦地停下脚步,厉声沉喝,「我说过我很忙,没有时间。」 文正安气喘吁吁的点头哈腰,就只差没跪下磕头了,「世子爷,求您不要为难奴才了。」 他求救的目光转向世子妃。 黎言裳正想躲开这位世子爷,自是乐得文正安能把他拉走,她就可以自己回黎府去了,便顺水推舟道:「世子爷,横竖我只是回去看看,又没有旁的事,父亲找您定是有要事,您还是过去看看吧。」 宇文晔回头警告的瞪她一眼,又转头对文正安说:「你只管去禀告王爷,就说我陪世子妃回娘家了。」 黎言裳翻翻白眼。这是要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啊!她索性转了身子,扬声道:「世子爷既然喜欢,那您自个儿回去吧,我忽然想起还有几件事没做,今天不回去了。」 她刚走出两步,就感觉身後两道利光刺在背上,她立即加快了步子,拉着宝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宝瓶见她走得急,急忙搀着她,低声道:「世子妃,您慢着点,可别摔着了,今儿个您真不回去了?」 黎言裳一边走一边低声道:「等爷走了再说。」 宝瓶急得汗珠子都滚下来了,「世子妃,您骗世子爷啊?」 黎言裳在她胳膊拍了一下,「小声点,什麽骗不骗的,你没瞧见世子爷的脸拉得跟驴脸似的,谁挨着他谁倒楣,傻瓜才不躲得远远的。」 宝瓶半张了嘴,偷偷回头朝宇文晔看了看。倘若世子爷知道世子妃竟然把他那张英俊潇洒的脸比做驴脸,该是什麽表情? 她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走了很远,黎言裳悄悄回过头去看,见已没了宇文晔与文正安的影子,这才停下脚步。 宝瓶跟着停下,问道:「世子妃,现在您要去哪里?回院子吗?」 她摇摇头,笑得一脸惬意,甚是愉悦的道:「回去看祖母。」 宝瓶有些哭笑不得。还真不把世子爷放心上啊? 黎言裳转身往二门走去,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总感觉後背冷飕飕的,似是有一双眼在盯着自己,她四下望了望,隔着高树绿枝,看到对面的小亭子里有团粉色,细细看过去,是宇文清露坐在那里,手上端着杯茶,见她看过去,猛地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她看不清宇文清露的神情,却莫名感到一阵冷风吹过。於是抬起脚步扶着宝瓶的手继续往前走,耳边忽然传来杯子摔在地上的碎裂声,她又转过头,只见宇文清露已拂袖而去,身边的丫头正忙着弯腰收拾。 黎言裳心里微沉。很显然宇文清露这股怒气是朝着她发的。 宝瓶亦瞧出端倪,唯恐世子妃生气,忙劝道:「世子妃,郡主最近心情不好。」 她点点头,吩咐道:「这些日子你仔细观察郡主身边的动静,回来一一禀告。」 「是,世子妃。」宝瓶见她面色严肃,不敢疏忽。 黎言裳上了软轿出了二门,又在大门口换了马车,满腹心事的回了黎府。 黎府门前静悄悄的,她下了马车,扶着宝瓶的手往里走,门里迎出来一个小厮,似是很吃惊,「世子妃,您回来了?奴才马上去回禀老夫人。」 黎言裳摆摆手,「不必了,我自己过去就好,你好好的守着门吧。」 小厮不敢多说亦不敢多看,弯着身子回道:「是。」 黎言裳见他面露疑惑,似是有什麽话要说,遂又问道:「有什麽事吗?」 那小厮想了想,却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世子妃请进去吧。」 黎言裳不免有些疑惑,心头动了动。难道是府里发生了什麽事? 她急忙加快步子朝老夫人的院子走去,院子里有几个老婆子守着,她来不及细问便进了正房,前脚才迈进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爽朗的笑起来。 「祖母真是说笑,您的身子骨可硬朗着,还要活上百岁呢。」 接着是黎允欢笑的声音,「祖母,您可听着吧,您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老夫人自是笑得欢快,屋里顿时传出一阵欢声笑语。 黎言裳前脚迈在门槛里,後脚却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了,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听身後有人说话。 「世子妃怎麽不进去呢?」 这一声惊动了屋里头的人,老夫人的声音立时传出来,「是裳姐儿吗?不是说不来了,这会又赶过来了?快些进来。」 无奈之下,黎言裳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忽觉身上射来两道利光,她抬头迎上,只见宇文晔促狭又夹着些看好戏的神情,正嘲弄的望过来。 老夫人笑得眉眼都弯起来,「裳姐儿,晔哥儿说你有事要忙,晚一会才来,没想到你来得这麽快。」 黎言裳不禁愣了愣。她清楚记得第一次他们来的时候,祖母对宇文晔的称呼是世子爷,这会儿竟然变成亲切的晔哥儿了……宇文晔,还真不能小瞧他哄人的本事。 不对,她明明说她今天不回来了,宇文晔怎麽知道她晚点才到?看来他早就猜到她不过是骗骗他而已,既然他都猜到了,那她也不必假装不好意思了。 黎言裳挺了挺身子,快走了两步挨着老夫人坐下,两手环住老夫人的胳膊,笑嘻嘻的道:「我想祖母想得很,才不管有什麽急事要紧事的,先来见了祖母再说。」 老夫人呵呵笑,面上布着满满的笑意,「我看你不是来看我的吧。」说着,目光暧昧的投向宇文晔,意思像在说她是急忙追着宇文晔来的。 黎言裳故做羞得满面通红,摇着老夫人的胳膊,半边身子都钻进老夫人怀里,「祖母,我到底是不是您嫡亲的孙女儿,哪有这样取笑人的。」 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目光满是宠溺的疼爱,抬手在黎言裳乌黑的秀发上抚了抚,「晔哥儿,你看看这都多大的人了,惯会撒泼耍赖。」 宇文晔俨然换了个人一般,面上带着比阳光还要温煦的笑意,顺着老夫人的话道:「祖母,那是您疼爱她,把她惯成了个泼皮猴儿。」 黎言裳的头埋在老夫人肩上,心里一阵恶寒。这语气从宇文晔嘴里吐出来,真是别扭呀。 但老夫人很爱听,笑着挤眉弄眼,「晔哥儿,你不要再宠她了,不然她可真飞到天上去了。」 宇文晔笑得更灿烂,嘴里一本正经的道:「我不宠她,祖母岂不是要骂我了?」 黎言裳顿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落下来了,她悄悄的看了一眼黎允,正巧对上黎允带着赞赏又欣慰的目光,朝她微微一点头後又转向宇文晔,目光益发亲切。 黎允是真把宇文晔当成自家人了。 屋里一片欢声笑语,黎言裳心头微微一动。这温馨的场景让她心里暖洋洋的,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嘛。 她继续趴在老夫人肩上,面上带了满足的笑容。 说笑了一阵,黎言裳坐正身子,「哥哥,怎麽没见嫂子呢?」 黎允笑了笑,「她现在忙得很,从回来京城就有参加不完的饭宴,我让她都推掉,她又不肯,出去一天回来又嫌累。」 大哥初回京城做官,大嫂能与京城的夫人小姐们走动走动,是好事。 黎言裳笑道:「嫂子还不是为了你,嫂子回来累,哥哥便说几句贴心话,嫂子再累都觉得开心。」 黎允笑着点点头,宇文晔却在一旁接话,「这事还用你教,大哥哪能不知道。」 大哥?今天的称呼是不是过於亲切了?黎言裳终於忍不住把目光转向宇文晔,宇文晔却回瞪她一眼,一副「我乐意你能怎麽着」的得意样。 黎言裳也不客气的瞪他,两人你来我往,看在众人眼里俨然是小夫妻的打情骂俏。 老夫人开心得不得了,看到孙女儿得宇文晔如此宠爱,她的心也放下了。 两人在黎府用过午饭便早早的回去了。马车上,宇文晔悠闲的靠着枣栗色绣花大引枕,闭了眼休息。 黎言裳靠在另一边,欲言又止,最後终於忍不住道:「父亲叫您,您为什麽不去?真是胡闹。」 宇文晔依旧闭着眼,回道:「就像你说的,父亲叫我我都不去了,你能管得着我去哪里吗?」 黎言裳气得说不话来,原本是想说几句好听话,听他这麽说,索性都吞回去了,狠狠的道:「妾身自是管不到世子爷,可京城那麽多地方,世子爷去哪里不好,偏偏要去我娘家。」 宇文晔猛地睁大眼,「怎麽?我不能去吗?这个你更管不着了,祖母可是大开着门把我迎进去的。」 黎言裳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反驳他,扭了身子不再理他。 宇文晔继续闭眼睡觉,两条腿交叉着伸到黎言裳脚边,差点伸到她怀里了。 车内空间有限,黎言裳想躲都躲不开,气得蜷起腿缩在车角。 黎言裳本想再去一趟玉器行,有宇文晔跟着自是去不成了,心下又是一阵懊恼。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回到王府,黎言裳直接回了霓裳院,好在宇文晔没再跟上来,可她才刚进屋坐下没多久,就有人进来禀告,「世子妃,王爷请您去静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