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逆媳 卷四》 第一章 【第五十章 余毒再发情危急】 「世子妃,喝茶。」宝瓶笑得眉眼都舒展开了,心里更是美滋滋的。世子爷搬到霓裳院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黎言裳却紧蹙着眉头,端起茶啜了一口,又重重放在桌上,「什麽茶,真难喝。」 宝瓶眨眨眼,「这是您最爱喝的西湖龙井,奴婢跟往常一样的泡法,很难喝吗?」 黎言裳不耐烦的摆摆手,「再去泡一壶来。」 「哦。」宝瓶有些摸不着头绪,端起茶壶,自言自语的朝门外走去,掀起门帘子,迎面见宇文晔走过来,屈膝行礼,「世子爷。」 屋里黎言裳听到动静,只觉得一阵气闷,胸口又隐隐痛了几下,不禁皱起眉头。 宇文晔已进了屋里,见她眉头微蹙,心一紧,急忙上前问道:「怎麽了?哪里不舒服吗?」 黎言裳见他面上掩不住的关心与焦灼,心里一动,忙道:「还盼着我不舒服呀?个个都来问我哪里不舒服,好像我得了什麽重病似的。」她开玩笑的说:「是不是我中的毒并没有完全除掉呢?」 宇文晔心里突地一跳,眸中担忧一闪而过,沉声道:「不要胡思乱想,你现在什麽事都没了,我们只是担心会落下什麽毛病。」 黎言裳微微一笑,但心里真的没了底。宇文晔不是多话的人,从来不会在无谓的事情上多做解释,而现在他却急於解释,唯恐她不相信。 他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不对劲。 宇文晔怕她再多想,遂转了话题,「我搬来这里住,你不开心了吗?」 黎言裳半仰着头看他,「你说呢?」 宇文晔挑眉,「让我说,你应该开心的对我感恩戴德,然後把我服侍得舒舒服服的,这才是我的好世子妃。」 黎言裳撇撇嘴,「那可让世子爷失望了,我生来不会伺候人,只怕冷落了世子爷,所以世子爷还是搬回去住吧。」 宇文晔故做惋惜,「我都把心掏出来给你了,还是落得被赶出去的命运,这待遇恐怕只有晋王府的世子爷才有吧?我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庆幸呢?」 瞧他一脸的赖皮相,黎言裳笑出声来,捏着帕子捂在嘴上,学着他的话,「身为晋王府的世子妃,我是应该庆幸呢?还是应该庆幸呢?还是应该庆幸呢?」 「自然是庆幸了。」宇文晔笑起来,英俊的面上蒙上一层阳光,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黎言裳歪了歪头,「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又叹了口气,「可惜你不喜欢笑。」 宇文晔故意板起脸来,「你喜欢我笑,我就笑吗?我喜欢住在这里,你怎麽不让我住在这里呢?」 黎言裳淡淡的笑了笑,「饶舌呢你。」 宇文晔见她面色淡淡的,又笑了笑,很认真的道:「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从现在开始,我都要留在这里。」稍顿片刻,又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他说的似是很随意,语气却霸道得不容人质疑。 黎言裳心里一暖,低了头没再说话。 宇文晔吩咐晚饭端到外间里,他陪着吃过饭,又说了一会话,便催促黎言裳上床睡觉,「明日还要早起,早点睡吧。」 黎言裳一阵纠结,别过头不去看他,想到要与他同床共枕,总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宇文晔见她懒懒的似是不想说话,索性长臂一揽把她抱在怀里,走到床前,把她轻轻的放在床上,他也上了床。 黎言裳忽然有些紧张,手紧紧的握着,一双眼也一眨不眨的盯着宇文晔看。 宇文晔躺下,侧过身看她,沉声道:「你再这麽看着我,我真要把你吃了。」 黎言裳脸上一热,啐了一口,「没正经。」 宇文晔嘴角上扬,眸底尽是暧昧,「男人到了床上,再正经就不是男人了。」 黎言裳的脸都红透了,瞪他一眼转过身去,背後传来一阵低笑。 宇文晔探身上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脖颈上吻了吻,低声道:「快睡吧。」 黎言裳不敢乱动,任由他搂抱着,闭着眼却怎麽都睡不着。 片刻,她听到身後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宇文晔已经睡着了。 她这才缓缓放松,靠在宇文晔怀里,鼻间满满都是他的气息,心底也安稳下来。 这几日,他一定累坏了。 黎言裳想转过头看他,又怕把他惊醒,便抬手放在他手上,心里涌上一阵心疼。 为了她,他几乎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她怎能再负他? 她轻轻的握了他的手,心里默默念道:愿一切安好,一生一世彼此只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宝瓶在门口低低的叫了一声,「世子爷。」 宇文晔马上睁开眼,看看紧靠在怀中的人儿一脸安详,心有不忍,却又不得不动了动胳膊,从她身子底下抽出手。 黎言裳果然醒了,睡眼惺忪的问道:「什麽时辰了?」 宇文晔轻声道:「寅时了,时辰还早,你再睡一阵子,等会再起。」 黎言裳却揉了揉眼,半撑起身子,「今天是大日子,我还是赶紧起来吧,灵倩自己忙不过来,万一出了事可就麻烦了。」 宇文晔把她按在床上,柔声道:「让你睡你就再睡会,等会让宝瓶叫你,不会耽误什麽事的。」 黎言裳甜甜的一笑,不再坚持,乖乖的躺在床上,「好吧,那你先去忙吧。」 宇文晔点点头,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起床穿衣。 宝瓶倚翠伺候着穿了衣服,宇文晔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走出门。 宇文晔一走,黎言裳便坐起来了,「宝瓶,让嬷嬷进来给我梳头吧。」 宝瓶走进来,「世子爷吩咐了,卯时再叫您,您再睡一会吧,奴婢们瞧着时辰,不会晚了的。」 黎言裳却打着哈欠道:「横竖不过多睡一个时辰,等晚上再补回来吧,郡主出嫁是大事,我还是早起来准备准备吧。」 宝瓶无奈,只好伺候着给世子妃穿了衣服,又等着江嬷嬷给世子妃梳好了头,这才搀着世子妃在一旁的椅上坐下。 倚翠端了盘子进来,宝瓶便道:「世子妃,您喝一碗八宝粥,暖暖身子吧。」 黎言裳接过碗,喝了几口便放下,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倒是没再隐痛。 万氏从外面走进来,身上披着锦缎厚披风,见她收拾好了,便道:「大嫂,您再歇一会吧,这会儿我还忙得过来,我让清霞妹妹帮着管一管。」 黎言裳点头,「你都安排好了便好,母亲那边,父亲怎麽说?」 万氏解了披风递给华月,挨着黎言裳坐下,「父亲的意思不让母亲露面了,对外称母亲生病,可这前前後後母亲生病的次数也太多了,今儿个又是清露大喜的日子,母亲若不露面实在说不过去,所以父亲便答应让母亲照常露面,应付应付这一回。」 看来宇文治是真心厌烦仝氏了,这样的大日子都不准备让她露面,这对仝氏来说比搧她一耳光还要钻心。 万氏看看她,又道:「大嫂,你身子怎麽样?等会客人来了,您就应付几下便可,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当心身子才最要紧。」 黎言裳感激的看她一眼,「灵倩,真是辛苦你了。我身体没事,不必替我担心。等过了这一回事,你可要好好的养养身子。」 万氏握了她的手,点头道:「我知道的。」又站起身,说:「大嫂,咱们去瞧瞧清露吧?」 黎言裳点点头,披了粉白色镂金冬梅散花锦,万氏亲自扶了她的胳膊,轻声道:「大嫂,走吧。」 黎言裳也不推辞,扶了万氏的手一同出门。 夜风冰凉,吹在脸上如一把凉水泼上来,凉透了肌肤。 晋王府张灯结彩,院子里挂满了大红灯笼,红彤彤的亮光笼罩着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却偏偏生出几分凄凉,彷佛这喜气只是漂浮在大红灯笼上的影子而已。 万氏低声道:「听说昨日她还发了一顿脾气,真不知嫁过去後会怎麽样。」 黎言裳淡淡的回道:「生死有命,事在人为。路是她自己走出来的,怨不得旁人,至於以後过得怎麽样,还要靠她自己的努力。」 万氏不再说话,她对宇文清露没有好感,宇文清露一向眼高於顶,从来不把她这个庶出的嫂嫂放在心上,她自不会拿着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两人沉默着进了宇文清露的院子,院子里丫头婆子进进出出,却静谧得很,偶尔听到一两句说话声,也是低低的、轻轻的。 正房门口站着两个丫头,见她们走进来,屈膝行礼,「世子妃、郡王妃。」 万氏问道:「郡主起身了吗?」 左边的丫头回道:「郡主已经开始梳妆打扮了。」 正说着,幻蓝从里头走出来,狠瞪了一眼那丫头,「世子妃、郡王妃来了,也不知道往屋里迎吗?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转过头却满脸带笑的对两人屈膝行礼,随後又撩起帘子,「请进。」 黎言裳扶着万氏的手走进去,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幻蓝身上扫了扫。 屋里,宇文清露坐在铜镜前,两个嬷嬷正在为她梳头,见到来人,她身子动了动。 黎言裳道:「妹妹不必多礼,快些坐着。」 两位嬷嬷福身行礼,万氏便道:「快些帮郡主梳洗吧,莫要误了时辰。」 「大嫂,二嫂。」身後传来宇文清霞的声音。 第二章 黎言裳转过身,见她手上端着木盆,手指冻得通红,指节隐隐泛白。 丫头云秋跟在她身侧,能看到她眸中泪光点点。 万氏斥道:「云秋,怎麽让你主子干起活了?还不快把盆子接过来。」 「是。」云秋转身急着去接盆子。 宇文清霞却侧身躲开云秋的手,笑着道:「妹妹就要出嫁了,我心里难受,想在她还没出嫁前亲手为妹妹梳洗一次。」 黎言裳深深的看了宇文清露一眼,眼角余光扫向云秋,但见她虽低了头,面上却明显带着委屈,顿时了然,定是宇文清露在故意刁难宇文清霞。 她只做不知,笑道:「二妹三妹真是姊妹情深,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能坐着乾看。灵倩,二妹妹把水端来了,咱们帮着给三妹妹梳洗吧。」 万氏何其聪明,只一个眼神便明白,附和道:「那是自然,咱们两个做嫂嫂的可不能落後了。」 她上前接了宇文清霞的盆子,触到宇文清霞的手指,只觉得冰凉透骨。 宇文清露的脸变了几变,目光带了几分恨意。 一旁幻蓝瞧得分明,急忙上前道:「郡王妃,这些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您还是坐着陪郡主说说话吧。方才咱们郡主好说歹说,可清铄郡主非要亲自去端水,奴婢正要去迎着呢。郡主既把水打来了,自是由奴婢们伺候主子梳洗。」 黎言裳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紧不慢的道:「妹妹出嫁,做嫂嫂的理应伺候着,你退下吧。」 幻蓝面上讪讪的,稍显尴尬,伸出的手急忙缩了回来,急中生智又道:「方才嬷嬷们说郡主的头发有些乱,不好梳,洒一些水才好。世子妃、郡王妃正好给咱们郡主点些水吧。」 两位嬷嬷瞧此情形急忙点头,宇文清露也顺势道:「多谢两位嫂嫂了。」 好一个机灵的丫头。黎言裳再次把目光转向幻蓝,却多了两分探究。 万氏这才将盆子递到幻蓝手上,幻蓝端着盆子走到宇文清露跟前。 黎言裳与万氏一左一右站在宇文清露两侧,手指在盆子里挑了几滴水洒在宇文清露头上。 点了几滴水,发梢上带了湿意,一位嬷嬷便道:「可以了。」 黎言裳後退一步,站在一侧看宇文清露梳头,眼角余光不时朝宇文清霞扫几下。 嬷嬷们只是在宇文清露头上稍稍梳了两下,便转过身朝黎言裳屈膝道:「世子妃还请移步,郡主要换新嫁衣了。」 黎言裳笑了笑,温声道:「妹妹先换衣梳妆,我们站在这里反而耽误嬷嬷们干活,等会花轿来了,还有许多事需要忙。」 宇文清露缓缓起身,乌黑的长发披散,一直落到腰下,她欠了欠身子,「有劳两位嫂嫂了,外头风凉,嫂嫂还请多注意身体。」 黎言裳微微一笑,客气又有些疏离的道:「多谢妹妹挂念,妹妹只管放心做新嫁娘,今儿个你才是最要紧的。」 宇文清露微微低了头,旁人瞧来是羞涩不安,黎言裳却看得清楚,她眼里分明射出两道利光。 「二妹妹,今儿个事多,你也一起过来帮忙吧,这里只有嬷嬷们能伺候,你也别站在这里碍事了。」黎言裳看看宇文清霞,扬声道。 宇文清霞愣了愣,马上笑道:「清霞驽钝,只怕帮不上忙,反而添乱。」 万氏走到她跟前,牵了她的手,「这话说的,这两日多亏了你帮我,否则我还不知道要乱成什麽样呢,走吧。」 她拉了宇文清霞的手,搀了黎言裳的右胳膊,嘻嘻笑着。 宇文清霞顺势松了她的手,绕过万氏搀住黎言裳的左胳膊。 两人一左一右搀着黎言裳出了门,身後两道锐利的光芒刺过来,犹如刀光。 出了院子,万氏便道:「大嫂,时辰还早,您先歇一会去吧,我跟清霞妹妹去看看就行了。」 风有些凉,许是衣服穿少了,黎言裳觉得手脚冰冷,遂道:「我回去换换衣服,你们先去忙。」 回了院子,江嬷嬷已经熬好了红糖姜汤,见她们回来,马上端了上来。 一口气喝完一碗姜汤,黎言裳身上暖暖的,手心都出了汗,她又觉得有些累,疲乏得想要倒头睡觉,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宝瓶急忙道:「世子妃,您再上床歇一会吧,郡王妃跟郡主在外头盯着,不会出什麽事的。」 黎言裳想了想,与其无精打采的出去,还不如休息一下再出去的好,娶亲的人要到辰时才到,她还有时间做准备。 脱了外衣上床,盖上锦绸丝被,她顿觉一阵昏昏沉沉的,闭了眼,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宝瓶一脸担忧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世子妃,眼角渐渐湿润,想起世子妃体内还残留着余毒,她的心就揪在一起,疼得快要裂开了。 江嬷嬷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见她这般模样,拉住她的手转身出了门,将房门关上後又拉着宝瓶出了外间,到了隔壁的房间,才低声道:「宝瓶,你跟我说实话,世子妃到底怎麽了?身子怎会这麽虚弱?不是说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吗?」 宝瓶的泪顿时落了下来,再也忍不住,低低的哭了起来。 江嬷嬷心下沉了沉,颤声道:「宝瓶,快跟我说实话呀。」 宝瓶抬头,眼圈红红的,泣不成声,「嬷嬷……世子妃身上还留着余毒,俞太医说指不定什麽时候就会发作。」 江嬷嬷啊了一声,头一阵发晕,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幸好被宝瓶扶住了。 宝瓶见她面色苍白,心下大惊,暗自懊悔不该对江嬷嬷说出实情,可她闷在心里实在太难受了,又怕被世子妃瞧出端倪。 江嬷嬷站稳身子,醒了醒神,轻声道:「世子妃知道吗?」 宝瓶摇了摇头,「世子爷嘱咐不准告诉世子妃,不过我怕时间久了世子妃会有所察觉。」 江嬷嬷强自镇定,嘱咐道:「万不可以让世子妃发现,以後你莫要再这麽哭哭啼啼的,反而让人生疑,你只管好好伺候世子妃,什麽都不要多说。」 宝瓶重重的点头,摸出锦帕在眼角擦了擦,哽咽道:「我替世子妃担心。」 江嬷嬷也落下泪来,心酸得厉害。若不是隔壁躺着裳姐儿,她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两人正在抹泪,倚翠慌慌张张的冲进来,「嬷嬷,您快去看看吧,世子妃身上烫得厉害,身子也不住发抖。」 江嬷嬷大惊,一把擦乾泪,抬脚就朝屋里走,宝瓶亦迅速的跟着奔去。 「宝瓶,快给我再盖个被子,好冷。」床上,黎言裳闭着眼低声说道,被子底下两条胳膊紧紧的抱在一起,身子瑟瑟发抖。 江嬷嬷疾步上前,抬手放在她额头上,竟热得烫手,顿时心急如焚,转身道:「宝瓶,快去请世子爷,须得请太医过来。」 话音刚落,手就被抓住了,她低头一看,黎言裳的手正紧紧的攥着她。 她急忙弯下腰,「裳姐儿,您要说什麽?」 黎言裳只觉得全身都被冰块包裹住了一般,实在太冷了,头晕得厉害,可她竭力保持清醒,乾裂的嘴唇蠕动着,「嬷嬷,不要告诉世子爷,不要去。」 江嬷嬷急了,「裳姐儿,您烧得厉害,得请太医来瞧瞧,不告诉世子爷怎麽行?」 黎言裳摇头,「我没事,给我喝碗姜汤,用冷巾敷一敷。不要告诉世子爷。」 江嬷嬷见她十分坚持,虽不知其意,却咬牙道:「裳姐儿放心吧,我们不告诉世子爷。」转过身吩咐宝瓶,「快去取些火盆子来,把屋子里烧得热烘烘的。倚翠,赶快端水来。」 宝瓶和倚翠听了吩咐,急着出门分头行事。 倚翠端了水进来,江嬷嬷找了一条厚锦帕浸泡在水里,拧乾水敷在黎言裳额头上。 黎言裳顿时颤了颤,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江嬷嬷轻声唤她,「裳姐儿、裳姐儿……」 黎言裳已陷入昏迷状态,不时摇着头,面上带着几分痛苦。 江嬷嬷因知晓黎言裳体内余毒的事,心下更加惧怕,伸手摸了摸锦帕,不过刚放上去,已是滚烫。 她站起身,扯了倚翠出门,低声吩咐道:「世子妃不让告诉世子爷,现在你去找郡王爷,告诉他世子妃的情形,请他去请俞太医过来。」 倚翠知道事态严重,半刻也不敢耽搁,急匆匆的出门找人去了。 宝瓶端了火盆进来,放在黎言裳床边,屋里顿时暖和起来。 江嬷嬷又吩咐,「快把世子妃身上的被子都掀开,衣服也都解开,再去端些温水来。」 宝瓶奇怪的看看江嬷嬷,「嬷嬷,世子妃刚刚说冷得很,这会还在发抖呢,拿开被子脱了衣服不是更冷了?」 江嬷嬷无暇多说,只道:「按照我说的办,快点。」 宝瓶不敢多说,小心翼翼的给世子妃掀了被子脱了衣服,又去端了温水进来。 江嬷嬷拿了布巾泡在水里,然後拧乾给黎言裳擦拭身子,从脸上到身上,擦得小心又仔细,一边擦一边观察黎言裳的表情。 宝瓶不敢说话,屏息静气的站在一旁候着。 江嬷嬷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不时摸摸黎言裳的额头,她自己额头却落下汗来。 宝瓶拿了帕子,从一旁帮她擦额汗珠,低声道:「嬷嬷,您歇一会儿,我来吧。」 江嬷嬷却摇头道:「我没事,盆子里的火小了,你再去端一些,必须让屋子暖和起来。」 第三章 宝瓶点头转身出门。 倚翠急匆匆的奔进来,脸上一脸焦急,「嬷嬷,世子妃怎麽样了?郡王爷已经去请俞太医了,但是郡王爷说不保证一定能请来,还说最好让世子爷知道实情。」 江嬷嬷沉声道:「等郡王爷请不来再说吧,你去门口守着,别让旁人进来了。」 倚翠低低的嗯了一声,忧心的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世子妃,心里涌上一股不安。 黎言裳隐约听到有人说话,依稀可分辨出是江嬷嬷与倚翠,急於想听清她们在说什麽,可她却越来越累、越来越迷糊,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但她又太冷了,像是在冰天雪地里一般,睡不稳。 她动了动身子,不知什麽地方传来一阵隐痛,迅速的传遍了全身,她疼得哼了哼,脸都扭在一起。 最後她终於陷入昏睡,什麽都不知道了。 江嬷嬷一边低低的呼唤她,一边不停给她擦身,又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 时间在焦急不安里缓缓滑过,眼看就要辰时了,郡王爷还没回来,江嬷嬷终於按捺不住了,「宝瓶,不能再等了,你快去前院找世子爷。」 宝瓶急不可耐的出门,许是屋里太热或她心里太着急,她的衣服已被汗水湿透了。 出了门,迎着冷风,她不禁打个寒颤,身上顿时一阵冰凉,但她全然顾不上这些,飞快的朝院门外冲去。 她走得太快又太急,与人撞在一起,她一个踉跄坐在地上,气呼呼的抬起头,顿时大喜,跌坐在地上的两腿急忙改为跪着,「世子爷,您快去瞧瞧世子妃吧!」 宇文晔来不及多问,飞快的奔进院内,跟在他身後的正是太医俞栾。 宇文晔进屋,顿时被一阵热气熏得皱眉,抬脚要进里间。 後头倚翠紧紧的跟上来,叫道:「世子爷,请您等会再进去。」 宇文晔哪里能等,迳自推门进屋,蓦地瞧见躺在床上的黎言裳正裸着半个身子,他马上关门,迅速的转过头,沉声道:「俞太医先等一等。」 屋里头江嬷嬷已听到动静,急忙给黎言裳穿了衣服,又盖好被子,这才开门走出来,屈膝行礼,「世子爷。」 宇文晔抬脚进门,见黎言裳已穿戴整齐,便道:「俞太医请进吧。」 俞栾随後进门,目光在屋里扫视了一圈,最後落在火盆和水盆上,又看了看黎言裳湿漉漉的发梢,心下已是了然,不觉有些奇怪。 他先上前替黎言裳把了脉,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 宇文晔双目落在黎言裳苍白的脸上,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宁愿疼痛的是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她被痛苦折磨得变了样子。 「俞太医,怎麽样?」 俞栾不出声,手指依旧放在黎言裳的手腕上,良久才缓缓松开,抬起头来,面上带着凝重,「世子爷,是余毒发作了,世子妃的身子又虚弱,现在已经被烧得神志不清,不过好在有人帮她散热,不然只怕性命难保了。」 他眸光一转,落在门边的江嬷嬷身上,「这火盆跟水盆都是你吩咐准备的吗?」 江嬷嬷屈屈膝,「是奴婢准备的。」 俞栾眸光闪亮,「谁教你这麽做的呢?」 江嬷嬷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仍如实回道:「是我家夫人教我的,以前世子妃很小的时候也这麽烧过,夫人便如此为世子妃散热,夫人说,身上滚烫需要散热,所以需要脱了衣服用温水擦拭,帮助散热。而屋里放上火盆,则是防止再次受凉。」 俞栾挑挑眉,胡子也跟着翘了起来,「黎夫人?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见识。」 语气里带了几分敬重,对黎言裳也多了几分好奇,其母便如此聪慧,享誉京城的世子妃应是比其母更加聪慧吧? 俞栾不再多问,拿起纸笔开药方子。 宇文晔却道:「俞太医,今日郡主大婚,我必须前去主持,所以请你留在这里照看世子妃,这药还请你亲自煎一煎。」 俞栾点点头,「世子爷只管去忙,世子妃这里,臣会好好照顾的。」他蹙了蹙眉,话锋一转,「不过,找不到解药总不是办法。」 宇文晔幽深的眸子里亮光微闪,坚定的回道:「我一定会找到解药的。」 俞栾点头,索性撕了那纸,嘱咐江嬷嬷继续为世子妃散热,然後亲自出门拿药煎药去了。 辰时已到,罗府的花轿准时来到晋王府门前,依照诸多礼仪规矩一一行事,最後由宇文晔背着新娘子宇文清露出门。 宇文清露一身大红嫁衣,稳稳的趴在宇文晔的背上,头低下去,埋入他的脖颈。 锣鼓声响,她轻轻在宇文晔耳边道:「哥哥,纵然我千错万错,您今日仍是背着我把我送上花轿,妹妹心里很是感激。」 她说着,泪不断落下来,滴在宇文晔的衣领,融化了领角上点点白色粉末,她一眨不眨的盯着粉末化成水流进宇文晔的衣服里,紧紧贴在他脖子的肌肤上,心底一阵欢畅。 宇文晔,是你背着我送我进地狱,那我就送你一颗毒瘤,让它在你身上生根发芽,最好能开出一颗毒果子来。 她继续哭着说道:「哥哥,妹妹只有一句话,请您善待母亲,她已经老了,活不了多久了,求求您给她一条活路。」 四周人群喧闹,诸多目光都落在这对兄妹身上,宇文晔低着头默不作声,宇文清露的话让他心底一酸,无论宇文清露做了什麽事,都不能改变他们是亲兄妹的事实。他突然想,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过该多好? 但如果永远都是如果,不可能变成事实,黎言裳此刻正躺在床上与死神搏斗,服下俞栾的药後虽然清醒了,但体内余毒随时都有发作的危险,而且会一次比一次严重。 他发软的心瞬间冷硬,他们虽是兄妹,终究隔着两层肚皮,有些事注定无法改变。 大门口,罗根基坐在高高的马背上,面上喜气洋洋,眼底却冷若冰霜,他微笑紧盯着背着宇文清露出门的宇文晔,一双眼似是要把宇文晔看透。 宇文晔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面色同样冷漠。 门口喜娘高声叫道:「新娘出门,上花轿!」 宇文晔随着一阵劈哩啪啦的炮竹声走到花轿前,喜娘接着喊道:「小姐抬头笑一笑,兄长背着上花轿,新娘坐进轿里头,两眼流下金元宝。」 宇文清露坐进轿里,宇文晔低头道:「只要你好好的,母亲自会好。」 宇文清露愣了愣,红盖头下,双眼射出两道刀子般的利光,恨不能穿透宇文晔。 轿帘落下,花轿抬起,宇文清露终於落下泪,一阵悲哀涌上来,她竟不知应该何去何从。 此刻,她心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恨意。 花轿走後,依照礼仪,宇文晔应跟去罗府喝喜酒,但他哪里有心思去,交代了宇文健跟宇文恒渊後,他便急匆匆进了宫。 顺和宫里,皇后正歪着身子躺在美人椅上听人弹奏乐曲,宫女进来禀告,「皇后娘娘,晋王府的世子爷来了。」 皇后顿觉惊讶,狭长的眉几乎挑成一条直线。今日宇文清露成亲,宇文晔怎会跑到宫里来了? 「请世子爷进来吧。」她挥了挥手,乐工们马上抱着乐器退下去。 宇文晔迈步走进来,走到宫中央,行个大礼,「娘娘。」 皇后微微一惊,宇文晔很少行此礼、如此称呼她,她探询的目光落在宇文晔脸上,「晔哥儿,你这是怎麽了?」 宇文晔跪直身子,昂首道:「姨母,晔哥儿有事求您帮忙。」 他又恢复了姨母的称呼,皇后的心松了松,目光里露出一抹精明,似是已经猜到宇文晔所为何事,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佯装不知的问道:「什麽事?」 宇文晔禀道:「求您在皇上跟前说一说,给我一张通关文牒,我要出远门。」 皇后心下一沉,「你要出远门?去哪里?何须通关文牒?」 她以为他是来求她救救黎氏,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要求。 宇文晔回道:「姨母,求求您帮帮我,只有您能帮我了。」 皇后沉声道,凤眼微眯,「你是要去西域?」 宇文晔早就料到什麽都瞒不过皇后,而他也没想瞒,遂点头道:「姨母,荼毒花之毒甚为强悍,如果再找不到解药,黎氏就性命难保了。姨母,求求您帮帮我。」 皇后冷冷的哼了哼,「晔哥儿,你真是太让本宫失望了,也让你的母亲失望了,为了一个女人,你甘愿独闯虎穴,难道你不知道你的命比什麽都珍贵吗?」 宇文晔毫不犹豫的道:「姨母,在您和母亲的心里,我的命比什麽都珍贵,但在我的心里,黎氏的命比什麽都珍贵。」 「你……」皇后顿时气噎,面上蒙了一层寒霜,全身上下散发一股怒气。 站在她身侧的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惊了主子们的谈话。 皇后强自压下怒气,舒了口气,冷笑道:「既是如此,那你就应该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救她,不要来求我,她的珍贵只属於你,与本宫无关。」 宇文晔跪在地上朝皇后拜了拜,「姨母,求您看在母亲的分上帮帮我吧,如果您不帮我,那我只能硬闯出去。」 皇后气得浑身哆嗦,「好大的胆子,竟敢拿你母亲来压本宫!本宫说了,这是你的事情,自古英雄爱美人,你想当英雄,那就拿出英雄的样子来,不要来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