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相约InYourEyes》 前言 阿沙拉卡山。 巴夏族裹所有的人全在山中搜寻着失踩了三天三夜的苡荏公主--一个只有五岁大的小女孩。她是在山中游玩时,不慎跌人山谷里的。 但是不管怎样搜寻,总是全无音讯。 「苡荏公主!苡荏公主……」 然而,得到的回音只有阿沙拉卡山的徐徐山风,和瀑布流水声…… ※     ※     ※ 山雾迷蒙,有个女孩子赤着脚轻盈地在山林中跳舞,虽然看不清她的五官,但她轻盈曼妙的舞姿彷如山中精灵般轻巧,还有她黄莺般的歌声,今邾理忍不住向前,想要看清她的模样。 可是当他一靠近她时,她立刻像变魔术般消失在他的眼前,只有那黄莺般的歌声还回荡在山谷中-- 你是我前世的依恋你是我今生未能完成的缘朝朝暮暮只为你的深情只因你的痴心风中景梦中情…… ※     ※     ※ 杨唯凯又作同样的梦了。从他懂事以来,就一直重复着同样的梦境…… 梦中,他正缓缓执起一个女孩子的手,吻着她的手心和手背,女孩子的脸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那双如星的眸子莹莹闪动,教人看了为之迷惑和心醉。 「妳是谁?」他知道这绝对又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因为他已问过她上千、上万遍了,而女孩总是浅浅一笑,轻轻蠕动着嘴唇,虽然他听不到她说什么,可是从她的嘴形猜测,彷佛有六个字。以前他不明白,可是最近他已渐渐揣测出那六个字了。只是他不懂,为什么是这六个字-- 天不老,情难绝! 第一章 伊暖欣半蹲着,一张脸因低头太久而胀得通红,那双小手因伊承谚不断的催促更显得忙乱,偏偏布鞋上的鞋带像跟她八字犯冲似的,老是不听使唤。 都怪自己!好端端的黏胶布鞋不穿,偏偏选了一双系鞋带的布鞋,这下好啦!弄了半天还是弄不好,而二哥伊承谚更是催魂似的拚命叫着。 「快点啦!上课要迟到了……」伊承谚在一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有十分钟,早自习课就要开始了,他一直是班上的全勤好学生,看来今天可真要被纪录了。 「快!快!妳不会,我帮妳,行不行?」他实在在搞不懂,为什么一向敏捷灵巧的妹妹,单单对布鞋的鞋带束手无策,偏偏又固执地不准别人帮她。 「承谚,你先上学吧!等一会儿我再送小欣到学校去。」伊太太温柔的说。 其实她对女儿的固执一向无可奈何。她在一旁也替女儿急得一头是汗,偏偏女儿却已经先行警告,谁也不可以动手帮忙,所以她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好了!」伊暖欣仰起那张已经红得带紫的小脸,脸上漾着骄傲的光彩。 「天哪!妳绑成什么样子了?」伊承谚简直被伊暖欣那绑得参差不齐的鞋带给笑弯了腰。 「妈!」伊暖欣大喊着。 「好,好,赶快去上课吧!不然等一下要迟到啰!」伊太太忍住了笑,催促着这对小儿女。 伊承谚听到「迟到」两个字,拖起了伊暖欣就像跑百米似地冲了出去。 「小心路上的车子喔!」 「知道啦!」两兄妹很有默契的回答。 看着这对儿女,伊太太的心中胀满了幸福的喜悦。她有一个爱自己的老公,还有三个可爱的小孩。承谕虽然是个比较内向的孩子,可是从来不让她伤神;而承谚个性虽然外向、好动,却也没让她烦恼过;暖欣,这个全家的宝贝,除了个性固执一点、爱玩、爱闹之外,也从未让她担过心。一个女人拥有了这一切,夫复何求?只是--胸部隐隐约约的疼痛又突然袭击而来。 伊达仁--她的丈夫,是镇上最大医院的院长,她却十分害怕上医院…… 天哪!这疼痛彷佛被无数枝针扎着似的,教人痛彻心肺。 看来她是必须去一趟医院了。 小病不医成大病,这是自古名言。 ※     ※     ※ 「伊承谚!等等嘛!我的鞋带又掉了。」她甩开伊承谚的手,又蹲下去绑那该死的鞋带。 「快一点啦!」伊承谚有点不耐烦了。「我早自习快迟到了!」 「那你先去,我等一下再去。」伊暖欣又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伊承谚想了一下道:「那妳弄好了,快到学校喔!」 「好啦!」她一定要把这鞋带给摆平,不摆平绝不罢休! 「妳要不要帮忙?」一个稚嫩的小男生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伊暖欣抬起小脸,看到一个俊俏的小男孩。 他有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有个性的唇,是一个很「帅」的小男生。 她见过他,他是隔壁刚搬来的苏家的小孩。 那天他们在搬家的时候她就见过他,不过他没有发现她,因为她在树上。 伊家大院里有株又高又壮的大树,伊暖欣最爱爬到上头去。虽然伊达仁不知警告过多少吹了,她还是喜欢爬到树上,她喜欢那种可以眺望远处的感觉。 「这个洞先穿,再穿这个洞……」苏长贤接过她手上的鞋带,很熟练的三两下就将它系好了,而且还替她系了个很漂亮的蝴蝶结。 伊暖欣一脸崇拜。 「哇呵!」她看着蝴蝶结兴奋地叫道:「这蝴蝶结好漂亮喔!」 「如果妳喜欢,我可以教妳绑。」 「不!我一定学不来的,不如你帮我。」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又把另一只脚举到他面前。 苏长贤笑了笑,没有拒绝。 「你叫什么名字?」她好奇的问。 「苏长贤。」 「喔!那你一定是转学生,我可以带你去找你的教室。学校我最熟了,因为我大哥读六年级,而且还是全校的模范生,二哥读四年级,我读二年级。」 「妳叫什么名字?」他一直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姊妹,所以不由自主的喜欢上这个小女孩。 瞧她一脸红扑扑的,说起话来圆圆的眼睛就溜呀溜地转,还有小巧的鼻和唇,像极了漂亮的洋娃娃。 「伊暖欣……完了!」她听到上课铃在响了。 「怎么回事?」 「快!迟到了可会被罚的。」她拖着他往学校跑去。 那一年-- 他,十一岁。 她,八岁。 ※     ※     ※ 伊达仁为了欢迎苏荣昌这个新邻居,特地在伊家的院子办了一场bbq。苏太太一见到伊暖欣,就深深喜欢上这个小女孩。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再生一个女儿,可惜因为一次子宫外孕造成从此不孕:所以一见到伊暖欣便直嚷着要收她做干女儿。 「长贤,暖欣给你当干妹妹,好不好?」苏太太征求着自己儿子的意见。 「不行!不行!」伊承谚在一旁抗议着。「我只有一个妹妹而已,怎么可以把她让给别人?不行!」他的霸道童言引来四们大人哈哈大笑。 「既然如此,那不如让暖欣长大后嫁给我们长贤当媳妇儿,咱们两家结个亲家如何?」苏荣昌想出这个一举两得的好方法。 「长贤,暖欣长大了当妳的新娘子,好不好?」苏太太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也许在苏长贤的心灵中,对结婚的概念还是模模糊糊的,但他直觉喜欢伊暖欣,这种喜欢是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妳长大了要当我的新娘子吗?」他站在伊暖欣的面前问。 「好啊﹗」伊暖欣想也没想的就回答,还伸出手指头说:「骗人的是小狗!」 他伸出手和她勾了勾,脸上笑开来了。 「羞羞羞!男生爱女生。」伊承谚在他们身后嘲笑着。 「伊承谚!」伊暖欣嘟嘟小嘴。「你再欺负我,我就叫苏长贤揍你。」 「救命呀!」伊承谚一边叫一边扮鬼脸。 「苏长贤,你一定要帮我。」她跺跺脚,鼓着腮帮子。 苏长贤一脸的为难,傻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 「暖欣,不可以欺负长贤,不然长大了他可不敢娶妳。」伊达仁这段话又引来所有人哄堂大笑。 「不娶就不娶,谁稀罕,哼!」伊暖欣气嘟嘟的跑开去。 「暖欣!暖欣!」苏长贤连忙追了过去。 「唉!」苏太太煞有其事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大家不明就里的问。 「本来还以为赚了个媳妇,看来是失去了个儿子!」她说着也忍不住笑开来。 ※     ※     ※ 伊太太万万想不到自己平时的小疼痛,竟是因为罹患了肝癌。 虽然动了手术,但癌细胞已扩散至全身,连伊达仁这个身为医生的丈夫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妻子遭受病魔的折腾。 「达仁!」她知道自己的气数已尽,但仍放心不下三个子女。 「翠玉!」伊达仁紧握住她瘦得只剩把骨头的手,心疼得忍不住落下泪来。 「答应我,找个好女人来照顾你、照顾我那三个可怜的孩子。」她哽咽地。 「不要说了!妳会好起来的。」伊达仁感到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 伊太太凄然一笑。会不会好,她自己还不明白吗? 「淑美!」伊太太叫着苏太太。 「翠玉,我在这儿。」苏太太早已泣不成声。 「拜托妳帮我照顾这三个可怜的孩子。」她看着伊承谕、伊承谚、伊暖欣三个儿女,尽管她有多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可是不甘心又如何? 「会的!我会把他们都当成自己的孩子,妳放心吧!」 「谢谢!」她涣散的目光在巡视了每个人之后,渐渐地陷入昏迷的状态。 「妈!」伊家三个孩子同时哭喊着。 「翠玉!」伊达仁太了解这是怎么一个状态,他拚命的摇晃她、唤着她。 蓦然,泪水由她眼角滑了下来:如同沉睡般,她的体温慢慢的下降,逐渐的冰冷…… 「翠玉!」伊达仁一声悲唤揉碎了每个人的心。 「承谕、承谚、暖欣,跪下,你们的母亲走了。」苏太太心酸地告诉他们。 「妈妈!妈妈!」三个兄妹无尽的哭喊,也无法喊回那已离开人世的母亲。 ※     ※     ※ 伊太太去世三个月了。 母亲的骤逝,在三个孩子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抹灭的阴影。 伊承谕原本内向的个性更内向了,放了学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彷佛只有读书才能忘却丧母之痛。 伊承谚也不再和伊暖欣逗嘴了,他懂得更加疼爱妹妹。 但是伊暖欣小小的脸蛋却像失去了阳光似的,下了课,她就爬到树上偷偷哭泣。 「暖欣!暖欣!」苏长贤轻轻的爬到她身边。 她吸了口气,用手背胡乱地在脸上抹了抹。 苏长贤拿出手帕递给她。 「我又没哭!」她把手帕推回去。 「还说没哭,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你来做什么?」她看着他,那犹含泪珠的盈盈双眼教任何人看了都不忍。 「我妈要我来叫你们到我家去吃饭。」 自从伊太太去世后,苏太太就主动帮忙照顾三个孩子的起居饮食。 「我还不饿。」她的回答跟伊承谕和伊承谚一样。 虽然苏太太做的饭菜十分可口,可是他们都怀念自己母亲煮的敬,还有一家子人共享晚餐的快乐时光…… 「如果妳想哭,就哭出来吧!」苏长贤拍拍自己的肩膀说:「我这裹借妳。」 尽管伊暖欣如何的克制,泪水还是不听使唤地涌了出来,而且愈哭愈悲恸,最后干脆靠在他的肩上嚎啕大哭起来。泪水染湿了他肩上的衣服。 「我想妈妈!」她哽咽地。 苏长贤点点头,将她搂得更紧些。 这一刻他暗暗告诉自己,今后他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她、爱她…… ※     ※     ※ 正所谓虎父无犬子。 伊承谕考上了台大医学系,伊承谚也在第二年和苏长贤一并考上了台大医学系。 对伊达仁和苏荣昌夫妇而言,这是莫大的喜讯,可是对伊暖欣来说却是一件高兴不起来的事。 伊暖欣一个人坐在院子的大树干上:这个地方俨然成了她的小天地,不管心情好与坏,她都会爬上树,一个人静静地想心事。 「暖欣!暖欣!」苏长贤在树下仰着脸唤她。她瞄了他一眼,把脸蛋调到一旁去。 苏长贤卷起袖子准备爬上树。 「你不准上来!」她杏眼圆瞪地警告他。 苏长贤知道她脾气一拗起来,就如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只是他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又怎么了?」对她,他有的是永远的耐性和纵容,不论她是多么无理取闹;谁教她是他心中最最疼爱的人。 「我要跟你绝交!」她气呼呼,一张小脸红得像苹果似的,煞是好看:她是那种连生气都漂亮的女孩子。 一听到她要跟他绝交,这非同小可。苏长贤顾不得她的警告,脚一瞪马上爬上树坐在她身边。 「为什要跟我绝交?」他表情十分凝重。 「谁教你们都欺负我!」她嘟着小嘴。 如果现在有包青天,恐怕他真的会去击鼓鸣冤。欺负她?从小到大也不知道是谁欺负谁。 「我哪里欺负妳了?」他一脸的无辜。 她吸吸鼻子,眼泪滚了下来,看得苏长贤好不心疼。 一见她哭,他马上慌了。「又怎么了?」 伊暖欣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小乖!拜托妳别哭,行不行?只要妳不哭,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在她面前他宁可扮小丑,只为博她欢颜一笑。 「你和承谚上台北去了,留我一个人在这儿,你们不是欺负我,是什么?」 她好不委屈。 「那我不去了。」他想也没想的。 「不行!」她知道读医学系是他最大的志愿。 「那妳到底要我怎么办?」这会儿真是急死他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生气、要掉泪,只是一想到苏长贤要上台北去读书,她整颗心就乱糟糟的。 她已习惯有他陪伴的日子。 「人家都说台北的女孩好漂亮、好有气质,你--你--」 喔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吃醋!他叹了口气,眼中尽是温柔的笑意。 「小乖!」他伸出手拥住她,让她的头靠在他肩上。「在我的心中永远只有妳一个人,妳难道还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可是我不相信别人。」 「没有别人﹗永远没有别人!」他执起她的小手吻了吻,「妳知道吻手心和手背是什么意思吗?」 她摇摇头,小脸涨得发烫。 「吻手背代表情,吻手心则代表爱,两个都吻表示我爱妳--」 她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口,心跳震得她耳中嗡嗡作响。 他又轻轻地执起她的小手,吻了手心,又吻手背。 不用任何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章 伊家屋内宾客络绎不绝,只因为今天是伊暖吟的满月之日。 伊暖欣坐在大树干上,两只脚悬在半空中摇晃着。 李杏怡,她那个才嫁过来不到八个月的继母,为父亲添了个千金,从此夺走她在伊家的宝贝地位。 看到李杏怡抱着伊暖吟亲密地依偎在父亲身边,要不是她今天晚上气得没吃任何东西,她相信自己铁定会吐出来。 伊暖欣讨厌李杏怡,讨厌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成了伊达仁的太太,而是她不喜欢李杏怡那张似乎带着面具的假脸,和那双如猫一样的眼睛。而且最令伊暖欣不能接受的,是李杏怡的年纪跟伊承谕差不多大,竟肯嫁给足以当她父亲的伊达仁做继室,说穿了只有一个原因--钱! 伊家的富裕在台南是赫赫有名的,加上伊达仁又是镇上最大的综合医院院长,他的确有吸引李杏怡的条件。 看着父亲抱着伊暖吟那股疼爱状,伊暖欣心中不免一阵失落。 现在她不再是伊家的宝贝了。如果她母亲还在世,那么她永远会是伊家的宝贝。 只是--想到母亲,伊暖欣那双晶莹的眸子里立刻盈满了泪水。 不!她不会哭的。她狠狠地吸了口气,提醒自己。自从母亲多年前去世后,她就告诉自己绝对不再流泪,她要做个坚强的女孩。 「暖欣!暖欣!」一阵叫声拉回她的思绪。 她低下头,发现伊承谚和苏长贤正站在大树下仰着头看她。 「长贤!」她双脚一瞪,身子轻巧的跳了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苏长贤的臂弯里。 「暖欣!妳可不可以小心点,摔伤了怎么办?」苏长贤一脸的严肃,却掩藏不了眼中的笑意和纵容。 「如果我摔伤了,你会怎么样?」她一脸的鬼灵精。 「我会心疼。」苏长贤回答得很顺口。 没错!他会心疼。 他爱伊暖欣,从他第一眼看到她的那一年,他就爱上她了,而且他发现自己对她的爱与日俱增。虽然他人在台北读书,可是一颗心却悬在她身上,尽管医学院里有不少女同学对他表示好感,在他心中却只能容下伊暖欣。 「喂!喂!」伊承谚在一旁简直看不下去了,抗议道:「你们两个可不可以别这么肉麻?」 伊暖欣瞟了他一眼,冷不防地踮起脚尖在苏长贤英俊的脸上亲了一下,扬起嘴角,「怎样?」 「不怎样!」伊承谚看着一旁涨红了脸的苏长贤,笑得龇牙咧嘴。 虽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苏长贤早已习惯伊暖欣常常出奇不意的招术和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态度,但是这么被亲脸颊还是十年来的头一遭。 苏长贤的个性原本就十分斯文,伊承谚就常取笑他和伊暖欣是慢郎中遇上急惊风。 「伊承谚!」伊暖欣通常都这么叫他,但是对伊承谕,她就乖乖的喊一声大哥。「伊承谚!你在找什么?」 「哦!我在找--」他对苏长贤扮了个鬼脸。「在找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说完,他脚底一抹油,溜了。 伊暖欣气得猛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苏长贤则悄悄地伸出手拥住她的肩,拚命安抚着,「别生气了,好不好?小乖。」 她还能生气吗? 每当她心情不好、不愉快时,他总是这么叫她;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长贤,我大哥呢?他怎么没和你们一块儿回来?」她猛然发现伊承谕没有回家。 「他……他有实习,所以没空回来。」 「喔!」她点点头,心里十分明白苏长贤在说谎,因为他向来不擅于欺瞒,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 伊暖欣知道伊承谕没有回来的真正原因,想必他跟她一样不喜欢李杏怡。 「走吧!进屋去,不然等一下伊伯伯找不到妳。」苏长贤温柔地说。 「我爸爸现在根本不会在意我。」她酸溜溜的,「他现在只爱阿姨和妹妹。」 苏长贤紧紧地拥着她,明白她心中的失落感。 他轻声一叹,说道:「不会的,妳永远是我们大家的宝贝。」 她鼻子一酸,把头轻靠在他的怀中。十年了!他们这份感情在彼此心中滋长了十年。她有时候想,如果没有他,她还会快乐吗? 不!心中有个声音十分肯定的回答了她。 如果没有他,她一定不会快乐的,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他的纵容、他的温柔、他的--爱。 ※     ※     ※ 屋内闹烘烘的,当伊暖欣和苏长贤走进来时,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因为所有人的焦点全落在一个老妇人身上。 这个妇人是伊暖欣从未见过的。妇人坐在大厅中央,手中正搓洗着一副扑克牌。全场鸦雀无声,彷佛在等待什么神秘答案似的。 突然,妇人的眼光落在伊暖欣身上。 「妳过来!」她略带沙哑的声音有着冷冷不可抗拒的威严。 伊暖欣指着自已的鼻子,摇摇头。 她不喜欢任何人命令她,就连父亲也不曾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过话,所以她跟本不想理会这个妇人。 「妳过来!」妇人仍然这么说着。 苏长贤明白她的拗脾气,为了不让场面太僵硬,他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但她似乎不为所动。 「妳过来!」这妇人摆明了十分坚持的态度。 「暖欣,过去!」伊达仁拍拍女儿的肩。「这位郎嬷嬷是个算命高手,让她替妳算一算。」 伊暖欣简直恨不得尖叫。 她知道父亲从来就不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而今天在伊暖吟的满月日子里,他竟然请了一个『算命高手』。 「我的命好得很,我不算。」她知道这个妇人一定跟李杏怡有关系,她才不会受她们摆布。只要是跟李杏怡有关的人、事,她都会反抗的。 「暖欣,郎嬷嬷真的很会算命,刚才我们屋内的每个人都让她算过了,很准的--」 「我不算!」她狠狠地打断李杏怡的话,然后十分不满的瞪视着郎嬷嬷。但是一接触到郎嬷嬷的眼光时,她条地打脚底窜起一股寒意。 她是怎么了?竟会对一个算命的老妇人感到恐惧? 「不管妳要不要算,我都要告诉妳。」郎嬷嬷唇边滑过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妳的前世是个公主,妳的命运系在前世而不是今生,妳可能不会有未来。」 她的话让全场的人都倒抽了口气。 没有未来,那是指-- 「不过,妳的前世是十分美满、辛福的。」郎嬷嬷蓦地从口袋掏出一只小镜子,走到伊暖欣的面前,执起她的手交给了她,「这只镜子将系着妳的前世、今生,无论如何不能让它离开妳的身边。」 伊暖欣很想将镜子丢回去,但是镜子却像有股魔力般地黏在她的手中,而且还有股热力正从她的手心一直窜遍全身。 「暖欣,还不快谢谢郎嬷嬷。」伊达仁催促。 伊暖欣咬咬牙,没有说任何话,转身走上楼。 一上楼,她才发现那只镜子竟然还紧紧地握在手中…… ※     ※     ※ 伊暖欣简直要发疯了!她将镜子狠狠地丢在床上。什么过去、什么未来,全部都是鬼话连篇,偏偏屋内那一大群人听得目瞪口呆。 公主?!她的前世竟会是个公主?这种鬼话真亏郎嬷嬷说得出口。 「暖欣!暖欣!」房门外是伊承谚和苏长贤的叫声。 她没好气的将门打开,发现两个男孩子神情十分紧张地看着她。 「妳没事吧?」伊承谚十分关心地问。 「死不了的,你忘了刚才那个巫婆说我的前世是个公主吗?」她白了他一眼。 「暖欣,我知道这种算命的话只能姑且听之,妳不必放在心上。」 还是苏长贤了解她。 「我根本不会相信的。」她气愤地瞄了一眼被丢在床上的镜子。 等一下,我就要把它丢到垃圾筒去。伊暖欣暗忖着。 「那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等一下伊伯伯就要切满月蛋糕了。」 「你们去吧!」她摇摇头拒绝。「我的头有点疼,我想睡一觉。」 她是不想再见到那个可怕的郎嬷嬷。 「妳头痛?是不是感冒了?」伊承谚担心地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叫道:「妳有点烫,快去躺着。」 「伊承谚!」她拨掉他的手。「你少这么紧张,行不行?我只是有点小感冒。」 「妳就是不会照顾自己。」苏长贤爱怜地摸摸她的头,从上衣口袋掏出一盒阿司匹灵。「先吃颗药吧!这有解热和止痛的作用。」 「好啦!我睡一觉就行了。」她将他们俩人全推到门口。 「那妳先休息一下,等爸爸切完蛋糕后,我让他上来瞧瞧妳。」伊承谚还是不放心。 「好啦!好啦!」她没好气地关上门。 要不是刚才的那段话和那个郎嬷嬷惹得她浑身不对劲,她才不会无缘无故头痛呢! 伊暖放在床沿坐下,拿起那只小镜子好奇地观看。其实这只小镜子十分精致,镜子背后镶着不同颜色的宝石,镜沿是银做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古物。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实在想不出为什么那个郎嬷嬷一直强调这只镜子对她的重要性,她对着镜子扮了个鬼脸,那头疼竟隐隐约约地在扩散……加强…… 天哪!她抱着头,呻吟了一声,连呼吸都觉得微弱。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对!药,刚才苏长贤给她的药。正当她准备拿起药时,那疼痛已排山倒海向她袭击而来,渐渐地吞噬了她…… ※     ※     ※ 阿沙拉卡山中,一列十分壮观的马队正在奔跃着。而骑在马队最前面的正是哈撒族族长邾理。 「少主,我们要在此分散队形吗?」骑在邾理后面的卡尔巴征询着主人的意见。 这是一次春季狩猎的行动。春天里的阿沙拉卡山明媚耀眼,到处开满含苞待放的山花,一些动物也开始在山中活跃。 「好,就在这儿散开,日落前在此集合。」邾理低沉而富磁性的声音是哈撒族中最具威严的。 卡尔巴转过头向周围的人吩咐下去,随即马队一哄而散,但卡尔巴却紧紧地跟在邾理身后;他是邾理的随从,不管邾理走到哪里,他都会随侍在侧。虽然他的箭法、刀法都比不上邾理,但在族里,他可是最大的勇士,他以保护少主人而感到光荣。 「少主,」卡尔巴轻叫着他,这次他的任务除了狩猎、保护邾理之外,还有项任务就是传达老族长的话。「你应该选个夫人了。」 邾理仰首大笑,虽然明知在狩猎行动中这是不智之举,但他就是忍不住。 他早知道父亲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要他结婚。打从他接下族长的责任开始,整个族裹就积极为他征选适当的新娘,甚至已有不少邻族提出联姻的建议,但他不想被束缚在这种懵然无知的婚妨中。 对身为族长的他来说,有个三妻四妾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众多的女孩中却没有一个能让他真正倾心,他要的……要的…… 「少主!你看。」卡尔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邾理顺着卡尔巴所指的方向望夫,是阿沙拉卡山中的瀑布。这个瀑布是他族里水源的源头,瀑布十分美,但是吸引他的不是瀑布的景观,而是倒在一旁的一个女孩于。 他双腿往马腹一夹,催促他的宝驹疾奔到瀑布旁,然后跳下马,弯下身仔细地凝视着这个女孩子。一头散落的乌黑秀发,有大半遮去了她的脸。 当他伸出手时,卡尔巴及时阻止他。 「小心有诈。」 邾理知道卡尔巴在担心什么。哈撒族是阿沙拉卡山中最强,最具有领导力的一族,有不少族群正觊觎他们的势力和财力,尤其对邾理的性命极感兴趣。 邾理笑着做了个要卡尔巴稍安勿躁的手势,他相信面前这个女孩子绝不是刺客什么的,因为她的打扮和穿著根本不属于阿沙拉卡山中任何一族。 他轻轻地将遮住她脸孔的头发拨开,剎那间,他楞住了。 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一双如弯月的漂亮黛眉;虽然她紧闭着双眸,但那长而翘的睫毛却是那么吸引人,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她一定有对教人为之着迷的眸子;而那小巧鼻子下的朱唇,更教邾理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抚过,这唇会令男人愿意为她的一吻而死,而且死而无憾。 她的五官、肤色在在告诉邾理,她根本不是属于阿沙拉卡山的,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此? 「少主,我们要怎么处置她?」卡尔巴似乎嗅出邾理和这个少女之间正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虽然少女仍然在昏迷之中。 「她是我的猎物。」邾理说着一手将她抱起来,才发现她轻得像羽毛一样,纤细得教他讶异,似乎只要稍一用力便会将她捏碎了似的。 「少主!不可以。」卡尔巴想要阻止,虽然他知道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为什么不可以?我是族长,难道我没有权利做决定?」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一跃而上马背。 「可是--」 「没什么可不可是。我要带着她,从现在开始她属于我。」 卡尔巴只有紧闭着双唇。虽然他极不喜欢这个少女,但是邾理是族长,族长的话是没有人敢反驳的,除非--对!他只有向老族长沙夏商讨对策,才有办法扭转邾理的决定。 ※     ※     ※ 伊暖欣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疼痛得像要四分五裂,而且呼吸愈来愈感到困难,口也干得像要裂掉似地难受。而那股几乎要忍不住的呕吐感更救她受不了。 「好痛……水……天哪!我想吐。」她梦呓地。 邾理垂下眼,凝视着怀中的女孩,那断断续续从她口中传来的应该是语言,问题是这语言听起来是那么怪异,不似阿沙拉卡山中任何一族的方言,那她到底在说着什么样的话? 为什么他会完全听不懂?这更挑起了他莫大的兴趣。 他发现她的呼吸似乎愈来愈薄弱,身体也烫得吓人。他回过头,在卡尔巴来不及说什么时拋下一句:「我先带她回去,等一下由你带领马队回来。」 卡尔巴暗暗地发誓,他一定要让那个陌生女孩离开邾理身边,因为她的存在可能会影响到邾理往后的处事和声誉。他要保护的不只是邾理的性命,他更要维护邾理的一切,绝不能让这个女孩破坏。 虽然邾理紧紧地抱着她,可是由于马速十分的快,使得伊暖欣整个身子愈来愈难受,意识也愈来愈模糊。 邾理抱着她直奔自己的帐蓬,他的早回和异常举动立刻引起族内一阵骚动。 「传巫医过来,快!」他一边吩咐,一边轻轻地将怀中的女孩放到自己床上。 他用手轻按了下她额上的脉搏,发现微弱地几乎要探不到跳动,他的心竟莫名地翻搅着。 「传巫医!快!」 天哪!这女孩该不会没救了吧?不!她不会死的,而他也不会让她死的。 他要知道、也要看看她那对眼睛,在他还没看到之前,说什么也不会让她这么轻易死去的。 ※     ※     ※ 「暖欣!」 「小乖!」 伊暖欣耳边不断传来伊达仁、伊承谚的叫唤声,还有……苏长贤的呼喊。 「我在这里……长贤……我在这里……」她的手不断地挥舞着,口中也不断地叫着。 邾理站在帐蓬外沉思了片刻。 虽然他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但是他很肯定「长贤」一定是个人名。 巫医走到他身边,双眉皱得快打结了。「少主,她--」 「她怎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她没有外伤,看来好象只是受了点风寒,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 「她肩上有个弦月形的胎记。」巫医嗫嚅地。 空气霎时凝结住了。 弦月形的胎记?邾理狠狠地倒抽了口气,很少有事情可以让他如此惊讶,但是这个女孩却轻易做到了。 在阿沙拉卡山申的另一族巴夏族里,曾有位肩上有个弦月形胎记的公主,然而在她五岁那年,却因失足坠落山崖而下落不明。更要命的是,这位苡荏公主曾跟邾理定过亲;这通常是为了维持两族间的和谐关系而决定的,但是因为苡荏的失踪,又不再有人提起这档亲事,苡荏也随着日子的消逝而逐渐走出所有人的记忆。 现在苡荏回来了吗? 不!邾理心里十分明白,自己所救回的那女孩绝不是巴夏族的苡荏公主,但……她肩上的弦月形胎记又该如何解释? 「少主,我们要不要通知巴夏族族长哈德?」巫医带点兴奋的问。 如果这女孩是十二年前失踪的苡荏公主,那么这对哈撒族和巴夏族而言无异是项天大的喜讯。虽然这女孩看起来有点脆弱,但她绝对是个漂亮的女娃儿。 「巫医,刚才除了妳看到她肩上的弦月形胎记之外,还有谁看到?」邾理心中已有了决定。 「没有。」 「好!那么这个消息暂时不可透露。」 「少主,你--」巫医一阵愕然,但随即点点头,「我知道了。」 在族里,族长的话就是圣旨,谁也不敢不服从,而且巫医知道邾理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邾理走进帐篷,靠近床边俯视着仍昏睡的女孩,显然她睡得很沉,体温和呼吸也已慢慢恢复正常。他将她的上衣轻褪至肩下,那弦月形的胎记果然就在她肩上,那么的明显。 这是巧合,还是上天故意的安排? 他相信她不是苡荏,但是她却有着和苡荏一样的弦月形胎记。 当初苡荏失踩之后,曾有一个传说拥有弦月形胎记的苡荏是阿沙拉卡山山神艾达之女,而苡荏之所以会失踪,是因为山神舍不得将女儿赐给凡间。 如今,另一个有弦月形胎记的女孩却出现了,这表示什么?难道是艾达又将女儿赐回凡间,而且要让她留在他身边吗? 邾理笑着轻摇摇头。神经错乱了!他一向不相信任何传说的。 但是他绝对相信缘分。不管这是传说还是缘分,他都已决定好了,他不会让这个女孩从他身退溜走。 绝不! 第三章 伊家已经到了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地步,伊暖欣的失踪等于是在伊家投下了一枚炸弹。 屋内的人个个眉头深锁、满脸忧虑。 「承谚,你离开暖欣房间时,有没有发现她哪里不对?」伊达仁一夜未眠,脸上的疲惫让他苍老了不少。 「没有!我要说几次你们才会相信我?」伊承谚指指苏长贤,「不相信你们可以问长贤,暖欣只说她有点头痛,我们还想要爸切完蛋糕后去看看她,可是她怎么会不见了?」 苏长贤的紧张和忧虑不亚于伊家的每一个人。 暖欣呀暖欣!妳一向调皮捣蛋,如果这一次仍然只是妳的恶作剧,那么请妳快点停止吧! 「爸!您说暖欣会不会--」伊承谚欲言又止。 「会什么?」所有人的心全悬到了喉口,他们都在害怕着…… 「会不会被人绑架了?」伊承谚的话又在屋内投下一枚炸弹,炸得每个人心惊胆战。 这是最坏的想法,也是他们最害怕发生的事。 「承谚!」如果手上有胶带,苏长贤铁定会毫不考虑地贴住伊承谚的嘴,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只是说出你们不敢说的,这错了吗?」伊承谚愤怒地吼着。 「不然你们告诉我,暖欣会上哪儿去了?难道她会变魔术把自己变不见吗?现在已经是凌晨六点了,还没见到她人,不是被绑架了,难道你们还有更好的解释吗?」他转向刚赶回家的伊承谕问:「你说呢?」 伊承谕摇摇头。他十分了解伊暖欣的个性,虽然平时她爱玩、爱闹,但她是个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敛的人,尽管她对李杏怡不甚喜欢,但是八个月来倒也相安无事,他不相信她会因此而离家出走。所以,他心中唯一的答案跟伊承谚一样。 「那你呢?」伊承谚又把箭头转向一直沉默着的苏长贤。 苏长贤强忍住心中的颤抖,摇摇头。 虽然他极不愿意承认心中所想的,但是迫于摆在眼前的事实,他还能如何? 「既然这样,我们只有报警了。」 就在伊承谚拿起电话的当头,一个声音传了进来。「不用报警了!」 郎嬷嬷出现在他们面前,再度投下一枚炸弹,「伊暖欣不是被绑架,她只是回到了过去,可能暂时无法回来了。」 「妳少在这裹装神弄鬼了!妳出去,我们不会相信妳的话。」伊承谚走到郎嬷嬷面前忿忿地说。 「孩子,你要相信我,你妹妹真的已经回到过去了。」 「住口!妳这个疯婆子,妳再这么妖言惑众,信不信我叫警察送妳到精神病院去!」 「承谚,不得无理。」伊达仁制止住儿子,走向郎嬷嬷。「妳说暖欣回到过去,妳可有凭据?」 「不用凭据。昨天晚上我已经说过了,她的前世是位公主,她不会有未来的,所以她一定得回到过去。只有回去她才能找到真正的辛福。」 「住口!」伊承谕忍无可忍地闪到她面前。虽然昨天晚上他并不在场,但在二十世纪的今日谁会去相信这种谬论。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唯一希望的是她能好好保存我给她的那一面镜子,否则她永远也回不来。」郎嬷嬷双手放在胸前做了个祈祷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 「妳走!妳走!」伊承谚冲到她面前,激愤地交握着双手,如果不这么做,他怕自己会出手打她。「妳少在这儿危言耸听,再不走,我就叫疯人院的人把妳带走。」 「孩子,我知道你是不会相信我的。」郎嬷嬷眼中有着失望和沮丧,现在就算她说破了嘴也没有用的。 她走出伊家的大门,苏长贤追了出来。 「郎嬷嬷!」虽然他对她的话仍有点半信半疑,可是他忍不住地想问个清楚。「我……我可以请问妳一些问题吗?」 「你说吧!」 「妳说暖欣回到『过去』,那她的『过去』是在哪里?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回来?」他脸上的真诚和焦虑让郎嬷嬷动容。 再傻、再呆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在乎伊暖欣。 孽缘!这又是一段孽缘。 「她的过去在很遥远的地方,我也无法知道是在哪里。不过你放心,她应该会很平安的;至于她回不回得来,我已经说过了,那就得看她是否能保有那面镜子,如果那面镜子遗失或是破碎了,她就再也回不来。现在只能为她析祷。」 这番话像利刃般割在苏长贤的心上。 虽然并不能确定伊暖欣已经离开了,但他已感受到那椎心刺骨的离别之痛。 回来吧!暖欣,求求妳,回来吧! 他希望他的呼唤可以传到她的耳边、她的心中。 ※     ※     ※ 「长--贤!」伊暖欣的尖叫声划过寂静的夜晚。 不知道打哪来的力量,她整个身子突然一跃而起,要不是有双强而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她,她一定会摔得鼻青脸肿。 她身体有点虚弱地晃了一下,双手紧紧地攀住那环抱着她身体的臂膀。当她抬起头时,整个人傻住了。 一张陌生而英俊的面孔映入她眼中--直挺的鼻子、浓密睫毛下一双紫蓝色的眼睛、微微扬起的嘴角。这张脸正露出一个懒懒的笑容和深深的酒窝;他像极了电影「今生有约」的男主角梅尔吉勃逊,不过他看起来比梅尔吉勃逊还要年轻了许多。 「你……是……谁?」伊暖欣不大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这是梦吗? 从她手中传来的温热,她知道这绝不是梦。更不可思议的是,当她触摸他脸颊的剎那,竟有一股强大的电流通过她心中。 如果这不是梦,那他到底是谁? 「你是谁?我在哪里?」她慌了!乱了! 「这是哈撒族,我是邾理,哈撒族的族长。」邾理凝视着她,那对具魔力的眸子像要望进她心底深处般。 伊暖欣头晕目眩,一片混乱。他说的话她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你是谁?我到底在哪里?」她使尽全身力气挣脱他的手臂,身体又晃了一下,邾理再次接住她。 「我知道妳并没有完全恢复,睡吧!小东西。」他野性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 「不……不……」伊暖欣轻轻摇晃了下头,头部原本闷闷的疼痛竟又渐渐转成撕裂的痛楚。「爸爸……大哥……承谚……长贤……」她的意识又开始飘浮,连带的整个身子也飘了起来。 邾理看着怀中的伊暖欣,嘴角轻轻扬起。 果然她有一双星眸,美得出神人化、震撼人心,甚至引人遐思。 他无法克制地低下头,轻吻着她那排又浓又翘的睫毛、那小巧的鼻子,和那如玫瑰般的红唇。 他的吻似乎骚动了她,只见她轻叹一声,唇边绽放出迷人的微笑,轻轻她嚷语着:「长贤!长贤!」 邾理的脸色刷地转成铁青,双昨中燃烧起熊熊妒火,双拳握得死紧,太阳穴上的静脉暴浮着。 又是长贤! 他不知道这个叫长贤的是何许人,但他可以从她三番两次的呓语中得知,这个「长贤」一定在她心中占有很大的分量。 不!他将她抱得死紧。他不会让任何人在她心中占有任何位置,除了他。 蓦然,他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霸道想法给吓了一大跳,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就算对族里任何一个女孩子,甚至对一向跟他最亲密的沙月也不曾如此,而现在却…… 这个女孩到底具有什么魔力? 莫非她真是山神艾达之女? ※     ※     ※ 伊承谚看着苏长贤,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万万没想到苏长贤竟会对伊暖欣用情如此之深。 三天!伊暖欣整整失踩了三天,警方查不到任何线索,也没有接到任何恐吓勒索的电话或信件。伊家这三天都是人心惶惶,而对苏长贤来说更是痛苦难熬。 三天来,他像失了魂、掉了魄似的,整个人不言不语,傻愣愣的。 「长贤,你这样子看得我真难过,拜托你别再这样了,行不行?我相信暖欣不会有事的,那个郎嬷嬷不是说她前世是个公主,铁定会大富大贵的吗?」伊承谚拍拍他的肩。 「你终于相信郎嬷嬷的话了?」苏长贤突如其来的一句,说得伊承谚哑口无言。 伊家全家上下,除了李杏怡之外,根本没有人肯相信郎嬷嬷的那些谬论。都二十世纪了,谁会信? 从伊承谚的表情,苏长贤长知道他还是不相估郎嬷嬷的话。然而三天了,如果不相信郎嬷嬷,那么伊暖欣到底会上哪儿去? 报章杂志那些掳人勒索的新闻教苏长贤更加的惶恐不安,万一伊暖欣被绑架了,而那些歹徒……天哪!他简直不敢再往下想,现在他宁可相信郎嬷嬷的话 暖欣是回到了过去。是的!她一定是回到了过去。 「长贤,你又在发什么愣?」伊承谚推了他一把,拉回他的思绪。 「承谚,你说暖欣的过去会在哪里?」 「什--么?」伊承谚不可置信地瞪视他道:「喂!你该不会也中了郎嬷嬷的魔吧?」他现在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厉害的女巫。 「承谚,也许我们都该相信郎嬷嬷的话。」 苏长贤看着逐渐西下的夕阳,不禁想着--暖欣可是在天的那一边? 她过得好不好? 他恨死这一无所知的状况。而每想一次她,他的心便疼一次。 「我不会相信郎嬷嬷的话,我相信暖欣一定会回来的,而且很快就会回来。」 「承谚!」他打断伊承谚的话。「你别再自欺欺人了。暖欣已经失踪三天了,如果她会回来,早就回来了。现在--如果她没有好好的保存那面镜子,她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你知道吗?」想到伊暖欣不能回来,苏长贤的心都快碎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伊承谚发怒地吼着。「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有头脑的人,没想到你竟也相信这些鬼话。长贤!拜托你清醒一点,行不行?什么过去、未来,那只有电视、电影、小说才会有的,现实生活里根本不可能发生。你醒醒吧!」 苏长贤仰着头看天,他真的想狂吼、大叫一番。 现在他已经完全胡涂了。到底该不该柚信郎嬷嬷的话?如果不相信郎嬷嬷,那么他又该相信谁?谁来给他答案? ※     ※     ※ 邾理急步走进帐篷。 今天早上出去打猎时,他整颗心几乎全悬挂在那女孩身上,接运出了好几次差错,要不是卡尔巴在一旁提醒着他,恐怕还会捅出更大的楼子。他的表现令自己感到惭槐。 信鸽传来讯息,说坦伊的病情又加重了。 坦伊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自小就体弱多病,但性情却十分善良温和。虽然他极不喜欢坦伊的母亲朵拉,但是对这个小他五岁的弟弟,他却疼爱有加。 他走到床边,注视着沉睡中的可人儿,她酣睡的可爱模样令他笑了,难怪他今天一颗心全悬在她身上。他俯身轻轻地聆听着她的鼻息,十分均匀,他知道她很快会醒来--完全地清醒。 邾理忍不住在她身边躺下。这两天来,他都拥着她人睡,把她搂在怀裹的感觉竟令他感到心动。他极轻柔地抚摸着她那头秀发,不料还是弄醒了她。 伊暖欣慢慢睁开眼,眨了眨又不敢相信地闭上。 天哪!怎么又是同一个梦?又是同一个人? 「睁开眼晴吧!妳不是在作梦。」邾理懒懒地笑着,一只手拂开她额上的发丝,指尖轻触着她细柔的肌肤。 伊暖欣睁大眼瞪视着他,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虽然他说话的口音是那么奇怪,但是她竟完全听懂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瞧他盯在她脸上的目光,竟让她不由自主地全身发烫。 她不安地挪动一下身子,才发现他的双手正牢牢地环抱住她,这让她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大。 这人是色狼吗?竟然敢大胆得跑到她的床上抱着她,如果她大叫起来,他不被爸爸乱棒打死,也只能剩半条命。 「你?!你是谁?!」她用力地推开他,叫了起来。 「那妳又是谁?」邾理不答反问。 「我是伊暖欣。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在我的房间--」她猛地打住,嘴巴张成o型。 上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在说哪一国语言?好奇怪,似陌生又熟悉,这…… 其实邾理早已发现了。他真的很讶异,她说的竟是巴夏族的方言,她真的会是巴夏族的人吗? 「妳到底是谁?打哪里来的?巴夏族的人吗?」他的心狂跳着。如果她是巴夏族的人,那么她一定是苡荏,只是她的外貌一点也不像巴夏族人,更何况她若是苡荏,巴夏族早就来向他们提亲了,但是…… 「我是谁?我打哪里来?」伊暖欣跳下床,像只小野猫似的指着邾理的鼻子。「我才要问你呢!你到底在说什么话、什么巴夏族,我全听不懂,我……我……我--到--底--在--哪--里?!」她尖叫着。 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不只眼前这个男人完全陌生,就连她周遭的环境也全是陌生的。 「妳冷静一点,不要害怕。这里是哈撒族,我是哈撒族族长邾理,如果妳是巴夏族的人,我会送妳回去。妳是不是苡荏?」他环住她不住颤抖的肩,望着她惊恐的大眼睛心疼极了。 她到底在怕什么?怕的应该是他才对呀!如果她真的是巴夏族的苡荏,那么他一定得将她送回去。 不!他不会送她回去。如果她是苡荏,他更不会送她回去。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什么哈撒族、巴夏族、苡荏的,我全不知道。我说过我叫伊暖欣,我是伊暖欣!」她惊惶失措地。「我说的到底是哪一国的话?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邾理双眉皱得快打结了。 看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在撤谎。 「妳说妳叫什么名字?」 「伊暖欣。」 「妳哪里人?」 「台湾人。我家住台南。」 「台湾?!台南?!这什么地方?」 伊暖欣被他问倒了。「台湾就是台湾,台南就是台南,你不知道吗?」 他摇摇头。「这里是阿沙拉卡山,我只知道有哈撒族、巴夏族、巴契族、阿登族……」 伊暖欣地踉跄退了一步,脑海裹一片混乱,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心中已经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说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嗫嚅地问道。 「一八八三年。」 一八八三年?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竟回到一八八三年! ※     ※     ※ 妳的前世是个公主,妳的命运系在前世而不是今生,妳可能不会有未来…… 郎嬷嬷的话在伊暖欣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响起,那晚发生的事一幕幕地浮现她脑海。 这只镜子将系着妳的前世、今生,无论如何不能让它离开妳的身边…… 镜子! 对了!那面该死的镜子呢?如果不是那面镜子,她也不会回到一八八三年,不会来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郎嬷嬷说过,那面镜子系着她的前世今生,那她一定得尽快找到那面镜子,她不要留在这儿,她要回去…… 「妳在找什么?」邾理轻声问。 「镜子!那面该死的镜子!」她翻遍了整张床,却什么也没见到。 「镜子?!我不记得有这么一样东西。」他实在不懂她为什么会对一面镜子如此紧张兮兮,凭他的财力、势力,不要说镜子,就算她要任何奇珍异宝,他都会给她。 「你骗人!一定是你把镜子藏了起来,你快把它还给我。」她张牙舞爪地像只暴怒的小母狮,充满了野性和性感,此刻的她竟是那么漂亮、迷人。 邾理瞇起眼晴,心中不觉暗生惊叹。她连生气都如此美丽。虽然他见识过不少佳丽,却没有一个可以像她如此今他着迷。他决定了! 「妳要那面镜子做什么?」 「如果没有那面镜子,我会回不去的。你快把镜子还给我!」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原来如此! 不要说他没有镜子,即使他有她口中所说的镜子,他也不会还给她;他不会让她回去,甚至离开他身边一步。 「我根本没见过什么镜子--」 「你胡说!你胡说!」她鼻子一酸,泪水流了下来。「一定有!郎嬷嬷说过,那面镜子系着我的前世、今生,我不能没有它,你把它还给我,求求你,如果没了它,我就回不去了。我一定要回去,我爸爸、哥哥还有长贤一定急死了!」她抽抽噎噎地,语声破碎。 又是长贤! 邾理的好心情去了一大半。 这个名字教他吃醋、愤怒。 「谁是长贤?他到底是谁?」邾理一把握住她的肩膀大吼:「我不许妳再提这个名字!」 「不--许?!」她拨掉他的手忿忿地道:「你以为你是谁?我爱叫谁的名字就叫谁,你管不着,而且长贤是……是……」 「是什么?」他怒发冲冠。这个小女孩真是不知死活,在阿沙拉卡山中即使是任何一族的族长都不敢如此对他说话,而她却摆明了不吃这一套。他一定要好好的教训她,让她知道谁是她的主人、她该服从谁。 「是我的--」 邾理的脸俯了下来,张开嘴把她的声音淹没了。 伊暖欣不知所措地愣住了,直到他炽热的舌尖探进她微启的口中时,她才觉醒地挣扎了起来,但是邾理强而有力的双臂紧紧地箝住她,根本让她动弹不得。直到他放开了她,她第一个反应便是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鲜红的五指印印在他俊俏的脸上,十分明显。 邾理愕然呆立。 在哈撒族中,不要说女人,甚至连他父亲都不曾打过他,而她却给了他一巴掌。 女人打男人,这在哈撒族、甚至对阿沙拉卡山中任何一族来说都是不被允许的,而她竟然不知事态的严重。如果现在有其它人在旁边,为了顾及他一族族长的威信,她可能要遭鞭打,甚至被处死。 伊暖欣双唇发自,看着邾理的表情,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可是谁教他强吻她,这可是她的初吻,就连长贤……天哪!一想到长贤,她的心肺全绞痛起来。 家人对她的失踪会如何的紧张,而又有谁会相信她就这么地回到了一八八三年?想到父亲、大哥、还有承谚,泪水又悄悄爬满她的双颊。 她的泪水使邾理的心根本无法愤怒,只有更加的心疼,他忍不住地又向她伸出手,想将她搂在怀中安抚。 「别碰我!」伊暖欣几乎是尖叫出声,她猛力推开他的手,往旁边挪了两步,企图逃开。 「苡荏!」他快步捉住她的手臂。 「不要!你这个野蛮人!」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像只小野猫般又捶又打,奋力要挣开他的手,一脸的泪痕狼藉。 「苡荏,我不会打妳的,妳不用害怕。」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抓住她。他怎么舍得去惩罚她呢? 「你这个混蛋!」她根本已经失控,声嘶力竭地嚷了起来,拳头像雨点般落在他胸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终于在他怀里崩溃,纤弱的身子哭得哆嗦不停。「我……要……回…… 家……」她已泣不成声,倒在他怀里。 她的眼泪撕碎了他的心,而她的话更像刀子一般划过他的心。邾理死命的紧紧搂住她,不管她对他怎样都可以,就只除了离开他;他绝不会让她走出他的生命。 「这辈子妳是我的,生生世世妳都是我的。」他缓缓合上眼,瘖哑地低语。 卡尔巴这时正站在帐篷外,他们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不管篷内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巴夏族的苡荏公主,他都不会接受她的,因为在阿沙拉卡山中只有他的女儿--沙月才有资格当邾理的妻子。 虽然这是极自私的想法,但是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为了沙月一生的幸福,除掉这个女孩是迟早的事… ※     ※     ※ 帐篷内一片岑寂。 当伊暖欣醒过来时,已不见邾理。 桌上却摆着香喷喷的肉串,她知道这是邾理要篷外的老妇人为她准备的。 虽然老妇人在她昏睡中来来回回几次的看顾着她,她都没来得及看清楚老妇人的长相,但从她每一次进来总是特别轻手轻脚地为她擦拭身体、喂她喝汤汁,伊暖欣知道这妇人一定是个十分细心、慈祥的人。 她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不禁皱皱鼻子。这些天来,虽然老妇人时常替她擦拭身体,但她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而且这套衣服还是她从一九九三年穿过来的。现在她只想舒舒服服地洗个澡,然后再想办法从邾理身上找出郎嬷嬷给她的那面镜子,她才有机会回到未来。 由于饥肠辘辘,桌上的肉串没两下就被她吃光。她站起来走向帐篷门口,才掀起布帘,便有个高头大马、一脸凶相的男人上前拦住她。 「妳要上哪儿去?」他的口气十分不友善。 「我要见邾理。」她扬起下巴,一点也不怕他。 「少主出去打猎了。」卡尔巴暗暗惊叹,这个女孩果然不简单,很少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的。 「他什么时候回来?」伊暖欣脑筋飞快地转动着。 「黄昏!」他眼光锐利地审视她。 「那我想洗澡怎么办?」 「没有少主的命令,妳哪里也不能去。」 少主、少主!什么玩意儿,她才不管呢! 「我想洗澡。」她径自推开他,往前走了两步,却马上像被拎小鸡似的给拎了回来;卡尔巴的力道很大。 「放开她,卡尔巴。」巫医走过来吩咐。「你这么大力捉她,如果不小心弄伤了她,当心少主会责怪你的。」 伊暖欣认出这个声音就是一直在照顾她的老妇人。听那口气,这老妇人在族里似乎地位颇高。 「小姐,妳别为难卡尔巴了,请回到帐篷内,少主回来后,我们就准备回宫里。妳如果想洗澡,回宫里去洗吧!」巫医说。 「不!我现在就想洗。」她十分固执,丝毫不让步。 巫医有点为难地看着她。「没有少主的命令--」 「我保证我只想洗澡,我不会逃跑的,行不行?再不洗澡我真的受不了了。」她用苦肉计。 在昏睡中,她听过邾理和老妇人的对话,知道自己是在瀑布附近被邾理救回来的,她一定要到瀑布去看个究竟,说不定…… 「求求妳!我保证不逃跑。」 「好吧!」巫医终究拗不过她的要求。「卡尔巴,你陪着她去。」 「他?」伊暖欣指指那个叫卡尔巴的男人,摇摇头。「他是个男人,我要洗澡,怎么方便?」 「放心,卡尔巴会有分寸的。」巫医笑着回答。 「不!我不要他陪,我要妳陪我。」 「小姐,这……好吧!」巫医还是不忍心拒绝她。「卡尔巴,你去备马。」 「巫医,如果少主回来找不到你们,他要是责备下来……」 原来这老妇人是哈撒族的巫医,难怪……伊暖欣的嘴角微微扬起。 「我会为这一切负责的。」她拍拍胸脯向卡尔巴保证。 她的动作引得巫医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是卡尔巴却臭着一张脸走开去备马。 「我到底哪里惹他了?为什么他要这么生气?」她不明就里。 「因为他一向不听命于任何人,除了少主之外。」巫医解释着说:「而且在我们族里,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会像妳这样说话。」 「我怎么说话?在台湾我们都是这么说的,有什么不对吗?」说到台湾,她的心情又低落了下来。 「走吧!我带妳去洗澡。」巫医看出她的落落寡欢。「妳会骑马吗?」 伊暖欣点点头。 她曾在暑假到后里马场去学了一期骑马,当初教练还对她的骑术赞许不已,因为她根本就不像个初学者。 想着想着她鼻子一酸,泪水又在眼眶裹打转。 她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够回到未来?如果一直找不到郎嬷嬷给她的那面镜子,那她岂不是要一直留在这儿?! 不!她不要留在这儿,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回去,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伊暖欣轻快地跃上马背,双腿一夹,乘风奔驰起来。 瀑布!也许她所要的答案会在那里。 第四章 陈姿伶在下课后跟着苏长贤身后走着,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了,但是苏长贤却从来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并不在意。 同学将近一学期了,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可以引起他的注意。谁都知道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友伊暖欣,也就是伊承谚的妹妹。 虽然没有人见过伊暖欣,但是光凭苏长贤对她那种「死忠」的态度,就不知羡煞多少医学院的女同学;因为撇开伊承谚不说,医学院中最帅、最让女孩子动心的就是苏长贤。 她自己也是这些女孩子其中之一。 虽然她是医学院的系花,但对苏长贤而言,她却什么也不是。 对伊暖欣的失踪,或许她该觉得高兴,但是看到苏长贤日渐消瘦和郁郁寡欢的样子,她竟觉得心酸和不忍。以前总是转别人提及爱情的伟大,好象这种凄美的爱情只有小说上才会有,现在她总算亲眼目睹。 伊暖欣,妳是个何等幸运的女孩子啊! 如果今天有个男孩子像苏长贤这样对她,她真的会死而无憾。 陈姿伶想得入神,竟没发现苏长贤已停下脚步,结果她整个人撞了上去,手中的书本也散落一地。 「对……不……起!」她涨红了双颊,连忙弯下身去捡书本。 苏长贤也弯下腰来帮她。 「对不起!」当她接触到苏长贤那双深遂的眸子,竟让她心跳得如小鹿乱撞,连说话都不灵光了。 「妳已经说过了。」苏长贤温柔的回答她。 他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轻易地撩动陈姿伶的心弦。 虽然他们已经同学一学期了,但是像现在这样单独面对面说话,这可是头一遭。 苏长贤转身准备离去,她忍不住叫住他。 「妳还有什么事吗?」他微蹙起眉峰。 陈姿伶舔舔唇,莫名其妙地回答:「谢谢你!」 此话一出,不只是她愣住了,连苏长贤也愣住了。 这个女孩是怎么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她可是医学院里锋头最健、也是所有男同学最想追求的女孩,就连伊承谚都是其中之一;而她今天似乎反常得过分。 他却不知道,她的反常是因他所引起。 「你--我是想问伊承谚他妹妹可有消息?」乱了!一切全乱了! 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的提伊暖欣做什么? 「暖欣还没有任何消息。」他淡淡地回答。 呼!这可教陈姿伶松了口气,原以为他会掉头就走的。 「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许我可以请我父亲的一些朋友多打听。」她父亲可是个位阶不小的官员,人脉关系很好。 「谢谢!」他真的很感激她。 「我是说真的。」她是怎么了?净说些没「营养」的话。 「我知道,所以我谢谢妳。」苏长贤轻轻的扬起嘴角,露出个淡淡的笑容。这是伊暖欣失踪后,他第一次笑。 这些日子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过的,整天浑浑噩噩,连上课都无精打彩。 伊暖欣的讯息,像追日逐月般永不可及,这种切心的痛,像一道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痕。想到她,他的双眸立刻变得落寞而寂寥。 陈姿伶咬紧下唇,双手绞得死紧,她恨不得自己可以有根仙女棒,为他点去所有的忧愁。 情深无怨尤,对藤长贤或对她都一样 ※     ※     ※ 伊暖欣找遍瀑布附近,根本没发现镜子的踪迹。 巫医在一旁看了直摇头,这女孩只是拿洗澡做借口罢了。她在瀑布附近一遍又一遍地搜寻着,虽然不明白她到底在找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在找十分重要的东西。 「妳不洗澡了吗?」巫医忍不住提醒她。 「喔!」伊暖欣拉了个长音。如果巫医不说,她差点忘了刚才是为何而来。 「妳必须动作快一点,不然少主回去见不到我们,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他除了会生气、欺负弱小之外,还会什么?」一提到邾理,她就一肚子火,眼看每个人都对他唯唯诺诺地,就像在对待皇帝一般。他以为他是谁?或许别人会屈于他的统理之下,但是她绝不会屈服于他。 「妳别这么说少主,其实少主他--」 「他混蛋!野蛮!无聊!神经!」她辟哩啪啦胡乱骂一通,完全无视巫医一直对她做的暗示。「他自大狂!他以为每个人都怕他?我才不怕呢!反正只要我找到郎嬷嬷给我的那面镜子,我就可以回家去了,我才不甩他!」 「妳哪里也不许去!」邾理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一双大手已紧紧地抓住她的玉颈。 「少主!」巫医知道大祸临头了。 「妳先回去。」他吩咐道:「叫卡尔巴拔营,等一下就回宫。」 「是!」巫医给了伊暖欣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巫医一走,邾理掐在她颈上的手非但没有放松之意,反倒有意无意地用指尖轻抚着她柔细的肌肤。 「放开我!」伊暖欣出奇不意地用手肘猛力朝他身上一撞,他的手一松,她马上想逃开,但是她的动作却比不上邾理快速。他一个箭步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眼底燃着欲火与怒火。 「下次妳再想逃,看我怎么惩罚妳!」他猝然将嘴凑上去,带着狂野的情绪狠狠吻她。 「妳是我的。」他喃喃低语,吻得更狂烈。「妳属于我,没有人能改变这一点。」 尽管伊暖欣死命咬紧牙齿抗拒他的热吻,但还是迷失在潮涌而至的晕眩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唇离开她,松开手,她整个人酥软地靠在他怀中。 「说妳是我的。」 她固执地摇摇头。 「说妳不会离开我。」 她还是摇摇头。 他快被她气疯了! 虽然明知道要她顺从他是不大容易的事,但他一定要她乖乖地跟在他身边。 邾理拦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不顾她的抗议和挣扎,将她抱上马背。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双脚被他的两腿紧紧夹着,动也动不了。 「回宫中。只有回到宫中,妳才逃不了。」他策马飞奔着。 完了!这下真的玩完了。 伊暖欣恐惧的想着,找不到郎嬷嬷给她的镜子,又被他带离这瀑布,那么她可能真的无法回去了。 她要如何是好?谁会来救她?谁? ※     ※     ※ 连夜的赶路,再加上风沙很大,使暖欣一路上几乎都是昏沉沉的。 等她感觉到马步稍缓时,天空已泛白了。 「睁开眼睛!快看,前面就是我的宫殿了。」邾理摇晃着她的肩,骄傲地宣布着。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口干舌燥地说:「我想喝水。」 他瞇起眼将脸凑了上来,吓得她双眼瞪得大大的,连忙把眼光调向前方。 霎时,她整个人被眼前的宫殿给震撼住了。 浮显在云雾中的宫殿竟美得有点虚幻,它比起以前她在电视上、书上所见过的宫殿都来得漂亮,也宏伟许多。 「很美吧!」他脸上闪耀着骄傲的光彩。 她点点头,不得不承认。 当他们渐渐接近宫殿时,才发现宫外早已站满了欢迎邾理归来的人群。从他们脸上崇敬和喜悦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对邾理的爱戴。 蓦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位少女直奔到邾理面前,全然不顾所有人注视的眼光,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唇。 「沙月!放肆!」卡尔巴怒斥一声,却起不了任何作用,沙月还是和邾理当众拥吻了起来。 所有的人对这幕竟然鼓掌叫好,一直到他俩分开,仍有人不断地吹着口哨鼓噪着。 伊暖欣看在眼中,心底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很不是滋味。 「沙月,过来。」卡尔巴将她拉至自己身边。 「没关系,卡尔巴。」邾理笑着说。 当然没有关系,大色狼!伊暖欣心中嘀咕着。 「咦!这女人是谁?」沙月突然指着伊暖欣,像在看什么怪物似地打量着她。「她是哪里人?怎么穿著打扮造么奇怪?」 「她?」邾理露出得意的笑容,将伊暖欣搂在身边,「她是我这次狩猎最大的收获,她是我的猎物。」 这话是说给在场每一个人听的,这样就没有人敢动伊暖欣一根汗毛。这是在保护她,但是听在伊暖欣耳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要不是确定自己根本打不赢他,否则她真的很想将他英俊的脸撕个碎烂,或是踹他几脚。 他竟说她是他的猎物!他以为自己是谁? 邾理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伊暖欣,将她搂得更紧些。虽然从她脸上倔强的表情,可以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但他忍不住暗暗祈求,千万别当着所有人的面反抗他,否则他势必得照宫中的条例处罚她,那真的教他为难。 「少主,我们要先到哪里?去看老主人或是坦伊?」卡尔巴询问他。 邾理想了一下道:「先到坦伊的宫中去吧!」 坦伊?这大概又是他的哪个女人吧?伊暖欣猜想。 「那她呢?」卡尔巴指着伊暖欣问。 「她当然跟着我,我到哪里她就到哪里。」 这句话让原先一直笑着的沙月顿时拉下了脸。 邾理从未这么强烈地表示过他在乎一个女人,而这个女孩却让邾理如此重视,看来她不能太轻忽了这个女孩的存在。 只要谁敢与她作对,她都不会放过的。 「沙月!」卡尔巴给了女儿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他太了解自己女儿的个性。虽然他也不大喜欢这个女孩,但从邾理处处维护她的态度看来,就算想除掉她,也不可以操之过急,正所谓「吃急打破碗」,这个道理他还知道。 邾理拥着伊暖欣走入城堡内,此时伊暖欣才真正体会出什么叫金碧辉煌。 只见到处铜柱玉壁,四周百花怒放,还有一条蜿蜒的小河流;早晨的太阳穿过河面上的晨雾,像娇羞少女轻轻揭开脸上薄纱一般:而花瓣上的晨露正盈盈颤动着,教人叹为观止。整个城堡内有富丽堂皇的美,也有婉约含蓄的一面。 邾理一到坦伊的宫中,才发现自已的父亲也正在裹头,一脸焦急地探视昏迷中的坦伊。 「达达!」这是他们对父亲的称呼。 「邾理,你终于回来了。」老族长沙夏亲切地拥着大儿子。 「坦伊他--」 「他前两天不慎掉人河中,巫医们以为只是受了点风寒,没想到他一直高烧不退,现在完全不醒人事。」沙夏叹了口长气,对这个小儿子的身体,他着实担了不少的心。但是打坦伊出娘胎,就一直体弱多病,动不动就高烧不退,而这次最是严重,也教所有巫医束手无策。 伊暖欣注视着床上昏迷中的少年,他的模样十分清秀,看起来大概和她差不多年纪,脸色却十分苍白。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才发现竟然烫得厉害。 「妳是什么人?谁准许妳碰他的。」朵拉挥掉她的手,不分清红皂白地就想给她一巴掌,但被邾理及时制止住。 「她是我的人!谁敢动她一根汗毛,轨别怪我不客气。」他对朵拉撒下狠话。 虽然朵拉是老族长的太太,但因邾理已正式继承哈撒族族长之位,所以整个哈撤族他的权力最大,就算是朵拉也必须听命于她。 「他在发高烧,再这么烧下去很危险的。」伊暖欣担忧地看着坦伊。 突然间,她无意地碰触到口袋中的阿司匹灵,记起这是长贤拿给她的。长贤说过这药可以解热镇痛,她便毫不考虑地拿了一颗塞到坦伊的口中。 她的举动立时引起朵拉的尖叫和一阵骚动。 「天哪!她拿了什么给坦伊吃?」朵拉冲到她面前,双手紧紧地掐住她的脖子。「妳拿什么给坦伊吃?妳想要坦伊早一点死,是不是?妳这个恶毒的女人!」说着又朝她身上乱打、乱撞一番。 「住手!」邾理板起脸,气得彷佛想杀人。「我说过谁也不可以动她一根汗毛。」 他将伊暖欣拉开,仔细地审视她。「妳有没有受伤?」 伊暖欣咬紧牙根摇摇头,吸吸鼻子,不让眼泪流下来。刚才朵拉疯狂的行为着实吓坏了她,她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却遭到误会。 「妳拿了什么东西给坦伊吃?」 「药。」 「药?!」 她把阿司匹灵拿给邾理。一见到它,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这是长贤给我的,这种药还不错。我只是看他发烧得那么厉害,如果不快退烧,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才拿一颗给他吃。」 邾理看着手中写满一堆奇形怪状字体的蓝色盒子,惊讶地问:「妳懂医术?」 她摇摇头。「我不懂,可是我爸爸是医生,两个哥哥和长贤也都是医学院的学生。我只是一片好心,早知道你们这么野蛮,我就不会拿给他吃了。」她用手背抹去不争气的泪水。 「好孩子,我们谢谢妳。」老族长沙夏在一旁沉稳地开口了。从伊暖欣一走进来,他就开始注意她,又看到自己儿子对她很不一样,心底已有了谱。 突然,侍女叫道:「坦伊少主已经在流汗了。」 伊暖欣奔到他床边,又哭又笑地说:「快给他大量的水喝。还有,我需要酒精,如果没有酒精,酒也行,再准备一大桶温水,快!」 她为坦伊拭擦了酒精,然后又叫侍女让坦伊泡了个温水澡,坦伊在大量流汗后,果然退了烧。 朵拉突然在她面前双脚一弯跪了下去,快乐的泪水盈满眼眶。「谢谢你救了坦伊,请原谅我刚才的无礼。」 「妳快别这样。」她扶起朵拉。「该感谢的是这盒药,也许妳更该感谢的是长贤,如果那一晚他没有把药给我,我今天也救不了坦伊。」 她把药紧紧地拿贴在胸前,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滑落双颊,想家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如果妳真的感谢我,就请你帮我一个忙--」 「不行!」邾理霸道地回答她,他太清楚她在想什么。 「你这个野蛮男人!」伊暖欣再也顾不了一切地对着他吼叫:「我为什么要听命于你?你以为你是谁?我只不过想要回家,我错了吗?我本来就不属于这裹、不属于这个年代,你没有权利将我留下来,你没有权利!」 啪!邾理毫不犹豫给了她一巴掌。 「你打我?」她抚着疼痛的脸颊。长这么大,还没有谁打过她,现在-- 邾理何尝不心疼?但是她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如此指责他,在哈撒族是不被允许,轻则被鞭打,重则可能会被处死。求求妳,别再说了!他气得快抓狂了。 偏偏伊暖欣已气昏了头,缓续她的控诉。「在这里你最大,是不是?如果我回不了家,我就得听命于你,是不是?郎嬷嬷说我的命运全系在现在,不会有未来,既然我不会有未来,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的话让邾理为之一惊,还来不及阻止时,她已用力地推开他。 邾理大叫一声:「不要!」 说时迟那时快,她已经一头撞上一旁的铜柱,血从她的额头流下来。 「天哪!妳疯了妳!」邾理一把抱住她,看着一脸是血的伊暖欣又心疼又生气。 「我要回家……」这是她最后有意识的话。 ※     ※     ※ 伊暖欣神奇般地救了坦伊,然后又惊心动魄地一头撞柱,她的举动在哈撒族内引起了很大的震撼。 哈撤族内开始有人以讹传讹,说她是仙女,具有神奇的魔力,而且把她给坦伊吃的阿司匹灵说成了仙药灵丹。总之什么神奇古怪的传言全在哈撒族内流传开来。 在她受伤的这段期间,除了邾理的奶娘玛兰和巫医之外,他不准任何人接近她。邾理对她的保护,更加重了所有的揣测和好奇,也增加了伊暖欣的神秘感。 伊暖欣额头包裹着白布,脸色苍白得跟白布没两样;一张原本就不大的脸,瘦得只剩下巴掌般大:盈盈若水的眼晴如今更添上一抹忧愁,让人看了不忍。 从她醒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开过口说话,只是对着窗外直发呆,彷佛是个失了灵魂的漂亮娃娃。 所有送进来的食物,全又好端端地被送了出去。 邾理已经气得再也控制不住了,他走到她面前,张口欲骂,但一见到她消瘦的脸庞,心疼又压过了怒气。 她真有把他逼疯的本事,要不是看到她如此虚弱,他真想把她按在膝盖上狠打几下屁股。 「妳就算不吃东西,也喝点羊奶吧!这是刚才才挤出来的羊奶,很新鲜的,喝喝看,嗯?」 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妳想吃什么?我叫厨娘去准备。要不要喝一点肉汁,牛肉汁好不好?」 依旧毫无反应。 「果汁呢?我叫卡尔巴去采一些新鲜的椰果如何?这儿的椰果汁很香甜的。」 她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邾理气得手握成拳,重重地在桌上捶了一下,弄得满桌的杯盘铿锵作响。如果不这样,他深怕自己又会动手打她;有了前车之鉴,他再也不敢打她了。 他怎样也没料想到,他的一巴掌会引起她如此强烈的反抗。当他看到她一脸鲜血地倒在他怀里,他心中的懊恼和悔恨有谁可以了解? 他错了吗?难道她真的那么想要离开他?不!他死也不会让她离开的。 「少主!」巫医走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只见邾理皱紧了双眉。 「好吧!去请他进来。」他没想到坦伊会要求看伊暖欣。 「大哥!」坦伊气色十分健康地走了进来。跟邾理比较起来,他的外表并不逊色,但是他欠缺邾理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男性成熟魅力。 他走到伊暖欣面前凝视着她好一会儿,问道:「她就是救我的仙女?」他一醒来,马上有不少侍婢把那天的经过告诉他,而一直到今天,他才亲眼见到传言中的神秘女孩。 「嗨!妳还认得我吗?我是妳用灵丹妙药救回来的。」坦伊对她开着玩笑。 伊暖欣动也不动一下,她的表情仍然没有改变。 「她怎么了?」坦伊对她的毫无反应十分震惊。这个漂亮的女孩该不会撞坏了头吧? 邾理忍无可忍,拿起桌上的羊奶,一手强托住她的后脑,硬将羊奶灌入她口中。 「妳给我喝下去!」他也不想这么对待她,但是他害怕她再这么绝食下去,准会死掉的。 「大哥!」坦伊被这一幕给吓傻了。 从没有一个人敢惹得邾理如此大发脾气,而这女孩却有这个本事;她的倔强和顽固真让他开了眼界。 邾理强迫她喝下的羊奶,她一口也没有喝,双唇闭得死紧,不管邾理如何使劲地抓住她的头发,她仍然死也不肯开口。 她是不准备妥协了。 「玛兰!」邾理气得将手中的杯子往墙壁扔去。 「少主。」玛兰也无可奈何。她是带大邾理的奶妈,太了解邾理的脾气了,而这个女孩的脾气竟然跟邾理一样倔强。 「去给我端牛奶进来!今天我一定要让她喝下去。」他气得浑身发抖。 「大哥,你别这样--」 「我的事,你少管。」他何尝愿意这样,但是她再不吃不喝,她纤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他把玛兰端进来的牛奶一杯一杯地硬往她嘴里灌,但是她仍然不肯喝下,只见牛奶一遍又一遍地弄湿了她的衣襟。 邾理逼不得已只有硬掐住她的下巴,硬要把她的双唇分开。她干脆用牙齿咬紧唇,咬得唇都破了,沁出血丝来。 「大哥,让我来劝她吧!」坦伊知道如果不阻止邾理,只怕他们会两败俱伤。他把羊奶端到伊暖欣的面前,温柔地对她说:「你救过我一命,我相信妳也见到了,当我生病时我父母焦急的样子。那么,如果让妳父母或者亲人看到妳这样子,他们会有多心痛?而且我大哥也不是有意要这么对待妳,妳不吃不喝,他的心有多着急,妳知道吗?」 「我只是想要回家。」她终于放声大哭,把这些日子的委屈和想家之情全一古脑儿的宣泄出来。「我想念我爸爸、哥哥,还有长贤,为什么我没有办法回去?为什么?」 「妳冷静一点。」坦伊安抚着她。「妳若真的想回去,那么一定要让自己好起来,否则妳这一辈子就真的无法再见到妳的家人了。而且我相信只要妳好起来,我大哥一定会想办法让妳回去的。」 「他不会的!」她指着一旁已经气得脸色发青的邾理,「他根本不肯帮我,不然他也不会把镜子藏起来,不还给我。」 真是天地良心!他从来就没见过她口中所说的镜子。 「镜子?什么样的镜子?」坦伊好奇的问。 「郎嬷嬷给我的,她说过那面镜子系着我的前世、今生。如果不是因为那面镜子,我也不会无缘无故来到你们这儿。」她抽抽噎噎地说了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大哥--」 「你别问我。」邾理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有好一阵子,坦伊以为他会失控地冲过来掐死她。但他没有,只是像个突然泄了气的皮球般无力地哑声说道:「我从来没见过她所说的那面镜子。」 坦伊相信他说的话,因为邾理从来不撒谎的。他转向伊暖欣安慰她说:「妳先别着急,我和大哥一定会帮妳把镜子找回来的。而且只要有办法,我们会送妳回家。」 「真的?」伊暖欣的眼睛发亮。 坦伊看看邾理,然后像是许下承诺似的对她点点头。 邾理漆黑的眸子有着不舍和疼痛,他偏过脸不敢再多看伊暖欣一眼。 他真的可以忍受她的离去吗?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他一定要想办法留住她,一定。 第五章 伊达仁一身疲惫地跌坐在沙发中。 自从伊暖欣失踪后,他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突然,伊暖吟在房间的哇哇大哭。 「杏怡!杏怡!」他咆哮地叫着妻子。 结果应声而出的是黄妈。 「老爷,您找太太吗?」黄妈怯怯地问。 「太太呢?为什么二小姐哭成那样?」他揉着微微发疼的太阳穴。 这些日子来,他已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 「太太她……她……」 「她怎么了?」最近他只操心伊暖欣,而忽略了李杏怡。 「她一大早就出去了。」 「去哪里?」 「她说要去吴太太家打牌。」黄妈一脸的无辜。 「打牌?」伊达仁气得七窍生烟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去打牌?打电话要她回来!」 「喔!是,是。」 黄妈才拿起电话,就听见高跟鞋的响声传了进来。 李杏怡一进屋,马上接到黄妈暗示的眼神。 「达仁,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那娇滴滴的声音会酥人骨头,只可惜现在听在伊达仁的耳朵里却是十分刺耳。 「妳上哪里去了?」 「我……我去……」 「说!」他最痛恨赌博了,偏偏…… 「我只不过到吴太太家打个小牌而已。」她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妳忘了当初嫁给我的时候,说过什么了?」他怒不可遏。 「我说什么?那你又说了什么?」李杏怡指着他的鼻子叫骂着,「自从你那宝贝女儿失踪以后,你关心过这个家吗?你关心过我和暖吟吗?」 「我知道这些日子是疏忽了你们,可是暖欣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我能不着急吗?」一说到伊暖欣他整个心都疼了起来。 三个孩子中,他最疼的便是伊暖欣。这些日子来,也不知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哼!」李杏怡哼了哼,扭着腰便要上楼。 「妳给我站住!」 李杏怡毫不理会地继续往前走。 「我叫妳站住,妳没听懂,是不是?」他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了,彷佛胸中有颗炸弹随时要炸开来似的。 「你把你的关心留给你那个宝贝女儿吧!」李杏怡彷佛吃了秤铭铁了心,头也不回地走上楼。 「妳--妳--」他全身的血液全往脑子里冲,一剎那间,整个人重心不稳地踉跄了两、三步,血液彷佛又全冲回了脚底。他眼前冒着金星,整个人往后一仰,发出了巨响。在合上眼的那一剎那,他连叫了三声:「暖欣!暖欣!暖欣--」 ※     ※     ※ 伊暖欣的胸口像被针扎了似的,闷闷地疼了起来。 她额头上的伤口几乎已经痊愈了。 很让她意外的是,哈撒族巫医的医术高明得教她不得不钦佩;虽然只是用草药为她敷伤,可是竟让伤口完全不留下疤痕,只有隐隐约约的小红点。 如果让父亲知适了,他不晓得会有多么吃惊。 想到父亲,那思家之情又淹没了她。在她失踪的这些日子里,一定把所有人给急坏了。 要是能够找到那面镜子,她就可以回家了。只是它到底在哪里? 蓦然,一个咚叮响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而且脚踝像有什么东西在舔她似的,湿湿、热热的。 伊暖欣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竟是两只毛绒绒的小白兔,一前一后,蹦蹦跳跳,好不可爱。她忍不住弯下身,将牠们抱在怀里。 「喜欢吗?」 她一回头,看见了坦伊。「嗯!谢谢。」 自从她受伤后,坦伊便常常来看她、陪她,反倒是不见了邾理。 不过玛兰告诉过她,邾理是出去打猎了。 「妳不必谢我,因为兔子不是我送妳的。」坦伊一脸的神秘。 「那是谁送的?」 其实她一到哈撒族,便发现这裹的族人都十分友善,偶尔还会给她送来鲜花、水果。虽然她并不认识他们,可是他们的盛情温暖了她的心。 「是我大哥送妳的。」坦伊的话,让她抚摸兔子的手停了下来。 坦伊知道她在想什么,重重地叹了口气。 「妳知道吗,我大哥为了这两只小兔子,遭到猛兽的攻击而受伤,现在巫医正在替他疗伤。」 伊暖欣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邾理竟为了这两只小兔子受了伤?霎时,她胸口满溢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漾。 「妳不去看看大哥的伤势?」坦伊微蹙眉心试探的间。 她将兔子交给了他,轻扯动一下嘴角,然后摇摇头。 「妳不去?」他难以置信地再问一次。「谁都知道他可以不去救这两只兔子的。他救这两只兔子只为了妳,妳难道不明白?」 明白!明白!她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她内心不停地交战着,她很怕面对他,面对他那有形无形的感情压力。 「随妳吧!」坦伊对她没辙了,他把兔子放回她的手中,摇摇头离去。 女人像她如此顽固的还真不多见,而她的确是个中翘楚。 坦伊一离开,伊暖欣内心的挣扎更是激烈。 去!去看他。 不去!不去看他。 两面完全不同的声音此起彼落。 她轻叹一声,禁不住挣扎,还是走了出去。只是去看看他而已,她给了自己一个理由。 ※     ※     ※ 邾理受伤在哈撒族中非同小可。 老族长沙夏在宫内不停的走来走去,眼看来来往往的侍女端着一盆盆清洗伤口的血水,是那么的教人触目惊心。 刚才,要不是卡尔巴及时射出箭,那么邾理可能早已丧生在猛兽的锐爪之下。 「该死!你干嘛救那两只兔子!」沙夏边走边咆哮,那声音几乎要震破屋顶。 邾理闭上眼睛,任由巫医将草药敷在他的伤口上,那刺骨般的疼痛并没有让他发出任何呻吟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那两只兔子,竟然克制不了自己想去保护牠们的冲动;就像他克制不了对伊暖欣的感情一样。 他原想借着打猎让自己冷静一番,却没料到伊暖欣的影子依旧占据了他整个心灵,她的泪、她的话,她所有的一切、一切……他如何冷静下来? 她的出现已扰乱了他的生活,甚至他已习惯有她的日子,如果有朝一日她离开了……邾理不敢再往下想。 伊暖欣老远就听到沙夏的咆哮声,站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着每一位侍女匆匆忙忙的神色,还有她们手中的血水、染满鲜血的布条,她只觉得一阵晕眩。 从小她就很怕见血,尤其那血腥的味道总让她有作呕的感觉;伊家三个孩子中,就只有她没有遗传到伊达仁当医生的本领。 「小姐!」玛兰的叫声让邾理睁开眼睛。 当她的眼光和他交缠时,她竟有股想逃开的冲动。 但是玛兰已经拉着她走到邾理面前。 「少主受伤了。」不用玛兰特别强调,她看得很清楚。 邾理的身上有着好几处血迹斑斑的爪痕,即使巫医为他敷上草药,血还是从伤口沁了出来。尤其手臂上有一处伤口深裂得几乎可见筋脉,看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妳还好吧?」这句话原该由她来问,结果变成了他发问。 「我……」她摇摇头,泪水倾泄而出。 他用手指轻拂去她睫毛上的泪珠,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我不痛,一点也不痛。」 他安抚的话让她的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你的伤口必须缝合,不然你会失血过多的。」她看着那染红的伤口惊呼。 这时,所有人才猛然惊觉邾理苍白如纸的脸色。 「该死!」沙夏吼叫道:「巫医,快照她的方法替邾理疗伤。」 「可是……」巫医嗫嚅道:「我并不知道什么叫『缝合』。」 真是一语惊醒伊暖欣。她忘了他们的医疗技术根本没有精进到这种程度。 「针线!有没有针线?」她突然记起在书中似乎读过,有些落后民族会用一般的针线去缝合伤口,如今看来也只有土法炼钢了。 「有,我马上去拿。」玛兰急急的走了出去。 「你忍耐一点。」伊暖欣说着冲了出去,当她再回来时,手中拿着阿司匹灵 这个被他们视为灵药仙丹的二十世纪药品。 「你吃了就会舒服一点。」她让他服了药,然后接过玛兰递来的针,先用火烧过,再作了个深呼吸,强压住袭击而来的恐惧感。 巫医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拿出麻醉用的药水让邾理嗅了嗅。 「可能会有点疼,你要忍着点。」她拿着针线的手在发抖,连带着声音也支离破碎。 「来吧!」邾理点点头,咬紧牙根。 她一针针的为他缝合伤口,当她缝至最后一针时,已然全身颤抖,觉得随时要昏厥了般。望着一双沾满血的手,感觉黏黏热热的,加上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她胃部不断的翻搅。 「暖欣!」邾理已发现她的异样。 「我……没事。」她凄惨的挤出一丝笑容。事实上她已头痛欲裂、目眩神离,要不是玛兰及时扶住她,她铁定要昏倒在地。 但接下来,她完全失去控制地放声大哭。 邾理腾出没有受伤的手臂紧紧地将她环住。 伊暖欣偎入他怀里,他的胸膛坚实、温热,令她渐渐冷静下来。 「别哭,只要妳高兴,我受一点伤又算得了什么?」他的话再度使她泪眼婆娑。 沙夏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离去。这一刻,他们都是多余的了。 ※     ※     ※ 伊暖欣挪动了下身体,耳边隐约听见邾理咕哝的梦呓声,她条地完全清醒。 天哪!她发现自己正紧紧的靠在邾理怀里,两朵云霞霎时飞上她的双颊;一定是自己哭累了才会昏睡过去。 她眨着双眼仔细的看着邾理,烛光下的他是那么英俊,靠在他身上,她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忍不住地,她用手指轻抚过他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心,他突然呼了口气,使得她连忙缩回自己的手。 「不要离开我……」现在她很清楚听出他的梦呓。 伊暖欣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牙齿紧紧咬住手指,深怕自己会哭出声来。 这句话是在对她说的吗?是的!她肯定的告诉自己。 她不是白痴,邾理为何受伤,她心里比谁都还要清楚。只是她该怎么办? 难道她真的不会再回到一九九三年了吗? 看着邾理,脑子里却浮现父亲、大哥、承谚和长贤的面孔,她心中狂涛骇浪般的挣扎如何能平息? 不知过了多久,邾理微启眼帘,看见伊暖欣无声的啜泣。 她的泪水滴滴扯痛他的心,身体的疼痛竟比不上他的心痛。 他并不想惹得她如此痛苦呀!难道他错了吗? 看着她无声的低泣,他硬把那股抚慰她的冲动压下。就让她哭吧! 也许她发泄过后,可以不再那么痛苦,而能够真正正视他给她的感情。 ※     ※     ※ 邾理在伊暖欣的照顾下,恢复神速。 这段日子,玛兰总是利用午后阳光和煦的时刻,带她到后寝宫的湖去游泳。其实说是游泳,倒不如说去洗澡,只因她不习惯让一大堆人侍候着她,尤其在沐浴的时候被人盯着看,教她浑身不对劲。 经过多日的相处,她已经把玛兰看成自己的母亲一般。偶尔玛兰会告诉她邾理小时候的事,这让她对他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玛兰也会趁这段时间偷个清闲,午睡片刻。由于后寝宫仍属于邾理寝宫的范围,外头戒备十分森严,一般人是不被允许进人的,所以她们可以安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伊暖欣此刻就像湖中的一片浮萍,悠然自在地游呀游,她游到岩石边,开始用水搓洗着自己的身体。水珠从她发梢、脸上滚下:浑圆健美的胴体在阳光照耀下,发出珍珠般柔和悦目的光芒;闪亮的湖水则在她脚边嬉戏。她哼着歌曲,完全不知有人在看她。 你是我前世的依惑你是我今生未能完成的缘朝朝暮暮只为你的深情只因你的痴心风中景梦中情你岂知我爱你如许你在我心头萦绕若是你的等待是我宿命中的前世今生 当她唱完这首歌时,整个人傻住了。 这曲子她从未听过,而她却能如此流利地唱了出来?!前世的依恋?今生未能完成的缘? 她脑海中竟重叠着邾理和苏长贤的影像。难道……前世的依恋是--邾理?而那个未能完成的缘是--苏长贤?她身子颤抖了一下。 邾理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表情由喜悦转为忧伤,不禁深锁眉心。 她又在想什么想回家?或者是想长贤?一阵醋意溢满他的心头,他大步向她走近。 伊暖欣听到脚步声,以为是玛兰已经醒过来了,于是说道:「我马上好,玛兰。」 「我不是玛兰。」 这声音让她吓了一跳,连忙将整个身体浸在湖中。 「你怎么会来这儿?」她屏息以待,紧张地看着他。 「我说过,我只要睁开眼睛就要见到妳。」他的口气十分霸道,目光紧锁在她身上。他又向前走了几步,使得她双手不由自主地护着胸部,双颊滚烫。 邾理露出贯有的笑容,闪着一口晶亮的白牙和深深的酒窝说道:「妳是要自己上来,还是要我下去抱妳上来?」 「你不要过来。」她急急说道。 「那妳上来。」他脸上依旧笑得十分可恶。 「要我上去可以,不过你得先把衣服拿给我。」她指指他身后的衣服。 「妳自己上来拿。」他双手抱胸促狭道。阳光下的他是那么英挺俊拔。 「玛兰--」她向四处张望,希望讨救兵。 「我已经让她先回去了。」 上帝!这人早已有了预谋。 「我说一、二、三,如果妳再不上来,我就下去抱妳上来。」他口气十分坚决。「一、二……」 「等一下!」伊暖欣垂下眼帘,嗫嚅地道:「我自己上去可以,不过你得先把眼睛闭起来。」 邾理纵声大笑,从他的笑声可以确定他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就不起来!」 「既然如此,我就只好下去了。」他似乎是来真的,开始宽衣解带。 伊暖欣驾呼一声,迅速游开了些,但是邾理就如同水中蛟龙,三两下就游到她面前挡住去路。 「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妳还不知道吗?」他的话让她脉搏激跳,脸色已经涨得通红。 她从来没有和任何男人如此裸裎接近过,他们的脸孔只有一线之隔,她感到他身上强而有力的男性气息。 一抹淡淡的笑意,似蜻蜒点水般闪过他英俊的脸庞,他俯下头寻找她柔软的唇,像疯了一般地吻住那殷红诱人如樱桃的小嘴。 他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向下游移至她的喉咙、双峰,在那儿留连逗弄…… 「不!」她猛然将他推开,双手紧紧环胸。 邾理仔细看着她,她娇羞的模样好可爱,脸上泛着玫瑰红,丝缎般的皮肤是那么细致、光洁,令他感到一股锐不可当的欲望正自小腹缓缓升起。他费了极大的意志力才从她身边游开,上了岸。 「把衣服穿上。」他把衣服丢给她,再将自己的衣服穿上。 他不敢回过头看她,哪怕只有一眼,他都会克制不了自己想要她的冲动…… ※     ※     ※ 「陈姿伶!」 陈姿伶一回过头,原本雀跃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她以为叫她的是苏长贤,没想到竟是伊承谚。 「你有事?」其实她也不是不喜欢伊承谚,只是人的感觉就是这么奇妙,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很难再接受另一个人。 「我……」伊承谚搓着双手,有点腼賟。「谢谢妳。」 「谢谢我?」陈姿伶绽开笑容。「谢我什么?」 伊承谚深吸口气,其实平时的他说话可溜了,而且也不会如此别扭,但是一碰到陈姿伶,他不仅是说话不灵光,连头脑也迟钝了。 「长贤告诉我说,妳拜托妳父亲帮忙找我妹妹。」 「是啊!不过目前也没有消息,我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不!」他急急地说:「妳千万别这么想,因为我妹妹的失踪可能不单纯。」事到如今,他已不得不接受郎嬷嬷的说法。 「不单纯?什么意思?」她有点好奇。 伊承谚叹了口气,把那晚郎嬷嬷在他家说的话告诉她。 陈姿伶听完后,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很好笑吧!在这文明的二十世纪中,居然还会有这种事发生,而且就发生在我妹妹身上。」伊承谚苦笑着。「我也一直不肯相信它,可是事实逼得我不得不去相信,已经这么多天了。暖欣一点消息也没有,她可能真的已经回到过去了。」 陈姿伶眉头深锁,一时间,她竟无法让自己的脑子正常运转。 这事情太玄了,她真的无法接受。 人世间的轮回传说并不是没有,只是--有几个人会真正相信? 「承谚--」苏长贤的出现打破他们的沉默。 「长贤,妳怎么了?」伊承谚看着一脸慌张的他。 「快!我们快回家去。」苏长贤紧紧捉住伊承谚的手臂,完全无视陈姿伶的存在。 「回家?发生了什么事?」伊承谚突然心跳得乱了节拍,好象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伊伯伯他……他突然中风去世了。」 这是什么世界呀? 先是暖欣莫名其妙的失踩,现在竟连父亲也突然死了。 伊承谚脑子一片混乱。 「承谚!」苏长贤关心地看着他。 伊达仁一向将苏长贤视为自己的儿子,而且也早已把他看成是伊家的半子。伊达仁的骤逝,苏长贤的悲恸并不亚于伊承谚。 「我家的车子就在外头,不如让司机送你们回去,好不好?」陈姿伶体贴的提议。 「谢谢妳。」苏长贤衷心的说。 这些日子来,他发现她的确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在她身上见不到一般富家女或官家小姐的娇纵和拔扈。 然而,在他心中永远只有伊暖欣。 暖欣,妳到底在哪里?他一遍一遍不断的在心中吶喊着。 暖欣,妳可知道一向疼爱妳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暖欣,回来吧! ※     ※     ※ 晚餐的时候,伊暖欣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吃些什么东西,只觉得全身热烘烘的。尤其是邾理炽热的眼光一直在她脸上流连不去,更令她浑身燥热。 「我……我吃饱了。」她再不透透气,只怕没被东西噎死也会窒息而死。 夜风徐徐,山上的春天还是有点凉。 伊暖欣回头往后一望,很讶异没有人跟着她。 咚!突然有个东西落在她脚边。 她弯身将它捡了起来,才看清楚是一个包着纸条的小石子。她将纸条打开一看-- 如果要得知镜子在何处,请半夜到后花园等待。 她的心狂跳起来。 镜子!终于有镜子的消息了。 「妳在做什么?」邾理的声音让她吓了一大跳。 她连忙把纸条捏揉在手心中,瞪视着他。 「你一定要这么阴魂不散的跟着我吗?」她是最不会说谎的,一说谎就满脸通红。 邾理知道她是故意想激怒他,但他不会轻易上当的。 「妳晚餐吃得很少。」他轻柔地说道。 「我不饿。」她用舌尖舔舔唇。 天哪!这小小的动作,竟让一阵欲望冲击着他。 他走向她,她退后两步,没注意脚底下有个小坑,一脚踩了进去,差点往后仰,幸而邾理眼明手快地撑住她的腰。他们靠得好近,她禁不住在他怀中战栗,红润的双唇也微微颤抖。 邾理按住她的后脑,把手指埋人她的秀发中,强迫她仰起头,用舌头来回舔舐她丰润的下唇。当他想将舌头滑进她嘴中四处探索她的甜美时,她很巧妙、羞涩地闪躲开了。他极不情愿地放开她,但双手仍紧紧地环抱着。 她的头靠在他胸前,感应着彼此的心跳声。他轻抬起她的下颔,深情款款地凝视她。伊暖欣微启双唇,泪眼迷蒙地回视他。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妳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我永远不会让妳走,如果妳离开我,我一定会追逐到世界的尽头。」他将她拥得死紧,彷佛恨不得能与她融为一体。 是的!她的可爱、甜美和鲜嫩,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他的。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伊暖欣喉头一紧,缓缓的闭上双眼,咬着唇。 他对她的占有欲,强烈得连她都害怕起来。 难道真如郎嬷嬷所说的,她所有的幸福全落在前世,那么邾理就是她宿命中所等待的人,是不是? 她迷惘了。 第六章 「爸爸!爸爸……」伊暖欣口中不断地狂喊着,一身的冷汗。 她坐了起来,双手抱着头,浑身颤抖。 这绝对是个噩梦。梦中,她看到家裹正办着丧事,而躺在灵柩中的人竟是她的父亲伊达仁…… 她打了个寒噤,莫非-- 不!不!不!她失控的哭了起来。这个梦让她心神不宁、让她害怕。 条地,她记起纸条上的话,连忙跳下床。都怪她!怎么恍恍惚惚就睡着了!她轻轻推开窗户跳了出去,只不过走了几步路,马上被人由背后拦腰抱起。 「放开我--」她挣扎了一下,才看清楚抱她的竟是坦伊。 「嘘!」坦伊将她放了下来,压低声音问道:「妳要去哪里?」 「我要到后花园去。」她把纸条的事告诉他。 坦伊皱紧眉头,原来他也收到了纸条。如果真有人知道镜子的下落,为何只告诉他们两人?这其中必定有蹊跷,看来不谨慎小心点不行。 「妳先回房去,我到后花园看看再来告诉妳,好不好?」 「不好。」她的眼泪在眼眶裹打着转。「我一定要赶快找到镜子,刚才我作了个梦,梦见我爸爸他--」她放声大哭。 「别哭!求求妳别哭了,好不好?」坦伊慌了手脚。他什么都不怕,只怕女孩子哭。 在想不出方法安抚她之前,他只有伸手将她拥住。 伊暖欣靠在他的胸膛前,犹如找到了安全的避风港,任泪狂奔而出,哭湿了他的衣服。 邾理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看到了什么,一股怒气按捺不住地往上冲,他很少会有如此冲动的时候。 他是怎么了?以前自己有什么珍藏宝贝都肯和坦伊分享,但是对伊暖欣,他的独占欲却强烈得教自己无法控制。 一个箭步冲向前,他将伊暖欣像拎小猫般地拎到自己身边。 「大哥!」坦伊被邾理一脸的怒气给吓呆了。 「你们在做什么?」他的口气可以吓跑台风。 「我们在做什么,你管不着!」伊暖欣猛力挣脱他的手,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坦伊忍不住上前要扶起她,却被邾理给阻止住。 「别碰她!」 「大哥……你不要误会,我们根本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看到邾理这种怒不可遏的样子,坦伊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只是有些事情真的--愈描愈黑。 「我怎么想的?我只相信我眼睛所看见的。」他一把揪起伊暖欣,像扛面粉袋似的把她扛在肩上,任她拚命的挣扎、咬他、踢他……甚至引来了大批的侍卫。 坦伊脸色发自地跟在邪理后面,急得一身是汗,也为伊暖欣的反抗捏把冷汗。 「这里没你的事,你给我回去。」邾理的话,坦伊只能照做。 「坦伊!坦伊!你不要走。」伊暖欣的喊叫让他回过头来。 「滚!」邾理咆哮地瞪着他。 坦伊只能用眼神示意伊暖欣安静,但她已完全失去理智地又叫又哭。 「所有的人听着!」邾理向侍卫下达命令。「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出去,也不许其它的人进来,否则唯你们是问。」说完,他把门用力关上。 「放开我!你这个猪!你以为你是谁?你没有权力把我关在这里,你放开我!」伊暖欣使尽全身力气又吼又捶又打。 「妳给我闭嘴!」如果可以他真想杀了她。 「我偏不!」她继续像个泼妇又叫又骂。 「闭嘴!我叫妳闭嘴妳听不懂,是不是?」他把她拋到床上,摔得她全身骨头都快散了。 「你这个野蛮人,你滚!你滚!」她仍然张牙舞爪,无视他已经快发飙的凶样。 「闭嘴!」 「偏不!」 「闭嘴!」 「偏--」说时迟那时快,邾理像只行动敏捷的豹子冲到她面前,将她压在自己的身子底下,把她的双手高举过头,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你……你想干什么?」她挣扎着想推开他,颤抖地大叫。 邾理露出魔鬼般的笑容。「妳怕了?」 「怕?我的字典裹没有这个字。」她倔强地瞪视着他,纵然心中已怕得乱成一团。「你快放开我,不然--」 「不然怎样?」看到她这种既害怕又顽强的模样,他的怒气消了一大半,但脸上仍强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 「不然--不然--」 他没让她来得及反应,他炽热的唇已印在她唇上,然后用舌尖轻拨开她的嘴。她感觉到他的舌进人她嘴中,这种新奇的感受,令她浑身酥软、四肢无力。 不!这……这简直太危险了,她一定要制止他。但不管她如何挣扎,却使不出一点力气来。 「我要妳!我现在就要妳!」他的吻缓缓的移至她的下颚、颈上、肩上、胸口…… 再这么下去怎么得了?伊暖欣的脑子全然地清醒过来,她膝盖一屈,往邾理的下腹用力一顶,趁他松开手时,她整个人及时滚至一旁,但马上又被他紧紧扣住,只听得衣服刷地一声撕裂。 「你这个色狼!妳不可以这么对我,你--你--」她发现他的目光正慢慢地下移……她才知道自已胸前的衣服已被他撕破,露出那丰满柔嫩的酥胸。 伊暖欣羞得满脸通红,想用手遮掩,但双手仍被邾理紧紧扣住。 他伟岸的身躯压在她娇小的身子上,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男性强烈的反应。她别过脸去,不敢直视他深遂的双眼,只听见他在轻声笑着。 「怕不怕?」他把她的脸扳正,她看来是那么楚楚动人。他隐隐可以感觉到自己强烈的渴求。 伊暖欣垂下眼帘,双颊已红得发烫,她几乎可确定自己连头发都是红色的。 「你--」她细若蚊声,心如小鹿乱撞。 「叫我邾理。」他的眼底、嘴角全漾着笑意。 「我……」 「叫呀!」 「邾……理。」 「很好。」他轻轻俯下身吻着她的芳唇,吸吮着她。 伊暖欣闭上眼睛,感到一把火在自己体内燃烧着,脑海里一片混乱。 邾理的吻是那般温柔,他的手轻轻地爱抚着她,当他的手慢慢往下移……伊暖欣惊骇地瞪大双眼,但还来不及出声,他的唇已封住她。 「不!不!不行!」她口齿不清地想阻止他,但是她体内那团火愈烧愈热,身体的冲动根本背叛了自己的意识。 她呻吟的声音让他全身涨满了成功的兴奋,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火热的欲望,他将膝伸进她的双腿之间,强迫她分开双腿,让证明他是男人的象征进入她的身体…… ※     ※     ※ 邾理惊愕地看着床单上的落红,脑海中既兴奋又混乱。伊暖欣蜷缩着身子,背对他哭泣。 「老天!这是怎么回事……」他喃喃地说,根本无法让自己冷静。 她竟是处女! 在哈撒族或是阿沙拉卡山中的任何一族,这都是鲜少、甚至根本不可能的事。尤其他们的女孩子在发育以后,有些年纪轻轻就嫁为人妇,甚至像族内一些专门用来伺候他的女孩,都会经过训练才被送进来,而她…… 他轻轻伸手摸了她一下,她马上像受只过度惊吓的小兔子般急急地要逃开。他将她轻柔地搂在怀中,任她的粉拳大大小小落在他身上,一直到打累了、哭累了,她才沉沉睡去。 他依然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颤抖得好厉害,他轻吻着她的太阳穴、她的肩、她的眼,吻着她咸湿的眼泪,一遍又一遍,像是永无休止。他又轻轻地吻着她的耳朵、颈子,双手无法克制地又开始爱抚她的身体。 他发现自己竟如此热切地又想与她融为一体,这种感觉教他惊讶不已。明知道这对初次的她而言有点过分,但他就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渴求。 「妳是上天赐给我最珍贵的宝藏,我要妳为我生儿育女。妳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我要把我的一切全都给妳……」他一面低语,一面试着让自已的吻温柔一些,试着不去吵醒她,但还是弄醒了她。 伊暖欣睁开那双泪水迷离、神情若醉的眸子,轻轻叹息了一声,同时瓦解了邾理的自制力。 他的嘴饥渴地搜寻着,双手狂烈地爱抚着她的乳房,感觉它们挺了起来;他紧紧地搂住她的腰,技巧地用舌头舔着那粉红的蓓蕾。 伊暖欣这时才悠悠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想起了刚才的疼痛,她用力地想推开他,但是她愈挣扎,邾理搂得愈紧。 「不必怕,我会很温柔的。」他双手捧住她的脸庞,以深长而柔情蜜意的吻纾解她的不安和疼痛。 「邾理?」一股骤升的奇妙感使她身躯紧绷,双臂忍不住紧攀他的颈项。 「不必怕,我的爱。」邾理让心醉神迷的浪潮一波波淹没她,带领她驰向灿烂的天空、共赴爱的天堂,也让她真正体验由小女孩转变成女人的喜悦…… ※     ※     ※ 伊家一片愁云惨雾。 伊达仁才下葬,李杏怡已吵着要分家产。由于伊达仁生前并没有立下遗嘱, 伊家的财产几乎让李杏怡瓜分了一大半。 伊承谕原本不爱说话的个性更加地沉默了。 伊承谚看着父亲的遗相,再看看钢琴上一家人的合照,忍不住红了眼眶。 「暖欣,妳到底在哪里?爸爸的最后一面,妳也没有见到,妳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他悲恸地对着照片中的伊暖欣喃喃念着:「快回来吧!暖欣,我们已经失去爸爸了,我们不能再忍受失去妳。如果妳听得到或感应得到二哥在叫妳,妳就快回来吧!」 「承谚!」苏长贤听得鼻子一阵酸楚。 「现在我宁可相信郎嬷嬷的话。暖欣会回来的,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的。」伊承谚的泪水由眼角滑落。 苏长贤双手按住他的肩,久久不能自已。 是的!暖欣会回来的。不管是他或是伊家两兄弟对她的思念和呼唤,她应该都会感应得到的,是不是? 这是无解的答案,但他们心中仍然抱着很大的希望。 有希望总是很好的,对不对? ※     ※     ※ 很奇怪的是经过那次的温存,伊暖欣已经好些天没见到邾理。后来透过玛兰,她才知道因为巴契族和阿登族发生纠纷而战了起来,邾理带着兵马为他们两族作调解。 其实他不在,她应该觉得自在些,可是她却觉得怪怪的,一种连自己都弄不清楚的感觉占满心中。 虽然她仍被禁足,可是玛兰每天还是陪她到湖边去。 到湖边成了她最高兴的事了。 她百般无聊的用脚尖在湖面画着圈圈,当那阵阵涟漪渐渐消失时,她看见湖水中倒映着邾理的脸孔。 他回来了!她的心跳加快,不能置信地眨着双眼。 「吾爱!」真的是他。 她不敢回头,因为她知道他那一双炯炯发亮的眼神正盯着她。 「吾爱!」邾理轻轻的将双手伏在她的肩头,像电极般简直要震碎她整个人、整个灵魂。 她缓缓回过头,轻启双唇,还没有说话,他已吻住她的嘴,强力的吸吮她、咬噬她,柔软的舌尖深深探索着她。 她先是一阵下意识的反抗,但没多久她就在他的爱抚下融化了。她脸上弥漫着迷醉的表情,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抚摸他的后颈和宽阔的肩膀。 他突然抱起她,把她放在湖边的草地上--她娇羞的闭上眼帘,脸靥娇红。 邾理的双眼炯炯生辉,开始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视线停留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嘴角往上扬了扬。 他终于找到留住她的好方法了。 只要让她有了他的孩子,她便会留在他的身边,生生世世。 「邾理!」伊暖欣觉得整个身子都在胀痛,需要解放。 邾理将她的脸捧在手心,深深的注视她。「说妳要我。」 伊暖欣咬着唇,睁大双眼。 「说!」他霸道地在她耳边呢喃。 「我--」她的话再度被他的热吻给吞没。 邾理的吻尤如春风拂过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当他用舌尖轻舔她胸口的蓓蕾时,她的呼吸也跟着转为急促。 「我……要……你……」她的话点燃邾理体内情欲的火种,带着她遨游到天际。 ※     ※     ※ 伊暖欣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想起湖边邾理一遍又一遍爱她的情景,她连忙用双手蒙住自己发烫的脸。 哦!老天!只要想起自己狂野般的响应,真是又羞又惭,她竟如此渴望邾理爱她。 一阵脚步声传来,伊暖欣连忙躲到毛毯底下去。她可不希望看见邾理的嘲弄。 「小姐,妳醒了吗?」还好是玛兰。 伊暖欣探头起身,毛毯马上往下滑,她发现自已竟是一丝不挂,连忙把毛毯又拉回来。 「少主要我为妳更衣。」玛兰的表情十分暧昧,显然早己知道她和邾理之间的亲密关系了。 侍女将衣服和饰品放到一旁,伊暖欣才发现衣服似乎是全新的,而且那些饰品也是她从未见过的。 「今晚少主要在大厅宴请阿登族的少主,而且巴夏族族长和夫人也会来,所以少主特别交代要我为妳好好打扮。」玛兰一边说,一边着手为她更衣。 「不!我不要去。」她摇头拒绝。 这种大场面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而且什么阿登族、巴夏族的她全部不认识,她才不想让别人当她是怪物般的品头论足。 「小姐,请别为难我,少主的命令我无法违抗。」 「玛兰,妳可以告诉邾理说我人不舒服,我--」 「小姐,妳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巫医来给妳瞧瞧。」玛兰一听到她说不舒服,紧张得要命。 伊暖欣叹了口气。自己只不过是随口说说,就让玛兰紧张成这样,要是邾理知道了,岂不天下大乱? 算了!看来她也只有妥协的份了。 当玛兰为她打扮好时,在场的侍女们莫不发出一阵阵惊叹。 一身纯白衣服,让她如同一朵纯洁的白莲,而戴在她额头上的绿宝石头饰,搭配着胸前的项链,又让她彷佛森林中的仙子。 当她步入大厅时,所有人的眼光全投射在她的身上,全场鸦雀无声。她那青春细嫩、出尘的美,攫获住每一个人的视线。 邾理脸上漾着骄傲的神采,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到他身旁。 正当伊暖欣缓步走向他时,沙月突然阻止她。 「妳没有资格坐那个位置!」 「沙月!」卡尔巴简直为女儿的行为捏把冷汗。 「谁敢说她没资格。」邾理站了起来走向伊暖欣,轻搂着她的柳腰,骄傲地宣布:「她是巴夏族失踪已久的苡荏公主,也就是我的妻子。」 这句话顿时让伊暖欣感到天摇地动,脑海中不断浮现郎嬷嬷的话 妳前世是位公主…… 天哪!这可是真的?在场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谈论起来。 巴夏族族长利大人惊讶得久久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女孩就是他们失踪已久的女儿? 「我不相信!」沙月发狂似地叫了起来。「谁可以证明她是苡荏公主?」 邾理将伊暖欣带到巴夏族族长面前,说道:「您可还记得苡荏公主有什么特征?」 「女儿是我们的,我们怎么会不记得?」巴夏族族长夫人红着双眼,走到伊暖欣身边打量着她,「苡荏在生下来,右肩上就有一个弦月形的胎记,她也是山神艾达赐给我们的女儿。」 什么苡荏公主?什么山神艾达之女?伊暖欣已经听得脑子轰隆作响。 她右肩上的弦月形胎记是从小就有的,难道苡荏公主也有跟她一模一样的胎记? 蓦然,邾理将她右肩上的衣服扯开来,露出了弦月形的胎记。 「上天!她真的是我们的苡荏!」巴夏族族长利大人高兴得张开手臂要抱她。 「不!我不是!我不是,我是伊暖欣。」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事吓坏了她,她不断地反驳着:「我是伊暖欣!我是伊暖欣!」 「不,妳是我们的女儿。山神可怜我们十多年来的祈求,终于把妳又还给我们了。」 上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暖欣已被眼前所有的一切弄得快神经错乱了。她不能置倍地看着每一个人,慢慢地感到一切都变得很模糊,整个房子开始旋转、旋转,突然轰地一下全黑了…… ※     ※     ※ 伊暖欣悠悠醒转之后,映入眼帘的是玛兰焦虑的脸。 「公主,妳终于醒了。」玛兰正在为她冷敷。 「公主?」她睁大眼睛喃喃念着,回想起在大厅所发生的一切。 「其实我、巫医还有少主早就发现妳的身分,只是少主吩咐我们不得张扬。现在终于让妳认租归宗,恢后妳真正的身分了。」 认租归宗?伊暖欣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她真正的身分又是什么?苡荏公主?山神艾达之女? 有谁能证明她不是苡荏,她是生在台湾、一九九三年的伊暖欣?有谁能为她证明? 「公主!」玛兰被她反常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 「我不是苡荏公主,也不是山神艾达之女,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叫伊暖欣。」她苦笑道:「妳一定以为我疯了,但是我没有疯。我无缘无故让一面镜子带到这里来,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也不知道,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被指认为巴夏族的苡荏公主,我真的是完了。」她说了一大堆玛兰似懂非懂的话。 「公主,妳是山神艾达之女。自从妳失踪以后,很多人都这么说,而且妳肩上弦月形的胎记就是最佳的证明。只有妳才有资格当哈撒族的夫人。」 天哪!伊暖欣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不管她如何说,总是没有人愿意相信她的话。现在除非找到郎嬷嬷给她的镜子,否则她真的就要在此当苡荏公主或山神之女,甚至是哈撒族的夫人--想到这里,她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跳也加快。 她已经是邾理的人了。当邾理激烈的爱传至她的身体时,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接受,甚至她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她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让邾理渐渐侵入心中,甚至超过她对长贤的情感。 不!这是不可能的!她双手掩面无声地哭泣。 她来自台湾,来自一九九三,她不要被遗弃在这儿。只是当自己回到了台湾或是回到了一九九三,真的可以把在这儿发生的一切都给遗忘吗?她内心混乱得理不出一点头绪。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心慌意乱地捉住玛兰的手臂说道:「我不要一直留在这里,我想念我的家人还有长贤,可是我又害怕回去,因为……因为……」她不敢把对邾理的感情说出来。 「公主!」玛兰忽然双脚一弯跪了下去,请求地说:「妳一定要留下来。山神艾达再度将妳赐回凡间、赐回少主的身边,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留下来。少主是那么那么爱妳,如果妳离开,少主一定会很痛苦的,难道妳真的忍心见少主痛苦吗?」 「玛兰,妳说什么?」她傻住了,她以为-- 「公主,妳难道还不明白少主对妳的爱吗?」 「妳说邾理他……他爱我?」她不能置信,心中小鹿乱撞。 「这是哈撒族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呀!」玛兰一脸的理所当然。「从少主带妳回来的第一天起,就看得出来他对妳有多小心、多挂念,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有过的。而且他很重视妳,自从带妳回来后,他就变了一个人。」 「什么意思?」 「因为在我们族里,族长就算是三妻四妾都是被允许的,但是少主从来就不会乱来。所以如果他不喜欢妳,就不会和妳发生关系。」 伊暖欣羞得满脸通红。 「少主是我一手带大的,老夫人很早就去逝了,他就像我自已的孩子一样,他的性情和脾气我最清楚。妳一定要答应我,不要离开少主。」她真心的恳求道:「公主,求妳答应玛兰,求求妳。」 「玛兰,妳别这样。」伊暖欣想要扶起她。 「如果公主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她执意的。 「玛兰,妳不要为难我,我……」 「公主,难道妳不爱少主吗?妳感觉不到少主对妳的感情和用心吗?」 她不爱邾理吗?伊暖欣一遍又一周的们心自问。 如果不爱他,她不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给了他。而且从邾理对她的种种一切,印证了玛兰所说的每一句话,他是爱她的--爱得教她害怕,爱得救她迷惘,爱得让她不可自拔。 「玛兰,妳起来吧!」 「公主--」 「我答应妳,我不会离开邾理的。」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去了。 「谢谢妳,公主。」玛兰眼中浮起喜悦的泪光。 她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被邾理听得一清二楚。 当伊暖欣说出那句「我不会离开」时,要不是他极力的克制自己,恐怕真会冲进去紧紧地抱住她、吻她、爱她。 他终于留住她了,是不是?感谢山神艾达! ※     ※     ※ 当伊暖欣被证明是巴夏族失踪已久的苡荏公主时,不仅是巴夏族全族欢欣鼓舞,就连哈撒族也是如此。 虽然伊暖欣的外表和当年失踩的苡荏公主完全不一样,但是却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因为他们确信伊暖欣是山神艾达之女,是山神艾达重新赐回凡间的仙女,所以不管是巴夏族或哈撒族都对伊暖欣更加崇敬。 巴夏族族长也正式向哈撒旅者族长重提当年定下的婚约。而老族长沙夏早已看出自己儿子的心意,马上允诺。 依照习俗,在伊暖欣还没嫁给邾理之前,她必须回到巴夏族,等待邾理前来迎娶。 但邾理说什么也不答应让她回到巴夏族,任谁说破了嘴都起不了作用。因此,若族长只得和巴夏族族长商量,将婚期定在三天后。 「邾理,三天后苡荏公主就会回到我们哈撒族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老族长劝着他。 「不要说三天,就算是三个钟头我都不会答应的。」他十分固执。 上一次,他为了排解阿登族和巴契族的纠纷,已尝尽相思之苦,他发过誓,以后无论如何都要把暖欣带在身扰。 「邾理!」老族长不得不摆出父亲的权威,设法让自己的儿子妥协。「虽然你已是哈撒族族长,但是你的婚事还是得听从我的安排,明天苡荏必须回巴夏族,三天后你再前去迎娶,听懂了没有?」说完他掉头就离去,让邾理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 三天……邾理一拳重重地击在墙壁上。这将会是个如何难熬的日子?他如何放得下心把苡荏交到别人的手中?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志忑不安,好象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第七章 沙月一听到邾理三天后将要迎娶伊暖欣,她简直抓狂了。 屋内没有一样东西是完整的,她摔着所有的东西出气,但是仍无法泄愤。 多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是邾理的妻子、是哈撒族的夫人,可是现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就单凭肩上的弦月形胎记便认定伊暖欣是巴夏族的公主、山神艾达之女。这口气,教她如何咽得下去?叫她的脸以后往哪里摆? 伊暖欣,去死吧!她恨不得能拿把刀杀了她。 但是沙月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机会。 因为以邾理对伊暖欣的保护,外人根本不可能靠近得了,就连坦伊都被拒在外,她就更不可能了。 难道真的要眼巴巴看着所爱的邾理娶伊暖欣?将族长夫人的宝座拱手让给那个女人? 「沙月!」卡尔巴看得出自己女儿的痛苦。 「达达!」沙月奔到他怀中,委屈地哭了起来。 卡尔巴搂着女儿,心疼地叹了口气。 「我不服气。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野女人?」她捶胸顿足的。 「沙月,妳必须认命!谁教她是巴夏族的公主。」 「公主?」沙月尖叫起来,「只有傻子才会相信她是公主。她不是,她只不过是邾理从外头捡回来的野女人……」 啪!一巴掌落在她的脸上。 「达达,你打我?」她抚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已的父亲。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他的掌上明珠、他的宝贝,现在为了伊暖欣那个女人,他竟打了她一巴掌。 「沙月,妳听我说--」他也不想打她,可是她刚才的话要是被别人听见了,怎么得了? 「不!我不听!我不听!」沙月发狂地连连后退好几步。「如果邾理真的娶了那个贱女人,我就不要活了,我就不要活了!」她夺门而出,根本不理会卡尔巴的叫喊。 卡尔巴握紧了双拳,后悔自已打了女儿一巴掌。 沙月的个性和脾气他太了解了,她说得出,一定会做得到。 她是他的心肝宝贝,他要她幸福,他要她快乐…… 卡尔巴从口袋裹掏出当初在瀑布旁捡到的镜子,他决定了--也许只有靠这面镜子,他才可以替沙月挽回失去的幸福。 ※     ※     ※ 伊暖欣抚摸着怀中的两只兔子,牠们依偎在一起,那种甜美、恩爱的感觉,深深地憾动了她的心灵。 如果天地万物都可以成双成对,就像这对兔子一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那该有多好? 她已经知道巴夏族族长利大人要带她回巴夏族,三天后邾理再前去将她迎娶回来。公主?多荒谬的一个名词。 她是一个二十世纪的普通女子,经由一面镜子跨越了时空,而成为巴夏族的公主,这如果写成小说铁定轰动,不过,发生在她身上…… 「谁?」窗外晃过一个人影打乱了她的思绪。 她打开窗户,却什么也没瞧见,只有夜空中的繁星和草丛里的蛙鸣声。 由于她过度沉迷于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草丛后有一对锐利的眸子正紧紧的盯着她。 伊恩简直不敢相信,传说中的山神艾达之女就在自己的眼前。 那一头秀发如同瀑布般披洒在她精致的脸颊旁,浓密的睫毛在脸庞上无意识地眨动,晶莹剔透的晖子如同月光下一颗闪亮的珍珠,闪耀着她的美丽。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邾理会归心似箭,为什么对他的妹妹不肯多看一眼。这个女孩是每个男人的珍爱,就连他也禁不住为她倾心。 「少主,」他贴身的侍卫洛克轻声地说道:「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要是被这里的侍卫发现就不好了。」 「嘘!」伊恩的视线舍不得从伊暖欣的脸上移开,彷佛想把她看个够。 突然,一抹笑竟浮上他的唇角……像这样一个女人,他不只要把她看个够,他还要把她抢过来。 「少主!」士雷似乎看出他心底的想法,忍不住担心起来。 伊恩一向侵略心就强,对自已喜欢的东西一定想尽办法得到。像这次,只为了一个女人就和巴契族大动干戈,要不是邾理从中调停,不知道要耗损多大的兵力和死伤才能平息这场战役。 对邾理,他心中早已十分不能平衡。他一直想要雄霸整个阿沙拉卡山,现在……其是天助他也! 如果他能把山神艾达之女抢到手,有了山神艾达的庇佑,阿登族统霸阿沙拉卡山将指日可待。 而且,他已迫不及待想看邾理失去心爱女人的模样了。 「少主!」士雷知道这将又是一场战役的开始。 女人!祸水! ※     ※     ※ 伊暖欣骑在马背上,身旁跟着巴夏族的大队人马。 微风轻吹,扯动她的衣袂,她用纯白的大头巾把自己娟秀的脸蛋包裹起来。一身纯白的衣棠,像珍珠般洁净光滑,她那罕有的纯净自然之美,一举手一投足都教人目光流连、无法离去。 邾理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令她羞怯的垂下眼,脸上飞过一抹红晕,比天边的晚霞还红、还要美。 「苡荏,我们启程吧!」巴夏族族长说着。现在每一个人都已经把她当成苡荏了。 「等一下。」邾理快步至马前,伸手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不顾所有人惊讶的眼光,给了她深深一吻。 「吾爱!」他在她耳边低语。「这三天将会是如何难熬?教我如何能忍受得了?」 「邾理!」她轻唤着他的名字。 如果你有了最钟爱的人,请你永远紧紧地拥她在怀裹……他已不记得是谁曾说过这么一句话,但是他现在的心情正是如此。 他如何舍得让她离开他身边?而且不知为了什么,他总怕这么一松手,她就会从此离去,永远失去了她。 上帝!这是多可怕的想法。他绝不会让她离去。 「少主!」卡尔巴走了过来。「天色已不早了,还是让公主早点起程吧!」 「告诉我,妳是爱我的、妳是我的、妳不会离开我。快说!」他霸道的抓住她的肩。 伊暖欣娇羞地看了他一眼,蜻蜒点水似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虽然只是如此,但已足够了。 这一吻代替了她的回答,也酥软了邾理的心,甜蜜了他的灵魂。 他依依不舍地将她抱上马背,看着她的离去。 三天!很快就会到了,是不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他一心只挂念着伊暖欣,却没发现一向跟在自己身边的卡尔巴此时已消失了踪影;而跟在卡尔巴身后的,是阿登族的伊恩和士雷。 山区的路并不好走,尤其是漫天的风沙,对伊暖欣而言实在很不好受。 她骑在马背上,全身既酸又疼,但却不好意思说要休息。辛亏巴夏族族长夫人发现她的异样,连忙叫停。 「很累是不是?」虽然这个女儿有点陌生,可是她一直很慈祥的对待她,想办法拉近母女间的感情。 这一点让伊暖欣深受感动。 「苡荏公主!苡荏公主!」卡尔巴的喊叫声随着达达的马蹄传来。 「卡尔巴!」八成是邾理不放心,派他来保护她的。 「苡荏公主,」卡尔巴跃下马。「少主吩咐我带一样东西给妳。」 「什么东西?」她实在不知道邾理有什么东西要给她。 当卡尔巴把镜子递到她面前时,她整个人只觉得一阵晕眩。 是镜子!郎嬷嬷给她的镜子。伊暖欣不敢置信地看着卡尔巴手上的镜子。 「你说这是少主要给我的?」她颤抖着声音。 原来这面镜子早就在邾理手中,但是他却迟迟不肯还给她。而现在,他却又把它还给她,这是为什么? 难道他-- 她伸出手将镜子接了过来,只是轻轻地一碰触,一股电流迅速窜遍她全身上下。就在一剎那间,风云骤变,漫天风沙,惊呼声和马嘶声划过了天际…… ※     ※     ※ 陈姿伶站在苏长贤家门口,一只手在电铃前上上下下,挣扎徘徊了很久。见了面要怎么开口?告诉他,她是关心伊承谚而来,他可会相信? 他当然不会相信,因为如果她真是为了伊承谚而来,她该按的是伊家的门铃而不是他家的门铃。 想想,她还是决定算了。 正当她转身准备离去时,苏家的大门打开了,苏长贤走了出来。 「陈姿伶?妳怎么会在这裹?」他叫住她。 「喔!我跟我父亲到台南来办事,顺便过来看看伊承谚。他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大家都很关心他。」她心里狂跳着。不知为什么只要一面对他,她整个人就全不对劲了。 「承谚应该熬得过去的。明天我会陪他们兄弟俩一块儿回学校。」 他淡淡地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我回去了。」一见到他的笑,她整颗心更跳得没有规律。 镇定点!千万镇定点! 「陈姿伶,妳急着赶回去吗?」 「嗯,是……不是。」上帝!她怎么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好了? 「到底是还是不是?」苏长贤凝视着她。 再傻再呆,他也看得出她的异常是为了什么。其实他早就知道陈姿伶在偷偷的喜欢着自己,只是--他的心中除了伊暖欣,再也无法容得下另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上天总爱如此捉弄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伊暖欣的思念与日俱增。他知道,这辈子除了伊暖欣,他是不会再轻易爱上另一个女孩,所以--他只有对陈姿伶感到抱歉。 「有时间吗?陪我到一个地方去,好不好?」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陈姿伶还会说「不」吗? 不要说陪他到一个地方,就算陪他上刀山下油锅,她都愿意。 明知道这份感情即使强求得来,也只会是痛苦、会伤人,但是爱一个人永远是盲目的;永远没有理智的。她的这份感情可以打动天地,却无法打动他,但她还是不后悔。 苏长贤带着她来到郎嬷嬷的住处。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见到郎嬷嬷,现在才知道她卧病在床。 郎嬷嬷似乎已经感觉到他会来找她。 「孩子,我有话要告诉你。」她亲切地拉着他的手。 「郎嬷嬷,妳的手为什么这么冰冷?」苏长贤摸摸她的额头,顿时一阵心惊,郎嬷嬷的体温冰得几乎没有温度。 「你别管我了。我知道自己大限已到,非走不可,但是在我临走前,我一定要把话告诉你。」她看了他身边的陈姿伶一眼,浮起个欣慰的笑容。「你是个好孩子!人的缘分固然重要,但是有缘无分一样强求不得。你一定记住我的话,多注意自己身边的人,千万别辜负了好女孩的一片痴心。」 陈姿伶满脸红晕,她没想到这个老妇人竟能如此看透人心。 偏偏苏长贤却一句也没听懂似的。 「郎嬷嬷,妳别说了,我还是送妳到医院去吧!」他着急地。 郎嬷嬷拍拍他的手,眼角沁出泪水。「在这个世上没有人像你这么关心我,现在我真的很高兴、很满足,但是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留下了。」 「郎嬷嬷!」 「孩子,如果伊家那个小姑娘回来了,你一定要让她回去,千万别强留她,否则她不会有未来。只有在前世,才有属于她的幸福。」 「不!我不相信!」 「孩子,这对你或许是残酷了些,不过为了她好,你千万别做傻事,否则你会永远的失去她。」郎嬷嬷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彷佛空气稀薄得无法满足她。 「苏长贤,我们必须载她去医院」 「好孩子!」郎嬷嬷伸出手握住陈姿伶的手,再把她的手交到苏长贤的手中,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她才是你宿命中的女孩,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一定要--记住。」说完,她双眼闭上,带着一抹笑,彷佛沉睡过去。 「郎嬷嬷?」他们两个被她给吓愣了。 「你们别叫她,她已经走了。」门口走进一个陌生男人,他走到郎嬷嬷身边,将她抱了起来。 「你是谁?你要把郎嬷嬷带到什么地方去?」苏长贤问。 「你别管我是谁。她从哪里来,我就带她回哪里去。」男人来得悄然,走时也无声无息。 当他们追出去时,根本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踪影。 他们都不相倍有人可以如此健步如飞,就算他可以,那他身上还背着郎嬷嬷呀,行动也不可能如此快速。 正当他们感到疑惑时,有个妇人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苏少爷,你们在看什么?」叫他们的妇人是伊家的老佣黄妈。 「黄妈,妳怎么会来这裹?」 「是二少爷叫我出来找妳的。因为刚才警察局打电话来,说在安平港边发现有个女孩昏倒,很像是我们家小姐。」 「暖欣?你是说--」 「大少爷和二少爷已经赶到警察局去了,你也快去吧!」黄妈催促着。 「好!我马上去。」他的心简直雀跃得要飞上天了,完全忘记身边还有个陈姿伶,急急地就跑开去 一阵怅然、失落滑过陈姿伶的心底。 在他的心中,她一点地位也没有,是不是?现在伊暖欣回来了,那她更是没有希望了! 心中的酸楚让她真想痛哭一场,但她还是忍住了。 「这位小姐,妳是--」黄妈打量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子。 「我是陈姿伶,是苏长贤和伊承谚大学裹的同学。」她吸吸鼻子,自我介绍。 「陈小姐!」黄妈怀疑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问道:「妳和苏少爷来这儿做什么?」 「我们来找郎嬷嬷。」她把刚才的事告诉黄妈。 「郎嬷嬷?」黄妈脸上的血色尽失,声音发抖道:「你们不知道郎嬷嬷她……三天前已失足落到海里去了吗?」 「怎么可能?刚才郎嬷嬷还跟我们说了不少话,难道--」陈姿伶的脸色萎时也变得惨白。 ※     ※     ※ 三个大男孩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伊暖欣,深怕一眨眼,她又会像变魔术一般变不见了。 林英平为地做了仔细的诊察后,示意伊承谕到外头说话。 「林叔叔,是不是我妹妹她……」 「别紧张,承谕。」林英平一直是伊达仁的好朋友,他对伊家发生的一连串奇怪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满月酒的当晚他也在场,所以他对伊暖欣可以平安归来也感到十分高兴,只是-- 「承谕,你是伊家的长子,你父亲去逝后,伊家大大小小的事全落在你的肩上,所以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你最好要有心里准备。」 上帝!千万别再出什么差错才好。他们已经失去了父亲,唯一的妹妹才好不容易找回来,可别再旁生枝节了。 「承谕,我怀疑暖欣她--」 「她到底怎么样了?」 「她好象怀孕了。」林其平的话犹如投下一颗炸弹,炸得伊承谕脑子嗡嗡作响。 最坏的想法他都想过了,独独没想到竟会是如此。暖欣失踪了两个多月,现在找到了,却发现她居然怀孕了?!上天到底在对伊家开什么玩笑? 「你千万要镇定,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等暖欣醒过来,问个清楚再说。」林其平拍拍他的肩。 伊承论苦楚地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等暖欣醒过来,才可能知道这两个月来她到底去了哪里?还有,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一切就只有伊暖欣才知道其正的答案。 ※     ※     ※ 「小乖,小乖,妳醒醒。」 是谁在叫她?长贤吗? 伊暖欣在苏长贤的呼唤中醒来,她眨眨眼,难以相信地看着三张焦急的脸。 「感谢上帝!暖欣,妳终于醒了。」伊承谚高兴地握住她的手,喜悦的笑容点亮他俊挺的脸。 「大哥,二哥,长贤。」她舔舔干燥而龟裂的唇,有点虚弱地叫着。 「小乖,喝点水。」苏长贤倒了杯温水,温柔地撑起她,把杯子凑到她唇边。「林叔叔说,妳除了虚弱了一些,并没有什么外伤。」 清水如罕见的甘霖,滋润了她焦干的喉咙。 「外伤?什么外伤?」她喝完水后躺回枕头,才发觉自己全身酸痛不已,彷佛从十层楼摔下来似的,而且也感到虚弱。 「暖欣,妳别怕。」伊承谕坐到床沿,以最温柔的声音向她道:「告诉大哥,这两个月来妳上哪里去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哥!」伊暖欣叫道。 怎么大哥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懂?两个月?神经错乱了!她只不过睡了一觉,怎么会扯到两个月呢? 「暖欣,妳知不知道这两个月来,妳把我们给急死了,如果妳早些日子回来,也许妳可以--」 「可以怎样?」她看着一脸古里古怪的伊承谚。 「承谚!」苏长贤试着阻止他。 「这件事迟早都得让她知道的。」 「到底什么事?」直觉告诉她有着不祥的预兆。 「爸爸已经去世了。」 「不!」她发狂似地揪住伊承谚的衣襟,疯狂地喊着:「这不是真的,是不是?我叫你一声二哥,我保证以后不调皮、不捣蛋,我会很乖、很听话,你别这样吓我,求求你。」 「小乖!」苏长贤将她的手反握在手中。 「长贤!你说,二哥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她转向苏长贤。 「小乖,这是真的,伊伯伯已经去世了。妳失踪这两个月来,发生了不少的事。」苏长贤把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一一说给她听。 「怎么会这样?」她瞪着双眼,泪水泊泊流个不停。 她只不过睡了一觉,怎么醒来以后人事全非? 难道她真的失踪了两个月?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如果她真的失踪了两个月,那她到底上哪里去了?为什么想破了头,还是想不出个究竟?为什么? 「暖欣,告诉大哥,这些日子妳究竟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我们一直找不到妳?妳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妳?」伊承谕还不敢把她怀孕的事说出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抱着头痛哭流涕。「为什么会这样?我什么也记不得了。」 伊承谕怕她太激动会影响身体,于是招来护士。在服用了镇定剂之后,伊暖欣才缓缓地昏睡过去。 三个大男孩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凝重的表情使病房内的空气也变得沉闷起来,几乎使人透不过气。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伊承谚首先打破沉默。 为什么?这是很有意思的三个字,但是当它没有答案时,却是教人头痛的一句话。 「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伊承谕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把暖欣怀孕的事说出来,否则他一个人地无法解决这么一件棘手的事。 伊承谚心里百发凉,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去面对更糟的事。 「刚才林叔叔告诉我,暖欣怀孕了。」伊承谕这句话让伊承彦和苏长贤当场目瞪口呆。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伊承谚的拳头重重地落在墙上。 「承彦,你别这样子,小心把暖欣给吵醒。」还是苏长贤冷静。 「是哪个混蛋欺负了她?如果让我知道,我一定杀了他!」 「承谚,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怎样帮助暖欣熬过去。」伊承谕紧握住妹妹的手,喃喃低语道:「暖欣,一切有大哥,大哥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妳。」 ※     ※     ※ 伊暖欣抬头看着院子裹已经发出新芽的老树,春阳温暖地照在她身上,却温暖不了她冰凉的心。 她实在想不透,为什么自己只觉得睡了一觉,可是醒来却什么事都不一样了。 她甚至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种丧亲之痛,让她整个人急速地憔悴。 子欲养而亲不在呀! 问题是她自己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两个月来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小姐,妳怎么跑出来了?」黄妈关心地为她披件外套。 黄妈在伊家帮佣已有好长一段时间,对这三个孩子她都视如己出,尤其最是疼爱伊暖欣。 「小姐,我煮了妳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清蒸鳕鱼,我们去吃饭吧!」 「我不饿。」她深吸了口气,强忍下那股反胃的感觉。 从医院回来以后,她已经好几天觉得怪怪的,只要闻到带点腥味的东西就会反胃。她一定是生病了。 但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她不想再让别人为她操心。 「小姐,妳一定要多吃点东西,妳看妳已瘦得皮包骨,而且妳这样对自己还、有肚子裹--」黄妈猛地掩住嘴不敢再说下去。 承谕千交代万交代不能让暖欣知道这件事,现在……都怪自己说溜了嘴。 「黄妈,妳说我肚子里怎么样了?」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定出了毛病。 「没什么,我只是怕妳营养不够,会影响肠胃的。」黄妈并不擅于撒谎,而且每次一撒谎她脸色就会发红,根本逃不过伊暖欣的眼睛。 「黄妈,妳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没有。」 「黄妈?」 「小姐,妳别逼我,大少爷交代这件事不能让妳知道。」她急得额头直冒汗。 「好!我不逼妳,我直接上台北问大哥。」 「小姐--」黄妈紧紧扣住她的手。「妳别再到处乱跑了,如果妳再失踪,那我怎么跟大少爷和二少爷交代?」 「好,我不乱跑。」她直视着黄妈,「可是我要知道大哥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小姐,妳这不是为难我吗?」黄妈左右为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如果妳不说,我就只有去问大哥--」 「好,好,我说。」黄妈豁出去了。「不过妳得答应我,妳一定要冷静。」 「好!」她一口答应。 「妳……妳怀孕了。」 伊暖欣像失了魂般呆立着,乌黑的眸子满布震惊。 「小姐……」 伊暖欣无法思考,全身僵硬,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整个脑子像刚飞过一架轰炸机似的,一片哄乱…… 「小姐!小姐!」黄妈摇着她的肩,试着叫醒她。「妳别吓我啊!小姐。」 泪水像泄了洪似地奔落而下。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咆哮着冲进屋内,眼前只见黑压压一片,这次她真的昏了过去…… 第八章 阿沙拉卡山。 苡荏公主失踪了。 在一阵龙卷狂暴的风沙中,她再度神秘的失踪。 不管哈撒族成巴夏族动用了多少人马,把整座山几乎快给翻过来,仍不见她的踪影。 山神艾达动怒了,所以再次接回他的爱女。这种谣传在阿沙拉卡山四处遍传着。 卡尔巴在经历了这么奇诡的事件以后,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的。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人知道,伊暖欣的神秘失踪是因为他拿了一面镜子给她,而他一直认为自已触怒了山神文达,可能会遭到惩罚,所以每天处于不安和惊惶之中而病倒了。 但对沙月而言,伊暖欣的失踪是她最高兴的事。 只要伊暖欣一天不出现,甚至永永远远不出现,那么邾理将会回到她的身边,而哈撒族族长大人的宝座便谁也无法抢走。 「出去!通通给我出去!」邾理像颗定时炸弹似的,只要一不小心便会引爆。 玛兰既担心又害怕地走到他身旁。 连续几天,邾理像抓了狂似的到处寻找伊暖欣,双眼因没有好好睡过一觉而布满血丝,脸上尽是疲惫、樵悴,看得她好不心疼。 「少主,你就算不休息也要吃点东西,再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身体也会受不了的……」 「玛兰!」他紧紧捉住她的双臂,紧绷而痛苦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难过。 「妳告诉我,她是不是真的被艾达接回去了?她是不是永永远远地离开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玛兰咬着唇、红着双眼,她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邾理就像她的儿子,她不想见他如此痛苦,但却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半哄半劝地说:「少主,我相信你对苡荏公主的爱一定可以感动山神艾达的,她会把公主再赐回凡间,赐回你的身边的。」 「那要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他眼中尽是茫然与黯淡。 「少主--」玛兰只觉得喉头一热,有股落泪的冲动。 邪理的这般深情与痴心,天若知晓天亦哭,难道山神艾达就这么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吗? 「玛兰,妳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下。」他瘖哑着声音,喉结上上下下的。一直到玛兰离去后,一股酸热冒了上去,直冲脑门、直达眼眶。 伊暖欣的影子在他眼前模糊地晃动着:她的笑,她的泪,她的怒…… 「吾爱!求求你快回到我身边,如果妳能听到我的呼唤,就快回来吧!」他仰起头,让那股热流倒流回到心内。 ※     ※     ※ 伊暖欣浑身像被重击了似地颤动了一下,她一双大眼睛睁得好大、好大。 恍惚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她……不!她几乎可以确定的确有人在呼唤她,那个声音似遥远、似熟悉…… 「小姐!」黄妈推门看见她醒来,连忙把手中的牛奶端到她面前。 「妳喝点东西吧!不只是为了妳好,也为了妳肚子裹的孩子。」 「孩--子。」她喃喃地念道。「我肚子裹的孩子?」 「小姐!」黄妈急得头发都快发白了。「妳别这样子,妳这样子看得我心里好难过。」 门铃急促地响起。 黄妈知道一定是伊承谕接到她的电话,从台北赶回来了。但没想到回来的竟是苏长贤和伊承谚。 「大少爷呢?」 「大哥有课走不开,暖欣怎么了?」伊承谚一边走人屋内,一边迫不及待地问。 「二少爷,都是我多嘴,都怪我多嘴。」她不断地自责。 「黄妈,妳别这样,有什么事说出来,都可以解决的。」在苏长贤的心里也有了最坏的打算。 「我不小心说溜了嘴,让小姐知道她怀孕的事了。」 纸毕竟是包不住火的。 苏长贤和伊承谚对看一眼,硬着头皮走进伊暖欣的房间。 伊暖欣站在阳台上,风吹动她的长发,她犹似两潭深水般的黑眸正望着天际的那一端。 不知为什么,在她脑海裹的某个角落似乎有一段回忆,在她心灵深处似乎有个声音不断地呼唤着她-- 吾爱!吾爱!吾…… 谁?你是谁?到底是谁在呼唤着她? 伊暖欣双手紧紧地揪着胸口的衣襟,只觉得那呼唤愈来愈急促,她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脸上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 苏长贤见她身子摇晃了一下,连忙抱住她。「小乖,妳怎么了?」 「有……人在……叫我。」她胸口有股沸腾的火焰,烧得她五脏六腕都疼了起来。 「小乖!」苏长贤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才发现她的手竟冰冷得骇人。 「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她哭叫着,心中那股不知名的痛苦全涌了上来,使她不停地剧烈颤抖着。 苏长贤和伊承谚对望了一眼,眼中的复杂是外人不能了解的,但是他们彼此的心底十分清楚。 伊暖欣口中的人一定存在,而且存在在她失踪的这段日子里,甚至……苏长贤倒抽口冷气,他甚至怀疑暖欣肚子里的孩子跟这个人有绝对的关系。 「暖欣!」伊承谚看着自己的妹妹,心中百感交集。「什么事都有我和大哥在,妳不要害怕。」 「二哥,我是不是真的怀孕了?」她惶恐地问。 苏长贤一咬牙,是该把所有事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小乖,孩子是我的,我们结婚吧!」苏长贤出其不意地蹦出这句话来。 伊暖欣凄然地给了他一个微笑。 他真是个善良的好男孩。从小她就喜欢他,一直梦想有一天与他携手走向红毯的那一端,白首到老,只是……这将是一个永远也不可能成真的梦了。 「长贤,你不用骗我了,孩子不是你的,我心里很清楚。」她说得十分笃定,好象…… 「暖欣,妳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她把眼光再度投向天边的那一端,摇摇头。要是她能想起什么,她也不必如此迷悯、如此痛苦。 一时间,一股热烘烘的东西在她喉闲升起,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很奇妙地感觉!她竟有着莫名的喜悦在心头翻搅。 「暖欣!」 「二哥,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他是我的。」 她不由自主地抚着肚子。 天啊!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奇妙的感觉了。因为一个新生命正在她体内滋长--这是爱,一份深情不移的爱。 她脸上突然有了灿烂的笑。 伊承谚不能理解地瞪着她,他想不懂,为什么她要留下这个孩子? 但是苏长贤却懂。 伊暖欣的心中已不只有他的存在了,是不是? 虽然她没说,但是从她那浸润在爱中的眼神、那教人震撼炫惑的美,在在告诉他,他将会失去她。 他再也无法控制胸中那股突发的嫉妒和冲动,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长贤!」她吃惊地看着他。 「小乖,妳是我的,谁也无法从我身边带走妳。」他克制不住地呓语着: 「我爱妳,这一辈子只爱妳。」 伊暖欣那双星眸再度溢满泪水,盈盈欲滴。这句话任谁听了也会心动、也会心酸。 只是--她迷惘了。彷佛也曾有个人对她说过相同的话,也如此紧紧地拥住她。 而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的影像总是蒙陇不清?为什么? ※     ※     ※ 伊恩拿着伊暖欣遗落的头巾,嗅着头巾上的芳香…… 「少主!」士雷看着他,皱紧了眉心。 他们都目睹了那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暴,而伊暖欣就在他们眼睁睁之下消失无踪,这要不是他们亲眼所见,谁也不敢相信。 这更印证了伊暖欣是山神艾达之女。 「士雷,把这条头巾送到邾理的手中,告诉他苡荏公主已被我们发现,请他接她回去,但是只准他自己一个人前来。」他把头巾递给了士雷。 柔软的头巾在十雷手中如同烫手山芋。当他找到这条头巾时,他已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 在伊恩的心中,有个阴谋正准备展开。 「少主,你一定要三思--」 「你懂什么!快去。」他不悦地看着士雷。「只要我捉住邾理,哈撒族绝不敢跟我起冲突,到时候我就可以让他们俯首称臣。说不定山神艾达为了平息这场战役,还会把牠的女儿赐给我呢!」说完,他彷佛已见到胜利一般狂笑了起来。 士雷眼见自己的劝谏无法被接纳,只能悻悻然离去。 现在,他只希望山神艾达之女可以再度重回凡间,因为唯有她才能平息这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     ※     ※ 爱情--本就是一场梦吧! 陈姿伶没想到这个梦竟让自己一身狼狈、一身痛楚。当她知道伊暖欣回来之后,就明白自己甚至连梦也没有资格作了。 她坐在花园的秋千上轻轻地荡呀荡,在那已如止水的心中却荡漾不起一丝沥漪:就像个漂亮而没有灵魂的洋娃娃,双眸空洞、眉头深锁,教人看了不忍。这和前些时候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陈太太看在眼里,着实又焦虑又心急,却不知如何是好。 她知道这全是为了一个叫苏长贤的男孩子。她曾暗中调查过这个孩子,的确是个条件优秀的男孩,姑且不提家世背景、学历,光是他的外表和品性就足以让女孩子为之痴迷。当然自己女儿的条件也不输给他,两个人在一起只有四个字 郎才女貌。 原以为他们两人的感情很顺利,看看前些日子那雀跃如同白灵鸟的神情,在在都告诉她:女儿已经恋爱了。但是没想到才这么短的时间,姿伶竟像一朵灿烂美丽的花在瞬间凋萎,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见女儿不吃,她也没有胃口:见女儿睡不着,她也跟着失眠。天下父母心呀! 「伶伶!」她唤着陈姿伶的小名。「今天放假,怎么不出去走走?」 陈姿伶缓缓地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教人看了想哭。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每个人都懂人世间的情爱是苦楚的、是难的,但是仍挡不住.人们甘愿为它而死的痴心。 「伶伶,要不要叫司机送妳到台南?妳上次不是说台南有许多古迹挺值得一游的--」 「妈!」她从秋千上站了起来,「我哪襄也不去,我只想好好的休息,静一静。」明知道自己根本静不下来。 「伶伶,有什么事告诉妈妈,好不好?」 「我没有事,我很好--」她吸了吸发酸的鼻子,眼眶却不听使唤她发热起来。 为什么上天竟如此待她? 她真恨!恨伊暖欣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易击溃她好不容易在苏长贤心中建立起来的地位,她恨伊暖欣为什么失踪了还要回来…… 虽说等待是最难受的,但如果是有希望的等待,仍然是种喜悦。可是,现在她连等待的机会也没有了。 也许--也许自己应该看破一切,可是情关却不易看破,如果如此容易,就不会有人为了爱而痛苦。 痛苦!如此折磨人的痛苦,要待何时才能熬得过去? 她靠在母亲怀中,让泪水尽情宣泄。 「哭吧!哭一哭会好一点的。」陈太太拍拍她。 真的哭一哭就会好一点吗?真的吗? ※     ※     ※ 伊承谕和伊承谚两兄弟对苏长贤的提议睁大了眼、张大了口,久久说不出话来。 「长贤,你不考虑一下?」伊承谚简直不敢相信。 「我考虑了很久,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他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可是苏伯伯和苏妈妈会怎么想?他们会答应吗?」伊承谕想得比较远一点。如果是以前,他绝对会举双手赞成苏长贤的提议,只是现在-- 可能吗? 「我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挡的。」苏长贤斩钉截铁地说:「我爱小乖,娶她是迟早的事,现在只不过提前而已,是不是?」 「喂!这不只是提不提前而已,你有没有想过,暖欣肚子裹的小孩根本不是你的,而且她又不肯拿掉孩于,你真的可以接受?」伊承谚给了他一个「想清楚」的眼神。 「我尊重小乖的选择,而且我也愿意接纳这个孩子。」他说得伊家两兄弟哑口无言。 「长贤,不管怎样,我和承谚都很感谢你如此爱暖欣。如果所有的事都可以重来一遍,那该多好?」伊承谕看着挂在墙上的父亲遗照,最坚强的他也忍不住鼻子一酸,红了双眼。 想着以前伊家屋内闹烘烘的情景,再看看现在四周冷冷清清的景象,谁也料不到伊家会有这么一天。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现在他只希望三兄妹能平平安安的,除此他不再有任何要求。 伊暖欣轻轻地掩上房门,靠在门上,身子慢慢地往下滑。她双膝一屈,将自己的头埋在膝盖上和双手间,无声的落泪。 是的!如同伊承谕所说的,如果一切事情都可以重来一遍,那该多好? 只是天不从人愿。 ※     ※     ※ 月光咬洁,满空的星斗如同精灵的眼晴般顽皮地闪着光芒。 邾理无心欣赏这么好的月色,只因他怕触景伤情。不管走到哪里、看到什么,暖欣的影子总会浮在他眼前,彷佛她还在他的身边。 明知道相思苦,却宁可苦相思。心中的相思真的只是一个苦字可以形容得了的吗? 他的拳头像没了知觉般重重击在铜柱上,血丝缓缓地由他手中流了下来。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裹、不属于这个年代…… 我要回家!我想念我爸爸、哥哥,还有长贤…… 伊暖欣说过的话,句句像刀划在邾理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 他还是没能将她留住,是不是? 他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但是唯一肯定的是,她一定又回到她一直想回去的「家」、回到她亲人的身边,甚至回到了那个叫长贤的身边…… 不!他又疯狂地捶打着铜柱,像在发泄什么似的。 他可以让她回家、回到她亲人身边,但是,他无法忍受她回到那个叫长贤的男子身边,绝不! 她只属于他,没有人可以带走她,就像他曾说过的话 不管她在哪里,他都一定会追逐到世界的尽头。 只是--那股教他无法忍受的颓丧却猛烈袭击至心头。 没有人知道,甚至他也无法明白,暖欣到底到哪里去了? 他恨死了这种一无所知的情况。虽然传言凿凿,说是山神艾达将她收了回去,但是邾理心中非常明白,伊暖欣不是失踪的苡荏,也绝不是山神艾达之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只见玛兰脸色发白。 「少主!不好了。」她急得上气不接下气。 邾理皱紧双眉,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惊惶失措。「发生什么事?」 「卡尔巴……卡尔巴他……」她一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的语气。 「说!他到底怎么了?」 「他突然发了狂似的又吼又叫,然后说了一些……一些……」玛兰一咬牙,才豁出去一般的急道:「他说了一些有关苡荏公主失踪的事。 他说他拿了一只镜子给公主,所以触怒了山神,才将公主收了回去……」 邾理像阵狂烈暴风似的冲出自己的寝宫,直冲至卡尔巴的住处。 裹头不时传来沙月的尖叫,外面聚满了人群。 他们一见到邾理,像是见到了救星似的,因为卡尔巴手中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剑,不断地向想接近他的人挥舞。 他口中中念念有词:「山神不会原谅我的,我对不起少主,只有以死谢罪。」 「达达!」沙月泪流满面,吓得唇色发自。「求求你,不要!达达!」 「沙月,达达对不起妳,以后妳要好好照顾自己。坦伊小少主,求你帮我照顾沙月。」卡尔巴双膝一屈跪了下去,手中的剑就要往身上刺时,邪理的短匕首已将他的剑射落。 「卡尔巴!你这个儒夫,做错了事就想一死了之吗?」邾理一手将卡尔巴揪了起来,将他拋向侍卫,「把他给我关到大牢去。」 「不!不!」沙月挣脱坦伊的手,跪在邾理脚边求饶地说:「少主!求求你,别处罚我达达,他会这么做全是为了我,全是为了我。」 「沙月!妳别胡说八道,行不行?」坦伊看着一脸寒气的邾理,知道卡尔巴将会受到很大的处罚,而她竟然还不知死活的跟着胡言乱语,要是邾理一怒之下连她都处罚,那教他如何是好? 「大哥,沙月已经吓坏了,你千万别相信她的话。」坦伊一把抱住沙月,他绝不能看她受到任何处罚,因为……他已经爱她很久很久了。 只是他一直把这份爱深藏在心中不敢表露,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和邾理相比,沙月也不可能喜欢他的。 邾理看了坦伊一眼,自从上次因为伊暖欣而发生了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之后,他们兄弟就不曾再说过话。并不是邾理记恨,他太清楚自己对坦伊的这份兄弟情感不会因任何情况而有改变,只是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已让他疲惫不堪,无法再顾及其它。 「大哥!」坦伊怯怯地叫着他,咳了几声。 他的身体一向很单薄,看来又是受了风寒。 邾理将自己的披肩取下为他披上,拍拍他的肩。「什么事都让我问清楚再说。」 坦伊感激地点了点头,他知道邾理不是个不明理的人。 「坦伊,你一定要帮我。」沙月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带走,只能转向他求救。 「妳放心,我一定帮妳。」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让沙月愣了一下。 以前,她的眼中总是只有邾理,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清楚坦伊。而今,他的俊秀,还有他在眉宇间的那股英雄气概,都让她抨然心动。 为什么以前自己只是一味地盲目「爱」着邾理?其实说穿了,她自己都觉得十分可笑。她真的爱过邾理吗? 她对邾理的「爱」完全像是小孩得不到心爱的玩具一般,只是想得到手、只是为了虚荣、只是不甘心:如果这也称得上爱,那她未免是其的无知、幼稚了。 因为在邾理的心中,她永远无一席之地。而她却在坦伊的眼中见到了深情。 太迟了,是吗? 卡尔巴为了她,竟然触怒了山神,现在又触怒了邾理,一切都只是为了她。 「沙月!」坦伊轻叫着她。 「太迟了吗?所有的事都无法挽回了,是不是?」如果可以让伊暖欣回来,她真的愿意析祷。 「妳放心,我相信一定还有挽回的机会。」他语带双关。 只要伊暖欣回来,什么事都没有,可是--她到底在哪里? ※     ※     ※ 真的有暖欣所说的那面镜子? 邾理重重地一拳击在桌面上,重得桌面四下一个浅浅的拳迹。 那面镜子系着我的前世、今生,如果没有了它,我会回不去的…… 邾理想起伊暖欣曾说过的话。 该死!为什么自己就如此大意,竟完全忽视了有这一面镜子的存在? 暖欣真的回去了吗?还会不会回来? 完全没有答案。 再一拳!又一拳!他像发了疯似地拚命一拳拳的掌在桌面上,直到桌面凹下了个大洞,木头屑刺满他的手,沁出血丝…… 天啊!他竟完全不觉得疼。然而他心中的疼痛却像要啃噬他全身一般…… 吾爱!回来吧! 吾爱!回来吧! 第九章 伊暖欣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 她撑起手肘,惊慌地坐在床上。又是同样的梦,又是同样的人,又是同样的呼唤声……她的心绞痛起来。 「谁?你到底是谁?」她屈起膝盖,将自己的脸埋在双膝之间,任泪水汨汨涌了出来。 每当她醒来,梦中的一切就会变得模糊不清,而那个梦中人的身影也是如此,只有那呼唤声让她椎心刺骨地疼了起来。 吾爱!回来吧! 那呼唤声如此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伊暖欣顾不了自己打着赤脚,直奔下楼。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她对着夜空吼道﹕「为什么我没有办法记起你的样子?为什么你要呼唤我?为什么?」 回答她的只有夜风徐徐…… 「小乖!」苏长贤从自己家的院子听到伊暖欣哭泣的声音,双手往围墙一攀,越了过来。 他最近几乎夜夜辗转难眠,害怕担心暖欣又会像上次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乖,嫁给我吧!」他鼓起勇气,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伊暖欣张大了嘴,一时还无法意会。 「小乖!」他握紧她的双手,温柔的眼神,「我们结婚吧!」 「不!」伊暖欣摔开他的手,头摇得像波浪鼓。 「为什么?」他眼中闪过痛苦。伊暖欣背过身去,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过…… 如果她肚子裹没有孩子…… 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腹部,深吸了口气。「我--不--能。」 是的!就是这三个字。 苏长贤扳过她的身,让她面对着他。 「为什么不能?」他不放松地逼问,然而心却不由自主地紧揪着。 带着泪痕的伊暖欣,在昏暗的灯光下是如此动人。这个女孩,他爱了十年,整整十年啊! 小时候,他就不忍心见她受一点委屈、流一点泪,他对她的纵容,他对她的宠爱,就只换回三个字--我不能? 「长贤,」她不敢正视他泪光中的深情,低泣道:「别逼我,别逼我。」 「小乖!」他紧紧握住她的肩摇晃着,那眼中的泪光教人不忍。他咆哮道: 「我从来就没有逼过妳,但是我爱妳,妳懂吗?从小,妳在我心中就是最重要的,当妳失踪的那段日子,我吃不好、睡不稳,那种害怕和紧张,妳能懂吗?看到妳如此难过,我的心又有多疼,妳能懂吗?」 「我懂!我懂!我什么都懂!」她拨掉他的手退后了一步。「可是你睁大眼看看现在的我,我不是以前的伊暖欣,也不再是你的小乖。」 「妳是!妳是!」他向前将她紧搂在怀中。「不管妳变成怎样,妳永远是我的小乖。」 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当动情动心至极时,那眼泪是珍贵的。 「我爱妳,小乖。」他急急握住她的手,他的眼泪让她的心陡然一动。她不是铁石心肠、不是冷血动物,她和他一样,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感情,只是…… 「小乖,妳放心,我会疼爱妳肚子裹的孩子。如果妳仍然不相信我,我们可以除了他之外不再有另一个孩子……」 她掩住他的嘴,啜泣着摇摇头。「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他轻轻拉下她的手,放在自已的胸前,轻轻叹息地说:「嫁给我吧!也许我现在不能给妳过公主般的生活,但是我对妳的爱以天地为证、日月为鉴。这一辈子,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呵护妳,小乖。」 她的眼泪被这一字一句给牵引出来似的,无法控制。她泪眼模糊地呆望着他,望进他那深情款款的眸子。 见她无动于衷,只是拚命的落泪,急煞了苏长贤。「小乖,妳答应我好不好?好不好?」 她能说不好吗?能吗? ※     ※     ※ 苏长贤要结婚了!陈姿伶的梦真正落了场空。 苏家二老对苏长贤要娶伊暖欣并没有反对,其实在他们心中早已认定了这个媳妇,所以当苏长贤提出要结婚时,他们并不觉得太惊讶,只是似乎太快了点,但他们还是答应了。 班上的男同学一一向苏长贤道贺,而女同学们虽难掩失望的情绪,却也表现得落落大方。其实在她们心中,早知道这个医学系的大帅哥早已心有所属,只是前些时候他和陈姿伶似乎走得颇近,大家都还期盼着会有什么好结果,却没想到事情有了出乎意料的发展。 「恭喜你了。」陈姿伶知道此时自己的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谢谢!」苏长贤的笑,像刀刺在她胸口上。 自从伊暖欣回来以后,他整个人就彷佛重生一般,神采奕奕。而现在,在他英俊的脸上见到的,还有一丝沉浸在爱情中的喜悦。 陈姿伶却是恰恰相反,她看起来糟得不能再糟了。 「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她苦涩地问,心乱得一点规律也没有。 「下礼拜。」 「这……么快。」咚!一声,她的心不见了。陈姿伶作梦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快得让她不能承受。 苏长贤笑了笑,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其实婚期订得这么急促,一方面是碍于习俗,必须在亲人过逝后的百日内结婚,否则就得延后三年;又为了伊暖欣怀孕,所以他征求了父母同意,只到法院举行公证结婚,等到三年后再筵请宾客。 「陈姿伶,妳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还是伊承谚关心她。 他一走过来,马上发现她的不对劲儿。 「没事。可能昨天没睡好吧!」她有些强颜欢笑,其实她有哪一天睡好了? 这些日子来,她觉得自己病了--相思病。 「妳要多注意些,这几天天气不稳定,还是小心点。」伊承谚的关心教她柔肠寸断。 为什么苏长贤就不能跟他一样?她要的不多,只不过是一点点温柔的感受,但却如此困难。 「陈姿伶!」伊承谚见她呆立,叫了叫她。 「我很好,真的。」为了不在他们面前落泪,她转身跑开去。 「我去看看。」伊承谚说着也追了过去。 苏长贤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不是不懂,只是他的心中已没有多余的空隙,他的心全被伊暖欣占满了…… ※     ※     ※ 「陈姿伶。」 「你走开!你走开!」陈姿伶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渗了出来。 伊承谚只好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陈姿伶以为他已经离去,没想到一抬起头,却看见伊承谚正用那对炯炯有神的眸子看着她。 那眼中尽是关怀和不容忽视的热情。 「妳好一点了吗?」他双手环胸,如不这样恐怕克制不了自己想抱住她的冲动。 见到她那泪水斑斑的脸颊、那眉宇间的忧愁,他恨不得能吻去她的泪、她的愁。 见她不快乐,他也不快乐:她流泪,他心疼。 为什么上帝总爱如此捉弄人,让他爱上一个不爱他的女孩?明知是痛苦的,却难以自拔。 陈姿伶深吸了口气,轻扯了嘴角,落寞是那么地明显。「我好多了。」 这是自欺欺人的话。谁见到她的样子,都看得出她不好,一点也不好。 「妳……妳喜欢长贤?」他一咬牙问出口。其实他已注意很久了,只是一直都不肯承认。 陈姿伶叹了口氛,指指自己的心,「他这里没有我。」 伊承谚难道不比她清楚吗?苏长贤是不会爱她的,因为他自始至终只爱暖欣一个。 「你妹妹很幸福,能有人如此爱她。」 妳也很幸福,只要妳注意一下身边的我,妳也会发现我像苏长贤爱暖欣一样的爱着妳……伊承谚现在终于领悟到什么叫「爱妳在心口难开」了。 「我很傻,是不是?」陈姿伶酸楚地叹口气,泪水再度涌上眼眶,此刻的她是那么无助、楚楚可怜。 伊承谚嘴唇蠕动着,却没有出声。 傻的不只是她,他又何尝不傻? 人世间的爱恨痴是诉不完的愁,是说不尽的苦,是流不竭的泪…… 为什么上帝在造物时,就不能够成双成对呢?如果能够,那该有多好? 明知感情的事无法勉强,只是仍有着那一丝丝的不甘心呀! 难道这一切就这么注定了吗?或者还有挽回的机会? ※     ※     ※ 邾理见到士雷手中的白头巾时,震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们真的找到苡荏了?」他紧紧地将白头纱抱在胸前,心中的激荡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是的,现在苡荏公主正在我们宫中。」士雷看着邾理的表情暗叫不妙,他就知道英雄总是难过美人关,而这美人往往是红颜祸水。 「那伊思为什么不送她回来?」姜还是老的辣,沙夏似乎已感觉到其中的蹊跷。 「因为……因为……」士雷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因为苡荏公主受伤了,并不适合长途跋涉,可是她又一心一意想见到邾理少主,所以--」 「她要不要紧?」邾理打断他的话。一听到暖欣受伤,他的心全揪成了一团,隐隐发痛。 「邾理少主请放心,伊恩少主正请阿登族的巫医为她治疗,相信很快就会痊愈的。」士雷为自己撤下这漫天大谎而捏了把冷汗。据他所知,哈撒族的第一勇士卡尔巴因为触怒山神艾达而遭到惩罚,而他--万一自己也触怒了山神艾达,他又该怎么办? 「士雷,那我们马上敢程。」邾理想见暖欣的心是何等的迫切。 「邾理少主……」士雷面有难色。「伊恩少主的意思是不想惊动阿沙拉卡山中的任何一族。你也知道,现在已有不少族群正疯狂地寻找苡荏公主,因为他们都认为只要找到苡荏公主将会得到山神艾达的庇佑,所以为了怕引起不必要的意外,伊恩少主希望邪理少主独自前往。」 「好,就照伊恩的意思。」邾理想他没想地一口答应。 「等等!」沙夏可就十分冷静。「士雷,既然如你所说,阿沙拉卡山的任何一族都处心积虑想得到苡荏公主,那为什么伊恩肯把苡荏还给我们?」 「因为伊恩少主想以此表示我阿登族对哈撒族的忠心服从。」士雷愈来愈佩服自己的反应了。 这一句话说得沙夏无话可说,只是他总觉得事情不似士雷说得这么简单,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阻止邾理。 唉!就算他想阻止,也阻止不了。邾理的心早已飞到暖欣的身边。 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心才好。 ※     ※     ※ 陈姿伶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罪恶感和紧张使她的胃抽紧,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镇定!千万要镇定。即使她不断地深呼吸、不断地告诉自已,但是她的心脏已跳得震天作响,连带的手心、背脊都沁出了冷汗。 现在她是真的后悔了!她到底为了什么而来?真的!她有种想逃的冲动。 可是当她起了身,却发现伊暖欣已走下楼,向她走来。 「嘿!」伊暖欣甜甜的微笑,让她更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卑微。 她不该来的,可是她又输得不甘心。 现在一见到伊暖欣,她才知道自己是真正彻底的输了,而且输得心服口服。 也许她的外表并不比伊暖欣差,但是在伊暖欣的身上,她却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一股逼人的灵气。尤其伊暖欣那纯洁如仙子般的笑容,让她更觉得惭愧。 她终于明白苏长贤为什么心里、眼裹都只有伊暖欣。 在她打量伊暖欣的同时,伊暖欣也正打量着她。 「我是承谚的同学。」她故意只提伊承谚而不提苏长贤。 「喔!」伊暖欣笑着点点头,顿然有所明白。 也许是从小就没有姊妹,也许陈姿伶看起来是这么美丽、优雅,她忍不住喜欢上这个女孩,当然她更喜欢她是承谚的朋友--女朋友。 「妳找我二哥吗?」 「不……是。」她回答得有点心虚。「我是到这附近散散心,顺便过来看看妳。妳都好了吗?」 伊暖欣被问倒了。她好了吗? 也许身体上她已完全恢复了,可是她却无法想起那一段被遗忘的记忆…… 伊暖欣努力地思索着那段空白的记忆,突然,一阵恶心感涌上心头,她连忙冲进洗手间,干呕了半天。 「妳不要紧吧?」陈姿伶关心地扶她坐了下来。 伊暖欣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强压住那又袭击而来的恶心感。 「长贤说这是正常的现象。」 女人总是敏感的,何况陈姿伶又是医科的学生,知道这个现象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可能是正常的,莫非-- 「妳?!」她把眼光锁在伊暖欣的腹部。 「我怀孕了。」伊暖欣毫不隐瞒地告诉了她。 这句话登时让陈姿伶如遭电击般,全身抽痛。 原来这就是苏长贤这么急着想结婚的原因。她还能不认输吗? 「恭喜妳了。」她欲哭无泪。 伊暖欣愣愣地看着她,苦笑的摇摇头。「孩子并不是长贤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隐瞒陈姿伶。 陈姿伶傻住了。孩子不是苏长贤的,那会是-- 「妳应该知道我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伊暖欣垂下眼帘,心中闷闷而来的痛又开始了。「可是我却完全忘记在那一段时间里,我曾发生了什么事。」 「妳完全不记得?」这太教陈姿伶讶异了。「那妳肚子裹的孩子……对不起,我不该多问。」 「没关系,我也不知道这对我而言是不是幸福的。」她淡淡地说。 陈姿伶双眉拢紧,耳边蓦然响起郎姥姥曾对苏长贤说过的话 孩子,如果伊家的那个小姑娘回来了,你一定要让她回去,千万别强留她,否则她不会有未来。只有在前世,才有属于她的幸福…… 既然她的幸福在前世,那么她和苏长贤怎会有幸福? 「暖欣,妳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吗?」陈姿伶握住她的手急急说道:「妳并不是失踪,妳只是回到妳的前世。因为郎姥姥给了妳一面镜子,而使妳回到了前世,妳不记得了吗?」 陈姿伶的话如雷轰顶。 前世?郎姥姥?镜子? 伊暖欣蓦然甩掉陈姿伶的手,双手抱住头部,脑海中的知觉与记忆如潮浪般冲击着她 阿沙拉卡山、哈撤族、坦伊、沙月、玛兰……邾理! 「暖欣!妳怎么了?」陈姿伶被她的模样给吓坏了。 「镜子!郎姥姥给我的镜子呢?」伊暖欣的手冰得让陈姿伶打了个寒颤。 「我不知道。」她把事情搞砸了是不是? 「我要去找那面镜子。」说完,伊暖欣像发了疯似地就要冲出去,任陈姿伶使多大的劲儿都拉不住她。 伊暖欣已经被突来的记忆给冲昏了头,她什么都看不见,完全无法思考,唯一想得到的只是那面镜子,那面系着她前世、今生的镜子…… 「吱」一声,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紧急煞住车。 「妳找死啊!」出租车司机探出头破口大骂,但她仍没停下脚步。 只听得「砰!」的一声,伊暖欣和转角开来的一辆小货车撞个正着,她像颗球,被弹得好高、好远。 陈姿伶的尖叫声卡在喉咙中,眼前一黑,她的双腿一软,身子慢慢往下滑…… ※     ※     ※ 邾理一到阿登族宫中,马上觉得有些不对劲。 「欢迎邾理少主的到临。」伊恩的笑容藏刀。 「苡荏呢?」他开门见山。 伊恩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神情,双手一击,侍女马上端出早已备好的酒。 「邾理少主,先喝一杯酒吧!」他把酒递到邾理面前。 「我不是来喝酒的。」邾理的警觉性已然提高,但一心又挂念着伊暖欣的伤势。「我要马上见到苡荏。」 「苡荏?!那一个苡荏?!」伊恩装蒜。 「巴夏族的苡荏公主,也就是我的妻子。」他就知道伊恩是只狡猾的狐狸。 伊恩狂笑。「谁告诉你苡荏公主在我阿登族?」他翻脸比翻书还快。 「伊恩,你--」邾理十分震笃,不敢置信。 「我怎样?」说完,伊恩吹了一声口哨,一张大网马上由四处降下,不偏不倚罩在邾理的身上。 「伊恩!」邾理愤怒得犹如一头受困的狮子。 「省点力气吧!我还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你是我称霸阿沙拉卡山的一张王牌。」他转向士雷吩咐道.:「士雷,别怠慢了我的客人,嗯?」 「是!少主。」士雷一脸无奈地看着邾理在网中作困兽之斗,却帮不上一点忙。 ※     ※     ※ 伊承谚像母鸡护小鸡般地挡在陈姿伶身前,如果不这样,他怕苏长贤会忍不住冲过来掐死她。 急诊室外的红灯一直亮着,而陈姿伶的颤抖也未曾停止过。她因受到过度的惊吓,原本就不大的脸彷佛缩了水似的,其剩下一对充满惶恐的眸子。 伊承谚将她的心手包握在自己掌中,不断轻声安慰着她说:「放轻松一点。」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是故意的。」她像是在祈求每个人的谅解。 伊承谕叹了口长气。看到陈姿伶已吓成这副模样,他怎么忍心再苛责她? 「妳说!妳到底跟小乖说了什么?你快说!」要是表情可以致人于死,陈姿伶可能已经尸骨无存了。 虽然伊承谚对苏长贤这种态度极为不满,但他也急于知道陈姿伶和自己妹妹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姿伶,妳可不可以把整个意外过程告诉我们?」伊承谚还是忍不住瞪了苏长贤一眼,表示他的不悦。 「我……只是提起郎姥姥,还有镜子的事……怎么晓得她的反应竟是如此骇人……我根本叫不住她,也拉不动她……」她后悔了,其的后悔了。要是伊暖欣有个三长两短……再看看苏长贤脸上的表情,她是真的失去他了,是不是? 伊家两兄弟和苏长贤都倒抽了口气。 陈姿伶的话令他们胆战心惊。 从她形容伊暖欣的情形看来,他们几乎可以明确的知道,伊暖欣一定想起了什么,这也是他们一直害怕发生的事。 该来的还是来了。现在他们不得不相信,上天的安排是人的力量无法扭转的。 「妳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苏长贤愤恨地用拳头击在墙上,彷佛他的手不是有血有肉的,完全不知疼痛。 「够了!」伊承谕用手肘挡了他一拳,制止他失控的行为。 陈姿伶张大着口,要说的话全梗在喉咙,眼泪一串串地流了下来。 看到苏长贤的手瘀血、肿胀,她的心叉刺又痛。他受伤,她何尝好过? 他竟傻得问她--「为什么」? 她为的是什么,他还不懂吗?天哪!她真的是嫉妒、真的是失望。 急诊室的红灯熄了,林英平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脸色十分凝重,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林叔叔!我妹妹她--」 「你们心里最好要有准备。」林其平这句话教三个男孩的脸色顿时成了白纸一般。 「不!不!」苏长贤抓着林其平的手,激动地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林其平缓缓地说道:「我行医将近二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事情。我替她做了详细的检查,她没有内伤,只有外表几处擦伤,甚至连她肚子裹的孩子似乎也没有流产的现象,可是--」 「可是什么?」三个男孩不知道自己的心脏还可以受得了多大的冲击。 「她的生命迹象却一点一滴在流失。她已经醒了,可是好象活下去的意识很薄弱。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他们三个人全是医学系的学生,林英平的话他们都清楚,但也跟林其平一样难以置信。 「她不会有事的。只要帮她找回那面镜子,她就不会有事的。」陈姿伶的话还其是惊醒了他们三人。 是的!只要有那面镜子。只要让她回到前世,她就有救了。 伊承谚首先打破三个人的沉思,说道:「我们一定要找到那面镜子,把暖欣送回前世。」 伊承谕也懂这个道理,只是这么匆忙间,教他们上哪儿找回那面镜子? 上一次他们到警察局去带回伊暖欣时,似乎曾见到她手中握有镜子,但是他们只顾着照顾伊暖欣,根本忽略了它的存在……两兄弟很有默契地把目标锁在苏长贤的身上。 苏长贤颤着双唇,痛苦万般地点点头。「镜子在我这儿。」 他没想到还是有这么一天。他一直以为只要把镜子藏起来,便可以藏住一切,却没想到依然无法逃过冥冥中的安排。 第十章 沙夏的预感还是准确的。 伊恩果然苡荏为饵,设下了圈套让邾理往里跳。 哈撒族内的骑兵全部严阵以待,只要沙夏一声令下,两族马上会大动干戈。 「族长!让我带兵去攻打阿登族。」卡尔巴激愤地请命。 「卡尔巴,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大哥在伊恩的手上,如果我们前去攻打阿登族,可能会危及他的性命。」坦伊的话正是沙夏所担心的事。 「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吗?」卡尔巴握紧双拳,他对邾理的忠心是可以两肋插刀、在所不辞的。 「不如我和你先去打探大哥的消息。」 「坦伊?」沙夏不敢相信他会提出这种建议。坦伊他一向身子薄弱,岂可承受长途跋涉之苦? 「达达!」坦伊看着已然年迈的父亲,那满头白发因担心邾理而更白了。 「让我为哈撒族尽一点心力吧!」 沙夏拍拍儿子的肩,露出欣慰的笑容。「我以你们两兄弟为荣。」 ※     ※     ※ 经过商量之后,伊暖欣如愿以偿地回到了伊家。 就如同林其平所说的,她的生命力似乎正慢慢地逐渐消失。她总是愣愣地看着前方,彷佛在期待着什么,那双如潭水的阵子深不见底。 「邾理!邾理!」她口中低声的唤着邾理。 伊承谕和伊承谚互看了一眼,他们不明白「邾理」到底代表着什么,也许是个人名吧! 在医院里,伊暖放在昏迷中断断续续说了一大堆他们听不懂、也不了解的事,什么阿沙拉卡山、山坤艾达……虽然他们听不懂、也不了解,但他们知道那一定是郎姥姥所说的伊暖欣的前世。 「暖欣!」伊承谕握住她的手,有点舍不得却又无可奈何地说:「虽然我们不愿意再失去妳,可是看到妳这模样,教我们如何忍得下心?我相信爸爸也不会责怪我们决定将妳送回前世。只是妳回到了那里,不要忘了还有两个疼爱妳的哥哥,还有……长贤,听到了吗?」 当伊暖欣听到「前世」两个字时,整个人像被注人了新生命般,脸上有了异样的光彩。 她的样子让他们想到了「回光反照」四个字。 伊承谕和伊承谚拍拍苏长贤的肩,很有默契地一同走出房间。在门被带上的剎那,苏长贤的脸上已湿了一大片。 谁会料到竟是如此别离的场面? 苏长贤将手中的镜子放到伊暖欣的手中,只是一剎那间,他竟可以感觉到这面子有股电流透过他的手窜至了伊暖欣全身上下,而使她有了原气。 「对不起!」伊暖欣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上,灼痛了他的心。 这三个字一直是他最害怕、最不愿意听到的,没想到她还是对他说了。 「长贤,忘了我吧!」伊暖欣的话让他瞪目结舌,全身都像松了螺丝般地颤抖摇晃。 要忘了一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而要忘了一个自己深爱的人更是困难不!是痛苦。 人为什么要有心、要有情?如果能无心,就不会哭泣;如果能无情,就不会伤心。 而今有谁能够明了他此刻的心情?别人可以不明白他的痴心,她也不明白吗? 「小乖,不要对我说抱歉。」他深情地凝视着她,轻声讯:「我不会忘了妳。爱上妳是我一生的宿命,如果曾经爱过妳就算拥有妳,那我真的一点也不后悔。只是没想到我用我的深情至爱仍然无法留住妳,这才我今生最大的遗憾。」 命运的安排,是他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扭转的。 伊暖欣含着泪珠看着他,教她该怎么办?她真的不愿意伤他的心,可是她的预感告诉她,若不回到从前,可能会引起阿沙拉卡山中一场浩劫。她不愿意因为自己而使得生灵涂炭,更不愿意邾理受到任何伤害。 上天为什么要在她的前世、今生安排了这样两个痴心守候的男人呢? 「长贤--」纵有千言万语,地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任泪水奔流。 「什么都不要说了。」他将手指轻放在她的唇间。「我只希望妳能够答应我一件事。」 不要说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她都会答应他的。今生欠他的地无法还,只有待来世再偿。 苏长贤执起她的小手放到唇边,轻吻了她的手心与手背。「还记得吻手心和手背的意思吗?」 她猛力的点头,怎么会不记得?那曾是他给她的承诺啊! 「我把妳还给前世的他,但是来生我会守在有妳的地方,用我最深的爱、最痴的心,与妳深情相约。」说完,他在她额头上留下深深的一吻,然后轻轻转身离去,走得那么轻、那么教人不忍心。 在门被关上的剎那间,伊暖欣彷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那是他无奈又悲哀的心碎声呀! 伊暖欣颤抖着手将镜子拿了起来,镜中的泪人儿是她自己。 这一次的离去,将是今生永远的分离,却也是前世的重逢。也许就像郎姥姥说过的,她并不属于今生,而属于前世。 她轻咬破自己的手指,血丝从指头上的齿印中沁了出来,她用血在镜子上写下︰ 天不老, 情难绝, 此爱绵绵来生偿。 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了天际…… 伊暖欣睁开眼睛,闪入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她回到了一八八三年。 果然!有一张陌生的脸正焦急地看着她。 「谢天谢地!苡荏公主,妳终于醒了。」 「妳是谁?」她坐了起来,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这是哪里?」 她跨越了时空,只为了和邾理重逢,为什么…… 「苡荏公主……不!我伟大的山神艾达之女,求求妳析求山神艾达不要降罪予我阿登族,士雷愿用性命担保,一定会让邾理少主平安回到哈撒族。」士雷急急的说。 「你在说什么?邾理他怎么了?」伊暖欣脑中一片混乱。 「我--」 「士雷!」忽听一声斥喝,打断了士雷的话。 伊恩一脸邪恶地走了进来。「真是天助我阿登族也!山神艾达还是将牠的爱女赐予我阿登族了。」 伊暖欣脑子恢复了正常的运转。 阿登族! 原来她在阿登族。 「妳真美。」伊恩的眼睛贪婪地盯在她的脸上,让她浑身不舒服。 「我要回哈撒族。」她话一出口,马上引来伊恩的大笑。 他的笑声让伊暖欣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 「妳真舍得回哈撒族?」他瞇起如豹子的锐眼。 伊暖欣一时还无法会意,他的大手已扣住她的手臂,强行将她拉了起来。 「我带妳去见一个人。」 「见谁?」伊恩拉她时,她抗拒着屹立不动。 「邾理。」伊恩的回答让她忘了抗拒,双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 当他们走入黑暗的地牢时,迎面一股难闻的异味,使得伊暖欣百作呕的感觉。 侍卫拿着火把,慢慢地朝墙上被绑住双手的犯人一照时,伊暖欣脸上条地发白。 那个犯人……竟是邾理! 瞧他被折腾成什么样子--只手被高吊着,身上尽是鞭痕,一条条像血蛇般交错布满他全身上下,他的头半垂…… 「邾理!」伊暖欣挣开伊恩的手,冲到他面前,将他的脸捧在手心里。 邾理完全没有反应。她颤着手,轻按他额上的大动脉,确定还感觉得到脉动,才强忍住夺眶欲出的泪水。 「邾理!」她再唤他一下,仍然没有反应。 「不用叫他,他吃了迷药,一时清醒不了。」伊恩将她从邾理身边拉开。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哭号。 「为什么妳还不明白吗?」伊恩将她拉得更靠近自己,然后用手将她的下巴紧紧捏住。「他会变成这样,是为了要救妳。」 他原木只是设下圈套引诱邾理,没想到却顺利得教他难以置信,不仅捉住了邾理,还让他在瀑布附近找到伊暖欣,看来阿登族要统霸整个阿沙拉卡山是指日可待。 正当伊恩想得兴奋之际,忽听侍卫一声惊呼。 伊暖欣伸手将侍卫配戴的匕首抽出,狠狠的往伊恩身上刺去。 他警觉地推开她,而她整个人退后贴至邾理身前,匕首架上自己的颈子。 「我是山神艾达之女,要是我在凡间出了什么差错,山神艾达将降罪至你们每个人身上。」她的话引起侍卫们的恐慌。 是的!二十世纪的伊暖欣已不复存在了,现在的她是山神艾达之女,是巴夏族的苡荏公主。 伊恩也慑于她严厉的神情。他曾经亲眼目睹她消失于一场风暴的情景,至今仍余悸犹存,而且每个人都知道她是山神艾达之女,万一真惹来山神艾达的降罪,那他岂不是功亏一匮?!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 「妳想怎么样?」他没想到自己竟会居于下风。 「拿解药给邾理喝下。」她不知自己何来这股勇气,也许其是山神艾达冥冥之中正庇佑着她。 「没有解药。」 「没有?」她手上的匕首更逼紧了些。 「士雷!」伊恩不得不让步。「去跟巫医拿解药,快!」 士雷匆匆地端了一碗解药过来。 邾理服下解药后,果然很快地苏醒了。 那熟悉的淡淡发香和身影…… 「吾爱!」他不敢置信地唤她。 伊暖欣看着他,心如万马奔窜,但是此时正面临着险恶的处境,让她无法倾诉这些日子的离别情思。 「你!」她指着士雷说道:「过来解开他的铁链。」 她内心一阵柠绞地看着伤势不轻的邾理。「你可以走吗?」泪水在她眼眶打转。 「可以。」见到她,他身上的伤痛全不算一回事了。 「你!听着,」她对着伊恩,脸上没有一丝惧怕。「马上在城外准备马匹。」 伊恩挑高了眉,低声咒骂。 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丁,怎么救他咽得下这口气? 不过他还是害怕惹怒了山神艾达,只有乖乖的照吩咐去做。 卡尔巴和坦依傻眼地看着由阿登族宫内步出的邾理和伊暖欣。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伊恩和大批侍卫全跟在他们身后? 卡尔巴和坦伊赶紧策马赶到他们身边。 「少主!」 「大哥!」 邾理紧紧的环住伊暖欣的腰,正当要抱她上马背时,伊恩突然抽出自己的匕首朝邪理身后掷去。 伊暖欣一个奋力将邾理推开,那匕首直直地射中她的胸口,她惊叫一声,血花向四处溅了开来…… 「吾爱!」邾理颤抖地将她拥住,激动地哽咽。他用力拔出她胸口的匕首朝伊恩掷去,正中伊恩的脑门。 霎时,漫天风沙、啸啸山风,彷佛山神艾达的怒吼…… ※     ※     ※ 「吾爱!吾爱……」是谁在呼唤她? 好闷,好热。 伊暖欣的意识陷入了无边际的黑暗之中,虽然她竭力想睁开眼睛,却是无能为力。 她口干舌燥,像个快渴死的人……也许我已经死了,她模模糊糊地想着。 「吾爱!醒醒,求妳醒醒。」是邾理的声音。 有人开始摇晃着她的肩膀,让她胸口疼痛不堪。 会疼痛,那她还没死啰?! 「少主!你别这样,她已失血过多了,还有她肚子裹的孩子……」 似乎有人正轻声谈论着,那声音忽远又忽近。 孩子!对了,她和邾理的孩子。不!她不能死。 「走开!全部走开!」邾理发出今人毛骨悚然的愤怒低吼。 伊暖欣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象浮了上来,轻飘飘的…… 「少主!你要带她上哪里去?」 邾理像疯了似地抱着伊暖欣跃上马背,直奔瀑布。 「我伟大慈悲的山神,求你把爱女赐给我,我愿用我的生命去爱她、照顾她。求求你!」邾理抱着伊暖欣跪在瀑布旁,以无比的深情祈求着。 「水……」伊暖欣无力地呻吟。 「吾爱?!」邾理的心急遽地跳着,连忙用手舀起水含在口里,轻轻注入她的口中。 尤如天降甘霖,黑暗豁然而开。 「吾爱!」他用双手轻抚她的脸庞,期待的心令他胃部抽紧。 「邾……理。」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唇边绽放出一朵微笑。 「吾爱!山神艾达还是听到了我的祈求,他终于让妳重回我的怀抱。」他俯下头轻吻着她的肩、眼、鼻,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我爱你!」她轻滑下泪珠。 够了,这一句话已够了。 ※     ※     ※ 我用我最深的情与妳相约 我用我最痴的爱给妳承诺 今生无缘 纵成遗憾 来生的重逢即是我宿命的等待 天不老 情难纯 爱妳生生世世永不悔。 伊承谚看着苏长贤渐渐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声。 暖欣已经走了五年。五年来,长贤似乎不曾将她遗忘。 他选择随着红十字会到非洲去行医救济,谁也没有反对。因为他将今生对暖欣的爱化成一股力量,到世界各个角落将他的爱播送给需要的人。 「承谚!」陈姿伶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眼眶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陈姿伶?」伊承谚沙哑着说:「妳来迟了一步,长贤他已走了。」 「我知道。」她吸吸鼻子。「我还来得及吗?」 「什么?」他傻呼呼的,莫名其妙。 「承谚!」她低低的叫着他的名字。五年来,他对她的感情慢慢在她心中滋长,也许该是从头开始的时候了。 这个傻大个儿!一阵喜悦的震颤扫遍他全身。 她叫他--承谚?! 「陈……」他张着口,咽了口口水。「我可以叫妳--」 「叫我伶伶吧!」她眼中闪着笑意。 「伶伶?!」伊承谚抱住她,高兴地转着小圈。 四周伫足的人欢呼鼓掌声此起彼落。 他的一片痴心和真情终于没有落空! 尾声 「砰!」一声,一辆奔驰六00和一台自行车撞个正着。 杨唯凯从车上冲了下去。他的心脏已跳得没有一点规律,因为那部自行车已被他车子的前轮给压得惨不忍睹。 完了!自行车都给毁成这个样子,那车主不就-- 他蹲下身,开始在车子底下搜寻…… 「喂!你找什么?」 杨唯凯抬起头,见到一张气呼呼的脸蛋。不知是因为太阳照射的关系,还是生气的原因,这张小脸红得像苹果一般,令他有点想咬她一口。 天哪!神经错乱了不成?自己怎会有如此惊人的想法? 「喂!」沉小形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人怎么了?撞傻了不成?该被撞傻的应该是她才对呀!要不是她迅速跳开,现在八成已被压成肉酱了。 「对不起,妳--」杨唯凯站了起来,这才真正看清楚面前这个女孩子。他不断地眨着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这个女孩--她常常……不!应该说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为了找寻她,他不知用了多少方法,只差没有昭告天下而已。 而她现在居然就站在他的面前,那么真实。 「妳认得我吗?」他没头没脑的蹦出这么一句话。 沉小形咽了口口水。这世界的疯子很多吗?也许! 因为这年头大家都成了工作机器,每天从早到晚忙忙碌碌,有不少人还得需要靠心理医生过日子呢! 只是--啧!啧!这人看上去仪表堂堂、英俊不凡,又开着当今昂贵的车种之一,他是那种站在哪里都会令女人尖叫的男人,没想到…… 她瞄了一眼躺在车轮底下的那堆废铁,算了,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她耸耸肩疾步离去。 「等等!」杨唯凯追上了她,急急扣住她的手肘,有点不甘心地问:「妳真的不认识我吗?」 这些年,她已成了他的梦中情人,而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教他怎能甘心呢? 「我应该认识你吗?」她拨掉他的手。 其实不仔细看他,她还没发现他真的有点眼熟,彷佛曾在哪里见过…… 对了!在梦中!这男人就是常常在梦中吻她手心和手背的那个人啊! 「我只是觉得……觉得……」这实在不像平常的他,一向纵横商场的他,很少有如此口拙的时候,可是不知为了什么,在她面前竟如此反常。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紧张地屏息以待。 说什么都没有用。杨唯凯想也没多想一下,就起她的手,就如同梦境般的吻了她的手心和手背。 「你……」沉小形触电般看着他。 深情的相约,今生的重逢。 天不老,情难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