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农门福宝 卷三》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五花肉,花花,肉肉。」 冲着山里的方向,福宝喊了好几声,当初她第一次碰到松鼠群,就是在这个位置,包括她带五花肉回家的那一次,松鼠群们,似乎就在这一块栖息。 可是自从上次猴群们出山后,山脚下这一片,就再也没见到过松鼠们的影子,福宝仅有的几次偷溜出门,都没能在山脚下寻到她走丢的那只花栗鼠。 这一次,似乎也是无疾而终的样子,福宝叹了口气,想着还是得改天趁着山生哥回来,在他的陪同下进去一段路瞧瞧啊,她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猴群的缘故,导致松鼠们觉得这个窝不太安全了,所以集体搬迁,她的花栗鼠,自然也就跟着离开了。 或许留在山间,和同类们作伴也是一件好事,福宝想着,自己也不能那么自私,如果下次找到了五花肉,就让它自己做决定,是跟着她离开,还是留在族群里,反正松鼠们都很亲近她,以后只要她想念五花肉了,随时都能来山脚下看它。 「吱吱!」 正当福宝准备离开的时候,树冠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十几秒后,她头顶的那棵大树茂密的树叶被拨开,一个小小的花栗鼠从里头,钻出了一颗小脑袋。 「吱吱吱!」 五花肉幸福的简直要跳起来了,它一个飞扑,就从枝干上跳了下来,准确无误地,跳到了福宝的怀里。 「吱吱吱!」 可想死它了,它的小可爱。 在那天被猴王甩掉之后,五花肉虽然找到了自己的族群,却一直都想着回到福宝的身边。 可是松鼠的脑袋太不记事了,它把回家的路,忘光光了,好在它还知道自家小可爱长什么模样,这是永远都不会忘的。 在成为福宝的小宠物前,五花肉也曾是松鼠群的松鼠王,只是在它离开后,松鼠群里另立了鼠王,不过松鼠和猴子们的习性不一样,它们和气善良,并不会因为王位的交替争斗,也不会因为王的确立而有太大的等级差异。 五花肉的回归受到了松鼠们的欢迎,并没有什么排斥的现象发生。 这些日子,五花肉白天跟着其他松鼠们屯粮,晚上和其他空闲时间就在山里头瞎逛,一来是想要找到回家的路,二来也是想要趁这一段时间,多找一些福宝会喜欢的宝贝。 要知道,那些猴子是最不要脸的了,他们抢走了它的小可爱,还不知道会怎么坑蒙拐骗、威逼利诱呢,可怜它的小可爱单纯天真又善良,被那些坏猴子哄了去怎么办啊。 脑仁不够大的五花肉也想不出什么哄回小可爱的法子,只能各种绞尽脑汁地搜罗山里的美味了,它记得,小可爱最喜欢吃了。 「吱吱吱!」 想到了自己藏起来的宝贝们,五花肉就有些激动了,它从福宝的身上蹦下来,然后用小爪子抓了抓她的鞋面,一爪指了指前方,示意福宝跟着它过去。 它怕再晚一点,宝贝们藏在哪里,它都忘了,毕竟它的脑仁,就那么点大,要记得除了小可爱之外的东西,真的很辛苦,很辛苦啊。 福宝看了眼进山的位置,又看了眼有些激动的五花肉,纠结了片刻,还是跟着它进去了,心里想着,只要进到危险的区域,她就赶紧拉住五花肉退出来。 好在五花肉藏东西的地方距离山脚的位置很近,几乎没走多久,就到地方了。 「吱吱吱!」 五花肉蹦蹦跳跳着,顺着福宝的裤脚往上爬,在她肩膀的位置站定,挺着胸,指着前方。 这是鼠为你打下的江山啊!指着那棵枯树,五花肉有些豪情万丈。 看着五花肉萌化人的可爱模样,福宝恨不得将它抱进怀里好好蹂躏一番,至于它要给她的宝贝,她并没有怎么在意,因为在福宝看来,顶多也就是一些山果子吧,之前家里还收罗了一堆没吃完呢。 可是等凑近了瞧,她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些,这些山果子里,居然有一棵老山参。 看得出来,这棵山参被挖出来没多久,因为挖山参的手法不对的缘故,山参的根须多数都是折断的,主体上,也有不少抓痕,痕迹倒是和松鼠的爪子对上了。 这棵人参根部肥大,形状好像纺锤一样,最让人惊异的是这棵山参的分叉,使得这棵山参的形状看上去,隐隐类似人的头、手、足和四肢,福宝对这种药材没有研究,可也觉得这棵人参的大小和形状,起码得有上百年的年份了。 现在可没有人工养殖人参的说法,这棵参,绝对是纯正的野山参无疑了,这种传说当中的东西,必要时,是可以保命的吧? 恕她孤陋寡闻,反正千百年级别的人参在她心里,和灵丹妙药也没什么区别了。 只可惜采摘手法不当,损坏了人参的价值。 心中的可惜只是一闪而逝的,这样的好东西,当然是留着给自家人保命用啦,压根就不会想着拿去卖,但既然是自家用,品相什么的,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福宝赶紧将那棵人参塞到了口袋里,然后将其他普通的山果子用衣服兜起来,带着五花肉朝山下走去。 在清理其他山果的时候,她再也没找到第二株药材,想来这棵人参也是五花肉意外所得。福宝已经很满足了,抱着五花肉连亲了好几口,简直爱死它了。 「吱吱吱!」 五花肉害羞地将脑袋埋在了福宝的头发里,小可爱是不是答应只做它一个鼠的小可爱了。 一人一鼠的想法天南地北,但同样高高兴兴的,朝家的方向走去。 v第二章 家里多了一株人参,谁也没有张扬出去,尤其这棵人参,似乎还有近千年的寿龄。 之前村里人偶尔也有上山采到人参的经历,因此村里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炮制人参的方法,只是以前挖到的人参都是十几二十年的小人参,从来还没有挖到过这样的老参。 为保人参的药效,蒋婆子不太放心,还专门让儿子单峻海去县城的大药房里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番人参的处理方法,确定村里流传的保存手法是正确的之后,才处理了那根纯属意外之喜的老参。 至于人参上那些断了一半的参须则是被蒋婆子泡在了药酒当中,她和老头都上了年纪,也需要补补了,还有家里的儿子和儿媳,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难免泄了元气,也需要补补身体。 千年人参的药效真的不是吹嘘的,蒋婆子和单老头还没将那坛子酒喝完,原本开始泛白的头发,肉眼可见的就变黑了,之前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晚上总是翻来覆去睡不好,舌苔发白,睡觉盗汗这些小问题,也统统消失不见,不说回到了壮年时的精力,年轻了六七八岁,总是有的。 为此蒋婆子和单老头更是将这人参当做了宝贝,在炮制完后,仔细藏了起来,蒋婆子都想好了,等孙女出家了,这棵参就给孙女当压箱底的陪嫁,以后婆家人要是敢小瞧她,就让孙女亮出这支参,闪瞎他们的狗眼。 不过也因为这些日子全家人都忙活着参的事,那些被村头的磨坊磨完的新米面,家里人谁也顾不上吃了,等人参炮制完了,也藏好了,总算想起了这些新鲜吃食。 蒋婆子决定,今天就用这些小麦和糯米磨的米面,做上一桌家里人最爱吃的汤圆、饺子还有烙饼,好好补偿一下家人。 「娘,你可要帮我做主啊。」 正当蒋婆子带着儿媳妇还有小孙女其乐融融和着面粉的时候,王春花冲了进来。 「老二媳妇,怎么回事,哭哭啼啼地就来了,难不成老二欺负你了?」 蒋婆子对这个儿媳妇没有好感,即便对方哭着冲进来,先入为主的也觉得是对方又做了什么糊涂事,惹得老二不快了。 「福才居然闹着不念书了,大河还帮着福才说话,可是不念书,这怎么行呢!」 王春花哭嚎着,就像是天塌下来一样,儿子不念书了,将来就和他爹一样,当一辈子的泥腿子,眼瞅着老大家的和老三家的儿子都好好的念着书,将来保不齐就成了秀才公和举人老爷,这样的差距,让王春花如何接受的了。 她心里隐隐还有一个念头,就是让这个最孝顺她的儿子考取功名,好让她也有在这个家说话的底气呢,不像现在,两个没出嫁的闺女都能给她撂脸子,在这个家里,她什么都不是。 「不念书了?」 蒋婆子愣了愣,这倒是大事,也怪不得老二媳妇这么沉不住气。 「福才和福德还在镇上念书吧,这消息是谁告诉你的?」蒋婆子将手上的面团揉干净,然后在一旁的湿毛巾上擦了擦,严肃地朝王春花问道。 「谁也不是,大河今天本来是去镇上给孩子送果子的,结果回来的时候就把孩子给带回来了,也没和我商量,直接就告诉我,福才他不念书了。」 王春花的胸腔气鼓鼓的,心里难受的紧,不就是几年前犯了点错吗,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家里人依旧排斥她,拿她当罪人看呢。 作为福才的亲娘,读不读书这样的大事,都不用和她商量了吗? 这一次,王春花真的是气狠了,她不接受儿子不念书这件事,也不接受家里人拿她当空气,她觉得,必须借着这次机会,树立自己当家媳妇的地位。 反正这次错不在她,所以她一定要得到一个说法。 「你去把大河和福才叫过来。」蒋婆子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一来王春花有前车之鉴,二来这样的事,她也得听听二儿子和小孙子自己的主意吧。 说句实在话,孙子想不想念书,现在都分家了,蒋婆子还真管不着,既然儿子都同意了,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但这一次儿媳妇都闹上来了,她不管,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怎么着,也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娘,我们来了。」 刚刚王春花就和发疯了似得冲向老宅,单峻河自然就带着儿子赶了过来,正好也听到了王春花之后那些话。 人都到齐了,想说什么事,也就简单了。 全家人都从灶房离开,回到了堂屋。 「爹,娘,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自从分家后,单峻河都不记得自己之前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被三堂会审过了,想到这些麻烦又是王春花招来的,单峻河就不由有些烦躁,他挠了挠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不过因为他向来不怎么会说话,简简单单的一件事,被他的讲的磕磕绊绊的,还是单福才机灵,在一边帮腔,才将事情完整的叙述了一遍。 单峻海在一旁抱着宝贝闺女老实听着,看小侄子没有供出自己在里头给他出的主意,对这个小侄子的喜欢又多了几分,决定等他开始跟着他爹下地之后,多分点粪便肥料给他,努力让他成为村里未来的种田小能手。 「福才,你是真不想读书?」 单老头皱着眉,忍不住拿出火石点燃了烟丝,想要抽几口旱烟过过瘾。 「行了,别在屋里抽这玩意儿,也不看自己之前都咳成什么样了,要不是乖乖捡到人——」蒋婆子差点脱口而出人参两字,看到在场的二儿子一家,尤其眼露好奇的王春花,赶紧将话收了回去。 「要不是乖乖每天给你熬解渴润肺的梨汤水,你能好那么快啊。」蒋婆子瞪了眼,一把夺过单老头手里那竿旱烟枪。 这么又臭又冲的东西,也不怕熏着她的宝贝乖乖。 自从蒋婆子操办起了牲畜棚后,她在这个家的话语权就越来越大了,加上老夫老妻的,单老头也有意识的让着自家老婆子,因此即便被抢了旱烟枪,也不生气,只是咧着嘴笑了笑,然后拿了一颗桌上盘子里孙女做的花生散糖放嘴里,也当是解解烟瘾。 这个家里,论对读书的重视,除了王春花,也就是单老头了,做了一辈子的农民兼打铁匠,他对念书有执念,不然也不会提出送三个孙子都去念书的话来,这一次王春花闹老宅里来,依仗的也是单老头这点脾气。 只是单老头要是真有她想的那么好糊弄,他就不会攒下那么多基业了。 v第三章 「别看你爹娘,爷爷想听听你自己的意思。」 看孙子的眼神时不时瞅着边上的王春花和单峻河,单老头加重了音调,眼神直勾勾看着小孙子问道。 「爹,孩子还小,他不懂念书的好处。」 王春花插了嘴,为了孩子的未来,她是将自己那胆小犯怯的毛病抛在了脑后,都敢在单老头说话的时候插嘴了。 「没你说话的份,福才,你自己说。」单老头不怒自威,就轻描淡写这么一句话,就让王春花缩了回去,只敢暗自剜了儿子两眼,而不敢插嘴。 「我是真的不想念书了,我压根就不是那块念书的料。」 单福才苦着脸,掰着手指头细算着他念书这几年来吃过的苦头,打板子、罚站,这些书塾里老师惯用的惩戒学生的手段,对于单福才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了。 「我念书,那就是浪费钱,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回家跟我爹学种地呢,不是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吗,我是我爹的儿子,保不齐,就没有长念书那根筋呢!」 单福才缩了缩脖子,想着二堂哥总是在嘴里念叨的这句话,忍不住将它套用在了自己身上。 看他爹傻傻憨憨的,可照样过得不赖啊,单福才觉得像他爹那样,知足常乐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他家的条件也不差啊,近二十亩地呢,也算是平柳村数一数二的人家了,单福才想不到自己放着这么多田地不继承,却跑去读对他而言天书般存在的四书五经的理由。 「怎么说话呢!」 单峻河拍了下儿子的瓜脑子,他还是他爹生的呢,真要这么说,岂不是连他爷爷一块给骂了。 不过心中有一丝淡淡的欣喜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单峻河看着那个和他有七分相似的儿子,这绝对是亲生的没的跑了。 他本身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好脾气,不然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在父母偏疼长兄和幼弟的家中不争不闹。 以前想要儿子念书,也只是为了他未来能够过上好日子,但现在既然儿子自己不喜读书,他也不会逼迫。 「怎么能一样呢,福才,你是个聪明孩子,只是以前不用功罢了。」 在所有娘亲的心中,自己的孩子,一定是最优秀的,王春花觉得儿子就是没定性,加上身边没有同母所出的兄弟带着,在镇上教了什么狐朋狗友,才被带移了性子,只要他认真努力,绝对不比别人差。 「你要是不念书了,你二郎哥一个人多孤单啊,再说了,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去问你二郎哥不就成了,他和你一个书塾,又是亲堂兄弟,难打以前他还看着你被老师罚不成!」 「老二家的,慎言!」 蒋婆子打断了王春花的话,这老二家的,真的越说越离谱了,怎么着,还得把福才不好好念书的事,怪罪到福德身上? 自从跟老三家生活后,蒋婆子就默认二孙子是未来要给她养老的宝贝孙子了,现在这个孙子在她心中的地位赶超长孙单福宗,可容不得旁人对他的无端责骂。 「娘,我不是这意思。」 王春花看到婆婆眼中的警告,一个瑟缩,虽然她心里确实就是那么想的。 「行了,福才不想念书,也不会念书,那就顺了他的意思,反正这些年也学了些字,不做睁眼瞎,就已经很是不错了,跟着他爹学种地也没什么不好啊,家里那么多田地,确实也需要一个男丁帮衬。」 孙子给出来的理由合情合理,没道理孙子念不进去那些书,还要每年花个几十两逼他去读吧,比起村子里大半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孩子,福才已经算是有点文化的了。 「爹,娘!」 王春花不满了,她过来是想找蒋婆子和单老头当说客的,而不是让他们反过来支持她那个蠢儿子。 「行了,我和你爹没聋呢。」 蒋婆子挖了挖耳朵,刚刚她离王春花太近,被她那尖利的叫声喊得有些耳鸣。 「村里多的是不念书的孩子,也没见哪个日子难过,再说了,你男人还有老三也没念过书,你能说他俩现在不好?」 蒋婆子反问了王春花一句,这让王春花哑口无言。 「不过今天老二没和你打招呼就带福才回来,这一点,确实是他做的不对,老二啊,以后做事,和你媳妇有商有量的来,除非你不想好好和她过日子了。」 这句话,既是劝解,也是威胁。 蒋婆子知道二儿子和这个二媳妇现在的相处有些问题,一家子除了福才对他娘还有些感情,其他的基本就不拿王春花当回事,这样的生活态度,肯定是有问题的,王春花的性子本就古怪,现在她日日夜夜感受着家里人的排斥,岂不是更要钻牛角尖了。 可严格说起来,到今天这个地步,也全是王春花自己自找的,是她自己将自己的日子过成了这样,都分家了,蒋婆子懒得处理老二两口子的事,反正再过几年,两个孙女都能嫁人了,到时候他们到底还过不过,想不想过,也随他们去了。 「娘,我知道错了!」 王春花一听蒋婆子最后那句话,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即便过去那么多年了,她依旧还记得当初在娘家那段绝望的记忆。 再多的勇气都缩回去了,王春花看了眼低着头有些瑟缩的儿子,又看了眼一脸憨厚,隐隐又有些不耐烦的丈夫,扭着头跑了出去。 「嗨,大河啊,你真是——」 看到王春花这模样,蒋婆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实在话,真闹成今天这样,她儿子,也不是全然没有毛病的。 v第四章 「福才,你去看看你娘。」 单峻河推了推儿子,看到儿子跟着跑远了以后,才缓缓开口:「春花回来后,我是想要好好跟她过日子的,可是她压根就没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梅娘和兰娘多乖的两个孩子啊,她在家就拿她们当空气,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我能不明白?」 单峻河搓了搓脸:「爹,娘,我是想好了,等梅娘和兰娘出嫁,我和王春花就分开过,也别说和不和离的话了,她毕竟是福才的娘,回了她那个娘家,她也没有活路,到时候我就给她一间小屋,两不相干吧。」 这是单峻河在心里想了很久的事,有一个和离或是被休的娘对梅娘兰娘甚至福才的亲事有影响,那么就等孩子们的亲事都妥了,他再和王春花分开。 他也不会把事情做绝,会给对方活路,甚至这几年对方只要有改好的迹象,他也愿意以后跟对方搭伙过日子,虽然单峻河觉得,后者的机会很渺茫。 「你想清楚就好。」 老二家的糊涂账,蒋婆子都快要理不清了:「你放心,梅娘和兰娘的婚事,我会帮着相看的。」 将两个孙女的未来交到王春花的手上,蒋婆子也不放心。 「嗯,娘,梅娘和兰娘,就拜托你了,还有三弟妹,劳烦你这么多年对梅娘和兰娘的照看了。」 单峻河又侧过身谢了谢三弟妹,现在他闺女的刺绣络子已经能够卖钱了,虽然是最便宜的那一档,可这也是村里多数女娃娃都没有的手艺,足够她们在未来的相亲上,太高几分条件,为此,单峻河是真的很感念苏湘。 「大姐姐,二姐姐,可好可好了。」 福宝童言童语惹得全家人会心一笑,原本的紧张氛围,也消散了许多。 「老夫人,五少爷给你送礼来了。」 远在京城的广陵侯府,今天别样的热闹,府上的人都知道,远在某个山疙瘩里的老夫人最疼爱的五少爷,给府里送东西来了。 昨天晚上得到信报,老夫人今个儿就起了大早,正满心满眼地盼着呢。 「曾祖母,可是爹爹的东西到了?」 一个唇红齿白打扮富贵的小哥儿坐在一个贵气威严的老太太身旁,跟没骨头似得,窝在老太太怀里撒娇。 「是你那没良心的爹,总算记起我这个老婆子了。」 荣老夫人抱着曾孙,跟看什么心肝大宝贝似得,神情都化成了一汪水,哪里还有往日说一不二的霸气。 她抬头看了眼堂屋外,眼神有些期待,不知道她的乖乖孙子,给她送来了什么宝贝。 广陵侯府的老夫人出自振威将军府上,年轻时候,也曾是泼名在外的铁娘子,谁都知道荣老夫人善妒,将当时虽有侯爵位,却无实权的广陵候管的严严实实,整个后院如同铁通一样,连只母苍蝇,都飞不进去。 而老侯爷也是一个惧妻的,直到后来广陵候府这一脉获得新帝的宠幸,广陵侯府内,依旧只有荣老夫人一个女人,要知道,侯爵的位置,已经足够允许广陵候合法的纳两个妾室了,更不提那些只是伺候爷们的通房之流。 京城中的女眷对荣老夫人艳羡不已,也正是因为这份艳羡,导致荣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并没有太好的名声,善妒一词永远都是挂在她头上的,好在荣老夫人也清醒,知道日子是自己过得,真要顺着旁人的指指点点生活,必然让自己过得不顺心,这些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就这么过来的,现在她到了曾祖母的年纪,再也不会有人拿年轻时候争风吃醋那点事笑话她了,她的日子自然也就越发顺遂。 荣老夫人一共有三子一女。 长子荣荀昌,次子荣荀盛,幼子荣荀康以及最小的幼女荣宝珠。 其中长子也是广陵候世子,只可惜志大才疏,光有爵位,没有实权,次子是所有儿子里面最出息的,年岁未满四旬,就已经是从二品兵部左侍郎,次子止步同进士,现在为从五品礼部员外郎,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恐怕终身也就止步于此了。 至于幼女荣宝珠,嫁给了同为侯爵的魏文侯嫡次子,前年随夫君去南江赴任。 这些孩子里,最得宠的绝对是唯一的幼女荣宝珠无疑了,除了这个幼女,三个儿子里,倒看不出老夫人太大的偏颇,对这三个儿子,她统统一视同仁,从来没要求最出息的二子为另外两个儿子做过什么为难的事,也不会因为幼子的庸碌无为,就看低他一筹,也因为老夫人的公平,广陵侯府虽然还未分家,可是三兄弟之间相处和谐,不像其他世家大族,内宅里多是龃龉。 但在儿子身上一碗水端平的老太太,在孙子这边,终究还是忍不住犯了老人独有的毛病,偏心眼了。 因为儿子多,加上广陵侯府这三位老爷并不像老侯爷那样专情,身边还有不少通房丫鬟的伺候,导致侯府的孙子辈,除了嫡出的孙子孙女,还有一堆庶子庶女。 老太太上了年纪,并不让家中的小辈日日到她那里请安,但其中有一个例外,那就荣信,因为这个孙子,是从小就养在老太太身边的。 荣府二太太在生这个次子的时候着了一个通房丫鬟的道,艰难早产下这个儿子后就发生了血崩,好悬才将血止住,也因此在床榻之上修养了整整两年有余。 有愧于这个次子媳妇的老夫人出于同情,头一次开口将孙辈的孩子养于自己膝下,说来也巧,荣家的子孙模样多像荣老侯爷,唯独这个孙子,与荣老夫人有七分相像,最大的差别,就是荣老太太的五官更柔和些,而荣信则是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气。 唯一养于膝下的小辈,又和自己这般相似,叫老太太如何不能偏心眼的,将这个小孙孙疼爱到骨子里去。 因此即便在别的孙子孙女身上,老太太将水端平了,可是在这个孙子身上,她还是忍不住偏颇了些,连带着荣信去清州赴任的时候,她生怕府上的人亏待了荣信留在京中的妻儿,特地隔山差五的,就要唤曾孙长寿来身边同食同住。 长寿是荣信长子的乳名,世家的孩子取名总是慎重的,直到现在八岁了,这个孩子的名字还没想好,家里人也都是长寿长寿的唤着的。 「不知道四郎给娘送什么贵重的东西了。」 对于老夫人对荣信的爱重,其他两房未尝没有不介怀的,甚至和荣信一奶同胞的兄长,也嫉妒他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虽说不至于在平日里就给他使绊子,可是难免心里不平衡的时候,阴阳怪气几句。 「贵不贵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爹给曾祖母送的,一定都是他觉得好的东西,按照爹爹的喜好,我想,或许是吃食居多。」 窝在荣老夫人怀里的那个小金童捂着嘴笑着说道,因为脸上的童稚气,并不让人觉得他是个心思深沉的孩子,可偏偏,他说的那些话,正巧就将一个潜在的危机给消除了。 v第五章 要知道,荣信赴任的清州并不是什么鱼米之乡,尤其那个平柳村,并不存在什么奇珍异宝,开口之人一下子就将荣信送来的那些东西拔的太高,到时候看到实物,远不如预期,岂不是让人失望,也觉得荣信对老夫人不够重视。 而长寿现如今点名了他爹送来的东西只是因为孝心,送上的,也是他能拿出来的觉得最好的奇珍,不论到时候荣信送来的东西是好是坏,想要攻讦,却不能够了。 「哈哈哈,你爹那人,从小就贪嘴,即便这次他给我送的是一捧米,一块肉,我都不觉得奇怪。」 侯老夫人笑得开怀,点了点俊秀出众的乖曾孙的脑袋,想着远在异乡却还时时刻刻惦念着她这个老太太的孙子,忍不住将那份思念,加注在了这这乖巧伶俐的曾孙头上。 原本刚给荣信挖坑却没成功的大房夫人狠狠剜了眼那个笑脸盈盈的小不点,没想到送走了荣信这个祸害,还留下了这么一个鬼精鬼精的小人精。 不仅是大房夫人,在场的其他女眷,除了荣信的夫人,其他都只是勉强保持着镇定神色罢了,在宽大的袖子掩盖下,手中的丝帕都快被扯坏了。 唯独荣信的夫人,侯府的四少奶奶以及荣信的生母侯府的二夫人面上的笑意真实了些。 「来了来了。」 一个婆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看到对方出现,在场的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他们还真是好奇,荣信到底送了什么回来。 「猪腿四个,上等五花肉十块,三坛腌渍小菜,一筐上等鲜梨,一筐上等苹果,以及一坛猴儿酒。」 光是听到上面那些土仪的时候,在场那些看不惯荣信父子受宠的,都快捂着嘴笑出声了,你说要送这些吃食也就算了,起码也得是狍子野鹿之类的新鲜山货吧,听听荣信都送了什么东西,猪腿?五花肉?还有什么听都没有听说过的腌渍小菜,这是拿侯府当乞丐打发啊。 因为前面这些礼物打头,导致后来念到礼单上的猴儿酒,旁人也不当回事了,只当荣信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所以用了一坛上好的美酒充当猴儿酒。 可荣信也不想想,猴儿酒是那么易得的东西吗?连深宫之中,都不见得能拿出多少,他身处那偏僻的乡县短短一段时间,就能拿出猴儿酒来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娘可不要责怪信儿,或许是没有媳妇儿跟在身边操持内宅,导致他被那起子不安好心的下人糊弄了,才送出这样的礼来。」 荣大夫人睨了眼一旁面露为难的长寿,心中嗤笑,任他荣小九郎有再大的能耐,她都不信对方能说明白,他爹送出这样的贺礼的理由。 「我怎么会怪信儿呢。」 荣老夫人哪会受这样的挑拨,她笑着接过礼单:「定是信儿觉得那些东西好吃,所以才特地千里迢迢将那些食材送到京城来的,这又是鲜肉又是果子的,也不知道一路上废了多少冰块,累了多少马匹,可怜信儿远在清州,还时时刻刻想着我这个老婆子,吩咐下去,今天厨房给我做的菜,就用上清儿送来的这些食材,至于猴儿酒,留着等我寿宴上,与众亲眷好友一同享用。」 那些人光看着这些土仪发笑,却不想想这样的天气,千里迢迢将这些生鲜送来,得废多少冰块,要不是其中却有稀奇,荣信需要花这样大的功夫吗? 似乎是没有察觉到府上的波涛涌动,荣老夫人直接吩咐下去一堆命令,她知道,现在自己必须表现出对孙儿送来的这些贺礼的无比喜欢,只要她稍微露出点不悦的神情,都会让这个孙儿在府上的地位下降。 本来四孙这一脉就因为他外放的缘故有些艰难,现在她这个老太太要是不给他们做脸,以后隔房的兄弟妯娌,岂不是都不用将他们放在心上。 荣老太太拍了拍一旁乖曾孙的肩膀,表情愉悦又向往。 这老太太莫不是老糊涂了?在场的女眷面色古怪,可又碍于老太太的威势,不敢再多嘴。 「我也想尝尝爹爹送来的美食,还望曾祖母怜惜,赏玄孙一顿午膳。」 长寿将心放肚子里,虽然他还是奇怪爹爹为什么要送来这么一堆普通的贺礼,可是只要老夫人不生气,一切就都是无虞的。 「好好好!」 老太太笑着应和下,看着这祖孙和乐的模样,边上的人只能酸地咬碎一口银牙。 终于熬到了午膳,在场的人还不少,统统都等着瞧,荣信送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 广陵侯府的老侯爷备受新帝恩宠,而侯府里的二爷荣荀盛又是新帝的左膀右臂,这些年鲜花着锦,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对于荣信让人送来的那些东西,在场的这些人,压根就没有往心里去,他们之所以留下来,只是想要亲自证实一下,告诉老太太,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孙子,压根就没有把她当回事。 「今天这一家子的人,可全都到齐了。」 在用午膳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大人物居然出现了,那就是侯府的老侯爷。 一个身量不是特别高大,加上上了年纪后,身形佝偻的精瘦老头,出现在了房间内,房内的人看到他出现立马都站起来想要行礼,却被老侯爷摆摆手,制止了下来。 广陵侯府是在荣老侯爷这一代开始进入权贵的眼帘的,而他之所以能够撑起一整个侯府,全靠他年轻时候在战场上的拼杀,为此,留下了许多暗疾,在上了年纪后,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平日里,老侯爷都是留在乡下的温泉庄子休养的,每月十五,才会回侯府和家人团聚吃饭,今天这不年不节的,也不是初一十五,老侯爷突然回府,这还真是大家没有想到的。 因为听说了,老侯爷回来的消息,侯府的几个老爷以及原本没有到场的孙辈,曾孙辈,也尽数赶了过来,打算统统留在正堂用膳。 好在侯府的正堂很大,摆下三张大圆桌,绰绰有余,只是这么一来,厨房需要备下的菜色就多了,因为老夫人叮嘱了,要用四少爷送来的食材烹饪,原本看上去还算充足的配料,因为分量的增加,一下子,全都用光了。 「哈哈哈,在温泉庄子的时候,我最想念的就是王厨子的梅菜扣肉,只是那太医糊涂,非说我不能吃太多大荤大油之物,害的你们娘都不肯松口让我把王厨子带去庄子。」 老侯爷看到菜上来,顿时眼睛就亮了,拿起筷子,就往那油汪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五花肉上夹,然后趁老太太回过神之前,将那块肉塞进了嘴里。 「你这老头,又吃这些东西,小心太医又给你开那苦药汁。」 侯老夫人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可现在吃都吃了,她也没法让人吐出来。 v第六章 「不对,不对——」 老侯爷刚嚼到那块五花肉,就察觉出了,这次的梅菜扣肉,和以往的不同来。 这是老侯爷的心头菜了,在太医没有下禁令前,几乎餐餐都要吃这道菜,百吃不腻,而他口中的王大厨,也是他吃遍京城,找出来的烹饪这道菜最厉害的大厨。 要说起梅菜扣肉,里头的讲究可多了,首先五花肉得上锅炖煮,再油炸上色。上完色后切片,加入调料翻炒,倒入原本炖煮的原汤炖到它皮肉酥烂。然后取一小碗,将炖好的五花肉齐整放入,铺上梅干菜段,然后倒入原汤,再上蒸笼蒸透,等上菜时,将碗倒扣在餐盘上,整齐的五花肉铺成在梅干菜上,酱色浓郁,光泽晶莹。 这时候的五花肉早已炖煮彻底,并且混杂了梅干菜独有的香味,只需舌头轻轻一抿,肉汁就在舌尖迸发,其味无穷。 老侯爷以为自己曾经吃到的梅菜扣肉已经是极品,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王大厨似乎又超常发挥,刚刚那块肉,好吃的让人想要流泪。 老侯爷砸吧了一下嘴,刚刚那块肉哪里够吃啊,甚至因为太过美味的缘故,反而将他肚子里的馋瘾勾了出来,让人恨不得把盘子里的五花肉吃干净了才好。 「你可不能再吃了。」 老太太觉得有些奇怪,以往侯爷虽然馋肉,可好歹还知道身体要紧,对于五花肉这种大油之物,总是浅尝即止的,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管不顾地想要再来上几口的时候。 因为老夫人的阻拦,老侯爷只能收回自己心里的渴望,叹了口气,将筷子挪向了另外几分菜肴,只是这视线从头到尾,就没有从那份五花肉上挪开过,似乎是想要望梅止渴。 「咦!我这几天没回来,家里的厨子手艺见长啊。」 吃不着梅菜扣肉,其他什么菜在老侯爷心中,都是一样的,他随意地夹了一筷子模样挺稀罕的腌萝卜,一下子就被口中霸道的酸爽味道折服了。 这下子他也不光盯着那道梅菜扣肉了,尝了尝几分稀奇的小菜,喝了一口猪骨炖煮的浓汤,除了几盘用家里原本食材烹饪的菜肴,其他的菜,都让老侯爷赞不绝口。 而在场的这些人,哪一个的舌头不是山珍海味,珍馐美馔喂养大的,旁人不一定能够辨别的食材细微的差别,在他们的嘴里,却无所遁形。 这一餐,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几个四五岁的幼儿,无一例外,统统都吃撑了。 「曾祖母,难道爹爹特地送这些食材过来的原因,就是这个?」 长寿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再抬起头时,又是天真的模样,他爱娇地拉着曾祖母的手,状作好奇地说道。 之前他还忐忑于他爹送来那些猪腿等食材的用意,现在他可全清楚了,那些食材,确实不凡。 「曾祖母就知道,你爹他孝顺,有点好的,就想着我。」侯老夫人感动的眼泪汪汪的,侯府上上下下都说她偏心,可那么一个孝顺孩子,她能不偏心吗,换做其他孙子,会吃到什么好吃的,就想着千里迢迢,大费周折的送到府里来吗? 老夫人不管,她觉得自己的偏心是很有理由的。 老侯爷这一顿吃的可谓是酣畅淋漓,不过由于吃撑的缘故,这时候,他不得不喝点山楂茶促进消化,此时听着老妻的解释,他也明白了,原来这些饭菜之所以美味,只是因为食材的缘故,而不是府上大厨的手艺,有所提升的关系。 「好东西,好东西啊。」 老侯爷都这岁数了,不出意外,权财都达到了顶峰,至于色,年轻时候就没有想过动歪脑筋,现在更是无心也无力了,对于他而言,反倒是能满足口腹之欲的东西,更显稀奇了。 当即老侯爷就嫉妒了,深深觉得这个孙子不孝,怎么光想着给老妻送礼,却不想想他这个祖父呢,尤其是在听到礼单上还有一瓶猴儿酒的时候,老侯爷就更着急了,闹着等会儿一定要尝尝那猴儿酒的味道。 「对了,今个儿我就不回庄子了,等到晚上,我还想再吃一块梅菜扣肉。」 说着,老侯爷可怜兮兮地看了眼老妻,老夫人看着老爷这般模样,一时心软就应了下来。 可惜啊,那些食材的分量本就不大,今天下午全府的主子又都聚到了一块吃饭,从清州送来的那些食材,除了几坛酱料还有那些没动过的水果,统统都消耗光了,老侯爷想吃梅菜扣肉可以,但是那五花肉,只能用以前用的普通食材了。 这下子,在场那些原本还鄙视过荣信送这些鄙贱东西过来的人都气坏了,纷纷怨着,荣信怎么不多送点猪腿还有五花肉过来。 「老二,等会儿你就给四郎去信,就说他祖父想吃他送来的那些土产,就送五、十倍给他祖母的量过来。」 老侯爷瞪大了眼,想着那美味的梅菜扣肉和羹汤,忍不住津液分泌,一下子又馋了。 不过还有酱菜和水果,那也是好东西。 老侯爷尝过那些小菜的味道,无一例外,都是下饭又开胃的东西:「夫人分我点酱菜和果子,庄子的生活实在苦闷,要是再没有了这些美味,和监牢无异。」 那些东西,可是荣信指名道姓要送给老夫人的贺礼,现在尝到了那些食物美味的人都盯上了仅有的几坛腌制小菜,可是谁也没有老侯爷那样的脸面,跟老夫人开口讨要。 因为上了年纪,时常觉得口味寡淡的老夫人也十分喜欢那些开胃的小菜,可同样的,她也爱重自家夫君,因此在老侯爷的要求下,她还是忍痛分了一半腌菜给他,剩下的,她决定好好藏起来,几个眼神期盼的儿子媳妇,她统统当做没有瞧见。 等她那孝顺孙儿下趟送东西过来,一来一回,起码也得花上三四个月的时间了,要是将那点东西分给一大家子敞开了吃,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十天半个月呢。 向来大方宽容的老夫人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在几坛不怎么值钱的腌渍小菜上,裁了跟头。 侯府里的女眷,多数也来自钟鸣鼎食之家,因为尝到了这些一场美味且独特口感的食材,忍不住在交际的时候宣传了出去,渐渐的,京城多数有头有脸的人家也知道了,在广陵侯府四少爷外放任职之地,拥有多少原本被埋没的美食。 八年后 乡间的小道上,一辆带有广陵侯府标志的马车缓缓前行,在其前后,各有一支队伍护送。 已经长成俊秀少年的荣膺,也就是曾经的荣九郎荣长寿正坐在马车中,对好奇了多年,终于要见到的那片神奇的乡野,充满了期盼。 v第七章 八年过去了,荣信早就不是当年的七品县令了,而是从四品知州,因为戒不了口腹之欲的缘故,依旧留在清州任职,也是因此,单家的靠山,越发稳固。 而这些年里,单家猪的名头也越发响亮了,随着坝江县港口的日益完善,每个月都会有好几艘商船,指明要买单家的牲畜以及田地里种植的瓜果蔬菜,这些商船,多数都是驶往京城方向的,还有一部分,是驶向富庶的南江地区。 但是很快的,那些人也发现了,将活猪活羊运输过去,以此为种苗繁殖饲养,培育出来的牲畜味道虽然比普通家畜肉稍胜一筹,可却远远比不上单家培殖出来的家畜。 有心人觉得或许是当地的水土养牲畜,因此将培殖地点定在了平柳村附近,这也导致了平柳村田地价格的飙升,连带着周边村落也跟着受益,好在单家当初听了严坤的话,提早将山脚那一大片地一块买了下来,不用担心其他养殖户的影响。 不过即便这样,那些养殖户也没有取得预想当中的成就,只能憾然退出这一片市场。 这期间,也不是没有人想过动什么歪脑筋,可是单家是有人罩着的啊,那些家世和广陵侯府旗鼓相当的,还不屑于为了这点产业和广陵侯府对上,而那些家世逊于广陵侯府的,则是不敢和侯府对上,顶多就使一些小动作,比如像那些在单家牲畜棚里帮忙的村人打听单家养育家畜的方法秘方之类的,可是打听来打听去,他们也没打听出什么法子了。 那些人自然不会觉得是自己无能啦,只是觉得单家的段位太高,将那个秘方藏的太严实,导致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 现如今单家猪羊的名声已经传播的极广,想要再动单家,那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蒋大姐,我给你道喜来了!」 蒋婆子现在可是个富贵的老婆子了,随着养殖棚上了规模,很多繁重的劳累活,都不需要她自己亲自干了,除了有些时候闲不住去养殖棚以及地里绕一圈,闲下来的时候,就盯着家中小辈的婚事发愁,除此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烦恼。 人家是越活越老,她翻个调,反而越来越年轻了。 当然,这和她那乖孙女福宝几年前挖来的那株上千年的人参或许也离不开关系。 在这几年里,单家依旧住在村子里,但是当初的老房子,翻修了两次,青砖灰瓦大白墙,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村里独一份,再也没有比单家更气派的屋子了。 村里人也不眼红单家的日子,因为单家的存在,导致他们村的日子,过的比别的村可要好上太多了。 比如单家提供的肥料,虽然每家每户分到的不多,稀释完后,肥力没有那么强,可即便这样,也足够平柳村的村名,种植出比其他村子好上几分的蔬果和庄稼,年年丰收。 那些买不起单家菜的普通人家想要尝点好的,就会优先考虑平柳村其他人家栽种的瓜果粮食,这也导致了,平柳村出品的农作物,能够比市价高上几分,也让村名赚的盆满钵满,这些年,村里新建房子的比比皆是,外头的姑娘都以嫁到平柳村为荣,而村子里的姑娘,多数也不愿意嫁到外村去,内部消化成了主流。 与此同时,单家家畜棚的规模扩大,需要的帮工就越发地增加,为平柳村闲来无事的农妇们增添了赚钱机会,导致往日里最八婆碎嘴的农妇们,都看不的别人说单家一句不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有谁会眼红单家呢,他们巴不得单家的日子越来越红火,连带着他们也能一块沾光。 「老姐姐,我给你道喜来了。」 一个穿着大红棉袄的妇人笑盈盈地走了进来,推开门,就大大吸了口气。 现在正值寒冬腊月,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要不是拜托她的那户人家给的好处多,她都不会在这种日子往外跑,今天她已经穿上了自己最厚实的外套,最暖和的棉鞋,可这一路走来,还是免不得被冻得够呛。 但一进单家就不一样了,扑面而来的暖气,婆子眼睛乌溜溜一转,就看到了屋内两个正烧着的炉子,里面用的炭火和村里人常用的不太一样,没太大的烟火味儿,烟也不大,看上去,就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 这大白天的,炭炉都烧上了,婆子对于单家的财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花大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蒋婆子看到来人,就知道估计又有人给她家说亲来了。 早些年,单家还能够以牲畜棚是严坤拖他们代管为由搪塞,可是这些年牲畜棚的生意越来越好,连带着单家的房子院子,以及家里人的穿着打扮都开始鸟枪换炮,这个说辞,就显得糊弄人了,因此单家也对外透露了一些风声,承认这牲畜棚,是单家老三单峻海和严坤和伙出钱办的。 这么一来,单家一下子就从打工的变成了牲畜棚的老板,这身份的差距,可就大了。 谁不知道牲畜棚就是个金饽饽啊,单峻海已经成亲了,可他还有一双儿女,不论是嫁给单福德,还是娶了单福宝,那都是赚大发的一件事。 只是单福德前年考上了秀才,一下子身份地位就拔高了,料想是看不上村里姑娘了,加上单家放出风声,说是高僧说这个儿子不易早早婚配,因此也没人自找没趣的,为单福德说亲。 但单福宝就不一样了,村里人眼尖地看出单家人对这个孙女/闺女的重视,肯定是不会让她嫁入高门大户受苦的,这么一来,他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乡亲就有了机会,因此随着福宝年过十二开始,每年给她说亲的人,就能把门栏给踏平了。 看到那花媒婆,蒋婆子第一反应就是又有人来给孙女儿说亲了,心里当即就闪过一丝烦愁。 她家乖乖那么听话懂事,她是真的想要将这孩子多留几年,不仅是她,就连儿子儿媳都是这么想的,可是等今年过完年,孙女就十五了,这个年纪还没说定婆家,将来就难找到合适的了。 蒋婆子心里思索着,要不先将亲事定下来,谁也没说定了亲了,就要立马成亲啊,她大可将孙女留几年,等到她满了十八,再送她出嫁。 这个想法蒋婆子暂时还没跟儿子商量,因为她知道,那个大醋坛子,肯定是不愿意宝贝闺女那么早就许人的,所以这件事,还是得和儿媳妇苏湘商量着来。 「大喜啊,今个我过来,是给你那小孙子说亲来了。」 花婆子的身材十分丰满,看上去就是一张讨喜的大圆脸,在喝了一口苏湘给她倒的热茶之后,花婆子热情地开口说道。 「谁,你说谁?」 蒋婆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给她小孙子说亲,那不是该去老二家吗? 但是很快的,蒋婆子就意识到了,因为前头两个孙女的婚事,都是她给张罗的,同时她这边,还出了不少嫁妆,估计就是因为这样,导致了外界都认为小孙子的婚事,同样也会由她一手操持。 这还真是为难了蒋婆子了,之前她插手梅娘和兰娘的婚事,纯粹只是因为王春花那糊涂性子,压根就没法给她那两个闺女找到合适的对象,这女人,嫁错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为此蒋婆子才在儿子的恳求之下插手。 她心里也知道,自己绕过了孙女的双亲操持婚事,肯定让她那糊涂的儿媳妇不满了,现在再插手孙子的事,似乎也有些过分。 v第八章 「福才的婚事,那得他爹娘拍板,不过花婆子,你倒是可以给我透露个口风,今天是哪家托你来说亲的,到时候我也能问问我那儿子?」 蒋婆子有些好奇,自古说亲可都是男方开口的,女方托媒人说和,多少会让人低看一眼。 「我给你那小孙子说的,是毛地主家的,他家可是宠女儿的,前头大孙女出嫁,陪嫁了整整十床被子,还有五十两压箱底的银子呢。」 花婆子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眼睛却依旧在屋里四处打量,似乎是在看什么人。 「对了蒋大姐,您家那宝贝孙女儿呢,今天怎么没瞧见人啊?」花婆子想着自己说和了几次都没说成的单福宝,那姑娘,是越发的水灵了,看着就招人稀罕。 也怪不得单家一直留着她不肯说亲了,也不知道,最后到底便宜了哪家的小伙儿。 「她在自个儿屋里呆着呢。」 蒋婆子一听花媒婆将话题引到了小孙女身上,脸上的笑容就显得淡淡了,她怎么觉得,对方今天来的目的,还是她的乖乖呢。 「蒋大姐,你是打算,将这个孙女留到啥时候啊,要不您给我透个底,您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孙女婿,我好给您寻寻?」 花婆子还是不死心,她要是能够做成单家这块小心肝的婚事,那得挣多少红娘钱啊。 「我这孙女的婚事,我还得自个儿看,你就先说说,那毛地主家的闺女,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吧。」 蒋婆子岔开了话题,问题了小孙子的婚事。 花婆子见状就知道今天是没戏了,只能将话题转到了单福才身上。 另一边,荣膺站在知州官邸外,连日的风尘仆仆,总算是到家了。 「爹!娘!」 听到儿子要从京城过来的消息,荣信和嫡妻秀娘早早就盼着了,昨个儿收到了随行护卫提前快马过来通知他今个儿就能到清州的消息,夫妻俩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在门口等着了,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儿子,一个个喜出望外。 不能说夫妻俩这样的举动太没规矩了,哪里有老子娘站在门口等儿子的,可谁让父子/母子好些年没有团聚了,这心里着实想的慌呢。 当初荣信外放的时候,嫡妻王秀娘被留在了广陵侯府中替他孝顺长辈,原想着,有侯府作为背景,加上荣信的父亲又是掌握实权的兵部侍郎,早晚都能够将他从清州调派回京的,可谁也没想到,这八年时间过去了,他依旧留在清州,只是官职从一开始的七品,成为了现在的从四品。 官职大了,就免不了一些官员之间的交际,这时候再有他当初带来的通房丫鬟管着后院,和其他女眷交往就显得不妥当了,因此在五年前,王秀娘就从京城赶了过来,至于家中的嫡子和庶女则是留在了京城,承欢老夫人膝下。 不是荣信不想念这一双儿女,而是为了孩子们的前途着想,留在京城,以侯府子孙的身份和权贵之子交往,接受侯府的教育,对于孩子们的未来,是大有裨益的。 尤其家里的七娘子还是个庶女,本来婚嫁上,就不如嫡女来的顺利,要是随着嫡母远赴亲爹的任上,直接在当地婚嫁,到时候等荣信高升回京了,在当地,她也算是没有靠山了。 但凡疼爱女儿的,都会为她多做思考,王秀娘不是那种容不下庶女的狠辣女人,更何况这一房唯一的儿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小小庶女,对她的地位没有任何妨碍,在询问了庶女和她那生母的意思后,她就干脆的将人留在了侯府中,自己轻车简行地过来了。 这五年里,夫妻俩就因为述职回过两趟京城,和这个儿子,真的算是聚少离多。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清州之后,荣信的房内也没有一人能够怀上一儿半女,拢共就那么一个儿子,荣信能不把这儿子当成眼珠子似的看重? 在清州,府里伺候的下人除了一些贴身服侍的,多数都是从当地牙行手中买的新仆妇,那些人可没有见过家中小少爷的模样,因此现在看到马车里出来的那个艳丽少年,一个个都惊呆了。 从来就没有想过,一个男人也能长得那般好,就跟天上下来的仙人一样,都让人不忍多看,总觉得盯着他瞧,也是对他的亵渎似的。 荣信的长相和祖母侯老夫人有五六分相似,只是他的轮廓更像老侯爷,多了几分英挺,而他这个儿子不然,继承了他这个亲爹身上肖似曾祖母的五官,又继承了母亲柔和的面部轮廓,从小就是仙童的模样。 随着他年岁的增长,这份独特的样貌,就越发显眼了。 想当初侯老夫人年轻的时候,那可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出身将门,一袭红衣,手执长鞭地美艳模样,至今还在多少老头的心中浮现。 在侯府,他虽然非长房所出,在二房也有一个嫡亲伯父所出的堂哥压着,但在侯老夫人心里,那简直就是心尖尖上的宝贝蛋子,加上荣信常年在外,老夫人真的是将一腔心血,都加注在了这个小曾孙身上。 侯府是个富贵乡,老太太年轻时候能做到事事公正,现在老了,有些糊涂了,就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她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嫁到侯府那么多年,侯爷宠着,更是让她的私库越发的丰厚,而这些好东西,一部分都被她悄悄的填到了荣膺这个嘴甜会撒娇的曾孙身上,不论是穿还是戴,通通都是最好的。 也或许因为这份宠溺,明明侯府兵马发家,老夫人也是将门出身,可这个孙儿拐了个弯,娇气地不成,骑马不行,射箭不行,没能继承先辈的衣钵学武,倒是在学文上,别有所长。 荣信看到儿子的第一反应定然是欣喜的,但是很快的,就又因为儿子的穿着打扮,愁上了。 今天荣膺穿着一身水红色的锦袍,一头乌发高高竖着,头顶金冠上那块碧绿通透的翡翠,看的人抓耳挠心。 本来他这份长相,就已经十分出众了,可他偏偏还喜欢浓墨重彩的颜色,和漂亮华丽的首饰,除了头顶上那块金镶玉的头冠,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璎珞,上面镶嵌了各色玛瑙翡翠,看上去光彩夺目,晃花人眼,脚上蹬着的缎鞋还镶嵌着两颗龙眼大的明珠。 这样的打扮,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那会引来异样的目光,可是换做荣膺这样打扮,所有人都觉得恰如其分,仿佛他就该这样富丽堂皇。 但荣信这个老子,对儿子这样的打扮,绝对是不喜欢的,此刻心头对儿子的疼爱劲头一过,再看到他此时的打扮,就忍不住有些眼疼加头疼。 可是儿子今年都十六了,他管不动,也管不了了。 家里的老太太上了年纪,就喜欢后辈打扮的漂漂亮亮,花花绿绿的,当初刚回到府上,看着自家那个就差当行动珠宝架子的儿子,他还想管管来着,可是差点没被老太太逮着念一下午的经,荣信惹不起还躲得起,只能安慰自己,反正穿着打扮,也不碍着别人的事,孩子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吧。 一晃都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就更加只能安慰自己忍忍了,这趟儿子在清州呆的时间不会太长,不出两三个月,就得回京去了,对荣信而言,珍惜这些父子相处的时光,反而更加重要。 v第九章 「这才是最正宗的单家羊啊!」 今天为了迎接这个儿子,荣信特地给单家去了信,让他杀了一头羊,准备了今天这顿羊汤锅。 汤底是提前一天用羊骨熬的,单家的羊不知道怎么养的,不论怎么做,都没有太大的羊膻味,反而口感鲜嫩,羊骨熬成的骨头汤,鲜香四溢,光是闻着味道,就让人胃口大开。 至于羊肉,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只一个晚上,就冻得硬邦邦了,家里的大厨将羊肉片成了薄片,满满当当盛了三盘,到时候只要往热腾腾的锅子里一涮,嘶——那滋味! 除此之外,大厨还合理运用了羊身上的各个部位,做了一条烤羊腿,提前腌制过的羊腿冒着各种香料的味道,丝丝辛辣的气息,不断往鼻子里钻。 还有红烧的羊蝎子锅,麻辣鲜香,里头跟着一块炖煮的萝卜早就酥烂,吸收了整锅汤料的精华。 桌子上,还有许多新鲜水灵的蔬菜和野菌菇,想吃什么,就往锅子里加,吃的就是新鲜热腾,一顿下来,旅途的疲乏,全都消除干净了。 荣膺不怎么能吃辣,可是今天的羊蝎子格外鲜美,导致这辣度对他而言有些难以接受,他依旧一口气吃了小半锅,面前堆了不少骨头。 他的颜色本就艳盛,此刻嘴唇的嫣红更加让他艳丽地如同一朵富贵牡丹。 荣信看了眼儿子,觉得眼睛更辣了,赶紧把头低下,琢磨着,能不能和儿子商量商量,在清州的这段日子,穿的素雅一些。 「现在入了冬,官府的公务也没那么忙了,等后天,我带你去趟单家,吃到了福宝做的全羊宴,你才知道这单家羊的滋味,到底有多好。」荣信说起美食来,眼睛就冒着光。 福宝? 荣膺立马想起来,这似乎是他爹时常在信中提起的小姑娘。 在家信里,他爹对那个出身乡野的女孩多有赞誉,相比家中那个和他爹没有几日相处时光的庶妹,似乎那个女孩儿,更得他爹的喜欢。 为此,他那个庶妹可没少泛酸。 说起来,荣膺对那一家子,确实也有几分好奇,尤其是那个在他爹爹口述中,几乎没有缺点的小姑娘,他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孩儿,能够让他这个从来没有夸奖过京城那些贵女的爹爹,如此喜爱。 一旁微笑着聆听这对父子交流的王秀娘在听到丈夫提起福宝的名字时,眼神微微闪烁,然后低下头,缓缓吃起了碗中那块细嫩的涮羊肉。 「长寿,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因为你要念书的缘故,加上娘离得远,也没帮你张罗一门合适的婚事,可这并不代表,在男女之事上,还如早年一般,不用顾忌。」 晚膳过后,荣膺就回房指挥丫鬟小厮门整理自己从京中带来的行李了,荣信去处理公事,王秀娘则是跟着儿子回了房,顺带着,提点他一些事。 此时王秀娘就接过丫鬟们手中儿子的衣物小心地用手抚平上面的褶皱,将其放入一旁的柜子内,神情温婉地和儿子说这话,似乎是无意间提起的这个话题一般。 「那单家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在乡下,这个年纪的女孩多数到了说亲的时候了,你要是和那姑娘相处过近,很容易给人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王秀娘垂下眼,说起来,她也曾见过单家那宝贝姑娘,她确实也很喜欢那个天真娇憨的女孩,可是喜欢归喜欢,这样出生的姑娘,给她的儿子做嫡妻却是不够的。 王秀娘就担心,她那相公太喜欢福宝那姑娘了,但凡儿子也动点心思,他就会一时糊涂,应允了这桩婚事。 毕竟那小丫头身上就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讨地所有人都喜欢她。 真是可惜对方的出生了,为娘的,总想要给儿子最好的一切,偏偏她的长寿也不是侯府世子。按照大晋律例,没有纳妾资格,单家的女儿即便进了她儿子的后院,也就是个通房罢了。 且不说单家那样疼闺女的人家愿不愿意自家女儿成为一个没有名分的玩物,就以王秀娘的角度来说,她也觉得,那样实在是太糟贱福宝这个女孩了。 所以她觉得两边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最好,夫君喜欢福宝那丫头,她甚至不介意认福宝为义女,将来送她一份体面的嫁妆,至于儿媳妇,那可就千万不必了。 「娘,儿子的婚事不急。」 荣膺是真的不急自己的婚事,在他看来,成了亲,就意味着管束自己的人多了一个,他为什么那么想不开,早早给自己再找一个娘呢。 再者而言,他也觉得他娘的担心着实不那么必要,就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那不就和家中几个堂妹一样,稚气未脱的小娃娃,他又怎会动心呢。 王秀娘笑而不语,仿佛对刚刚那个话题浑然不在意似的,她且等着看。 「福宝,今天报名的人齐活了,就等你一个了!」 单家的院子外,一个穿着灰底蓝边棉布长裙的姑娘冲着院子里高喊了一声,她体格较为强健,身材高挑,小麦色的肌肤使得她看上去有一种勃勃英气,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纤细瘦弱,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姑娘。 这俩个就是福宝在村子里玩的最好的朋友,牛铁花和符秀莲。 「来了!」 随着牛铁花的话语声落地,屋子内就传来了一声脆甜的应和声。 「铁花秀莲,等急了吧,进屋喝口茶,婆婆今个儿刚做的糍粑团,裹了黄豆粉,还温热着呢。」 蒋婆子开门,热情地冲着两个小姑娘招了招手:「福宝这丫头丢三落四的,估计还得磨蹭一会儿呢。」 「不了婆婆,我和秀莲就在这儿等着福宝吧。」 牛铁花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每次她和秀莲来单家,总是会被单家人热情的招待,又是塞吃的,又是塞喝的,扁着肚子来,扶着墙走,每次白吃白喝的,她都觉得臊得慌。 v第十章 「你看你这孩子,和我客气什么啊,我还没谢谢你们俩常常陪咱们福宝玩呢,那孩子没心没肺的,没你们俩照看着,还不知道闹出多少迷糊事呢。」 蒋婆子拽过牛铁花和符秀莲的手就往屋里走,然后压着两人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给她们端来两杯热茶,还有一叠子新鲜出炉的糍粑团。 这是今年新收的糯米,蒋婆子今早儿和儿媳妇将一桶糯米蒸熟了,然后叫来了二儿子单峻河以及小孙子单福才,用石锤捣成泥状。 一部分被她用模具定型,等待晾凉后储藏,到时候不论是炸着吃还是烤着吃,或是加酒糟煮酒糟年糕都是极其美味的,还有极少一部分,她想要趁热吃,让二儿子拿走了一些,又给城里的大儿子一家送去了一些,剩下的全都留在自家。 刚做好的糍粑软糯沁香,嚼着又软又甜,裹上黄豆粉,再蘸取一些红糖汁,简直甜到人心坎里去。 单家人尤其是福宝,最爱这种糯米制的美食,因此单家自家留的分量多,蒋婆子在招待孙女的好姐妹时,也不会小气。 现在平柳村的村人借着单家的光,日子都比以前好过,但是这样沾着红糖汁吃的糍粑团,还是单家独一份,加上单家田地里的庄稼农肥加的足,糯米做的糍粑,滋味还是远胜村里普通人家做的糍粑一筹。 牛铁花和符秀莲虽然不好意思,可还是拗不过蒋婆子的热情好客,加上糍粑团的香味儿一个劲儿的往鼻子里钻,忍不住,还是将那一叠糍粑吃的干干净净,加上两杯热茶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过来了。 踩着这个时间点,福宝也从房间内出来了,看到桌子上干净的碟子,冲着奶奶眨了眨眼。 实际上这就是她和奶奶的双簧,现在虽然家家户户日子都好过了,却也不代表所有人都日子都过得好。 符秀莲的爹娘是个重男轻女的,几乎所有的好东西,都偏着她哥哥,尤其不久前她哥娶了一个厉害的媳妇,她这个未出嫁的小姑子在家里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福宝也没法替符秀莲出头,能做的,就是多给她补充些营养。 「我都准备好了,咱们出发吧。」说话的姑娘脸蛋微圆,还带着几分稚气,眼睛又大又闪,仿佛蕴藏着一片星光,鼻头挺俏,嘴巴小小的,但是足够丰润,笑起来眉眼弯弯,两个小梨涡着实可爱。 福宝今天打扮的十分利落,普通棉质的碎花小袄,里头还穿着一件兔皮坎肩,暖和又不显臃肿。 因为要上山的缘故,她的头发上并没有什么名贵的首饰,只是简单的用两根银簪子将头顶的发髻固定住,后背披散的长发扎了两根又黑又粗的麻花辫,就放在胸前,看上去清新自然。 「前个儿说好了要给它们送枣糕的,这些都得运上山去。」 福宝指了指院子里早就准备好的三担竹筐,里头装的,都是她好朋友的「卖身」粮呢。 说是三担子枣糕,实际上福宝三人也不需要亲自将它抬到山上去,走出单家那条小道的拐角,自然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少年在那儿等着,其中为首的,就是牛铁花的哥哥牛铁柱。 虽说村里的规矩没有外头那么多,但是上了年纪的年轻小伙儿和姑娘,都得避避嫌了,从福宝十二岁起,牛铁柱几个就很小心的不怎么往单家去了,就怕村里一些嘴碎的婆子想太多,觉得牛家和单家要给小辈们说亲。 因此通常去单家找福宝的,都是牛铁花或是符秀莲这样的女孩儿,等出来了,一伙儿那么多人男男女女的,光明正大,就没什么好担心别人说嘴的了。 福宝几个将三担枣糕挑到小道上,几个壮年小伙儿自觉就将重担给接了过去。 「今天一共来了十一个人,其中三个有画像要求,还有几个是小姑娘,只要求摸摸松鼠和猴子。」趁着牛铁柱几个挑枣糕的功夫,牛铁花对着福宝说道:「照你说的,画像收八两,与猴群亲密接触收二两,今天一共挣了四十两。」 「嗯,还是和以前一样,铁柱哥他们扛东西辛苦,分五十文,你和秀莲等会儿帮忙给猴群还有松鼠们分零嘴,给你们三十文。」福宝点点头,一切都按照老规矩来。 牛铁花等人似乎也习惯了,没有推辞,想着等会儿能分到的钱,喜出望外。 说起来,这也是一笔巨款了,在牲畜棚里帮忙的那些婆子每天也就挣二十多闻,相比之下,给猴子松鼠们分东西那可就简单多了,一天能够挣个三十文,完全是意外之喜。 牛铁花已经攒了不少钱了,这些都是她将来的嫁妆,等到她出嫁的时候,未必会比秀才家的,小地主家的姑娘来的差。 「单姑娘,能上山了不?」 等他们来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有一群打扮精致华丽的少爷小姐们等着了,除了他们,还有一群随行伺候的下人。 「上山前可说好了,猴子松鼠们给不给摸得看它们的心情,如果今天猴子松鼠们情绪不高,那咱们就凑近了瞧一瞧,每人我只收两百文的劳务费,剩下的钱款退还,与动物们亲密接触的时候,不能有拔毛,抓挠等伤害性行为,不然惹怒了猴子和松鼠,我这边是概不负责的,而且这样的行为一经发现,以后不经是你本人,还有你同个家族的人,我都恕不接待了。」 福宝将他们这个活动的规矩重述了一遍:「也别怪我严,而是猴子和松鼠本来就是野外生长的动物,并没有经过严苛的训化,可能一个不受控制,就会做出攻击性的行为,不说你们了,就连我荣叔来玩儿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和他讲的。」 福宝口中的荣叔,自然就是荣信了,因为这个长辈的疼爱,她也没少在自己的小生意上扯着虎皮做大旗,就好比现在过来的这些公子小姐吧,都听说过单家和荣知州之间不可说的二三事,也知道福宝这个「山间一日游」项目从创办至今,都是有这么一个规矩在的,因此也没觉得被冒犯了。 「行了,单姑娘,赶紧带我们上山去吧,我们都等急了!」 现在这天气多冷啊,几个富家小姐穿着温暖的皮绒披肩,手里拿着暖手的炉子,一个劲儿地跺着脚,估计也是被冷着了。 可没办法,这个单家推出的「山间一日游」项目太火热了,他们还是提前预约的,就慢了一步,从天气正好的初秋,一直拍到现在这个深冬。 「就是,我都想好了到时候让画师给我画什么画了!」 其中一个,是之前就来过的,只是那时候他太单纯了,只是纯粹上山来玩,和机灵活泼的猴子,还有娇小可爱的松鼠们亲密接触了一把,却不知道还能够让画师将这个场景给画下来。 他的一个同窗好友就比他机灵,在上山那天,特地向单福宝提出了绘画的要求,大伙儿都知道山上的猴子只跟她亲,他那朋友就以高价拜托福宝叮嘱了两个小猴子乖乖窝在他怀里,硬是窝了大半个时辰,正好让随行的画师帮他画了一幅人猴和乐的画像,等到第二天拿去书塾显摆的时候,羡煞了一群人。 从那以后,「山间一日游」项目顺势推出了画像服务,画师自带,但是福宝这儿能够帮他们摆平画里的另一个主角猴子和松鼠,虽然要价高了些,名额却一直供不应求。 这些日子,那些人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上演出了不同的人畜画像。 有被猴子追着打的,也有装作追着赶猴子的,有脑袋上爬满松鼠的,也有被几个母猴子抱着抓虱子的,到最后,比的不是谁有画像了,而是谁的画像内容,更有意思。 v第十一章[08.01] 福宝做这个生意的初衷,也不是为了赚钱,因此每天上山的人数,以及画像的人数都是固定的,因为一张画像起码得画大半个时辰的时间,这对于那些停不下来过于活泼的小动物们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折磨。 因此这项活动全凭自愿,当天要是没有小猴子或是小松鼠们愿意配合,她宁愿选择退钱,也不会勉强它们。 「吱吱吱——」 「吱吱——唧唧——」 进山一段距离后,树冠上的叶子开始抖动了起来,没一会儿,树上就挂满了猴子和松鼠。 金花鼠是会冬眠的物种,在冬季来临前,它们会大量食用脂肪含量高的食物,也会在冬天来临之际,在自己的窝里囤积过冬的食材。 在寒冬,花栗鼠的体温会降至零度,几乎和外界恒温,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和死了一般,实际上这也是它们降低热量消耗的一种方式,在冬眠间隙,它们会醒来,食用提前储藏好的物资。 所以说是冬眠,实际上也不那么绝对,准确来说,花栗鼠在冬天到来后,会减少自己出窝觅食的次数,也减少了代谢和食量,那样寒冷的天气,它们更习惯于为了保暖,留在窝里睡觉。 就好比今天福宝上山,山上还是有一小群花栗鼠出来活动了,因为冬天到来变得更加密集的毛发,远远看上去,就好像一颗颗圆滚滚的肉球。 包括那些猴子们,在寒冬来临前,一个个为自己囤积了双倍的脂肪,加上冬天丰茂的毛发,看上去比夏天精瘦的它们,更加讨人喜欢了。 看那些富家小姐和她们带来的丫鬟惊呼的声音和欢欣的表情就知道,胖猴子和胖松鼠的魅力无穷尽。 这个世界上,恐怕除了成人,包括小孩在内的所有动物,总是越胖越可爱的。 「吱吱——」 猴王从树上一跃而下,此时的它已经无法像几年前那样,把福宝搂在怀里,替她捉虱子,挠痒痒了,可是随着猴王的这个动作,福宝还是很配合的蹲下身,亲昵地抱了抱猴王。 「今天给大伙儿带来了枣糕,是上次你们自个儿选的!」 福宝示意牛铁柱他们将那三担子枣糕上的盖子给掀开,顿时一阵浓郁的枣香以及麦香扑鼻而来。 这些枣糕是福宝拜托奶奶蒸的,用的米面和枣子都是她向村里人买的,虽然比不上单家自家田地里出产的农作物,可是比起外面卖的,还是好上不少的。 几乎每一次福宝挣的钱,有一大半都用于回馈猴群和松鼠们了,这也算是一件双赢的买卖。 「几位要是不赶时间,到时候可以去我家在村里开的饭馆吃饭,今天饭馆也供应枣糕,用料比这个好,是我家田里今年的新麦磨的面,枣子也是今年的红枣晒干后磨干的粉,口感软糯不失韧劲,又有红枣的香甜,除此之外,还有今天还供应羊汤锅子,这么冷的天,没有比喝羊汤更合适的了。」 福宝看那几个小姐少爷们盯着那几筐枣糕发愣,顺势就帮自家的饭馆做了一波广告。 这世界上可能再也没有比她更会推销的了,福宝美美的想着。 「我们也不急着回家吧?」 其中一个看似领头人的少年郎说道。刚刚闻到枣糕的味道,他就有些饿了,又听福宝形容了一波店里枣糕还有羊肉汤的美味,顿时就有些挪不动脚了。 「不如,就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和「山间一日游」同样出名的,就是单家饭庄的饭菜,虽说单家的食材现在已经对外供应了,可是他们家一些独有的做菜方子,还是使得他们家的饭菜的味道,不同于外面能吃到的美味。 也是因此,单家饭庄的生意尤其火爆,平日里总是少不了特地赶来品尝美味的游商以及当地的乡绅。 最近这些天,天气实在寒冷,愿意出来吃饭的人少了一些,等会儿他们下山,估计正好能赶上饭馆里人少的时候,在山上和猴群还有松鼠们玩上一圈,再吃一顿单家的美味,也算不虚此行了。 不需要福宝再三推荐,第一时间,这群人就打定了主意。 「一个个来,不急!」 猴子们都是精怪,不给点好处就喜欢偷懒捣蛋,福宝很明白它们的天性,挥了挥手上的红丝帕,让它们乖乖的排好队,过来领取报酬。 猴王作为猴群里的老大,一定是第一个领取美食的,也是领取美食分量最多的,福宝将三个切成长方块的枣糕递到它的手上,还给它额外添了一个桃子。 这个季节吃到桃子可是很不容易的,还是福宝撺掇着她爸搞的冬季大棚今年的成果之一,现在外头一个新鲜水灵的桃子,能卖上五百文,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也不是家里随便哪个,都能够吃上的。 这颗桃子,让猴王觉得自己的威严得到了肯定,长长的手掌加脚掌并用,将枣糕牢牢抓住,然后一手高举着桃子,当着所有猴子艳羡的目光,一口咬下去,吧唧吧唧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这一刻,猴王觉得自己是最闪亮的那只猴。 嘴馋的小猴子看的眼馋,想要上前偷偷舔一口顺着猴王的嘴角流下来的桃汁,只是都被母猴子们给制止了。 之后的分法就简单了,每个成年的猴子能分到两块枣糕,小猴子则是一块。 在寒冬时节,山上的物资缺乏,猴子们不能像春夏秋这三个季节那样,找到漫山遍野的食物,很多时候,它们只能靠树根和树叶果腹,还有一些昆虫的尸体,同样也是它们食物的来源。 在这样的生活下,不是每一个猴子,都能够顺利地度过一整个冬天的。因为现在能够「卖身」挣钱了,猴子们几乎不会饿肚子。 不过福宝还是谨记着有时候这种优胜劣汰是自然的选择,这样的「山间一日游」活动,每隔三五天才会举行一次,她提供的这些食物,能够保证在食物缺乏的冬天,猴子们不会因为饥饿而死,却依旧需要觅食,不至于忘了自己在野外谋生的手段。 「吱吱——」 v第十二章[08.01] 好好的队伍排着呢,猴王忽然就停下了吃枣糕的动作,跑到队伍的后头,一把拍飞了后面排着队的一个矮胖猴子。 被拍飞的猴子也不气,唧唧吱吱叫着,拿着原本已经排过队伍分到的枣糕灰溜溜地溜达到那些公子小姐们的身边,今天要是表现的好了,没准还能分到剩下的那些枣糕呢。 「吱吱!」 猴王是一个沉稳的有男子气概的猴王,做完了这一切,它昂首挺胸地走到福宝面前,仰着脑袋,一幅福宝不夸奖它就是对不起它的模样。 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可是再一次见到,总是会让人惊奇猴子们的灵性。 牛铁花等人是这样的,更别提那些今天头一次上山的公子小姐们了,连带着他们带来的那些随行伺候的仆妇,也觉得这几两银子,花的物超所值。 相比较给调皮的猴子们分枣糕,松鼠们那里,就简单了许多。 因为过冬,此时松鼠群内出来活动的松鼠并不算多,加上为了减少消耗,它们一个个行动迟缓麻木,整个就像是被按了十倍缓慢速键一样,简直就是树懒附身,即便是分到了剥好壳的松子仁,吃起来的动作,都是呆呆萌萌的,更别提像猴子们那样,嫌分到的枣糕不够多,再次钻到队伍里排队重复领取食物了。 但这就是这样反应慢半拍的胖松鼠们,才更加讨小姐们的喜欢。 猴子们太过灵活,加上野性难驯,和猴子们玩,更适合那些胆子大的,又没什么顾忌的公子哥,而娇小姐们在面对可爱的猴子们时,多少还是有所保留的。 松鼠们就不一样了,首先它们娇小的体型就让人升不起多大的防备,更别提它们现在的行动还如此迟缓,在它们做出攻击行为前,身边伺候的下人就能够及时制止。 为数不多的松鼠简直成了娇小姐们的心头好,一个个手里捧着小松鼠,看看它们用大板牙啃松子仁,就能消磨很多时间。 一个时辰过去了,今天的「山间一日游」活动也算是结束了,临走前,福宝将竹筐里剩下的那些枣糕分给了猴王,还有今天那几个甘愿牺牲自己「肉体」,当作配件配合那几个公子哥画画的猴儿们,拿到奖赏的猴子乐吱吱地翻了好几个跟头,对它们而言,快乐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东西。 「人类也不全是好的,以后如果不是我来了,不要傻乎乎地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尤其是看到那些拿着弓箭武器的,快点躲到山里头去知道吗?」 同样按照惯例,福宝给猴王还有猴群里的其他猴子,以及松鼠们看了一些弓箭的图册,千万不能让它们养成人类都是好的,都是可以亲近的这个想法。 「吱吱!」 猴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示意这些它都清楚,然后亲昵地用脑袋顶了顶福宝软乎的肚子,「吱——」地一声,带着猴群们消失在了山林间。 一个小猴子动作还不够麻利,好不容易吃了一半的枣糕在它攀爬树干的时候掉到了地上,母猴见状从树上下来,将那半个枣糕直接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吃个干净,然后抓起一旁有些绝望的小猴子,跟上大部队,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松鼠们同样如此,福宝看着没什么遗漏的了,又带着那些金主下山。 亲眼见着那些金主们进了单家开办在村口的饭庄子里,福宝这才给自己的伙伴们分了今天的工钱,然后带着剩下的那些银子,高高兴兴地朝家里走去。 这些银两,其中大半都要交给她奶奶,因为之前向饭庄订枣糕,花了不少银钱呢,虽然都是自家的生意,但是福宝觉得,账面上还是要清楚一些的。 盘算着这一次的收获,福宝笑的眉眼弯弯,上一世喜欢存钱的习惯,依旧被带到了这一世,虽然这一世的家人已经给予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即便她什么都不做,等到她将来出嫁的时候,爹娘还有爷奶都会给她准备上充足的嫁妆,可是福宝依旧觉得,自己挣钱,然后攒出一个小金库的幸福感,是伸手要钱所比不上的。 算一算加上今天的收入,她的私人小金库应该存满五百两银子了,今年爷奶还有爹娘哥哥的生辰,她也能送一份上档次点点礼物了。 还有山生哥、坤子叔,以及大伯娘等人,一串串人名儿在福宝的脑海中浮现,对她而言,这个时代几乎就没有对她不好的人,身边相处的亲戚朋友,一个个都对她格外热情友好,因此她喜欢的人也太多太多了,这么一看,五百两银子,似乎也不是那么经花。 掰着手指头,福宝笑着叹了口气,果然做一个招人喜欢的女孩,也是一个让人感到甜蜜的负担啊。 不过这样的负担,她希望能担上一辈子。 「挣了多少钱,赶紧的拿出来。」 符秀莲刚进家门,就看到她娘在门口守着,看到她眼睛一亮,摊着手和她要钱:「你们这些个小丫头片子,根本就不能藏钱,你放心,你的那些钱娘都给你攒着呢,到时候等你出嫁了,给你置办一出体面的嫁妆。」 符娘子严厉地盯着闺女,大有她不把钱掏出来,就不让她进门的架势。 符秀莲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忍住心里的委屈,她解开荷包,将里头放着的二十文钱,交到她娘的手中。 「才二十文?单家那丫头可真够抠门的,简直和她那个奶奶一个德性。」 符娘子看着手里的铜板有些不满,自然而然的,这个气就撒在了符秀莲的身上:「你也是,忒没出息了,人家单家的小丫头能够让山上的猴子松鼠们都喜欢她,由此来挣钱,你在她身边跟了那么多年,怎么就啥都没学到呢?这山是村里的,山上的猴子也该是村里的,你要是会这个本事,咱们家也能发大财了!」 在符娘子看来,单福宝就是笨,给山上那些猴子松鼠的又是送吃的,又是送喝的,她家都没有猴子吃的好呢,要是换做她有这个能耐,每天能带多少人上山,就带多少人,赚他一段时间,这辈子都钱都挣够了。 只可惜山上的猴子桀骜不驯,除非是福宝,不然谁上山它们都不搭理,闹的不好,还得被猴子们修理一顿,导致即便村里人知道单福宝靠这个生意挣了点钱,也没法模仿学习。 符娘子是知道这一点的,可她还是觉得是自己的闺女没本事,要是她闺女是单福宝,她哪里还需要下地挣辛苦钱啊,早呆家里享福了。 默默忍受着娘亲的责骂,等对方骂够了,符秀莲才低头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进门后,她拴上门栓,然后从自己的鞋垫底下掏出那十文钱,面上总算又有了些许笑意。 她和福宝不一样,她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原本装在竹筐里的枣糕都已经分发完了,因此福宝自己就能很轻易的将摞在一块的空竹筐挑回家,之前她出门的时候,家里就只有爷奶在家,至于爹娘,自从单家在村头买了一块地,重新建了一个饭庄子后,白天他俩更多的时间就是在饭庄看着,要不就是去牲畜棚那儿转转。 早些年蒋婆子和单老头也是闲不下来的,这不是上了年纪了吗,家里人担心过于累着他们,因此更多的时候,两位老人都是呆在家里休息着,要不就是去找一些老朋友唠唠嗑。 离开去山上的时候,家里还是很安静的,但她上山的这段时间,显然家里来了贵客,福宝看着停在家院子外的几辆马车,当即就认了出来上头荣府的徽记。 v第十三章[08.01] 「荣叔!」还没进屋呢,福宝就先欢乐地喊上了。 荣膺正觉得百无聊赖,此时听到少女娇甜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许兴趣,声音的主人,怕不就是他爹口中千般好,万般好的单福宝吧! 他抬眼朝院子外张望,就看到一个肌肤雪白,因为刚刚上山下山,经过剧烈运动,脸颊粉扑扑的小姑娘冲进了院子里,身后还挑着一摞竹筐子。 因为冬天的缘故,福宝穿的并不算少,此时看上去圆圆润润的,加上里头那件兔皮坎肩露出来的一圈毛边,毛茸茸的,衬的她越发娇甜可爱。 京城那么多出生高贵的小姐们,其中有高傲冷艳的,有温婉似水的,也有一些外表平凡,靠才情气质取胜的,如同福宝这样的,甜美可人的姑娘,也不在少数。 往日里荣膺对那些女孩是何等的模样,都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在他看来,再美的姑娘,也不会比他长的还好,但是此时蹦蹦跳跳出来的单福宝就不一样了,让人觉得格外顺眼,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舒朗,荣膺觉得,家中那些堂姐堂妹们,似乎也没这般讨喜过。 荣膺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番商那买来的长毛雪兔,软软的,小小的,合该是让人捧在手心里好生呵护的。 只可惜啊,后来大爷爷那房的十三堂妹看中了那只雪兔,论身份,大爷爷那房才是长房,等曾祖父过世后,对方能够名正言顺地继承侯位,而他们二房和三房都该离府别居,即便他更得曾祖母的喜欢,在十三堂妹开口讨要那只雪兔后,祖母还是开口,让他将雪兔送与堂妹。 后来…… 荣膺想着那个「意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死掉的雪团儿,以及得到雪团儿还没多久,正是稀罕,因此哭的稀里哗啦的十三堂妹,眼中微微闪过一丝遗憾。 真是可惜了,他是最讨厌人家动他的东西的呢。 后来曾祖母知晓了这件事,将祖母唤过去训诫了一顿,然后又托人找番商买来的两只长毛雪兔,一只给了他,一只给了伤心的十三堂妹,只是荣膺没有要,反而大度的将自己的那一只雪兔也给了十三堂妹,为此还获得了家里上上下下的一片赞誉。 只有荣膺清楚,他是再也不想养这种弱小的小东西了,在他没有足够的实力前。 此时看着那俏生生跑到面前的小姑娘,荣膺忽然有那么一点遗憾,早知道,当初就该收下那只小兔子的,毕竟兔子啊,是多么可爱的小东西啊。 「福宝又长高了。」 荣信看着迎面跑来的小姑娘,笑着上前,伸手在福宝的脑袋上虚虚比划了一下。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个子窜的很快,两个多月前来的时候,荣信记得对方还在自己齐胸的位置,现在就已经在他肩膀下方了。 想想也是,十四岁的姑娘,再过几年,都是当娘的年纪了。 不如王秀娘揣测的,荣信想让福宝做他的儿媳妇的想法,这样的想法早些年或许有,自从两家来往多了,荣信越发喜欢福宝这姑娘,这种心思,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且不提俩人身份上的差距,就说做侯府的媳妇,远没有外界看来的轻松恣意。 首先侯府里的老夫人还活着,但凡嫁给他儿子,就要面临三重婆婆,以及无数的妯娌,侯府还未分家,庞大的关系网,就足够让福宝这个单纯的姑娘伤透脑筋了。 正因为喜欢福宝,所以荣信不由的也为她思考了很多,有时候为什么会讲究门当户对,还是有它存在的道理的。 那些同样出自权贵的小姐能够很好的适应这样的生活,但福宝不行,荣信觉得,对方就该这样自由自在的,嫁一个小富之家,门风清正,人品卓然的儿郎,有他和单家给福宝撑腰,也不担心那个男人有天大的胆子,敢做什么有负于福宝的事来。 这些年,和一双儿女聚少离多,对于福宝,荣信是真的当闺女疼的。 「真的吗?」 福宝最喜欢听别人夸她长高了,这比别人夸她长的好还让她高兴。 上辈子或许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足的缘故,直到成年停止发育,她的身高依旧止步在155,这一世投身到了古代,因为古人身高平均偏矮的缘故,福宝真的很怕这一世的自己还比不上前一世的自己来的高。 因此在小的时候,她就习惯性地每天定量摄入牛奶羊奶之类的食物,生怕再一次成为了小矮个儿。 现在她已经有一米五了,对于古代女性而言,这个身高并不算矮,尤其她才十四岁,还有长高的余地。 小姑娘高兴的时候,嘴角的两颗小梨涡就藏不住了,粉嘟嘟的脸颊两个小凹陷,让人忍不住想要手痒地戳上一下。 「这是荣叔家那个顽劣的儿子,在家行九,你可以叫他九哥,也可以唤他一声长寿哥哥,荣叔拿你当亲闺女看,我这儿子,和你福德哥也没区别了。」 荣信为两个孩子做介绍,他希望两个孩子真能如同兄妹一般相处,这样福宝以后还能多一个护着她的好哥哥。 「福宝妹妹。」 哥哥!荣膺的嘴角微微上翘,这个妹妹,比起家里的庶妹可招人喜欢多了。 福宝这时候才看到一旁还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瞧,为对方的样貌吃上了一惊。 这样的男人,简直生来就是让女人自卑的,福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白天自己还照铜镜臭美了一番,现在真想为当时的自己忏悔一番。 就她这长相,连眼前这男人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根本就没有臭美的资格啊。 「咳咳!」 看孙女表现的太露骨,蒋婆子在一旁咳嗽了一声,虽然今天她第一次见到荣信这个儿子的时候,也看愣了眼,蒋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一只脚都踩坟墓里了,还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孩子。 她觉得孙子念的诗里那个什么光风霁月的词,就该是形容这样的少年的。 v第十四章[08.01] 「喜欢看,可以多看几眼。」 荣膺早就习惯了旁人这种痴迷的目光,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眼前这个姑娘,让他特别想要逗一逗,看到对方慌乱娇羞的眼神,想来一定是让人愉悦的事。 「长寿!」 荣信瞪了眼儿子,这是怎么说话呢,跟个登徒子似的。 「这不是看福宝妹妹喜欢吗!」 荣信嘻嘻哈哈的,他这番亲切随意的态度,倒是打破了他的外貌给人的距离感,虽然今天是他头一次和单家人见面,但是在相处上,却没有那么疏远了。 连福宝也觉得对方不愧是荣叔的儿子,和荣叔一样,都不是那种仗着身份就瞧不起人的人,尤其对方还长得好,恕福宝小小颜控了一把,很快的就将对方纳入了还算不错的人的行列中。 「你这是怎么了?」 严坤现在也成了大忙人,现在他除了要管理自家肉铺的生意,还得跟着单峻海处理一些外来的游商的订单,忙碌起来的他,也难免稍稍疏忽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好在严山生一贯是个独立懂事的孩子,即便没有他爹看着,也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但是今天显然不成了,严坤刚谈完生意回来,就看到儿子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劈柴,院子角落里的小柴块都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了,也没见他的动作停下。 这显然不合常理啊,严坤默默看了会儿,总觉得他儿子似乎是把一些不愉快的情绪,都通过劈柴宣泄了。 「山生!」 看儿子不吭声,严坤皱着眉,上前直接拉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劈柴的动作。 「爹?」 严山生似乎这会儿才意识到他爹的出现,愣了愣,疑惑地看向了他。 得了,原来刚刚他的问话,对方都没有往心里头去。 这下子严坤就更好奇了,对方到底是因为什么事那么入神?不仅跟着了魔似的劈柴,连他刚刚的问话,都没听心里去。 「你小子跟我进来。」 严坤随手就将严山生手里拿着的斧头扔到柴火堆里,然后瞪了他一眼,让他跟着进屋。 早些年严坤光守着猪肉铺子,还没有单家那桩生意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张罗着要帮他说亲了,更别提现在眼瞅着他这身价越发丰厚了,往他身上动脑筋的,也就更多了。 或许是因为打猎出生的缘故,严坤的身板一直以来都很壮实,现在都快是当爷爷的人了,依旧肌肉虬结,看上去孔武有力,看上去丝毫不显老不说,还格外的让人有安全感。 至于严山生,那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严坤小时候,家里还没有那么好的条件,打猎得到的猎物,多数都是要拿去卖的,但严山生不一样,他小的时候,严坤就转行卖猪肉了,自家就是卖肉的,又只有一个儿子,还不是什么好的就紧着他来,营养跟得上,爹娘的底子又不差,十六岁的严山生现在的个头已经比他爹来的高了,虎背熊腰的,看上去那就是一座结实的大山。 严坤时常感叹,这个儿子实在是一个上好的猎人苗子,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能够徒手举起一石重的粮食,挥着两根铁棍,能够在一炷香里,就将数十斤的猪羊肉打成细腻的肉泥,这样的身体素质,在经过严密的训练后,即便在山上遇到了两三只落单的野狼,也无惧在心。 不过现在家里的条件,也不需要这个儿子为了挣钱冒这样的风险了,严坤虽然依旧将严家祖传的打猎本事交给了这个儿子,却也不会轻易允许他往深山里去。 现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世人多重文轻武,连带着审美也更喜好那些清俊秀雅,出口成章的读书人,可这并不代表严坤和严山生这样粗犷健壮的汉子,就没有市场了。 尤其是一些已经经历过情事的女人,才更知道这样魁梧有力的莽汉的好处,严家父子所居住的那条街巷就有一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寡妇,看着严坤的眼神冒着绿光,恨不得把他就地正法了。 那个女人曾经也让媒婆上门说和过,只是她的名声太差,在这条街上,和暗娼都没什么区别了,上门说亲的媒婆被严坤轰了出去,一点面子都没给那女人留下。 这些年随着严家经济水平的变化,从一开始那些年轻守寡不带孩子的寡妇,到现在年纪和严山生差不了几岁的黄花大闺女,只要严坤想,立马就能够成家生崽子。 只是这些正经上门说亲的媒婆统统都被严坤好言好语劝了回去,用他对外的说法,年轻的时候他都没想着再娶,现在儿子都到了成家的年纪了,他更不会考虑自己的事了。 不然儿媳妇和自己新娶的媳妇差不多年纪,是该叫婆婆呢,还是该叫姐姐呢,这个家又是谁管家,将来再生个一儿半女的,会不会和他的宝贝儿子山生争夺家产呢…… 这些后续的问题,都是严坤慎重考虑过的,对前头那个妻子,他又愧又爱,对山生这个儿子,他更是当爹又当娘,疼到骨子里去的,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俩人更重要的了。 在严坤这儿吃了太多的瘪,渐渐的,也就没有媒婆盯着他了,尤其是在严山生到了说亲的年纪后,那些媒婆自然而然的,就将目光盯在了严山生头上。 严坤不续娶,严家的一切就都是严山生的,上头只有一个公爹,还没有婆婆压着,一嫁过来就能当家作主,严家这边,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更不会有三姑六婆对你这家世指手画脚,多少女人前半辈子,得在婆婆的手底下熬日子啊,反观严山生,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对象了。 但目前来说,严山生的婚事未定,这个家里,依旧只有两个大男人。 严坤和严山生的日子过的比较糙,即便有钱了,也没想过换房子,更没想过请个婆子来帮忙做些家务,父子俩的衣服各洗各的,偶尔谁不得空了,另一个就帮着洗,吃饭什么的,少数时候下馆子解决,多数时候也是父子俩自己烧的。 没个女人的家庭没有男子不下厨的讲究,这十多年过来了,父子俩干家务活的能力,倒是不比一般女人来的差了。 「说说吧,你这劈了一院子的柴,到底在为什么事撒气呢?」 严坤坐下给自己倒了一大壶茶,茶水是昨晚上的,早就已经凉了,大冷天喝下肚,还有些凉牙,好在严坤这些年从来就没有疲于锻炼,大冬天用雪水洗澡都不怕,更不提喝什么凉茶了。 v第十五章[08.01] 「没啥——」 严山生一向都不是那种喜欢外露心事的孩子,此时被他爹抓着正经盘问,依旧瓮声瓮气的,摇头想要将这件事混过去。 但是说着没什么,他的脑海中却不由的想起今天白天看到的那一幕。 福宝自小就喜欢研究美食,这是身边亲近些的人都知晓的,今天严山生给镇上一些饭庄送完猪肉肉,意外瞧见其中一家饭庄的后厨出现了一种以前他没有瞧见过的配料,他从那家饭庄的伙计口中一打听,得知那是一种名叫芫荽的,由番商的车队带来的一种新鲜香料。 芫荽的味道特殊,香味也很霸道,因为是一种陌生的香料的缘故,店里的大厨也是因为稀罕才买的,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将这种调料运用到食物当中去,尤其这几天用这笎荽烹饪到菜肴口碑评价层次不齐,多数人都表示不习惯这笎荽的味道,大厨尝试了几次,就打算放弃了。 严山生想着,福宝应该会很喜欢这种奇特的香料,因此在打听到那番商车队还没有从坝江县离开后,就急急忙忙跑过去,将番商那里剩下的笎荽都包圆了。 用的钱,自然是他的私房钱。 正当他高高兴兴带着那几盆栽种着笎荽的花盆,还有几包笎荽种子往平柳村去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的福宝跟一个打扮的跟花蝴蝶似的男子说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严山生这脚步,就有些迈不动了。 那个男人比福德长的还要好,看穿着打扮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福宝长得也好,严山生一直都觉得福宝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姑娘,两人站在一块,是那么般配,就好像是梨园戏台子上唱的那般,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严山生这心,越想越酸不溜丢的,比喝了一缸子腌酸菜用的老酸水还酸。 行动大于意识,在福宝差点看到他的时候,扭头就跑了,怀里那几坛笎荽也没有顺利送出去。 他压根就不明白自己这心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等从村子跑回镇上,就翻出了柴房里那堆还没有劈的干柴火劈了起来,脑袋里回响着白天看到的那一幕,好几次差点没把自己脚给劈着。 「你这小子,还和你爹藏心眼了,咱爷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严坤看儿子这扭扭捏捏的样子有些牙酸:「看你这德性,将来喜欢上了哪个姑娘,都能被你给吓跑了,谁还愿意当你媳妇?」 他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不主动,平日里做事不急不躁的,也从来不会想着跟人家争风头,嘴巴还不甜,好在他这个老子给力,提早给他攒下了一份家业,不然就他这样,怎么能够讨小姑娘开心,然后给他哄一个儿媳妇回来了。 也就福宝乖,受得了和他这个木头儿子相处。 严坤脑海中灵光一现,只是很快的那一丝灵感就跑光了,让人没来得及抓住。 媳妇! 严山生就跟被拳头砸到脑袋似的,原本浑浑噩噩的脑子,一下子就被砸清醒了。 福宝和福德算是他除了他爹意外,最亲近的两个人了,以前他觉得福宝和福德都是一样的,是他一辈子的好朋友,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俩人在他心中的定位,是截然不同的。 比如他会攒钱给福宝买陶人,买零嘴,买任何她喜欢的东西。 以前他爹让他攒钱,将来等成亲娶媳妇的时候给媳妇,可严山生一直都觉得媳妇是个没影的陌生人,压根不会有福宝来的亲,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攒钱的事,手里有钱点了,就忍不住给福宝买点她喜欢的东西。 相比较之下,福德这个好兄弟可从来没有这个待遇。 原来,他是喜欢福宝的,他想让她当自己的媳妇! 严山生心里一阵钝痛,想着那个比他更出色的青年,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就觉得没了希望。 可是,长得好也不一定就招福宝喜欢啊。 他会打猎吗?知道福宝平日里做菜最喜欢家畜身上的那一个部位吗?福宝不高兴的时候,他会哄她吗?福宝高兴的时候,他会耐心地听福宝一遍遍重复她觉得高兴的事而不耐烦吗? 严山生想着,这些他都能够做到啊! 「你小子,该不是真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严坤看着儿子纠结复杂的表情,回响着自己刚刚说的那番话,该不是他那忽然乱语的,真的将儿子的真实心意给炸出来了吧。 「是哪家姑娘?街头布庄王家的那个,还是咱们家隔壁的那个小胖妞?」 严坤问的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布庄王家之前请中间人过来说和过,只是那家的小姐因为之前给祖母守孝过了花期,现在已经十八了,比他儿子还年长了两岁,虽然这亲事被他给推了吧,王家那儿似乎一直都不死心,这段日子经常看到王家夫人带着闺女还有婆子来他们家肉铺买肉,往日里这样的活儿,可都是那婆子一个人的事。 至于他口中的小胖妞,小时候他带着儿子刚搬来镇上,联合不少人欺负孤立过他家儿子,那家的婆子最是嘴碎,当初他儿子天煞孤星的流言,就是从那家嘴中传出去的,也因为那婆子常年在家唠叨,也导致了他家那几个孩子捉弄他儿子最起劲。 这些年,眼瞅着他家起来了,挣的钱也多了,那家子的画风一下子就改变了,尤其是那个小时候捉弄他儿子最起劲的胖妞,看着他儿子的表情都显得含情脉脉的,可把严坤给恶心坏了。 只可惜那边的都是小辈,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和小姑娘计较什么。 严坤想来想去,这些日子,也就这两个姑娘在儿子身边出现的次数最多,可是这俩个不论哪一个,也不像是他儿子喜欢的啊。 他翻来覆去的思索,到底还有什么是他忽略的,除了布庄的小娘子,还有隔壁的小胖妞…… 等等! 「山生,你该不会是喜欢福宝那丫头吧!」 v第十六章[08.04] 严坤总算知道自己脑海中刚刚一晃而过,他却没有抓住的东西是什么了。 没错了,儿子和福宝从小就一块长大,要论感情,又有哪个姑娘,能够比得上福宝在儿子心中的地位。 严坤忍不住拍了拍桌子,看着儿子那小麦色的脸颊都掩盖不住的两坨红晕,当即就笑裂了嘴。 福宝好啊,简直就没有比福宝当他儿媳妇,更让他高兴的了。 且不说现在严家和单家因为共同的生意而变得更加密切的友谊,就说福宝这个姑娘吧,他就一千个,一万个满意。 他这辈子,都没来得及跟媳妇生一个闺女,而福宝甜美可人的模样,娇俏活泼的性格,简直符合了严坤对闺女的所有美好向往,这样的儿媳妇,他一定把她当闺女宠到天上去。 「爹!」 被戳破了心事,严山生忍不住有些羞臊,心里甜甜的,又有些苦苦的。 「福宝她或许,只是把我当成哥哥,和福德一样的哥哥。」严山生有些晦涩地说道,尤其是今天出现在福宝家的那个少年,似乎比他出众了许多。 「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像是我儿子!」 严坤现在恨不得直接冲到单峻海面前和他商量儿女的婚事呢,可听不得儿子这样灭自己威风的话。 「老子就问你,你喜不喜欢福宝,以后娶了福宝,愿不愿意一辈子待她好?」严坤掷地有声地问道,眼睛直勾勾盯着儿子,不容他回避。 「喜欢,我愿意拿命待她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严山生发自肺腑地说道。 在他心里,福宝就是再娇贵不过的宝贝,不像他皮糙肉厚,可以随意折腾,光是想着福宝愿意嫁给他,他都激动地有些心肝颤动,他恨不得,恨不得就将那娇宝儿捧在手心里,然后用自己宽厚的背膀给她遮风挡雨,不让她皱一下眉,掉一滴泪。 「好,把你今天说的这些话记在心上,以后要是做了什么让福宝伤心的事,老子打断你的腿。」严坤坐不住了:「你等着,今天你老子豁出脸去了,帮你去探探你单叔的口风。」 严坤急急忙忙地,就要往屋外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还有你小子,福宝那儿你可得哄好了,你单叔那么疼福宝这闺女,她的心意对你单叔而言最重要。」 严坤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因为刚刚劈柴的缘故,严山生把自己的外套脱了,大冷天就穿了两件单薄的上衣,衣襟最上头的扣子没扣上,可以看见那精壮结实的肌肉,大小伙儿长得精神,五官英气,麦色的健康肌肤,更给他增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自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好,但是严坤有些吃不准,福宝这样大年纪大姑娘,是不是会更喜欢那些高高瘦瘦,白净斯文的读书人。 「到时候爹给你支钱,你也好好拾掇拾掇自己,你这……」严坤想说让儿子裁几件新衣裳吧,可又觉得,就他儿子这体格,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是一个样。 这可就真让人头疼了:「算了,你这些天就多想想福宝喜欢什么,放心大胆的买,爹不差钱!」 严坤已经由儿媳妇联想到可爱的小孙孙小孙女了,他压根就停不下,绞尽脑汁给儿子支了点招后,就冲出了家门,大已经迫不及待的,想从单峻海的嘴里旁敲侧击些东西出来了。 拾掇? 严山生去院子里打了一桶井水上来,就着清澈的井水照了一下自己的脸。 他要是学着那些读书人涂脂抹粉的,能有白天见到的那个小白脸漂亮吗? 或者他也穿一条大红色的袍子? 想着那副画面,严山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们海哥在哪儿?」 严坤和单峻海一块在镇上设了一个专门接待那些慕名而来的商客的站点,那些想要购买单家牲畜,或是一些新鲜蔬果的商人,会在那里和他们洽谈货物数量以及价格。 最早的时候,严坤和单峻海俩人中总有一个会在那儿呆着的,但后来生意渐渐步入正轨,单家的货物供不应求,形成了卖方市场后,俩人对于招待商客就不那么迫不及待了,尤其现在货物的定价都是固定的,顶多随着季节有所变化,即便不是他们在场,光由管事的看着,也能够处理大半事物了。 顶多就是遇到大单子的时候,俩人才会被拿不定主意的管事给请过来,除此之外,来不来这个站点,得看俩人的时间和心情。 但总的来说,这里确实是严坤最容易找到对方的地点。 「单老板今天没过来。」 管事的把几个小商客交给小二招待,自己赶紧起身迎了上来。 「行吧,那你接着做事,」 严坤点了点头,环视了一圈屋内的现状,打了声招呼转身就往镇子外赶去了。 他想着,既然单峻海今天没有来镇上,那么肯定还在村子里呆着,他要是去对方家里找人,一定能够把人找着。 「不行,这太急了些。」 刚刚跑了个空,让严坤发热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现在他这样贸贸然地找上门去,未免显得太急迫了些,单峻海那精明的性子,肯定能从他的言行中察觉到他的心意。 严坤是知道单峻海有多疼福宝这个闺女的,恨不得所有异性都离福宝三丈远,就他家那儿子,要不是从小就和福宝玩的好,恐怕也会被单峻海轰到边上去。 就现在这样,什么窗户纸都没挑开,单峻海都拿他儿子当假想敌呢,等他主动提出了婚事,岂不是给他家那笨儿子增加障碍,严坤用屁股想都能猜到,为了让福宝晚些年岁出嫁,单峻海那儿会出什么样的歪点子隔离两个孩子。 v第十七章[08.04] 这么想着,严坤的步伐稍稍放缓了些。 他在镇子外伫立了良久,边上进进出出的人好奇地打量着根人柱,好半响,严坤转身又回了镇子,他决定,这件事,还是得从另一个人身上下手。 「秀菊啊!」 吕秀菊正在院子里边洗衣裳边生闷气呢,就听到院子外一声熟悉的叫唤声。 「娘,你怎么来了,还有大嫂。」 吕秀菊欣喜地放下手里洗了一半的衣裳,快步走到门口,解下门栓,把人热情地迎了进来。 「怎么没见芙蓉?」 吕家大嫂看到院子水井旁洗了一半的衣裳,思忖着这个小姑子刚刚看着自己的不悦眼神,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那个嫁到小姑子家里的闺女,面上带着探究地问道。 六年前,吕秀菊和单峻山商量,给自己的儿子订下了娘家的姑娘吕芙蓉,那是她大哥的幼女,秉性温婉,样貌娟秀,本来合该是一件亲上加亲的大好事,只是吕芙蓉自从嫁给单福宗后,夫妻俩在子嗣上就有些艰难,嫁进来好些年都没有开怀,这让着急抱孙子的吕秀菊别提有多愁了。 但凡灵验的送子观音庙她没少去,给气香油钱来也毫不吝啬,好不容易这个侄女怀上了,十月分娩,却给她生了一个孙女。 吕秀菊曾经想要生个女儿,可这并不代表她喜欢孙女,尤其是在她还没抱上孙子的情况下。 当初儿媳妇怀上孩子的欢喜有多大,看到孙女后的失望就有多大,吕秀菊真是担心这个儿媳妇怀下一胎依旧这样艰难。 但谁让这个儿媳妇同时还是她的侄女呢,即便对方让她处处不满,现在她依旧得伺候着对方做月子,加上那个将将半岁的孙女是个闹腾的,只要离了她那娘亲,就能把天哭塌了,霸道的性子一定得人抱着才能消停,害得吕秀菊不仅不能享儿媳妇的福不说,还得洗衣做饭打扫,伺候这一大家子。 日子久了,吕秀菊这怨气没法不大啊,看到这个儿媳妇的亲娘,她的好大嫂,不由也有些迁怒上了。 生男生女这事,时人都是怪在女人身上的,就连吕家大嫂对闺女嫁到小姑子家六年,却只给外甥福宗生下一个女儿这事心有亏欠,也因此,她时不时就会上门一趟,手里总是拎着些土产或是她男人的学生送来的一些贺仪,想要借着这点东西,让女儿在婆婆家的日子好过一些。 今天她依旧没有空手,手上拎着的篮子里装了二十个鸡蛋,这是她特地送来给外甥女蒸鸡蛋羹吃的,半岁的孩子,也能开始吃点辅食了。 「芙蓉在屋里躺着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大丫半响离不的人,可怜我啊,大冬天的一把老骨头还得给人家当牛做马。」 吕秀菊冲着水井边上那盆子衣裳努了努嘴,说话的腔调阴阳怪气的。 「行了,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呢。」 吕老太太觉得这个闺女得理不饶人,也就是现在大儿媳妇因为这个闺女理亏,让了她些,也不想想等她和老头子蹬腿了,她想要在夫家立住,还不是得靠娘家哥嫂。 现在芙蓉都已经嫁过来了,孩子也都已经生了,她不想趁这个时候让哥哥嫂子看到她对芙蓉的好,增进两家的关系,光想着把人家的好脾气给磨没了,吕老太觉得,自己这个闺女还是小事精明,大事糊涂了。 「娘知道你就是嘴巴坏了些,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帮着芙蓉洗孩子的尿戒子,这大冬天的,你也不容易,娘知道你疼芙蓉那孩子呢。」 吕老太太拍了拍闺女的手,然后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放聪明些。 「是啊大妹,我和你大哥都感念你对芙蓉的好呢,之前你大哥不是联络上了曾经的同窗吗,对方答应了,愿意指导福宗几篇策论,相信这一次科考,福宗定然能够全身而归。」 吕家大哥是吕家继吕老秀才之后唯一的读书人,不过和吕老秀才一样,他止步于秀才之后,就再无寸进,现在吕家大哥在自个儿村子里开办了一间书塾,负责村里孩子的启蒙,靠着束修,过着还算宽裕的生活,要不是因为这一点,即便吕秀菊再想着亲上加亲,也不会给儿子娶一个对他没有助益的媳妇。 其实要不是单福宗到了适婚的年龄,却又只是个秀才,吕秀菊的野心,还想娶一个官家小姐呢。 「真的?」 吕秀菊是知道自家大哥曾经交好的同窗有考上举人的,听说有一个现在在外乡任职,品阶不高,可大小也是个官。 之前吕秀菊想着,这样的人脉关系,大哥肯定是紧着自家儿子,她那个大侄子来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大哥居然会愿意为她开口,请那些旧友帮着指点福宗。 当即吕秀菊就没办法板着脸了,看着大嫂的面容也从一开始的芥蒂转变为了现在的热情欣喜:「芙蓉是我亲侄女,你们也是知道几个侄女里,我想来都是最疼她的,先开花后结果,俩个孩子还年轻着呢,现在我抱上了大孙女,再过几年,总是能够抱上大孙子的。」 吕秀菊笑脸盈盈的:「对了,娘,大嫂,你们好久没有见到大丫了吧,我领你们去瞧瞧,那孩子又白胖了一圈,身板可结实了,抱上压手,跟个小肉蛋一样。」 「来来来!」吕秀菊冲着她娘和大嫂招着手,然后迎着她们往屋里走。 单峻山家的条件还算宽裕,尤其现在单老头和蒋婆子的日子太好过了,总不会真的自个儿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对前头已经分家的两个儿子不闻不问的。 就连老二都借着帮老三家种地的光,占了大便宜,原本就最受单老头器重的老大一家,自然也不会什么好处都没有。 虽说对这个大儿子丧失了期待吧,单福宗向来都是乖巧孝顺的,隔三差五地补贴一下这个孙子,单家大房的日子,也十分过得去了。 之前单家第一个曾孙辈降世,蒋婆子还打了一对足金的金手钏和金足链,以及一个六两重的长命锁相赠呢,光是这些东西,就值不少钱,所以单家大房虽然比不上三房这么优渥富裕吧,真的也不是那种差钱的人家。 吕家大嫂看小姑子掀开闺女那屋厚实的布帘,就感受到一股扑鼻而来的热气,她心里稍稍妥帖了几分,看来正如小姑子说的,她虽然对闺女生了一个女儿不满吧,却没有在生活上亏待了她。 冬天的炭火烧的足足的,洗衣做饭的事,小姑子也给包了,这种情况下,她想要抱怨就让她抱怨几句吧。 「娘!奶奶!」 吕芙蓉刚把闺女哄睡呢,看到她娘和祖母过来,一时欣喜没压住声,差点又把怀里那大魔王给惊醒。 v第十八章[08.04] 「你看你,好悬没把我大孙女给闹醒。」 吕秀菊这个人,就是口嫌体正直,对外一个劲儿的抱怨儿媳妇给她生了个闺女,说自己有多想要抱一个孙子,可是头一个孙辈,哪里能真的不疼爱呢,现在一口一个大孙女,还不是叫的亲热吗。 芙蓉冲着婆婆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压低了声音:「娘,奶奶,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和你奶就是来看看你,顺带和你婆婆说些事。」 吕家大嫂看着闺女怀里格外白胖,六个月大却比得上普通人家八九个月身板的孩子,格外欣喜,觉得小姑子没亏待闺女和外孙女,心里仅有的几分为了女婿动用了原本留给儿子的人情关系的心疼也瞬间消弭。 「找我的?」 吕秀菊疑惑了,她还以为今天她娘和大嫂过来,就是为了来看芙蓉和孩子的呢,可没有想到居然是来找她的。 吕芙蓉也有些疑惑,不过看她娘似乎没打算告诉她具体是为了什么事的架势,也识趣的没有开口询问。 因为孩子睡着了,吕老太太和吕家大嫂没有在吕芙蓉的房间内逗留太久,只是看了会儿孩子可爱的睡眼,就拉着吕秀菊去了隔壁的房间。 「你说帮三郎说亲?」 吕秀菊听了她娘和大嫂的来意,声音一下子没压住,当即就咆哮出了声。 「哇!」 原本没有被芙蓉吵醒的孩子,隔着一件屋子反倒被吕秀菊给闹醒了,顿时就是一阵天崩地裂,撕心裂肺的哭闹声。 吕秀菊捂住嘴巴,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大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隔壁的孩子有媳妇哄着,现在吕秀菊的心思,都在她大嫂刚刚说的那件事情上:「不是,这件事你找我我也没辙啊,现在多少人想着和老三家那丫头说亲呢,不是我看低自己的亲侄子,而是那些说亲的人家,比三郎条件好的比比皆是,也没见我婆婆松口,你现在让我替三郎说和,那不是让我去找罪受吗?」 吕秀菊口中的三郎是她大哥的独子,和单福德同个年纪,今年刚好十六。 其实她大哥家,前头还有一个孩子,也就是吕家大哥大嫂的长子,吕芙蓉的大哥,只是现在孩子的夭折率高,那个孩子在八岁的时候因为一场风寒没立住,这个年纪死掉的孩子,连祖坟都进不去,夫妻俩只能草草将他埋了。 现在大房的长子,实际上应该称之为次子,这也是为什么,吕家大哥迟迟不愿意将自己的一些人情关系用到单峻海这个外甥女婿身上的缘故,因为他家里,还有一个年纪更小的,排队等着的小儿子。 「秀菊啊,娘知道你疼三郎,你那小叔子家,这些年是越发的了不得了,要是能娶了他家的姑娘,将来你侄子也能跟着受益,你要知道,娘家好了,你才能更好。」 吕老太太听儿子说了,单家三房和知州大人的关系不一般,甚至因为他们家那家畜蔬果的生意,连带着坝江县以及周边这些乡绅和单家的关系也统统不一般。 可惜当初她闺女脑子没拎清,看不到这里头的玄机奥妙,将这唾手可得的庞大财富拱手让给了单老三,不然现在享受这一切的,就该是她闺女一家了,她也不需要牺牲孙子的婚姻,只为了单老三那一家子背后的人情关系网了。 「娘啊,这件事真的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我真的开不了口。」 吕秀菊的脑海中浮现了福宝圆溜溜的小胖脸,那样爱迷惑人的小妖精,她怎么能送她过去祸害自己娘家呢。 捂了捂自个儿的胸口,吕秀菊觉得,就让她一人被小妖精祸害就好了。 「怎么就开不了口了呢,还是你不想三郎那孩子好?」吕老太太瞪了瞪眼,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也不想想,三郎那是芙蓉的弟弟,他和福宗不仅是表兄弟,还是姻亲,要是三郎出息了,能不帮衬福宗?」 吕老太太看到闺女被她说的迷糊了,加重了自己洗脑的功力:「你看啊,你们家那老三还有一个儿子,马上就要考秀才了吧,那时候,他家那些关系,都得用在自个儿儿子身上,半点分不到福宗身上,可要是三郎娶了单老三家的姑娘就不一样了,单老三家不是疼爱闺女吗,到时候把着单福宝,还怕单老三不帮衬你侄子?就好像你把着芙蓉,你大哥不也得四处帮福宗活动关系一样吗?」 「是啊大妹,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你帮咱们这个忙,我和你大哥感念你一辈子。」 单家大嫂在一旁帮腔,两人就这样热忱地盯着吕秀菊,看的吕秀菊心里头毛毛的。 「成吧,我就帮你们去我婆婆那儿探探口风,但成与不成,我就没法给你们保证了。」 吕秀菊就想不明白了,咋有人这么想不开,想要娶一个小妖精上门呢。 得到了吕秀菊的承诺,吕老太太和吕家大嫂当即就喜笑颜开,寒暄了几句,留下那一筐子鸡蛋就从单家大房离开了。 「阿嚏——」 好端端的,福宝连打了几个喷嚏,吓得一旁冬眠的五花肉都睁开了惺忪的眼睛,迟缓地抬头,呆呆地看着它。 福宝不知道松鼠的金花松鼠的寿命有多少长,但自从去年冬天,五花肉的精神状态就肉眼可见地降了下来,皮毛也不如曾经油亮,吃东西的胃口,也没有以前好了,那时候福宝就意识到,可能五花肉已经步入了松鼠的老年期,他们之间的分离,说不定哪天就到来了。 养动物就是这一点不好,几年十几年的亲密相处,在五花肉身上,福宝早就已经寄放了不下亲人的感情,现在她也只能哄着自己得过且过,珍惜和五花肉在一块的每个分分秒秒了。 「没事,肉肉乖乖的,接着睡你的觉吧。」 福宝将五花肉窝里的棉花塞的严实了些,确保五花肉不会冻着,然后顺了顺它的背,哄它睡觉。 五花肉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福宝的话,缓缓地拿着脑袋蹭了蹭福宝的掌心,然后躺回了自己的窝中,闭上眼睛,又香甜地睡了过去。 v第十九章[08.04] 「今年这冬天啊,还真是出奇的冷。」 蒋婆子正和儿子儿媳说着天气的事,看着福宝从屋里出来,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乖乖啊,你回屋多穿一件衣裳,可千万别冻着了。」 单家炭火足,屋里比外头可暖和多了,加上当初老宅子重修的时候,考虑到冬天全家人可能会聚在堂屋闲聊,因此在堂屋也盘了一条长长的火炕,火炕通灶房,因为大冷天厨房里的一个灶子全天烧着热水的缘故,火炕从早到晚都是暖的,往上面一坐,整个人都暖和了。 对于单峻海这样体火旺盛的男人来说,在家里的时候,只要穿一两件单薄的衣衫就不会觉得冷,可福宝不一样,还是个姑娘,蒋婆子可是知道女人要是受了凉,后半辈子会有多遭罪的。 「奶,我里头穿着小背心呢,一点都不冷。」 福宝扯了扯衣领,让老太太看了眼自己穿在罩衫里头的那件内衬兔皮的暖和小坎肩,然后利落地脱掉鞋子,跟着坐到了堂屋的火炕上,加入了全家的话题。 蒋婆子捏了捏孙女的手,确定她的小手是暖和的,这才放下心来,「老头子,你挪过去些。」 她推了推一旁的单老头,示意对方坐进去一些,好在她身边空出一个供宝贝孙女坐下的位置来。 「之前说哪儿来着,对了,说到今年这怪天气了。」蒋婆子搂着边上香香软软的小孙女儿,接着刚刚的话题。 往年冬天虽然冷吧,却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冷的让人不整宿烧炕就睡不着的地步,尤其是临近过年这段日子,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了,路上的积雪没过了小腿肚,也是因为这样,家里的饭庄这些日子门庭冷落,一天到头几乎没有几桩生意。 「谁说不是呢,我听我大嫂说了,隔壁村今年有好些个冻死的。」苏湘一边给闺女剥着烤的喷香的坚果,一边点着头说道。 他们村是幸运的,因为这些年挣的钱多的缘故,今年冬天天气格外冷,那些人也不吝啬买炭的钱,加上从山里拾来的枯柴,天气再冷,好歹也熬的过去。 但附近的乡邻就不一样了,勉强温饱的人家,压根就没有余钱去买炭和炉子,身上穿的棉袄,床上盖的棉被,不少都是用了好些年的,棉絮早就硬邦邦的了,哪里还有什么保暖的作用。 以往冬天不那么冷,白天干活取热,晚上一大家子全都挤一张炕上,所有的棉被大家一起盖,好歹能够把冬天给熬过去,但就今年冬天的寒冷,这样的做法,显然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这些时不时就能听到噩耗传来,死的多数都是年迈的老人,以及年幼没有太大抵抗力的幼儿,平柳村虽然暂时没有出现这样的例子,可村子里不乏从别的村嫁过来的姑娘,或是嫁到别的村子去的女儿,彼此沾亲带故的,不免也有些悲恸。 「之前没来得及清除棚顶的积雪,牲畜棚那儿压垮了一处棚顶,导致里面的鸡鸭死了一批,我让大表哥他们把屋顶的雪都清了,然后托村里和附近村子里一些会编草席的人家多编了一些草帘子,到时候把牲畜棚那一片都给遮挡起来,这人怕冷,猪羊鸡鸭也怕冷,要是不早点做好防护,恐怕今年这个冬天,牲畜棚那儿的损失也不会小。」 女人们都是感性的,单峻海看老娘媳妇还有闺女听到邻村有人熬不过寒冬去世显得脸色不好,赶紧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请人编草帘子我们也不会白占人家便宜,让他们自个儿选,是要钱还是要棉花,今年咱们地里不是收上来不少棉花吗,到时候一丈长一丈宽的草帘子,咱们就给一斤棉花或是三十文钱。」 编草席这是村里女人多数都会的技能,单家提供材料,现在隆冬腊月地里没有太多的活需要处理,一个女人一天起码能编好一张一丈长一丈宽的草席,有些手脚快的,甚至还能编的更多。 对于农闲时几乎没有收入来源的女人来说,这跟白来钱没什么区别。 单峻海这个主意,其实也是从侧面帮助了那些家里困难,难以过冬的人家,他们可以选择靠劳动换取过冬的物资,选择要棉花,一个女人七八天就能换取一条七八斤重的新棉被,选择要钱,挣来的钱也足够他们去买一些品质不是那么好的炭火,一家人好围在一块取暖。 实际上单家还真不缺那几张草帘子,毕竟往年过冬牲畜棚那儿也是需要厚实的草席遮挡住四处通风的窗口的,那些草帘子虽然旧了些,可今年还能够再用,他这么做,也只是想不那么冤大头的帮帮别人罢了。 换做以前的单峻海,肯定是不会那么瞎好心的,可自从有钱了之后,比起斤斤计较一些小钱,他更加相信福报,相信多做好事,能够将善缘以及善果回馈到子女的身上。 再说了,他做这些好事,也都是银货两讫的,并不是傻傻的拿钱送给人家,钱和棉花都是那些想要活下去的人,凭自己的勤劳挣去的,这样也不会让人觉得他们家就是冤大头,银子就跟大风吹来一样,合该帮助别人。 虽然想要做好事吧,单峻海也不希望开一个不好的头,以后村里乡邻的遇到什么难事,就想到到他这儿打秋风,这不是单峻海希望看到的。 「成,就按你说的办。」 蒋婆子听明白了儿子的用意,也觉得他这个主意好。 草帘子这种东西很耐放,即便现在用不上,等以后哪张帘子坏了作为替补也好,最要紧的,这人越老就越心软了,想着那些熬不过冬天的小娃娃,蒋婆子就心有不忍。 就当是为乖乖积攒福气,不就是那点钱吗,该花。 「爹,娘,老三,三弟妹!」 大冬天的,几乎没多少人愿意离开自家烧暖的炕出门,可蒋婆子恍惚听见了大儿媳妇的呼唤声,对方不是应该在县城吗,现在由县城来村子里的那条主道几乎被积雪给封住了,马车牛车都没法通行,光靠两条腿走过来,那可不算容易。 蒋婆子心想自己哪大儿媳妇可是无利不起早点,尤其她还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在这样的鬼天气来乡下吧? 可这一次她还真没听错,门外头的喊声越发响亮了,院子外的大门被敲的啪啪作响。 「好像是大嫂!」 苏湘说着就要下炕去开门。 「你坐着,大冷的天,别冻坏了。」单峻海那么疼媳妇,哪里会看着媳妇在这样的大冷天出去给大嫂开门啊,外头天气那么冷,而屋里又那么暖和,一冷一热,最伤身了。 「可冻死我了,三弟妹啊,你有啥干净的衣裳不,我这裤子鞋子都湿透了。」 吕秀菊的脸色有些发青,进屋的时候,整个人不住地颤抖着,而她的裤腿以及棉靴早就被雪水浸透了,后半程路两条腿就是机械地迈动,几乎冻到了麻木。 在家里呆久了,她都不知道原来县城到平柳村的那条官道被积雪覆盖成那样了,早知道这样,她就等天气暖和些过来了,也不至于遭受这样大的罪过。 v第二十章[08.04] 「怎么冻成这样了!」 蒋婆子也惊了,一边指挥着小儿媳妇苏湘去拿几件暖和干净的换洗衣裳,一边让小儿子和老头子去隔壁屋避避,大儿媳妇身上这些湿透的衣裳得换下来,男人不方便在场。 「你说你,这样的天气过来受罪,什么事不能等天暖和了回家说呢。」 蒋婆子看着大儿媳妇凄惨的小模样,责怪的话也有些说不出口了,她和苏湘帮着吕秀菊艰难地脱下裤子,而福宝则是去了灶房,从自从入了冬就一直烧着的那个灶头里舀了一些热水和房间内水缸里的凉水勾兑,摸了摸水温后,端着水盆回了堂屋。 此时吕秀菊的两条腿已经冻成了红萝卜,好在她出门的时候还知道要保暖,除了最外头的大棉裤,还穿了几条裤子,棉裤已经彻底湿透了,棉花吸饱了水,分量变得沉甸甸的,而最里头的那条裤子还算是干燥,也因此她的两条腿没有彻底冻伤。 「这天气也太冷了,嘶,娘,你轻些!」 吕秀菊觉得自己苦,她是真没想到今年冬天,真的就这么冷,积雪这么厚的。 「这能轻吗,不帮你把血脉揉通了,你这腿啊,必定长冻疮,到时候痒死你。」蒋婆子瞪了她一眼,没停下手上的动作,用自己略显粗糙干燥的手,力道适中地揉搓着吕秀菊两条红肿的小腿。 等到吕秀菊这冻得梆硬的腿渐渐软和了,有了温度,蒋婆子才允许她将腿放到福宝倒的那盆温水里,舒适的温度,让吕秀菊长长舒了口气。 等泡完脚,换上苏湘等干净衣裳,吕秀菊再动作麻利地往炕上一钻,屋内充足的炭火,烧的热热的火炕,顿时让吕秀菊觉得自己再一次活过来了。 这边苏湘把吕秀菊换下来的衣服拿到了外头去,单峻海和单老头终于也能从隔壁屋过来了。 「大嫂,今天你怎么特地过来了?」单峻海想着,没什么急事,大嫂也不会赶在这种时候过来啊。 「我这趟来啊,还真是有一桩重要的事。」吕秀菊看了眼边上懵懵懂懂,还有点孩子气的小妖精,到嘴边的话,不知道为啥,有些开不了口。 她是知道自己大哥家那个侄子的,或许因为前头大侄子夭折的缘故,她那大嫂一家对这个小儿子格外疼惜,加上三郎那孩子确实也有些读书的天分,使得那个孩子脾气有些骄纵,即便是对待他们这些亲戚,也有点抬着下巴看人的骄傲。 吕秀菊扪心自问,如果她有个闺女,肯定不想自家闺女嫁给她侄子那样的男人的,因为对方的性子太傲,颇有几分功利,还因为读书的缘故,看不起农户,看不起商人,偏偏这两者,福宝都占上了。 她心里清楚,她大嫂看中福宝,想让福宝当她儿媳妇是为了什么,现在她那侄儿还没有大出息还好些,可要是让他抓住了机会爬了上去,福宝这个出身在他看来不那么「出色」的媳妇,或许就会成为戏文里碍眼的糟糠妻了 且不说他侄子这个夫婿靠不靠得住吧,吕秀菊觉得就凭她大嫂对三郎这个儿子的重视,三郎的媳妇就十分不好做。 将心比心,要不是吕芙蓉是吕秀菊嫡亲的侄女,她定然不会待这个儿媳妇那般好,毕竟磋磨儿媳妇,是全天下多数婆母的爱好。 吕秀菊有些别扭的想着,三房那小妖精被她爹娘宠的那样娇惯,一看就是受不得苦的,到时候一边是娇媳妇,一边是凶婆母,还不把她娘家闹的天崩地裂啊,所以思来想去,小妖精还是不嫁给她三侄子来的好。 原本来之前酝酿了一肚子的话说不出口了,看着那几双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眼睛,吕秀菊脑子一乱,直接就说了一些和说亲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现在县城里的粮价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以前我们家的粮食,都是峻山通过酒馆的关系买的,因为酒馆货量大,跟粮商买粮食的时候价格更便宜,但是自从进冬后就不一样了,粮商给出的粮价越来越高了,人家大酒馆不在乎这些小钱,可我们家就靠峻山一个人挣银子,粮价上去了,家里的开销就大了,福宗还在念书,大丫又还小,家里处处都缺银子,所以我想着,爹娘你们这儿能不能借点粮食给我们,等开春粮价下去了,我再把借的粮食还回来。」 吕秀菊这话半真半假,县城里的粮价确实上涨了不少,可因为吕秀菊有囤点粮食在家里的缘故,家里现在的存粮,还够自家敞开肚子吃上一两个月,节省点,勉强也能撑过这个冬天。 她并没有太将粮价上涨这件事放在心里,因为她听说了,现在粮价上涨,是因为天气寒冷,水路陆路都遭到一定影响,外头的粮食运不过来的缘故,等到天气暖和些,大雪停止,粮价也该下去了。 坝江县并不算产粮大县,当地产粮并不能满足百姓的所有需求,很大一批粮食,都是粮商从东北或是南方运过来的,现在交通不便,粮食不能及时地运送过来,而粮商的库存又有限,粮价自然而言就得上浮了。 往年冬天即便下雪,也是断断续续的下,吕秀菊想着今年这场雪下的够久了,恐怕过不了多久就得停下来了,因此压根就不拿粮食当回事,只是现在想不到该怎么解释自己忽然间从县城过来的理由,胡编乱造了一个。 「县城里很缺粮吗?」 蒋婆子抓着了重点,刚刚他们还谈论今年冬天太冷了,冻死了不少人呢,可没想到随着异常寒冷的冬天而来的,还有粮食短缺,粮价上涨这个问题。 民以食为天,粮食就是百姓的命脉,这些年清州风调雨顺的,百姓也没有屯粮的习惯,恐怕即便粮价再高,缺少粮食的人家,为了活命,还是得咬牙接受高昂上涨的粮价。 「缺!」吕秀菊点了点头,粮价都上涨了,那肯定是缺粮的,而且她听她男人说的,不仅仅是他们县,附近的几个县城的粮商一块抬高了粮价,可偏偏普通百姓想要不饿死,也只能从粮商那儿买粮。 「行,我看看。」 蒋婆子皱着眉应付了大儿媳妇一句:「今天你这腿刚刚受了冻,就在家里住一晚上吧,等明天天亮,我让老三送你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蒋婆子心里头有些不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好嘞娘!」 吕秀菊说家里缺粮只是借口,还真没想过她这个小气抠门的婆婆会答应下来,顿时喜笑颜开。 在她看来,这粮食就是白得的,等几个月过去了,难不成婆婆还会为了这点粮食向她讨要不成,想着家里的存粮,吕秀菊琢磨着,要不要高价卖一点粮食给县城那些缺粮的人家,反正只要留足够自家吃的粮食就好了,现在粮价高,她还能赚上一笔呢。 「福宝今年过完年十五了,也该说亲了吧,三弟三弟妹啊,你们对未来女婿可有什么样的要求,我在县城,没准还能帮你们留意一下。」 心里头高兴的吕秀菊嘴巴就更加没把门了,她想着自家娘家的侄子和福宝不合适,不代表她身边就没有合适福宝的好人选啊,这句话吕秀菊还真是真心实意地说的。 「福宝还是个孩子呢,嫁人,嫁什么人!」 单峻海怒了,任何想把他香香软软的小闺女从他身边抢走的,都是他的阶级敌人。 v第二十一章[08.06] 自从福宝十二岁以来,她的亲事就一直被身边人提及,这也导致了单峻海对这件事格外敏感,谁提就和谁没完。 孩子! 吕秀菊看了眼边上虽然还带着几分稚气,身段却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小侄女,对面不改色说出这番话的小叔子表示佩服。 「别听你三弟瞎说,要是有什么合适的,帮你侄女留意着些。」 蒋婆子瞪了眼蠢儿子,他还真当自己能留福宝在家一辈子呢,说句实在话,福宝这个年纪,确实是该说亲了,不然等年纪再大些,好点的对象都让人家给挑完了,这就害了福宝下半辈子了。 蒋婆子觉得大儿媳妇这些年也挺老实的,而且她对福宝向来不赖,也放心让她帮着寻摸,反正最后不是还有她拍板吗。 听家里人说起自己的婚事,福宝在一旁顺势难为情地笑了笑,躲到娘亲的时候,一副娇羞的模样。 她确实还是个孩子啊,搁现在,却已经是能够说亲的年纪了,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离开亲爱的家人,进入一个陌生的家庭,这样的改变,让福宝有些莫名的恐慌。 要是,能够嫁给一个能够允许她时常回娘家的夫婿就好了!福宝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 因为吕秀菊晚上得在家里留宿的缘故,蒋婆子干脆让小儿子把同村的二儿子一家给叫了过来,一家人晚上一块吃顿晚饭,顺道她还有些事想和二儿子说说。 因为人多的缘故,晚上的菜色也十分丰盛。 冬天缺少新鲜的蔬菜,但绝对不会缺少大白菜,这个时候,哪家哪户的地窖里不是屯着一堆白菜和地瓜的,福宝炖了满满一盆的白菜猪肉炖粉条,粉条是自家上好的红薯磨成的淀粉做的,爽滑q弹,今年入冬以来,家里做了几十斤,都是不对外出售的。 福宝做菜舍得下料,这道炖粉条里,她还加了豆腐和萝卜,这两种食材最考验汤汁和调味,热腾腾的豆腐和萝卜吸饱了整锅食材的鲜美,滋味甚至比猪肉更甚。 除了这道大菜,她还用今天牲畜棚那儿送过来的一些猪下水做了一盆爆炒煮杂和一锅酱猪头肉。 还有一道菜,是单家人近来的新宠蒜泥白肉,原料采取猪后腿将臀部去掉第一刀之后的那块肉,整头猪身上不超过三斤重,这个部位的肉肥瘦恰当,最适合用来做白肉。 在烹煮在块猪肉时,要随时撇除随着滚水上浮的血沫,随时在水沸腾时加入冷水,使整块肉从外到里受热均匀。在猪肉熟时,就将肉捞起放在凉开水中浸泡,以防影响后期切片。 整个流程很考验厨子对火候的把控,肉煮老了,或是煮的猪肉内外受热不匀,是很影响猪肉口感的。 除了烹饪,刀工对于这道菜来说,也至关重要,猪肉片的厚度不能超过两毫米,最佳的白肉片几乎薄的能够透出人影来。 沾白肉的酱是特别调制的蒜泥酱,里面的配料很多,主要是花椒大蒜,酱料色相味浓,薄薄的肉片沾上蒜泥酱后,油润中多了清爽的口感,让人回味无穷。 按理现在是冬天,似乎不该吃这种有些冰凉的食物,可偏偏就是这种入嘴让人一个激灵的感觉,让人颇有点欲罢不能,就好像大夏天吃锅子一样,有一种反差的吸引力。 除了这几道肉菜,餐桌上还有一些腌制的小菜,例如腌萝卜和酸豇豆之类的,菠菜是新鲜的,福宝保留了它的原汁原味,只是清炒了一番,大冬天的冷不丁看到一盆绿色的蔬菜,也让人忍不住胃口大开。 至于主食,一共有两种。 一种是前些天家里人一块做的馒头,统统在外头的簸箕里冻着,要吃的时候提前蒸上就可以了,为了偷懒,当初家里一口气蒸了两百多个,够全家吃上大半个月了。 还有就是番薯,今年的红薯格外甘甜,生吃脆爽不下水果,蒸熟着吃口感软糯,咬上一口,甜到心里。 这两种主食统统都盛了两大盆,自己想吃哪个就吃哪个,反正都管够。 吕秀菊是知道公婆和老三的伙食好的,可也没想过平日里他们的伙食就那般好了,都快赶上他们家年节时候的饭菜了,这一不小心,吕秀菊就给吃撑了。 「嗝,这猪肉可真香,福宝有这手艺,将来还愁找不到好的对象?」 虽然吃饱了,可看着一大桌没吃完的菜,吕秀菊觉得自己的胃还能撑得再大些,揉了揉肚子,夹了一块白肉沾上蒜蓉酱,细嚼慢咽,企图多塞下一些东西。 看着老三一家的好生活,吕秀菊都有些松动了,要不真的帮她那三侄子说和说和,老三家和她娘家联了亲,她多少也能占点便宜啊。 「大伯娘,等你明天回县城的时候我给你装上几块白肉吧,还有那蒜泥酱我也给你调一些,大哥大嫂都没尝过我这手艺呢。」 福宝还挺喜欢胖乎乎的大伯娘的,对方为了自己的小家虽然有点小心思吧,可对她却是没话说的,每趟看见她,总是得掏点吃的喝的哄她,福宝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几件襁褓的布料就是大伯娘提供的,因此在她心里,大伯娘从来都是可爱可亲的人。 「那感情好啊。」 吕秀菊当即眼睛就亮了,这白得的东西,她最喜欢了。 「我还给你熬了一锅红糖生姜汤,等会儿睡觉前你趁热喝,驱驱寒气。」福宝想着,大伯娘今天受了冻,别看现在挺好的,精神头也足,谁知道一觉醒来,会怎么样呢,古代医疗水平落后,随便一个风寒,都是能够死人的。 因为出自对这个大伯娘的喜欢,福宝还在生姜汤里放了一小截参须,想替她好好补补。 完了完了!看着福宝那诚挚的小眼神,吕秀菊简直无力招架了。 她觉得自己太亏心了,这小妖精虽然时常施展妖法从她这里骗东西吧,可对她也是十成十的真心的,吕秀菊觉得自己刚刚一瞬间还想将这个小侄女说给她侄子,简直就是恩将仇报,丧心病狂,畜生不如,六亲不认…… 将所有能够想到的唾骂的词都想象到了,吕秀菊绝望地发现,自己居然是个禽兽。 赶紧再吃了一口粉条压压惊,原本那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再次被吕秀菊藏到了心底。 v第二十二章[08.06] 她不说话了,跟着单峻河过来的王春花却因为她刚刚的话眼前一亮,顿时有点话说了。 八年过去了,因为在这八年里她表现的十分老实,单峻河跟她还好好地过着日子。 四年前,单梅娘被蒋婆子做主,嫁给了邻村徐高忠。徐家算是十里八乡比较殷实的人家之一,徐高忠是徐家的长子,为人忠厚老实,徐家的双亲也是有口皆碑的厚道人,一副好脾气,也讲道理,嫁去这样的人家,不用担心太多的婆媳间的矛盾。 这门亲事是蒋婆子替大孙女千挑万选才定下的,首先梅娘虽然外表娇怯柔弱,可是因为有王春花这个娘的缘故,她的骨子里有一股普通小姑娘没有的韧劲,在某些事情上倔强又执拗,她这样的性子,嫁给同样刚强的夫婿,早晚会针尖对麦芒,闹出大问题来,所以在为她择婿的时候,蒋婆子重点考虑的是男方和男方长辈的性格,梅娘不会无缘无故地挑事,只要夫家对她好,她也会十倍百倍的好回去。 事实证明蒋婆子的选择没有错,徐家都是厚道人,家里两个儿子,次子在梅娘嫁到徐家的第三年成了亲,成亲后,徐家二老做主给两个儿子分了家,因为老两口跟着长子生活,家里的田产徐高忠占了大半,现在夫妻俩一个踏踏实实种着地,一个接些绣活贴补家用,日子和和美美。 现在梅娘已经是一双儿女的娘了,嫁人后,原本让蒋婆子认为太过没福气的尖下巴也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起来,整个人白白嫩嫩的,看着就是生活和美的模样。 至于兰娘,她和姐姐梅娘的性格又有些不同,或许是因为姐姐太强势的缘故,兰娘的耳根子有些软,在单家分家后,好几次都差点被王春花给洗脑了,因此在给这个不怎么聪明的二孙女选择夫婿的时候,蒋婆子的考量又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给二孙女选择的对象是镇上黄羊汤面馆的二儿子李泓二,李家有三个儿子,李泓二排行第二,和单峻河一样不上不下,算是三个儿子里面最不讨爹娘喜欢的,偏偏李家老两口更偏心,似乎是什么都不想给二儿子,要不是二儿子不说亲,小儿子不好找对象,他们甚至都不愿意给二儿子出彩礼钱。 本来这样的人是不在蒋婆子的考量范围内的,可不知道李家那二儿子是怎么打听到他爹娘似乎有意在乡下给他随随便便找一个媳妇儿,似乎还想给他弟弟说上最近名头很响亮的单家的女儿,因此他主动找上了门来,毛遂自荐。 这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他上门之后,蒋婆子才知道李家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儿子,实际上自己做着几个小本的买卖,虽然不如李家那黄羊汤面馆来的挣钱,可是养活一个小家庭,绝对是没问题的。 她心里清楚,李家老二之所以上门求娶兰娘,除了不想接受他爹娘胡乱指配的婚事外,也是想要借此和单家扯上关系,这样精明且聪明的男人,和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的兰娘,就十分般配了。 蒋婆子也不担心李泓二太聪明辜负了兰娘,相反她还怕他不够聪明,想不明白惹到单家,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这对小夫妻成亲后,日子同样和美,李老大和李老三怕这个弟弟和他们争家产,分家后就怂恿爹娘把这个弟弟分了出去,单峻河也是个疼爱闺女的,现在他靠着弟弟一家挣了钱,两个闺女的彩礼他分文没收不说,私底下还给了不少的陪嫁,兰娘是个傻乎乎的实诚性子,在自家夫婿被爹娘分出来后,就傻傻地将自己压箱底的嫁妆掏了出来,让李泓二置办一间小点的院子,当做他们以后的家。 她哪里知道,这些年李泓二私底下攒的钱,也差不多够买一间不大的院子了,因此这番举动阴差阳错的,就戳中了李泓二的心,从此以后,真的将她看做是自己携手一生的女人,俩人的感情在分家后,有了质的飞跃。 现在夫妻俩男主外顺带着也主内,兰娘没啥主见就听从大姐和奶奶的话,夫婿说什么就是什么,有李泓二把持着大方向,小家庭的生活,也渐渐步上了轨道,越来越和美了。 现在兰娘已经怀有八个月的身孕了,等孩子降世,想来这份感情,能够更加稳固。 因为两个女儿美满的婚姻,单峻河一直都很感念自己的亲娘,可对于王春花而言,作为梅娘和兰娘的亲娘,却被蒋婆子代替行使了亲娘的职责,这可不是什么美妙的故事了。 好在她还有儿子福才,王春花想着,这个儿子的婚事,一定得由她做主相看。 「福宝这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相看起对象来了,这些日子不少人都向我打听了,我觉得有一些条件确实不错,老三弟妹,你们要不也听听?」 都是当外祖母的人了,几年的好日子让王春花忘记了曾经的疼痛,又开始和曾经闹翻的娘家人重修旧好,只是她心里头清楚婆家忌讳她那些娘家人,一直没有将这些关系摆到明面上来。 之前大闺女和小闺女到说亲年龄的时候,娘家曾经怂恿过她将其中一个闺女嫁给某一个侄子,一来能让那两个不亲她的闺女从此以后好好听她的话,二来也是想要借此修复她婆家和她娘家的关系。 梅娘王春花是不指望的,倒是兰娘耳根子软,王春花觉得或许有说动对方的可能,到时候小闺女和侄子看对眼了,即便丈夫公婆不满,还是得顺着闺女的心思,让她嫁到王家去,要是不成,当初她是怎么嫁进单家的,未尝不能复制一遍。 只可惜,她那婆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在她还没想好怎么让小闺女和娘家侄儿接触前,就把小闺女的亲事给说定了。 因为这件事不成,王春花又被娘家妈责怪了一通,现在单家没出嫁的姑娘就只剩下福宝了,他们就将目光定在了福宝身上。 可王春花再没自知之明也知道,福宝在单家的地位是超然的,她要是敢算计福宝,公婆都能把她的脑袋给拧下来。 而且说起来,她还真挺喜欢福宝这个夫家侄女的,再昧着良心,也不能说娘家侄子能够配得上福宝这丫头。 在王春花看来,自己的两个闺女丧气且不孝,是个怎么养都养不熟的白眼狼,而福宝这样剔透聪慧的孩子,才该是投身到她肚子里的她梦寐以求的好闺女。 正因为喜欢福宝,所以她才更要为对方考量。 「福宝的事有我和她爹娘操心,有那功夫,你就多想想福才的婚事吧。」 不同于大儿媳妇,对二儿媳妇这样的糊涂人,蒋婆子可不放心,就她那奇怪的脑回路,谁知道她口中好的对象,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蒋婆子可不放心让王春花帮着她的心肝宝贝肉相看对象。 「就是啊二嫂,福宝还小呢,我还想多留她几年。」 单峻海差点气成了一个河豚,几天的风水是不是不旺他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惦记着把他闺女嫁出去呢。 「不小了,福——」 王春花想要反驳,福宝这个孩子都已经十四了,在她这个年纪,梅娘和兰娘的亲事都已经反复挑选了好几轮了,再留下去,是想要福宝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不成。 「前些日子,花媒婆还上门来和我说了福才的婚事。」 蒋婆子懒得听王春花的废话,直接拿她最心焦的事,把话题给岔开了,实际上要不是这些年大家都相处的平安无事,她都有心将这个不会看脸色的二儿媳妇给轰出去。 果然,说起宝贝儿子单福才,王春花也顾不上她喜欢的侄女福宝了。 只是她有心想要从蒋婆子那里探口风,可蒋婆子只说了让她自个儿去找花媒婆就不说什么了,王春花心里头藏上了事,接下去的时间,也就变得有些沉默了。 「老二,今年收上来的粮食,你卖的怎么样了?」 v第二十三章[08.06] 蒋婆子看王春花安静了下来,严肃地和二儿子聊起了正经事,这也是她今天特地让老二一家上门的最大目的。 单峻河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他足够踏实,这些年借了三房的光,他除了给两个闺女攒下了厚厚的嫁妆外,还攒了不少钱,而这些钱,统统都被他用来买地,然后制造更大的财富。 现在单福才也长大了,跟他爹单峻河一样能吃苦,念书不行的小伙儿在种地上确实有些天赋,伺候起庄稼来,丝毫不输一些老把式,因为父子俩的吃苦耐劳,家里的田地逐年增多,却也勉强能够应付下来,顶多就是在农忙的时候,聘请一些小工。 种地——卖庄稼——买地——种地——卖庄稼……在这样的循环之下,单家二房的田地已经从八年前刚分家时的近二十亩变成了现在的二十八亩,当初被村人同情的单家二房,日子过得比绝大多数人家要来的滋润,也让当初同情他的人收回了同情,纷纷转为艳羡和眼红。 现在说起单老二,旁人只夸他命好,有一双为他攒家底的爹娘,还有一个靠得住的弟弟,将来他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还没卖呢,这不是大雪把路给封住了吗,现在那些粮食,都在粮仓里屯着。」 牲畜棚每天出产的粪便都是有限的,单家三房那些地肯定是得用上充足的农肥的,村民那儿,也得分上一部分,因此剩余给到单峻河的肥料,并不足够他灌溉所有田地。 在儿子单福才的鼓捣下,单峻河将手里那些地分成了三等,最好的田浇最充足的粪水,这些天地里种出来的粮食,被单峻河称之为一等粮和一等菜,这些粮食和蔬果他会交给弟弟,通过弟弟那儿的渠道高价卖出去,与此同时,他也免费帮弟弟种地,通过劳务来补偿这部分的好处费。 次一等的田地浇灌稍微充足的粪水,这部分粮食蔬果在满足自家的需求外,用来专门供应牲畜棚的,因为只有牲畜们吃得好了,才会长得好,拉出来的肥料也会更加营养,在价钱上,单俊海也没亏待二哥,是按照比市场上平柳村出品的粮食蔬果的价格高出两成走的。 剩下的最次等的,土地最贫瘠,浇的肥料也最少,可即便这样,也赶上村里那些均分单家提供的肥料的普通农户了,因此这些田地里出产的粮食,外头依旧抢着要,单峻河并不会经营客户,往往都是谁先上门买,价格合适他就卖给谁。 往年这个时候,深秋收上来的粮食也该卖的差不多了,只是今天的冬天来得早,这些日子又是接连的雪天,导致仓库里的稻谷和小麦,还剩下一半没卖出去。 不过单峻河也不愁,和吕秀菊一样,他觉得雪天不会持续太久,等路上的积雪化了,那些粮商也该来收粮食了,他只要保证粮食不受潮不发霉就好了。 「那些粮食都屯着,别卖了。」 蒋婆子总觉得县城粮价上涨的信号不对,还是屯着些粮食,她心里头才更放心。 「现在粮价多高啊!」王春花觉得儿子到了成亲的年纪,家里的宅子还得再扩建一下,她不求将自家修整地和老宅子一样气派的,起码得赶超村里大半的人家,这样一来花费就不会少,她还等着卖了今年的新粮贴补呢。 「听娘的。」 说起来兰娘的性格和这个爹有些像,笨笨憨憨,耳根子还软,但好歹两人都聪明的知道坚定一个对象不动摇,兰娘听她夫婿的,单峻河就选择听他娘的,认准了这一点,父女俩还从来就没有吃过什么大亏。 就好比现在单峻河听说了粮价好,他手里那些粮食能够卖一个好价格,可他却坚定地听从他娘的吩咐,把那些粮食都囤积起来。 面对丈夫的果决王春花再一次无力了,因为她明白,自己就算是说干了唾沫,都比不上婆婆轻飘飘飘的一句话在丈夫心中的分量。 那可都是钱啊! 王春花心痛的无法呼吸,脸上的表情也开始有些麻木了。 「娘,你是觉得这粮价还得涨?」吕秀菊可是打定主意回了县城要高价把手里多余的粮食给卖出去的,现在婆婆反其道开始屯粮,让她有些吃不准手里多余的粮食,是卖还是不卖了。 「难道你觉得咱们这儿还能来雪灾?」吕秀菊长这么大,从来就没听长辈们说过他们这里闹过什么雪灾,你要说旱灾她信,可雪灾,八百年前也没有这样一出啊。 「我说不准,小心无大错,反正粮食耐放,要是我想错了,顶多也就是卖不出高价,实际上也没吃亏,但要是我没想错,这些粮食,或许就是能够救命的了。」 蒋婆子缓缓开口,不是每家每户都和单家一样,有大量田地的,多数人家只会留足等到下一次收获前的粮食,因为他们想要卖掉多余的粮食,来换取其他物资。 没什么意外情况,那些粮食肯定是够吃的,可要是真的爆发了雪灾呢,积雪冻住土地,影响的就是下一次的播种,到时候那些粮食能不能撑到收获,就说不定了。 还有镇上和县城那些没有田地,靠从粮店那儿买粮的百姓,因为道路受阻,外头的粮食运不过来,高价粮又能撑多久,饿到没活路的百姓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些都是能够预想到的。 现在,蒋婆子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反正我们家的这些粮食,统统都不准往外卖。」蒋婆子盯了眼大儿媳妇,就怕她那糊涂脑袋只盯着眼前的小利而忘了之后的大患。 「知道了娘。」吕秀菊的眼睛乌溜溜地转,她打算再瞧瞧之后的形式,反正爹娘也不会看着他们一家饿死。 「可惜了,现在雪那么大,据说码头那儿的河水都被冰冻住了,每天都得派人去砸冰,就这样,多数商船也不敢在这时候靠过来。」 深夜,蒋婆子和单老头拉着小儿子商量大事。 要不是道路受阻,她还想让小儿子去荣信那儿打听打听,对方好歹也是清州的父母官,有些事,他应该比他们更加清楚。不像他们,守着这一亩三分地的,能够得到的资料也是有限的。 「明个儿你用雪板送你大嫂回县城的时候,顺道去看看坤子,也不知道他那儿的粮食够不够吃,如果可以,你让他赶紧屯点粮食在家,如果买不到,就来咱们家拿点过去。」 蒋婆子口中的雪板就是雪橇,雪天封路的时候,普通百姓都习惯用木板子拖动物品。 「好。」 单峻海点了点头,此刻他的心里还没有彻底将他娘的话当回事,对于县志中从未记载发生过雪灾的坝江县来说,雪灾实在是一个太过遥远和陌生的东西。 不过单峻海觉得自家也不缺那点卖粮食和买粮食的钱,这要是能够安他娘的心,顺着她的心意来就是了。 而独自躺在热乎的火炕上的福宝看着边上睡得香甜的五花肉,不禁有些担心山上的猴群还有松鼠们,如果真的是一场持久的大雪,它们似乎更加难以生存了吧。 v第二十四章[08.06] 她觉得,自己还是得趁雪小点的时候,上山一趟才成。 第二天一早,蒋婆子给老大一家装了大概够他们撑过一整个冬天的粮食,还装上了两只刚宰杀完放了血的母鸡以及一筐鸡蛋,这些是用来给吕芙蓉下奶的,作为第四代唯一曾孙女的娘,蒋婆子也是很关系的,给与了不少特例。 吕秀菊下乡一趟,受了冻,也没有完成最初的目标,可带着这么多战利品,她也觉得这一趟没白走。 单峻海穿裹得很严实,尤其是下半身,不仅多穿了一条棉裤,还特地套上了防水的长筒牛皮靴子,里面的内衬是狼皮,大冬天的踩到雪堆里也不会觉得冷。 今天白天的雪小了些许,却依旧没有停止的趋势,以防万一,单峻海还特地拖上了二哥单峻河和他同行,这样等回来的时候,也好有个伴。 等顺利地送大嫂吕秀菊回了县城,再回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饭点了,单峻海干脆带着二哥去了严家蹭饭,顺带着问问对方家里有没有屯够粮食。 「海子,福宝今年十四了吧?」 严坤正想找单峻海呢,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耽搁到了现在,今天单峻海自己跑上门来,严坤就忍不住想要旁敲侧击一下了。 「别提了!」 单峻海现在对闺女的年纪格外敏感,十四岁怎么了,十四岁还不是他的乖乖闺女了,十四岁还不是个孩子了? 「你说这一个个的都盯着我闺女,怎么,是看上我给我闺女准备的嫁妆了,还是觊觎上我闺女倾国倾城的美貌了,一个个的就不能单纯点,老实点。」 单峻海放下手中烫热的老酒,气呼呼地拍了拍桌子:「我家福宝才多大年纪啊,一个个就安奈不住想要替她说亲了,畜生!禽兽!我诅咒他们家的闺女,一个个留不到十四岁,统统都被许人家!」 「不至于吧——」 严坤尴尬了,庆幸他没有闺女。 「怎么,坤子,你?」单峻海怒气稍减,颇有些狐疑地冲严坤上下打量。 「我也觉得福宝年岁还太小呢,起码得等她及笄后再考虑说亲这回事吧。」严坤面色不改,诚挚地回答道,果然如他之前猜测的那样,从单峻海这儿是行不通的,福宝的婚事,还得从老太太那里下手。 单峻海这儿,纯粹就是傻爸爸的冲动降低了他的智商,但老太太那儿就不一样了,都是女人,她自然能够更加理智的为福宝思考盘算。 严坤心里头想着,手上的动作没停,边说边帮单峻海和单峻河兄弟把杯中的酒给添满了。 「还是你懂我,好兄弟,干一杯!」 单峻海从严坤的脸上找不出丝毫佯装的破绽来,心里就信了他的话,一副知音难寻的架势拉着他喝酒,几杯热酒下肚,气氛再一次好了起来。 他也没忘了今天来的主要目的,说起了粮食的事,严坤听了一些,也保证了会屯够足够过冬的粮食。 严山生白天守着家里的铺子,不知道下午发生在家里的事,晚上关了铺子后,他经过了胭脂铺子,犹豫再三,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往里头走去。 都说珍珠粉是能够美白的,之前严山生攒下钱,没少买这些东西讨好他喜欢的小福宝,只是店掌柜将这东西夸的天花乱坠,严山生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具体有没有功效啊。 坐在自己屋里的椅子上,严山生严肃的盯着面前那一包包黄纸包着的珍珠粉,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张有关福宝的画面,在每一个场景里,福宝的皮肤都是粉白粉白的,就好像豆腐一样,恐怕再昂贵的珍珠粉,在她的脸上,都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想到了心上人,严山生有点小害羞,不知道那白白嫩嫩的肌肤,摸上去是不是也和豆腐一样,水汪汪的,稍微重点力气,就给捏破了。 只是对福宝没什么大用,对他应该是有用的吧? 想着自己和那小白脸之间的差距,严山生视死如归地将手伸向了桌子上那几包珍珠粉。 连日的大雪将管道都封了,山林自然也不可能幸免于难,好在村里上山的那条道村里人约定俗成的每天都会轮流派人清理,倒还勉强能够行走。 其实说起来,大冬天的,谁愿意离开还算暖和的屋子出来清理积雪呢,实在是村里多数人家都没法像单家那样,靠煤炭就度过整个冬天,他们还需要上山砍一些枯树的树干树枝回来烧火,不然想要平稳地度过一整个隆冬,也是够呛的。 村人的这个做法给福宝提供了一些便利,不然在这种情况下,她提出来的想要上山的请求肯定会被家人拒绝的。 这一次福宝带上山的,不再是那些不太利于存放的枣糕之类的食物了,而是相对来,能够长久储存的番薯。 福宝不知道这场雪会下多久,也不知道今天过后,她还能不能上山,因此她尽可能的从奶奶手里买了一批足够猴子们吃上一段时间的番薯。 动物们在野外的生存潜力是无线的,尤其是鬼灵精怪的猴子们,福宝相信即便是雪灾真的如同她奶奶担心的那般到来了,猴子们也有从冰雪覆盖下的深山里寻找食物的能力。只是大雪封山,同样面临食物短缺的还有山中的豺狼虎豹,对于这些食肉动物而言,猴群也将会成为它们狩猎的目标,福宝给它们提供食物,也只是希望尽可能减少它们外出寻找粮食然后被攻击的几率。 现在粮食短缺的隐患还没有在平柳村爆发,甚至单家人担心的雪灾在村里人看来依旧只是个没影的事,这个时候福宝带着大批红薯上山,顶多会让村里人觉得她傻,却不会多想什么,可是等雪灾真的爆发后,村里人会不会回想起这件事,如何评说,那就不一定了。 因此这次上山,单峻海没让闺女找她的那些朋友,而是选在天还蒙蒙亮,村里人多数都没有起来活动的时候,叫上了二哥和小侄子,三个壮年男人挑着六大筐红薯以及福宝挑着的一筐分量稍微减轻一些的红薯上了山。 这一次在福宝吹响口哨的时候,猴群们来的比往日晚,而且来的只是猴王和几个壮年的猴子,不像以往,猴群们一块拖家带口的出现。 「吱吱!」 看到福宝带来的红薯,猴王很是高兴,连带着对单峻河和单福才这两个陌生男人的警惕都小了许多。 「爹,猴王让我们跟着它一块走。」预料错误,福宝原本以为他们只需要将红薯送到山脚,然后让猴子们将这些红薯分着带走就好了,可现在只来了那么几只猴子,她之前的计划显然是行不通的了,尤其看猴王的意思,似乎想要带她去某个地方一样。 v第二十五章[08.06] 「既然都送来了,那就走吧。」 单峻海不是第一次见到那只曾经拐走他闺女的猴子了,他也觉得猴群这一次的行为有些反常,因此不假思索地,就应下了猴王的要求。 至于单峻河和单福才,这俩人都听单峻海的,扛着几筐红薯也没什么异议。 猴子们带着他们在山林间东走西窜地,在经过一些积雪深的,不好走的地方时,猴子们会放缓一些脚步等等他们,就这样走了大半个时辰,单峻海他们都快要力竭的时候,终于到了猴子们暂时栖息的地方 这是一个隐秘的山洞,外面被一层枯树以及积雪挡着,山洞似乎就只有这一个出口,因此当出口被挡住的时候,山洞里的温度反而比外面暖和。 单福宝带着爹爹还有二伯小堂哥进了山洞,猴子们看到她带着粮食到来,都热情地迎了上来,因为有福宝在,小猴子们也不怕生,一个个攀着单峻河和单福才父子的裤腿往上攀爬,想要替他们捉虱子。 这是猴子们欢迎客人的最高礼仪,也代表猴子们认可你为自己「猴」。 「吱吱吱!」 其中有小猴子想要偷拿竹筐里的番薯,统统都被猴王吼了回去,霸道的猴王指挥着猴子猴孙们将竹筐里的红薯藏到山洞的深处,没有它的允许,谁都不准碰。 福宝知道,猴王虽然霸道,但凡有点好东西,都得它先尝尝,可从来没有这样吃独食过,因此福宝猜测,猴王并不是不让其他猴子吃她送来的红薯,而是它预料到了什么危机,这些粮食,它得屯着,让猴群们慢慢吃。 「吱吱!」 看猴子们还算乖,没有违抗它的命令,猴王身上霸道威严的气势,才缓缓收起来,再一次恢复成嬉皮笑脸的模样,冲着福宝要顺毛。 「吱吱——吱吱吱——」猴王指手画脚的,指着福宝看了看山洞里的另一个角落,福宝这时候才注意到,本来应该在冬眠的松鼠们也跟着猴王搬移到了这个山洞中,此刻大多数的金花鼠都在睡梦中,少数几个迟钝地啃着坚果,偶尔有顽皮的小猴子靠近也不怕,反而还惬意地往猴子们茂密蓬松地皮毛中缩了缩。 曾几何时在山林中互相敌视的两个族群,现在也能坐在一块友好相处了。 「你的意思,有什么灾害要来了,所以你才带着松鼠群们躲到了这个山洞里?」往年松鼠和猴群可从来没有这般对冬天来临如临大敌过,福宝心中越发不安,对着猴王紧张的问道。 没有比动物更能够感知天气变化的了,福宝觉得,猴王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吱吱,吱吱!」 猴王听到福宝的话,停止了自己的手舞足蹈,重重点了点头。 一下子,福宝和单峻海的表情都变得格外严肃起来,而单峻河和单福才则是被猴子的灵性给惊呆了。 「小弟,你说猴子们的意思,真的是雪灾要来了?」 下山的时候,单峻河还沉浸在刚刚看到的有些过于魔幻的画面中,颇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单峻海现在没法把他娘之前的猜测当做她的过于小心了,看着猴群们的异常反应,他能确定,十有八九,这场大雪,是不会早早停止了。 「二哥,回去后你赶紧看看自家房屋的屋顶,有什么损坏,赶紧修了,还有家里的火炕,柴火和煤炭,这场冬天,你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单峻海觉得,这或许还不是最严重的,而是如果真的有雪灾的话,雪灾的范围到底有多大,在粮食不足的情况下,周边最为富庶的平柳村,是不是还得做好抵御灾民的准备。 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自然灾害,可是也从长辈的嘴中听说过饥荒的恐怖,单峻海打了个寒颤,为了家人,他也得做好充足的准备。 看来,这一次光是顾好自己的小家是不够的,他得赶紧和村长以及村里的一些族老通个气了。 平柳村的王村长王秉生和单家那是老交情了,现在他家那个外嫁的闺女还在单家牲畜棚做事呢,因为对方手脚麻利,也不仗着是村长家的闺女偷懒耍滑的缘故,蒋婆子对她很器重,工钱也从最初的一天十五文涨到了现在的二十五文,每天牲畜棚那儿宰杀了猪羊,蒋婆子还允许对方带点猪下水以及一些边角料回家。 虽然这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可是对于家里有一个痨病鬼丈夫和嗷嗷待哺的孩子的村长闺女而言,这就是给家里人改善伙食的最好美味,王秉生那外孙能够在全家只靠他娘一个女人养家的情况下还吃的白白胖胖,这份恩情,王秉生就不能不记得。 因为这件事,在平柳村,王秉生对单家人那是发自肺腑的照顾和亲近。 不然要是换做别人,好端端的忽然危言耸听地告诉他不久后就会有雪灾发生,他一定忍不住对着那人大耳刮子糊上去。 今年的天气是格外冷不错,可这也不代表就会有雪灾啊,王秉生想着这些年他们这一片可没有这样那样的幺蛾子,说明老天爷还是很眷顾他们的,这么就没有防备的,说要来什么雪灾呢。 和吕秀菊等人一样,现如今当地的百姓都没有将连日的大雪放在心上,即便是城里那些家里缺粮迫不得已买了高价粮的,也不敢一下子买太多,就等着雪停了,路通了,外面的粮食运过来,到时候粮价就又能恢复平稳了,从头到尾这些人就没有想过,万一雪一下不止,陆路水路彻底被封,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海子啊,咱们这儿可从来就没闹过雪灾,你别不是想太多了吧。」 此刻聚在王秉生家的几个族老也是同样的想法,村里人最不缺的就是粮食,虽然他们中的多数人家早在秋收的时候就已经将家中多数的粮食全部卖光,可剩下粮食完全足够他们等到来年春收,因此天气冷了些,他们就尽量待在家里,一家子围在一块取暖,这一场大雪对于他们实际上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 「村长,各位叔伯,你们都听说过我家小闺女和山上那群猴子玩得好的事吧,这件事还真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山上的猴子们给我的警醒,要论对灾害的感知,咱们是拍马都赶不上这些大畜生的。」 单峻海没说他们给猴子送粮的事,只说猴子们现在都躲到深山里去了,恐怕在今年冬季结束前,不会再出现在山脚下那一片,也是在离别的时候,它们特地比手画脚的提点警示了他们一番,让他们赶紧屯粮。 如果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猴子们为什么要集体搬迁,又为什么要紧张地在福宝面前比划关于攒粮的动作。 「这、这也不一定啊。」 v第二十六章[08.09] 单峻海的话确实让村长犹豫了一下,可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会不会是你们理解错了猴子的意思,再说了,猴子说的,也不一定对啊!」 村长家的粮食还没卖完,他这个老狐狸知道粮价向来在冬天最高,因为镇上县城那些粮商运量的成本在冬天最高,每年粮商来收粮,冬天的粮价能比平日里每石贵上几十文,这算不得什么大钱,可是对于家里比较宽敞,有足够的地方贮藏粮食的王秉生而言,这些利润就是唾手可得的,他也不介意将那些粮食在家里多囤放一些时间,等粮价最好的时候出售。 实不相瞒,昨个儿那个时常问他买粮的粮商已经冒着风雪来他家谈收粮的事了,给的价格超出了往年的最高点,王秉生十分心动,只是他也听说了因为大雪封路,县城粮价上涨的事,觉得这个价格还能再抬高点,才将那粮商拒绝了,他估摸着,明后天那个粮商还得来,到时候不论对方出多少价格,他都会将粮食给卖了,因为他总觉得,这雪下不了太长时间,再拖下去,外头的粮食就该运进来了。 此时单峻海的话,就意味着他手里的这些粮都不能卖,因为谁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是雪灾的话,这场灾害对来年的春收影响有多大,闹得不好,他家的这点粮食,不仅得足够一家人熬过冬天,还得熬过来年的春天,这一大家子的,还有出嫁的闺女,他手里的那些粮食,也就堪堪够用了。 王秉生的思绪有些复杂,一边是可能潜在的危机,一边又是诱人的利润,如果他听了单峻海的话,而雪灾又买来,那损失可不算小啊。 「村长,我只是把我知道的提前告诉大家,当初村里长辈口口相传的旱灾死了多少人,村里的孩子都是知晓的,如果山上的猴子没骗人,这场雪灾带来的影响,未必会比几十年前那场旱灾来的小,我做了我该做的,听不听,全在大家。」 单峻海确确实实也已经尽到他的义务了,总不可能现在让他大包大揽的,说要是雪灾没来,他们单家承担村民的所有损失,凭什么吗,真要是这么做了,以后村里人岂不是都将他们当做冤大头看待。 「你这可真是为难我了!」 王秉生苦恼的说道,一群德高望重的长者聚在一块窸窸窣窣地小声讨论,最终也没有给单峻海一个肯定的答复。 不过等到了第二天,单峻海注意到村长和几位族老冒着风雪挨家挨户地敲响了每一户村民的门,他就知道,他的那些话,被村长和族老们听进去了。 那些都是村里的长辈,不少都是家族中的大辈分者,他们的话比单峻海更管用,起码在他们劝说之后,单峻海有把握,村里大半的人家都不会赶在这个时候卖粮了。 只可惜,多数人家家中的粮食,早在秋收结束的时候都卖光了,给与那些人家的提醒,顶多也就只够他们节省着吃家里储存的粮食,把那些足够撑到春收的食物努力撑得更久吧。 「你说也怪邪门的,这雪都下了多久了,难不成真的像单老三说的那样,会有雪灾发生?」和往日一样,起的大早的村人踩着梯子,拿着扫帚,清理屋顶上的积雪。 此时的雪势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屋顶上的积雪刚被扫帚扫下屋顶,薄薄的一层雪,就又积攒上了。 这些日子,温度也越来越低了,之前穿上家里最厚的棉袄还能凑活着出门,现在是不行了,不把自己裹得和圆球一样,压根就没有出门的勇气。 脸颊上裸露的肌肤被冷风一刮,就和刀割一样,出门没几炷香的功夫,那些裸露的部位就能被冻地通红,摸上去火辣辣的疼。 因为降温和积雪的缘故,村里人的的生活受到了极大影响。 首先是地里的农作完全停止,不是村里人不想下地,而是积雪那么厚,他们每天处理自家屋顶上的积雪和自家门口外那一片积雪已经是十分艰难的事了,压根就顾及不到地里,再者而言,这样的天气庄稼早就都被冻死,以及冻得梆硬的土地,即便用最好的铁铲,一天下来,都铲不松几分地,甚至这些铲松的地,在第二天又会被再次冻上。 其次就是饮水的问题,天气那么冷,村里人日常取水的几个水井以及流经村落的河流都已经完全被冻上。 大冬天的,大家能够凑活着不洗澡,不换洗身上的衣服,可日常的饮水以及煮饭烧菜总要喝水吧,一开始村里人犯了惯性错误,一个个凿冰取水,后来还是在福宝的提示下,改成了烧煮雪水,这样大大减少了体力上的消耗。 可是这么一来也产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家里的柴火使用量增大,不是每家每户都有条件用煤炭烧水的,也因此,不少人家只能冒着风雪去山脚下拾干柴禾。山路不好走,也担心山上的猛兽从深山出来,在柴火拾完之后,村里人开始砍树,面对着严峻的天气,村里的一些长辈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看着山脚下那一块的山林,越发的稀疏。 相比较平柳村人遇到的困难,镇上以及县城那些缺少粮食的,才是真正的麻烦。 谁也没想过这场雪居然下了那么久,而且看架势,近期内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模样,温度的陡然降低加大了每家每户煤炭柴火的需求量,这样的天气,要是不烧火炕压根就没法入睡,即便全家只烧一张炕,整宿整宿的烧着,废的柴火和煤炭就不知凡几。 在这样的需求下,县城中的煤炭柴火以及棉花涨到了一个离谱的价格,可是面对寒冬,即便对这个价格难以接受,为了活下去,那些普通百姓也只能咬牙撑着。 还有粮食,这个民生根本,甚至到有价无市的程度,每天粮店限量出售米粮,多少人为了买上那些定量的粮食,穿着全家最厚实的棉袄,带上暖和的棉被早早就在粮店外排着队,就怕抢不到。 原本平和的县城里,镇子上每天都发生着无数起关于粮食煤炭的争执吵闹,那些完全凭靠旁人的善心生活的乞丐们再也讨不到任何粮食和银钱,为了生存铤而走险的他们就联合起来,将目光盯上了一些家里有余粮,又没有多少青壮男丁的家庭,一时之间,城里的秩序一下子混乱了起来,还是县令直接下重刑,在菜市口斩杀了一群抢劫的乞丐,才压下了这股不正的风气。 然而要是粮食问题不解决,这个强压下的矛盾,早晚还有再次爆发的一天。 这一天平柳村迎来了许多嫁到镇上或是县城里的出嫁女,她们来的目的也都很统一,就是为了借粮而来的。 曾几何时平柳村的日子和附近几个村落没有区别,这些村子里的百姓都是靠天吃饭的,家里孩子多,日子过得也苦哈哈,嫁女娶媳多在这几个村子里挑选,但自从平柳村借由单家的缘故生活水平蒸蒸日上之后,村子里待嫁的闺女,还有要娶媳妇的儿郎都跟着抢手了起来。 谁不知道平柳村种出来的蔬果口感更好,这些庄稼往外头卖的价格也更高,在镇上和县城的集市里,只要挂上平柳村的名号,摊位上的蔬果就能卖的又快又好,往往是周边摊位的蔬果还没卖到一半,平柳村带出去的那些蔬果已经销售一空了。 挣的银子多了,村里人对闺女相对也比其他村子舍得了一些,不说私底下给多少嫁妆吧,几乎很少有昧下夫家给的彩礼的人家了,这也导致了平柳村的姑娘在相亲市场上越发走俏,前来说亲的除了附近村子条件比较好的人家,还有许多镇上县城里以前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城里人」,娶媳妇也是,越来越多镇上县城里的姑娘,愿意嫁到村子里来。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往那些让村里人倍有面子的城里亲戚,在雪灾面前,反而是更需要接济帮助的了。 现在雪灾持续的日子还不算太长,乡下地界,再怎么样家里的存粮还是足够一家子熬过一整个冬天的,但是城里就不一样了,镇上和县城里的人家多数一次只买十天半个月的口粮,几乎是在县城粮店限量出售米面的时候,家里就迎来了粮食紧缺。 不说高价粮都让人肉疼吧,现在他们面临的问题,几乎是有钱都买不到粮食。 可一大家子总不能饿死吧,那些有亲戚在乡下的,就开始将脑筋动到了那些家里还有余粮的亲戚身上。 「娘,你就可怜可怜女儿吧,你看看你外孙,难道你真的舍得让他饿死不成?」 平柳村的苏家今天格外热闹,几个出嫁的孙女似乎跟约好了似得回了村子,张口谈的,就是关于要粮的事。 苏家在苏湘那一辈,就只有她一个闺女,可是苏湘的四个哥哥却都有女儿,除了四房最小的姑娘,其他几个早就已经出嫁,最大的孙女比苏湘年轻不了几岁,孩子都快到说亲的年纪了。 苏绿娘是苏家排行第四的孙女,出生苏家二房,苏二嫂是四个儿媳妇里最精明也是最会钻营的,靠着单家的名声,她帮闺女说了一门好亲事,苏绿娘嫁的人家是在镇上开杂货铺的,虽说店铺不大吧,可每个月起码也能挣二三十两银子,比多数地里刨食的人挣得多,她虽然嫁的是杂货铺家的老二吧,可胜在老二也是老小,很受上面长辈的喜欢,将来分家未必会吃亏。 v第二十七章[08.09] 苏绿娘生了两个儿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都还不到启蒙的年纪,或许是这些日子镇上的人都在节衣缩食的缘故吧,往日虎头虎脑白白胖胖的小哥俩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整个人恹恹的,精神头很是不好。 苏青娘和苏蓝娘是三房的闺女,俩人是同卵双胞的姐妹,嫁的也正好是一户人家的堂兄弟,这对姐妹的亲事还是孙绿娘搭的线,那户人家同样是在镇上开小铺子的,家境还算殷实。 这三姐妹说亲的时机比较好,都是在单家的名声打响后说的亲事,相比之下,苏家前头几个孙女嫁的都是附近的农户,在灾害到来之前,并不属于嫁的特别好的那一拨。 苏二嫂和苏三嫂以往没少因为自己的闺女嫁的比较好而在大嫂和四弟妹面前显摆,今天她们口中嫁的顶顶好的闺女却是头一个跑来借粮的,这多少让两人臊的慌。 「怎么就到了要借粮的程度了?难不成镇上的粮店都没有粮食了?」 苏二嫂是个精明的女人,她虽然疼爱闺女吧,可更疼自己的几个儿子,在她看来,闺女嫁出去了,那就是别人家的了,隔山差五地给她带点孝敬过来,那是好闺女,可要她倒贴,那就是不孝加白眼狼了。 尤其这个时候,大房和四房的人都在场,苏二嫂觉得这个往日给她挣脸的闺女让她出丑了,脸上火辣辣的。 「二伯娘,你是不知道现在镇上和城里的粮食有多吃紧,每天卖的粮食就那么点,可是买粮食的人却从前一天就守在门口了,这么冷的天,裹着条棉被团在粮店外,还只能买定量的一斤粮食,就那么点,够多少人吃啊。」 苏青娘帮着四堂姐说话,面露凄苦:「现在这天多冷啊,上了点年纪的老人可不敢让他这样在外头过夜,要是冻坏了身子骨,遭罪是小,没命是大,也因为这件事,陈辉他们几个年轻力壮的兄弟每天都得受这样的罪,有时候受了罪,还不一定能够买到粮食。」 她口中的陈辉就是她的夫婿,说起为了家人吃了不少苦头的丈夫,苏青娘忍不住低头抹了抹眼泪。 「娘,你就可怜可怜闺女吧,现在外头这天多冷啊,陈辉哥几个每天回来的时候,脸都是铁青的,两条腿冻得又红又肿,脚趾手指还有耳后数不清的冻伤,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女儿不想做寡妇,也不想孩子没了爹啊。」 苏青娘说着跪了下来,用膝盖挪动爬到苏三嫂的面前,苦苦哀求到。 「爹,娘,你们可怜可怜女儿吧,今天要是借不到粮,过些日子,你们恐怕就要替女儿收尸了。」苏蓝娘和双胞姐姐一样跪下,两张相差无几的脸同样的泪眼婆娑,看的人于心不忍。 作为平柳村乃至附近村落都稀罕的双胞胎,即便是女儿,苏青娘姐妹都是很招父母以及祖父母疼爱的,苏三嫂这人有点小心思,但心肠不坏,面对闺女这般苦苦哀求,哪里还撑得住,希冀地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公婆,希望他们能够开口借粮。 「你们想借多少?」 蒋淑兰叹了口气,看向了跪在下面的三个孙女。 「五十、不、一、一百,借一百斤粮食。」 原本因为自家亲娘的表现有些绝望的苏绿娘睁大了眼睛,一脸欣喜地说道。 「一百斤粮食,你怎么不去抢呢!」 一直都闷不做声的苏四嫂坐不住了,原本对于事态的发展她是呈观望态度的,可现在苏绿娘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借一百斤粮食,三个出嫁的闺女,就是三百斤,这得值多少钱呢。 苏家和单家可不一样,苏家四个兄弟没有分家,地里的田产出息都是归公中所有的,二房和三房的出嫁女一口气就要了三百斤粮食,跟剜苏四嫂的肉没什么区别。 这三百斤粮食里,有七十五斤是属于他们四房的,按照现在粮食上涨的价格,每市斤十八文,那就是一两半不到的巨款啊。 尤其现在粮食有价无市,遇到那些有钱又买不到粮的,粮食的价格还能再更高些。 苏四嫂可是记得当初小姑子上门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卖手中的粮食,因为谁也不知道雪灾会持续多久,闹不好,他们手里的这些粮食是要吃到来年秋收的,苏绿娘现在开口借一百斤粮食,可实际上她婆家那么多人,这一百斤再省吃俭用,又能吃多长时间呢,这一次借了粮食,一定还有下一次,再下一次,没完没了的,到时候全家都得被这些出嫁的闺女拖累。 苏四嫂这个人要说多小气恶毒,那倒没有,可是在灾害面前,明摆着的就是帮了别人饿了自己,苏四嫂自己有儿有女的,可不希望就因为帮了苏绿娘等人,就饿到自己的孩子。 「四婶娘,你这是要见死不救吗,现在出事的要是紫娘,你也能狠心地说不借粮食?」 苏绿娘是苏家二婶的闺女,性格和她像个十成十,都是精明小气又泼辣的,此刻苏四嫂跑出来搅和她的好事,即便是长辈,她也照怼不误。 「呵,别给我扣帽子,大嫂你平平理,你说这粮食咱们该不该借?」 苏家大嫂是苏家四个儿媳妇里脾气最好的,她有三个闺女,或许是因为当初生大闺女的时候年纪太小的缘故,大闺女一出生就体弱多病,熬了两年就去了,后头又生了两个闺女,这一次倒都立住了,身子骨还格外强健,俩姑娘嫁了苏家大嫂娘家的村子,虽说家里头条件没有顶顶好吧,这个时候不缺粮还是肯定的。 显而易见,苏家那两个大姑娘是不会上门来借粮的,而苏四嫂的闺女还没出嫁呢,也就是说之后会回家里要粮食的,也就苏绿娘等人,苏四嫂觉得这件事他们四房和大房都是吃亏的,大嫂只要不糊涂,都该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 「我、我听娘的。」 苏大嫂都是当祖母的人了,可性子还是立不住,此刻她就唯唯诺诺地看向了一旁的公婆,对于三个妯娌的目光,她再一次选择逃避。 「别说了,分家吧,转眼你们都是当祖父祖母的人了,这个家早该分了。」 蒋淑兰知道这粮食肯定是得借的,总不能看着三个出嫁的孙女真的因为没粮而饿死吧,可是这粮食,不能从公中借。 「娘!」 「奶!」 在场的人听到了蒋淑兰的话无比面露惊色,有些人是不舍得分,有些人则是面含欣喜,觉得终于等来了分家的这一天。 「早晚都得分的,分了家,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你们想怎么帮助自家闺女,都和旁人无关了,老四家的也不用担心别人占了你的便宜,反正都是银钱和粮食闹得,分的清清楚楚的,谁也不用急的跳脚了。」 蒋淑兰叹了口气,树大分枝,其实她早该学自己的堂姐,早早将这一大家子分开的。 v第二十八章[08.09]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平柳村的许多人家,在这几天里,作为公证人的王秉生以及单老头这些公认有威望的长辈几乎都走断了两条腿,帮着见证了许多分家协定。 也在这些天里,村里的争执吵闹变得格外地多,一部分出嫁女来的一趟,闹得家里分家后带着粮食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一部分跪在家门口苦苦哀求,却连家门都没有进一步,在大雪纷飞里步履蹒跚的离开。 福宝会趁天气好的时候站在院子里朝外眺望,也见到了好些个无功而返的出嫁女,她不知道,在这场望不到尽头的雪灾中,等待那些人的到底会是什么。 转眼又是二十天,大雪依旧没有停止的趋势,眼见年节都要到了,整个村落却安安静静的,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这期间,上一趟好不容易从分家后的亲娘手里借了六十斤粮食的苏绿娘再一次过来借粮食了,只是苏家分家后,苏家二房分到的粮食也只够全家人紧巴巴地撑到来年秋收,在不知道雪灾什么时候停止的情况下,全家人都不敢冒险,支援粮食给这个出嫁的闺女。 后来还是苏绿娘拿了银子,苏二婶才勉强拿出了五十斤粮食,只是这一次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 同样的,苏青娘姐妹也回来过,她们夫家的亲戚更多,似乎是觉得两姐妹要点粮食很容易,那些粮食拿回家没多久,就被夫家的公婆分给了自家亲戚,两姐妹加起来一百多斤的粮食,只撑了十天就见底了,家里断了炊,两姐妹又被婆家撺掇着回了村子。 苏三嫂心里头发苦,她家这两个漏洞比二嫂家那一个可厉害多了,她还有儿子孙子要顾忌,也没法一直填那个空缺啊。 最后还是怜惜闺女的心思占了上风,苏三嫂咬牙又拿出了一百斤粮食,只是这一次说好了,这些粮只给两姐妹以及她们的夫婿孩子,要是这一次姐妹俩没管好自己的粮食,被公婆拿去做了人情,她这个亲娘,是再也不会管她们姐妹了。 借粮的时候,姐妹俩诅咒发誓,可谁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信守自己的诺言。 「也不知道坤叔和山生哥怎么样了?」 福宝在和哥哥奶奶还有娘亲玩叶子牌的时候,忽然感叹道。 看几个表姐上门求粮的模样,镇上县城的粮食供应应该已经出现了大问题,严坤和严山生就住在镇上,即便爹爹说了他曾经提点过坤叔,福宝还是有些不放心。 或许人就是这样禁不起念叨,话音刚落没多久,屋外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你们怎么来了!」 单峻海是最先出去的,在看到严坤和严山生狼狈的模样时,当即脸色一变,紧张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严坤和严山生父子俩有些狼狈,身上厚实的皮袄好些个砍伤,还有不少血迹,就跟刚经历了生死搏斗一样。 「遇到了几个不长眼的,你放心,我俩没受伤,这些血迹都是别人的。」 严坤指了指一旁严山生拖着的木板车,后面放着好几袋粮食:「之后一段日子,我们父子俩恐怕得在你这儿叨扰一段日子了,你放心,口粮都自备着呢。」 「咱们别在外头说话了,好在咱们今天穿的衣服厚,不然还不知道被砍成什么样呢,不过这衣服被砍了那么多刀的破洞,一路走来净漏风,可冻死我了。」严坤苦笑着看着自己最好的皮袄子就成了一堆烂布,真是恨死那些劫道的了。 这一次雪灾可不止是他们坝江县,据说周边县城,乃至整个澜江省都饱受雪灾苦恼,北边那些的雪灾爆发时间最早,那边的农户最先遭殃,据说买不到粮食的百姓联合起来把一些大粮商都给抢了,可是粮商手里也没多少粮食啊,那些恶急了眼的百姓不管不顾的,就将目光盯上了手有余粮的农户,连农户的粮食都吃光了,灾民就开始朝南边迁徙,走得快的,据说已经到坝江县外了。 这些日子镇上也不见得太平,严坤和儿子好几次瞧见陌生人在他们这一片徘徊,估计是踩点想要看看哪些人家生火的次数多,判断哪些人家手里头还有余粮,好上门来抢,碍于严坤和严山生两个过分强壮的男人,家里又没有女眷的拖累,那些人即便知道他们手里头有粮,倒也从来没有将主意打在他们身上过。 可严坤知道,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真到了某个时刻,那些饿红了眼的人不管不顾,即便都是一群饿的头昏眼花没什么力气的强盗,蚁多咬死象,严坤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守住那些粮食全身而退啊。 思来想去,他就决定在情势还没有恶劣到那种程度的时候,带着儿子来了平柳村。 当然,这里头他也替单家考虑了。 他的消息要是没错的话,县城已经封锁城门了,为了就是将那些北边来的流民挡在城外,以防城内暴动,可是县城挡住了,周边的一些镇子村落却赤裸裸地暴露在了流民的眼下。 不出意外,那些恶极了的灾民一定会盯上平柳村这个富庶的村子,单家严格说来,就只有单峻海一个能打的,单福德和单老头勉强算半个,而他们要护住的女人却有三个,真要是遇到暴乱,压根就没法护住这些女人,严坤想着,有自己和儿子在,总归多了几分安全。 尤其自家傻儿子还喜欢福宝那丫头了,有比在危难时候英雄救美更让小姑娘心动的事吗! 在这几方思考下,严坤最后还是果断的带着儿子和粮食朝单家投奔来了。 只是父子俩没想到,镇子外现在就已经有流民埋伏着了,好在埋伏的人比较少,加上严坤和严山生父子俩都带着杀猪刀,没让那些流民占到便宜,反而还重伤了那些流民。 现在天气那样恶劣,严坤估摸着,那些人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头一次杀人,严坤心里却没有多少心虚,因为他觉得,自己杀的是该杀之人。 那些人虽然是流民吧,面上却丝毫没有流民的面黄肌瘦,相反,那些个男人一个个面色红润,这本身就是一个很不合常理的事,一下子就让严坤联想到了饥荒时时常被当做食物的「两脚兽」。 作为杀猪匠,严坤比一般人更能感觉到煞气,那些个男人面露凶光,在拿刀攻击他们父子的时候,不仅没有害怕忐忑,相反眼中隐隐带着兴奋,甚至他们中的几个,在看到他们这对精壮的父子时,还隐晦的咽了咽口水。 这种体验让人的心情很糟糕,严坤觉得,对面那些男人,把他和儿子当做了食物,看他们红润的脸色,严坤猜不到,在他们逃荒的途中,到底吃了多少个人,其中又有多少无辜的孩童。 严坤还有些害怕,在那些还未逃到坝江县的流民里,又有多少和那几个男人一般的禽兽。 灾害面前百姓总是渺小的,但是严坤肯定,不论自己遇到了什么样窘迫的情境,作为一个人,不吃人就是最基本的底线。 听完了严坤的话,单家人沉默了,还是蒋婆子最先打起精神:「之后的日子,坤子你和山生就住咱们家吧,我帮你收拾两间房,等会儿你和山生先洗个澡,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湘儿福宝,你俩去看看灶上的热水够不够,不够就再烧点,福德你去找几件干净的衣衫给你山生兄弟换——」蒋婆子看了眼严山生高壮的体格以及自家孙子白白嫩嫩,清清秀秀的小身板,本来想要让孙子找几套干净衣服先让严山生换上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v第二十九章[08.09]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严山生的体格,心里赞叹着,严坤到底是怎么养儿子的,才将山生养的这般好。 在老人家看来,胖和壮那都是福气,尤其男娃娃高高大大的,看着就是个吃苦耐劳能养家的。 对严山生的体格很满意,蒋婆子的脑海中又闪过曾经想要把孙女嫁给严山生的念头。 「奶,我带换洗衣服了。」 严山生注意到蒋奶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眼神中透露着几分欣赏,当即腰板挺的更直了,因为紧张,整个人木愣愣的站着。 「行,那你们父子俩就洗个热水澡,到时候把身上这些个衣服换下来,我帮你们洗了,顺带着看看还能不能补救。」蒋婆子觉得严坤父子俩身上的衣服布料都不差,要是扔了怪可惜的,她看看能不能好好缝补一下。 单家的女人忙着整理空房间,至于单峻海和单老头则是冒着风雪又出去了一趟,他们得赶快告诉村长现在镇子外已经有了北边来的流民的这个消息,恐怕过不了多久,他们村子外也会有流民的出现了。 他们平柳村除了后头那座大山,三面都没有什么屏障,单峻海想着,为了安全起见,在这些天里,他们应该找点东西做一些简易的屏障,还应该派一些青壮年在村子附近巡逻,不然那些流民要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村子外围的村民最先就要遭殃。 「山生哥,你试试水温,够不够暖和?」 福宝拎着一桶热水进来,倒到木桶里,探手试了试水温,对着一旁的严山生问道。 「够、够热了!」 严山生回答的磕磕绊绊的,眼神还有些游移,不敢和福宝对上。 明明以前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时候,他面对福宝时直率又坦荡,最喜欢的事就是看着福宝玩闹说话,一秒都不想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可是在知道自己对福宝的那点小心思时,光是看福宝一眼,严山生都觉得心跳失常,脸颊烧红了,对视时间要是过长,直接血槽清空,就地阵亡。 他觉得自己病了,还病的不轻。 「那你试试啊,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水温够不够。」 单福宝觉得今天的严山生很奇怪,好像她是洪水猛兽的似得,看一眼就能要他的命。 明明之前大家相处的还好好的啊?福宝想不明白,干脆一把拽过他的手往木桶里一放。 「够、够烫了,福宝你出去吧,我要洗澡了!」 哪里只是够烫了啊,严山生觉得自己被福宝握着的手都快着火了。 「行,要是水温不够了,你叫我一声,我让我哥进来给你加水。」福宝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有点不放心:「你在来的路上没受伤吧,家里有伤药,要是受伤了,等会儿洗完澡我替你上药啊。」 或许是因为俩人太熟了,福宝一时间忘记了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 「没、没伤!」 严山生飘飘然的,想着自己光裸着后背,福宝那白嫩细腻的小手轻轻覆在他的肌肤上替他上药的场景,害羞地恨不得即刻间将自己庞大的身躯掩埋在水桶中,不让福宝看见自己的反常。 隐隐有些小失望是怎么回事,想着那一个画面,严山生都有些后悔在来的路上没有让那些流民在自己身上砍两刀了。 「那行,你慢慢洗吧。」 福宝嘟着嘴关上了房间的门,她还是觉得山生哥今天怪怪的,以前她也不知道山生哥有结巴的毛病啊。 在福宝关上门离开后,严山生总算渐渐平复了自己心里的激动,他三两下脱掉身上的衣裳,正要跳进水桶里的时候,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光裸着身子走到了他的那大袋行礼前,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木盒子,打开木盒,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一堆晒成干的花瓣。 抓了一把花瓣扔到水里,看着那些干花瓣随着水分和热气渐渐舒展开,房间里也弥漫了一股芬芳扑鼻的味道,严山生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跳进水桶中。 当然,他也没忘了高举刚刚那只被福宝握过的手,这只手可比花瓣香多了。 单峻海和单老头心事重重从村长家回来的时候,严坤父子俩也洗完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单家早在雪灾出现苗头的时候就买足了炭火,因此这么冷的天,堂屋里的炭火一直都是很充足的,现在物资缺乏,一家子也没有那么浪费,除了晚上睡觉的时间,都在堂屋待着,这样也能省点煤炭柴火的开销。 严坤和严山生父子俩一杯热汤下肚,再感受着屋子里暖烘烘的温度,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另一边福宝收拾着严山生换下来的那些衣服,一边有些疑惑房间内那股还没有消散的花香来源。 「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屋子里有股味道?」 福宝对着一旁的哥哥疑惑地问道,此时房间内的水桶已经被严山生搬出去了,而原本漂浮在水桶里的花瓣也早就被他毁灭证据,因此即便福宝再聪明,也想象不到严山生那样一个高壮的汉子居然还有洗花瓣澡的「小爱好」。 「什么味道?」 单福德对花瓣的香味没有妹妹那么敏感,此时他心里头琢磨的还是来年春闱的事,也不知道受雪灾的影响,来年的春闱会不会按时举行。 「可能是我闻错了吧?」 福宝还是觉得怪怪,抱起一旁的换洗衣服朝灶房走去。 v第三十章[08.09] 「坤子,你给我说说,镇上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单峻河是跟着弟弟一块过来的,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儿子单福才,苏湘往他身后张望了一眼,没见二嫂王春花跟着,在确定对方没跟来后,关上了院子的大门和堂屋的房门,不让外头的冷风进来。 「大家都先喝口热汤去去寒气。」 苏湘端来一个大锅子,跟在她身后的福宝手里拿着一摞碗,揭开锅盖,一股肉香扑鼻而来。 现在天气太冷了,牲畜棚那儿即便看管严实,每天还是会有家畜冻死,那些冻死的家畜,除了留够自家的,剩下一部分单家选择便宜卖给村里人或是送给一些要好的亲戚,现在天气冷,家里藏得粮食又不知道能够吃到什么时候,对于村里多数人家而言,单家提供的美味又便宜的猪羊肉,就成了最好的养膘和充饥的来源。 尤其是羊肉,大冬天的,没有什么比热腾腾的羊肉汤更滋补的东西了。 昨个儿牲畜棚那儿冻死了一头刚满俩月的小羊羔,单家留了一半,剩下的没卖,给蒋淑兰那儿送了一些,又给单峻河那儿送了一些,单家自己留的那半只羊被福宝收拾了一下煮了一大锅萝卜羊肉汤,现在摆在大家面前这锅羊肉,已经炖煮了一晚上了,所有的精华都已经煮到了汤里,萝卜不用牙齿咬,只需要舌头轻轻一抿,微辣中带点甘甜的萝卜就在嘴里化开,和鲜美的羊汤一块顺着喉咙滑到胃里,热气和鲜气一块让冰冷的肠胃得到了最佳的享受。 严坤父子俩已经喝下一碗羊肉汤了,苏湘在给家里其他人盛羊肉汤的时候,又给他们续了一碗。 「坤子,你知道我家那个二丫头嫁在镇子上,前些日子咱们村里那些个嫁去镇上县城的姑娘都回来借粮食了,我家二丫头也没回来。」单峻河喝了口羊肉汤,继续刚刚的问题。 他就两个闺女,大闺女嫁在隔壁村的徐家,徐家田地多,就算卖了粮食,剩下的也足够他们撑到春收了,省着点吃,再撑长一点也不是问题,他就担心嫁去镇上的二闺女兰娘,只是这些日子也没见兰娘上门,他作为老丈人,又不好去镇上。 其实现在这路是真不好走,每家每户自己门院外那一片还好些,其他地方的积雪都已经深过小腿了,有些凹陷低洼处或许积雪更深。 人踩在积雪山,一步一个深坑,每次将腿从深坑里拔出来接着走,都是一件费力的事,即便用上了福宝「发明」的木板车划着去镇上,也是件费时又费力的事。 单峻河吃不准闺女家是有存粮所以没上门求助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因此一直没想过自己去镇上看看。 这一次严坤父子俩从镇上来了乡下,让他察觉到一些不好的苗头,因此按耐不住心里头的担心,就跑来探口风来了。 「兰娘的夫家,我记得是开羊肉汤面馆的吧?自从粮食紧缺的问题爆发后,县城镇上那些饭庄就通通关门了,那家黄羊汤面馆也不例外,这些子面馆肯定屯了不少米面,短时间内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严坤思索着安慰着单峻河说道。 「我那闺女嫁的是面馆家的老二,在成亲第二天,我那亲家就做主将我女婿分了出来,现在我那女婿和我闺女在外头单过。」 单峻河苦笑,要不是因为这一点,他也不会那么担心他那小闺女了。 「这——」严坤有些说不准。 「二哥你就放心吧,当初咱们可是和兰娘还有鸿二说过让他们屯粮的,你就算不相信兰娘那脑子,也该相信鸿二啊,他那么机灵又精明的一个人,看到时机不对,肯定会想办法屯点粮食在家的。」 单峻海和单峻河当初送吕秀菊回县城,在顺路去通知严坤的时候也没忘记顺道通知嫁到镇子上的单兰娘,所以在单峻海看来,自家二哥这一次或许是杞人忧天了。 「不成,我这心,总觉得放不下。」 单峻河现在无比懊悔当初没有在村里那些出嫁女回来借粮的时候打听一下自家闺女的情况,这些日子,每天晚上睡觉他的胸口就和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爹娘和儿子就在眼皮底下,大闺女嫁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二天就能知晓,单峻河想来想去,能够让他产生这样的预警的,也就只有那个远嫁镇上的小闺女了。 他想着,或许现在他的担忧就是上天的警示,兰娘或许现在就已经出事了。 「坤叔说了,现在咱们这边的流民还不算多,要是想要去看二堂姐,明天出发最好,其实现在外面那么乱,不如把大伯一家还有二堂姐都带回来吧,人多还安全些。」 福宝在一旁小声说道,天灾人祸她在现代的时候也没遇上过,总觉得最近的局势风雨欲来,只有所有亲人聚在一块,才让人觉得安全。 「大哥那儿倒不需要担心,县城的守兵不会放流民进城,到是兰娘那儿,二哥你要是不放心,明个儿我和你还有福才去一趟镇上,如果鸿二不介意的话,就带着他们一家回来,等熬过了这个冬天,再把人送回去。」 单峻海想着严坤父子俩今天从镇子上过来的狼狈模样,心里对即将到来的流民同样有了极大的忌惮,他也想趁着去镇上找二侄女的功夫,再去看看他曾经的一些老朋友,他们村的青壮年,总归还是少了些啊。 「小弟!」 单峻河感动的眼泪汪汪的,他的弟弟,果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弟弟,爹娘偏爱他完全没有偏爱错啊。 「这样吧,明天我和山生也陪你们一块过去,咱们一行大男人,身上又不带什么粮食,想来也没有不长眼的敢上来挑衅。」 严坤觉得单峻海几个还是单薄了些,这可是他未来儿媳妇的爹呢,也就是他的好兄弟兼好亲家,怎么着都得护好了。 要是有不长眼的也好,是时候让山生在他未来老丈人面前刷刷存在感了,他得让他未来老丈人知道,在危险面前,有一个体格健壮,武艺高强的夫婿保护,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单峻河父子就已经准备齐全,在单家老宅等着出发了,他俩穿上了家里最厚实的棉袄,裤腿和靴子重叠的位置用布带子紧紧系住,防止风雪进入,手里拿着铁铲,腰间别着镰刀,田地间耕作的汉子皮肤黝黑,身材结实健壮,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唬人的架势。 昨天晚上大家商量好了,趁天还没亮的时候出发,这样到镇上的时候,大概是寅时,如果兰娘等人情况不错,又不打算回来,他们就从镇上查看一下局势再返回,如果兰娘等人打算跟着他们回村,他们就得带着兰娘一家的粮食煤炭等物资从镇上出发,如果是后者,那就不能在镇子上停留,争取在卯时之前回到村子,那时候天色还未亮透,大冷天的,即便是流民,也不会那么早在外流荡,这时候,是最安全的。 原定计划,严坤和严山生父子都会跟着单峻海等人去镇上,可是最后再三思量,还是决定让严山生留下,虽说按照流民的脚程以及现如今的路况,那些流民不可能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来到平柳村,可是以防万一,家里还是得有几个青壮年守着才能放心。 「大河,你和福才就别去镇子上了,没听说昨个儿严老板他们来时狼狈的模样,要是你俩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可怎么活啊?」 王春花面带焦色地说道,在她看来,二闺女远远比不上夫婿和儿子来得重要,那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对方已经是李家人了,生死都该由李家人负责,和他们一家又有何干系呢。 再说了,要是那个赔钱货没有提前攒粮,等她挺着大肚子带着她男人来到乡下,还不是得娘家养着她,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v第三十一章[08.17] 因为这样的想法,王春花对丈夫甘愿冒险去镇上的这个举动十分不理解,同样的也不理解儿子为什么要为他那个嫁出去的姐姐但风险。 「咱们那么多人,哪里会有事。」 单峻河已经懒得和王春花计较那些个事了,左右对方心里没两个闺女,可是对儿子还是疼爱的,只要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就好了。 「行了二哥,咱们就出发吧。」 单峻海也准备好了,他手里拿着的是原本属于严山生的杀猪刀,刀刃磨的锋利极了,隐隐冒着寒光,看着就让人心生惧意,他觉得,这样的刀光是拿着,就够唬一大波人了。 「二嫂子放心吧,咱们四个青壮年呢,手里都还拿着武器,长眼睛的都不敢撞上来。」 严坤对王春花了解的不多,毕竟单峻海也没有家丑外扬的爱好,因此他只知道面前这个是单峻海的二嫂,却不知以往她做出来的那些奇葩的事件。 不过即便这样,王春花对女儿毫不关心的冷漠,依旧让此时的严坤没法对王春花生出什么好感。 「老二家的,等会儿你就在这儿待着吧,老二和福才不在家,你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全。」蒋婆子看儿子走了,对着一旁焦虑的二儿媳妇说道。 现在平柳村内部还是比较安全的,毕竟家家户户都提前藏了粮食,还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再说了,都是一个村子的,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偷了同村人的粮食,以后还在不在村子里做人了。 蒋婆子主要担心的是流民,她怕要是万一流民过来了,王春花一个人躲在家里也不见得能守住粮食,相反还会有性命安全,倒不如大家伙儿聚在一块,这样好歹还有些抵抗力。 再不济,单家还有严山生守着呢,单福德文文弱弱的,好歹也是个男人,还有打铁匠出生的单老头,三个男人足够给那些流民一些威慑力了。 「不了,家里还有那么多粮食呢。」 王春花没有体会蒋婆子的好意,反而觉得婆婆心奸,故意留她在家帮着老三一家子守粮食。但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得罪老太太的时候,因此牵强地笑着,婉拒了蒋婆子的提议。 「随你的便。」 蒋婆子朝天翻了一个大白眼,好像她蠢的看不透她那点小心思似的。 王春花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看着公婆还有妯娌都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脚步一深一浅的,缓慢消失在了风雪中。 「山生哥,你说我爹他们不会有事吧?」 自从单峻海等人离开后,福宝就占据了堂屋靠窗的位置,时不时就将那扇透风的纸糊窗子掀开一条小缝朝外头张望。 只是外头的天色还很暗,加上风雪迷眼,视线的能见度十分有限。 一段时间下来,没看到回来的人影,鼻尖倒是被偷过窗缝的寒风吹的红红的,在粉白的脸上,显得滑稽可爱,又有那么一丝引人怜惜的意思。 「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现在大雪封路,那些流民虽然往南边迁徙了,可是迁徙的速度不会太快,昨个儿我和我爹遇到的,应该是最前头的那一批,之后的大部队,不会那么快到来。」 严山生一边给福宝剥着松子,一边耐心安慰道。 其实这已经是他第八次回答福宝类似的问题了。 现在还早,蒋婆子和单老头上了年纪,撑不了那么长时间,又回屋补眠去了,苏湘则是在一旁替严山生父子俩缝补衣物,单福德一边温书,偶尔参与一下妹妹和好兄弟的话题,屋内一时间比较安静,只有烛火和炭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此时屋内的小火炉子上放着一个网格的铁架子,上面摆着一个小铜碟,碟子里装着一些坚果,随着炭火的烘烤,发出阵阵清香,还有另一半的铁网格上则是放着几块切成片状的年糕,随着温度的上升,年糕开始膨胀,散发出米面的香气和淡淡的焦香。 严山生给福宝剥的松子都是烘烤的均匀的松子,一个个清脆焦香,严山生知道福宝最喜欢这种火候正好的松子的味道,特地耐心地剥了一小碟,打算到时候给她,借由美食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山生你别光顾着剥啊,这松子可好吃了,还是今年秋天的时候松鼠们送的,都是山上最好的山果,果肉饱满,没有一颗坏果。」 单福德正好念书念累了,看到摆在严山生面前的那一小碟松子,想也不想,直接伸手抓了一把,满足地塞到自己的嘴巴里。 「好吃!」 果然松子肉就该这样满满一大口果肉塞进嘴里,这样才是最棒的吃法,只可惜单福德自个儿没有剥果肉的耐心。 原本已经堆成一座小山的松子肉一下子就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山基,看着那个吃的香甜,和福宝有几分相似地傻笑少年,严山生屏气凝神。 这是需要讨好的未来大舅子,不能揍,揍坏了会出事的! 在心里将这句话强调了好几遍,严山生才慢慢从被抢了劳动果实的心酸中渐渐打起精神,打算重新剥出一座松子仁山来。 「福宝,尝尝这烤年糕,我给你沾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糖。」 单福德咽下嘴里的松子仁,然后用筷子夹着一块刚烤好的年糕,均匀沾上红糖粉末,递到妹妹面前。 「好吃!」 福宝心里还担心着爹爹,可是哥哥的安慰她也不能忽视了,因此她乖顺地张嘴,吃下了那块大小正好一口吞下的烤年糕,又因为那甜滋滋的味道,闻不住露出了那对浅浅的小梨涡。 严山生沮丧地盯着面前那一堆只剩下浅浅一层的松子仁,他觉得他和未来小舅子的仇恨在这一刻无法调节了。 v第三十二章[08.17] 「山生哥,这烤年糕可好吃了,你也吃一块吧。」 青年高壮挺直地脊背因为出师未捷的缘故弯了下来,隐隐有一种落寞的感觉,福咀嚼吞咽下嘴中的年糕,看到严山生这般模样,还当他也是因为担心坤叔所以打不起精神来。 处于同病相怜的心情,福宝忍不住也夹了一块烤年糕,沾上足足的红糖,递到严山生面前。 「好吃——」 严山生有些手无足措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张嘴吃下福宝喂过来的那块烤年糕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甜,很甜很甜。 单福德习惯了三人从小到大的生活方式,对于妹妹有些亲昵的举动,只是隐隐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下一秒就忘到了脑后,而一旁的苏湘作为长辈,则是直观的意识到了,闺女和严山生的相处方式,似乎有些逾矩了。 以前闺女还小,俩人亲密些并无大碍,可现在闺女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这些举动被外人瞧见了,足够影响闺女的名声。 正当她开口想要隐晦提点的时候,看着闺女和山生那孩子相处时亲密无间的模样,到嘴的话收了回去。 苏湘看了看严山生,用类似丈母娘考量女婿的目光,隐隐有些意动。 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曾几何时婆婆无意中说过的话,现在福宝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与其找一个不知根底人品的夫婿,还不如山生这孩子呢。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苏湘想着,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或许曾经婆婆的想法,也未尝不可。 单峻海一群人冒着风雪赶到镇上的时间,比他们预计的还要早一些,此时镇上的街道几乎看不到行人,往日热闹的镇子,在冰雪茫茫中透着一分死寂。 「兰娘的夫家,应该在那条小巷吧?」 单峻海也就送嫁的时候来过一趟李家,再有就是李家分家后,跟着二哥单峻河来帮二堂侄女婿搬家。 李家的老宅子就在黄羊汤面馆的后头,宽敞院子分成两半,前头是开店的铺子,后面的院子和罩房归李家人自己居住,因为地段不错的缘故,羊肉汤面馆的生意很是不错。 他们一行人刚刚已经经过了面汤馆,只是并没有去敲门询问有关兰娘夫妇的事,毕竟当初成亲的时候,李鸿二就被李家分出去了,李家老大和老三担心这个兄弟分薄爹娘的祖产,即便现在面临天灾,未必会松口让李鸿二这对小夫妻搬回去,所以单峻河决定还是先去小闺女和女婿后来买的那间小院子里找人,找不到再去李家叨扰一番。 一群人在单峻河的带领下在胡同里左转右窜的,终于在一间门口还贴着褪色门神画的院子外停了下来。 「砰砰砰——」 敲门的声音在寂静的晨曦中显得分外响亮,单峻河往门沿底下凑了凑,示意儿子兄弟也往里头挤,现在还下着雪,他们一路走来帽子上,肩膀上积攒了不少雪花片,衣服的最外层早就被雪水浸泡地有些湿润,单峻河示意大家将身上的雪花抖落,然后在门口静站着等着屋内的人来开门。 「砰砰砰——」 屋内没有什么动响,单峻河的神情变得不那么平静,眉头紧锁着,再一次敲响了房门,可是这一次,依旧没听到什么动静。 「兰娘,是爹啊,我带着你弟弟三叔来看你来了!」 单峻河想着,难道是李家那边大发善心,把闺女还有女婿叫回去了?想想李家是做米面生意的,这时候的存粮一定比一般人家来的多,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李家二老让李鸿二带着怀孕的妻子回家,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么想来,他这趟或许算白来了。 单峻河心里思索着,却不妨碍他对准屋内,大声喊了几声,因为也有可能,是屋内的人怀疑外头的人来者不善,故意不发出声音来,佯装里面没人的假象。 「爹,是爹来了!」 果然,在单峻河出声后,屋内窸窸窣窣的,终于传出了一点动静,几息过后,一个面色憔悴,身形消瘦的青年出现在单峻河的视线中。 「鸿二,你怎么就成这样子了?」 单峻河看着这样的女婿,倒吸了一口凉气,上一次他来镇子上通知女婿要屯粮的消息时,对方还是个面色红润,说话声音宏亮的好男儿呢,怎么短短一段时间,他就跟被掏空了精气神一样,这才过去多久啊。 更让单峻河不安的是女婿都成这样了,女儿又是什么样的光景,要知道,兰娘还怀着身孕呢。 「爹,我对不住兰娘啊。」李鸿二面露苦涩,环顾了一圈四周,对着单峻河等人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爹,三叔,你们跟我进来吧。」 李鸿二迎着单峻河等人进去,然后将院子的大门关上,有门栓还不够,他在门后支了两根大概小腿粗细的棍子,抵住大门。 穿过不大的院子,一行人按耐住心里的疑惑跟着李鸿二进屋,屋里比屋外勉强多了几分暖气,在进屋的第一时间,单峻海等人就注意到了屋内铜盆里正在烧着的那根木条以及周边被劈开的木料,要是没看错的话,这些木头的原身,应该是一把椅子。 也是这时候单峻海等人注意到,房间内似乎过于空旷了,原本兰娘出嫁时山峻河给闺女准备的七十二条腿的家具,在这间屋子里,基本看不到踪迹。 作为接待客人的堂屋,房间内居然仅仅只有一张招待客人的椅子,以及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这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单峻河气的捏紧拳头,难道这个女婿没有听他的,提前囤积好粮食煤炭不成,难道这些日子,他闺女就靠这点家具劈成的柴火取暖? 单峻河很气愤,要不是他担心女儿央求着弟弟还有严坤陪他来了一趟镇上,或许等雪灾过去的时候,他闺女的尸体都已经烂透了。 「爹,我对不住兰娘啊。」 李鸿二还是那句话,他苦笑着端起堂屋里那个火盆爹把手,「兰娘刚生了孩子,受不得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我把火盆给兰娘送进去后再告诉您。」 v第三十三章[08.17] 「兰娘生了!」 「二姐生了!」 一群人惊讶地问道,兰娘现在也只是怀胎八月,距离孩子瓜熟蒂落,起码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吧,单峻河的呼吸急促,他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女儿家没有御寒物品不说,孩子还提早来到了这个世界。 「二郎,是爹爹吗?」 隔着一条厚厚的门帘,里面传来一声虚弱的女声,随着这个声音响起的,还有孩子那比猫叫响不了多少的声音。 「是爹来了。」 想到因为他而受累的妻子,李鸿二是既心疼又愧疚,这些日子,要不是知道现在妻儿只能依靠自己,李鸿二早就去和那些人拼了。 以前他只当爹娘偏心,可好歹还生他养他一场,爹娘可以不慈,但他不能不孝,在分家后,李鸿二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是会留下一份,给老宅子那边送去。 这一次岳丈告诉他屯粮的消息他也没忘记通知老宅那边,可谁知道那些人根本就没将他的话放在心里,笃定大雪很快会停,将铺子里的米面高价卖了出去。 等雪势越来越大,没有停止的趋势时,那些只盯着眼前利润的人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是他们不想着怎么补救,反而将目光凝聚在了他身上,因为那些人知道,作为提醒他们屯粮的人,此时他的家中,必然藏了不少粮食。 李鸿二这人虽然孝顺,可是在有了小家之后,他就明白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不愿意交出自己囤积的粮食,更何况他清楚,自己那些粮食一旦交出去,不仅是养着他爹娘,更是养着大哥小弟两大家子,他的粮食还没有充裕到这种地步。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他拒绝了之后,那群人居然真能丝毫不顾亲情,直接带人上门来抢,兰娘就是在那时候动了胎气。 李鸿二恨毒了那些人,直接冲到厨房拿出了锋利的菜刀,才将那些抢红了眼的所谓家人短暂吓退,但是那时候他藏起来的粮食多数都已经被他爹娘还有两个好兄弟搬空,还有寒冬里最重要的煤炭柴火,统统所剩无几。 单家远在平柳村,那时候面对动了胎气早产的媳妇,李鸿二纵然有万般头脑,也只能选择留在家中,照顾虚弱的孩子娘,以及瘦小到随时都能夭折的孩子,根本腾不出手去将粮食抢回来。 家里剩下的那些粮食以及不多了,这些日子里,李鸿二都是紧着兰娘来的,一碗米粥,他只喝稀薄的米汤,一个大男人不忌讳产房的污秽,帮着兰娘清洗沾着恶露的褥子,以及孩子的尿戒子,家里的银钱因为给兰娘请产婆还有大夫花的差不多了,现在粮食贵,药价也不见得便宜,这些日子就算单峻河等人不来,等兰娘稍微恢复一些的时候,李鸿二爷会选择出门找人,传口信回平柳村。 因为现在这种情况,单靠他自己,显然是撑不下去了。 「兰娘和孩子留在这儿,显然是不行的,鸿二,你把家里所有的被子褥子都整理出来,还有家里这些门板子,都拆了,坤子你和我一起做一辆板车,到时候咱们把兰娘还有孩子带回去。」 单峻海当机立断,留兰娘夫妇在镇子上显然是不行的了,不说这里没有吃喝也没有烧火的煤炭,就说对这双小夫妻虎视眈眈的李家人吧,即便到时候单峻河给这个闺女拿来多少好东西,只要他一个没看着,那些东西就留不住。 而且兰娘早产,必然伤了身体,没点好吃好喝的养着,对她造成的危害,是一辈子的事。 单峻海感受了一下屋内的温度,就那么一个火盆子,这个房间或许还比不上他那牲畜棚来的暖和,与其在这里受苦,不如冒险将兰娘送回村里去,天气冷,女人家做月子怕受凉,那就把家里的被子褥子棉袄都用上,争取将兰娘以及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除了眼睛,什么都别露出来。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单峻河听女婿说完前因后果,气的浑身颤抖,往日里的老好人这会儿连杀人的心情都有了,一旁的单福才同样如此,兰娘这个二姐对他而言或许没有大姐那般让人尊敬,也没有隔房的堂妹那样得他喜欢,可毕竟是亲姐姐,血缘的情分是斩不断的,现在看着二姐被夫家人糟蹋成这样,好不容易养圆的下巴在短短一段时间内瘦回了最初的模样,年轻气盛的小子直接拿起铁铲,就准备往李家老宅冲去。 「现在最要紧的是你二姐,不能再拖延了,至于李家那些人,到时候怎么收拾都行。」 单峻海勉强没有迁怒李鸿二,毕竟这件事里他也是无辜的,而且这些日子,他自己不吃不喝,努力照顾兰娘母子,也说明了这个男人心里还是有担当的,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对方就知道什么人才是他能够信任且照顾的了。 但是没有生李鸿二的气不代表单峻海就这样简单的放过了李家,那些人抢他单家姑娘的粮食,还气的单家姑奶奶早产,这笔帐,他肯定得讨回来。 但绝对不是现在,不说等会儿他们还得做板车以及帮兰娘将车子围得密不透风,就说要拖着兰娘母子回去,就大大增加了他们回程的时间,再因为李家拖延,很有可能就会遇到出来寻找食物的流民了,兰娘和孩子现在的状态,禁不起任何波澜了。 「便宜他们了!」 单福才将手中的铁铲重重砸到一旁的墙上,灰色的石砖墙一下子就被砸出一个小坑来,要不是三叔的劝说,他一定得去趟李家,把那些被李家人抢走的粮食要回来不可,他还得将那些李家人痛扁一顿,不管是李家的男人还是女人统统如此,只要那些人参与过哄抢他姐的粮食,不让他们受他姐同样的痛,单福才都觉得便宜了那些人。 「以后,我李鸿二的家人就只有兰娘和我们的孩子,那些人,和我彻底没干系了!」 李鸿二握着妻子的手,看着瘦弱的,几乎没有他两个巴掌大的儿子痛苦又坚定得说道,经此一事,他也能彻底对那边死心了。 兰娘知道夫婿心中的痛,不是彻底失望,又如何能够说出和爹娘断亲的话来。爹爹还有三叔疼她,觉得她受了大罪,可她也心疼夫君,这件事里,他又何尝无辜,尤其是这些日子在这种艰难情境下夫婿的细心体贴,更让兰娘觉得祖母没有看错眼,帮她选了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 她只是觉得对不起孩子,兰娘掖了掖眼角,看着身边那小小一团,愁绪万千。 看着二侄女这边一堆糊涂账,单峻海越发觉得自己心里头想的,多留闺女几年,多帮她相看几年的夫婿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二侄女婿是他娘精挑细选的吧,当初看中他的时候,李家双亲也就偏心眼了一些,可从来没有表现的为了另外两个孩子,可以不顾老二这一房的死活,还有李鸿二,看似精明,却糊涂的没有提早防备他那对偏心眼的爹娘,护不住自己的妻儿,这一点也让单峻海看不上。 也就是说,千挑万选的,还是给二侄女找了一个熄火的坑跳了下去,没有火坑让人疼吧,却也不让人好受。 想到自己心尖尖的宝贝到时候要是也遇上了这么一个情况,单峻海就抓耳挠心不是滋味了。 未来女婿的人选,必定得通过他的层层考验,还有未来女婿家里的爹妈兄弟还有碎讨人嫌偏偏还很难不来往的三姑六婆之流,也得经过筛选,谁知道他们中的某一个会不会作出和李家那些畜生类似的事情来。 单峻海指挥着二哥侄女婿打下手,自己则是和严坤一块用家里仅有的一些材料打出能够坐下一个成人的木板车来,脑海中的思绪就没断过。 反正现在在他心里,亲戚就意味着麻烦,单峻海偏激得想着,要不还是给他闺女找一个没爹没娘的招赘女婿得了,以后闺女也不用嫁人了,一辈子都在家里住着,有他看着,谅女婿也不敢对闺女不好。 v第三十四章[08.17] 可是找一个没爹没娘的,单峻海又觉得实在是亏待他闺女的人品了。 「阿嚏——」 严坤揉了揉鼻子,昨个儿已经喝了福宝给他熬的红糖姜汁汤了,怎么还感染了风寒不成? 一群壮年男人的动作很麻利,很快就打造了一个简易的木板车,几人将家里能用得上的被子褥子以及衣物都装到了板车里,然后抱着兰娘坐到车中,用两条最厚实的棉被将她裹的严丝合缝。 孩子被兰娘抱在了怀里,粉皱的婴儿气虚极短,哭啼声和小猫叫似的,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家中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李鸿二带上家里仅剩下的小半袋粮食以及一些银钱,跟着岳父等人离开。 出镇的大路必经李家的黄羊汤面馆,在单峻河等人拖着板车埋头向前的时候,单峻海很隐秘的放缓了脚步,然后顺雷不及掩耳的,将他在李鸿二家时用烧尽的木炭条写的几片木板卡在了李家铺子外的几处地方。 「我家有粮」 「我家有很多粮」 「我家白面吃不完」 「我家顿顿干饭带肉」 几块木板上的话语都是类似的语言,这些字,还是单峻海在儿子教导闺女的时候顺道学的。 他自认自己不是个好人,睚眦必报天生小气,没道理李家欺负了他单家的人,就因为他暂时空不出手来,就放任他们了。 那些人不是抢了他侄女家吗,一家子亲戚看着他侄女早产也无动于衷,既然这样,就让他们也体验一下被人抢劫的滋味。 至于他们能不能熬过这一劫,尽人事听天命,也许他们运气好,因为识字的人不多以及木板被他们自己发现处理等原因逃过一劫,那么等他空出手了,再想想怎么对付他们,如果不那么幸运的,老天也觉得他们该尝尝侄女和侄女婿当时经历的绝望,那么对不起了,这也是他们自作自受,一报还一报罢了。 手脚麻利地做完这一切,单峻海赶紧跟上了前头的大部队。 他心里想着,有他这样一个聪明的爹,他的福宝儿将来肯定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所以说啊,夫婿靠不住,对福宝最好的,还得是他这个爹! 「回来了!」 福宝一直关注着院子外的动静,单峻海等人拖着板车回来的时候,福宝是第一个发现的,赶在她爹喊人出来帮忙之前,就开门跑出去了。 「福宝你出来做什么,大冷的天,冻坏了你怎么办,你哥呢,把人叫出来。」 单福德和严山生是紧跟在福宝身后出来的,作为那个不被亲爹怜惜的存在,单福德依旧笑的憨憨的,表情上对他爹的话还很赞同,似乎也觉得脏活累活重活就该他这个哥哥来做。 有严山生和单福德的帮忙,一群人麻利地将躺着兰娘和孩子的板车扛到了屋子里,烧了小半天的屋子早就暖和透了,李鸿二见娘子三叔家连堂屋都能用上炭火,对自家上门打秋风的愧疚和窘迫就稍稍轻了些。 这一次岳父和三叔的恩情他记心上了,日后一定会报答回来。 「二姐这是怎么了?」 福宝看到狼狈憔悴的二堂姐和二堂姐夫,拉扯了一下爹爹的袖子,凑近他耳边小声地问道。 她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不然就算二姐和二姐夫没有听从她爹和二伯的话屯粮,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境地,她不敢问的太大声,只是悄悄地询问爹爹,就怕触到二堂姐夫妇的伤心事。 「娘,把咱们空屋的炕烧热,之后一段时间,兰娘夫妇就住咱们家了,还有二哥和福才,也住咱们家来。」 镇上的一幕幕让单峻海认识到他对雪灾的认识还是太简单了,李家二老能够不顾二儿子一家的死活抢走他们赖以为生的粮食和炭火,其中固然有李鸿二这个儿子不得宠的因素在,可也表明了雪灾以及饥荒的严重性。 这还是家里有点存粮的人家呢,可想而知那些从北方一路逃荒过来,一路上冒着风雪的流民,饥寒交迫之下,为了粮食,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届时内忧外患,光想着靠村里一些青壮年保存下村里的粮食,未免太过天真了。 单峻海现在很不安,只有越来越多的人呆在一块他才能够稍微安心一些。 「兰娘这是怎么了?」 蒋婆子问出了和孙女福宝一样的问题,看着之前因为怀孕格外丰腴,现在却消瘦的下巴削尖,颧骨突出的干瘦女人,蒋婆子差点都不敢相认了。 「哇——呜呜——」 一阵哭啼从兰娘的怀里传出,比小猫喵叫响亮不了多少的声音传到屋内人的耳中,蒋婆子和苏湘脸色一变,兰娘这是早产了! 「看你们胡闹的,赶紧的,先把人放到炕上,湘儿,你去把西厢房的屋子收拾了,烧上炕,把窗户关严实,褥子越厚越好,还有福宝他们小时候用过被我仔细藏起来的孩子的襁褓和尿戒子之类的东西,统统拿出来。」 蒋婆子作为指挥忙的跟陀螺一样,作为女人,她深知在月子里着凉会对女人的身体造成什么样不可逆的影响。 她不知道在兰娘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儿子们将这个孙女冒着风雪带回来,即便用棉被棉袄将人裹得再严实,这样的天气依旧无法做到严丝合缝的将冷气阻挡在防护层外,还有兰娘现在的脸色,显然是月子没养好,营养没跟上去的征兆。 本来早产就伤身,又是郁气又是受冻的,兰娘的下半辈子,必然是要遭点罪了。 v第三十五章[08.17] 对这个孙女多了几分怜惜,蒋婆子不明前因后果,自然没法对李鸿二有什么好脸色。 而这件事李鸿二说起来也不是全然无辜的,面对蒋婆子的不满,他也只能硬生生受着,然后跟在媳妇后头忙这儿忙那的,这番作为,勉强洗刷了一些他在蒋婆子心里的不良印象。 「二哥,我和你还有福才去你那儿把东西搬过来,这个时候,全家聚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单峻海看侄女这儿暂时用不到他,就对着一旁眼睛没从闺女身上挪开过的二哥说道。 「好。」 单峻河一路上也听了弟弟的分析,他们家的位置在靠近村子最外边那一圈,一旦流民闯进来了,他那儿就是最先被攻击的,家里两个男人,要护着粮食和王春花这个女人,实在是有些束手束脚,尤其他要是住在自己家里,就不好将女儿留在老宅子里麻烦弟弟一家了,可让王春花照顾女儿做月子,他又确确实实不那么放心。 毕竟男女有别,他担心闺女,也不能在闺女的月子里日日夜夜盯着王春花照顾她啊,王春花给了女儿气受,他或许也会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 女儿已经够可怜了,总不能让她苦上加苦吧。 所以单峻河觉得,正如弟弟说的那样,将家里的粮食和煤炭柴火搬到弟弟家来,一家人同心协力共度难关才是真理。 对弟弟的意见没有任何异议,单峻河看了眼暂时被安置在堂屋的火炕上,等待空置的客房被收拾出来的女儿,叫上了一旁的女婿一块回家装行李。 从头到尾对这件事有意见的只有王春花一人,她不明白,怎么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出嫁的闺女连带着女婿被接回了娘家,而他们家的粮食,却要统统搬到老宅子里去。 王春花觉得她男人糊涂,他们家那么多粮食呢,足够养活他们一家三口还绰绰有余。 现在粮食多珍贵啊,不少提前将粮食卖完的人家因为缺少粮食的缘故,甚至放出了愿意用粮食代替彩礼的风声,王春花现在的心头事就是帮儿子娶一个媳妇儿,如果真有那种不要银子,只收粮食就嫁闺女的人家,她肯定是愿意的啊。 反正她也不求儿媳妇的娘家有多能耐,本来她自己也不是那种能耐人家的闺女,王春花琢磨着,要是娶了一个太厉害的儿媳妇,恐怕将来家里就更没有她的话语权了,原本和她一条心的儿子,或许还会被儿媳妇拉过去。 但要是儿媳妇是她用粮食买来的那就不一样了,这样的来历,足够她死死将她压制一辈子,她让她朝东,她就不敢向西。 带着这样的想法,王春花已经将家里多余的粮食当成了自己的媳妇本,就连娘家在雪灾初始偷偷来借粮她都不肯,怎么会心甘情愿看着三房接管他们家的粮食呢。 对于她男人说的,一家子聚在一块只是为了共同抗灾的话王春花嗤之以鼻,她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三房想要哄骗他们家粮食的阴谋诡计。 「你要不乐意,我给你留足口粮,你就一个人呆在这儿吧。」 单峻河越来越喜欢怼这个媳妇了,即便是在人前,也很少给她面子,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对待王春花这样的人,只能用这种果断冷漠的态度,稍微给她一点好脸色,她那心思就开始活泛起来,没个消停。 「大河,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春花喃喃的,果然因为单峻河决绝的态度,她没敢再说什么,只能憋着一肚子的气,看着单峻海等人将她家的粮食搬上推车,远远的朝老宅子运去。 单家二房的粮食多,足足运了七趟才把粮食给运完,好在现在大雪连绵,村里人都躲在屋里的火炕上不肯起来,除了附近的邻居听到了动静,会趴在窗户外看几眼,多数人恐怕连单家二房再一次搬回族宅去都不清楚。 将值钱的东西随身带好,单峻河往院子和房子的大门上各自上了一把沉甸甸的黄铜锁,这才放心地带着犹有不情愿的王春花离开。 「也不知道你大哥一家怎么样了。」 单峻海等人将粮食放到地窖和粮仓回到堂屋的时候,兰娘已经被挪到了收拾好的客房里,福宝和苏湘陪着她说话,而蒋婆子则是在堂屋等着儿子到来,好详细和他打听镇上的概况。 听完儿子对外头情势的描述,单老头就忍不住担心起了远在县城里的大儿子一家。 不论以往这个儿子做了多少让他伤心的事,生死关头,儿子就是儿子,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可是现在县城城门封锁,即便他想要打听大儿子的情况,也进不去县城里面啊。 这个时候,单峻海等人也只能宽慰一下老爷子,大哥家还有他们之前送去的米面呢,总是能够撑到春天的。 那时候就算错过了春种,冰雪消融后地里总还能补中一些庄稼,还有野草树叶的,比起现在光秃秃的一片,总不至于让那些流民绝望的不顾一切。 而且单峻海不信,清州在荣信的管辖下,真能够乱到那种程度。 「但愿吧。」 单老头叹了口气,有些想念那许久没用到旱烟枪了。 「没粮了,我家的粮食都卖完了!」 吕秀菊算是毁到肠青了,早知道大雪会下那么久,粮食会变得那么稀缺,她就不会为了贪图一点小便宜,将家里之前攒下来的粮食都高价卖出去,以为靠着从老宅子那儿哄来的粮食,能够撑到春收。 其实家里的粮食确实是够的,只是她之前卖粮食忘了隐蔽,导致附近的人家都觉得她家的粮食有结余,现在好了,断炊的人在粮店买不到粮食,统统跑到她家院子外来了。 这些日子吕秀菊连门都不敢开,只敢隔着院子朝外喊,生怕那些人买不到粮,就硬抢了。 现在县令严压哄抢暴乱,前脚抢了粮食,后脚抢了粮食的人就会被衙门的人抓到牢里去,粮食短缺,牢房不供饭菜,饿死的囚犯一批批被抬出来,谁都知道,被抓就是一个死字。 也因为这一点,目前还没有人硬闯吕秀菊家,可是她不知道,这样的安定,还能持续多久。 「都怪你,好好的日子不过,就想着贪小便宜。」单峻山缩在厚实的棉袄里,双手凑近火盆不断磋动着,似乎是想要借由摩擦增加手心的温度。 单家的物资比普通人家来的多,但那也只是口粮,因为吕秀菊节俭抠门的缘故,家里并没有囤积太多的煤炭,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就是想要出高价买煤炭都不一定能够买的着,家里的那些,自然得精打细算着用。 v第三十六章[08.23] 「吓,我抠门,我贪小便宜,单峻山你当着孩子的面说说,我之所以这样,到底是为了谁,难道还是为了我自己不成?」 吕秀菊好些天没睡个整觉了,就怕闭上眼睛,外头那些觊觎她手中粮食的百姓冲进家里抢砸,这番沉重的心思之下,脾气自然也就一天天的暴躁了,心里那股火苗一撩就烧的三丈高。 「我不像你,被外头那些贱货骚货一哄就拿着家里的银子给那些不相干的人享受,你才是最不要脸的那一个,我告诉你,谁都能说我,就你单峻山没这个资格!」 当年那件事一直都是吕秀菊心里的一根刺,表面上现在都是当爷奶的人了,可是曾经的伤痛却很难翻篇,在相安无事之下,早的心就已经千疮百孔了。 「你不可理喻!」 吕秀菊气,单峻山也气,明明说的还是卖粮食的事,怎么又扯到当年那件事上了,单峻山自认自己早就已经知错并且悔改了,吕秀菊一次次在自己出了错之后就翻出这件事当作旧账攻击他,让单峻山觉得这个媳妇无理取闹的同时,也觉得这日子实在是太没劲了。 可是都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了,只能凑合着过呗,单峻山就算再气也只能安慰自己吕秀菊平日里对他还是没话说的,只要不戳到她的痛脚,她也不会时时刻刻都将这件成年往事挂在嘴上。 瞪了一眼无理取闹的媳妇,单峻山只能压下心底的不悦,专心地看着火炉上正烤着的番薯,耳朵自动屏蔽吕秀菊放开闸的抱怨。 「一个个没良心的,我为的都是谁啊,我卖粮食,不就是觉得粮价高,想给自家攒点钱吗,大妞吃奶首先就得把孩她娘喂好,福宗念书还需要源源不断的投入,靠你单峻山挣的那点钱,你真当能够把一家子都养活了?还不是我厚着脸皮时不时去老宅子那儿打点秋风回来,但凡你单峻山争点气,能够讨老头老太太的欢心,我都不需要在外有那样一个精明小气的名声。」 吕秀菊说着说着擦起了眼泪:「我卖粮的时候不见你出来说我什么,到现在当马后炮来了,单峻山你就不是个男人。」 「哼,当年要不是你撺掇,我会顺顺利利的同意爹娘分家,我还没嫌弃你不是弟妹呢,要是换一个识大体的媳妇,现在发达的就不是老三,而是我了!」 夫妻间的气话总是很伤人的,单峻山听媳妇骂他不是男人,原本打算默不作声任由吕秀菊发泄的心思也变了,口不择言的回答道。 「好啊,单峻山你终于说实话了,你说,你是不是看上苏湘了,也是,表哥表妹的,当初要不是苏湘和你的年纪差的大,你是不是就想着娶那小妖精当媳妇了!」 吕秀菊气的亮出了爪子,直接嚎叫着朝单峻山的脸上抓了去。 「你放屁!」单峻山捂着被挠得火辣辣的脸,一时气不住就要还击。 「够了!」 单福宗实在没想明白,话题怎么刹不住车轴,扯到那些没影的事上去了。 「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先想想我们几个该怎么办吧,家里那么多粮食,现在县令安排衙役管的严还好些,那些人碍于酷刑也不敢破门抢砸,可一旦粮食紧缺到了一定程度,要么饿死,要么抢点粮食没准还能躲过一劫,这样两个选择,恐怕很多人都会选择后者。」 单福宗理智地给爹娘分析他们现在的处境:「首先我们家有粮的消息,附近不少人家都知道了,作为这条巷子里最大的肥羊,恐怕我们一家早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只可惜啊,现在城门封锁了,城内的人也出不去,不然我们可以干脆放弃家里的这些粮食,轻装简行,那些盯着我们的人看到我们没有带着粮食出城也不会盯着咱们了,而是会选择哄抢咱们家剩下的那些粮食,而爷奶家还有存粮,再怎么样,去了乡下,咱们一家也不会饿死。」 单福宗是真的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呆在村子里最安全,首先村里缺粮的人家总归还在少数,在这种时候,村里人只会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外敌,不像县城里,缺粮的人家占多数,任何一个往日和你相处融洽的邻居朋友,都可能为了一把米在背后捅你一刀。 「福宗啊,你最聪明了,你说怎么办,娘都听你的。」 现在说的都是性命攸关的事,吕秀菊也没心思和单峻山争执了,只是一脸希冀地看向了一旁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希望儿子能够想出一个给他们一家脱困的主意来。 「我得想想。」 单福宗再聪明,也只是个入世未深的青年,此时因为他娘的话,家里其他三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瞅着他,还有妻子怀里半岁出头的大妞也啃着自己的小肉手,露出两排粉嫩地牙龈「无齿」的朝他微笑,面对这样的期许,单福宗也只能苦笑着琢磨起了脱身的法子。 「兰娘啊,这鸡汤你可得趁热喝了,油我都给你撇干净了,喝饱了下奶,才能把孩子喂养的胖胖的。」 蒋婆子端进来一碗鸡汤,这些日子,家里的肉是真的吃不完,院子里还冻着一堆猪羊鸡鸭,都是牲畜棚里冻死的。 光是靠着几层竹席已经不足以帮牲畜棚里的动物挡风取暖了,每天都有大批量的家畜被冻死,但这时候人都没有活路了,死一些牲畜,并没有在村子里掀起多大的波澜,顶多就是哪些人家馋肉了,然后来单家换一些肉吃。 因为冻死的牲畜血都留在了身体里,口感不算最好的缘故,单家要的价格也不高,在多数村名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或许也是因为单家提供的猪羊肉,村民们非但没有在这场雪灾中瘦下来,相反还胖了几圈,这时候要是出现其他村子的人对比,一定是强烈的差距。 蒋婆子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个时候,只有村民的体格强健了,在面对外来攻击时,才会有反抗的余地。 「这个鸡汤是活鸡熬的,不腥不膻,你要是喜欢,等会儿让鸿二多给你舀一碗,那锅鸡汤就在锅子上熬着呢,都是你的。」 家里的条件足够好了,蒋婆子对着另外两个孙女也有了点慈奶心,尤其兰娘的婚事是她定的,现在兰娘遭罪了,蒋婆子也觉得自己在这里存在过错,看着消瘦的孙女和曾外孙,就忍不住心软了。 兰娘一口一口慢慢喝着碗里的汤,浓香的鸡汤虽然没有加盐,但原本的鲜咸足够让人口齿生津,胃口大开,相比较之前那段昏暗的日子,兰娘是真心觉得在爷奶家的生活,跟在蜜罐子里没有区别。 鸡汤猪脚汤轮番喝,配料还不带重样的,兰娘喝着喝着就忍不住流眼泪了。 其实小时候,她未尝没有嫉妒过福宝妹妹,只是那种嫉妒并不是因为她讨厌这个备受宠爱的堂妹,只是有点心疼自己,觉得自己没有疼爱她的娘亲,更得不到爷奶的怜惜。 但是这几碗鸡汤下肚,兰娘就有些懊悔了,她觉得,其实奶奶还是很疼她的,只是奶奶是个情感内敛的人,这不,在她出事后感情就爆发了,显示出她对自己的重视了。 「奶,我喝不下这么多鸡汤,要不剩下的让福德喝福宝喝了吧。」兰娘觉得自己都是当娘的人了,更要当一个好姐姐,就学着大姐往日的做派,将她觉得好的东西和弟弟妹妹分享。 「不用,鸡汤太腻了,乖宝儿早就喝厌了,再说了,你这是产奶的汤,都没加盐,乖宝儿怎么会喜欢喝呢。」 蒋婆子随意地说道,也不知道自己这话戳了兰娘好几刀。 v第三十七章[08.23] 鸡汤都能喝腻!兰娘摸了摸自己眼角的泪,觉得她果然还是感动的太早了,奶还是那个奶,虽然也疼她吧,但是这种疼爱比起她对福宝的,简直不堪一比。 不过即便这样,兰娘还是很满足了,喝着暖暖的鸡汤,露出了她回到村子里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你慢慢喝,我去帮狗剩改改襁褓。」 狗剩是兰娘那个早产儿的名字,这孩子出生体弱,长辈们都觉得贱名才会好养活,于是拍了拍屁股,就给想出了这么一个好名字。 蒋婆子看孙女适应的挺好的,也没盯着她喝汤,闲不下来地去做了其他事。 「娘,你觉不觉得,山生这孩子和福宝玩的太近了。」 蒋婆子刚出房间门呢,就被做贼似的早就守在门口的小儿子给拦了下来。 福宝和山生玩的好? 蒋婆子一时没意识到儿子说的好是哪种好,等她意识到的时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玩的好?那很好啊! 「福宝和山生这俩孩子怎么个玩的好法,你给我详细说说?」蒋婆子拉着儿子进了自个儿的房间,一脸郑重的问道。 单峻海心想,这不愧是他娘,和他一样最疼福宝的娘,什么都还没说呢,就紧张上了,恐怕他娘心里和他想的一样,都不希望福宝那么早嫁出去吧。 觉得自己找到了靠山和同盟的单峻海一下子就有了底气了,决定在他娘面前好好告上严山生一壮。 「娘,你想想福宝这年纪,山生和她玩闹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点不避讳不说,俩孩子没事就呆一间屋子,就算福才和福德这俩孩子也陪着吧,可也不像话。」 单峻海想啊,他这个亲爹都没能和他的宝贝乖乖整天粘在呢,严山生又凭什么啊。尤其他的乖乖福宝那么好,没点定力的年轻小伙儿一定会喜欢上的,或许这时候山生那孩子就已经心怀不轨了。 「是不像话。」 蒋婆子点了点头,她是个开明的好奶奶啊,山生要是喜欢福宝,福宝对他也有那么点意思,完全可以告诉她啊,到时候她会教山生怎么安排媒人上门说亲,将这门她早就在心里盘算计划着点婚事定下来,她也能早早安心了。 「就是,不仅这样,娘你是没看见山生那崽子看福宝的眼神,和我看湘儿时一模一样的,他什么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 蒋婆子的附和给了单峻海勇气,激动地他一股脑的就将这些日子他觉得不痛快的事托盘而出。 「福宝才多大年纪啊,山生就看上咱们乖宝了,谁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起就藏着这心思了。」单峻海有些委屈,他的乖宝儿,还是个孩子呢。 「你和湘儿定亲的时候,才十三岁呢。」蒋婆子幽幽地在一旁开口,说山生禽兽,他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吧,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这不一样!」 单峻海急了,这怎么一样呢,他和湘儿那是姨表亲,在一起就是亲上亲,可严山生那小子,他、他、他…… 绞尽脑汁想了想,单峻海还真想不出来反驳的话,可即便这样,女儿控的老父亲依旧坚定而有执拗的不想自家女儿身边早早就有一个大灰狼觊觎着。 「行了,两个孩子那儿我去说,现在没名没分的,行事确实要注意这些,尤其现在家里还住着亲戚。」 蒋婆子相信自己憨厚的二儿子和二孙女婿一家,可是信不过王春花,那就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谁知道她看到福宝和山生俩孩子处的好之后会想歪到什么地方去。 「对对对!」单峻海听着他娘的话重重的点头。 「还有福宝年纪确实也小,十四岁呢,过完年也就十五,还能在家留几年。」蒋婆子心想,亲事可以早点定下来,但是孙女出嫁的年纪却不能这么早,起码得在家里留到十七八岁吧,她觉得严家这样通情达理的人家,一定能够明白她这个老婆子的心情的。 尤其严坤和儿子处的好,山生那孩子更是她看着长大的,两家那么亲近,将来孙女嫁人了,也能时常回娘家看看。 这么想着,蒋婆子就觉得这门亲事更好了。 「对对对!」单峻海只当他娘和他是一伙儿的,她说什么都点头附和。 「既然你也觉得好,我现在就去探探坤子和两个孩子的口风,如果合适的话,等这次雪灾过去,就帮两个孩子定亲吧!」 想到兴头上,蒋婆子高兴地拍着大腿看着儿子问道。 「对对对!」惯性思维下,单峻海再一次点头。 「成了,就这么办!」蒋婆子急冲冲的离开了房间,将愣住的儿子丢在了屋子里。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促成这桩亲事了,如果能成的话,或许就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单峻海木楞楞地僵站着,他琢磨着,刚刚是不是他的耳朵听岔了他娘的话,怎么一开始还好好的,最后他娘却叛变了呢。 「娘,你等等!」 单峻海一蹦三丈高,在想明白之后赶紧追了上去,他得拦下老太太,不然闺女就真的没了。 v第三十八章[08.23] 「山生哥,你觉得这匹马好不好看?」 福宝指着严山生衣服上的刺绣骄傲地问道,这可是她替对方缝补破衣服的时候特地加上去的,对方的生肖属马,没有什么比顺势在衣服的裂口处缝上一匹马更合适的了。 「好看,我就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马。」 严山生看着衣服上那团棕褐色,脖子四肢都有些粗壮,尾巴短乎乎一团的「马」,发自肺腑地说道。 只要是福宝绣出来,都是顶顶好看的。 「哈哈,我就知道。」福宝骄傲地插了会儿小腰,山生哥多诚实的一个人啊,绝对是不会说谎的,她就说啊,她绣的马虽然没有形,可是神韵已经在了,有时候神比形更重要。 觉得自己已经进入另一个水平线的福宝决定好好和小娘亲谈谈,是时候停止她刺绣的课程了。 「我帮你把衣服放柜子里。」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道单福宝熟门熟路地打开客房的衣柜,将清洗过且缝补好的衣裳放到了衣柜里。 「嗯。」严山生脸颊上两团不怎么显眼的红晕被他小麦色的肌肤覆盖,心里飘飘然的觉得,现在俩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已经和寻常夫妻没有了区别。 严山生忍不住想着,是不是福宝对他,也有那么几分他对她的心思。 「等、等会儿,我自己放就好了!」高兴点念头没有持续多久,严山生忽然意识到衣柜里被他藏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可是等他记起来想要组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福宝将衣服整齐叠放到柜子里,然后蹲下身,捡起了刚刚打开柜子后从里面掉出来的两包黄油纸包着的东西,几乎是捡起来的一瞬间,一股熟悉的,却怎么都找不到源头的香味再一次出现在了鼻子里。 一包捏起来有些干脆,结合熟悉的香味,福宝猜测很有可能是晒干的花瓣,专门用来泡水洗澡的那种,至于另一包捏起来有些软,看黄纸外那些白白的粉末,应该是珍珠粉无疑了,换做普通的面粉,根本不需要和晒干的花瓣放在一块。 福宝的眼神有些诡异地挪向了一旁齐手齐脚,僵成一块木头的严山生。 没想到外表粗犷的山生哥是这样精致的男孩子啊! 「这是我爹的。」 一瞬间,严山生面不改色地就将自己的亲爹推出去当了挡箭牌,因为他惯来的沉稳和诚实,福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了。 「山生哥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福宝思来想去,这两样东西和坤叔似乎都联系不到一起,再说了,坤叔都这把年纪了,没想着再婚又何必在自己的脸上捯饬呢,相反山生哥就说不准了,少年慕艾,没准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呢。 就好比公孔雀为了争夺母孔雀的注意绚烂开屏一样,这也是雄性的特色。 为这两样东西的出现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福宝忽视了心里一闪而过的酸涩,笑着开口说道。 「男孩子嘛,也是可以漂漂亮亮的,你放心,我支持你。」 握了握爪子,福宝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曾经还想过将眼前这个青年培养成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呢,那时候的她恐惧于古代的婚姻,总想着要从小替自己培养合格的丈夫,可是相处的久了,两人之前的氛围越发自然,福宝习惯了被严山生和几个堂哥亲哥宠着,对她而言,严山生已经是她的亲人了,当初的小九九早就被抛到了脑后。 说起来,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福宝眼神中闪过一抹恍惚的神情,然后视线转向了一旁高大黑壮的严山生,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不自在的感觉充斥了她的心腔。 「我娘那儿估计还得我帮忙呢,山生哥,这些东西,就你自己整吧。」 跟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样,福宝将手里有些烫手的珍珠粉以及干花瓣放到了一旁的小矮凳上,然后同手同脚地跑了出去。 「对了,那珍珠粉的效果并不算好,如果想要美白护肤,到时候我给你做一罐子脂膏吧,可能更有用些。」 跑到门口的时候福宝回过头来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跑的没影了。 严山生并不是一个巧舌如簧的男人,甚至可以说,他还有些嘴拙,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化,他能想到把锅推到他爹头上,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因此在面对福宝的笑说时,他只能僵着一张脸,充当陌生人,好想这样就能将这件事混过去一样。 他好像又把事情搞糟糕了! 严山生抿着嘴唇,像是一头被抛弃的大狗狗一样,颓然沮丧。 「啪——」 拿起矮桌上那两包黄油纸,严山生用力将那两包东西扔到了柜子的角落,打算这辈子都不要用这些东西了。 「福宝,别跑那么快,小心撞到了人。」 苏湘看闺女在走道乱窜,忍不住紧张地提点到,她这姑娘啊,就跟猴子投胎一样,有时候苏湘都回忍不住想,山上的猴子之所以那么亲近她闺女,纯粹只是因为从她闺女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女孩子家家的,学点女红手艺那才是正经事,可偏偏她家姑娘,在女红上一窍不通,能在描形的基础上,还把菊花绣成螃蟹,好在闺女还烧菜上继承了婆婆的手艺,甚至青出于蓝,这才让苏湘对闺女的未来松了口气。 其实面对宝贝闺女这样糟糕点刺绣手艺,苏湘完全可以硬下心来好好管管的,正所谓严师出高徒,苏湘这样精湛的刺绣手艺,真要严格地教授孩子,福宝怎么样都是能够继承她三四分手艺的,不说有神,好歹形能够绣准了,可偏偏苏湘也是哥慈母心啊,多少次想要硬下心来,面对着闺女的撒娇卖乖,顿时就无力招架,溃不成军了。 v第三十九章[08.23] 在这种无奈的情绪下,苏湘只能纵容着闺女自由生长了,大不了将来给闺女一份厚实的嫁妆,用钱堵住她未来婆家的嘴吧。 「娘,我饿了,想喝木耳红枣汤。」福宝随意地想了一个借口,想要将小娘亲支开。 「正好厨房泡着银耳,你等着,娘给你熬去。」 因为家里有孕妇的缘故,这些日子厨房里常备着一些坐月子适宜的食材,银耳红枣羹能够助眠,对于做月子的妇人是一种再滋补不过的甜品。 苏湘想着,熬银耳红枣羹不费事,熬上一大锅全家人都能喝,没什么犹豫,就忘了刚刚还想要拉着闺女教她女儿家的贞静娴熟的教条的念头,扭头回了灶房,准备起了银耳红枣羹。 「啊啊啊啊!」 回到自己的房间,福宝忍不住蹬掉鞋子瘫倒在炕上那堆软乎乎的被褥里,将脸埋在被子种,大声哀嚎了起来。 加上上辈子的年龄,即便这辈子被宠的有些低龄化,福宝也不至于单纯到连自己的心思都看不透的地步。 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会从一开始的想要培养严山生做自己的童养夫,到现在自己没察觉到时候,偷偷对对方有了亲情友情之外的好感的程度。 上辈子她到死都没有谈过恋爱,这辈子一来就是早恋,福宝摸着自己扑通扑通跳的不停的胸口再一次哀嚎,脑子里一片混乱。 「吱吱——」 五花肉就是被福宝的鬼哭狼嚎给惊醒的,勉强从冬眠中醒来,爬出暖乎乎的小窝,五花肉凑近福宝的脸颊,拿自己的小爪子摸了摸,似乎是想要安抚她焦躁的情绪。 「五花肉,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谈恋爱这种事,福宝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她现在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和严山生相处了。 「吱吱——」五花肉歪着脑袋,作为一个只喜欢和小宝贝粘在一块,短暂鼠生都没有找过伴侣的单纯松鼠,它压根就听不懂福宝的话。 对上那双懵懂天真的眼睛,福宝无奈了,温柔的抚摸着五花肉的背部,原本焦躁的心情倒是渐渐平定了下来。 她决定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反正她还小,她还是个宝宝。 头一次遇上感情的问题的小姑娘为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顺理成章的让龟缩到了厚厚的龟壳里面。 「砰砰砰——」 「砰砰砰——」 大半夜的,平柳村一片寂静,所有的烛火早就统统熄灭,整个村子都沉浸在美梦中,就在这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单家以及村里另外几户人家门口响起。 因为这阵突如其来的声音,村里绝大多数人家家里的烛光都再次点亮,即便是没有被敲响家门的人家也忍不住派了个代表,穿上最厚实的衣裳,把门拉开一条缝隙,往外头张望。 「大哥,大嫂,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了县城的城门封锁了吗?」 单家出来开门的是老二单峻河,因为他住在西厢房靠院子最近的那间屋子,此时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铁钉耙,这是因为他担心来的是那些心怀不轨之徒,作为反抗的工具准备的。 这时候单家的其他人也都起来了,一间间房门被打开,屋里的人站在门栏处,披着厚实的棉袄有些畏惧屋内外的高度温差,不敢跨出房门,只是好奇地看向了单峻山一家。 「说来话长,我和你大嫂还有福宗这对小夫妻都快冻死了,家里有没有热水,赶紧端上来。」 这段日子,单家大房着实受了不少罪,往日因为酒馆的伙食养的肥头大耳的单峻山掉了不少膘,看上去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二大小,原先合身的衣裳挂在身上空荡荡的,多亏用绳子绑住了袖口和衣摆,才不至于灌风。 跟在他身后的吕秀菊等人裸露在外的肌肤早就冻得青紫,眉毛上,睫毛上挂着冰晶,看上去就像是一尊会呼吸的雪人。 这情况看着可不好,单峻河也顾不上寒暄了,将人迎到了自己的房间。 堂屋的炭火早就熄了,现在除了各自的住处,其他房间都和冰窖一样,他们的状态,显然不能呆在那样的房间里。 蒋婆子和单老头换上了保暖的衣裳,捧着手炉去了单峻河的屋子,单峻海和严坤等人也想打听县城的情况,无奈从温暖的被窝里离开,穿过院子来到西边的厢房。 倒是福宝想要爬起来,被家里的长辈拦住,连同福德几个一起,被勒令留在自己的房间内。 「我们是逃出来的。」 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单峻山长舒一口气说道。 县城里因为县太爷的高压管理,暂时还没出现什么大乱子,加上之前粮价飞涨,有点远见的人家都在粮价刚涨起来的时候,屯了点粮食,紧抠着吃,日子还没到过不下去的程度,加上城门紧锁,外头的流民进不来,因此要说县城的日子多水生火热,那倒未必。 但是对于极少数一部分人而言,这日子就不好过了。 城里多数人家的粮食都是不富裕的,其中有一些心疼钱,总觉得大雪停止了,粮价就能降下来,因此买粮食的时候,能少买就少买,这部分人的日子,在粮店都掏不出粮食来的的时候,就彻底抓瞎了,买不到粮,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别的人身上,妄图从那些粮食宽裕的人家手里讨点粮食出来。 吕秀菊就是这样被盯上的,而县城里和他们一样遭遇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拿平柳村来说,小小一个村子里就有十好几户有亲戚住在县城里,当初县城粮价飞涨,不少人都联系过乡下的亲戚朋友,送粮食去县城里,足够一家几口人撑过一个冬天的粮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运到房子里,这些人家家里有多少存粮,附近的人家都是心里有数的。 v第四十章[08.23] 明明有足够的粮食,却终日活在心惊胆战中,生怕哪天睡熟了,家门就被饿极的百姓给砸破,日子一久,这些同样面临这样境地的人干脆就聚在了一块,商量保命的法子。 终于,在一次他们中的一户人家被一群蒙面人破门而入抢了粮食,家中的老母亲还因为和抢匪争夺一袋米面被抢匪推倒,脑袋撞在了一旁的台阶上不幸身亡后,他们这些人做下了一个决定,那就是离开县城,回到相对安全的村子里。 单福宗研究过了,现在粮食紧缺,没有上面的命令,县太爷甚至不能做主开粮仓,因此不仅仅是普通百姓,县里的衙役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普通百姓缺粮,他们同样如此。 谁不是一家大小要养活的呢,守门的士兵有弱点,那就一定能够收买。 横竖他们逃跑时不能带上太多的粮食,干脆单福宗就用家里的存粮收买了守门的士兵,在夜黑风高的晚上,拖家带口地从县城里逃了出来。 因为城门不能开,他们几个就蜷缩着坐在竹篓子里,竹篓两边拴上绳子,守城的士兵拿着绳子,缓缓将他们从城门放下去,就这样,一伙人从县城里逃了出来。 大晚上的,他们只能借由月光前行,生怕点了火烛就会引来那些熟睡的流民的注意,此时的雪深已经末过了膝盖,每一次将腿从积雪中拔出来,都得消耗不少的体力。 往日只需要一时辰的路程,一行人愣是走了两三个时辰,因为天黑看不清道路,一路磕磕碰碰的,等摸到村子的时候,别提多狼狈了。 不过好在还算是平安抵达了,大伙儿各回各家,经过这一出,恐怕都得在家里缓上一段时间才能出门了。 「城里的人能够用粮食收买守城的士兵出去,是不是也意味着外面的人也能够收买士兵进去?」 福宝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偷偷溜了出来,抱着手炉在门口偷听,听完大堂哥他们出城的经历时,福宝忍不住出声问道。 「那些流民背井离乡,可未必手里没有一些值钱的东西。」 福宝可是听说了,北边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粮食,有钱都买不到粮,为了不饿死,自然只能跟着一路逃荒来到他们这儿了,福宝想着,他们中的一些人,或许手里还有点金银首饰,或是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 毕竟是逃荒啊,将来还不定会不会回到故乡呢,总得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上吧。 可要是真如同她猜测的那般,外面的流民也用这样的手段买通了守城的士兵,到时候一大家子没有足够全家进城的银子,会不会砸尽家底,先送几个青壮年进程,到时候城里有了自己人,里应外合,趁守城门的人不备,打开城门,放外头的流民进城,这对县城里毫无防备的百姓而言,才是灾难了。 福宝的未尽之意在场的都听明白了,单福宗倒吸了一口凉气,越发庆幸自己早做决断,早早带着家里人逃了出来。 那些个逃荒的流民,可不是每一个都是质朴纯善的,一路上为了争夺粮食,为了活命,他们中的一部分或许手上都已经沾上了人命,要是放这样的流民进程,恐怕他们会做的不仅仅是抢砸,杀人都不带心软的。 「你这孩子,不是让你呆屋里吗?」 蒋婆子坐在火炕上,冲着宝贝孙女招了招手,大冷的天气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最容易着凉了。 「我之所以想到这个主意,就是因为一次意外看到了守城的人用竹篓将城外的人吊到了城墙上,然后将人放入了城内。」 单福宗有些艰涩地说道,也就是说,现在城里其实也有一些流民了,只是一开始他没有往堂妹思考的方向深思,现在想来,那些流民在城外未必没有亲人,那么现在的县城,真的还算安全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单老头还是忍不住拿出了自己的旱烟枪,这段日子,家里人的心事都重,也就默认纵容了老爷子抽几口烟解压的行为。 「这时候顾着自家就不错了,哪里还能顾着别人呢。」 单峻山这时候已经稍微缓过来了,听了老爷子的感叹,紧跟着说到。 理是这个理,可是想着还傻傻以为一切太平的县城百姓,以及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单家人这心里,总是提不起劲来。 但正如单峻山说的那样,在这个世道,他们也只能牢牢顾着自己。 不知道府州那儿怎么样了?单峻海长叹了一口气。 这场雪灾的规模显然已经不仅仅影响坝江县和清州了,恐怕整个澜江省都受到这场雪灾以及紧跟着而来的饥荒的影响,按理这样大规模的难民迁徙早该上达天听了,怎么迟迟不见朝廷开仓赈粮,派军队将流民送回原籍,再这样闹下去,就不简简单单是难民的事了。 单峻海此时所想的,何尝不是荣信烦愁的问题,可他的公文上递澜江总督已经半月有余了,至今都没有收到上面的批示。 想着越来越多从其他州涌来的流民,荣信觉得,自己是时候有个决断了。 「昨天晚上守夜的人呢,难不成都睡死过去了?」 一大早的,村里每家每户做主的男人就被召集在了祠堂里,王秉生气愤地拍着桌子,也顾不上现在这是在祖宗牌位前,大吵大嚷的是对祖宗不敬了。 自从单峻海提出流民可能会来抢劫粮食这个危机后,村里就安排了十六-四十岁的壮年男丁轮流守在村子的几个出入口,即便是夜晚也不例外,一旦遇到什么危险情况,轮值的人就赶紧敲响配好的铜锣,示意村人准备御敌。 可是昨晚上,单峻山等人都走到各自家门口了,那些本该轮值的人却睡的死死的,一点都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好在这是自己人,要是换做兴怀不轨的,是不是刀刃对准了脖子,村里人这才恍然惊醒呢。 光是这样想着,王秉生就忍不住胆战心惊,向来都是老好人作风的老村长这时候也忍不住动怒了。 「这不是没什么事吗?大冬天的守在门口的破木屋里,铁人都顶不住啊。」一个看上去略显青涩的少年忍不住嘀咕,他就是昨晚上轮值的人之一。 「别说了!」他边上一个和他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赶紧扯了扯他的衣摆,然后讨好的看向了村长:「村长,栓子的话不中听,但也有点道理,现在这天这么冷,让他们守在村子门口那破屋,就靠点火盆子御寒,确实难熬啊。」 v第四十一章[08.30] 「难熬也比稀里糊涂死了强。」王秉生气冲冲地怼了回去,「现在大伙儿能够安然无事地坐在这儿,凭的是咱们手里的粮食,一旦这些粮食被哄抢光了,现在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就是咱们的下场。」 重要时刻,王秉生这个村长还是靠谱的,他郑重地对着村里的男丁说道:「咱们都是拖家带口的,平柳村,更是咱们祖祖辈辈的根基,今时不同往日了,想想家里的媳妇,想想老子爹老子娘,再想想家里的娃娃们,难民不是吃素的,饿极的他们杀人放火什么都敢,更有甚者,在流民们打进来的时候,咱们心尖尖上的娃娃,或许都会成为别人的盘中餐,想想这些,你们还怕冷吗,还怕饿吗?这个时候咱们顶门立户的男人不帮他们撑着天,谁又会来帮咱们呢?」 王秉生的话让在场的青壮年心中燃起熊熊烈火,是啊,他们谁不是有爹有娘的,又有多少是有媳妇孩子的,光想着偷懒,不肯受着点罪,到时候流民真的打进来了,他们又怎能护住自己的妻儿老小。 「我言尽于此了,从今天起巡逻队重新排班,自愿报名,谁不愿意参加的,等真的遇上麻烦了,也别奢求别人能够帮你。」 王秉生的视线在昨个儿晚上轮值的那些人身上划过,掷地有声地说道。 「我,我报名。」 「我也报名。」 那些个玩忽职守的男人们一脸羞臊,可终究还是站出来报了名,一个两个的,在场的除了一些年龄过大,不适合守夜的男人,几户所有的男丁都站了出来。 王秉生很欣慰,不管村里往日有什么样的龃龉,在大难之时,大家伙儿还是拧成了一股粗绳,也只有这样众志成城,他们才会有更大的希望度过这次劫难。 「行行好吧,给点粮食吧。」 几天的功夫,平柳村外已经被层层篱笆给围绕住,村里人闲来无事就将煮化的雪水泼在篱笆上,因为寒冷的天气,篱笆被封闭在了凝结的冰块里,越来越厚的冰墙,将村子和村外隔离成两个世界。 这里每天都有至少六个青壮年守着,外头驻扎的流民只要有越轨的行为,平柳村的村民就会统一反抗。 只是那些流民似乎也没有要硬来的意思,每天就派一群老弱病残,凄凄艾艾地伸出满是冻疮的手求点粮食。 村里人还没直面过一些残酷的现状,加上吃得好穿的好,面对这些可怜的流民,日子长了,就有些松动了。 「叔叔,给块馍馍吃吧。」 「大哥,求你行行好吧。」 几个孩子,也就六七岁的年龄,脸蛋冻得紫红,嘴唇开裂,耳朵上,手指上一片红肿流脓的冻疮,哆嗦着跪在冰墙外冲着冰墙另一头的村人磕头。 「求求你了,行行好吧。」 老人们则是作着揖,瘦小的身体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 「妈的,老子看不了了。」 守门的青年觉得真是操蛋,如果换成年轻力壮的男人在冰墙另一头叫嚣,他想也不想就能挥着铁钉耙打过去,可偏偏外头老的老,小的小,一个个凭得心酸,想想要是没有这场天灾,他们也该好好的留在自己的故乡,辛勤耕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四处漂泊,摇头摆尾地乞讨旁人的一丝怜悯。 大伙儿都是爹生娘养的,心也是肉做的,对于年迈的老人和年幼无辜的孩子,怎么能忍下心来呢。 「谁说不是呢。」 边上的青年搓了搓脸,扭过头去不敢朝外头看,心想着,下次轮到他守门的时候,一定得记得带上一团棉花,好把耳朵捂住。 外头的老人和孩子哭求了许久,看守门的人无动于衷,只能叹息着,相互扶持离开,大雪纷飞中,这些人的背影无比凄苦瘦弱,再冷些的人,也不由心软了。 可是男人们不敢,不说这些老幼是不是其他流民放出来的烟雾弹,试探他们村里是否有余粮,就说开了这么一个头,以后来的流民更多了,那时候他们是给粮食还是不给粮食呢。 这样的好人,难做啊! 「怎么样,讨来粮食了没有?」 平柳村外的破庙里,聚集着一堆从北边过来的流民,此时留在屋子里的,都是体格稍微健壮点的青壮年,他们正在拆庙里的一些破烂的家具摆设,好用这些木头生火取暖。 至于一些年轻的女人则是用仅有的几口锅烧着热水,里头煮着的是他们从一些枯树上剥下来的树皮,大冬天的,这是他们唯一能找到的粮食。 「没有。」 几个老人拉着孩子凑近火堆取暖,无奈地叹了口气。 随着话音落下,破庙内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眼里都透露着迷茫绝望。 倒不是这些青年心狠,让老人孩子去村子外头乞讨,而是他们心里头也明白,现在这里的百姓是如何忌惮他们这些流民,老人和孩子还好些,换做他们这些青年出现在别人的村子外,恐怕还没靠近,就被轰出来了。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选择让老人孩子去乞讨,而壮年男人则是留下来修补他们避寒的「家」,普通人对老人孩子总是格外心软的,有时候他们出去,能从一些村子那儿讨要来充饥的红薯和馍馍,省着点吃,这些粮食能够让他们多活几天。 但是随着雪灾的不停歇,他们讨要粮食越来越困难了,从临县到坝江县这一路上,他们几乎是靠树皮和草根充饥的,往日高壮的青年几乎能够看到胸口凸出的肋骨,老人孩子更是瘦的不成人形了。 可怎么办呢,好死不如赖活着,没人想死啊。 「要不,咱们跟着那拨人去县城吧。」一番沉寂过后,一个女人怯怯地开口说道。 她怜惜地看向自己怀里刚满两岁的孩子,这一路上,她死死地护着自己唯一的骨肉,宁可自己少吃点,也要让孩子吃饱肚子,煮熟的树皮,她只让孩子吃里面那层相对柔软的部位,还是嚼成泥状后才敢喂到孩子嘴里,生怕不好克化,可即便这样,孩子还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来,四肢就和枯树一样,肚子和脑袋格外的大,看着就可怕极了。 v第四十二章[08.30] 但是在女人眼里,这就是自己的孩子,为了这个孩子,她甚至愿意做一些违心的事。 「春妮儿,这话别说了,咱们李家再怎么样,也是有骨气有良心的,我宁可饿死,也不会让你跟那些人做那些下地狱的事。」 干瘦的男人阻止了女人,都是一路上逃荒过来的,有些人即便在逃荒的时候,依旧能够吃的满肚肥肠,而有些人就如同他们一样,在这难日里艰难求生,纯粹只是作风性格的不同罢了。 「和那些人为伍,你难道就不怕咱们的小宝遭报应吗?」男人很气愤媳妇的决定,她难道忘了,当初那些人盯上了小宝,想要抢走小宝吃人肉了吗?那些人,是要下地狱的。 「就是啊,李家的,做人不能昧良心啊。」 一群老人哀叹着,对着那个提议的女人劝解道,只是肚子里此起彼伏的咕叫声,让他们此时的坚持看上去颇为可笑。 「我知道了。」 女人低下头,抹了抹眼泪,她不知道那些人不好吗,可是她想要孩子活着啊。 「我观察了一下,这边有一座大山,明天咱们男人就绕开这个村子进山,山里没准能抓到一些过冬的山鼠或是其他动物,再不济,山上那么多树,咱们可以多撕点树皮下来,总不至于饿死的。」 男人打起精神,对着在场的人说道:「大伙儿坚持下去,雪不可能不停,熬过去了,咱们就回家!」 回家! 这个词让在场的人忍不住泪目了,一个个擦着眼泪,他们真的还能有回家的一天吗? 「明个儿我再带着孩子们去求求那个村子的人,没准能求来一些馍馍地瓜。」 老人们怜惜地抱了抱边上的孙儿孙女,孩子们懂事地点了点头:「明个儿我们磕头会更卖力的,多喊喊叔叔哥哥,要是能求来馍馍,大家都不会饿死了。」 儿童的过于早熟让在场的成人无比心酸,一群人聚在一块,期盼着大雪赶紧过去。 「今个儿还是那样?」 单峻海朝今天守门的几个问道。 「嗯,来的依旧是老人孩子,娘的,存心让人心软。」守门的青年梗着脖子,这一天两天的,他怕自己再守下去,哪天就忍不住回家拿粮食给那些老人孩子了。 「老三,真的不能给那些婆子孩子一点馍馍吗,我看他们实在是怪可怜的。」 一个年长些的男人跺着脚,搓着手,都是些奶娃娃啊,想着自家那些即便在这个时候还能时不时吃点糖块,吃上猪羊肉的孩子,他是真的于心不忍啊。 「再等等。」 单峻海抿了抿嘴,他也不是那种狠心的人啊,他要是心狠,当初就不会提议让附近村子一些家境贫寒的妇人帮着织草席了,可这个时候,他不能因为心软,拿全村老少的性命开玩笑啊。 他忍不住有些头疼,这时候,他还宁可来的是一群强盗呢,好歹心狠起来,也不会觉得心虚。 「诶——」 几个青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长长叹了口气。 「姐姐行行好吧,给我点东西吃吧。」 「婶子求求你了,给我点东西吃吧。」 今天那群老人孩子来得巧,正好撞见了村里一些女人给守门的男人们送午餐,咽着口水,孩子们几乎趴在了冰墙上,丝毫不在意刺骨的冰冷贴在他们本就满是冻疮的脸上和手上。 女人们向来都是比男人心软的,看到和自家孩子差不多大小的难民,其中有几个没忍住,从饭盒里拿了两个馍馍丢了出去。 「谢谢婶子,您会有福报的。」 「谢谢,谢谢!」 几个孩子动作灵敏地将馍馍藏到了怀里,然后赶紧跪下来给那几个丢馍馍的女人磕头。 他们知道这是他们能讨来的仅有的粮食了,在感激完后,也没逗留,老老少少互相搀扶着离开。 看到那些人的反应,正要责怪自己婆娘心软的男人也说不出责怪的话来了,他们能怪自己心善的媳妇吗?要怪就只能怪老天爷,怪没有作为的朝廷。 在那些女人给了流民粮食后,村里的巡逻就加严了,但一连好些天,那些老人孩子倒是照常出现在村子外套要粮食,却从头到尾没见一个壮年男人出现在村子外。 「我观察了十多天了,那群流民就住在村子不远处的破庙里,其中有二十个出头的青壮年,老弱妇孺越在四十人左右,他们中的男人和身子骨稍微强健些的女人每天都会去山上扒树皮挖草根,还会设陷阱抓山上的动物,看来都是老实人。」 这些天单峻海也不是全然闲着的,早在流民刚刚聚集在村子外的时候,他就和严坤等人轮流爬出冰墙去监视那些流民的一举一动了。 目前看来,那伙人对村子似乎无害,而他们中的老人和孩子,确实也十分可怜。 单峻海想着,对于这样的难民,他们是否能够采取其他的应对措施。 v第四十三章[08.30] 「这些天我总是在想,如果现在遭难的是咱们一家,咱们会不会期待着,有人能够在危难时机伸出援手,如果这时候咱们什么都不做,又怎么能期望在危难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个人来帮咱们呢。」 蒋婆子长叹了一口气,这时候,她的心意,已经很明确了。 单峻山等人是很不屑于爹娘还有老三的瞎好心的,可家里的粮食也不是他的,现在他自个儿还寄人篱下的,压根就没有发表意见的立场。 而王春花倒是有立场,可是就她在家里的地位,公婆做下的决定,她又怎么能够当着愚孝的丈夫的面反驳呢。 一时间,单家人各有心思,但是明面上,所有人都赞同了蒋婆子的提议。 「那咱们怎么做,也不能白白送粮食当冤大头吧,还有村里其他人的想法,咱们也不能不考虑啊。」 单峻山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现在爹娘跟老三过,他们这边的粮食他也没法插手,可让他眼睁睁看着价格番了十几番的粮食白白送到灾民的嘴里,他又觉得不是滋味。 王春花和吕秀菊也是这么想的,王春花的娘家没多少粮食,而吕秀菊的娘家在雪灾来临后就没怎么联系,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怎样,在她们看来,家里有粮食帮衬姻亲不好吗,尤其是王春花,她自认家里的粮食有她的一份,凭什么老太太就拿她的东西做人情,给她自己攒福气。 此刻单峻山的话戳中了她们的小心思,虽然没有帮着附和,却也在面上流露出的赞同。 单峻山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在他话音落下后,最先提出想要帮助那些灾民的单峻海也忍不住深思了起来。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在保证自家安全的情况下救济那些灾民,又该怎么做,才能够不让村里其他人有什么怨言。 「现在外面的雪那么大,河水都已经彻底冻成了冰,爹爹,我想要在夏天喝冰镇的绿豆汤,甘草凉水。」所有人都沉思的时候,福宝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装作无辜地说道。 「要不,咱们家挖个大冰窖吧,以后就不需要去县城找冰商买冰了,夏天再热屋子里摆上冰鉴立马就能凉快下来。」她口中的冰鉴就是一种用来盛放冰块的器皿,放置在屋内,能够起到天然的降温效果,相当于古代的空调。 冰在古代是一种奢侈品,在还没有发明硝石制冰法之前,夏季冰块的使用只能依靠前一个冬天的冰块储藏,而冬天到夏天这几个月之间冰块的自然融化,也会增加冰块粗藏的难度,因此冰在古代,几乎是达官贵人才能够用得上的东西,普通百姓偶尔奢侈着买上一杯冰镇过的甘草凉水,以及是难得的享受了。 福宝看似和刚刚话题不想干的提议,实际上有她自个儿的深意。 首先今年这场严冬,为制冰制造了优越的先天环境,将雪水煮化放入模具中,不消一天,就能冻成冰块,要是能够有一座属于自家的冰窖,不仅能够储备下来年一家的冰块需求,还能剩余一部分,高价卖给县城那些对冰块需求量大的富贵人家。 福宝思考过了,按照常规冰窖三分之一的存冰量来说,想要储存足够的冰块,需要的冰窖就不会小,而古代的冰窖多数都是靠挖掘地下建造的,可以说想要建造一个不小的冰窖,工程量就极其浩大,只凭家里几个男性长辈,估计没一两个月完成不了,这么一来,他们完全可以以工代赈,通过聘请那些有劳动力的流民,达到救济的结果,同时又不至于太出风头,让人觉得自家都是冤大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福宝啊,你可不能净想着吃啊。」 王春花很心痛,觉得福宝这个好姑娘被三房这对夫妻给教坏了,现在大伙儿都发愁流民的事呢,她倒好,想到吃上去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女子该有的品德。 她是真的爱惜福宝这个侄女,真不忍心她走上歪路,将来被夫家嫌弃。 「闭嘴吧你,你有我的乖宝儿聪明吗,蠢笨的东西,什么都没听懂少在那儿吆五喝六的,老婆子的小心肝还轮不到你教训。」 蒋婆子正骄傲于自家乖乖的聪慧呢,就被王春花这个蠢媳妇劈头盖脸浇了一瓢冷水,看她的目光自然就十分不善了。 「我的乖宝啊,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姑娘,家里人发愁的事,她轻易就能想到解决的办法,你说你们一个个当哥哥的,当爹当伯伯的,愧不愧疚,心不心虚。」 她的小心肝实在是太可怜了,诺大一个家也没有帮着出主意的,每天还得麻烦她动脑筋,想注意,蒋婆子都替她的小心肝委屈了。 「我的乖宝儿当然是最聪明的。」同样是被贬低的对象之一,单峻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因为这么聪明的闺女,是他生的啊。 这一大家子虽然各有各的心思,可无一例外,所有人对福宝都是喜欢的,即便这时候她被吹上了天,连带着他们被老太太贬低了,所有人对她都生不起厌憎来,相反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好像福宝合该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小姑娘。 在这个世界活了十四年,福宝已经隐隐意识到了老神仙给她的金手指是什么,经历了一开始怀疑担心家人的喜欢到底是纯粹喜欢她还是金手指影响的忐忑不安,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很习惯的厚着脸皮接受家人对她的疼爱吹嘘了,甜蜜的负担,再大她都是承受的起的。 「这冰窖确实也该建了,福宝最是怕热的,还有大夏天咱们家的猪样肉运送到各地也需要不少的冰块,自家冰窖建成了,每年就能够省下不少买冰的银子,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了。」 而且一旦冰窖建成了,冰窖里还能顺带着储藏一些不易存放的果蔬,让乖宝儿在其他季节吃上她喜欢吃的蔬果,这又成了一举多得。 单峻海仔细算了一笔账,现在雇佣那些流民来挖窖,每天只需要给一点粮食,而为了得到口粮,那些流民必然不会偷懒,相反还会付出十二分的努力帮着建造冰窖,这买卖,单家不仅不会亏本,相反还赚大发了。 「咱们村子现在日子比以往好过了,恐怕除了咱们家,还有一些人家会心动于建个小冰窖。」 那些人家不需要建太大的冰窖,一两分地足以,就算是那些吝啬小气的人家,只要给他们分析了建冰窖的好处,让他们意识到储存的冰能够在来年夏天卖一个好价钱,想来那些人也会心动。 而流民们有了活干,不至于饿死,想来也不会破釜成舟,作出什么抢夺杀人的事来。 单峻海越琢磨就越觉得这个法子好,果然他的闺女就是老天爷送他的福气包,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天生的小福星。 看到家人一致同意,福宝也隐隐松了口气,也不枉费自己这些日子私底下偷偷琢磨了这个法子。 一旁的严山生没有说话,作为旁观者,他的目光赤裸裸的,就没有从福宝身上挪开过。 他觉得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好太好了,原谅他的词汇贫瘠,因为严山生觉得,再华丽的词藻也无法形容这一刻福宝在他心里的模样了。 可惜他好像太笨了,不仅长得没那个小白脸好,现在还没福宝聪明,隐隐有些自卑的严山生有些怀疑,自己真的配得上福宝这个好姑娘吗? 只是此时也没人在意他受挫的少男心,因为流民的事,单家再一次忙活了起来。 v第四十四章[08.30] 「把你们那儿能干活的男人叫来吧。」 今天轮到单峻海等人守门,当那些老弱妇孺过来讨要粮食的时候,单峻海对着那群人开口说道。 为首的老人们惊呆了,脸色煞白地看着单峻海,心里忐忑极了,他们想着,难不成他们这些日子瞒着他们中有青壮年的事曝光了? 也不是他们故意瞒着,而是一路上逃荒过来,途径地方的百姓都对流民里的壮年男人避之如虎,因为青壮年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意味着威胁,在老人们的想法中,一旦这个村子里的人知道了他们当中有男人的存在,恐怕就离村人哄赶他们不远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勉强容身避寒的破庙,这些日子修补着,让那个破庙不至于四处漏风,这里还有一座有无尽树皮的大山,让他们在讨要不到粮食的时候,不至于饿死,一想到他们没法在这个地方停留,在场的老人孩子都是绝望的。 「有活找他们干,一天三个苞米窝窝,一个番薯,就问他们来不来吧。」 这个粮食定的很是恰当,这点分量,还不够一个男人吃饱肚子,但要是掺上水以及草根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还能再分给家中的老人孩子,勉强给肚子垫个底。 也不是单峻海抠门,而是在没有摸透那些流民的底之前,他可不敢将人喂的太饱了,不然凭空多出了几十个对平柳村心怀不轨,又体力完好的壮年,他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几个老人都已经懵了。 窝窝,番薯!他们没听错吧。 「有有有!」 为首的几个老人拼命的点头,一个个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破庙跑,深怕晚了,单峻海就反悔了。 因为老人们跑的太急,几个跟着过来乞讨的孩子就被丢在了原地,一个个瘦瘦小小的,用忐忑害怕地眼神看着单峻海等人。 「吃吧。」 隔着冰墙,单峻海扔了两个窝窝过去,孩子们捡到窝窝也不吃,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将窝窝藏起来,准备带回去和家人一块分享。 这样两个苞米窝窝用雪水煮开,破庙里的每个人都能喝口稀薄的苞米粥呢,在逃难的时候,这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看着过分懂事的孩子,单峻海叹了口气,只希望他们的善心没有给错人吧。 破庙里的男人听到家中长辈传来的消息时都有些不敢置信,直到顺着村里递出来的梯子进去,并且领到了当天那一半工钱,才意识到这不是做梦。 「单老三,你真要聘这些人帮你家挖冰窖啊?」 放流民进村不是小事,尤其那些被放进来的流民一个个都是壮年劳力,对村里人而言,他们的威胁性很大。 因此这会儿功夫,即便是畏于严寒,村里人还是忍不住围住了单家,一个个垫着脚探着头想要看看那些难民的模样。 他们中的多数也就二三十左右的年纪,因为饥饿的缘故,他们中的多数瘦的皮包骨头,看上去丝毫没有威胁性,村里人见状不那么害怕了,但又有点为单家人不值,聘请这样的工人,真的能干多少活吗? 「嗯,今年冬天那么冷,不多藏点冰可惜了,挖个冰窖费不了多少工钱,而储存好的冰块自家就算不用,来年夏天也能高价卖出去,再说了,冰窖又不是什么易损品,一旦修好了,收益的也是家里的子子孙孙。」 单峻海笑着向围观的村人解释,他的话勾起了其中一部分人的兴趣,意识到了建冰窖的好处。 「老爷放心,我们兄弟保准卖力。」 那些个捧着窝窝的男丁感动地眼泪汪汪的,在村里人提出质疑后,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向单峻海证明自己的能干,深怕丢了这份挣粮食的工作。 三个窝窝一个地瓜,他们这些男人要干活,不能太饿,但这些口粮起码可以省下其中的一个半窝窝给家里人,加上树皮草根,一家子活下去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尤其那些家里有老人孩子的,他们的肠胃弱,很难消化粗糙的树皮,一段时间逃荒下来,肚子凸起,四肢纤瘦,这都是肠胃败坏的征兆,有了这些好克化的粮食,老人孩子活下去的几率也大了很多。 村里人不说话了,看着那些流民手里拿着的苞米窝窝,原料应该是苞谷面以及苞谷芯子,以前村里人也常吃这个,只是后来家家户户条件好了,即便是吃苞米窝窝,吃的也是磨的极细的纯苞米面窝窝了,这些流民手里的窝窝,他们还真看不上。 花三个窝窝加上一个地瓜的工钱就能雇佣一个难民来帮自家挖冰窖,而冰窖又能够造福子孙,这似乎真的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 有些脑筋灵活的,想到了因为连日的大雪有些损坏的屋顶,开始思忖起来让这些人帮着自家修房子的价钱来,请这些流民的代价,可比请村人帮忙欠下的人情债轻松多了。 不过他们也没急着找人,村外头能干活的男人拢共就那么几个,都被单家招来做小工了,他们就算要学着单家修冰窖,那也得等到单家的活结束,顺带着,他们也能看看这些流民做活仔不仔细,不然就算是几个杂粮窝窝,那也是粮食啊。 这些流民算是顺利地在平柳村呆了下来,每天早上都会有人准时将梯子递过去,放这些人进来,到了晚上,又回用梯子送他们出去,或许是因为不想失去这份工作的缘故,那些流民干活很是卖力,让单峻海这个东家挑不出任何问题来,没人会不喜欢这样自食其力的淳朴男人,单家给予这些人的工钱也涨了一些,窝窝从一开始的三个涨到了四个,地瓜也变成了两个,因为单家的实诚,那些人干活也就更卖力了。 村里人习惯三五不时地冒着风雪去单家选定做冰窖的地方溜达,观察那些流民干活的进程,对于他们的吃苦耐劳,村里人多数也看在眼里,继单家之后,村里又有三户人家向流民预定挖冰窖的活儿,按照这二十多个男人的进度,之后整整一个月,他们都不用担心没有食物了。 有时候流民的诉求就是那么简单,而平柳村的村民多数也是善良的,在渐渐确定这些聚集在村子外的流民无害后,对他们的监管就放松了很多,有些人家也会在那些男人回破庙时给他们塞一些自家不穿的衣服和不用的被褥,就这样,两边的相处渐渐平和了起来。 但平柳村的平静在这一场雪在中却是少有的,之前封锁着的县城城门被之前通过贿赂进去的流民打开,一时间,整座县城哀嚎一片,陷入了昏暗之中。 那些恶疯的流民守在县城外那么久,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抢占温暖的屋子,抢占县城百姓的粮食,在城门被打开后,所有的难民朝城内涌入,而百姓们毫无防备,惊慌之下反抗几乎只能任人鱼肉。 好在坝江县县令是荣信一手提拔的,也算有点能耐,立马就召集了衙役,并且派人去通知了最近的驻兵,在一天一夜后,将城内的流民控制住,但那些流民也是有经验的,一部分人在抢到粮食的第一时间就跑出了城门,等动乱平息,被抓住的人不足五分之三。 县城内满目苍夷,临街的屋子墙壁都是被砸的痕迹,道路上比比皆是断裂的木门和木窗,那些被抢了活命粮食的人家顾不上一地积雪,坐在自家台阶上,绝望地哭爹喊娘,而侥幸保住粮食的人家则被吓破了胆子,守着粮食拿着武器,压根不敢闭眼。 v第四十五章[08.30] 「可惜了!」 一群趁乱枪好粮食出城的流民看着手中的粮食很是不满,这个县城的县令反应太快,害得他们没有抢到足够多的粮食,就被迫撤了出来。 而且他们抢劫的那些个百姓也不是多么富裕的人家,手里这些粮食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只够他们再撑上四五天罢了。 「大哥,你说咱们之后怎么办啊?」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讨好地冲着为首那个魁梧高壮的男人问道,他们这一伙近五十个男人,除了看上去脏了些,居然一点都没有流民的样子,一看就是没饿过肚子的。 「还能怎么办,除了县城,周边总还有点镇子村落吧,村里人肯定有粮,等咱们弟兄吃饱了肚子,就去那些个村子附近瞅瞅。」 男人咂巴了一下嘴巴,这大冬天的,家家户户的牲畜都赶在冻死前宰了,这一趟进程,他就没看到肉的影子。 这段日子他的嘴巴都快淡出鸟来,男人想着,附近的农户那儿或许还养着零星的家畜,到时候他可得好好过过瘾。 可惜了,这一路逃难死的最快的就是老人和孩子,到现在,几乎见不到孩子的身影了,不然孩子的肉,嫩生生的,再好吃不过了。 阴沉的天气下,男人那张脸就如同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一样,让人心颤。 「今天是年三十,东家心好,给了咱们一锅粘豆包,还有一锅鸡肉粥。」破庙的难民今天喜气洋洋的,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 虽然是逃难,可大年三十对于他们而言依旧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女人和孩子们将破庙仔细收拾了一番,看上去整齐不少,加上一群人围坐的圆圈里摆着的一簸箕还散着热气的粘豆包,一锅浓香四溢的鸡汤,以及清炒的树根拌树皮,还有之前砸河冰时幸运抓起的两条鱼,看上去还真的有了点过年的气氛。 几个孩子咽着口水,他们回味着回来之前,福宝姐姐掰了分给他们这些孩子尝味儿的粘豆包的味道,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软糯的外皮,甜香的红豆馅,他们都快不记得,上一次吃粘豆包是什么滋味了,只知道这个粘豆包,很甜,很甜。 「等明年夏天,咱们家就有足够的冰块能用了。」 单峻海看着自家几乎算是建成的冰窖,心里很是自得,觉得自家的家底在他这代是越来越丰厚了,将来等闺女出嫁了,非得给闺女陪嫁上一副人人艳羡的嫁妆不可。 「呸呸呸!」连吐三口唾沫,他闺女才不嫁人呢,好不容易那天劝好他娘从长计议,没兴冲冲地跑去严坤那儿旁敲侧击儿女的婚事,他是得多想不开,自己就先安排起了闺女的嫁妆。 旁人不明白他前头还感叹家里的冰窖,后头就开始呸呸呸了,只是觉得怪脏的,默默离他三步远。 单峻海也没发现自己被人给嫌弃了,而是笑着向村里其他来参观建成的冰窖的村人介绍这冰窖的好处。 「大伙儿看啊,这么大的冰窖,以后就在地上铺上一层稻草或是芦苇杆子编成的草垫,然后摆上冰块,冰块上头再用上稻糠或是树叶隔热,将冰窖密封住,储藏好的冰块起码能保留其中的三分之一,你们说还有什么比大夏天来上一壶被冰湃过的甘草凉茶解热的,还有王叔牛叔,你们不是最爱喝几口小酒吗,大夏天的,冰冰凉凉的小酒岂不是更有滋味。」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单峻海觉得那些流民还是很不错的,要不是这一次天灾,他们或许也是和他们一般勤勤恳恳劳作的老实人,所以他也不介意,帮着那些人宣传宣传,为他们找到更多工作的机会。 毕竟村里其他人家要的冰窖不会有单家那么大,二十多个卖力的难民将手中的活上手后,完成一个小地窖是一件简单的事,也就是说,等手头的活做完了,他们就又要过上缺衣少食的生活了,单峻海就想着,能不能多怂恿一下村人,增加冰窖多需求量。 再说了,建冰窖本来就是一件好事,换做和平时候,建冰窖多人力物力,可不是一点粮食就能摆平的。 此时单家人已经将一部分冰块放到了冰窖内,大伙儿看着那些个高高摞起,散发着寒意的冰块,心里头不由更加意动了,尤其是刚刚被单峻海点名过的两个爱喝酒的老头,不由更加心动了。 「要不,咱们家也建个小冰窖,不用太大的,两三天就能挖完,算起来,也花不了多少粮食。」 家里的大老爷们都意动了,女人们自然就不好多嘴,更何况在他们心里,要是夏天能够来上一杯冰湃过的绿豆汤,那绝对是至高无上的享受,说出去,娘家那些亲戚该多羡慕他们啊,往后十年他们都能靠着这口冰窖在那些亲戚当中拥有超然的地位。 「峻海啊,你帮着王叔和那些人说说,等做完手头的活儿,下一个就轮到我家。」 「我在老王头后头。」 「还有我。」 一个个的对那些难民的能力有了直观的认识,村里人想要建冰窖的就多了,短短小半天的功夫,单峻海那儿又多了六户想要建冰窖的人家,这些工作量足够那些流民在春季来临前的温饱。 单峻海看了看外头的雪天,这雪下的再长,总也不能下过一整个春天吧。 今天是大年三十,老天爷再不赏脸,这年总是要过的,因此村人们也没有在单家呆太长时间,看看天色差不多了,就提出了告辞。 「蒋大姐,你家那豆酱做的好,等会儿能不能给我舀上一勺回家做菜。」 村里人有做大酱的习惯,这东西耐放,不论是炒菜也好,当作蘸酱也好,都是极其下饭的配料,只是不同的材料,加上不同的配料,做出来的大酱滋味就相差甚远了。 单家的大豆种的好,加上豆酱的配方还是福宝结合自己上一世对各个品牌的豆酱的研究改良而来的,滋味自然远胜于村里其他人家。 「我家今年炸的丸子格外酥脆,我就用家里的丸子跟你换豆酱。」 那妇人知道今年三十前,单家因为照顾早产的孙女,接待单老大一家等琐碎事,并没有腾出手来做丸子这类程序复杂繁琐的菜肴,她拿丸子和单家换豆酱,也不算占单家便宜。 「牛大姐做的丸子可是一绝,我家那讨债的前些日子尝过就连日在家央求我上门讨上一小碗,正好我家那糟鱼做的不错,要不咱两家就拿糟鱼换肉丸吧。」 实际上不止是单家,村里多数人家虽然有心在大年三十做点好的吧,可实际情况不允许,每家每户总有那么几样不齐全的东西,准备好的三十年宴,也没有往年丰盛。 v第四十六章[09.04] 只是刚刚那个妇人提议拿炸丸子换豆酱的事给了村人灵感,既然每家每户的菜肴都不齐全,何不互相换着来呢,这家做丸子好,那家做鱼的手艺妙,互相换着每家的招牌菜,满满当当一桌子年宴就凑齐全了。 除去三年前给村里一个九十高寿的族老过寿,村里人就没有这样亲密无间过了,那妇人的提议得到了大伙儿的一致赞同,互相说着自家擅长做什么,年味远胜于以往。 换另一种思路想想,有时候天灾带来的,未必都是坏事。 「大哥,刚刚那户人家是不是说了,往这条路径直走上半个时辰,就能到那个平啥村的,咱们都走了有一会儿了,也没见到村子的影子啊。」 张强子一行人已经吃光了之前抢来的粮食,还在昨天抢了一个镇子,只是似乎得到了县城被抢的消息,那个镇子防备了许多,他们一行人被打死了四个,剩下的没抢到多少东西,就落荒而逃了。 「呸,那老娘皮要是敢骗我,我就带着兄弟杀回去,就算镇子上的人有了防备又怎样,咱们三十多号人,还不能要那一家的狗命?」 为首的男人一脸横相,他正是几天前抢砸县城的主导人之一。 「这个地界还真是够邪性的,小小一个镇子还有一队小兵守着,不过普通村子里也就一些庄稼人,咱们兄弟都是见过血的,还怕那些孬货。」顺三接连受挫,心情不好,脸上带着杀气,迫不及待就想杀上几个人消消心中的郁气。 「大哥说的是。」边上一堆捧他臭脚的,对他的话十分信服。 他们中的多数,原本在自个儿家乡的时候就是那种偷鸡摸狗,鸡厌狗憎的,雪灾一来,助长了他们的兄性,一个个由原本的小恶走向了大恶。 偏偏他们还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好的,这一路上逃难,他们借由绝对的武力优势抢了不少逃难的流氓手中的粮食以及值钱的物品,一路上路过什么村庄城镇,也是抢砸烧什么恶事都干的,这一路下来,一个个没饿到不说,荷包还鼓了不少。 更别提这一路上他们糟蹋的好人家的姑娘,或是逃难的小媳妇了,以往他们在家乡的名声,就连寡妇都不愿意和他们接触,哪有这样好的福气。 所以对他们而言,这不是天灾,这是天福。 你说朝廷赈灾了怎么办? 他们可是灾民啊,谁能证明他们在逃难的一路上做了什么,等灾祸过去了,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凭着一路抢来的宝贝,买上几亩地,娶上一个黄花大闺女,生几个孩子,一辈子还不是福乐顺遂。 这些人的野心被养的越来越大,良知也早就在这一路上消失殆尽,现在的他们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就那人说的,那个村子可富裕着呢,尤其是其中姓单的一户人家,据说那家人养的猪羊鸡鸭贵人都抢着买,他家那饭庄,更是日进斗金,咱们要是抢了这个村子,不说猪羊肉够吃,就是那一家子藏家里的金银宝贝,做完这一票,咱们下半辈子就直接吃喝不愁了。」 顺三给兄弟们画着大饼,而那些个跟着顺在的男人也听的热血沸腾,一个个穿着厚实臃肿的棉袄,手里举着斧子镰刀等沾血的武器,不再抱怨平柳村太远,冒着风雪迎头朝前赶去。 「不好了,顺三,顺三他们朝恩人的村子来了。」 破庙那群流民或许是吃过太多亏的缘故,即便现在还算安定下来了,这警惕心却一直没消,就好比此刻大年三十,他们依旧派了他们当中体格最魁梧,身体最好的两个青年去破庙外的小山丘守着,那里能够居高临下,看到两条通往平柳村的官道道动静。 此刻他们中的一个匆忙赶来,推开破庙的门打破了里头温馨和谐的氛围。 顺三这个名字在流民心中就是恶魔的代名词,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孩子的,此刻都抱着自家的孩子,六神无主。 「当家的,怎么办啊,顺三他们过来了,咱们的小宝怎么办啊。」那伙儿人可是吃人肉的,谁知道饿极了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顺三他们离这儿还有多远?」这群难民当中为首的男人一脸严肃地问道。 「还有一两株香的功夫。」报信的人一脸紧张地说道。 「你带着女人孩子还有咱们的爹娘去平柳村,央着村人收留咱们这些家人,男人们,有骨气的跟我带上家伙什出去。」 「当家的。」 「爹!」 所有人都知道男人的意思了,此刻大伙儿谁还能顾得上香喷喷的美食呢,哭闹声抽咽声顿时在破庙里响起。 「我去!」 「我也去!」 为首的话音刚落,男人们一个个站了起来。 他们看着地上摆着的粘豆包和热腾腾的肉粥,看着爹娘孩子身上虽然打满了补丁,但是遮风挡寒的袄子,一个个眼神坚毅,毫不犹疑地说道。 逃难了一路,平柳村是唯一给了他们家乡一般稳定生活的地方,这一路的奔波,他们男人还能承受,孩子和老人是万万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漂泊了。 村里子的人多数都是善良宽容的,尤其是给了他们第一份工作的单家人,真是让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们的恩德,男人们想着,这种关头他们要是不闻不问地躲开,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更何况带着老人孩子,他们就算是想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还不如将老人和孩子交付给善良的村民,然后和顺三等人拼了,希望看在他们挡住了大波匪贼的份上,村里人也能善待他们的长辈和孩子。 「你们赶紧带着爹娘和孩子去村子外求救,还有让他们做好准备,咱们要是没把人拦住……」男人哽咽了一下,他不是不怕死的,相反,他很怕很怕,可是为了妻儿,为了恩人,他也得挡在前面。 「就算没把人都拦下来,咱们起码也能干掉他们中的一部分给咱们陪葬,到时候让村里的青壮年带上武器埋伏着,争取将那些祸害统统杀光。」 再老实的人聊起顺三那群人的时候都忍不住带上了戾气,时间紧迫,他没有多说什么,推着哭嚎的女人孩子往村子出去,而选择留下来的男人则是拿上了所有趁手的武器,不拘木棍还是什么,往另一边走去。 v第四十七章[09.04] 铜锣声惊坏了村里所有准备热热闹闹过大年的村人,他们都知道,铜锣一旦响起,就意味着村里有敌袭出现,如同之前模拟了千百次的演练,十六岁以上的男人统统拿上了武器,而女人孩子则是跑向了村子中央的祠堂,也顾不上女人不能进祠堂的祖训了,聚集在祠堂里,惴惴不安地讨论着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而那些流民中的妇人孩子也是这个时候被守门的男人送过来的,从她们嘴中,在场的妇孺知道了外头的男人将要面临的到底都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匪患。 「没事的,咱们早就在老三的提议下做好了准备,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定然也让他有去无回。」蒋婆子看着在场女人急的和没头的苍蝇一样,赶紧站出来主持大局。 「没错,这些日子咱们编了多少网,削尖了多少竹子,那么多陷阱备着,定然能将那些坏蛋一锅端,到时候交给县令处理。」 不知道是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女人们纷纷找着宽心的话,可这依旧不能缓解在场的不安情绪。 福宝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还是头一次离死那么近,也是头一次直观的认识到,这就是古代,一场雪灾就能够带来无数伤亡,衍生出无数罪恶的古代。 「娘,你放心吧,爹爹还有哥哥都不会有事的。」福宝搂着小娘亲的肩,一手捏着匕首,眼神格外的果决坚毅,这个时候的她早就将什么害怕慌张抛到了脑后。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张脸,有爹爹的,有哥哥的,还有坤叔二叔的……出现最多的,还有一张黑黝黝的,总是那么直白坦率的青年的面容。 福宝抿了抿唇,只要对方能够平平安安回来,她就不再胆小的躲开了,她想问问对方,愿不愿意娶她。 「是啊,不会有事的。」 苏湘有些自责,这个时候本该是她这个当娘的护着自个儿闺女的,现在却反过来被闺女安慰了,保养得宜,看不出多少岁月痕迹的温婉妇人紧紧搂住闺女,互相打气鼓励。 这个时候,早就没人想着家里锅子上还烧着的饭菜了,纷纷跪在祖宗牌位前,祈祷着男人们能够平安回来。 「胡闹,赶紧去把人喊回来。」 单峻海等人在去村口的路上就将事情的经过听的明明白白,在知道那些曾经给他们家修建了冰窖的流民去和那些来者不善的匪贼拼命后,当即就决定赶在那些人和匪贼碰面之前,将人给喊回来。 他让村里跑的最快的瘦小男人去破庙边的山坡,按照来人说的匪贼和村子的距离,想来这时候破庙里的男人或许还没和那队人碰上。 而村里其他男人则是在村长和单峻海的指挥下,开启了早就准备好的陷阱,所有人都守在了自己被安排的位置上,等待那群匪贼的出现。 「大哥,你觉不觉得这个村子太安静了些,这年三十的,也没个动静?」 顺三等人一路上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平柳村外,在看到那堵高高的冰墙时,停下整顿了一下队伍。 「这都什么时候了,或许那些人现在正在家里吃饭呢,呵呵,笑话,以为这堵冰墙就能够将人拦住了,真是够没脑子的。」 顺三一路顺风顺水,来到坝江县后接连失利了两次,可这两次依旧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损失,只是收获没有那么大罢了,在他看来,小小的一个村子,自然也不会是他马失前蹄的地方。 「我觉得还是有些危险,大哥你想想刚刚那个破庙,里头的火才刚刚熄灭呢,估计之前还住了不少人在里头。」顺三那群小弟里有聪明警惕的,想要劝顺三再等等,等观测好平柳村的实力再动手。 「你这龟孙,前怕狼后怕虎能有什么出息?行吧,你要是怕,你就别上了,到时候抢到了什么好东西,抓到了多少个鲜嫩的姑娘和小媳妇,都没有你的份。」 这个小村子总没有军队驻扎着吧,一群没经历过风浪没沾过人命的孬货,还不是任由他摆布,只要他亮亮手中的刀,一个个腿都软了。 在顺三看来,那破庙里估计住着一群跟他们一样从北边逃来的流民,只是那些人都是没用的废物,提不起刀只能苟延残喘的,想来是看到他们过来了,一溜烟逃到山里去了。 顺三也不觉得那些流民会去平柳村通风报信,这一路上,普通人对流民的避之不及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村子里的人不嫌弃住在破庙里的流民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好到遇到危险,还通风报信的。 「可是……」精明的男人还想多说,看到顺三不耐的眼色还是将嘴里的话收了回去。 他们那么多人,还各个都是沾过人命,身强体壮的,那些农户哪个打得过他们,大不了抢不过就跑,那些个农户能守住自己的家园已经是极限了,只要他们跑了,就绝对不会追上来,这也是顺三等人一路上抢烧劫掠后的经验了。 一群人熟练地搭人墙,先送了一拨人爬上了冰墙。 「没看到人,倒是村里一些人家冒着烟炊,似乎在烧年夜饭。」 先上去的麻利地翻到墙的另一面,听到了他们的小声回复后,墙另一边的男人才一个个跟着爬了过来。 「烧年夜饭好啊,等会儿咱们兄弟就吃现成的饭菜,就饱饭足了,大家看上了哪个嫩生生的姑娘,就好好爽快一晚上。」 顺三高举着手臂,极尽嚣张。 「柱子你带人去那边,二驴你带着兄弟去这边……男人都杀了,女人都绑了,遇到硬茬子先退,等兄弟们过来,行了,大伙儿分开行事吧。」 三十多人的队伍被分成三批,朝着村子的几个方位出发。 而此时埋伏在各自位置的村人听到了顺三嚣张的话,一个个捏紧了手里的武器,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恨不得将这些伤天害理的匪贼千刀万剐。 「啊——」 向东的一拨人一声惊叫,他们所站着的那块雪地忽然间崩塌陷落,而原本踏上这块地的人则是随着这声尖叫掉到了坑里,接着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 朝另外两个方向去的人赶紧跑了过去,这块原本在大雪覆盖下的地不知道被什么人挖了一个大坑,坑里还插满了削尖的竹子,一个个身上好几个血窟窿,偏偏还不至于丧命,痛苦的哀嚎着,让弟兄们救他。 「有埋伏,赶紧撤。」 v第四十八章[09.04] 顺三立马变了脸色,怪不得这村子没人守着门呢,原来是挖了这些个陷阱,现在大雪覆盖着地面,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根本就辨别不了哪个位置是有坑的,看着那些人的惨状,顺三等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金银美人虽好,可也没有自己的命来的重要啊。 这堆人就没有一个是真正讲义气的,危难关头尽想着自己逃跑了,没有一个想过将掉进坑里受伤的弟兄救上来的。 「啊——」 顺三说完没多久,又有一拨人中招了,那些朝村口冰墙跑去的人在经过村口的木柱时不知道碰触了什么机关,一张大大的网收拢了起来,柱子边上的四个男人被网到了网里,高高吊在了半空中。 里头的人挥舞着斧子镰刀想要将网割开,却因为失重以及过于慌乱,不小心伤到了边上的人,网子还没割开,各自的身上倒是多了不少伤口。 「娘的,什么人,都给老子滚出来。」 这下子好了,顺三等人是不敢离开原地了,就怕动着动着,又碰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机关。 而这时候顺三等人的士气已经大散,他们那拨人也失去了一小半的战斗力,原本埋伏在四周的村民以及被单峻海托人喊回来的流民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仗着人多的优势,两三个围攻一个,两方人马混战在了一块。 最后顺三等人被制服,村里的男人,多多少少也受了点伤,好在没有人死亡。 但是看着被自己制服的匪贼,一个个都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了,一种保卫了家园,守护住了妻儿的骄傲,让这些男人热血沸腾,恨不得再往顺三等人身上踹上几脚。 「你们饶了我吧,我们真的是饿的受不了了才来讨点粮食的,是、是镇子上开面馆的人家让我们来的,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顺三能屈能伸,这次是他栽了,要是他侥幸逃过了一劫,等他卷土重来,他非屠了这个村子不可。 「闭上你的臭嘴吧。」 一个村人拿出了一坨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身上的干羊粪球塞住了顺三的嘴,然后狠狠踹了踹这个被绑的跟麻花似的男人。 「这些人该怎么处理不是咱们说了算的,先关在棚子里,不给吃不给喝,能不能熬到县里来人,就看他们自己的命了。」 单峻海听了顺三的话眼神闪了闪,但当着大伙儿的面,他没有深究,不想让外人看自己的热闹。 「就按你说的办。」 村里人十分认同单峻海的法子,一来他们都是朴实的庄稼汉,真让他们杀人,未必能够做到,还不如饿着他们,冻着他们,那些身上有伤的,也让他们慢慢熬日子,反正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呜呜——」 顺三等人听了他们的话,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但是没人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一个个被扛起来往村口的棚子一扔,然后锁上棚子的门,打算等过了这个年节,再好好处理他们。 「顺三这伙儿人再坏不过了,可不能让人跑了。」 流民见他们忌惮的凶人就这样被平柳村解决了,还有些做梦似的不真实的感觉,心头的大石放下了,那些流民也不好意思在村里呆着了,想着叫回自家的老弱妇孺,回破庙里去。 「今天还得感谢你们及时通知我们这个消息,不然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年夜饭,即便能够制服顺三等人,也不会像今个儿那么轻松,今天是大年三十,哥几个也别回去了,一块吃顿年夜饭吧。」 此刻,单峻海彻底放下了对这些流民的芥蒂,将他们看作了自己人。 「没错,别回去了,我看不如就在祠堂摆上圆桌,家家户户都把自家的饭菜端来,咱们一块过年得了。」 都是一块为了守护家园拼杀过的,村里的男人早就抛下了往日的芥蒂,看着曾经的冤家都像是亲兄弟一般。 正好又是年三十这样的喜庆日子,干脆省掉互换菜肴这个步骤,把所有的饭菜放一块,大家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顿。 「那感情好,我现在就宰两头羊,咱们烤全羊吃。」 单峻海是提议让流民留在村里吃年夜饭的,因此十分大方的贡献出自家的羊,村民想着单家羊肉的滋味,欢呼着簇拥单峻海还有难民朝祠堂涌去,担惊受怕地守在祠堂里,三五不时朝外眺望的女人看到平安回来的男人们,一个个激动欢呼着冲了过去。 妻子抱着丈夫,孩子抱着爹爹,长辈搂住晚辈,这时候的欢乐,不分村人还是流民。 福宝忍不住抱住了严山生,感受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很快松开手,抬头看了眼那个愣住的傻子然后跑向了平安回来的爹爹和哥哥。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加上场面太混乱,除了两个当事人,谁也注意到这一幕的发生。 严山生呆楞着看向已经跑到单峻海边上的乖宝儿,回想着刚刚温软的触感。 福宝这是……抱错人了? 共同患难还真是促进大和谐的最佳方式,在经历了匪贼闯村以及大团圆的年夜饭后,村里的氛围变得异常融洽,就连往日有些宿怨的人家,也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一醉泯恩仇,重新开始走动起来。 而破庙里那些流民也被村里人正式接纳,村里没有足够容得下他们所有人的空屋子,大伙儿就一块帮着他们把破庙修葺了一番,争取让这个本来四处漏风的屋子能够更好的为那些人遮风挡雨。 流民的孩子被允许在男人们进村挖冰窖的时候跟着来村里跟着村里的孩子一块玩耍,大方点点人家并不吝啬于一点孩子的零嘴,时不时就往那些瘦弱的孩子手里塞上一把红薯干。 那帮流民,算是彻底在平柳村站稳了脚跟。 v第四十九章[09.04] 但是那些匪贼闯村带来的后续影响显然没有在单家消失。 「你是说有人指引他们来抢咱们村的?」 单家人就聚在堂屋内烤火,火炉子的铁丝网上烤着烙饼以及糍粑团,房间内被熏的香香的,桌子上还摆着一壶奶茶,这是福宝琢磨着做出来的,大冷的天气,没有什么比喝上一杯顺滑甜香的奶茶更舒适的了。 因为之前通知村里人屯粮以及提供了村人很多御敌的法子的原因,单家在平柳村的地位出奇的高,这种尊敬和当初单家带着村人发财又有很大的不同,毕竟命总是比钱重要的。 单老头听了许多感激和恭维的话,这些日子心情大好的他也不整天想着自己那杆旱烟枪了,现在一口奶茶,一口烤的酥香的烤饼子,照样美滋滋的。 但显然他的好心情很快就因为儿子刚刚的话低落了下来,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十之八九没错了。」 单峻海点了点头,看向了一旁低头不语的二侄女夫妇。 之前在抓到顺三这群人时,顺三为了活命推脱是镇上一户开面馆的人家撺掇他们来的,不然他们也不知道附近的这些村子,就属他们村最富,那个时候,单峻海就隐隐有预感,他说的,是不是二侄女婿那边的一大家子。 镇上的面馆就那么几家,会主动提及平柳村的,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的人,综合考虑,他能想到的,也就李家人了。 而今天早上他和严坤起个大早去村口的棚子里拷问了顺三,也证明了他的猜测应该是没有错的。 在对方的描述里,向他们供出平柳村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对方下巴左侧一个痦子,还有那男人的婆娘,生怕他们不给她活路,哭着喊着告诉他们平柳村有多福,里头的单家人攒了多少金银宝贝,还说了单家养了一群猪羊,即便天冷冻死了大半,等他们到了村子以后,还是能够吃上新鲜的猪羊肉。 因为被对方描述的美好场景俘获,以及确实馋肉了,顺三等人才会没有防备的冲来平柳村,然后入了单峻海等人设下的陷阱。 单峻海对李鸿二的两个兄弟有点印象,尤其是李鸿二那大哥,下巴上的大痦子确实让人难忘,只是他实在是闹不明白,撺掇着顺三等人来抢了他们一家,对那些人究竟有什么好处。 但要说来李家人为什么会被顺三等人盯上,说来也是单峻海对锅,当初因为气愤,在他离开镇子的时候曾在李家面馆前留下了几个木牌子,上面用碳条写了类似家里有余粮的话。 他的本意是想让李家人被镇上缺粮的人家缠上,就好像他们抢了侄女一家赖以为生的口粮以及炭火一样,他们没想着侄女一家会不会在冰天雪地里被冻死被饿死,他自然也不需要仁慈的考虑他们的生死。 但单峻海还真没想过,这家人真这么倒霉,一下子就被顺三等人盯上了,还糟了劫,要不是镇上也早有防备,他们一家的粮食未必保不住不说,按照顺三等人的心狠手辣,很有可能一家老小都不会有活路。 这么想着单峻海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憋屈,明明是想要整整李家的,结果李家人也没整透,反而被那群没有底线的人搞来这样一群麻烦。 「荒唐,太荒唐了!」单老头不知道当初小儿子在李家门口留牌子这件事,只觉得李家人实在是太无耻了,害了他孙女早产不说,当初要不是老二心疼闺女,带着兄弟去了一趟镇子上,或许孙女一家,就被那群人害死了,现在那些人还有脸来害他们一家,这是单老头万万不能忍的。 「鸿二,别怪爷爷不给你面子,你的那些个家人,真的是恶心透顶了,要不是咱们村子防的好,加上破庙的那些人提前给咱们通风报信,这一趟,村里得有多大的伤亡,你是清楚的。」 之前和顺三那些人打斗,村里不少人都受伤了,这是因为大冬天的衣服穿的厚,伤口都不算深罢了。 但这也是村里人都幸运,李家人在将祸水东引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他们村里要是没什么防备,会不会因为这群匪患的到来产生大量伤亡,想过村里这些无辜的人,会因为他们的自私被害死。 当然,良心这种东西,在那些人抢了自己儿子,自己兄弟一家,害得儿媳妇/妯娌早产却不顾的时候就已经被丢了。 蒋婆子听完前因后果,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还是看走眼了,只盯着兰娘要嫁的夫婿,却忽略了李鸿二那群偏心眼的家人。 也是她当初将心比心了,把李鸿二摆在了自家二儿子的位置上,她也是偏心的老太太,对老二最忽视,可终究是自己的儿子,蒋婆子怎么都没想到,在危难的时刻,李家老两口还能虎毒食子啊,这一点和她可完全不一样。 蒋婆子可不信,自己大儿子一家在卖二儿子的亲家时,那对老头老太太心里没有庆幸过麻烦终于被甩出去了,要是他们一家真的如他们所愿被这些个匪贼抢杀干净,将来都没人因为兰娘一家的事找他们麻烦了。 单峻海也有类似的猜想,既然顺三等人能够看到门口他留下的木牌,也就说明李家人在这段时间从来就没有出过门,自然就看不到牌子上写的话了,但既然没有出过门,也就不会知道兰娘等人已经被他们接来的事,或许在那家人眼中,早产的兰娘母子,以及李鸿二,早就因为天寒地冻,缺衣少粮死在了家中。 如果单家人好好的,不可能不找他们麻烦,把顺三引到村子里,既能祸水东引,又能解决他们这家人,对李家来说,就是一举两得的事。 面对这么恶心的一家,单峻海心里仅有的一丝因为他那些个牌子差点导致李家被顺三盯上的愧疚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凡事有因才有果,这本来就是他们一家对兰娘所作所为的报应。 因为爷奶的话,兰娘忍不住委屈地在一旁抹起了眼泪,估计是回忆起了不久前她受得委屈,怀里因为她最近的奶水好,好不容易养的好些,却依旧比同月龄孩子小了一圈的福仔也跟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那些人,早在当初来我家抢粮食的时候就不是我的家人了,等雪灾过了,我就去李家为兰娘和孩子讨回公道。」 李鸿二恨恨的捏紧拳头,觉得曾经还关心家人,特地将岳父通知他屯粮的消息带回去的自己有些可笑,或许在那家子看来,他根本就不是李家人吧。 「这件事,你不好插手。」 单峻海还是有点理智的,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爹娘可以不慈,但儿女不能不孝。 不管李家老两口做了什么,只要他们还占着李鸿二爹娘这个身份,李鸿二闹上去,别人也会说他的不是,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可不会在意李家老两口做了什么,只会担心李鸿二的做法,会不会给家里的其他孩子产生坏的榜样。 有了这样不孝的名声,不说李鸿二了,将来他们的孩子想要科考入仕就会成为一个现成的把柄,当初单峻山不满单家老两口的分家方式,可依旧还是忍了下来,不就是因为当初单福宗正在准备秀才试吗,怕事情闹大了,对儿子的影响不好,这才硬生生忍下了他们觉得不公平的分家协议。 所以这件事,不能李鸿二出面,想来他还得对外表现出为难的模样来,让外人知道他的孝顺,也知道李家其他人的狠毒冷漠。 「今天这事,苦主可不单单是咱们一家,说起来,村里其他人,都受了李家人的罪。」 v第五十章[09.04] 单峻海冷着眼说道,现在雪灾未消,他拿李家人没办法,可等朝廷恢复运转,一村子的苦主告上去,他就不信李家那些人能够全身而退,不死也要扒下他们一层皮。 李鸿二楞了楞,聪明的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单峻海这话是什么意思,三叔是不想善了了,他打算在雪灾停止后,将李家那些人告上公堂。 到时候怂恿匪贼的李家人就是同谋,村里多少人受伤,有多少损失,都是村人自己说了算的,不说赔多少钱了,闹的不好,打板子坐牢都是可能的。 但这怔愣也只是一时间的,很快他的表情就平定了下来,看着身边的妻儿以及帮了他们的岳父一家,从今往后,这些才是他的亲人。 「男女授受不亲,之前……也就算了,以后……以后别再抱错人了。」 严山生思来想去,几宿没睡好,这一天终于鼓起了勇气,带着自己那双熊猫眼扭扭捏捏地来到了福宝的身边。 他觉得之前福宝抱他,一定是因为抱错了人了,害怕以后福宝抱错其他男人,心里酸不溜丢的严山生还是忍不住,想来劝说一下福宝,下次抱人的时候要把抱的对象看清楚了。 当然,要是还想抱他,他还是愿意的。 想到当时那个温软的触感,严山生内里腾起一股火,一下子窜到了脑子,只是因为他的表情太过严肃正直,都没能让人看出他的害羞来。 福宝这些日子也忐忑着呢,在那个拥抱后,不好意思和严山生独处,此刻严山生趁四下无人的时候拦住她,她还以为对方要说什么羞人的话呢,万万没想到这个木头给了她这样的回复。 气呼呼地福宝用小粉拳锤了锤他的胸,然后甩头就走。 果然有些人单身时间长,不是没有理由的。 被福宝的小粉拳一通乱砸的严山生身体倒没有经受太多的疼痛,倒是心灵受了不小的创伤。 福宝妹妹为什么打他啊? 严山生揉着胸口,木然地想着,宽厚健壮的身板看上去居然有些萎靡脆弱,耷拉着脑袋,像是一头被主人呵斥的大犬,不安地看着主人,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就被抛弃了。 只可惜这个表情出现的时间不恰当,要是在福宝气跑前露出这种让她怜惜的大狼狗的气质,估计福宝就不会跑那么快了。 「这是怎么了?刚刚婆婆好像瞅见福宝打你了?」 蒋婆子刚刚就瞅见了一眼,还没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女忿然离开的背影。 作为将福宝放在心尖尖疼爱的老太太,即便再信任严山生的人品,在看到这样的一幕时,首先想到的也是严山生是不是欺负了她的乖乖,不然乖乖那么懂事的孩子,怎么会动手打人呢。 对福宝无条件信任的偏心眼老太太判断一件事的对错就是这么果断。 「没,福宝和我闹着玩呢。」 虽然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到福宝了,严山生在面对长辈的疑问时,第一反应还是将锅背在了自己身上。 「是我说错话惹福宝妹妹生气了。」 回想着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所以福宝到底在气他什么呢?还是之前被福宝搜到的干花瓣以及珍珠粉,严重打击了他在福宝心里的伟岸形象,所以福宝妹妹不乐意和他一块玩了。 严山生的表情十分严肃,觉得自己看透了真相。 可是他就是想要变得白一些,皮肤变得好一些,或许这样,福宝妹妹对他的喜欢也会更多一些,就好像那天看到的那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一样,似乎只有那样出生高贵,品貌出众的男人,才是福宝最好的归宿。 这样的想法让严山生有些丧气,不过他很快的打起了精神,横竖在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后,让他放弃福宝是他做不到的,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想想福宝之所以生气的原因。 果然哄女孩子开心,是一个需要长久研究的问题啊。 「你就甭替你福宝妹妹说好话了,一定是她使什么小脾气了。」 蒋婆子冲着严山生笑笑,心里却想着等会儿就过去乖乖那儿问问,山生这孩子到底说了什么错话,做了什么错事让她气的拿拳头捶人,要是山生做的不对,她一定得帮乖乖好好出口气。 反正山生这孩子块头大,皮糙肉厚的被乖宝锤几拳也不会疼,相反她还得担心乖宝那双细嫩的小手拍打在这结实的肌肉上,会不会打得通红。 单纯的严山生还在思考福宝为什么生气这一复杂的问题,丝毫没有看出来蒋婆子的心里活动,听到对方指责福宝使小脾气,还为福宝辩驳。 「福宝妹妹很乖的,从来不使小性子。」 反正在严山生看来,福宝是不会有错的,福宝对他生气了,那就说明他出错了。 「你个呆子啊。」 蒋婆子面上感叹,心里却因为严山生这句话乐开了花。 果然她的眼光没错,眼前这个青年,给她当孙女婿,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只是儿子说的也对,有些事总得男方先提出来才是最妥当的,自己上赶着,即便知道严家父子不会因此看低了福宝,却也显得他们单家的闺女没人要似的,非他们严家不可。 乖宝了可是全家人的心肝宝贝,怎么都得人家求着娶,万万没有自己找上去的道理。 v第五十一章[09.09] 对小儿子的话深信不疑的老太太即便对严山生已经有了八分满意,面上却丝毫不显。 「乖宝儿,刚刚奶瞧见你和你山生哥闹矛盾了?告诉奶是不是你山生哥欺负你了?」当着孙女的面,护短的老太太又是另一番说辞,因为她想不到向来好脾气的孙女发火打人的理由。 「他没欺负我,是我欺负他。」 福宝没想到刚刚那一幕居然被奶奶看见了,情窦初开的女孩怎么好意思在长辈面前轻易袒露自己的心迹,当即就找了一个理由想要搪塞过去。 没错,严山生可不就是被她欺负了。 先是被她这个色女强制性的搂搂抱抱,坏了他清清白白的身子,再是被她莫名其妙一通小粉拳,被打也不知道理由,他可不就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福宝酸溜溜的想着,在对方想清楚她为什么有这样反常的情绪之前,她不要再理那根木头了。 可要是实心的木头一直都想不明白怎么办啊?福宝有些担心,立场很不坚定地想着,要不要定个时限,对方实在猜不出,就给他点提示。 所以这个时限定多长好呢? 一个月?不不不,一个月太久。 十天?十天不和那个木头说话,他会不会以为她是真的不喜欢他啊? 要不三天?不长不短,似乎恰到好处。 这时候福宝忍不住埋怨坤叔,都怪坤叔给对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山生山生,山上生的最多的,不就是树木灌丛吗,他那木头性子,就随了他的名儿,改不了了。 可有时候想想,就是木头性子,待人真诚,憨憨蠢蠢的,才招她喜欢。 蒋婆子就看着孙女当着她的面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完全让人猜不透现在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别替你山生哥说好话了,照我看啊,他一定是欺负你了,不然平白无故的,你为什么打你山生哥啊?乖宝儿别怕,告诉奶,奶替你做主,怎么都不能让奶的乖宝儿受委屈。」 蒋婆子灵机一动,义正言辞地对着孙女说道,她就不信,诈不出这两个孩子的小秘密。 「别别别。」 福宝以为奶奶当了真,赶紧开口阻拦,深怕自己拦的慢了,奶奶真的跑过去找严木头的麻烦了。 「反正就是没什么事,奶,你就当是我们玩闹吧。」 短时间内,福宝还真想不出两人拌嘴的理由,只能使出她屡试不爽的终极绝招——撒娇卖乖,她知道,家里人都吃她这一套。 「奶奶,奶奶,福宝的好奶奶。」 小姑娘双手环抱着老太太,喊着奶奶的声音又软又甜,蒋婆子能有什么招,只能缴械投降啊。 「你们一个个的,行了,奶不管了,但要是真是山生那孩子欺负你了,一定要告诉奶知道了吗?」蒋婆子无奈的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她想着,反正早晚她都能查出来,俩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说福宝捶你了?」 严坤现在是儿子的狗头军师,在感情上通了九窍就是一窍不通的严山生对于这个亲爹的指点,也很是信服。 「疼不疼?」严坤看着儿子大狗熊一样的身板,有些替福宝感到手疼。 「不疼,轻飘飘的,和挠痒痒一样。」 严山生不满地看着亲爹,福宝才多大力气啊,怎么会打疼他呢。 「蠢儿子诶。」严坤对自个儿子算是没招了,「这时候你就算不疼,也要说疼,不然怎么招小姑娘怜惜呢,你要说疼,福宝肯定担心啊,她这一担心,是不是就要关心你的伤了,这一来二去的,你们的关系,不是又亲近了吗?」 严坤觉得这个儿子就是不如他聪明,怪不得哄不来媳妇。 「是这样吗?」严山生有些狐疑地看着亲爹,不是很信任他这个回答。 「信我的没错,亲爹还会害你不成?」严坤自信满满地说道,他好歹也是有过媳妇的,再怎么样也比自家呆瓜儿子有见识。 严山生将信将疑,终于在晚饭后,找了个空档鼓起勇气寻到了福宝。 「疼!」 高壮的青年就这样怵在福宝面前,被他这么一挡,福宝彻底站在了烛光所找不到的阴影当中。 他指着自己胸口白天被捶地位置,脸上适时的露出一副有些僵硬的委屈。 「锤伤了。」 严山生控诉道:「是内伤。」 v第五十二章[09.09] 所以外表上是看不到任何伤口的。 以为严山生是想明白了她对他的心意所以找上来的福宝还没来得及笑,就瞪大了眼睛。 厉害了她的木头,都学会碰瓷了。 「那可真是对不起了。」 福宝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头一次有了咬人的冲动。 「山生哥,你在这儿等等,我这就给你拿药油去,等会儿让我哥好好给你揉揉,把内伤的淤血给揉开。」 呸,就她之前那捶人的力道,还能把人打出内伤来了? 福宝觉得眼前的青年变坏了,脸颊气鼓鼓的,跟个受惊胀气的河豚似的,推开挡在她前头的严山生回了自己的屋子,很快又从房间里出来,此时她的手里多了一瓶药油。 「都怪我下手没轻没重的,也不知道这瓶药油够不够,不过山生哥你放心,家里什么都少,就是这类治跌打肿痛的药油多,用完了这瓶,还有下一瓶,下下瓶。」 单家的当家人单老头曾经打铁出身,家里备的最多的就是跌打损伤的药油,即便现在单老头不打铁了,家里备着这些个药油的习惯也留了下来。 从房间内出来的福宝已经收起了自个儿那河豚气,笑的要多娇甜有多娇甜。 刚刚被福宝气呼呼推开的严山生还心有惴惴的想着是不是他爹给出的法子不靠谱,看到此刻的福宝,就收起了他那些不安。 果然,福宝心疼他了,看这给药油的态度,多爽气,多大方。 一边担心福宝心疼坏了,一边又贪婪于福宝对他的关心,严山生有些进退维谷,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出戏演下去。 「别站着啊,要是内伤加剧了怎么办,山生哥你赶紧回屋,我让我哥来帮你擦药油。」 福宝看严山生傻站着,十分热情的推着他往他的房间去,不接受任何拒绝的叫来了小哥单福德,拜托对方「好好的」帮他上药。 因为上药的时候不免要脱了衣服,福宝作为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自然不能在边上站着瞧,所以在摆脱完亲哥后,福宝就带着愧疚和自责的表情,转身出了房门。 「哼,好好当你的病患去吧。」 冲着屋里的方向眦了龇牙,福宝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 「没想到山生这么强壮的体格,内在却是如此虚弱。」 单福德摇晃着脑袋,忍不住感叹,果然外表中看的,内里未必中用,像他这样白白嫩嫩的,或许才是真正的强健。 虽然是读书人,可是心里隐藏着一个大侠梦的单福德在帮好兄弟上完药后,忍不住感叹道,面上还颇有些自得。 看看他那兄弟,多壮实的身材啊,结果他妹妹几拳头就把人砸内伤了,还是他好,妹妹想砸几下就几下,绝对不喊一声疼。 从严山生身上找到了作为男人的成就感的单福德这些天心情大好,也没想过自己的无心之言,就这样给严山生冠上了一个「虚」的名号。 好在这些话也就福宝以及福才几个小辈听见,他们又不会没事将这些话外传,严山生在外的名声,还是不需要担心的。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单福宝捂着嘴笑的得意,而「虚」男人严山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心想替自己解释,也找不出解释的理由来。 这一次他长记性了,那就是亲爹的话,未必全都是对的。 不过,看着福宝笑的这样开怀,似乎不记得前不久他让他生气的烦恼,严山生觉得,自己受点小委屈,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看着喜欢的姑娘,严山生也忍不住跟着一块笑,这样的笑容落在了单福德和单福才身上,就是不好意思的怯笑了。 俩兄弟忍不住一阵同情,决定以后对严山生好一些,再好一些,千万不能让他为自己的虚而自卑,男人嘛,大家都懂的。 因为拿顺三等人还有大用场,单峻海每三天就会往棚子里送一些苞谷芯子磨成的粉做的馍馍以及一些井水,保证他们不死,却饱受饥饿和干渴的折磨。 棚子不挡风,这些人身上的衣服又在搏斗时被割的破烂,除了饿和渴,还受着冻,一个个手脚以及其他裸露的部位争先恐后长起了冻疮,偏偏手脚还被捆着,感受着冻疮部位让人发疯的痒意,却连挠一下止止痒都做不到。 对于这些人而言,是真的生不如死了,但想到被这些人害死的无辜的人,村里没一个人会对他们升起同情。 在顺三等人之后,村里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偶尔有一些生人出现,也是平柳村人的亲戚,实在是缺粮了,冒着被风雪掩埋的危险,过来借粮。 村人知道在这种时候冒露粮食充裕的危险,即便是亲戚,也不敢借的太多,在借粮前,还会演一段为难的戏码,通常是亲戚千求万求了,才会借一些粗粮,还要保持对方开口讨要的粮食的三分之一的数量上。 艰难的时节,总是能够想到让仅有的粮食尽可能撑过最长时间的法子的,村里人有粮,却也不是无尽的,不可能无私到为了亲友委屈自己一家的份上,而那些借到粮食的也都千恩万谢除了少数几个不满足的被轰出了村子,总体上来说,整个小村庄,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而在此期间,单峻河的大女婿也来了一趟,他不是来借粮的,只是为了宽媳妇的心,想来看看岳父一家有没有足够粮食的,在互相报了平安以后,对方也没再冒着风雪出现。 在习惯了严冬后,村人的生活习惯渐渐形成了规律,早上起来先清理屋顶的积雪,防止屋顶被积雪压塌,然后再是清理自家房门口到院子外的那段道路的积雪。 村里的年轻男人被召集到了一起,清理村里的主要通道,毕竟风雪再大,串门闲聊这样的事都是免不了的,不然没有农活,一群闲不下来的村人还真会荒的长草。 v第五十三章[09.09] 在靠铲雪进行了一番锻炼之后,自然就是吃饭了,现在家家户户都升着炉子,为了节约柴火煤炭,大伙儿也习惯了在炉子上做菜,通常都是一锅炖煮,什么食材都往锅子里放,饭前先喝上一锅热汤,整个身体都暖了。 雪大的日子,中午和傍晚还得各铲一次雪,在不少人家的冰窖挖成后,这些雪也有了用处,烧化后东冻成冰,等待来年的使用。 每户人家的生活都井井有条,可以说除了田地没法耕作,村人的作息,和以往无异。 当荣膺带着一队护卫来到平柳村时,也不由的为平柳村的安定暗自称奇。 久等不到澜江总督复函的荣信终究还是当机立断选择了开粮仓,济灾民,同时也掉集齐了清州所有的兵马,镇压可能会有的暴动。 出于私心考虑,荣信在抽不开身的情况下让自己的儿子来了平柳村,因为作为附近最富庶的村子,荣信很担心自己那些朋友会因为手有余粮,被有心人盯上。 所以当他决定孤注一掷的时候,最先想的,也是让自己的儿子带兵来了平柳村。 这时候,大雪已经多日未下,江面的冰石也渐渐化冻,寒冷已经不是灾民们面对的问题,饥饿才是。 荣膺看着一个个面色红润的平柳村人,看着村口那堵冰墙和那些巧妙的陷阱,还有只剩下一口气的顺三等人,忽然觉得自己的到场,是很没必要的。 虽然多日没有下雪了,凛冬的寒冷照样不容小觑,荣膺向来都是怕冷的,又被养的金贵,此刻貂裘加身,只露出一张冶丽的面孔,端是富贵。 他从马上下来,身上的白色狐裘随之一摆,在这漫漫雪色里,如同玉人一般,让人觉得多看上一眼,或许都是对他的亵渎。 之前荣膺来村里,坐的是马车,除了单家人,其他村人并几个见过荣膺的真实面容,此刻大伙儿一个个瞪大眼睛瞧着这个「美人」,村里适婚年纪的,不论男女,统统看迷了眼。 对于淳朴的村人来说,他们见到的最好看的小姑娘就是福宝了,单家条件好,将这个闺女养的白白嫩嫩的,下巴圆润,看着就讨喜福气,堪称村花也不为过,眼前这个哥儿,却一下子把村花给比过去了,光论这张脸,福宝还比不上他。 这得娶个多漂亮的媳妇才能入得了他的眼啊,不然见惯了自己的面容,以后瞧着自己的媳妇岂不是清汤寡水,那还有什么激情? 村人暗自揣度,有些替眼前这个大美人可惜,毕竟在他们看来,再找一个比他长的还好看的,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了。 「福宝妹妹。」 荣膺的微笑恰到好处,保持在一个完美的弧度上,骄矜中不失他世家子的身份。 「家父这些日子很是担心各位叔伯婶娘,很担心福宝妹妹。」 对于荣膺来说,单家最有趣的就是远处那个小女孩了,她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荣膺想要一探究竟,至于其他人,说实话,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荣膺和生父荣信不同,在他和煦的外表下,有一套阶级等级固化且严苛的体系,单家有值得交好的人,即便这一家子出生贫贱,他也不会吝啬于对他们展示善意,但想要他发自内心的尊重这些人,将他们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荣膺做不到。 但于此同时,他又是个很矛盾的人,他不屑于这个社会的某些教条,或者说是不屑于让这些教条实施在他的身上,他讨厌被控制,讨厌被束缚,即便是最疼他,最让他尊敬的亲曾祖母,也没法让他屈服。 比如说自己的亲事,荣膺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另一半会是一个和他身份地位相符,在定亲前,却和他素未谋面的女人,在这些事情上,荣膺有自己的坚持。 他那娘亲对他耳提面命让他不准和单家的女儿有什么逾矩的接触,在没有见过福宝前,荣膺对此可有可无,而且他也不信一个小户之女会让他放下门第之间。 但见了福宝之后,他发觉自己之前似乎太过笃定了,那个小姑娘太讨喜,让荣膺想到了自己曾经喜欢的那只雪兔,他想要逗弄那个女孩,这可是荣膺对着自家姐妹都没有过的情绪。 或许是天生冷情冷肺,放在心上的人就那么寥寥无几的原因,荣膺对这个让他产生了一样情绪的姑娘,是真的带上了那么两分重视和好奇。 这一趟来平柳村,与其说是他爹抽不出身来,不如说是荣膺自己想来,他迫不及待想要渐渐那个小兔子,在雪灾这段日子,是否消瘦了许多。 瘦巴巴的兔子,可就没有珠圆玉润的时候来的可爱了。 不过让荣膺很满意的是他中意的小白兔被照顾的很好,一段时间没见,似乎又胖了一些。 在荣膺出现后,严山生的情绪低落了很多,因为他认出了对方,这些日子他干出泡花瓣水,擦珍珠粉之类的蠢事的原因,也只是源于他对荣膺的忌惮,以及内心面对他的自卑罢了。 在某些事情上,雄性的第六感总是敏锐的,虽然在场的陌生面孔很多,荣膺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福宝身后不远处的严山生。 样貌英俊刚毅,体格高壮强健,下盘很稳,看得出来对方是个练家子,荣膺想着这还真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要是送到军中,未尝不能有一番作为。 要是忽略对方眼中显而易见的敌意和醋意,荣膺觉得培养对方作为自己的侍卫,也未尝不可。 严山生的道行还是浅了些,作为一个在侯府的后宅争斗中的赢家,对方的心思,荣膺不需要多想就能够看透,或许他觉得自己隐瞒的很好,可是刚打一照面,荣膺就看出来对方喜欢的是谁了。 就像是大房的堂妹觊觎着他的雪兔一样,好不容易看中的新宠物又被人盯上了,荣膺笑的玩味,心情却十分不好,他捻着手中的碧玉佛珠串,熟悉的人看到他这个动作,就该猜到这时候的他在算计着什么了。 「天寒地冻的,咱们回屋说话。」 单峻海招呼着荣膺,对于这个过于妍丽的少年,他总是有一种淡淡的拘谨,这样的情绪在面对对方的老子时也没有出现过,因此单峻海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或许从来都不曾像他表现的那般亲近他们。 所以面对荣膺时,单峻海一直都是有所保留的,对他而言,荣膺并不是一个如同他父亲一般,值得信赖的人,只是碍于对方的身份,碍于荣信,他也不得不和对方保持友好的相处模式,不然现在单家的家业虽然已经不小了,对方依旧拥有随意碾死他们的能力。 跟着荣膺远道而来的那些侍卫被村长带回去招待,而只剩下一口气的顺三等人则是被看管着,等他们离开后,会顺道将这些犯案累累的匪贼带回县城,等待县令的判决。 从荣膺的话中,单峻海知道原来之所以这一次朝廷的赈灾来的如此之慢点原因。 v第五十四章[09.09] 晋朝的律法是极其严苛的,为官者,更是有一套独属于他们自己的规矩。 地方官员,二品以下者没有私开粮仓的权利,需要禀明当地总督,然后由总督向京城上报,得到皇帝允许后才能开仓放粮。 往常来说,在某地发生天灾之时,当地的官员就该上书上峰,然后由地方最高官吏禀明京城,由皇帝和其他大臣商议赈灾方式,荣信在得到北方灾民开始向清州迁徙的消息时就已经给总督府去了公文,只是对方一直压着不发,似乎是想要向朝廷掩盖澜江雪灾的消息。 对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荣信尚没摸清,但是他知道,一旦对方迟迟压着雪灾的消息不上报,难民暴乱,连带着吃挂落的,还是他。 因此荣信一边在江水化冻,船只终于能够行驶的时候派人通知各县县令赈灾放粮,抓几个趁着天灾抬高粮价,甚至为了粮食能够有一个更好的价钱屯粮不售的奸商杀鸡儆猴,一边又派了荣府的死士进京,想要通过侯府向皇上禀明澜江灾情,用功劳抹消他私开粮仓的罪过。 这番举动,荣信赌上了自己的前程,赢了,或许在今年,他的官位还能再往上挪一级,输了,在皇帝心里留下一个冒进且不尊规矩的印象,即便不被责罚,这辈子,他或许就止步于一个小小知州了。 侯府是荣信的底气,他觉得,自己的赢面很大。 单家人不懂上面的官吏在想些什么,只是唏嘘于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的生死在澜江总督,他们的大父母官心里居然还比不上他的官途前程来的重要,要不是对方压着,或许朝廷早就派了钦差赈灾,有些无辜的百姓,或许就不用死了。 「荣叔救了那么多百姓,这是善举,即便做法有违朝廷的规矩,陛下是个明君,定然也是能够理解的,或许还会嘉奖荣叔。」 福宝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并没有怎么听附近的长辈提起过晋朝现在这位皇帝宗庆帝,这一点或许和百姓不敢妄议天子有关。 但福宝不笨大家不说,不代表她自己没感受。 首先乡亲们靠种地为生,这十多年来,朝廷征收的税粮没有增加,更没有各种巧立名目的税收出现,这就说明朝廷官风清正,这一点离不开统治者的管理。 其次这十多年来她没有听说过边境其他国家犯境的消息,只有国家足够强盛,那些对中原富饶土地蠢蠢欲动的小国才会按耐住自己的野心,也就是说除了她生活的这个地方,其他地方的百姓多数也过着平稳的生活。 福宝不敢说宗庆帝是个圣君,但至少是个明君,并不是那种不讲情理昏聩之人,要不然,晋朝就不该是现在这幅模样。 荣膺嘴角上扬,原本过于刻意的弧度终于多了几分真实。 不愧是他看中的小兔子,比起那些只盯着后院一亩三分地的蠢笨丑陋的女人聪慧了许多,出于她这样的生活环境,能有这番见识,已经是她的天资聪慧了。 「真好看呢!」 单福才和单福德俩兄弟站在角落的位置,此时单福才凑近堂弟的耳边小声嘀咕。 倒不是单福才的性取向有什么问题,而是对于美,大家都是懂得欣赏的。 站在俩兄弟边上的严山生因为听觉灵敏的原因没有错过单福才这句话,看着被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中央的荣膺,严山生忍不住想起了他爹那句话,男人最重要的不是那张脸,而是强壮的能够保护住自己女人的身躯。 看了看自己结实的身板,严山生全然忘了他捯饬自己那张脸的举动,被打击成渣渣的自信心也恢复了一些。 他觉得,他还是能够再争取一下的。 「不知道九爷这趟过来,能待多久,如果时间长,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妨在我家住上些日子,我也好准备些好酒好菜招待。」 即便荣膺和山生一样唤他一声海叔,可单峻海真不敢用面对严山生的随意态度面对荣膺。对单峻海而言,荣膺最主要的身份是侯府的公子,因此恭恭敬敬的唤对方一声九爷并不为过。 而对方从来就没有制止过他用这样恭敬有余亲热不足的称呼喊他,也证明了在荣膺心里,他们这一家子,并不是值得他放低身份厚待的。 其实一开始单峻海也是想和荣信的这个独子打好关系的,但是有些人确实得相处了才能发觉,不在一条道上的两类人,是怎么都想出不来的。 「不了,府州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今个儿过来,只是为了来看看大家,既然大伙儿都平安无事,我也该回去了。」 荣膺倒是想和小白兔多呆一会儿,只可惜,现在清州的流民还有隐患,这关系到他亲爹的前程,他确实也没有过多的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面。 「不过来之前我爹千叮咛万嘱咐了,如果可以的话,让我一定要从海叔你这儿带上两头羊回去,这大冬天的,他可真是想死你们家的羊肉锅子了。」 之前江面被冰封住,而从坝江县到清州府州必须要跨江,这也导致了冰雪封路封了多久,荣信就有多久没有吃到过单家的猪羊,这可苦坏了他这个吃货。 「行,我这就去挑上几头上好的羊来。」 单峻海笑着点点头,虽说这场雪在冻死了很大一部分猪羊牲畜,可因为他们提前做了准备的缘故,还是有一批牲畜存活下来的,荣膺开口要两头羊,他自然拿得出。 「之前家里囤了一些粮食,主要是充当猪样饲料用的,只是因为天冷的缘故,牲畜棚里的猪样死了一大批,家里囤的那么多粮食,就有些多余了。」 单家是最早就做好准备的那一批人,本来因为开养殖场的缘故家里备的粮食就比普通人来得多,预知雪灾来临后,更是早早就备上了充足的粮食。 只是即便准备的再充分,牲畜的生死也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与其将那些多余的粮食留到霉变,不如大方点拿出来捐给朝廷,既能向荣信卖个好,也能给单家留下一个好名声。 「海叔大义!」 荣膺面上的笑容一凛,表情严肃了许多,看着单峻海的神情万分尊敬。 他爹虽然做主开了粮仓,可是在朝廷的救济粮到来之前,那点粮食,也只是杯水车薪,勉强能够安抚慌乱的民心,这个时候,可以说是他最愁粮食的时候。 单峻海给的粮食,未必能够帮荣信解决多少麻烦,但算是起了一个好头,能给那些囤着粮食却死抠着不出的富商们做个表率。 v第五十五章[09.09] 「等处理完这些公务,我来接福宝妹妹去府州做客。」 荣膺上了马,离开的队伍比来时庞大了许多,十几车的粮食,外加一堆仍在班车上被拖着离开的顺三等人,浩浩荡荡的,好在他带来的都是手持武器的精兵,不然这个时候带着这些粮食,赤裸裸的就写着快来抢我,我是肥羊这几个字。 福宝冲着荣膺挥了挥手,又乖又萌。 她可不知道荣膺在心里将她比作雪兔的事,在她看来,荣膺就是一个出身好,长的好,性子难免有些傲气的大男孩,并不那么让人难以接近,但要是她知道对方心里的所思所想,估计会直接跳起来,狠狠踹上他一脚,让他知道,兔子急了是要咬人的。 脑子里时刻绷着禁戒线的单峻海看到荣膺开口邀请他的宝贝闺女去府州做客,当即就怀疑上了荣膺的险恶用心。 在他看来,荣膺是一个比严山生更不配他闺女的人,虽然在单峻海的心里自己的闺女是天下第一号,但是他心里也清楚,单家说到底,就是一个小有余财的人家,在乡间地方,那是顶顶了不起的人家,可放到京中,屁都不是。 对于侯府这样顶尖的世家来说,即便荣膺只是府中不受宠的庶子所生的庶子,那也比他们来的尊贵。 嫁给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是要熬着的,更别提荣信的父亲是二品高官,荣信自己又是一顶一的出息,作为荣信唯一的嫡子,荣膺是绝对不可能娶他闺女的,而良家女子又不能为妾,荣膺要是看上了福宝,那他的宝贝闺女就只有做一个通房的份。 即便荣信喜欢他这闺女,力排众议允许自己的独子娶福宝为妻,在后宅里,福宝依旧会面临对她不满的婆婆,太婆婆,以及太太婆婆,这样的日子,外表风光,内里还不知道会有多苦呢。 八字还没一撇,光是想象着闺女被人轻贱的场景,单峻海就忍不住心痛又心酸。 他既然没想过利用闺女去攀富贵,那就绝对不会允许闺女的婚事和荣膺扯上什么关系,所以这俩个孩子,是万万不成的。 此时单峻海看向荣膺的眼神已经隐隐带上了几分警惕,他已经想好了,在闺女亲事未定之前,绝对不会允许闺女离开村子,去什么府州,即便荣信亲口相邀也不行。 这俩个孩子的接触,就该断在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时候。 人被送走了,在屋外受了一会儿冻的单家人终于也能进屋了,单峻海看了眼走在儿子边上的严山生,不知道为什么,在荣膺出现后,他看这个对他闺女狼子野心的臭小子都觉得对方眉清目秀,是个好孩子了。 「之前被荣家公子带走的马车得装了多少粮食啊,单家有这些粮不想着救济乡亲,反而送去大官那儿做面子,真是没有人情味儿。」 眼瞅着雪停了,等冰雪彻底消融,朝廷的救济粮到后雪灾的影响就这么过去了,之前被灾难拧成了一股绳子的村民,也开始生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他们的粮食没有单家多,当初那些快饿死的亲戚求上门时只敢一点一点的给,谁也不知道原来那时候单家还囤着这么多粮啊,他们既然那么好心,完全可以在那个时候将粮食贡献出来,至少能够让他们的亲戚吃饱饭。 「行了,再多粮食,那也是别人家的,难不成你家闺女嫁的好,我还能要求你把你女婿让给我闺女了。」 好在那些红眼病只是少数,而且多数人也只是嘴上泛酸罢了,真要他们跑到单家人面前说三道四的,他们还没有那个厚脸皮。 单家捐赠了上千斤粮食的事在村子里掀开了一阵小波澜,村里人还是善心的多,他们都知道当初要不是单家提醒他们屯粮,或许他们和附近一些村子的人一样,都早早将家里的粮食在粮价高涨的时候卖了出去,绝对没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单家捐粮,他们顶多替单家人心疼那些粮食,觉得他们一家亏了一大笔钱,却不会多想什么有的没的。 而随着积雪开始渐渐融化,朝廷的赈灾粮也到了,大伙儿热议的话题,又不再是单家捐粮的事了。 直到有一天,一道圣旨,打破了这个小村庄的寂静。 那天单家人还在屋里吃饭呢,严家以及单家另外两房也还没有搬回各自的家里去,一大家子坐了满满当当两桌人,格外热闹,原本只有一些交谈的声音,可没想到刚吃饭没多久,就听到了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似乎还是朝他们家的方向来的。 蒋婆子原本是想出去看看热闹的,她端着饭碗走出院子往外张望,看到了一群官吏打扮的人,为首的是一个肤白无须的男人,手里恭敬的托着一卷明黄色的筒卷,而对方身后跟着的正是荣信。 明黄色,那历来都是禁色,除了皇帝皇后和太子,谁用都是谋逆罪,这样一个黄卷筒,蒋婆子这般只看过一些戏文的人都能猜到,大概是圣旨无疑了。 那个无须的男人恐怕就是个公公,这么一来也解释了荣信这个清州最大的官会跟在他身后一步之远的位置的原因。 因为对方拿着圣旨,代表着天子降临。 「我滴乖乖啊。」 蒋婆子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手中的碗摔落在了地上,里头的饭菜撒了一地。 附近散养的看家狗见状倒是很兴奋,嗷嗷叫着围住了老太太,夯哧夯哧地吃起了往日吃不到的好东西。 「啪——」 蒋婆子重重甩了自己一巴掌,圣旨这是朝他家来了?老单家祖坟冒青烟了,圣旨来她家了! 「福宝,乖宝儿,小心肝~~」 蒋婆子的音调颤成了曲线,第一反应就是把自家的乖宝儿叫出来沾沾皇帝老爷的龙气。 她想着,或许是之前捐的那批粮食起效果了,原本他们只想借着那一千多斤粮在荣信那儿卖个好,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做的,连圣旨都惊动来了。 沉住气,沉住气!蒋婆子在心里默念着,一边深呼吸。 可是随着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那明黄色的锦帛越发的耀眼,蒋婆子就颤抖的越厉害。 「快来人啊,屋里的都给我滚出来!」 v第五十六章[09.13] 蒋婆子的叫声越发的尖利了,「福宝儿,奶的乖乖,出来拜见皇帝老爷了。」在喊道福宝时,蒋婆子的声音又柔和了下来,即便在这种紧张的要死的关头,她还不忘深刻的实践自己的偏心眼。 皇帝! 屋里的人都听清楚了,「噼里啪啦——」一阵碗碟摔在地上的声音,看来失态的,并不止蒋婆子一人。 「汪汪!」 几条没吃饱的狗子钻进了单家的堂屋,想来今天一定是一个人畜和乐的好日子。 知州以及坝江县县令带着圣旨来到了平柳村,等于就是平底里打响了一个大雷,就连那些刚生下孩子正在做月子的产妇都忍不住了,扒拉着窗户听着外头的动静,一点都不怕冻着自己,更别提那些手脚俱全的村民了,恨不得将单家围地水泄不通。 接旨那是桩大事,单单单家那堂屋,容不下圣旨的尊贵,因此在单家人忙着备香案以及沐浴更衣换上自己最好的衣服时,村长开了祠堂,将传旨的太监还有几位大人迎到了祠堂内。 在平柳村,王家是大姓,其他姓氏的在村里并不算多,没有到达独立开一个祠堂的水平,因此从很早时候起,村里人的祖先牌位都是放在王家祠堂的,久而久之,王家祠堂也不叫王家祠堂了,而是村里大家的祠堂。 单家的祖先牌位也在这儿,把宣旨的地方挪到祠堂,一点都不为过。 虽说今天这桩喜事和村里其他人无关吧,但是在祖祠颁旨,那是光耀整座宗祠的大好事,以后这圣旨肯定也是供放在祠堂的,大家的祖宗都沾了单家祖宗的光,也能感受一下龙气滋养的好处。 王村长算是这些人里最激动的,他可不仅仅是村长,还是祖祠钥匙的掌管人,有了这封圣旨,以后他就能够在其他村子的村长面前横着走,甚至镇上县城的那些有品阶的官吏,和他说话都得好声好气。 老头子笑的牙齿都咧到嘴后了,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将单家人当作祖宗供起来。 和蒋婆子的猜测没错,圣旨的来源,确实是因为单家捐赠的那些粮食。 在得知了澜江灾情后,宗庆帝第一时间就拨下赈灾银两以及救济粮,只是要调动那样大批量的粮食,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到。 尤其这一年晋朝的天灾有些多,除了澜江雪灾,冬春耕种受影响外,在前年夏季的时候,南边不少地方就闹过旱灾,收获的粮食也仅够当地人食用,产粮大省的粮仓内也挪动不了太多的粮食出来。 荣膺作为荣家的子孙,聪慧的向祖父进献了一个法子,那就是以单家人为引子,使得那些手有余粮的豪商主动向朝廷捐献自己手里多余的粮食。 一来显得陛下圣明仁慈,百姓拥护,二来也能在尽少动用国库根本的情况下,帮朝廷解决粮食紧缺这个问题。 此刻圣旨来了,也就是说荣膺的法子被宗庆帝采纳了。 收拾好自己的单家人一个个恭敬地跪在香案对面,而传旨的公公则是站在香案前宣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赐名积善之家,赏黄金百两,玉如意一柄,钦此——」 太监的声音就像是被掐住嗓子的鸡一样,尖利刺耳,但此时没人在意他的声音好不好听,因为在单家人心中,这就是天籁。 说起来,这次单家捐的粮食也不算太多,几百斤晒干的红薯,几百斤磨成细粉的苞谷以及苞谷芯子,还有一些大米和糠麸,粗粮和细粮混杂着,反正都是能够填饱肚子的,这个时候没人会计较这些。 光是那百两黄金,就足够买下这些粮食了,更别提还有一柄看着就知道玉质极好,价值连城的玉如意,以及皇帝老爷亲口褒赞的积善之家了,可以说有了这些护身符,只要单家以后不做出什么违背晋朝律法的事来,那些眼红单家生意的人就拿他们没招。 荣膺只是想要借祖父的口在皇帝面前崭露头角,却也实打实的帮了单家一个大忙。 「单公,接旨吧。」 能够被皇帝派来传旨,那个体型纤瘦的太监就不会是那种没心眼的,虽然觉得就凭单家人的身份地位,可能唯一一次能够和皇族有交集的时候就在此刻了,可是太监依旧没想过看低对方,给自己招惹一个潜在的敌人。 「皇恩浩荡,谢主隆恩。」 单家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单老头才上前,弯着腰,低着头,恭恭敬敬地从太监手中,用双手接过那封圣旨。 这一封圣旨不仅仅惊动了平柳村人,县城以及周边县镇消息灵通点的人家,也都得知了单家被皇上点名褒奖之事,一个个嫉妒的红了眼。 王懿这人头脑灵活,一眼就看出了皇上此举背后的深意,想也不想的,把家里能够拿出来的粮食备齐,还在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高价收了一波粮食,然后赶在传旨太监回京前,当着他的面,将那上万斤粮食送到了荣信的手里。 紧随他之后的,还有那么三三两两几个人,但他们能够拿出来的粮食有限,谁也没有王懿拿出来的粮食多。 半个月之后,京城又来了几道圣旨,献粮最多的王懿除了和单家一样收到了黄金和玉如意的赏赐,还有了一个许多商户都梦寐以求的恩赐,那就是准许王家的后代参加科考。 晋朝的律法,商户不得参加科举,许多富户即便金银满山,可是在地位上依旧远不如那些官宦人家,在衣食住行上也因为商籍,有很多限定,其中不能参加科举这一条,更是限制了商户该换门庭的上升道路。 王家和单家不同,单家做买卖猪羊鸡鸭等牲畜的生意,严格说起来还归在农籍,而王家的买卖就大了,家里好几条商船走南闯北的运货,他家的产业,即便是在清州府内也是排名靠前的,不论他想了再多的招都不可能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让王府里的子孙去参加科考。 可以说王懿这一次献粮,比单家更值得。 这下好了,他的成功戳动了许多商户的心,不仅是清州,这个消息传的太快,但凡澜江有点底蕴的商户统统尽可能的从其他地方收购粮食,然后以救济灾民的名义捐给朝廷,就想着能够如同王家一样,让家中的小辈能够拥有科考的机会。 轻而易举的,征粮的事就这么解决了,朝廷给出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赏赐以及商户子孙科考的机会,不废一兵一卒,而捐粮的豪商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机会,更是对皇帝感恩戴德。 作为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的人,荣膺顺利的在宗庆帝那里留下了名字。 「富贵,说说你在清州的所见所闻。」 v第五十七章[09.13] 清政殿内,一个满头银丝的老人坐在龙椅之上,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对着身边的太监问道。 「朕怎么觉得,你去了一趟清州,胖了三圈,朕要是没记错的话,朕让你传旨的单家以猪羊出名,传闻中单家猪的味道远甚于异域黑猪,看你这样子,传闻所言非虚啊?」 宗庆帝的身上并没有太多威严压迫的气势,此时身穿常服的他看上去甚至就像是一个寻常富贵人家的老人,和蔼可亲。 身边伺候的太监都熟知老皇帝的脾性,也知道皇上并不是那种暴虐喜欢随意惩治下人的主子,相处起来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丝亲近。 「还真被陛下猜着了,奴才在清州啊,真是实打实的过了一个嘴瘾。」 要是单家人在场的话,就能看出来站在宗庆帝边上伺候的公公正是那一次过来传旨的公公,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宗庆帝会派自己的心腹大太监来传这么一道可有可无的圣旨。 「哦?」 宗庆帝原本只是说了一句玩笑话,他这大太监富贵从他登基时在他身边伺候,陪伴他也有三十余年了,御膳房的手艺他有哪个没尝过,甚至有些珍馐美食,后宫的妃嫔未必有份,富贵却能沾他这个主子的光吃上几口,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还夸赞清州的美食。 这么一来,宗庆帝是真的好奇了。 「挖完这最后一个冰窖,咱们也得回乡去了。」 随着朝廷赈灾渐渐步入正轨,破庙里的那些流民也得随着官兵返回自己的原籍了。 对于这些难民来说,平柳村的村民固然在为难之时给予了他们救命之恩一般的帮助,可故乡终究是故乡,他们的房子田地在那里,他们祖祖辈辈的坟墓也在那里,现在朝廷的赈灾粮到了,灾银也拨了下来,自然得赶回去重新收拾自己那个被毁坏的家园了。 村里人也早早做好了准备,可是几个月的相处,现在忽然间要分开了,多少都有点舍不得。 「回吧回吧,好好过日子,咱们也别再见了。」 一个老人坐在一旁的木凳上,叹了口气,然后紧接着笑着说道。 对他们而言,这辈子估计就是在村子里度过的,他们能够想到自己会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或是城里了,哪一天如果他们再相见,估计就是哪边又一次遭灾了,不得不背井离乡地逃难。 所以老人说别再见了,大伙儿平平安安的,才是最好的。 有点感性的妇人抹了抹眼泪,这一别,真的就是永远了。 「奶,我想和你说个事儿。」单福才有些扭捏地找到了奶奶,他要说的话似乎很难开口,磨蹭了好半响,依旧没说他想说的到底是个什么事。 蒋婆子最近越发忙碌了,因为天气渐渐好转,许久没有开张的单家饭庄再一次宾客盈门,或许是许久没有尝到单家饭菜的缘故,这一次的生意几乎比饭庄刚开业的时候还要火爆。 还有牲畜棚那边,雪灾冻死了不少猪羊鸡鸭,现在棚子里空了大半,她还得四处张罗着收那些猪羊崽以及鸡鸭苗,好把那些空置的棚子装满。 这个时候的她,还真没有多少闲工夫听孙子唧唧歪歪的。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又不是她的宝贝乖乖,蒋婆子对上孙子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就是,就是我的婚事。」看奶奶不耐烦了,单福才这才开口说道。 看孙子确实不是因为小事拦下她的,蒋婆子的耐心好了很多:「怎么,你有自己看中意的姑娘了?」 之前就有媒婆上来说和过这个小孙子的婚事,人选还十分不错,是邻村一个小地主家的孙女,蒋婆子让人问了,那姑娘脾性不错,模样也端庄,只是那时候她把这个消息和二儿子那边透底,嘴后被小孙子以二堂哥没有成亲,他也不急为理由拒绝了。 看小孙子没有那个心,蒋婆子也就没有勉强,暂时将这个孙子的婚事放在了一边。 现在看来,对方是有了心上人了。 「就是,就是……」 单福才的脸红的像是刚煮熟的虾子,红彤彤的,随时都能热爆炸了。 「行了啊,当自己是小姑娘呢,拿出点爷们的气概来。」蒋婆子就不耐烦看孙子们露出这样的羞态,在蒋婆子看来,男人就该是山生那样的,又高又壮,男子气概十足。 丝毫没想过严山生在自个儿孙女面前是什么德性的老太太在孙女和严山生的事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已经十分适应的将自己的偏心眼顺延到了她中意的未来孙女婿身上,现在在她的心里,孙子什么的,还真没有孙女婿来的顺眼。 「我看中了一个姑娘。」 单福才盯着自己的脚尖,说出这番话,可真是羞死他了。 「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蒋婆子还是挺信任自己这个孙子的眼光的,他不像他那个妈那般糊涂,也比他那个老实爹多了一分机灵,他看中的姑娘,蒋婆子虽然不知道是谁家的,却已经有几分满意了。 「按理说你的亲事,该由你爹娘做主的。」 单家毕竟分家了,梅娘和兰娘的婚事当时她横插了一手,虽然有王春花不得用的原因,但多多少少也给她留下了一个手太长的名声。 v第五十八章[09.13] 现在要是再绕过王春花处理孙子的婚事,按照蒋婆子对那个儿媳妇的理解,恐怕对方又要闹上一场了。 所以照她想来,最好让孙子自个儿和他娘沟通,只要闺女没问题,想来王春花也不会违逆了她这个宝贝儿子的心意。 「怎么,是那姑娘有什么问题?」 不对!蒋婆子看着孙子为难的样子皱了皱眉,如果那姑娘家世人品样貌什么都好,孙子完全不需要绕开他娘来告诉她这个祖母,想来是那姑娘某一处有什么短板,让孙子觉得他娘一定会拒绝他娶那女孩。 想到这儿蒋婆子就有些好奇了,孙子喜欢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 「就是老根叔家的大娘子槐花。」 单福才口中的老根叔就是破庙那些难民的头头,当初决定留下男人,和顺三等人拼命的也是他。 至于槐花,是白老根亲大哥的女儿,当初逃难的时候,他大哥一家为了省出粮食养活孩子,都饿死了,逃难的路上,白槐花最小的弟弟受不了冻,一场风寒后也早早夭折了,现在那一房就白槐花一个孩子,跟着三叔白老根过。 这是个可怜的姑娘,但她双亲缘淡,姊妹缘薄,对于一部分人而言,这就是一个命硬的女人,恰巧王春花就是那么一个迷信的女人,她连严山生都芥蒂,更别提白槐花这样爹娘姐妹全无,跟着叔叔生活的孤女了,恐怕再王春花心里,这就是一个克夫克子的天煞孤星,哪里会愿意让儿子娶这样的女人呢。 「这事可不好办了。」 蒋婆子隐隐对那闺女有点印象,只是她记得那闺女长的黑黑瘦瘦的,福才这个年纪的孩子,难道不该是最爱俏的吗? 「槐花人好,干活卖力,即便遭遇了这么多打击依旧活的很积极,我就喜欢这样的姑娘。」 单福才知道他娘疼他,可是有时候他也受不了他娘整日的自怨自艾,总觉得他爹对不起她,觉得大姐二姐对不起她,觉得娘家负了她,却从来没想过去改变。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单福才喜欢的是那种性格坚韧,打不到压不弯的坚强女孩,而白槐花几就给了他这样的感觉。 但是单福才也知道他娘肯定是不会愿意的,所以才来找老太太支招。 在过不久,破庙里那些人就要随着军队返回原籍了,一旦错过了,他和白槐花这辈子都无缘了。 「你让我想想。」 蒋婆子有些头疼,这一个两个的,就是不给她省事。 帮了孙子吧,王春花又得闹,不帮孙子吧,蒋婆子又觉得孙子有些可怜。 「没用的东西,净想着给我找麻烦。」 想的头疼的蒋婆子抬手狠狠往孙子后背拍了一下,然后瞪了他一眼。 「谢谢奶,我就知道奶最好了。」单福才咧着嘴,不知道是疼的抽气,还是高兴的。 但是他知道,既然奶这么说了,就表明他的事,奶奶已经放心上了。 「你娘那儿暂时不通气,你爹那儿你总得说一声的,这些日子,他也在愁你的婚事呢。」叮嘱了一句小孙子,蒋婆子就得往饭庄赶了。 这一路上她哀声叹气的,子孙多了真让人发愁,二孙女那事还没完,小孙子又给她找了一个麻烦。 之后还有二孙子的婚事,一件件都是让人发愁的。 果然还是她的福宝儿最乖,不用她愁就已经有了一个靠谱的夫婿人选,不愧是她的乖乖心头肉,没白疼她。 想了想自个儿小心肝白白胖胖的小脸蛋,蒋婆子的心情又好了起来,也不叹气了,哼着小曲儿走路贼带劲。 「你们干什么!」 镇上的李家黄羊汤面馆外围了一群人,一个个看热闹地冲着屋里指指点点,小声交流着,而屋内的人则是惊恐地看着上门的衙吏,纷纷尖叫着反抗。 「再躲小心我抽你。」 衙吏们可不是好脾气的,他们知道李家是犯了什么罪被抓,对这样的人怎么会心软呢。 「冤枉啊大人,小的冤枉啊。」 李家的男男女女不躲了,一个个跪在地上,似乎不知道衙吏为什么抓他们。 「和县令解释去吧,那些匪贼可都招供了,是你们让他们去洗劫平柳村的,你们就是顺三那伙儿人的同谋。」 衙吏没听他们的辩解,这一家子的良心坏透了,好歹单家和他们沾着亲吧,怎么一出事就想着拖别人下水,感情大家都倒霉了,他们就开心了? 亲家日子不好,对他们而言有什么好处? 李家老两口,李老大夫妇,李老三夫妇统统被抓了起来,他们的那些孩子倒是幸免于难,互相抱着,惊恐地看着祖父母和爹娘被带走,却一声不啃。 「顺三,那不是当初劫了咱们镇子的吗,李家还和那些人有一腿?」 v第五十九章[09.13] 「谁知道呢,这家子就不是什么好人,你知道他们家那老二吧,据说当初缺粮,这些人不要脸的把二儿子一家洗劫空了,这还有一个孕妇呢,八个月的身孕,就这样被吓得早产了,就是造孽啊。」 围观的议论纷纷,看着被带走的李家人,没有一个想着替他们求情的,只觉得对方活该。 镇子上那么多人被顺三等人抢了东西,可有一个把祸水引到其他富裕的村镇身上,归根结底就是这一家子心毒,好在李老二没学他那爹娘,还有得力的妻族护着,少了李家老两口插手夫妻的事,也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些。 没有人指责李泓二不孝,因为李家那些人被抓走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们谋同匪贼的原因,这时候要是李泓二站出来告爹娘抢了他们的粮食,即便他们是受害者,这时候的舆论风向都不会向着他,相反,还有许多长辈会站出来,要求他看在爹娘生他养他的份上,放他爹娘兄弟一马,不然就是不孝不悌。 「走吧。」 单峻海就站在人群里面,这时候天气还是有些冷的,大伙儿都穿的严实,围着围脖的单峻海只露出半张脸,因此没有人认出他来。 「嗯。」 一旁的李泓二收回了复杂的神情,点了点头,跟着单峻海等人离开。 对他来说,他和那个家的缘分,也在这场雪灾中了断了。 李家的事情处理完了,兰娘一家自然也得搬回来,毕竟是出嫁女的身份,总是在娘家呆着,也不是个事儿。 不仅仅是兰娘一家,原本因为雪灾饥荒搬来老宅子的单家大房和单家二房也被老太太通知了,选个日子各回各家。 严家和单家还不算是实在亲戚,自然也没法在单家呆下去了,虽然很不情愿就这样和福宝分开了,这一天严山生还是很老实地跟他爹整理着自家的行李,准备和单兰花一家一起租一辆板车把东西都搬回去。 「这是给你的药油,都那么多日子了,你那内伤总好了吧。」 福宝塞了一罐药油在严山生手里,眼神打量着他那宽厚的胸膛,意有所指的问道。 前些日子因为圣旨的缘故,家里来来去去的人太多,导致福宝这个单家的闺女半点不得空,白天几乎都得和她娘一块待在厨房里,准备招待客人的东西,和严山生的接触,自然就少了。 她可还记得这男人碰瓷的时候有多理直气壮和必要脸呢,也不知道这一段时间,他那木头脑袋有没有变得灵光一些。 「没好,伤重了。」 严山生压根就没受伤,这不是想要引起福宝的怜惜吗,所以即便在收下了福宝那么多罐药油之后,他还坚定着自己受伤不轻的说辞。 「我觉得短时间内可能好不了了。」 他说的义正严辞,半点看不出心虚的模样。 实际上严山生的心里慌的可怜,他想着,自己都这么说了,福宝是不是该更加怜惜他了。 「那你就慢慢养伤吧。」 福宝气笑了,把自己准备好却没拿出来的几罐子药油统统塞到他手里:「好好养,慢慢养,这些日子,就别出来晃了,省的你内伤加剧。」 「别。」 严山生看福宝似乎有真的动怒的架势,连忙把人给拦住,现在他再蠢,也知道他爹教的法子不靠谱了。 「其实,也没那么疼。」 推翻自己之前的说辞让严山生有些小心虚,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开头可能有一点点疼,但只要你多笑笑,心里甜了,伤自然也就不疼了。」 这是严山生的心里话,他就喜欢看着福宝笑的眉眼弯弯的模样。 「胡说,我的笑还能治病不成。」 这话太过直白了,福宝前半刻还觉得严山生不开窍呢,后半段他就直接说了这么些个暧昧的话,似乎是要将窗户纸挑破。 一直都等着这一刻,可真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福宝却有些害羞了。 「能不能治病我不知道,但是我想着,应该是能治我的病。」 严山生低下头,此时他能够看到的就只有福宝发顶的圆髻以及绒花发簪,福宝白白嫩嫩的小手十指交缠着,可以看出主人此时不太平静的内心。 严山生咽了口口水,那双白嫩能的小手就在他面前,只要他伸手,就能将他握在手里。 心脏砰砰乱跳,严山生慢慢的,慢慢地抬着自己的手,试探着朝福宝靠近。 「什么治病不治病的,山生你病了,病了那就赶紧吃药。」 单峻海正找着闺女呢,就看到心肝宝贝儿跟大尾巴狼站在一块,说着什么病不病的话题,虽然这话题不铭感吧,但单峻海觉得严山生这小子本身就挺铭感的,赶紧将人给隔开。 被单峻海这么一打岔,严山生那点小心思肯定是成功不了了,被抓包的紧张过后,很快懊悔自己当时不够果断的他恨不得锤死刚刚磨磨叽叽的自己。 「海叔放心,我肯定想办法找药吃。」 v第六十章[09.13] 向来不怎么会说话的严山生不知道怎么的,在这一刻有如神助,听懂严山生这话潜在含义的福宝又羞又窘,粉扑扑的脸蛋格外诱人。 唯独单峻海听的云里雾里的,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那挺好的,有什么需要的,也能来找海叔帮忙。」 单峻海干巴巴地说道,他怎么觉得他和严山生这臭小子说的药,根本就不是同一种呢。 「天大的喜事啊,大善人,我给你们来道喜了。」 正当三人沉浸在一种很奇怪的氛围中时,屋外的喧闹打破了此时的僵局,单峻海听着那些个敲锣打鼓的声音,皱了皱眉往堂屋方向走去。 「福宝,你娘刚刚找你,山生你陪着你爹去整理一下东西。」 临走的时候,小心眼的单峻海还不忘把两个孩子给拆开了。 此刻有点心慌的单福宝终于舍得抬眼了,蕴含少女春色的眼眸扫了眼严山生,然后扭扭捏捏地,朝走道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严山生被那眼神刺激了一把,差点就忘了一旁虎视眈眈的未来岳丈,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跟了过去。 他想着,福宝这是回应他呢,还是回应他呢? 「走走走——」 单峻海可没看到两个孩子眉目传情的画面,他只看到了严山生跟大尾巴狼一样流着口水盯着他闺女的背影,狼子野心溢于言表。 看的有些糟心的单峻海恨不得现在就一觉踹着这个往日他最喜欢的小辈的屁股,把人赶出去。 外头的声音又响了,觉得不保险的单峻海干脆拽过严山生的手臂,将人一块带去了堂屋。 「诶呦大善人,你可算来了,我在这儿给你道大喜了。」 一个媒婆打扮的女人站在堂屋,正和蒋婆子以及单老头说着话,屋内还站着单家大房和二房的人,原本都是坐着的,看到单峻海出来,都站了起来。 「先别忙着道喜,我怎么不知道自家有什么喜事啊。」 看到媒婆打扮的人,单峻海的眉头就跳了几条,在他看来,媒婆的出现,都意味着糟心事的出现。 果不其然,那媒婆张口说的,就是现如今单峻海最逃避的女儿的婚事。 「王懿王大善人大善人可认识吧。」 媒婆这话有些绕,差点把她自己也给绕弯了。 自从得了积善之家的牌匾后,附近的人就习惯称单老头为老善人,称单峻海为大善人,而在此之前,王懿在坝江县一直也有善人的名号,加上这一次捐粮,他也有份,这就导致旁人喜欢喊大善人的人,一下子就成了两个,只能靠前缀姓氏的不同分辨。 「王家有一个公子今年正好十六,风流倜傥,恭孝谦和,怀瑾握瑜,有其父风,这不,王大善人知晓您家有女,正当婚配,温婉娟秀,贤惠端庄,心中中意,就拜托老妇我,上门为两个孩子说和来了。」 媒婆笑的灿烂,在她看来,王家和单家都有积善之名,两家家境又都殷实富足,再般配不过了。 更何况王家的公子向来都有聪慧的名声,只是之前被商籍给耽搁了,现在皇帝恩准王家子孙参与科考,王家公子未必没有折桂的机会。 她思索着,单家应该是很乐意这门亲事的才对。 其实要是没有严山生,蒋婆子说不准还会心动,毕竟他们和王懿的接触不算少,有王懿那样的爹,他那儿子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加上王家门风算是清正,称得上一门好婚事。 可前头有了严山生这么一个青梅竹马长大的中意人,后面来的,蒋婆子就有些看不上了。 「替我回绝了王家吧,小女已经有了婚配了。」 单峻海的回答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站在边上恨不得替单峻海应下这门婚事的吕秀菊张大了嘴巴。 小妖精有婚配了?她这个大伯娘怎么不知道?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农门福宝》卷一 作者:茯苓 02、《农门福宝》卷二 作者:茯苓 03、《农门福宝》卷三 作者:茯苓 04、《农门福宝》卷三 作者:茯苓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