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娘子有钱途 卷二》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姜彤准备的是十套试题装订成一册,但其实有些少了,老板的建议是至少用二十套成一册。 不过这才一开始,这十套一册先用来试试水,完全是可以的。 姜彤老早考虑过,如果顺利,这凭借种没见过的试卷,令人耳目一新,肯定会火爆大卖。 如此销路一好,大卖,就必定会引有人跟风,然后飞快投入人力,编写同类型试卷。 所以他们最好要把自己试卷的名气做出来,提前抢占市场份额。 「我看名字就叫集思试题册好了,以我们的东西,后不管出多少试卷,都叫这个,要让人熟知它,眼熟它。简单明了,意思清楚。」姜彤给他说这个概念,老板做了这么多年书商,一听自然也是懂的。 试卷是姜彤的东西,姜彤编写的,取名的权利都在她,老板丝毫没有置喙。 「那相应的,我就用‘广益先生’作代称好了,集思广益,不怕人记不住。」要的就是朗朗上口,姜彤手放在下巴出轻笑出声,「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一家。」 老板拱手抱拳,「夫人大才!」 他说这话完全是发自内心赞叹,对姜彤敬佩的不得了。 想了想后,姜彤又说:「不过还需要一个好时机,这套卷子先莫要急着去印册发出去,这样,我还要准备二十套试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不用着急,等我这边差不多,这第一册 就发出去,看看效果,如果反响好,顺势推出第二册。这样前期就算有别的人瞧见了利益,想吃这块蛋糕,但我们已经占了先机,集思试题册的名气已经打出去了。」姜彤说得嘴顺,一时把分吃蛋糕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好在老板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蛋糕,但好歹大概意思东西,心里越加佩服姜彤。 试卷这种东西,没有还好,一旦弄出来,你在想一家独霸市场是不可能的,别人又不是傻子,谁不想来咬一块肉吃,分一杯羹。 姜彤现在要的是,一定是市场中最好的, 让她的「集思广益」日后就是一个活招牌,响亮亮的品牌,在文人圈中,提起来谁都知道。 这样,就算是成功了。 两人拟好初步的合作合同,说好等姜彤再编写出二十套试题的大概底稿,现在这十套一册再发出去。 谈好这些,姜彤就先回去了。 之后,姜彤每天就埋在书海里,出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几乎都在忙。 好在家中之事不需要她操心。 过了几天,没想到贺云驰偷偷来了姜彤这边。 少年抿着唇敲门的时候,喜儿还以为看错了呢。 然后随即把人请了进来。 「小弟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告诉娘没?」姜彤诧异道。 当时,她正在院子树下看书。 「下学后我直接过来的,却是先让小童回去跟娘禀告过了,言我今日晚些回去。」 贺云驰平时就极为自律的一个人,刘太太对一直都他放心得很,知道儿子不会出去胡乱来,所以也不大拘着他。 姜彤正吃着从水井里拿出来的凉西瓜,切开了,刚端上来。 她自己怀着身子不适合多吃,便让贺云驰多吃些。 「姐姐,上次你送给我的那叠东西我看完了,觉得很好,之前正好有些问题弄不明白,你给我的资料里恰好有有类似的题型,我看了那答案注解,竟觉得茅塞顿开,有了不少思路。姐姐,那种资料,你都是在哪里弄来的,可否再送小弟一些?此对弟弟帮助良多。」贺云驰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可爱,又爱文绉绉说话。 就像是从来只端着课本在读书的人,突然发现还有学习资料这种东西的存在,惊讶之后就是惊喜了。 太好用了。 某些枯燥难懂的一大段选文,资料里不止有全文对照的注解,还有重点句型的分析,什么思想感想之类的。 这还不过是部分文章、难题的解读解析,但对贺云驰一个从来没用过资料书的人来说,觉得太好用了,真的用的非常顺手。 节省了他翻阅许多书还找不到原型的问题。 他对姜彤说得那句帮助良多一点没有夸张。 姜彤咬了一口西瓜,歪头道:「小弟觉得那个很好用?」 贺云驰毫不犹豫点点头,「好用的,我觉得很好。」 姜彤点点头,她开始编一部分出来资料就是想试试使用的效果,给她反馈。 现在看来好像还行,虽然只有一个人,但至少可以预见,资料书和试卷一样是有市场的。 只是姜彤一个人的话,工作量大,明显有些吃力,但是她目前没有认识什么有一定能力又信得过的人。 所以起步阶段的话还是得姜彤一个人来。 好在她现有一个适合的环境,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专心编写试卷是学习资料就行。 姜彤见贺云驰脸上期待的表情,一下子笑了,「小弟先不必着急,那个资料暂时还没有出新的,等之后出了全本的,我再送给你,这些日子且先学习别的吧。」 贺云驰开始有些失望,但又一听之后能有全本的出来,脸上露出喜意来。 「太好了,如此小弟先谢谢姐姐。」 「这么客气做什么,你只管好好学习就是,旁的不用操心。」 因为贺云驰今日是上午课,这会儿过来,姜彤就留他吃午饭。 她自己一向是午食吃品种丰富一些,不过菜品偏素些,今日就又多添几样少年人爱吃的肉菜。 吃饭的时候,贺云驰见姜彤吃的多是各类青菜瓜豆,荤腥少沾,然后配了一碗菌菇肉汤子,竟是极为素淡的。 贺云驰怔愣了几秒钟,才道:「姐姐为何才用这些?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不够?」他到底才是个少年,不很懂。只知当初大嫂怀着小外甥的时候,每日每餐的饭菜是特别丰盛的,娘总也说吃得多肚子里的孩子才长得好。 姜彤笑了笑:「不必担心,自然是饿不着他的,我心中有数。」 贺云驰看了一眼姜彤的肚子。 她姐姐虽说怀孕了却整个人并没有一般孕妇那种臃肿的感觉,除了肚子渐渐变大,其他地方并未多长胖。 他对这个不懂,只听了姜彤说没事,便也放心了。 在姜彤这里吃了一顿饭,贺云驰就回去了。 姜彤此时忙着编整试卷,为此,她还托了贺云驰去向贺老爷问问,有没有历届秀才的考试试卷。 最后费心费力给她弄了五套过来。 姜彤喜不自胜,又把这五套试卷拿出来繁复查看,分析总结常考的点和题材,每份试卷都针对一个重点来考,终于大致的模板出来了。 v第二章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姜彤手头二十份卷子全部完成,经过多次检查,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便赶紧带着东西去了松亭斋书肆。 姜彤急,书肆老板更加急,每日望穿终于秋水,盼着姜彤快些过来了。 等姜彤真的来了,喜不自胜。 甚至跑两步迎了上去,道:「贺夫人,您用于来了!可让老夫好等。」 然后一眼就看见姜彤手里拿着东西,眼神就更炙热,但又怕是自己心切猜错了,过了好半天才道:「贺夫人,试卷这是……编好了?」 姜彤见老板一副小心翼翼,不敢确定的模样,笑了笑,点头,「好了,老板可自拿去过目一番。」 一听这话,老板脸上总算露出笑容。 「贺夫人,里间去叙话。」 书肆有两个伙计看着,完全不用担心。 于是两个人便去了里间。 姜彤坐在椅子上自在喝茶,老板坐在对面,翻阅试题看得认真。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才收了起来。 脸上满是高兴,对姜彤道:「贺夫人,之前十套现在可以去做成第一册 售卖,如果反响好,立即就加入这第二册,争取一下子打响集思试题集的名声,如此,像贺夫人之前说得,就算后面人看见商机开始筹备,肯定也赶不上我们了。」 老板真的觉得贺夫人非常有大局观。 姜彤点点头,「嗯。哦对了,试题集只是其中一项,我这里还有个更好的主意,只等着把试卷推广开口,再来着手这个。」 老板听姜彤还有别的计划,心里只有由衷地更加佩服。 暗道贺夫人果然非寻常人能比。 别说女子,男子且不及她多矣。 商量好了,两人才一前一后出来。 老板这里有固定合作的印刷书厂,他准备今日晚上就把人约出来谈事情。 书肆里有几个客人在买书。 姜彤也习惯性逛逛看看。 却不想,这时外面走进来了个人。 是姜彤认识的。 就是上回坐李姑娘的马车去青阳郡,参加琼花诗社的时候,和她做一个车的人。 方语菲。 姜彤想起她的名字来。 书肆人少,姜彤又站在柜台前面,方语菲自然也看见了她。 更在看到姜彤大这的肚子上,眼睛闪了闪,诧异一晃而过。 说来两贺人没什么交情,当初在马车上一路都没说过两句话,现在遇见,也就对视一眼,相互移开。 并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打算。 姜彤更是不想浪费闲工夫,跟老板说了声,然后就带子喜儿回去了。 等姜彤走后,方语菲进前一步,状似不经意跟老板打听。 「老板可知方才那人是谁?」方语菲只知道人姓贺,具体是个什么来历就不知道了。 当初一起跟着李姑娘的车队去青阳郡参加诗社的十个人,最后一共只有两个人被远进了初等会员。 其中一个是方语菲,另一个人是谁,方语菲一直不知道。 盖因大家去参加的时候,都是用的自己取的名号。 报名的时候,交名号,一张个人的小像,一份身份地址籍贯。 当然这些东西除了自己本人,就只有琼花诗社内部人员知道,她们并不会泄露出去。 就连知道自己之外还有一个人被录取,还是无意中从李姑娘嘴里知道的。 因为有些人参加后回了青阳郡并不会半个月之后又过去一趟看成绩。 所以都是和李姑娘那边的人协议,告诉他们名号,让他们代为传达消息。 方语菲虽然不觉得姜彤像是能被录取的样子,但却还是想问一问。 老板眼睛眯了眯眼,道:「姑娘说笑了,老夫如何得知这些。」 方语菲抬了抬下巴,眼中带着些许傲气,方才分明看见姜彤和他说话,怎么会不认识。 不过是不想说罢! 当初一起去青阳郡的十来人,都是万安县人氏,方语菲知道自己被录取了的时候,内心非常得意,有着隐隐的骄傲。 她一向自视甚高,有些瞧不起别人,所以从不觉得那些人能有自己厉害。 她父亲是秀才,自己从小也算饱读诗书,一般人家的女子怎么能跟她相比?就像隔壁人家的那个野丫头,跟她差不多的年纪,却日日和母亲一起出去卖菜,吆喝行人买菜,嗓门粗大,粗鄙又不堪。 方语菲自认自己是与那些人不同,她父亲教小弟的读书的时候,自己就偷偷跟着学,妹妹笨些,方语菲给她买块糖就能帮着属于她活计。 果然这次去参加琼花诗社,被录取了之后,爹爹和娘都高看自己一眼。 但是因为嫉妒心和比较心强,成绩出来之后,方语菲还暗地打听当初一起去的姑娘有没有谁被录取。 一听果真还有一个,方语菲有些不信,一直惦记在心里,反复打听,但打听不出来。 没想到今天来了一趟书肆,就碰到那个姓贺的。 勾起她心里的想头。 她对对方可没什么好感。 所以想从老板嘴里打听一下,但人家压根不告诉她,方语菲书也不买,梗着脖子哼一声走了。 书肆老板看着离开的人摇摇头,也不知道这人存着什么心思,心想着抽个时间告诉贺夫人一声,提醒夫人注意着点。 姜彤这边试卷刊印逐渐上了轨道。 而她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六个月,姜彤终于觉察出大着个肚子的劳累之处。 是真难受。 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不过好在还有一大堆事要做,丧气个两分钟,姜彤就又勤奋认真起来。 第一套,第二套集思试题集很快便刊印出来,这时候,按照一开始说好的,先售卖第一册 。 自然是在松亭斋书肆。 一大早,老板就特特地在书肆辟出一块最显眼的位置出来,放置的就是集思试题集。 封面也是姜彤自己设计的,简单显眼,试卷是采用她以前那些试题集的刊页,清晰明朗。 店里两个伙计这半个月见老板忙得很,脸上却眉间带笑的样子,还奇怪老板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了呢。 直至今天一大早,外头来了一辆大货车,满满一车货。 两伙计见怪不怪,以为是老板在订的新书来了。 所以这会儿,两个小子手脚利索跟着搬货卸货。 「放在这儿,前头,最前头,留百来套,剩下的都统统搬到仓库放着。」老板指挥着他们。 外间书肆肯定是放不下那么多的,一般货都是番外后面的仓库放着。 v第三章 「这次是什么书啊,老板好像很重视的样子。」两个伙计一边干活一边说着话。 「不知道,每次有了好的书回来,老板不都挺高兴的吗。」其中一个比较老实一点的小子说道。 另一个暼了他一眼,小声说:「肯定不止这个,我看老板这样有好些日子了,天天笑眯了眼睛,也不怎么训我们话了……」 两人讨论着。 当然还是不知道其中原因。 一大早,街上尚且没多少人,书肆这边已经把书都给码整齐了。 老板坐在前台眼睛盯着外面,等着人来。 到了巳时那会儿,书肆人渐渐多了起来。 一个常在书肆买书的年轻人走到柜台前,那前面一方大桌子上放着新书,仔细一瞧,‘集思试题集’几个大字特别惹眼。 那书生一面翻看,一面问:「老板,这个集思试题集是什么,怎么之前从未见过?」 老板眼睛一眯,正愁人不问,一问,他才有发挥的余地,才能把试卷介绍出去。 于是立马道:「公子好眼光,这册集思试题集可是最近出来的好东西,乃是一种考试试题,严格说来是同生试模拟试卷。题型完全是比照童生试的规格,让你提前练习熟知这些模式。若是公子以经考过了童生试,那自然是用不着了,但若公子正是要考秀才,这本册子的绝对非常适合,对考试有大大的益处,公子不妨买去一试。」 那些公子听得将信将疑,将试卷封面看了又看:「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什么集思试题集?编纂者是……广益先生?亦未曾听过?」 老板笑了笑,神情坦然自若,「这是自然,这是今年新出来的东西,公子现在不买,等在过一段时间,本店卖光了,公子就算想买,都买不到了。」 那青衣公子本还有些犹豫,一听老板这么说,问了价格,尚能接受,便也拿了一套。 「既然老板这么说,那在下就买一套吧,且看这个集思试题集是不是真这么好。」 伙计连忙把包好了一套,笑着说:「公子您拿好!」 老板和这位公子说话的时候,其他人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些。 此时对集思试题集也生出了些好奇,就有人过来看,一看,再被老板一说,就有不少人来买。 这日,一家学堂。 一位青年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奋笔疾书。 「子斐,你在做什么,如此认真?」 这位叫子斐的青年向来勤奋刻苦,学堂几乎每日都是他最先来,翻开课本就是温书。 这过来的人只是随口一说,然,对方今日并未像以往一样,严肃地颔首或者应一声。 他竟在程子斐的脸上看见一抹兴奋的笑容。 这就真令他奇怪了,走过去,才发现对方不是在温书,而是在写些什么。 「子斐,这是什么?」这人站在旁边看了几眼,再次出声询问。 那位名唤作子斐的人才终于回过神来,道:「王兄,小弟前两日在书肆中发现了一本好东西,太不错了,你过来看看。」 说罢把把手中的集思试题集翻给对方看:「就是这个,王兄,这集思试题集非常好用,我推荐你也去买一本。」 「哦?我看看,什么东西能得子斐推荐?」 两个人这就讨论了起来,因为程子斐已经在做这份试题集了,所以他的感触更深,讲起来滔滔不绝,不多时,就将对方给说动了。 下学后,几位学生想邀一起去松亭斋书肆买集思试题集。 这些日子,老板脸上笑容就没停下来过。不过大半个月,集思试题集的名声已经打出去,越来越多的人慕名来买试题集,还不止这个,就连带他的书肆名号都打出去了,许多人都知道只有他们松亭斋书肆才有试题集,巴巴找过来买。 很快,这次第一批次版出来的试题集竟然全部买完了。让人欣喜的是,每天还有更多的人过来买试题集,几乎可以说是源源不断了。 老板高兴得合不拢嘴。 卖断了货,没买到的人问什么时候再有,老板回答:「等过段日子,还会又新的试题集出来,公子且过些时日再来看。」 没买到的人自然是失望而归。 第一批顺利售光,和他们之前预想的一样,老板去见了姜彤,商谈第二批该什么时候试题集出售,具体定了一个日子,又说了其他一些细节,老板才走了。 姜彤现在都不怎么出门了。 挺着一个大肚子,不太方便,心里燥又烦。 从她接受准备剩下这块肉,自然是做过心理准备的。也觉得只得自己肯定能顺其自然度过这一段时间。 直到到了这后几个月,她才觉得自己之前的心理安慰都是纸上谈兵异想天开。 计划打算得再好,也不能具体了解怀一个孩子的辛苦。 挺着一个大肚子,不止各种不方便,对人的心理生理都是一种考验。 还很影响工作效率。 姜彤不止一次暴躁过。 后悔,那当然也是有的。 她为什么会怀孕?为什么要生这个孩子?为什么没有打掉,为什么为什么? 以后还要养这个小混账,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找这么多事? 一旦脑子开始进行这种询问,姜彤就觉得她整个人都有点想崩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母体的某种情绪能够感染到胎儿,时常在姜彤准备发飙的时候,肚子里那个小混账就突然在她肚皮上踹了一脚。 姜彤眼皮子直跳。 于是打定主意现在开始教育小孩。 「你乖一点!不准闹腾!」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几次之后,小混账在肚子里翻滚的时候,她大声说了一句,对方好像真的安静下来。 姜彤轻嗤,果然教育要趁早。 都说慈母多败儿,她儿子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另一面,自姜彤从青阳郡那次见过卢景程之后,卢景程没再回来过。 不过每个月都会寄一封信回来。 当然,现在是独独给她的。陈桂香的那边姜彤不知道,但想来也是有的。 姜彤肚子月份越大,刘太太现下倒是三五不时就过来一趟,担心女儿。 产婆她已经物色好了,却不是姜彤之前说的那个,那个王婆子,刘太太叫人请过来问了,这人在差不多的时段,居然已经接手了四五个胎。 如此就是手艺再好,刘太太也不想用她,随后又仔细寻摸了两个好的。 她已经跟姜彤说过,好叫女儿安心,现在产婆在贺家养着,说是等最后一个月,再把人给送过来。 倒是陈桂香,一次都没有再来过。 v第四章 其实姜彤心底是有些奇怪的,就算对方很不喜她,但是她肚子里怀的货真价实是卢景程的孩子,说一句毫不夸张的话,这个时代的人,都非常的看中子嗣,就算是再看不上儿媳妇的婆婆,对孙子却是非常喜爱。 而陈桂香,以前嘴上也说过孙子孙子,可从她的行为,姜彤隐约觉得,对方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什么感情。 不过她也不在乎,随便一想也就过去了,并没有心思去深究。 一晃到了九月底,下过一场秋雨,天气就逐渐转凉了。 在某一天晚上,几个月未曾出现的卢景程突然回来了。 彼时,姜彤已经散下头发准备睡觉。 看见那人回来,真是惊了一下。 「相公?」 卢景程目光在姜彤脸上看了好一会儿,视线又渐渐落在她的肚子上。 随后,走近了,伸手摸了摸姜彤的脸。 在她怔愣的时候,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低头亲吻了过去,唇舌一寸寸侵占她的。 姜体力不及他,现下怀孕体质又非常敏感,不过一会儿,就被亲得眼含泪光娇喘微微。 「相公……」她趁着空隙,退了对方一把手。 着实是被吓住了。 卢景程叹息一声,放开她的唇舌,没在动作却抱着姜彤坐在自己腿上。方才一时看她可爱的模样,就随了心意。 「珍儿,为夫明日上午就得离开。」 姜彤就由他抱着也没再拒绝。 疑惑问:「为什么这么赶?」 「珍儿,两个月前,太后举办万寿,天降祥瑞之兆,圣上龙颜大悦,未表孝心,宣旨加开恩科。所以,为夫此次亦会下场一试。」 姜彤一愣,立即问:「这次秋闱你要下场?」 卢景程挑眉,点了点头。 当朝太后万寿节那天圣上加开恩科这事姜彤是知道的,此前小小一个万安县都传的沸沸扬扬。 但之前也没听说卢景程要去考。 所以今天咋一听,姜彤才有些惊讶。 过了会儿,卢景程又道:「因为夫要下场,忙了些,所以没有时间回来看珍儿,此次赶回来,却明天就要走,下次再见,怕就是为夫考试之后了。」 「珍儿,可会怪为夫?」卢景程摸摸她的耳朵。 姜彤心想,那是当然要怪的,我还怀着你将来的小对头,也真是挺辛苦的。 卢景程似乎真的只是特别回来看一下姜彤一样。 匆匆而回。 第二天一大早陪着姜彤用过早饭,匆匆而返。 姜彤觉得自己是不是幻觉或者做梦了。 不是很明白卢景程闹的哪一出。 喜儿却很高兴,一直说说少爷是在乎小姐和肚子里的小少爷呢。 姜彤淡然一笑,对此不置可否。 倒是记住了卢景程说这次要下场参加科举的事。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陈桂香。 姜彤也顾不得大着的肚子,当天就去了贺家一趟,把这件事跟贺老爷和刘太太说了下。 两人也只是惊讶一会儿,之后就恢复正常,甚至很是赞同。 说卢景程既然要下场,必然是老师点头允了的。再说他自身学识充实,未必就没有中的把握。 特别是贺老爷,好像对卢景程看好得很。 毕竟他一直是很满意这个女婿的。 姜彤就是来跟他们说一声,她自己又不担心。 担心什么呢? 她本来就知道卢景程以后会前程似锦,官拜内阁首府。这次考举人毫无悬念一定会中。 如此,还能有什么激动的想法吗。 不存在。 倒是贺云驰,见姜彤来了,非常兴奋地来跟她说,他最近在书肆里发现了一本好东西。 拿给姜彤一看,原来是集思试题集。 「姐,这是一家书肆新出来的试卷!最近卖的非常火热,我们学堂几乎人人都有,我看了也做了,发现挺好的,以前还没这样测试过呢!」 姜彤心里有些好笑,不过也非常理解。 点点头,跟着赞同几声,过了会儿,才说:「小弟,你可以每做一份试题的时候同时计算着时间,这样就能时间把握得更准切,试卷能更好地完成,确保效率更高。」 贺云驰眼睛睁得有些大,有种严谨的可爱,然后非常认真地「嗯。」了一声。 之后,他又说道:「这本试题集的编纂者是广益先生,虽没听过,却感觉是个有才华之人,总感觉试卷里的东西跟姐姐之前给我的资料书的某些方面有些相似之处,姐姐,你说资料书的编者是不是也是广益先生啊?」 姜彤没想到这少年还有几分聪明劲,这么快就能看的出来,遂也没有骗他,点头应是。 「竟果然如此!这位广益先生还真是有才学!」 姜彤心中失笑。 她也不是故意要瞒着,总觉得多了人知道问题也多,而她现在没有太多精力去应付,或许以后会坦白告诉他们。 姜彤现在主要在家养胎,外加编纂第一本资料书,第一册 第二册两本试卷实在是卖的太好了,特别到了后面,时间推移,热度不仅没有褪下来,反而被更多人知道了。 集试题集和广益先生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这就已经是成功了一半。 当然姜彤不会膨胀或者掉以轻心,目前有了一个好的开端,更加应该保持初心乘胜追击才行。 且姜彤觉得,她应该要找几个帮手了,或者说雇几个人给自己干活。 毕竟工作量,工作强度太强大,她有些吃不消。不找人是不可能的,甚至来说,到了后面,她可能就是只用在后面统筹管理,很多工作都要交给别人来做。 自然这个都是要到后面,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完善的,现在暂且还不到这个程度。 目前最紧要就是找培养出几个能干的左右手。 她肚子大,精力就越来越不够用,大概还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了。 未来几个月,专注一本资料书怕是要耗费不少心力,但是试卷这个还要继续,所以还是要找人。 现在一二册试题集还在再版售卖,第三册 卢急着印刷,只是提前准备起来。起码跟前头要隔些时间,至少还要排在姜彤手上准备的这本资料书的后面。 这时候又不能像以前在网上发布一个招聘信息就行。 姜彤想来想去,还是得去拜托下书肆老板才行。 人家人脉广,关系多。 姜彤即使月份渐大,然陈桂香现在却没功夫管姜彤。 这的确有些不像一个当奶奶的。 她娘家人从来到现在还一直住在卢家。 就算是陈桂香一直偏心娘家人,住久了心中也是有怨言的。 俗话说远香近臭,虽说以前十几年没见面,但过了那阵亲热劲儿后,问题也随之而来,且陈家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举家都住在这里。 v第五章 陈桂香不是个多大气的人,原本对着自己都舍不得花钱,现在要养着一家人,当然会不高兴。 这次就对着小张氏不阴不阳说道:「我说大嫂,福哥儿也该找个事儿做了吧,就这么呆在家里能说得过去?我这辛辛苦苦挣几个钱,都不够你们一家嚼用的!」 小张氏眼珠子转了转,呵呵假笑道:「桂香,也不是福哥儿不去找事儿做,你看,刚来这里咱们都是人生地不熟的,没有什么路子,能做什么事?再有,福哥儿媳妇身体不好,她月份大了,福哥儿每日担心她,得陪着……你当姑姑的,还要多担待才是。」 陈张氏听了,倒是皮笑肉不笑坐在一旁嗑瓜子。陈桂香是女儿,怎么也不能苛责自己老娘,而卢家也没个人了,却没甚好怕的。 见陈桂香说小陈氏,反而跟着说了陈桂香一嘴:「你也别说你嫂子,咋不体谅体谅你老娘,如今连个宅子都没落着,你侄儿媳妇身上怀的可是咱们陈家的金孙!你嫂子不养好,肚子里孩子怎么养得好,你好歹有个做姑姑的样子,替他想想法子!」 这话完全倒打一耙,她们原就一直占着人的便宜,现在反而道德绑架对方,把没宅子这话挂在嘴边,弄的好像人家合该给她准备宅子似的。 说这话竟是丁点也不亏心! 不过也是陈桂香自己,一开把主意打但到姜彤身上,还让陈家一家人都知道了。如此也就把这事一直放在姜彤身上,不干自己的事就一样。 可以说是脸皮非常厚了。 陈桂香瞟了她老娘两眼,嘴巴撇了撇:「娘你倒是说的轻松,这一大家子,每天吃吃喝喝,我哪来那么多银钱!」 陈张氏毫不在乎,「这有啥的,你不是说景哥儿这次要考举人的,他若中了,就是举人老爷,你是举人老娘,什么人不巴结上来?到时候随便收些个礼钱好处,一栋宅子算什么,多少银子不自己送上门?往里怀里跑!我也算是举人的外家,怎么着也该搭点福不是,从你们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也让老娘享受享受,却不是在这里指着让你侄儿出去,挣那两个辛苦钱。」 「娘,您倒是越来越会说了!」陈桂香哼了一声。 陈张氏笑得自得,「左右就这么点日子了,你且等着你儿子就是!」 陈张氏心里这么想,心里却并不清楚卢景程的情况,只是随便说一说而已,反正只要把女儿哄住,先住在这里就行。 至于卢景程考不考得上另说,能中了举那自然是更好的。 原先身上背着债逃出来,心里多少会有些担心。但在万安县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又不用管事,钱也不用花,自然是住的舒心满意的。 而陈桂香呢,与其说是被陈张氏唬弄住,到不如说心里原本就是偏向娘家,不然也不会接受一大家子住在家里,却只是口头上抱怨几句。 而且陈张氏有几句话岁说到陈桂香人心里去了,她侄儿媳妇肚子里怀着的事陈家的独孙,但陈家现在日子艰难了,以后养这金孙,也不能给他最好的。 这让陈桂香心里有了些想法,甚至不期然想起一些搁在心底的陈年旧事来。 这天,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福哥儿媳妇就一直是个病殃殃的样子,陈桂香觉得孩子让她养不定能有多少出息。 她却还很有野心,总想让自己娘家人有出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姜彤肚子就过了七个月,有八月了。 她怀孕的反应越来越强烈,主要是自己情绪上的。 肚子挺得老高。 这时候正是月底,离此时秋闱的日子没剩下几天。 因为是加开的恩科,时间要比往年晚上一个多月。不过天气倒是好了,一点都不热。 前几天卢景程还来信说,虽不能陪着姜彤看着肚子一点点长大,却一定赶得及看他们的孩子出生。 姜彤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发现确实可以,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心里其实是担心害怕的,却又时时强自镇定自我安慰,再加上刘夫人日日宽慰,好歹面上能稳下来。 只是偶尔会在夜里惊醒过来,发现早已一身冷汗。 说到底还是害怕,没有安全感。 这时候,心里再不能欺骗,她想起自己爸妈,想自己的家。 其实一直以来姜彤是个坚强的人,已经多少年没有过外露过脆弱情绪了。 她苦笑摸着自己的肚子,没想到竟是这个小东西把她心底掩藏起来的那点情绪给勾了出来。 「果然是当了妈妈就会变得不一样吗。」姜彤低低自嘲一笑。 这夜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却不料,正是这个当口,姜彤宅子人时时紧张的时候。 陈桂香上门了。 这次倒是没有阴阳怪气,也没什么别的事,她只说自己来看看姜彤还好不好,以及孙子好不好。 姜彤不怎么信,之前那么长时间也没见陈桂香对孙子多么重视关注。 不过人来了,这是她明面上的婆婆,也不能赶人,至少茶水是要让人家喝一杯的。 陈桂香眼睛在姜彤肚子上看了一圈,道:「这几个月了,快要生了吧。」 姜彤真的想问一句,您这么喜欢自己的孙子,人几个月了都不知道啊。 喜儿在旁听见了,回道:「回太太,奶奶肚子八个月了。」 「哟还快生了啊,日子过得真快。」 也没什么特别的是。 就是东扯一句西拉一句。 陈桂香就在这而坐了半天,又跟着吃了一顿中饭。 临了估摸着时辰,才准备要走的样子。 姜彤刚准备起身送人,却不知怎的,肚子突然重重抽疼了一下。 她手一按,腰腾地就软了,脸色一下子变了! 肚子上突如其来抽疼了一下,让姜彤几乎色变! 身体发软,脚下站不住。 还好及时被喜儿扶住了。 姜彤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大声对喜儿道:「我不对劲!好像快生了!喜儿,你快去何家叫我娘来!还有稳婆!」 竟是这般不巧,刘太太给女儿准备的两个稳婆,说是过两日送过来。 谁都没想到姜彤会突然出事。 喜儿完全吓了一跳,惊叫:「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姜彤的感觉很不好,她额头上布满一层细细的冷汗,且还在一茬儿一茬儿往外冒。 她咬着牙:「你快去,去贺家叫娘来!」 喜儿都快哭了,也不敢耽搁,连忙转身出去,喊来了慧儿,把姜彤扶到床上去躺着,叫她看着小姐 姜彤脸色越来越白。 而此时正走到门口的陈桂香,脸上露出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v第六章 拉住喜儿,问:「怎么了这是?急慌慌的。」 喜儿现在哪有功夫理别人,「我家小姐要生了!你别拉着我!我要去叫稳婆来!」 陈桂香听了这话,表情就变得非常夸张。 「什么!我乖孙要出生了!我得赶紧去看看!」说完抬脚就往屋子里走。 慧儿年龄小些,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已经在一旁哭了出来。 「你没事吧小姐,小姐你怎么样?」 姜彤深深呼吸了几下,调整好自己情绪,让自己不能崩,要镇定,她得靠自己。 好在,一会儿厨娘也赶过来了。 这些都是对姜彤非常忠诚的下人,此刻都非常担心,不知道夫人为什么会突然早产。 厨娘毕竟年纪在那里,她年纪大,又嫁过人,懂得妇人生孩子的危险。 看慧儿只回哭,没得影响了产妇的情绪,语气镇定,吩咐慧儿去厨房烧开水,再去房间把夫人之前准备的人参给拿出来。 她虽是个下人,也知道人参关键时候可是能救命的! 这一通吩咐,让慧儿终于有了主心骨一样,擦了擦眼泪,飞快往外跑。 厨娘站在床边,宽慰姜彤道:「夫人莫要担心,喜儿去叫太太了,稳婆也很快来了,夫人再撑一会儿!」 姜彤知道自己很不对劲。 她觉得自己的力气在往外散,身体很疲劳,有种控制不住的感觉。 身下羊水破了。 却这时,嘭地一声,门被大力撞开了! 陈桂香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乖孙!我的乖孙是不是要生了!」 她大声非常大,在有产妇的房间里,竟是像不会收敛一般。 语气非常夸张。 姜彤肚子很疼,脑子里的神经更加因为这声音一扯一扯地平静不下来。 陈桂香!姜彤几乎断定这事跟她有关系! 现在将方才的事一点点想来,陈桂香简直太值得怀疑! 她今天为什么会过来!为什么她一过来自己就出事了! 姜彤躺在床上,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的肚子。 一下一下地深呼吸! 睁着眼睛,从口中吐出一句话,「王嫂子,你让她出去!让她出去!」王嫂子就是厨娘。 这屋子没有第四个人,‘她’自然指的是陈桂香。 姜彤虽然虚弱,语气里有一股决绝的气势。 厨娘自然听她的话。 便对着陈桂香道:「太太还是出去吧!省得在这里影响了夫人。」 谁料陈桂香突然凶恶起来,骂咧咧道:「你算哪根葱,敢管老娘!她这肚子里怀着的可是我的金孙,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说完还用自己身体挤了几下对方,然后自己凑近到床边,霸占住位置。 然后扯着一张脸假笑道:「珍娘且不必担心,我已经去叫人了,很快孩子就会出生的。」 然而陈桂香靠姜彤越近,姜彤心里越是恐慌。 突然,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焦。 「啊!疼啊!」 姜彤无意识大喊了出来。 厨娘脸上焦急,嘴中叫着:「夫人!夫人!你要坚持住啊。」 陈桂香却拼命把厨娘往外边拉。 这时,房门又是框框当当一阵声响。 屋子里挤进来三个陌生人。 厨娘吓了一跳,厉声道:「你们几个是谁!怎的擅自闯到别人屋子里来!」 却那几人丝毫不惧怕,甚至还嬉皮笑脸的,「哟,这是什么话,我们可以陈太太请来给床上这位夫人接生的。」 旁边两立刻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你倒是哪门子的下人,竟然还管起主家的事儿来了,我看呐,这手也忒长了些。」嘴里竟是些不阴不阳的话。 厨娘嘴笨口拙,说不过他们,好悬没给气死! 她也是面团一样的性格,从来没跟人嘴上打机锋,怎么说得过那赖子一般的三个婆子。 此时,姜彤这房间里哪里像是一个产房,竟是比那菜市场还热闹。 姜彤支撑着一口气,想大声喊叫,「出去!出去!」然而表现出来的却是只看见她嘴巴动了动,声音几不可闻! 姜彤大喊「救命!救命!」 但是没人听得见。 没人! 不多时,厨娘竟被那三个婆子推推搡搡给弄了出去,然后啪嗒一下,她们将房门给锁上了。 厨娘急的在门外大喊,「你们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我要去报官!」 然后里面传来陈桂香不屑一顾的声音: 「我呸!你个老虔婆,我接生自己的孙子干你哪门子的事!你倒是去告啊,有本事把县太爷叫来,我看他抓我还是抓你!」 非常嚣张地说完这段话后,陈桂香再不理人,任厨娘在大喊大叫打门。 屋子里,陈桂香皱着眉头看了姜彤一眼。 道:「去看看还有多久能生。」 那其中一个婆子去检查了下,而后小声说道:「快了快了,这药霸道着呢。」 姜彤现下脑子里已经昏昏沉沉了,她什么都不会想,心里就只有一种感觉。 疼!肚子好疼!全身都疼! 然后,迷糊间,有人在她耳边一直说着一句话,让她用力,用力。 姜彤就恍惚想起来自己在生孩子,然后本能地下身使劲。 她的脸上都是泪水和汗水。 是疼出来的。 然而却没有人在意。 旁边三个婆子,一个人在掐她,一个人让她用力。 姜彤就像是一个失去了意识的木偶人,让人随意摆弄。 不知身在哪里,不知今日何年。 姜彤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分裂成了两个。 灵魂无知无觉地飘啊飘,不知飘到了哪里。 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一片茫然的白。 雾蒙蒙地看不太清楚前面。 突然,她听见一个女子的哭声。 那种非常悲伤的哭声,嘤嘤泣泣,如断心肠。 姜彤听的很揪心,她寻着声音向前走去。 随后,就看到了一个跪在地上,哭泣的女子。 「你没事吧,为何要哭?」姜彤走近了,不知道怎么安慰,就问了这样一句话。 那女子还在哭,几秒钟后,她抬起来头。 白色的雾气太多了,多得姜彤看不清楚对方脸庞。 只知晓对方仰着头,或许脸上眼里满是泪痕。 她很悲伤,姜彤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感受到。 心脏穆然跟着抽疼了一下。 然后,便听见那女子溢满悲伤绝望的声音传来。 「你快醒来吧,醒过来吧,孩子没了,再不醒来,你的孩子就要被抱走了!我求求你啊!醒过来吧!」 如泣如诉,啼血哀鸣。 一股巨大的悲伤乍然全部涌入姜彤的脑中。 v第七章 使她生出了一股巨大的力气! …… 「孩子生出来了。」一个人小声说道。 另一个人立递过去剪刀:「快,拖拉什么,剪断脐带。」 陈桂香立即道:「那个篮子呢!」 说得是方才三个人混进来的时候,手里提着的一个小篮子。 「这儿呢。」那婆子连忙把老子提了过来。 揭开上面一块花布一看。 里面赫然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陈桂香压低声音,「快将这个孩子抱过去,把那个孩子弄过来!动作快些,我怕她们那边就要来人了!」 陈桂香吩咐玩,她刚要去抱那刚生出的小婴儿。 却不料一把剪刀,「噗呲!」一下,用力捅进了她的侧腰。 「啊啊啊!」惊天的呼喊声响彻院子。 陈桂香一转身。 简直没吓晕过去! 只见,刚才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姜彤。 却如恶鬼一样醒了过来,站在床边。 她被汗水打湿了的头发凌乱里散着。 脸色是冷漠无情的,眼睛里透着幽深不见底的光。 一只手抱着影婴儿,一直手拿着剪刀捅进了那个婆子的身上。 陈桂香视线看上去的时候,正对上姜彤的眼睛。 她手发起抖,脚下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陈桂香。」 姜彤淡得近乎飘渺的声音,这样喊着。 「你抱来一个野种,想来换走我的孩儿。好得很。」 「没,没有……」 一个被捅了刀,另外两个以及陈桂香此时已经吓傻了。 而这时,外头的门全被撞开了。 刘太太带着人终于来了。 看见房间里的景象,差点没晕厥过去! 「珍儿!我的女儿!」 姜彤下身全是血,衣衫不整,但她身体站着笔挺。 看着刘太太,一字一句道:「娘,全部都捉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走。」 人在绝望的时候潜能到底有多大,谁也不知道,也预料不到,更想象不到。 也许会让看见的不可思议,会觉触目惊心。 就像姜彤一样,她在被人下药,在本该没有意识的时候,却能突然站起来,护住了自己的孩子。 旁人不曾知道,姜彤被原来的贺云珍一缕残留的意念,或者也可以说这身体的本能,上辈子的经历,给叫醒了。 当时心中被那股无限的悔恨无限的悲伤包围。 心脏在抽疼,全身在疼。 就像是姜彤亲身经历贺云珍的经历一样。 那时姜彤就在想,或许上辈子,姜彤是不是就是死在这生产的床榻上?是不是她也经历了这天她正在经历的事? 她是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孩子,所以爆发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来让自己的孩子不被抱走,被人换掉。 可是她又很不幸运,最后她死了。 不知道最后,贺云珍有没有等来她娘,见贺家人最后一面。 姜彤很少哭,成年后几乎不会哭了。 可现在,她在哭贺云珍,她想不到那时的贺云珍会有多大的绝望。 她跟姜彤不一样。 姜彤二十八岁,而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姜彤可以面不改色把剪刀捅进人的身体里,但是贺云珍,她到底太过稚嫩。 保住了自己的孩子,可能用掉了她最大的力量。 小说只是小说,姜彤穿越的是活生生的世界。 小说中对于贺云珍什么都没提到,一行带过,何时生何时卒,都没有具体说,她在读者的眼中是无关紧要的人物。而姜彤,她现在是贺云珍,她活了,且会活的更好,不为谁,就为她自己,为这个小姑娘自己。 姜彤此时此刻的模样,是有些可怕的,形同恶鬼。 但她为什么会这样,在场所有人心中了然。 刘太太几乎没被逼疯。 她的女儿,可怜的女儿,为什么经受这些! 这里不是产房,反而像一个打斗的菜市场。 到底是什么样的阴谋,才能让陈桂香对姜彤做出这样的事。 狠毒如斯。 明目张胆到直闯进人的家里动手。 在看到这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孩子时候,刘太太的怒气已经到达了无法形容的地步。 再看不懂点什么,她就白活了这么多年。 一边抱住自己的女儿,一边抖着手,指着下人吩咐。 「把院子堵起来,谁都不许出去!」 喜儿咬牙,忍住心中的怒火伤心,和刘太太带来的人,一起将那三个人被按住,拿绳子绑了起来,拖了出去。 至于陈桂香,自然也是跑不了的。 刘太太带来的两个稳婆,尚且才从这样的事故中回过神来,赶紧把产妇重新放回到床上。 「太太,得赶紧请大夫啊!」 姜彤也只是拼着那一口气,只能人都被抓了起来,才肯放松,彻底昏了过去。 慧儿急忙跑去叫大夫。 刘太太从巨大的悲痛中回过神来,帮女儿换了衣服,喂女儿喝完参汤。 那个被大家一直忽略了小宝宝才进入大家的视线。 因为早产。 小婴儿个子比较小,皮肤也不太好看,皱巴巴的,一条缝一样的眼睛紧闭着。 嘴巴发出微弱的啼哭声。 刘太太一见,险些又落下泪来。 孩子还是稳婆过来后才包好的,两个人,有一个是养娘,刘太太特意给女儿准备的。 却怎么都没想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姜彤亏遭了这样大的罪! 很快,大夫被请了过来,此时也讲不得规矩,直接给姜彤搭脉搏诊病。 诊了约莫两刻钟。 大夫的神色有些凝重。 刘太太哆嗦着嘴唇,竟是有些不敢问,她怕啊! 不会,珍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大夫,我,我女儿,没事吧!」 这已经不是猫腻,而是明摆着的事实。从姜彤肚子开始异常发痛,到让喜儿去贺家叫刘太太和产婆。 算是喜儿无缘无故在路上被人堵着这些时间,到刘太太带着人来。 将将一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姜彤孩子却已经生出来了。 她年纪尚小,又是头一胎,如何会这般快? 毫无疑问,必定是被人给陷害了! 这大夫是和中堂最好的坐堂大夫,为人最是心善,此时,他皱着眉头,道:「令嫒是接触了一种叫做‘一枯红’的药,次药物若磨成粉末状,让孕妇接触超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必定会令其早产。且因它药性太过霸道,所以对孕妇的伤害很大,若是不慎,送了命也是有可能的。」 v第八章[06.21] 刘太太吓得脸色一白,「大夫!我女儿,我女儿没事对不对?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啊!」 刘太太都顾不得规矩,慌慌张张去拉大夫。 大夫连忙道:「不敢当,少奶奶虽损伤了根基,好歹性命是保下来了,后面只是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且于五年之内再不能怀孕生子。」 这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刘太合掌朝天拜了拜,一面心中止不住的难过,她女儿怎生这般命苦。 拿帕子拭了拭眼泪,刘太太又感谢了大夫,大夫开好了药,立马遣丫鬟去抓药,给小姐熬药去。 随后又想起来的似的,刘太太道:「大夫,我这外孙还未足月,被害得现在出生,又是用了那等烈性的药物,大夫也给看看吧。」 然后让养娘把孩子抱过来,给大夫看,大夫便扶捋着胡须给把了脉。 然后道只虚弱了些,没什么大问题,小心调养几个月后应该于普通孩子无异。 送走了大夫,丫鬟煎好了药,等姜彤醒过来,有了点意识,便哄着喂了喝,才又让人睡下了。 姜彤这边没事了,刘太太才冷笑一声,去处理这没解决事,没算的账! 陈桂香慌乱得不行,从刘太太赶到后,她一颗心剧烈跳动没有停过。 她后悔了,后悔自己不应该这么鲁莽,怎么会被发现呢!那贺云珍为什么会突然醒过来呢。 更有,她心里最担心的不只是这个,而是……那才是她惧怕的根源,如果让人扯出来…… 陈桂香只要想想,就脸色发白,双目露出惧意,几欲晕厥。 这时,刘太太身后带着几个人过来了,还未说什么,陈桂香就先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你们想干什么!」 刘太太心里有滔天的怒火和怨气,此时却按捺了下来,对着陈桂香皮笑肉不笑,脸色阴阴道:「自然不做什么,亲家母,你滚吧,我这儿就不留你了。」 陈桂香错愕了一瞬间,原以为对方是要私下动手段,她自然要先虚张声势,叫人心里有个忌惮才行。 却没料想,刘太太什么都没做,直接让她走,但陈桂香也顾不得许多,她心里慌乱,存了太多事,于是就直接跑了。 喜儿跟在一旁,急道:「太太,怎么将她放走了!」 刘太太冷哼一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且让她再得意两天。」 陈桂香放走了,那三个老虔婆刘太太却不会放过。 她女儿的身体,腰上被那黑了心肝的掐得淤青一片。 都是些毒妇! 就凭私闯民宅这点,打死都不为过! 「都拖出来,塞了嘴巴,叫她们尝尝板子的滋味!」刘太太冷声吩咐。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壮仆,立刻去了。 姜彤是过了三天,才逐渐恢复,不再每天昏睡了。 她看了看生出来的小婴儿,确认没什么大问题,总算不再担心。 而现在摆在面前的。 是她被下药早产,换孩子这件事。 姜彤面色淡然又冷凝,似乎在发生了这件事后,她整个人就变了,变得勇敢果决。 「娘,派人去查查陈桂香,她身上有秘密。」姜彤心底隐约有了一个怀疑。 姜彤靠坐在床上,刘太太坐在一边陪她。 闻言皱着眉道:「娘就是一直想不通,陈桂香为什么要把你的孩子换走?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我儿生的不是她的孙子吗?」 姜彤心中冷笑。 若那不是她的亲孙子呢?是不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娘,那天他们抱来的孩子还在不在?」 「在,当然在!那可是个证据!什么猫猫狗狗,也想弄过来充当我的孙子!」只要想起自己亲孙差一点被抱走,还要弄一个假货来冒充!刘太太就气得不行! 姜彤道:「娘,你知不知道那个孩子是谁的。」 刘太太摇头,「这倒是不知道,谁晓得她在哪里弄来的孩子。」 姜彤却轻嗤了一声,「娘,你可能不知道,陈桂香娘家人几个月前举家来了万安县投奔于她,她的侄儿媳妇,当初肚子是个我差不多的月份,娘你说巧不巧?」 刘太太一惊,「竟有这种事?」女儿这话中的深意…… 「珍儿,你,你是怀疑,那个孩子是陈桂香娘家侄儿媳妇的!」 姜彤挑眉轻笑,「娘觉得不可能?」 刘太太心中很乱,太乱了! 怎么可能呢?有人会把自己孙子和自己侄孙儿调换,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珍儿,或许是别的原因?」刘太太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 姜彤眼睛眯了眯,脸上没什么表情。 随后平静道:「娘让人去查陈桂香就是,她能下药让我早产,能狸猫换太子,种种,必定有原因。」 还有这事,该告诉卢景程,让他知道了。 相信以卢景程的聪明,肯定会怀疑吧。 姜彤嘲讽一笑。 陈桂香其心可诛。 且从今以后,姜彤再必不会留半分情面! 什么婆婆,姜彤心中冷笑,竟也不知道她心不心虚! 差点害了她性命,调包她的孩子,此种种,无一不说明陈桂香是个狠毒至极的人物。 良心这种东西,怕她根本没有! 而刘太太,听了姜彤的话后,嘴里说着不信,其实心里早已然相信了大半,只是因为这些事有悖于她这么多年来的所见所闻和认知,加上无法理解,所以会下意识去反驳。 但就像姜彤说得那样,事实摆在眼前,如何去否认? 这几乎不难的调查,刘太太派个人去一稍微打听打听,果然得知陈桂香那侄儿媳妇,两天前生了孩子。 而现在卢家里可没听见有孩子的哭声。 如此,这被陈桂香带来了姜彤的宅子孩子定然就是那个了。 「毒妇!果真是毒妇!挨千刀的!」刘太太几乎咬牙切齿,她对陈桂香恨到了骨子里。 姜彤在坐月子,睡在床上不能出门,用了霸道的药,身体亏损了许多,更要好好调养。 此刻,她靠在床上,垂着眼皮说道:「娘,把陈家孩子送去卢家吧,还放在我们家做什么,没得让人恶心。话虽说稚子无辜,但我心里的膈应却是无法去掉,只想着就要难受憋气。反正哟看陈桂香也快活不了几天了!」 刘太太一想,就依了女儿。 别说快活几天,打陈桂香被放回去后,一天都快活不起来,吓只得肝胆俱裂。 那天,将将黄昏,脸色卡白的陈桂香浑浑噩噩回了燕子巷。 那是陈张氏正在门口等着呢。 仰头张望,见陈桂香终于回来,脸上笑起了褶皱,压了声音道:「事儿成了吧?怎地现在才回,老娘在这等得忒着急!」她想的是人能回来,事肯更是成了的。 v第九章[06.21] 把陈桂香拉进来,一栓院子门,陈张氏看了一圈,觉得哪里不对,急急道:「那个孩子呢?你没给抱过来?」难道是半道上就给卖了?女儿厌恶贺氏,连带她生的孩子都这么不喜?还是说贺氏生了个丫头片子? 两人回了屋子里,陈桂香才哆嗦着嘴角,「娘,事情没成,被发现了。」 「什么!」陈张氏惊得一跳,发出一声厉叫,「那你侄孙儿呢!那可老陈家的宝贝疙瘩!」她的重孙啊! 「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陈张氏这下子不给陈桂香好脸色看了,别说好脸色,她恨不得打死人。 「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就发现了!」 陈桂香咬牙:「还能在哪,孩子当然是在贺氏那里,娘你也别只管骂我,先头这事你可也是满口同意的。现下被人发现难道都成了我一个人的错不成!你们若不贪心让孩子去享这份福,今儿也就没这个事!如今倒全往我头上推!」 「你个不孝女,不孝女!」陈张氏气的个仰倒,然后扑过去打陈桂香,一边怒骂,「要不是你巴巴提出这个主意,勾得你嫂子起了心思,老娘又怎么会答应!你个黑了心肝的,我哪里对不住你,现在你把你侄孙儿丢在那处,别人该摸磨搓他啊!」 陈张氏哭天抢地,但陈桂香心里有更深的担忧惧怕,但她又没一个人能说,此刻也是生出了一肚子的怨气。 她是为了谁!如果不是为了陈家,她至于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做这件事!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小张氏因着一早把女儿陈满芝哄骗了出去,还没回来,但是儿媳妇可是还在房间里养着的,正做月子呢。 陈桂香闹了一阵才终于冷静下来。 脑子里开始快速思考着这件事,事情暴露了,贺嫁人一定会追究,势必会查到他们身上,牵连到他们。 女儿怎么说也是卢景程的娘,那贺氏的婆婆,虽然做了这等事,因着这个层面,再不济顶多不来往了,但不能对她怎么样,更别提卢景程眼下正在青阳郡,马上就要考举人了,他们怎么都得掂量掂量,而后要是卢景程考上了举人,卢家就更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陈家却不行,贺家若是没出这口气,指定就把矛头指向他们,他们一户外来人口,肯定弄不过贺家! 不行!一定要搬出去避避风头才行!陈张氏心里很快有了头绪。 先搬出去,至少要等卢景程回来再说,他们是卢景程外家,有卢景程在中间调和,那时可能就无事了。 想明白,陈张氏就立马道:「我现在不跟你扯这些有用的没用的,事情败露了,贺家人一定会找我们陈家人的麻烦,桂香,你拿着银钱出来,我和你嫂他们必须要先出去避避风头!我们陈家的金孙,你尽快去给要回来,他们若不给,你就在门口撒泼,嚷嚷他们抢孩子,就说贺云珍抢别人孩子,自己生了女娃竟要抢别人家的男孩,对,你就这么说!」不过片刻之间,陈张氏心里就生出了一条毒计。 不愧是陈桂香的娘,母女二人的心思竟都是一等一的毒辣。 陈桂香现在还昏头昏脑,一听这话,觉得让他娘先搬出去也好,别跟这里裹乱,她心底尚且还藏着一桩秘密,这个是最怕人知道的。 遂这回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去自个的屋子里,拿出一吊钱来交给陈张氏,「娘,拿了这钱,赶紧让福哥儿去远处赁个屋子。」至于陈家的孩子,她却不信贺云珍敢做什么的!打定主意明日就去要回来。 「晓得了!」陈张氏撇撇嘴,接过钱,叫来了自己的孙子,把这事给人仔细一说。 第二日傍晚,陈张氏他们,带着自己的东西,雇了辆车,走了。 陈家一家人其实没有什么损失,只惹出一堆事,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而陈桂香,却要就此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怕的不是此次设计谋害姜彤之事,而是十七面前,做下的一件辛秘。 这晚,陈桂香好容易睡着,却又梦到了十七年前那件事。 却当时,陈桂香带着身孕嫁到万安县。 原先她怀了身子的事是隐瞒着的,想着骗过卢老实,把这个孩子算到他头上。 起先也确实满住了,卢老实很高兴,以为陈桂香怀的就是他的孩子,那段时间就对陈桂香特别好。 直到陈桂香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其实陈桂香的肚子已经九个多月了,就在这几天应该就要生了。而卢老实不知道是被谁透露了口风,说他当了便宜爹,他婆娘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他要替别人养儿子呢! 遭了一通嘲笑,卢老实气愤的同时,心里也开始有了怀疑,回来后,就拿话试探陈桂香。 陈桂香一听就明白了,心里吓得冷然直流,面上却生起了气,借机和对方大吵一架。 然后第二天一早,就坐车去了普陀寺。 而就是有这么巧的事,还没上山,陈桂香肚子就发痛。 她是个能忍的,故意不做声,她知晓普陀寺的和尚住持都是些个悲天悯人之人,于是咬牙坚持到了寺庙,拜了一轮菩萨之后,才开始小声呼痛。 果然住持见有妇人生产立马给安排了厢房,没多久陈桂香就生了,是个男孩。 陈桂香没有即刻通知卢老实,而是在寺庙厢房里住着,住持也不好立马让人走。 谁知第三天,普陀寺来了个贵人,带着几个吓人,然后别的香客统统不能去那后院厢房,唯恐冲撞了贵人。 而陈桂香因为在坐月子,不能挪动,她家人又没人来,小沙弥告知了贵人身边人一声。 不过是个屋子住着不出来的,又离着贵人的院子远着,所以那些人也没去计较。 有一次,贵人出来散步,陈桂香听见动静,从窗户缝里偷偷看过去。 顺时惊呆住了。 她以为自己看见了瑶池上的仙子。 实在是这位夫人生的太过美貌,怕神仙妃子也不过如此了! 容貌身姿简直无法形容出的好看惊艳。 更叫陈桂香注意到的是,这位夫人竟也怀了身子。 高高隆起的肚子,特别明显,但就算如此,也没有折损她半分仙姿玉容。 高贵得不像凡人。 陈桂香就看着那个高贵出尘的女人,连嫉妒的心都生不起来。 一边心酸自己命苦,想着若不是前头李长兴抛弃了她,她现在也得是个官家娘子了。 如此越想心中越是不能释怀。 却没想到就是第二天,这位夫人出门散步,被一只野猫儿跳出来给惊到,摔了一跤,难产了。 v第十章[06.21] 当时贵人身边只有两个伺候的丫头,惊慌得不知所措,一个立刻跑去叫人,一个在旁边哭着。 陈桂香便在此时走了出来,然后帮着那丫鬟把贵人扶到了陈桂香现在住的屋子旁边的一个屋子。 让人躺下。 那夫人疼得一直喊叫,丫鬟一边安慰。 不知怎的,过去了半个时辰,贵人都快疼晕过去了,另一个叫人的还没来。 陈桂香便说让这个丫鬟过去叫人,她帮她守着,说再不叫人来她夫人就危险了。 丫鬟便同意,焦急地跑去了。 却又过了好久,不知为何竟害怕失去没有人来,陈桂香心中先是担心,却慢慢,生出一个可怕念头来。 躺在这里的这位夫人,身穿绫罗绸缎,一看就是不是简单人,家中肯定有权势有地位。 而她,刚生了儿子,因为不是卢老实的孩子,回去可能会被对方丢掉。 但是陈桂香怎么舍得! 再次看了一眼贵人,陈桂香心中陡然下了决定。 随后,她对那贵人用了催产香,这是她偷偷买的,只留在身上怕自己出问题时用,用来唬弄卢老实。 用了药,大约半个时辰,在陈桂香的帮助下,那贵人就生了,也生了个男孩,而贵人自己自然昏了过去。 陈桂香飞快地抱走那孩子,接着去自己房间把自己儿子抱过来,放在了贵人的身边,抹掉蛛丝马迹,假装是她自己生出来的。 然后就跑了。 怀里抱着那个新抱来的孩子,躲在远处,看后面的事。 丫鬟们带着人姗姗来迟,发现夫人生了,却没人发现不同寻常。 先前那两个丫鬟怕是担责任,也隐瞒了陈桂香的那一点事。 最后,陈桂香带着孩子慌慌张张下了山。 到了山脚,陈桂香在一家农户家租了一间屋子,随后请了个人去通知卢老实,说她被猫儿扑过来摔了一跤,早产了, 不久,卢老实带着大夫一同来。 满腹怀疑在看见瘦弱的婴儿时去了一半,再让大夫给孩子一看,大夫说孩子身体很是虚弱,因早产了两个多月,须得细细养着才好,否则很容易夭折。 卢老实听了这话,另一半怀疑也尽数去除,满心欢喜地,将陈桂香接了回去。 …… 陈桂香一梦惊醒,冷汗直流。 却这时,顺儿在外头大喊,说外头来了一个人。 陈桂香急忙穿衣起床出去,见是刘太太身边的人,吓了一哆嗦。 贺家的下人也不说话,阴着笑,将那个孩子往陈桂香手里一放,冷哼一声,才转头大步走了。 陈桂香呆愣不已。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这是,孩子就如此送回来了? 陈桂香看着手中这个小竹篮,突然说不出话来。 这东西,她怎么带去的,别人原样送回来了。 还是那个粗糙的襁褓,一条小被子。 当初陈张氏知道孩子要被送去,甚至连条好的襁褓都舍不得用,说反正一会儿要送去,贺云珍那里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而姜彤的孩子,自然更是没必要准备好东西的。 但看现在,陈桂香脸上火辣辣的,活像是被人扇了几个巴掌。 昨天陈张氏还让陈桂香去姜彤那里撒泼,现在,人家就直接把孩子送了回来。 不知为何,陈桂香心中慌张得厉害。 她心里安慰自己,没人会知道那事,且有景程在,贺家人也不敢拿自己如何。 顺儿眼睛闪烁,余光瞥着陈桂香。 陈桂香这几日都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有什么事,还有,前头陈家一大家子一窝蜂住在这里,也是关着屋子门整天在里头说话。 陈嫁人对顺儿张口就是使唤,呼来喝去的,陈桂香不说什么,顺儿心里不满,面上却敢有怨言。 陈家那个女人几天前生了孩子这事,顺儿当然知道,还是她去叫的稳婆。 只是第二天,陈桂香就抱着孩子出去了,说是孩子有些不好要去看大夫,顺儿还奇怪怎么不把大夫请到家里来,之后陈桂香回来了,孩子却不见了。 顺儿人精一样,觉得这事有蹊跷,陈桂香她们一定有秘密,于是在阿贵那里去打听,奈何对方蠢货一个,问什么都只摇头说不知道。 就是刚才,突然有个人在外头大声拍门。 顺儿去开门,见人手中提着一个篮子,她一眼就认出,这不就是陈桂香那是带孩子出去装孩子用的吗? 所以赶紧把陈桂香叫了起来,那人把篮子连带孩子丢到陈桂香手里。 陈桂香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顺儿就故意试探般说道:「太太,这不是福少爷的孩子么……他们走了,咱们要不要给送过去?」 陈桂香现在压根没有心思注意顺儿想什么,闻言便道:「当然要送过去!哥儿还这么小,不得吃奶,怎么离得了娘!你快去雇顶小轿,我得赶紧把孩子送过去。」 顺儿没问出什么,忙一溜过去找脚力了。 叫来了脚力,陈桂香的赶紧就去送孩子了。因陈家人赁屋子离燕子巷比较远,是以陈桂香才舍得请个轿夫。 那边刘太太派了人盯着陈桂香,对她的动向是一清二楚。 果然见她送孩子去了陈家,所以那孩子是谁的再不用怀疑。 随后,刘太太派人去四处打听,打听陈桂香事迹,包括陈桂香是怎么嫁到万安县来的。 这么一调查,自然就打听到陈桂香二嫁的事,还有那个她怀的孩子是前丈夫的各种谣言。 刘太太赶紧把这些事都给女儿说了。 暗暗咋舌。 道:「你说,女婿难道真的是陈桂香之前丈夫的孩子?」想了一会儿她又觉得不对劲,「她就一个儿子,第二任丈夫也早早不在了,家中也没什么别的烂事儿烦她,其实压根不必在意别人的谣言。就算女婿真的是她前夫的,不照样是她陈桂香的骨肉?你肚子里怀的也照样是她亲孙儿,何至于要将孙儿给换掉?」 刘太太脑袋都想糊涂了也想不通。 姜彤沉吟了半晌,才道:「娘,还有没有打听到别的事?」 刘太太叹了口气,「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不太好打听,再问也没问出什么来。」 「哦对了,还有一点,」刘太太一拍大腿,想起来说道,「据有一个人说,当初陈桂香的孩子不是在家里生的,说是她一大早坐车去寺庙上香,对就是普陀寺,然后路上,不知怎么的就早产了,说是被东西冲撞了。这么一说起来也的确是挺奇怪的。」刘太太皱了皱眉。 姜彤却忽然道:「娘,我看这事我们再不必打听了!」 「珍儿,这又是为什么,不是说……」 姜彤想,他们知道这些已经够了,剩下的,该要交给卢景程处理才是。 v第十一章[06.22] 这样不是很好?卢景程自己的身世,关于他和她娘陈桂香之间的事,让他自己去调查。 还有孩子,那个小东西,卢景程再怎么说都是人家的爹爹,该帮他儿子讨一个说法才是。 而正在青阳郡参加秋闱的卢景程对家中发生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 在经历了九天七夜,每闱三场,每场三昼夜的考试过后。 秋闱才算是彻底结束。 卢景程身边有书童,又有老师传授经验,派人妥善安排,所以一切都非常顺利。 只考试中到底免不了受着罪,这个只要是考科举的人谁都无法避免。 等人从考场里出来,就算是卢景程一向风度绰约仪表堂不凡,也维持不住形象,露出许多狼狈来。 回去梳洗一番,倒头睡了一天一夜,这才缓和过来。 考完试,卢景程也不再耽搁,向老师辞行,带着书童,雇马车回了万安县。 当天晚上就到了县城,卢景程直接令马车去了姜彤那里。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夫人笑意盈盈的目光。 而是,冷不丁,兜头砸下来的一件事。 他夫人早产了!他的孩子出生了! 卢景程受到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几乎是瞬时,他的脸色就变得冷冽难看。 几个下人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她们对姑爷都没见过两次,压根不了解。但是姑爷身上的气势真是太强了! 卢景程坐在床边,摸着姜彤的头发,道:「珍儿受苦了,为夫自会为你讨回公道。」 说罢,直接把喜儿叫了过来。 喜儿是姜彤贴身丫头,没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所以卢景程就直接提了她来问。 「珍儿到底出来什么事,分明还有两个月,她为何会早产,你们是如何伺候的!」卢景程声音清冷又严肃。 喜儿垂着脑袋,看了几眼她家小姐,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口。 却刹然被姜彤给打断。 「相公,这事还是我来告诉你吧,」姜彤声音平静,又道,「喜儿你先出去。」 喜儿闻言便也立马退下了。 屋子里就只剩他们两人。 姜彤月子还没做完,大多时间都躺在床上,不过她并没有让人把房弄成一个密闭的空间,关门关窗不透空气。 只是她身体现在人虚弱,还是要养着,刘太太是厉声吩咐丫鬟不能由着姜彤洗头沐浴的。 姜彤也没跟她娘去拗,只每天擦身换媳妇换被子。 屋子里通风透气,桌上有当了鲜花点味,所以空气也并没有很难闻。 她现在是靠在靠枕上,微微侧着一点身子,和卢景程说话。 「相公,我说的话你都会相信吗。」姜彤眼睛注视着卢景程,先问了这么一句话。 卢景程笑了笑,伸手去握住了姜彤的手,脸上的神情沉稳而包容,「珍儿说什么,我自然是相信的。」 姜彤点了点头,声音柔而缓,「我要跟相公说的一些事,可能相公要做一些心理准备。」 「珍儿说罢。」 姜彤听了,右手不自觉放在家肚子上,却已经不是高高隆起的肚子,内心叹了几口气,垂着眼皮,才淡淡开口:「我之所以早产,不跟别人相关,也不是丫鬟没伺候好,而是你娘,陈桂香,故意谋害。 她身上带了一种极其霸道的,能致使人流产的药物,上门来,在我身边坐了半个时辰,我不曾防备,就此中招,肚子疼痛难忍,于是连忙让喜儿去叫稳婆,之后,你娘趁着这乱的时候,让一早就等在外头的三个婆子冲进了产房,将我身边的一个伺候的人推了出去,锁上门。 药物让我昏昏沉沉,你娘让其中两个婆子对我又掐又打,我费尽十分力气生下了孩子。」 姜彤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非常之平淡,似乎经历这些的不是自己一样。 而此时,卢景程的神色完全变了。 姜彤看着他,都形容不出来那是个怎样复杂而又可怕的表情。 「你别急着说话,让我说完。」姜彤捏了捏卢景程的手,而后接着道,「我生下孩子,其实已经神智涣散了,几乎就要昏死过去,但可能老天当时看不过眼了呢,不知怎么心中就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悲痛,于是,我就惊醒了,睁开眼了……」 姜彤忽而几不可闻地笑了几声,然后抬头,看向卢景程,一字一句道:「相公,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不待回答,姜彤继续开口,似是自言自语,「我看见,陈桂香从她身后的一个小竹篮里抱出来一个孩子,准备放在我身边,然后叫一个婆子将我刚生下的孩子抱走……相公,你说我清醒得及不及时?你说这是不是老天都看不过眼了?」 「珍儿。」卢景程说不出别的话,脸色几乎狰狞。 姜彤是第一次见他失态。 「你也想问为什么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是不是?那我再告诉你一点,那个被你娘带过来准备冒充我孩儿的,是你的表弟,也就是你娘的侄儿刚出生的儿子。哦对了,还有一点忘了跟你说,你的外家,早在几个月之前就举家来了万安县,投奔你娘,日前,才偷偷从卢家搬了出去。」 卢景程毕竟是心智坚韧之人,不过恍惚半晌,就迅速恢复过来。 只脸色冷凝,深沉不语。 姜彤最后说了一句话。 「相公,我觉得你应该去调查一下自己的身世。我只能说,在普陀寺,也许你会打听到一些事情也未可知。」 姜彤完全没有那种知道了关于相公某些事,或心惊胆战或坐立不安。不知道要隐瞒掩藏起来还是说出来的犹豫,亦或者说去自己偷偷调查。 这些全部没有。 她没有一点这种顾虑。其一,事关卢景程,让他自己去调查天经地义。其二,陈桂香做的这些恶心事,姜彤自然要为自己讨回公道,而陈桂香现在还是卢景程的母亲,不管如何,她都得先把这话挑开了明说。 心虚害怕,这不是姜彤该有的情绪。 所以她能直面卢景程,坦然且犀利地和他对视。 「我会去调查,也会处理好。」卢景程拧着的眉头没有散开,面色亦是凝重。 他抚了扶姜彤的头发,在她头顶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卢景程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 这日,他出门去了一家酒楼,然后让洗笔去帮他带一个人过来。 自己在酒楼的房间里若有所思。 已经过了几天,再不可思议无法接受的事,此时也会接受。 果然时间能将一切平息。 卢景程现在非常冷静,和那天在姜彤面前判若两人。 v第十二章[06.22] 他站在窗柩前,凭窗而望。 心道珍儿太过聪慧,在陈桂香的设计之下,不仅能够冷静对待,保住自己的孩,她并未有任何软弱表象,甚至能那么快从陈桂香的行为中,来猜测推断当年的事,以及……自己的身世。 卢景程是叹服的。他越发欣赏姜彤。 就是他,跟陈桂香一起生活了十七年,直到今年,方才开始察觉到点什么,才开始怀疑。 他曾多次悄无声息试探,陈桂香也果真露出马脚。 早在几个月前,卢景程已隐隐有了感觉。 所以那时,他才任由姜彤搬出去住。 却未料最后还是让他受到了牵连。 陈桂香…… 卢景程眼睛里有些看不明白的深意。 有些事,有些秘密,总是要揭开弄明白的。 很快,洗笔带着一个人敲门进来了。 「少爷,李大带过来了。」 李大是一个中年男子,四十岁。他家就住在普陀寺的山脚下。 十七年前,李大的小儿子才刚出生,现在却已是中年。 李家在山脚下支个茶棚,做点小食馒头,卖给过往歇脚的旅客,也是个营生,好歹能糊口。 他家住的院子就在茶棚后面,不过几脚的距离。 正那时十七年前,有一日,一位妇人抱着孩子来他们家赁了间屋子,道只借住几日。 李大看着眼前相貌俊朗的公子有些不太敢说话。 前些日子就有人打听十多年前的事,他们家不过是个卖茶水的人家,生怕是得罪的什么人。 有人来问话,吓得赶紧一五一十都说了。 天外被拉来见这位公子,李远内心着实忐忑不安。 洗笔使了个眼色,李大便赶紧弯腰躬身回答。 「回,公子,是的,大概十七年年前,我们家的确住进来一个女子,给了些钱我家让我们允一间屋子出来给她休息休息。这事不稀奇,因我家就在山脚下,上香的香客有来不及赶回去的,大多都会在我家投宿一晚上,及至第二日再行路。 当时,我娘见那女子抱着个孩子,就多嘴问了几句,那女子就说她日前寺庙上香,谁知道就肚子就生了,幸得住持收留,让她在香客的房舍内住了几日,今日才赶早下来,已经让人通知让丈夫来接了。」 这事李大自己知道得一清二楚,毕竟那时他还跟着爹娘一起住,也是亲眼见着的。 卢景程听了后,脸色也并未有何变化,过了几秒方才问:「你可记得那女子姓什么。」 李大想了想,回答说:「依稀记得我娘当时喊人叫陈娘子的,应当是姓陈亦或者是她夫家姓陈。」 卢景程问过这些,随后让细笔给了人一些银子,才挥手让人走了。 心中沉思。 如此说来,当初陈桂香临近生产之时的确是往庙里去了,且的确是在普陀寺生的孩子。 卢景程的表情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好像他现在探查的不是自己的身世一样。 让洗笔先回去,卢景程自己坐马车往普陀寺而去。 这么多年来,普陀寺香火依旧鼎盛,香客络绎不绝。 凡间信徒不论男女老少,心中都有所属之事,自然要来摆菩萨佛祖。 卢景程冷眼旁观,看客似的,跟着捐了香油钱,甚至求了一支签。 但他却不解签,只看了一眼便嗤地一声。 之后他叫住个小沙弥,问对方住持在不在,可否一见。 小沙弥说他得去问问。 一刻钟后才返回,说是住持说,今日得巧,与公子有缘,便可一见。 说罢,就领着卢景程去了住持的禅房。 普陀寺的住持大约六十来岁,生就一副慈悲的面孔,让人一见他似乎就能平和下来。 「施主安好。」住持捏着念珠,手福了一下。 卢景程合掌抱拳示意,「在下姓卢,住持有礼。」 「卢施主要见老衲,不知所为何事?」这住持也是个敞亮之人,并没有绕圈子。 卢景程道:「有一件经年旧事,事关重大,想向住持询问一番。」 住处捻了捻手中珠子,道:「不知是何旧事,施主不妨先说。」 卢景程闻言,这才说道:「十七年前,大约五月份左右,寺中可有借住的女香客怀着身子,将近临盆的?」 卢景程也没有拐弯抹角,直直而问。 这个时间,这个大肚子的条件,要想起来有没有这么件事,实在是太容易。 不止是住持印象深刻,寺院里经历了的人都知道。 因为那是普陀寺第一次来了贵人,且贵人还在庙中产子。 这并非什么秘密,只需去随意询问一个老人就能知道。 于是住持回道:「确有其事。十七面前的五月份,一位贵人途径万安县,在前往京城的路上,偶遇普陀寺,因心中苦闷,便进来拜佛。随后干脆决定在此小住了几日。当时,那位夫人正是已经有了将近八个月的身孕,然却不料有一日被一只猫儿给惊着早产了,那孩子就在普陀寺落生。」 卢景程眼睛眯了起来,心里却不知是个什么想法。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才道:「不知住持可否知道那位夫人是何身份?是哪家的贵人?」 住持的确知道,当初那位夫人意外早产之后,不出两日,就有一队人马飞快来到普陀寺,言及接王妃回府,住持无意见那车队上的标识是镇北王府的标志,于是就知道了,当日那位夫人正是镇北王王妃。 「施主何故要问这些?」住持问。 卢景程回答:「心中有事要弄明白,还望住持成全。」 这也并非说不得,住持又观卢景程面相,此子前程不可限量,更非大奸大恶之辈。 是以也没有隐瞒,告诉他道:「那夫人乃镇南王王妃。」 久久无言。 纵使心头有百般滋味,卢景程也只能暂且放下,长叹一声。 面目恢复如常,才告别住持,离开了普陀寺。 卢景程没有再问寺中是否还有其他借宿香客生了孩子,因为已经没有必要。 原本是想确认一下陈桂香的事,却没想,得知了十七年前镇南王妃也途径此地,还在寺庙生下了孩子。 卢景程心情从未有一日像今天这么复杂过,竟隐隐有些头疼之感觉。 他按了按太阳穴,随后回去了。 姜彤还只能每天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 刘太太最近可着劲儿送补血补身子的好东西过来,让人炖给姜彤吃。 然而这亏损了的身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补得回来的。 v第十三章[06.22] 卢景程心疼姜彤,每日必定要亲手给她喂药膳。且不知为何他竟在这件事上执拗得很,姜彤早拒绝说不用麻烦,卢景程完全不听她的。 在姜彤面前,那些事卢景程都能说,其实他心里反而是有些放松的。 于是他就把去了普陀寺见了住持的事,说给了姜彤听。 姜彤是真惊住了! 怎么竟然牵扯出一个镇南王妃出来? 这是什概念? 就是说,镇南王是皇亲国戚豪门贵族,他们就只是一穷二白的小人。 如果卢景程的身世真的有问题…… 姜彤没有再想下去了。 几乎是可预估的,这事情太复杂。 卢景程一见姜彤的表情就知道他这夫人什么都懂。 玲珑心思。 过了会儿,楚姜彤又问:「相公,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卢家。」是的,卢景程从青阳郡回来之后,就没去见陈桂香。 「珍儿觉得?」 姜彤嘲笑,「她此刻怕是翘首以盼你归家吧,如今我与她势不两立,再不会高拿轻放。她估计生怕你被我笼了去,巴不得你即刻休了我才好。」陈桂香自然想卢景程回去,妄图把人控制在手中,当她的保护伞。 岂不知卢景程已经在查自己身世了。 别看现在卢景程能和自己说起这事,似乎心中并不介怀一样。 但姜彤能感受到,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一点波动都没有。 越平静的表象下只会是潜伏着越汹涌的惊涛骇浪。 此时卢景压下去的情绪,总有一天会爆发。 陈桂香,她若真做了那等丧心病狂之事,即使她养大了卢景程,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并且,姜彤有些察觉到,陈桂香对卢景程并非真想表面上那么疼爱。而卢景程,也并非是从头到尾一无所知的模样。 端疑往往是从一些小事,一句不经意的话中透露出来的。 可能,有人一早就发现了。 「还是你想,等她自己发现你已经回来了,并且在我这里?」姜彤突然笑了道。 如果是这样,那怕是在折磨陈桂香的精神。 说不准她现在日日睡觉都睡不好。 卢景程挑了挑眉,没有否认。 正这是,奶娘抱了孩子过来。 姜彤眼皮挑了挑。 道:「 他怎么了?」 孩子生下来之后,姜彤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都是交给奶娘带的。 奶娘经验可比姜彤丰富多了,不管是抱孩子还是喂孩子都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姜彤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庆幸不用自己照顾这小东西,不然真要头疼死。 奶娘都是一天把孩子抱来给姜彤看一次的。 方才已经看过了,所以姜彤见孩子又过来了,就问了一句。 奶娘赶紧道:「小少爷大约是想少奶奶了,有些闹呢。」 姜彤一听有些好笑,这么大一点的婴儿还会认人不成。 见他抽抽搭搭的哭,姜彤摸了摸他的小脸蛋。 嘴里说:「不准哭。」 她这是习惯使然,怀着这家伙的后面几个月,都是这么交流和他交流的。 奶娘心头发笑,想着少奶奶毕竟年纪还小,哪里会当娘。 孩子就是要抱要哄才行。 但姜彤觉得小孩子的脾气是一早就不能开始惯的。 所以也不去抱他,又再说了一次,「不准哭。」 谁知过了一会儿,这小孩还真不哭了。 姜彤满意了,点点头,「这样乖才好。」 卢景程见了哭笑不得。 他也是个新手父亲,并不会如何哄孩子。 奶娘看姜彤好像没有抱孩子的意识,就对卢景程道:「少爷要不要抱一下小少爷,小少爷很乖的。」 姜彤觉得奶娘不真诚。 这小魔王明明每日晚上都要哭闹一阵,姜彤这屋子里都能听见。第二天一早抱来她屋子的时候,倒是很乖。 奶娘一伸手,卢景程便也去接过孩子,小心翼翼抱了起来。 姿势稍微有些僵硬。 生疏地哄了一会儿,突然说:「孩儿取名了么。」 姜彤摇摇头,「没,相公取吧。」她对名字没什么研究,要她取名怕是要想到头秃。 卢景程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那便取‘恪冕’二字如何?」 姜彤愣了一会儿,有一瞬间的恍然。心道这小魔王果真还是叫这个名字。 「好。」姜彤对名字并没多大异议,她不认为一个名字能代表什么。 卢景程抱了一会儿孩子就交给奶娘,让人抱下去。 卢景程想起来那三个被关起来的婆子,就问楚朝阳从她们嘴里有没有审问出什么。 「没有,她们都得了陈桂香给的钱,陈桂香跟她们说的是,跟儿媳妇不和,儿媳妇现在要生了,她只想把孙儿抢过来,且说那个带过去替换的孩子是买的穷人家的孩子。」姜彤说道。 之后刘太太肯定是派人去查了。 三个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之前却是并没和陈桂香有什么往来。 真是为了几个钱才做下这种事。 不过即便如此,她们也休想讨得了好。刘太太审问过后,就把人弄到衙门,一纸状书告上去,几人挨了一顿打,现在还关着。 陈桂香自然是不会管她们。或者应该说,从阴谋被发现几人被抓住之后,陈桂香的就没打算管过这几人。 卢景程大概也看清了这点。 片刻后道:「珍儿,我明天去一趟燕子巷。」 姜彤先是诧异,然后点点头。 确实如姜彤所说,卢景程虽然回来就直接来了她这里,但陈桂香还是知道了。 刘太太会时时关注着陈桂香的动向,陈桂香未必就没有盯着姜彤这边。 知道了后,陈桂香就开始担忧害怕。 毕竟她做了那起事,如果儿子知道,说不定要大闹一场,到时候肯定会伤了母子情分。 起先陈桂香害怕卢家会报复她,一直提心吊胆等了好些日子,那边都没动静,其实她心里日非常煎熬的。 所以有有些便盼着卢景程快点回来,如果他能中举就更好了,那样自己也就再不必怕贺家。 心里数着秋闱的日子,等它快些过去,然后估摸着卢景程也该回来了,却这时,发现卢景程是回来了然而却没有直接到家,而是去了贺云珍那里! 陈桂香第一反应是即使生气!儿子竟然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反而去了那个恶妇那里! 她甚至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张嘴怒骂:「不孝儿!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白养活你这么大!」当然这怒极了的话目下也不敢对着人说,不过是兀自躲在屋子里,也只有个顺儿能听见。 v第十四章[06.22] 顺儿从得知卢回来了就开始心头发热,见陈桂香如此,便主动上前劝慰:「太太可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少爷哪里就是那样的人了,他还能不孝顺您么?不过是看那边生了孩子,因怎么都是自己的骨肉,肯定是要去看几眼的。您别急,少爷一早得过来。」 这话说得,带着点暗示的意味在里头,道卢景程能彤哪里不过是因为孩子,和贺云珍没什么干系。 果然原还生气的陈桂香就被这番话给拉了回来,心下开始细细琢磨开了。 男子的确都是看中子嗣,景程回去那边可能真是这个原因也说不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陈桂香想,不过是个孩子,哪个女人不会生?还真就以为只有她贺云珍能生不成! 陈桂香不屑地撇了撇嘴,随后眼睛转了转,又盯着顺儿看了好几眼。 心道那牙婆确实没唬她,这丫头养了几个月前长开了,脸蛋白净,眼睛又大,是个俊模样。 「顺儿你今年多大了来着?」陈桂香问。 顺儿眼皮子一跳,心里怦怦跳,面上却乖乖回答:「回太太,有十五了。」 陈桂香一听,又将人从头到脚正经把人打量了一便,然后说道:「十五了,可正是女儿家的好时候。」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顺儿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将心中疯狂涌出的喜意强行按了下去。 顺儿口里说道:「我是太太买来的,自然什么事都听太太的。」 这话说得陈桂香满意,心里极其舒服,便夸了她一句:「不错,是个好丫头。」 顺儿心里有了底,福了个礼,就下去做事了。 陈桂香准备把顺儿提给卢景程做妾,忖度着先不说孩子,只要儿子身边有了别的女人,那贺云珍又算的上哪根葱,不定一转眼就被儿子给忘了。 等儿子再考中了举人,贺家人更不算什么了。到时候把贺云珍休掉,再去聘个姑娘回来,家世上不必太好,最重要的是人一定要温顺听话。 陈桂香在心里算盘打得铛铛响,让卢景程娶回个性子软好拿捏的媳妇,加上顺儿是她给的妾,必定是跟她一条心听她的话。 这样的日子才叫日子,才过得舒坦呢! 陈桂香的越想心里越痛快,好像现在自己已经就是如此了一样。 心中拿定了主意,陈桂香竟是突然振奋了起来,前两日急得睡不着睡担惊受怕的心理竟都没了! 那精神头竟比一般情况还要好! 因着决定把顺儿提做妾室,陈桂香这次也大气了。 隔天带着顺儿去买了一根银簪,一对珰珥。 虽然心里很肉痛,但面上好歹装出个样子来。 掀起耷拉的眼皮,凉凉道:「就这几日景程该回来了,你拾掇拾掇,钗啊环啊都给带上,家里旁的事先阿贵做,你在少爷面前机灵点,等你们成了事儿,我再挑个好日子,提你当个妾。」 陈桂香这话说得直白,顺儿心眼子虽多,却也还是个黄花闺女,此时也羞红了脸,低着头没说话。 买了东西,陈桂香这几日对顺儿果然不再那么苛责,让她梳洗打扮停当,只等着人回来。 却说这日,卢景回了卢家。就一个人,连洗笔都没有带。 先是外头的阿贵看见了少爷,别多高兴了,口中喊道:「少爷回来了,太太,少爷回来了!」 顺儿这几日一直盯着外头的动静,连做事的时候都是竖着一只耳朵。 阿贵那边才叫了一声,她就飞快放下手中的针线簸箕,跑去开了门。 走在前头的是阿贵,顺儿看都不看,眼睛直让后面瞄,话里带着惊喜。 「少爷家来了?哪里?快进屋子。」 这倒是故意把把声音说得尖声细气的,却不知这样其实并不好听。 且看阿贵就知道,阿贵奇怪地看了顺儿好几眼。 顺儿的目光一直往卢景程身上跑。 卢景程没什么表情,径直往家里走。 才一进得院子,陈桂香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脸上堆满了笑容,「我儿回来了,娘盼着你好日子!可终于回来了!」 卢景程也朝陈桂香笑了笑,「孩儿不孝,让娘担忧了。」 陈桂香拉着卢景程的手,笑眯眯拉着人往屋子里走。 「回来就好,会来就好,我儿考试定然累着了,娘今日弄些好东西你补补!」 陈桂香一边说着这话,眼里却一边暗暗观察卢景程的神色。 掩饰住心里的慌张。 她不知道姜彤是怎么把事情跟卢景程说的,又或者是直接威胁卢景程让他和自己决裂? 哪一种陈桂香都不想看到,她怕卢景程会冲进家来质问于她,为何要这么做。 陈桂香甚至在心里想了一百种反驳的理由,都是譬如贺云珍不贤惠,卢家的孙儿不能给她带,自己不过是想把孩子要过来自己带而已。 这些理由,陈桂香在心里想了千千万万遍,想得多了,竟自己也觉得有理,好似真的就是这样一样。 打从卢景程进门起,陈桂香就紧绷了身体,时刻关注着卢景程。 却现在,卢景程的态度神情都非常坦然,看起来和之前也未有什么差别,竟像是压根不知道这事一样。 陈桂香心里不禁开始怀疑,莫非是贺云珍根本没有同儿子说起这个事? 陈桂香从卢景程脸上看不出什么,所以便想着姜彤或许可能没说。 更是暗暗猜测,贺云珍她是怕儿子不相信她吧?还是怕就算说出来了儿子还是站在自己这边? 陈桂香目光闪烁,眼睛在顺儿停留了几秒,随后给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借故说去准备午饭就去了厨房。 卢景程叫来了阿贵,在阿贵耳旁吩咐了几句话。 阿贵点头,他一向听话又不爱多问,少爷怎么说他便赶紧去做。 去了卢景程的书房,把整理好的书籍一箱一箱往外搬。 顺儿在旁边看了大惊,连忙道:「少爷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把书都搬走了,太太……」 「闭嘴!」卢景程冷冷一喝。 顺儿吓了一个哆嗦。 她没见过卢景程这般冷淡的模样。 心里有些慌,但摸了摸耳坠,和心上身的衣服,鼓起勇气,走到卢景程面前,道:「少爷,您想是不知道,我是太太特意买回来伺候少爷您的。」说完这句话,她脸上变得通红。 卢景程一愣,冷然一笑,「伺候我?」 顺儿没抬头,却是用力点点头,小声补充了一句:「说让我给少爷当妾室,替少奶奶……」 「滚。」冷冰冰的一个字从卢景程口里说来,「最好不要再出去在我面前,否则我让你从里来回哪去。」 顺儿往后退了几步,呐呐住了嘴,虽然还是很不甘心,却再不敢再卢景程面前放肆,终究是低着头捂着脸跑了。 v第十五章[06.22] 外面有卢景程叫来的马车,阿贵把书搬出去,那些人自然知道送到哪里去。 又过了些时候,陈桂香从厨房出来,眼睛张望着,见顺儿并不在卢景程旁边,很奇怪,就问道:「顺儿怎地不在,莫不是又偷懒去了?」 卢景程语气不咸不淡:「我身旁无需人伺候,让她出去了。」 陈桂香有一瞬间的哑然。 默然了一会儿,突然审问:「景程,你回来后可有没有去珍娘那里?」 卢景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兀自低头喝着,半晌回说:「自是去了的,娘你可知道,珍儿早产了。」 他嘴边竟有些冷冷的笑意。 这种无甚情绪的问话竟比指着人鼻子骂更叫人慌张手足无措。 陈桂香不知道要怎么说,难道回答我当然知道她早产就是我给下的药。 「是,是吗。」她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又看了看卢景程,道,「她原就不是那得体的人!吵着闹着要出去住,想来是自己的原因,怨不得别人!」 卢景程听的笑了,「好一个自己的原因。娘,你可识得一枯红?」 陈桂香脸色骤大变,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卢景程眼神吓住,一时失了语。 卢景程摇摇头,似自言自语:「娘自然是知道一枯红的,不然,又怎会去身带一枯红,去了珍儿那里,使她早产,几乎送了命。」 「你在胡说什么!我只是要自己孙子!」陈桂香厉声强言狡辩,「景程,是谁教你如此不孝,竟来质问自己娘亲!你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对待娘,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孝子你跪下!」甚至大拍桌子。 声势比谁都厉害。 「孝顺?」卢景程脸上勾起一个阴笑:「你说我该不该孝顺么,你把陈家的孩子弄去给珍儿养……十七年前的事情,你是准备再做一次么。」 一字一句,似乎实在说一个普通至极的事。 陈桂香脸色血色尽失,整个人摇摇欲坠。 「你,你……」 「您好好呆着吧,这或许只是个开始。」卢景程冷漠着一张脸,对陈桂香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随后,就大步离开。 陈桂香瘫软在地上,睚眦欲裂,嘴里不停说道:「不孝子!你个不孝子,你给我回来!狼心狗肺的东西,啊呸!白养这么大了,早知如此一早该掐死才对!哈哈哈!」表情恍惚,神经质一样,「我的儿,我的儿,娘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你的,你就该金尊玉贵长大才是!娘不会让人把你的东西抢走的!」 这声我的儿说的是谁已经是不言而喻。 卢景程出了门。 阿贵等在外面,他已经把东西全部搬到那车里。 随后挠了挠脑袋,嗫喏道:「少爷你是要走了吗。」他心里清楚,少爷怕是不会回来了。 少奶奶也走了,这下连少爷也走了。 最近家里不太平,阿贵虽然不太爱说话,但心里都是知道。 卢景程对阿贵说道:「阿贵,过些时候,我带你去少奶奶那里,你愿意伺候少奶奶吗?」 阿贵听了眼睛一亮,连忙答道:「我我愿意的少爷!」 少奶奶人这么好!他愿意过去,还有喜儿也在那儿呢! 阿贵扬起一张笑脸。 卢景程失笑,让阿贵先回去,自己上了马车,就离开了。 这天,三个骑着快马的人从青阳郡飞驰而来,直到了燕子巷。 附近许多人家出来张望,有不少人交头接耳嘀咕道:「这这是卢家小子中了举人吧,是吧,你看官爷直接去了卢家呢。」 「那小子可真出息,竟出成了举人老爷!」 更有人道:「我一早看出他聪明,这不,果真就中了!」 这些人一个个说着小话。 那边三个骑着马的婆已经在卢家门口停下来。 陈桂香一早听见动作就打开门出来了,顺儿阿贵也挤了出来。 果然,其中一人拿出一张红榜,念了卢景程的名字,年龄,籍贯等等,然后就是大声念卢景程中了举人第八名。 旁边听了这话一片哗然,然后全部是小声的夸赞之声。 陈桂香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阿贵推了她一下。 她这才扯出一个笑容,然后从身上掏出一荷包来,交给几人,说了几句谢谢辛苦了之类的话。 那三人走了之后,阿贵偷偷溜了出去,准备去姜彤那边报喜。 方才人报喜的官差还问了句卢举人怎么不再,陈桂香找了个借口说卢景程方才出去会友了。 阿贵飞快跑到了姜彤那边,敲了门,进了宅子,还没见到主子先看叫了喜儿,赶紧一下子把这事说了! 「咱们少爷成举人老爷了!还是第八名呢!」他的声音兴奋极了。 「真的啊!」喜儿完全高兴得语无伦次:「呀我要去告诉小姐还有少爷,天啊!少爷怎么这么厉害!咱们少爷是举人老爷了!」 一边说一边飞快往屋子里跑。 然后,所以人都知道,卢景程中举人了! 屋子里欢声一片,下人一个个的比主人家还高兴。 卢景程面上看上去很平淡,姜彤心里更是一点都不激动。 一个是自己心中有数,一个是早就知道答案。他们俩的正常表现在别人眼里有那么点不正常。 不过姜彤还是要象征地夸一夸恭喜一下的。 「相公好厉害!」 她这夸赞让卢景程都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她的脸蛋。 「为夫没让珍儿失望就好。」卢景程挑眉说道。 之后去岳家报喜,贺家人当然也很高兴。 贺老爷单独叫了卢景程说话,对他勉励了一番。 姜彤因为早产原因,坐了双月子,等出来后,人不止一点都没有胖,反而比之前没怀孕的时候还要瘦上许多。 刘太太见了又心疼地哭了一场。 因她还月中,以及卢景程中举这件事,所以陈桂香迫害姜彤这件事之前一直是被压着的。 大家都心照不宣,暗暗坐动作调查,处置了几个帮手,只等这段日子过去。 现在姜彤出了月子,才正式说起这事。 她问卢景程,「相公心中可有什么想法,或说相公你准备如何做?」 不单是陈桂香谋害姜彤的孩子的事,更重要的是陈桂香十七年前拿自己的孩子把镇南王王妃的孩儿给换了这件阴谋。 也就是说,卢景程才是镇南王的亲骨肉,而现在镇南王世子,其实是陈桂香的儿子。 这种事情听上去像个故事,太过不可思议。 然而它就是发生了。 姜彤之前曾换位思考,试图站在卢景程的位置上来看待这件事。 v第十六章[06.23] 如果是她,这是她的经历,她会怎么想怎么做? 不期然地姜彤心中回迸出一股极大的怨恨,不甘,痛苦等情绪,她甚至有一种想毁掉一切的冲动。 是的,只是想想,姜彤都觉得自己无法接受,不能平静面对。 能甘心吗能不怨恨吗,当然不能。 原本是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的世子身份,因为别人的贪念欲望,所有的一切都没了,包括自己的身生父母。 而这个做恶的人,还让自己喊了她十七年的母亲。 这是多么的可恨。 如果是姜彤,她一定会报复,定会不留情面去报复。 所以,她从来不认为卢景程的内心会是像表面这般平静的。 不可能。 姜彤只从那本书中描写的卢景程就能窥探出一二,更有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一定一点都在说明,他不会就此罢休。 卢景程只是在引而不发。 他必定有自己的打算,怎么样操控这件事情,让自己最后能达到目的得到想要的。 所以姜彤才这么问他。 他们知道十七年前的真相,但是远在京城的镇南王妃不知道。 陈桂香的儿子鸠占鹊巢,当着镇南王世子,享受着卢景程原本该享受的一切。 卢景程眯着眼睛,一手拿着茶盏,另一只手盖子一下一下地拨弄茶叶。 饮了一口茶,嘴角露出一个冷冽的笑容来。 然后道:「珍儿不必替为夫担心,你且看着,我自有主意。」 必会让该受到惩罚的人得到她该承受的恶果! 因为姜彤早产生子,所以小孩子的满月都没有大做。 姜彤在病床上养着,就只让贺家几个女眷过来一起热闹了一天,还都是刘太太一手保持的。 只是个形式而已,姜彤没那么在意。 姜彤和卢景程新手父母,上任不久,心也大,不会带孩子。 多亏了奶娘经验十足,姜彤不用怎么插手,全靠奶娘带着。 一天抱来给姜彤看一两回。 孩子目前为止还连个小名都没有。 还是刘太太有一天突然想起来,于是就让姜彤给孩子取个小名。 姜彤想了许久,才说:「那不然就叫八月吧,他是八个月就出生的,叫八月很贴切。」 其实她就是不怎么会取名字。 想了半天就想出来这一个。 刘太太听得愣了一下,八月啊,八月有些像女娃娃的名。 不过转念一想,左右是个小名儿,都是父母亲人才会叫,其实也没甚大的关系,且他也的确只在母亲肚里待了八个月,也是种意思了。 于是笑了笑,「你是他娘,便给他取的什么小名也是使得的,行,我的乖孙就叫八月了。」说着抱着八月亲了亲脸蛋。 等卢景程傍晚回来,才知道他儿子新得了个小名,叫八月。 「珍儿取的?」 姜彤点点头,自觉这名字简单朗朗上口,挺好。 卢景程笑了笑也说好。 八月其实挺爱哭的,且小小年纪可就看出一点性格,脾气大。 若哪里没如到他的意就会一直哭,扯着嗓子哭。还记仇,奶娘没及时发现他的需求,他一整天也不让别人如意。 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坏的劲来。 是姜彤先察觉的。 她越发觉得婴儿有些性格是本身一早就有的,出生就有,天生的,自带的。 八月唯有在姜彤面前才会乖上一点,因为姜彤会教育他,他可能熟悉姜彤的气息,所以认得出来。 姜彤很少抱他,一个原因是不熟练,怕小孩不舒服,也就懒得上手,不过在八月不乖的时候就回跟他说话。 这一过程卢景程都参与了,觉得姜彤对待孩子的方式很特别。 也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母亲。 有时恍然不免想远了些,古话有说慈母多败儿,他想,他的夫人一定不会。 因为每天都会来陪姜彤,所以两人见孩子的时间是一样多的。 卢景程渐渐融入爹这个角色里,相比姜彤的他反而更多抱八月。 八月对于人的气息似乎特别敏感,很认生,开始都不让卢景程抱,好几次之后才慢慢习惯。 而姜彤几乎没抱他,但他却依旧认得姜彤。可能真是在母体里八个月,骨肉天性,已经完全熟知了。 卢景程成了举人后,忙了许多,隔三差五就有人送拜帖来邀约,不是这个诗会就是那个文会。 不过除非是有几分交情的同窗,其他的卢景程大多推辞掉了。 次年二月份会试,卢景程并没有打算参加。 他决定再沉淀三年,巩固复习。对此,他的老师也是同意的。 卢景程也不再去青阳郡的书院学习,一个是她的夫人孩儿都在万安县,长时间分开终究不好;第二个,卢景程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九月中旬,这天,镇南王妃带着一众丫鬟去寺庙礼佛上香。 镇南王妃年龄不到四十岁,依旧美貌惊人,宛如少女。 她时常蹙着眉,模样引人怜惜,心中似乎又无数心事。 旁边的大丫鬟看的心焦,以为王妃又在因为世子的事情难过。 当年王妃在外面早产,回来之后老夫人大怒,然后就把世子抱到自己荣庆堂里养,再不叫王妃插手世子的事。 而王妃当时因为早产,身体一直很虚弱,养了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渐渐恢复。 那时候世子已经被老太太养熟,不很亲王妃,王妃便经常暗自落泪。 后来世子又大了些,因为老太太的娇惯,更是有些长歪了,性格不像王妃也不像王爷,很有些无法无天。 因他闯了几次祸,王妃教训了几次,自那以后世子似乎更加排斥王妃。 母子二人之后见面竟是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 而此时俞婉秋其实并不像丫鬟想的那样。 她心里有些话从来没有对人说过。 当年,老太太把世子抱走之后,俞婉秋虽在病中,却也是日思夜想默默流泪,那时王爷又在边关打仗未归,俞婉秋那段日子过得非常痛苦。 后来身体好了,能见到世子了,不知怎的,俞婉秋见到孩子的时候,就这么看着,心下却没了那种心疼想念的感觉,就像忽而空了一块似的,说不出来的恍然。 世子越长越大,行事嚣张无度,她心里越发淡淡,似乎对世子失去本该有的慈母心。 然俞婉秋这样的冷漠情绪,却让身边人误以为是对世子不满,同老太太置气。 俞婉秋有时候会自己都觉得奇怪,她心中有无法排解的忧愁,不知道自己和世子母子间为何会到如此地步。 她跪在佛像前,不知不觉竟流下了一行泪。 都说母亲天性,骨肉相连,为何他们却同仇人似的,莫非真的是她性情冷漠造成的么? v第十七章[06.23] 俞婉秋拜完佛祖才起了身,丫鬟连忙递过去一条手帕,嘴里一边细细宽慰王妃。 俞婉秋去求了一支签,然后拿去解签。因是一只上签,她又听庙祝说了意思,心情才渐渐好转了些。 随后到了寺院后的逛了逛,挥退丫鬟,一个人凭栏远望。 如今正值深秋时节,荷塘中的荷花早已枯败,只剩满池的萧索残荷。 荷塘边有一艘小船,里头有两个人,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大约是刚从荷中采摘莲蓬回来。 似乎是一对母女,两人下了船,正说着话。 只听那母亲道:「怎生就有这样恶毒的人,因自己家里穷,就把自己孩儿和那富贵人家的孩子给换了,倒叫那富贵人家一家子骨肉不得相认,竟是白白疼爱了一个野种。」 那少女连忙问:「娘,这两家原无任何交集,是如何把孩子弄错了的?」 妇人回道:「也是一个巧合,两家大着肚子的妇人去寺庙上香,穷的那个正临产,在寺庙生了,住持只好把她安排住在香客厢房里。几日后不知怎的那富贵人家的太太被只猫儿给冲撞,也早产了,早产时无人发现,只让那穷妇人看遇见,富太太生出孩子脱力昏厥过去,那穷妇人瞧见人头戴钗环身穿绸缎,便起了恶毒心思,把自己孩子和人家的孩子调换,让自己的孩子享那本不该属于他的福分。你说那穷妇人该不该天打雷劈,无端端让她富贵人家失去骨肉,还养了仇人的儿子!」 「真是气煞人!」少女听的也非常愤怒,转而问:「娘,这事是真的吗?」 妇人道:「当然是真的,这是娘还未出嫁时老家那边发生的一桩事,那富人家养大的孩子长大后,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和这家人却是没一处相同。可能真是老天有眼,富太太有一次去寺庙拜佛,遇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见对方同自己的长相竟有八成相似,当时就恍惚了一下,心神不宁后悄悄派人去打听,才终于扯出十几年前的那桩事来,最后真相大白,却原来是一出狸猫换太子,鱼目混珍珠的故事。」 那母女二人声音唏嘘,说完渐渐走远了。 俞婉秋却突然脸色一片苍白,身体一软,摔倒在地。 她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脑子一直循环着那妇人说的话。 想起十七年的事来,她亦是在一家寺庙中早产。 不见了,身边所有人都不见了。 俞婉秋迷迷茫茫,只知道身体非常痛,她似乎记得有一个在她旁边,却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后来怎么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醒来时,孩子已经生了。那时她身边那个丫鬟说稳婆来得及时。 而现在,俞婉秋心中突然生起了一种可怕的念头。 她的心脏陡然绞痛,眼泪无知无觉流了满脸。 远处的丫鬟看见王妃似乎不妥,飞快跑了过来。 一个个神情焦急担心: 「王妃,王妃您怎么,快去叫大夫!」 俞婉秋身边的大丫鬟很快镇定下来,一边唤人请大夫,一边扶着王妃起来,去了莲花寺后面厢房。 一刻钟后大夫来了,替王妃诊了脉,说是心病,郁结五内,情绪大起大落,才引发了些病症,只能好好养着,最好能自己看开心思。 俞婉秋其实已经慢慢缓过来了,不过面上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也不在这里多待着,吩咐下人立马收拾回去。 丫鬟们不敢反驳,飞快打理好,随后扶着王妃上了马车,一众人打道回府。 却连王妃的贴身丫鬟,此时也不知王妃心里在想什么。 这几日,姜彤觉得自己身体还可以,没那么虚弱了,就派人去找了书肆老板来家里谈事情。 卢景程有时在家,有时出门会友,对姜彤的事过问却不细问,这点姜彤很满意。 因和老板现下是合作关系,所有人双方对各自的情况都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坐月子养身体的这段时间,姜彤手中的事当然只能停下来。 不过好在之前已经跟老板说过。再者有前面两套试依旧卖的很好,也撑得住。 姜彤手里的资料书其实那时已经整理好了大半,只差一小半,按照之前计划,肯定是能在生产之前全部弄出来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出了意外早产。 现在出了月子,孩子有奶娘和丫头带着不妨事,姜彤觉得可以把手头的工作再次提起来。 资料书要迅速整理出来才好。 跟老板把接下来的流程计划说了一遍,又商讨了一些细节问题。 老板就回李姜彤一件事,「之前夫人让我寻几个有能力的人,眼下已经找到几个,夫人看什么时候有空能见一见?」 姜彤沉吟了会儿,道:「下次我把资料样本交给你,你倒是领人过来就是了。」 老板没有异议,大体商量定,才告辞离开了。 而陈桂香那天从卢景程口里听到那句话,知道他得知卢真相,整个人都恍惚了好几日。 不过想着自己亲儿子,陈桂香竟慢慢恢复过来。 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到后面完全镇定,随后,整天神神秘秘,不知道在谋算着什么。 陈桂香并不知道卢景程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被戳穿了之后,她最担心的不是她和卢景程之间还有没有母子情分,她最怕的,是从没见过面的亲生儿子的身份会被拆穿。 只要想一想,陈桂香都不能接受! 当初她狠下心,忍着骨肉分离的痛苦,一切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吗,她想让儿子能生活在富贵人家,当个人上人,能锦衣玉食长大。 李长兴抛弃他们母子,就是看不起她的家世,甚至她婆婆说,她这种粗鄙妇人就算生出儿子,也不过是个废物。 陈桂香不服啊,她心中带着怨恨,所以在碰见一个机会后,就死死抓住,将她儿子送去富贵门庭,做那金尊玉贵之人。 她成功了!计划成了! 她儿子成了身份显赫的世子,现在李长兴再生得的儿子也比不过自己的儿子! 陈桂香嘴角勾着一抹癫狂的笑。 她儿子已经当了世子,就该一直是世子才对! 卢景程为什么要调查这件事?他认命不好吗! 陈桂香不允许卢景程做出什么不受控制事,不能让他的儿子的身世被发现。 这是她头一等关心的大事。 之后慢慢冷静下来,脑子里想了很多。 就算卢景程知道了又怎么样,当初这事没人看见,谁会相信? 就凭卢景程的一人之言吗?更别提镇南王府远在京城。 不会的,镇南王位高权重,怎么会听信一些无关紧要人的话。 v第十八章[06.23] 陈桂香心里安慰自己,让自己镇定下来。 又过了些日子,就去了她娘陈张氏租赁的屋子那边。 陈家人没了陈桂香的补贴,没了白吃白喝的地方,自己身余钱又不多,便只能紧巴巴地过着日子,精打细算起来。 一家人不能坐吃山空,小张氏开始接些浆洗的活,现在也是满腹的怨气,她女儿陈满芝也要天天刺绣,绣些手帕荷包拿去卖。 陈桂香一过来,就得了陈张氏一通不阴不阳的讽刺,「哟,你还记得你老娘啊,我还以为你自个儿闷头过好日子去了呢!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呢!」 「娘这是什么话!」陈桂香撇撇嘴,然后又把带来吃食给小张氏拿去,「娘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女儿怎么会是那样的人,这不是家中最近忙乱嘛,今日抽着点空闲就过来了。」 陈张氏还是冷冷哼了一声。 小张氏就笑着插了一句嘴,「桂香,你别听娘这话,她正气头上呢,都是盼着你过来呢。」 几人边说话边进了屋子。 小张氏一早伸着脖子盼着陈桂香过来。 为什么? 还不是听说了卢景程中了举人这事。 这会儿,几人就眼急心急问着这事。 「我听说景哥儿考中了举人,还是第八名呢!果真是祖宗保佑。」陈张氏先笑夸了几句。 随后小张氏也跟着吹嘘。 陈桂香脸上被迫堆出些虚假的笑来。她现在却是后悔当初一时心软答应送卢景程去进学的决定。 哪里知道卢景程长大了,现在翅膀硬了,不好控制不听话了! 三个人关起门来说私话。 陈张氏声音压得低低的,问:「桂香,那事……景哥儿知道了么?」话里头有些忐忑。 一旁的小张氏也是一脸紧张,还没等陈桂香说话,就跟着说道:「我听说,贺云珍的娘将那日那三个婆子送去衙门坐了大牢!遭罪吃了许多板子,把人审得要死不活的,连先前做的一些事也被扯了出来,到现在,人还没放出来呢!贺家人手段那般狠辣,我就怕他们不会放过我咱们,说不定正预谋什么呢。桂香,景哥儿现在是举人老爷了,你看他是个什么态度?咱们怎么说都是他的外家,他真能跟着贺家对我们使坏不成!」现害怕了就知道自己是卢景程的外家了,当初想着狸猫换太子的时候的却从没考虑过别人。 可见都是心思恶毒的一家人。 陈桂香不能把卢景程不是自己儿子并且他已经知道了这事说出去,便只道:「你们是不晓得,他如今全被贺云珍那丫头迷了心智,宠着她由着她!如今连我这个娘的话都不怎么听了。回来也不知道贺云珍在他耳旁怎么添油加醋说了这些事,景程还同我吵了起来,对我发脾气!」陈桂香语气尖酸,一股子怨言:「贺家倒是不知,我盯着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想来是不会对娘你们做什么的。」 陈张氏听了这话也不是多满意,她要的不是贺家不对他们做什么,她想听的是卢景程能顾念着他们这个外家,如今他中了举人,能让他们搭些福,这才是正正经经的好处呢! 不得不说,陈家人脸皮已经厚出天际,恬不知耻! 一边对人做了那样的事,一边还妄想着占着人便宜。 可谓是不要脸至极了。 「你是当娘的,景哥儿还能不敬你不成,更别说他是你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拔长大的,你供他吃喝供他读书!他要敢做那等不孝不敬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事,你可不能饶他!」陈张氏倒是比陈桂香还要气着似的,一番话说得唾沫横飞。 陈桂香正怕卢景程不受她控制,做出什么威胁到她亲生儿的事来,这话也就一点点听了进去,想着她未必不能用不孝的名声来压卢景程一头。 让他心底有个警醒,别真以为到了个举人就能怎么样。 是以便点了点头,应道:「娘,我都省得的。」 陈张氏又接着说:「景哥儿回来之后都没有来见过我们,实在不妥当,桂香,你回去同他说说,外家都不去拜访是什么道理?」 陈桂香眼珠转了转,「知道了,只不过景哥儿最近忙罢了,过两日我就让他过来。」 「这才是正理,你自己须得强硬些,就算他心里向着自己媳妇,也不敢违逆于你。」 陈桂香在这边待了大半天,临走前又给她娘留了一贯钱,才走了。 人走了关上院子门。 小张氏忍不住问陈张氏,「娘,之前京城的李长欣让人送了一封信去宝嘉县,二姨婆给我们寄过来了,您不是说他隐晦问桂香孩子的事?咋不告诉桂香?」 小张氏心里想的是,李长兴现在在京城怎么说都是个五品官,跟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是完全不同的。 当初她也知道陈桂香被休回娘家时,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不用说,自然是李成兴的种。 只不过李成兴那时候攀上了高枝,把事情做得绝,连带夫人和孩子都狠心一同不要了。 所以卢景程其实就是李长兴的孩子。 这么多年李长兴从来没有管过陈桂香他们,今年却突然派人回了宝嘉县打听没想到她们陈家人,竟然还留了一封信,信里别的没多说,独独问起陈桂香当年肚子里孩子的事。 要说这事里没有猫腻,小张氏怎么都不相信。 叫她想不通的是,她婆婆为何不将此事告诉陈桂香,若是真的李长兴的目的是认回儿子,这不是好事一桩么! 她们陈家从中调停,怎么说都能得几分好处吧。 这不比现在指望着卢景程强? 且他们到底跟卢景程的走了龃龉,虽占着外家的名分,但人心里有了隔阂,还能真的让他们得些好处? 小张氏对此很是怀疑。 所以陈桂香走了之后,她就忍不住问了。 陈张氏一边嗑瓜子一边翻了翻眼皮,不紧不慢道:「你急哄哄个什么劲,该着急的是李长兴才对,若他真急着找回这个儿子,自然会再联系我们,到时候还能亏待得了我们?先不告诉桂香那不是明摆着的,我若告诉了她,之后哪里还有我们什么事儿,李长兴是个京官,桂香她能放的下?能不眼热?不用说肯定自己一头找过去,到头来我们还落得着什么好处。」 小张氏一听,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直夸陈张氏心思通透看得远。 陈张氏满意笑了笑:「你到底还是年轻了些,看的浅,跟着多学几年就知道了。」 「想说的是,我还有的学呢。」小张氏舔着脸恭维。 v第十九章[06.23] 陈桂香还不知道她娘隐瞒了她一件事,她现在一心只顾着想着卢景程,生怕他在预谋什么,又一面想着卢景程如果能乖乖听她的话多好,那便没这么多事了。 很有些后悔当初被卢景程炸出来话,她应该咬死了不承认才对,十几年前的事谁说的清脆,又没有人看见! 只怪自己当时乱了心神,被卢景一提起就惊慌失措。 想得多了,有不免觉得,当初就不该同意那和贺家那门婚事。 自从娶了贺家那个丧门星回来,很多事就不受控制了。 且后来她特特买来顺儿,卢景程竟也不收房,陈桂香简直想不通。 回到家把顺儿骂了一顿,嫌她笼络个男人都不会。 吃过了晌午的饭,刘家卖豆腐的过来串门子,一双眼睛往顺儿身上看了好久。 边跟陈桂香聊起来,问那丫头有没有被收房,毕竟那丫头越长大脸盘子白净又细腻,倒是个好模样胚子。 「生的好有什么用的,尽是些没用吃白饭的,不会讨好男人抓住男人的心!」 这话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丫头还没被收房呗。 豆腐刘笑着说:「我看是你家景哥儿看不上这丫头,你也不必再勉强,况现在景哥儿都成举人老爷了,以后要哪样的人没有,可不是就瞧不上这买来的丫头。」 其实是豆腐刘自己起了些心思,想着自家小儿子还没娶着媳妇,不知这卢寡妇肯不肯把这丫头转手给她? 而这话说得陈桂香心头更是生气,总觉得卢景程是看不上自己给的人,和自己作对,不然这么一个水灵的丫头送到他眼前怎么就是不受用? 跟人愤恨说了好一通话,陈桂香心里却想着左右现在卢景程是不会要她给的人了,顺儿这丫头放着也是白白浪费,回头去问问她娘那边要不要,福哥儿媳妇刚生了孩子,又是个病歪歪的模样,不若就给了福哥儿,还能替陈家多生几个孩子。 这事也就过了一脑子,且先不提。 陈家那里还打着好心思等着李长兴上门,却没想到,没几日他们就出事了。 道是出了什么事? 原来是当初陈家那些债主找上门来了! 一伙黑衣人也没惊动别人,悄无声息溜了进来,吹了迷药,绑了陈家一家人,将人丢上了船,全部运回宝嘉县。 连带陈家人身上的钱财自然是被收刮一空。 第二日一早,陈张氏和小张氏醒过来,才看清自己的处境,顿时扯着嗓子哭天喊地。 然等那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把挎在腰间的大砍刀就这么抽开刀鞘一亮,刺眼的锃亮白光才让人回过神来,那群讨债的是会杀人的,几人瞬间缩成一团,不再闹喊,内心胆战心惊! 怎么会这样! 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为什么会知道他们来了万安县? 陈家人怕的不行。 他们现在全都被反捆着绳子扔在地上。 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表情凶狠,阴沉道:「真当我们是吃素的了,既然好路你们不愿意走,那就别怪我们手段狠毒了。」 陈张氏一摸自己身上的钱全都不见,就知道是被这些人搜走,心中大恨,嘴上却什么都不敢说,不敢有任何不满。 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饶道:「大人,我们身上的钱财都叫你给拿去了,您就放了我们吧。」 那人听了,踹了陈张氏一脚,嗤地一笑:「你知道自己儿子欠了我们多少?五百两,就你们那点儿?还不够付利息的,!」 小张氏缩在一旁不敢说话,陈满芝吓得低着头挨在她娘身边。 还有小张氏的儿子陈有福和他娘子袁氏,袁氏手里还抱着个孩子。 船行了三日到了宝嘉县,后面人带着刀,陈加人也不敢弄幺蛾子,哆哆嗦嗦被带去了一个地方。 「这,这不是矿山吗。」宝嘉县的有个铜矿山,陈家人自然也是知道的。 此时说这话的就是陈有福。 黑衣服人嘴角勾起一个笑,「既还不了钱,自然就要做苦力了。」 说完将陈张氏小张氏以及陈有福交给一个总管头,收了银子,然后带着陈满芝和袁氏。 她们两个被卖去了花楼。 袁氏一向惯于装个娇弱病态的模样,这下心底是真有些慌了,大声叫唤,可惜已经没用了,谁让他们陈家人欠那么多钱呢。 陈家人再呼天抢地也没个人能来救他们了,昨日晚上尚且还做着美梦,想着李长兴拿着需求钱财来给他们只求认回自己的儿子,却不想一能醒来就被抓了回来。 此时此刻,陈张氏和小张氏不约而同地把陈桂香恨上了,若不是她这么小气,不替她们还债,陈家怎么可能落到如此地步! 然而她们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姜彤忙着把资料书最后一点收尾,她没每日还挺忙的,不过虽然忙,也有喜儿在旁边看着提醒,比以前好很多,不会一忙起来就忘了时辰。 况她现在身体也受不住太劳累。 这日她娘刘太太来看她,跟她说起一件事。 「就是陈家,陈桂香的娘家人,听说出事了。」 姜彤一愣,「出事?」 刘太太道:「之前他们知道事情败露,于是就连夜从陈桂香家里搬了出去。左不过是心里有鬼怕人我们报复,日前我派人去查陈家,才知道那陈家人之所以从老家跑来万安县,是因为他们在老家欠了一屁股赌债,没钱还了才过来投奔陈桂香。你说奔就投奔吧,哪里想得到这家还人黑了心肝做出那等丑恶行径!到了别人的地方也不晓得安生些。 我这边还没腾出手给她们一个教训呢,就听说那宝嘉县里的人追了过来,趁夜里把他们都抓回去了,还在那院子里留下欠债还钱四个血字,吓得人房屋主人什么似的,在那后悔把房子租给了外乡人!因知道陈桂香是陈家的女儿,有人就赶紧通知了。 陈桂香一过去就大喊大叫嚷天嚷地的,她倒是不怕出丑,怎生不替女婿考虑考虑,这才考中举人,名声都给他娘败坏了!」 刘太太暗骂陈桂香是个蠢货,丁点满意眼色都没有。 又道:「亏得珍儿早早搬了出来,这样的人,岂是能一起过日子的!」怕不是要被她给磨搓死。 姜彤对陈家人从来没好感,知道这事了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至于陈桂香,她如此不管不顾自己行为,压根不管会不会带累卢景程。 姜彤想着,或者,她也蹦跶不了多久了吧。 陈家人欠债逃跑,现在被债主抓了和正着,这事,谁又知道卢景程没有刚好做了个推手? 不过陈家人也是自作自受。中什么因得什么果,姜彤的不会同情。 「咱们且不必管,左不过是她们自己作的,与旁人无尤,更别提她们且合伙害过我。」姜彤神情淡淡。 v第二十章[06.23] 刘太太当然不会可怜陈家人,她巴不得他们受到教训呢,不然怎么出了胸口这一口恶气。 这事他们才从一说完,没过几日,陈桂香就在周遭哭诉,骂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骂他受媳妇撺掇对舅家不敬不说甚至见死不救,现在更是弃老娘与不顾,不孝不悌,枉为人子。 人都是爱听八卦爱看热闹的陈桂香的在这样毫不掩饰的大肆胡闹,短短几日,燕子巷各家各户都听说了。 一个个的眼睛里冒光,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我早看出来了,因为不想媳妇伺候老娘,在老娘跟前立规矩,那卢举人一早另置了宅子把夫人接出去享福,听说一院子丫头奴仆伺候着,独独把个老娘留在这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说得有板有眼。 「呸,还读书人呢,卢寡妇把死把尿把人拉拔长大,砸锅卖铁送去学堂,竟也是这不知反哺的货色!」这个更是说得像自己亲身经历一样。 「你们可小声点吧,当心被举人听到。」 这话一出,周围声音果然都小了。 「依我看啊,娶妻要娶贤,娶一个和娇娇小姐儿回来,枕头风一吹,到头来儿子都跟你离心。」 …… 此种言论,不一而足。 阿贵有时无意听到了,气的过去把人骂跑。 他心头委屈,觉得少爷人那么好,还要被那些长舌妇说道。 转头跑到姜彤宅子那边可能,把这事告诉喜儿。 如此姜彤也就自然知道了。 彼时姜彤坐在窗台前看书,八月睡在摇篮里的睁着眼睛吐泡泡。 听了这事,她拿眼睛看卢景程,观察他的反应。 卢景程整个人还是一副稳重泰然的模样。 淡然说了一句,「珍儿无需担心。」 大周二十五年冬月。 这天起了大风。 一辆豪华而低调的马车从景程驶进了万安县。 镇南王妃俞婉秋坐在铺满毛毯的宽大马车里,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要慎重露出一丝紧张。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 一位长相英俊高大挺括的男人掀开车进来了。 俞婉秋立刻喊了一声王爷,她眼圈微红。 此人正是镇南王周成骁,因夫人大病一场之后要求来青阳郡的万安县,问她什么原因,对方又不肯说,只默默掉眼泪,周成骁无法,最后只得亲自陪着夫人走一趟。 「婉儿身子可还好。」周成骁低哑浑厚的声音响起。 俞婉秋摇头:「我没事。」 一边把头慢慢靠在王爷身上,轻声道:「王爷,我们去普陀寺。」 周成骁现在也不问,直接一声吩咐,马车就直往普陀寺而去。 俞婉秋被一个偶然听到的故事乱了心神,神思不宁了许久。她这人自来是内敛的性格,心头藏着许多事,又喜一个人暗自琢磨,就非常伤心身,以至于之后又是病了一场。 俞婉秋对某些事有着直白的感觉,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可怕念头。 这点念头促使着她走一趟,甚至一刻都不能等,必须往那座寺庙再去一次! 他们坐船而下,到了万安县然后换上马车。 普陀寺依旧是万安县里最大香火最鼎盛的寺庙,十七年前俞婉秋在此落脚,在此早产,那段回忆称不上美妙,而现在俞婉秋却拼命回想当时的每一个细节,害怕被自己遗忘了的细节。 镇南王看着妻子越来越冷凝的眉目,心中更觉得奇怪。 「婉儿,你要不要同我说说,你心底到底有什么事?」镇南王如斯开口。 俞婉秋眼中有泪光点点,却强行压了下来。 半晌后,缓缓道:「王爷,你知道十七年前,我是在哪里生产的吗?」 镇南王抚了抚妻子额边的头发,叹了一口气:「当年你同我负气,带着人先行离开,到了万安县,在普陀寺停留数日,不慎早产。婉儿你执意来此,莫非跟这件旧事有关?」这就是周成骁想不通的地方,快二十年前的事了,难道妻子过来是怀疑当初早产的事有蹊跷? 「王爷,你且再等等,很快,很快就会真相大白了……」俞婉秋现在说不出口,她心中太慌乱太复杂。 现在,这些情绪几乎时刻折磨着她,不得放松。 马车很快跑到了普陀寺。 前头有一队护卫开路,王爷和王妃才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这些隐隐的阵仗,小沙弥赶紧去通知了住持。 虽说不欲惊动太多人,但是镇南王周身一身的杀伐气势和异常俊朗非凡的长相,一看就知不是平常人,更何况身边还有个美若天仙的俞婉秋。 住持缓缓而来,而后手捻佛珠行了一个僧礼,「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有礼。」 镇南王:「住持有礼。」 因多年前见过镇南王妃,所以住持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王妃娘娘有礼。」 俞婉秋颔了颔首,「住持还记得我?」 住持脸上淡然微笑,「自然,王妃风姿依旧。」 边说住持边说领着人进了内间。 「不知王爷王妃不远至此,可是有事?」普陀寺住持是个聪明人,不认为这种大人物会无缘无故来这里。 俞婉秋尽管焦急也耐下性子,在心中把事情捋了捋,才镇定把自己想问的事情一一问出。 然而,就在她问到那年她在生产那时寺中是否还有其他夫人再此生产这问题时,住持的眼睛一闪。 他这表情太明显,周成骁和俞婉秋都发现了。 俞婉秋手指不自觉捏了起来,声音有些抖:「是不是……」她只说了几个字,就停住了。 住持沉吟半宿,颔首道:「确有其事,当初有位香客,身怀六甲,亦是在上香时突然发动,随后在厢房中产下一子,是在王妃之前大约一两日……」 随着住持的回忆,当年一些被忽略的事情逐渐展示在眼前。 俞婉秋几乎站立不住,而镇南王此时也逐渐听出了些不同,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婉儿,你在怀疑什么?」周成骁声音沉沉。 俞婉秋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深吸了几口气,才沉重道:「王爷,你可能觉得我疯了吧。但是,我心里就是有这种怀疑。当初,跟着我到普陀寺的几个人都不是我的心腹丫头,我被猫儿吓到摔倒,难产,这件事姑且不提是不是有人陷害,当时我要生了,她们一个个都去叫大夫,却许久没有归来,后来我疼着快昏迷,隐约见身边有了个外人过来,等再有意识,却说已经生了,王爷,我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俞婉秋声音泣泣。 v第二十一章[06.24] 她自然不会说她是无意听到了一段话才让自己的心思。 但看现在,只听住持这一番话,果然那时候寺庙内还有别的妇人生产,还那么奇怪,那人以后竟不告而别突然离开了。 俞婉秋觉得这一定是个阴谋,忍不住扑在镇南往怀中放声哭了起来,口中一声一声喊着:「王爷,王爷。」 周成骁一边安抚妻子,一边又和住持详谈,随后招来人手,吩咐去将寺庙里十七年前还在的人都找出来。 却莫说,如此一盘盘问,竟然真的问出一些至关重要的线索来。 「那时那位在寺庙中生产的妇人,是我日日给她送饭的,一开始她就没有立即回去的打算,因我曾问过她需不需要我去通知她的家人,那妇人直接拒绝了。 之后,大家都知道寺里来了贵人暂住,也就是王妃娘娘,那位妇儿也知道。 然后有一日,我正要给人送饭食,远远见着人从隔壁不远的厢房跑了出来,随后进了自己房间,不一会儿,就把她的孩子抱了出来,又跑去了那间。 我有些纳闷,于是就站着没动,偷偷看着,见没过一会儿,那人又抱着孩子跑了出来回了自己屋子。 我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没有多管闲事,把斋饭放下就走了,然而等到下午再去时,就发现那人已经走了。 只第二日,我得知王妃头天正是在隔壁生产,才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头……」回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十七面前她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 这段话透露出了太多消息。 俞婉秋已经哭成个泪人,镇南王脸色变得黑沉如水。 末了沉声问:「你可知那妇人叫什么,家住何处?」 回话的人仔细想了想,摇摇头,道:「却是不太记得了,隐约是姓陈还是什么的。」已经过了快二十年,哪里能记得清楚。 住持却一凛,陡然想起一件事,不久前亦是有位年轻人来打听十七年前,妇人怀孕生产的事! 当时不觉得如何,然现在镇南王和王妃来调查这件事,一一听来,竟然是当初婴孩有可能被人调换,就是说,现在的镇南王世子有可能是假的,真正的世子可能流落民间。 事关重大,住持不敢隐瞒,立马把这件事告诉了二人。 俞婉秋一听,打起了点精神,急急问:「可知那位小公子叫什么?」 住持道:「姓卢,名景程,王妃可派人去寻访。」 俞婉秋心中现在十分肯定,当年,她的孩子,亲生孩子,就是被人换走了! 几乎是立刻的,镇南王夫妇二人离开了普陀寺,令人去打探消息。 姜彤自然是不知道,京城的镇南王不止来了万安县,还直直去了普陀寺,几乎知晓了当年事,此时正派人暗暗寻找卢景程。 八月小东西已经三个月了,好像比以前更机灵了些,他似乎很喜欢呆在姜彤身边,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安安静静的玩。也不知小孩子有没有思想,反正就是眼睛转来转去,姜彤不知道这么点大的孩子手会不会抓东西,她想了起来,于是就画了几张图纸,让人去做了些小玩具过来,吊在八月的摇篮上面。 她觉得这样有了个东西分散小孩注意力,大概也能让他不那么闹腾。 是的,闹腾,或许也可以说折腾。 八月特别爱哭,扯着嗓子干嚎,大多时候莫名其妙的那种。 这个时候,奶娘就爱把孩子抱来给姜彤看。 然姜彤跟大多数人不一样,孩子越是哭,她越是一下子不抱,甚至故意站在旁边看着八月,看着他哭,抱着臂,就是没动作,不伸手。 一开始,八月从假嚎到真哭,小脸蛋流了一脸的眼泪。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这小东西明白过来了,见着姜彤就知道不哭了,不哭了,乖了,姜彤才会抱他,越是使坏,姜彤看都不看他一眼。 一段时间下来,效果显着。 八月在谁跟前闹脾气使坏,在姜彤面前绝对乖乖。 有时候他闹着要在姜彤身边,姜彤把他放在摇篮里,自己在一旁看书整理资料,他都乖巧得不得了,简直跟在奶娘手里那个脾气大的坏孩子完全两个样。 是的,姜彤已经能知道她这儿子绝对是个脾气大犟得要死的。 奶娘带这个孩子也算是开了眼,接触到姜这种娘亲更是觉得开了眼。 对这对母子叹为观止。 也打心底佩服姜彤,原来孩子还能这么教。心想也亏得夫人厉害,哪个女人舍得。 小少爷虽然难带了些,却真真遗传了爹娘的好相貌,玉雪团子一样可爱,哭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她都不忍心。 八月和卢景程的相处就正常多了。 卢景程抱他也不排斥,大概也会认爹了,在他怀里也是乖乖的,偶尔吐几个泡泡。 只是不像恋姜彤那样,属于你抱我我给面子,你不抱我我不会找你的那种。 姜彤觉得真不能小看孩子,你看他们,这么小,本能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天晚上卢景程也是照例抱着八月玩了一会儿,才把孩子交给丫头,让抱出去了。 他跟姜彤说着话,说若这几日或有陌生人来也不用害怕,若问关于他的事也正常回了人家就是。 姜彤眯了眯眼睛,「是有什么事了?」她问得也很是淡定。 卢景程嗯了一声,道:「那些陈年旧事,也该有个结果了,别怕,没事的。」 这话姜彤相信。 从卢景程得知真相以来,他这个人,一直,都是淡然且稳的。 将原本可以暴风雨般的事情似乎化成了绵绵春雨,在悄无声息中解决。 甚至等到最后一刻,你才能反应过来。 卢景程料得没错,没过多久,就有人找来了。 冬月里天气越来越冷,这日天上还飘了一点雪花,外头冻得很,卢景程因应了去县学在里授一门课,隔两日去一次,并不耽搁什么,他就答应了。正今日一早出了门,未想就有人过来了。 姜彤这小院子和之前不同,那时候她身边就只有喜儿和慧儿伺候,慧儿更是有别的活儿忙,基本不太近身服侍。旁的厨房有两人,但也不顶什么事。 自从出了姜彤生产陈桂香带人硬闯这事,刘太太得了教训,说什么都不听,一定要给女儿这里多添几个人。 奶娘不先算,又多买来三个手脚麻利的丫鬟。正好现在家里有了八月,多个人也能搭把手。 小子倒是没买,卢景程回来后,他身边有一个洗笔,前些日子还把阿贵从那边给要了过来。 阿贵说起来是陈桂香那边的远亲,但在陈桂香这里也是当个跑腿做事的,他不是贱籍,自由身随时可以走。 v第二十二章[06.24] 陈桂香平时待他算不得好,揪耳朵打骂是常有的事,阿贵得少爷肯要自己,回头小心翼翼跟陈桂香说要走了这事,在陈桂香的骂咧声中,带着一个小包裹,出了燕子巷。 现在人已经姜彤这里了,他又懂事又勤快,年岁不算大但做事有模有样,刘太太盯了几次后也放心了。 外头有人敲门,阿贵就跑去开了。 脑袋一伸,一看,都是没见过的陌生人,就没放人进来,而是先问了一句:「你们找谁?」 「请问这里可是卢家,你家主人可是叫卢景程?」 回话的人像人家的侍人,穿着和寻常人不同,那衣服特别像是侍卫护卫服。 阿贵仔细又瞄了人两眼,之后往远处看了看,见门槛下大路边面停着一辆马车。 阿贵道:「你等着先,我去回个话。」 说完往屋子里跑,叫来喜儿,喜儿连忙去屋子里告诉姜彤。 姜彤一愣,想起才不久前卢景程跟她说的事,于是让阿贵把人领进来。 阿贵跑过去了,再次开了门,朗声道:「我们少爷出门了,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少奶奶在,你们主子呢,进来吧。」 那人点头,然后跑去了马车边,隔着马车帘布回了话,随后,车帘一撩,车里就下来个威武不凡相貌英俊的男人,穿着一看就非常华贵的衣服。 气势斐然。 阿贵愣了一下,只见那男人下了马车,并没有及时走开,而是对着车子,一手撩来帘布,随后握着一只手,将里面的人扶了出来。 阿贵见那夫人第一眼真是惊住了!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人。 仪态万端,美撼凡尘。 阿贵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只觉得这夫人让人多看两眼都是亵渎了她,便赶紧低下了头。 周成骁和俞婉秋一同走了进来。 阿贵有点被他们的气势吓到,不敢多说话。 姜彤这小院子买下后就是自己一手打理的,挺漂亮,院子里几个丫鬟各自做事,有规有矩。 俞婉秋进来后,不免看了这地方几眼。 她想着自己孩儿,十几年未曾相见的孩子就住在这个地方,马上就能相见,情绪不能自持地激动起来,忍不住侧身低低唤了一句:「夫君。」 周成骁久违地听着俞婉秋这样喊他,心脏有些一抽一抽疼起来。 心中被愧疚所淹没,十七年前,若不是自己闹出那些事,让婉秋跟自己闹别扭,也不至于发生了这样大的事。 「你家少爷不在,是去哪里了?」俞婉秋到底绷住自己的情绪问。 进了院子,领着人进去的就是喜儿了。 喜儿也是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听人问话,便回说少爷去了县学,下午方回。 俞婉秋既期盼着快点见到卢景程,又有些害怕。 大概就类似于近乡情怯,不过又有些区别。 明明是母子,见面却要如同陌生人一样,俞婉秋又怎能不心痛。 不过这会儿却没法想这么多,她知儿子今年开春之际就已成亲,忧愁着也不知儿子娶的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 心中不免有些酸涩,她错过了儿子的十七年,连儿子的婚事都未曾亲眼看见。 她的孩儿本应该是身份尊贵的世子,本该金尊玉贵长大,就算成亲,也应当是配上最好的姑娘。 如今却……只希望是个好姑娘罢。 因着有客人来,姜彤便在待客的偏听里等着,里头早已烧了碳盆,倒不是多冷。 墙面上挂着些字画,不是名人珍品,都是姜彤去书肆买书,偶尔看见合心意的顺道买下来的,挂在全当个雅趣。 才在纸上落下几个字,放下笔,喜儿就说客人来了。 姜彤一抬头,见到的就是两个难得一见的俊俏姿朗人物。 女的风流体态,神仙妃子般的面容。男子身材挺拔高大,长相丰神俊朗。 眼之所见,就能瞧出非一般人。 姜彤缓缓站了起来,微福了一个女子礼节,道:「二位请坐,未知二位如何称呼?相公出门未归,若不介意,可在此等上一等。」说完,又让喜儿给二人斟茶。 周成骁俞婉秋二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丫头,面目沉静,目不斜视。 俞婉秋自进来,就已经在暗暗打量姜彤。 窈窕身姿的姑娘,穿着一身鲜亮的金红色衣裳,头发拢起一半,以碧玉簪束之,额上嵌系着一条玉白色抹额,一双微圆的杏眼清凌凌看过来,漆黑的眼珠子有些细弱的闪动的光。 模样竟是别样的出挑精致。 这是俞婉秋没想到,小小地方竟也能孕出这般女儿。骨肉匀亭,身姿清冽。 最是第一眼吸引人的,是她身上略有些冷感的气质。 是的,这是姜彤给她的第一感觉。 这孩子看着年龄不大,相貌更是精致显小,却偏偏身上带着一种略带淡薄冷绵的气质,这使得她身上些许的软弱幼年之感尽去。 身穿这般鲜亮色泽的衣裙,却能完完全全压得住,衬得白润如玉的脸庞更加好看。 矜骄贵重。 一进来时,俞婉秋恰好见人搁下手中笔。 见着他们二人,只有些惊讶,却不卑不亢。 有些东西从眼睛里,从人的一动一静之处就能看出来,这骗不了人。 姜彤这个人,大大出乎了俞婉秋的意料之外。毫无疑问,有些特别。比她之前想象的好太多。 俞婉秋一下子对姜彤生出了些好感来,也或许这是移情作用。 姜彤问及他们是谁,他们一开始就并未打算隐瞒。而且如今这个情况,根本也由不得他们隐瞒。 俞婉秋一个眼神,身边的侍女知其意,立刻走上前一步,先向姜彤行了一礼,才朗声道:「这乃是当今的堂弟镇南王殿下和王妃娘娘。」 姜彤见到来人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几分,等这侍女站出来这样一说,她脸上还是露出许多惊讶出来。 似乎又有些可爱,偏了偏头,眼睛有有几分茫然。 「王爷?王妃?」 那侍旋即从身后拿出一块代表镇南王府身份的玉牌出来,给姜彤看。 姜彤这约莫回过神的样子,随后,站起身又给二人行了一礼。 「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她脸上有着惊异等情绪。却依旧进退有度,丝毫没有失礼。 「无需多礼,我们前来是为了一件事。」开口的镇南王。 姜彤坐了下来,目光平平而视:「关乎相公?」 她目光清澈,态度坦然淡定至极。 连周成骁都觉得这孩子很不错。 v第二十三章[06.24] 但这对姜彤来其实说没什么,她有着属于现代社会受过先进教育的灵魂,尽管是第一次在这古代世界见这种大人物,骨子里也很难升起惧怕这种情绪。 且她又是天生比较自信自我不拘的那类人。 周成骁略一颔首,算是应答。 「你叫什么?几岁了?」俞婉秋就要感性得多,问了些亲近的话。 她形容可亲,并不会让人觉得害怕或是难受。 姜彤大方回答:「姓贺,乳名取的是云珍二字,翻过年去就十六了。」 「好孩子。」 因知道这是卢景程的妻子,俞婉秋便又仔细看了姜彤一会。 这次却是注意到她皮肤似有些过分的白,看起来像血色亏虚。 俞婉秋自己就是身体不好的人,所以一眼就有所察觉。 又见姜彤额上系着抹额,此时虽然已经进了冬月,却还远远没到最冷的时节,姜彤年轻这么小,哪里就需要这些东西了。 除非是身体真的不好。 想到这,俞婉秋脸上露出几分心疼神色来,蹙眉问:「你身体可是有不足之症?」 若一般人问这种话肯定不合规矩,且容易得罪人。 但俞婉秋身份摆在那里,还是长辈,便是问得有些急,也没有失礼的说法。 姜彤也并不在意,她摇了摇头,才道:「并非不足之症,只是……之前生产时难产伤了身体罢了。」 她语气轻描淡写,肯定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说说什么是被人用了烈性药的缘故。 此前几天,周成骁派人查到了卢景程的所有资料,包括卢景程娶妻生子。不过因为俞婉秋一心一意只记挂着卢景程,所以别的事都忽略了。 现下,姜彤说出这句话。 俞婉才有了一股恍然之感觉。 她的儿子娶了妻子,还生了孩子。 她已经有孙儿了么? 俞婉秋已然在心底认定了卢景程是自己的儿子,当时刚从住持那里确认时,几乎要哭断心肠。 发誓要把当年那些人抓起来报复,要让他们受到惩罚! 镇南王冷静得多,尽管心头同样震怒生气,却能好好安抚住王妃。随后派人一一核实当年相关细节,调查这些年的事。 几乎所有证据都说明了当年他们的孩子被人换掉。 最后,是他们必须要见一见卢景程。 于是才有了今天这出。 做了万分准备后,终于来了这里。 姜彤只作不知俞婉秋的心情,偶尔回一两句话。 镇南王看向姜彤,眉目沉了沉,不知道对方是否知道些什么。 既然调查过卢景程,自然知道卢景程西宁考中了举人,也知道他那位母亲目下跟他闹得不好,甚至在坊间说他的不孝顺等。 周成骁眯了眯眼,突然问:「你知道本王为何会来找卢公子?」 姜彤低眉垂首,眼睑半合,半点没被人的气势给惊到,淡定且一字一句说道:「既是寻来相公,有何事自然该同相公想相谈才是,我亦无意于多问。」 不承认不否认,规矩到挑不出毛病的回答。 几句话,让周成骁愣了一下。 大概是很少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不过他也不并生气。 正这时候,喜儿打了门帘进来,走到姜彤身边回话,脆声道:「奶奶,少爷回来了,正在里间更衣呢,想是稍后就会过来。」 「是么,告诉少爷有贵客来么了。」姜彤边说这便站了起身,朝二人福了福身。 见喜儿说了是,才道:「还请王爷王妃稍等片刻,相公当是很快过来。」说完自己就先退下了。 想着自己还是先离开下比较好,人家必定有一番相认的感情戏,她还这里站着,得是有多没眼色。 反正之后的事,卢景程也会告诉她。 是以姜彤头也不会回了主屋,卢景程刚换好了衣裳。 「相公。」姜彤抬头叫了一声:「家来人了。」她抿着唇对人说道。 卢景程一回来就已经听下人回话说了。 「珍儿见过人了?」卢景程问。 姜彤点头,靠近了些,神色认真,小声说了三个字道:「镇南王。」这是给人确定下。 卢景程的摸了摸她脸颊,「珍儿不用担心。」 姜彤这才看着人过去了。 卢景程神色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波动,一步一步走去了待客偏厅。 他穿一身深色家常衣袍,依旧丰神俊朗。 丫鬟打了帘子,卢景程抬脚跨进,眼睛一抬,就看见了那里站着的两个人。 镇南王和王妃。 在卢景程看过来的时候,他们自然也看到了卢景程。 俞婉秋一下子绞住了手帕,眼中霎时间露出盈盈泪光。 她的神情太过悲伤,使得卢景程视线一下子落在了她身上。 卢景程的相貌是生得极好的。 那时,姜彤第一眼见卢景程时,不期然的,眼中心里,就是一阵一阵的惊愣。 卢景程长的太好看,风华月貌,面如冠玉。 姿态翩然而至。 而只要你看过俞婉秋,大概就能知道卢景程的为什么能生的这般出色了。 他几乎和俞婉秋长得有六成像。 只相比较与她,更多了些男儿的英俊,俞婉秋要柔美得多。 卢景程面目微微有些冷凝,他向二人行了一礼。 却不知这幅模样,深深印在了俞婉秋和周成骁的心里。 几乎他是露面,他们一见面。 镇南王两人心中仅剩的一点理智,一丁点怀疑,全部统统不见,不见踪影。 俞婉秋再也克制不住,扑上去,拉着卢景程的衣袖,眼泪扑簌簌往下落,甚至克制不住地呜咽。 卢景程站定不动了,似有些手足无措。 直到镇南王走过来,安抚住了俞婉秋,扶着人,帮她擦了擦眼泪。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俞婉秋眼睛不舍得从卢景程身上放下来,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过了半晌,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俞婉秋第一次知道了,她并不是老太太口中冷血没感情的人,不是她天生冷淡,对京中那位‘世子’不苟言笑,不冷不热。因为那根本不是她的孩子! 母子天性,骨肉亲情,这些东西是埋在骨子里的,割不掉,亦错不了。 所以她在那个孩子身上始终投射不了情感,当初理智上不得不去爱护人,管教人。 只是,有些东西不是勉强就可以的改变的,所以最终还是没用,他们母子关系异常冷淡。 直至现在,第一眼见到了卢景程。 俞婉秋心中所有的情感好像在这一刻统统喷发了出来。 她对着卢景程,心疼,愧疚,喜悦各种情绪完全涌到心头,从眼睛映射到外面。 v第二十四章[06.24]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卢景程才平静道:「镇南王,王妃娘娘。」 俞婉秋似乎不想再克制。 她推开了镇南王,忍着发颤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不是,不是镇南王,不是镇南王妃,我,我是你娘亲,他,是你亲爹爹。」俞婉秋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和周成骁,她脸上又流了满脸的泪水,却毫不在意,继而放轻了声音,「你也知道是不是?你知道你父母另有其人,所以,所以你去了普陀寺,向住持打听,打听了十七年前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景程,景儿……」 周成骁虽然话不多,但从他的眼睛里也能看出他的情绪。 只是隐忍着罢了,他还要看着自己的夫人。 卢景程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随后,他从怀里拿出一条干净帕子,送到俞婉秋手里。 轻声问:「你们就这么确定么,不怀疑么。」 「不,我不会认错的,我已经认错了十七年,我见你第一眼时我就确定了,你是我的孩儿,我知道!我感觉得到!」俞婉秋拿着帕子手按在自己胸口,她的声音是柔软的,气势却极强。 这是卢景程从来没预想过的情景。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从不把人性看得那么美好。 他甚至设想过,镇南王夫妇养了那个孩子十七年,十七年的感情,不是轻易能够挑动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对他不予理睬,或者认为这是一个阴谋。 所以一开始,卢景程就是置身事外的,所有的事他都能安排得有条不紊,一环扣一环,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就算最后人家不想认他,亦没关系,他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所以眼前一幕,反而是出乎卢景程意料之外的。 镇南王妃是一个特别的人,很特别。 她有美丽的容颜,很漂亮。 卢景程看见她的脸庞的时候,内心并非没有一点波动。 不过他习惯了什么时候都要喜怒不形于色。 她哭的很伤心,眼中盈满泪水,满含激动喜爱愧疚许多情绪。 卢景程自小很会观察人,所以他能很快觉察到俞婉秋的情绪。 这让他微微有些恍惚。 陈桂香以前也很宠爱他,他读书读的好会得到夸奖,每次回来,陈桂香嘴里也是一些疼爱话语。 但今天,俞婉秋给了他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也是他头一次心中有些触动,这让卢景程无所适从。 俞婉秋站在那里,她一双眼眸里传达出了她所有的感情,让人想忽略都难。 卢景程放在背后的手一下下动着。 今天所有的一切,比他预想过的要好太多。 顺利得都不可思议。 一个下午,整一个下午。 在这个小偏厅里,织就就一段感情,一段断了十七年的感情,就在今天,给接上了。 …… 傍晚,天空飘起了些鹅毛小雪,一片一片飘落。 冬日天黑得早,黄昏过后天空就很快被黑色的帷幕笼罩。 院子里很安静,能听见微微吹过的风声。 镇南王马车离开的时候,是在这样黑漆漆的时刻。 姜彤给他们准备了四盏灯笼。 侍女接过,恭敬地道了谢。 俞婉秋上马车之前,忍不住回头往大门看。 卢景程笔直地站在那里,他身边靠着姜彤,小小的个子,围着披风。 两人却别样的和谐,登对。 姜彤到底朝人挥了挥手。 俞婉秋擦掉眼泪,回头上了马车。 镇南王看了最后看了两人一眼,也转身上车。 马蹄的哒哒哒声一下下响起,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姜彤回神,卢景程拢了拢她的披风,牵着人的手回了屋子。 屋子里橘黄色的光透着温暖的气息,几盆炭火更是让房间暖融融。 喜儿替姜彤解下披风,打热水给两人洗了手。 姜彤唤了声:「相公。」她觉得如果是自己经历这些的话,此刻一定不能平静。 卢景程面上虽然坦然,心中却不一定是如此。 这见的是从未见过的,分散十七年的亲生父母啊。 外人可能再怎么感慨也不能感同身受。 就好比刀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一样。 轻飘飘的两句安慰话,姜彤说不出来,说出来也没多大意义。 好在,卢景程并不是多脆弱的人。 到底有意难平,亦会自己调节平息。 她拧了帕子给卢景程的擦手。 倒是让沉思中的卢景程突然回神笑了下,「珍儿是第一次伺候为夫。」 姜彤眨着眼看他:「是么。」 卢景程目光有些微光,接过手帕,扔在一边,喜儿赶紧端着盆子出去了。 他一手摸着姜彤的脸颊,一手拢着姜彤的腰,低头吻了下去。在她细白的脸蛋上吻着,一下一下,直到嘴唇,压下心中繁复感觉。 镇南王夫妇和卢景程相认过后,接下来,便是要惩治当年的罪魁祸首。 这所有的事,一切冤债的起源,都是从陈桂香那里起来,俞婉秋恨不能吃其肉饮其血! 她心里极其难受,却又要考虑到卢景程的想法,毕竟就算陈桂香是罪魁祸首,但她也养大了卢景程,怎么都不能杀之而后快。 俞婉秋冷冷想,就算留她一条命,定让她活着赎罪。 而那头陈桂香为了压住卢景程,不惜在外诋毁他的名声,一面派人去宝嘉县打听娘家人的下落,怕她们真的被要债的人捉去,会有个好歹。 因阿贵跑了,前头的卤味铺子没人,她就只好让顺儿去守着。 短了人手,一时间家里各种杂事又落到了自己头上,让陈桂香很是恼火。 口中日日大骂卢景程白眼狼,她辛苦将他养大,现在对方考上举人了,享福的事却丁点儿轮不上自己!他和贺云珍在一处享福大鱼大肉,她这边却吃糠咽菜。 加之又有陈家的那些事,最近陈桂香身上出的钱比进的钱多,心里更是不大舒服。 心中便盘算着,自己合该去卢景程那里要些生活费才是!他要搬出去让他去,别的不说,只以后每年给她的孝敬绝对不能少。 镇南王离开姜彤那边宅子后,并没有回京城,而是直接亮了身份私下见了万安县的县太爷,随后派人将陈桂香给抓了过来。 彼时,陈桂香还在想着把卢景程叫回来说自己心里的打算。 却不妨一群带刀的官差突然冲了进家来,一句话没有就来拿她, 陈桂香的吓得大喊大叫,但那些人完不理会,个个面色严肃凶狠,押着陈桂香出了燕子巷。 这事算是热闹了。 旁的人都躲在自家门后瞧着,直到官差都走了,才敢走出来。 v第二十五章[06.24] 小声说开了:「那个不是卢寡妇么,她犯了什么事儿?怎么被抓了?她儿子不是考中举人了吗,怎地还有人敢抓她?」 「不知道啊,我可丁点儿风声没听说,这怎么就不声不响的就被带走了……」 另一人也跟着起哄,分析:「卢寡妇之前不是之前叫嚷着 她儿子不孝顺是白眼狼吗,会不会和这事有关系?」 「那是官差抓人,衙门里县太爷管的,卢举人还能抓她娘不成?肯定是卢寡妇自个做了什么缺德事儿!」一个妇人吐着瓜子皮儿大声说道。 「仔细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你看卢寡妇做的那事,突然就这样败坏自己儿子的名声,你们自个琢磨着,这要搁你们有个这个出息的儿子,且眼看着就要出人头地了当官了,你们舍得这样败儿子前程?夭寿哟,哪个人做得出来这事,太不正常了! 卢家可怜,就吃亏在上面没人了,任由一个陈桂香任意妄为,之前还把她亲娘老子一家全接了过来住在家里养着,竟是对他们比自个亲儿子还好,老身就纳闷了,陈桂香是被猪油蒙了心肝不成?如今看了,哼哼,这里头恐怕不简单哩。」 这位妇人一说,大家都闷头思考起来,自拍大腿,对啊,陈桂香做的这些事放她们身上绝对不会做! 现在陈桂香现在被官兵抓走了,就更值得怀疑了。 前些日子背地里骂着卢景程的现在早没了声音,更有的人还可怜同情起他,摊上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娘。 陈桂香被官差绑着,直接带到了衙门。 镇南王正坐在高位上,他身穿一身黑色锦袍,威仪不凡,不怒自威。浑身的压迫不由分说地散开,让人冷汗直流。 旁边坐着王妃俞婉秋。 俞婉秋现在已然不是在卢景程面前那个哭得不能自已的柔弱慈母模样。 她肃着脸,穿着昂贵精致的衣裙,高贵出尘,气质斐然。 陈桂香从见到镇南王的第一眼起,腿就软了,然后她似乎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蛋。 视线逐渐往旁边移去。 蓦地,就见到了那张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精致面容。 即使过了十七年,那女子还是如此的年轻,耀眼夺目。她能衬得旁边女子一黯然失色。 陈桂香的眼眸骤然紧缩,然后从中迸出阵阵恐惧的光来。 镇南王妃!是镇南王妃! 她来了!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桂香方寸大乱,架着她的人将她放来,她就完全倒在了地上。 县太爷恭恭敬敬站在镇南王下首。 陈桂香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她不敢看那上面两个人,不敢想像他们为何会在万安县,几乎是同时的,心里的担心超过了恐惧,她怕牵连到世子! 俞婉秋仪态万千,昂着首,神情高高在上。 但那张美丽的脸尽是冷漠,她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然后,停在了陈桂香的前面。 从头到脚把人打量了一遍。 陈桂香只觉得有一道犀利的目光在凌迟着自己,让她遍体生寒。 俞婉秋终于说话了。 语气冷淡,轻描淡写:「你的儿子,难道你不想见他么。」 「什么,你说什么,我不懂,我听不懂!」陈桂香拼命摇头,然而脸上狰狞慌张的表情却出卖了她。 俞婉秋嗤地轻笑了,「却是不要紧,你想不想见自己儿子都没关系,反正他现在已经在路上,很快会来跟你团聚,你肯定很高兴吧,十七年了,你连他一面都没过见。」 陈桂香突然发狂,嘴中大骂:「你个狠毒的女人,他是世子,是尊贵的世子!你们不能这么对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扑向俞婉秋。 然而站着后面的官兵一下子制住她,俞婉秋身后的女侍更是上前狠狠给了陈桂香两巴掌。 「大胆,敢对王妃不敬!」 俞婉秋看着陈桂香阶下囚的模样,心里却没有丝毫快乐。 她心里疼。 就是这样一个粗鄙的妇人,害得她和她的孩子相见不识,相隔两地,整整十七年。 镇南王府所有人将那个假世子宠上天去,给他所有最好的东西,而她自己的孩子,流落在贫门陋户。这个女人可以理所当然地思念着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个野种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属于别人的东西! 只有他们一家,骨肉分离,被人玩弄鼓掌中,一无所知,整整十七年! 俞婉秋只要想想,就好恨啊,她好恨啊! 恨不得让这个女人去死!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没有在那个假世子身上投入更多的感情。 庆幸他们关系不好,常年剑拔弩张,庆幸对方对她的不尊敬,庆幸自己丈夫在孩子幼时征战在外,庆幸丈夫爱自己胜过爱孩子,在那假世子对自己出言不逊的之时站在自己这边教训对方。 所以的这些,当初看来的种种不幸,现在,通通变成了俞婉秋感恩庆幸的地方。 庆幸如此,她才能毫无隔阂接回自己孩儿,才能把属于母亲的那部分爱给自己孩儿。 她冷冰冰地看了陈桂香一眼,「放心,我的孩儿自然会是世子,他合该享受到世上最好的东西。至于那个野种,从哪来回哪去!」 陈桂香怕了,她慌了! 「王妃娘娘,你是听了谁的胡言乱语,怀疑起自己的孩子,那是您的孩子,您千万别被人蒙蔽啊!」 「毒妇!」镇南王再也忍不住,手下大力一拍桌子! 县太爷怕人出不了气,立刻叫下人去掌陈桂香的嘴,道:「刁妇,犯下如此恶行,简直天理难容!」 陈桂香的啪啪吃了几个嘴巴子。 头发凌乱,简直成了一个疯婆子,她用一双怨毒的眼神看着俞婉秋。 俞婉秋精神不好,不欲再浪费时间在陈桂香,看一个垃圾一样了对方一眼,转身回到镇南王身边。 接下来是县令的审讯过程。 审问陈桂香当初事情的细节,她是怎么实施作案过程的,有没有同党。 一开始陈桂相还咬紧了牙关不说,不过衙门官差不是吃素的,更何况此事事关重大,严来讲,这已经是在混淆皇族血脉就,所以县令大人怎敢马虎。 陈桂香一个普通妇人,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不过几板子加就条威胁下去,就全都招了,当年的事情一点点说了出来。 事情跟镇南王在普陀寺问出来相差无二,只是多了些具体细节。 说出来后陈桂香求他们别伤害自己儿子,这事跟那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卢景程站在后面,听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他走了出来,只想跟陈桂香说几句话。 此时县太爷已经带着几个下属退下。 卢景程在陈桂香面上蹲下。 v第二十六章[06.29] 过了许久,回忆似的道:「我九岁那年,有一次,在箱子看见一件新衣服,以为是你给我做的,便高兴拿来穿,却不知你看见后为何发那么大的脾气,以至于让我罚跪。 那时,你看着我的那个阴冷的眼神,我至今铭记,只一直未曾想通为何会如此,如今才终于明白,只不过因我并非你亲生子,衣服是你给自己孩儿做的,我这个外人,自然是不能够穿的,是么。」 他如此平淡叙述这件经年旧事,俞婉秋听得泪光点点,心痛至极。 陈桂香却哆嗦着身子,咬着牙齿,一字一句道:「我始终将你养大了!」 卢景程双眼无波,看着陈桂香,道:「因为你拿走了我所有的东西给了自己儿子。你害怕阴司报应,怕这些罪孽反馈到你亲生儿子身上,所以你的房间里常年来都供着一座佛像是不是?」 陈桂香彻底瘫软在地。 卢景程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对镇南王道:「留她一条命吧,如她所言,她当年留了我一条命。」 陈桂香整个人像丧失了所有精气神一样。 死气沉沉。 但就在卢景程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大力挣扎,扯着嗓子叫嚣起来:「我待你不薄!养你长大供你读书,哪点对不起你,到头来你就是这样回报的吗!」 卢景程脚步兀地一顿,低声自语,「哪点对不起我?」 他自嘲一笑,继而转身,脸上表情极为冷淡:「好一句待我不薄,你待我不薄到,给珍儿下药,偷换掉珍儿生下的孩子,将你陈家侄儿的孩子抱过来冒充作我的孩儿,就是你口中的对得起我?如若如此,我卢景程当真承受不起。 若非当初珍儿警觉,恐怕此时你已经得手,十七年前偷梁换柱的故事又将重演一遍。你心之毒,恐无人能及。」 卢景程一分余地不留,揭开了陈桂香最后一层皮,将她的丑陋心思完全暴露出来。 「你个不孝子!孽子!白眼狼!」陈桂香像发了疯,大声咆哮,「早知如此,当日就该掐死你干净!」 陈桂香的嘴巴被堵上了,又吃了一个嘴巴。 卢景程也不再看她,径直转身离开。 后头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他处理。 这样很好,卢景程目光悠远,不用自己动手,很好。 而镇南王夫妇是再一次被震惊。 接着而来的就是无法遏制的冲天怒气! 完全压制不住!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这种狸猫换太子的把戏,陈桂香竟然又在儿子身上做了一次,小孙儿差点重复他父亲的命运,被这个贱人给换走了! 怎能不恨不气! 好个无耻狠毒的妇人! 俞婉秋再也忍不住,维持不住礼仪,伸手「啪啪啪!」里下,甩了陈桂香数个耳光。 「贱人,你去死吧!」 然这只是口头一句震怒的话,到底最后还是留了陈桂香一条命。 俞婉秋嗤嗤几声后,忽而就想通了,让她活着好了,就让她活着见自己的儿子,续他们母子之间的情分。让陈桂香亲眼看着她日思夜想的儿子变得一无所有,回归到他们本来的生活。 俞婉秋很是期待见到那副画面! 另一面,早在镇南王确定了这件事情后,就已经写好了折子,派亲信快马回到京城,将这件事禀奏圣上。 镇南王世子之位是绝对不能容许被一个野种霸占坐在那里的。 十七年前换子事件的始末经过,统统写在折子里,不出几日,呈上御案,全部被皇上知道。 虽然圣上亦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皇室血统不容混淆,随后立刻拟下圣旨,命禁卫军亲自去镇南王府处理此事,在一干人等茫然无措的时时,火速将镇南王调查出来的结果公开,然后就是撸去周名瑄的世子之位,甚至剥夺周这个姓氏。 圣上手段堪称雷厉风行,等大家都回过神来的时候,周成瑄已经被请出王府了,他已经不再是镇南王世子。 他不再是镇南王府嚣张不可一世的世子。 根据圣上的口谕,周名瑄要马上被遣送回他的本家。 整个事情,就像一阵龙卷风,来得如此汹涌猛烈,当它退下去的时候大家有些糊里糊的。 这么大一件事,镇南王府,十七年前真假世子这件事,几乎瞬间就在京城传开了。 世家贵族,豪门新群,各路官员,没有一个不在私下讨论的。 一时间,‘狸猫换太子’的各种版本的被传得风风雨雨。 假世子被送走了,而对于那个当年被调包的真世子,大家更是好奇得不得了。也都暗搓搓等着看真世子是何种模样。 而京城中掀起来的这股风波,万安县里的几人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陈桂香被带走了。 卢景程回了家。 彼时姜彤正看书入了迷,卢景程进来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直到卢景程抽走了她手中的书。 姜彤才迷茫着抬头,后知后觉说了一句:「相公你回来了。」 卢景程看着她,笑了下,「珍儿好闲情逸致。」 姜彤歪头,道:「相公笑话我?」 卢景程笑,「并未,只珍儿你不想问点什么吗?」 姜彤站起身先去洗了洗手,然后抿着唇说:「我不问,是心我还相公想说了自然会同我说。至于看书,是珍儿在家亦无别的事,打发时间罢了。」 卢景程亲昵点点她的额头。 叹气:「说不过你。」 「不过现下我真有些想问的。」姜彤拉着卢景程坐下,软软道。 卢景程挑眉,一副‘你说’的模样。 姜彤才道:「事情解决了,那相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毕竟……」 毕竟什么,当然是卢景程今非昔比的身份。 他是镇南王的儿子,以后会是镇南王世子。 镇南王认回这个儿子,卢景程肯定不会留在万安县,那么她是现在就一起回京城还是别的? 姜彤能猜到些许,却不知道卢景程的具体想法,所以不好肯定。 从事情明朗大白到亲见镇南王夫妇这一段时间,卢景程整个人,外在看着没什么大的变化。 姜彤不了解他们是怎么协商的。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天寒地冻,姜彤自己觉得就算要卢景程回去,眼下也不是个好时机,数着日子离过年就只有一个半月了。 「珍儿以为呢?」 姜彤喝了一口热茶,慢吞吞道:「我观镇南王和王妃肯定是希望相公立马就跟他们回去,认祖归宗的。我的看法不重要,相公想怎么做,我自然都认同。」 的确也不需要姜彤来操心。 她亦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指手画脚,人家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v第二十七章[06.29] 不过姜彤想了下,大概率上,她觉得卢景程不会这么急慌慌的回京。 因为这里面要牵涉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回去这个决定做起来简单,但之后要面对的事情,可没一件是简单的。 姜彤都能考虑到这点,卢景程又怎么会想不到。 更何况他原本就是一个走一步看十步的性格,没把握的事更加不会做。 姜彤断定卢景程需要些时间。 卢景程看着姜彤淡然平静的样子,倒是万分叹息感慨。 越发看懂姜彤后,就知道她有多聪慧。 看她这模样显然是猜测到了。但她说不干涉就连多问都不曾。 卢景程眼神变幻莫测。 镇南王世子…… 短短时日,身份上的巨大变化,真能做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恐怕没几个。 卢景程亦然。 只不过他向来习惯冷静。 姜彤的态度,倒有时让卢景程觉得有些引导作用。 她真是太特别了,好像自己从一个贫门学子变成身份贵重的世子,也并不能给她多大的影响。 从始至终,姜彤对卢景程时,都是同一个样子。 大概从没有过丈夫成了世子,自己会变成世子妃,是件多么让人振奋的事情,这种想法。 思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卢景程回神,道:「我想珍儿肯定猜到了,没错,我已经同他们二人说过,这次并不会同他们一起去京中,来年亦不会去,只等三年后的会试,那时京城再见。」 姜彤听着,然而点头,细细想来这确实是卢景程的做事风格。 这样其实很好,两方彼此都有一个缓冲的时间,而三年的时间足够卢景程来规划许多事情。 且三年后,姜彤微叹,卢景程会金榜题名,成为新科探花。 以这样身份出现,再认祖归宗,应该是最好的做法了。 姜彤其实也松了口气。 就目前来说,她并不想去京城,她手中的事业,各种规划才刚开了个头,在开局形式如此好的时候让她放弃,她不愿意,更不甘心。 所以,她举双手赞同卢景程的这个决定。 「相公的决定很好,再则八月现在还太小,我也认为不适宜出远门,还是待他再大一些为好。」 这就是娶一个聪明且总能和自己想到一起去的夫人的好处了。 卢景程再次有了一种万分庆幸的感觉,他的夫人总在不知不觉中让他惊喜,每一次,都能看见让他惊讶。 夫妻俩达成共识,意见一致,自然就不会因为这事闹分歧有矛盾,反而和谐非常。 从头至尾,这件后来震惊得说不出话的就是刘太太了,包括整个贺家人。 刘太太是都想不到,女婿的身世竟然这般曲折,他的真正身份竟然是镇南王的儿子,身上甚至留着皇族的血! 刘太太是真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一下一下,平复了许久。 还是摸着额头道:「珍儿,娘真的不是在发梦吗?或者是烧糊涂了,来,你掐娘一下。」 姜彤哭笑不得,「娘你没有发梦,是真的,相公就是镇南王的亲生子,错不了。十七年前,是陈桂香一个人策划了一出狸猫换天子的戏码。」 刘太太张着嘴巴半晌没合起来,好长时间都愣愣的。 真有这事,竟然真的会有这种事,茶馆里说书的怕都不敢这么讲! 真叫人难以置信。 不过很快,刘太太突然完全信了。 「怪道陈桂香能偷你孩子,把舍得把她的孙子换走,却原来,我们八月不是她的孙子,所才这般毫不在意,杀千刀的!真真是个恶妇!」 到现在只想想刘太太心里还渗得慌,她的乖乖外孙差一丁点就被那个丧天良的给弄走了。 刘太太从奶娘手里把八月抱起来,哄了哄又亲了亲,才觉得心安了些。 镇南王和王妃要返回京城的那日,又来了姜彤这边。 俞婉秋心中舍不得儿子,但也只能同意他自己的选择。 他们也没有立场去强求。 俞婉最后欲言又止地回头看卢景程的那一瞬,眸中有万分思绪,那种亏欠内疚的情绪特别明显。 卢景程只能当做没看见。 隆冬时节总是伴随着刺骨的寒风的。万安县地处靠南,冬日里的风看似不很凌冽,细腻温柔的,一点一点来回淌,但是就这么慢慢穿渗透进你的身体里,钻心刺骨的寒冷滋味,尤为深刻。 时辰尚早,这条街口没几个人。 姜彤身上披着披风,头上依旧系着抹额,她走下门槛,和卢景程一起,送镇南王二人离开。 俞婉秋看起来有些削瘦,穿着厚衣也不显臃肿,不过精神比以前好了许多。 她说话温柔可亲。 听在姜彤耳朵里很舒适。 虽然相认了,但卢景程至今还未喊过一声父亲母亲。 姜彤想,俞婉秋大概是在期盼,但还是失望了,卢景程并没有叫她一声娘。 马蹄落在地上,哒哒往前走,车子缓缓离开,姜彤和卢景程这才回转。 时光犹如白驹过隙,晃眼之间,仿佛还在昨天的事转眼就成了回忆。 二年时间,飞逝而过。 青阳郡的长宁街,这块地段不错,四通八达,治安也好,都是些正经富贵人家住的。 里头有座不大不小的宅子,外头看上去半新不旧,被买下来许久。 主家正是一户姓卢的人家,听说还是个举人老爷。 此时正值八月,天正热,暑气一点没消,还有十来日就是中秋佳节。 这户院子整治得不错,瞧着舒心。 除了主院正屋,东西厢房,还有个两三米长由几根细石柱的石头架,架着葡萄架,绿叶藤条爬满了空空的顶部,结成一叶子网状,绿意盎然。 再旁边是个藤条扎捆成的一个小秋千,小秋千不远处有一大片花圃,里头的花朵植物长的异常茂盛活泼,鲜艳招摇。 院子左侧还有两株树,一株石榴树,一刻桂花秋,果树上面结了满满的石榴,瞧着就喜人,桂花更是开得满院子的香味飘荡。 有两个小丫鬟正搬了矮梯子,一个人扶着,一个人上去摘石榴。 只听其中一个丫鬟说:「等会儿再打点桂花下来,可以做桂花糕桂花饼吃。」 「行。」 这院子有个和风斋,是日常读书的地方。 里头有几个书架子,全是厚厚薄薄的各种书籍,可见主人是个喜弄书本的。 这里地势最高,光线敞亮,位置开阔,开了所有的小轩窗,四面透风,夏日里非常凉爽。 南面往外看,可以看见一小片荷塘,却不知是哪家的。 v第二十八章[06.29] 屋子里面摆了小矮榻,贵妃椅,小摇椅,大的长方桌,四脚椅之类的。因为和风斋面积大,宽阔,所以分隔来摆放,并不会显得很乱。 穿着浅白色衣裙女子正坐在长方桌前面低头写着什么。 时而搁下笔转头去查资料,等查好了再继续在书本上标注。 正这时,一个矮墩墩小家伙从门槛外爬了进来。 噔噔噔走到女子脚边,然后整个身体扑了过去,抱住人的腿。 这女子就是姜彤,两年过去,姜彤的长相更加明媚精致了。 身高呢长高了些许,将近十八岁的年纪,更有少女的风姿。 浓度芊合的身材,骨肉匀亭,莹白的肌肤似乎能透出光来。 她这幅模样,少女姿态十足,怎么看都不会觉得这已经是个两岁孩子的娘了。 姜彤手中的笔顿了一下,一滴墨汁滴便在洁白的纸上,慢慢晕开。 她这才低头瞧去。 腿边出现了一只小肉团子。 两岁的八月。 见姜彤看过来,小孩子仰着脖子,奶声奶气叫了一声:「娘!」 姜彤放下毛笔,把八月抱起来放在旁边的靠背椅上坐好。 低头问:「你怎么上来的?」 和风斋在二楼,下面是一和四面通透的凉亭,然后要走一道楼梯,八月平时都有人带着,不可能让他自己爬上来。 果然就听见那小孩说:「喜儿姑姑抱我上来的。」 姜彤挑了下眉,「那肯定是你闹着要上来对不对。」姜彤丝毫不奇怪,这小孩倔强,要做什么事,如果没达到目的一定会吵闹缠人。 八月张开手,让姜彤抱他。 姜彤跟他说:「我还有事没做完,你先玩自己的积木,等我结束工作再陪你玩行不行?」 以前姜彤跟这样八月说话,但他太小,很多都听不明白,睁着大眼睛,小脸一片茫然。 姜彤不生气,不吼他,带着他做几次,他就渐渐能理解了。 现在八月两岁,却非常聪明。 听懂了,等姜彤在旁边铺好毯子,把积木放上去,再抱着他过去,让他一个人玩积木。 这时候的八月总是很乖,玩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偶尔抬头看一看姜彤,然后又玩夹心自己的去了。 等姜彤弄好了自己的东西,八月也完成了自己的拼图。 积木拼图是一只小动物,家里这种积木图形,姜彤给他订做了许多套,有易有难,八月还是很喜欢的。 「娘,你看。」 姜彤简单收拢好桌上东西。才走到八月身边,蹲下来,看了看。 这幅是大公鸡拼图,有二十四块积木,八月完全会了。 「很棒。」姜彤不吝夸奖。 然后伸手抱他,八月在姜彤脸上亲一口,姜彤回亲他一下,两人一起下了楼。 家中丫头打了桂花下来,在井边洗干净,准备拿去做桂花糕。 自从搬来青阳郡之后,家里又买了几个丫头,人多了,也热闹多了。喜儿长大了些,更是稳重了许多,这些小那头都是她管着,规矩也都不错。 八月挣了挣,从姜彤怀抱下来小短腿,噔噔噔跑到石榴树下的竹篮子拿了一个石榴,转身递给姜彤。 「娘,吃吃。」小嘴一张一合说道。 姜彤伸手接了过来,剥开熬成两半,本来想给一半八月,立马想起来,霸占了太小了,好像不可以吃这个? 八月看着姜彤伸出来的手又收回去,完全不知道这是干什么,连忙又叫了两声:「娘,娘,要。」 姜彤告诉他:「八月,你太小了,不能吃这个。」 八月一听就愣愣的,脸蛋立马变得有些可怜,「娘娘,想吃吃。」 姜彤沉吟了会儿,然后说:「那我们换个吃法,把这拿去榨石榴汁,我们一起喝。」 「喝丝牛滋?」 「对啊。」姜彤一边答,一边就把掰开的石榴拿去给喜儿,自己真的一粒果肉都没有吃。 虽然磨成汁有些复杂,但也不是不能弄的。 喜儿点点头,去忙了。 八月见姜彤要跟他一起喝石榴汁,便没有闹。 回头慧儿在姜彤面前夸赞说:「我们小少爷真是特别聪明,又听奶奶的话,在奶奶跟前从来不闹呢。」 姜彤笑了笑,「谁让你们都纵着他呢,他不闹你们闹谁?」小孩子都聪明着呢。 慧儿想说小少爷就是闹脾气也不叫人讨厌。 小少爷长的可爱又聪明,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恶劣的小孩,宠他疼他都来不及。 八月已经跑去喜儿那边,看她有没有去弄‘丝牛滋’,围观她剥石榴。只没一会儿,又跑回姜彤身边,拉着她的一根手指,约她去看荷塘。 「娘亲,荷塘的莲蓬长大开了,我带你去采莲蓬呀。」 小小孩子,童言稚语,有些字尚且咬不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话,姜彤忍不住笑出声: 「八月,那荷塘是别人家的,莲蓬也是别人家的,我们不能随便去摘。」 八月一听,肉嘟嘟的脸蛋皱了起来,好为难的模样:「那怎么办呐,想吃莲蓬。」 姜彤:「你自己想想办法,我也不太知道。」 八月肉乎乎的小手抓了一下脸蛋,嘟着嘴好像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 过了半天,他仰头,对着姜彤道:「让爹爹帮忙,爹爹厉害。」 这家伙的解决办法就是找个厉害帮手。 姜彤笑:「好,那回头你跟你爹爹说。」 八月问:「那爹爹什么时候来?」 「他去你师公家了,等天快黑的时候就回了。」 母子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姜彤提着洒水壶子,去花圃里侍弄花草,以及旁边十几盆盆栽,给它们一一浇水。 八月就似一条小尾巴,跟在姜彤狗狗从,他手里也提着一个特制的小花壶,里面也装了水,他有一盆独属于自己的盆栽,是姜彤给他准备的,让他浇水自己养。 八月刚得到这份礼物的时候非常兴奋,然后每天下午的一个任务就是跟着姜彤一起观察花圃,给花浇水。 如姜彤所说,傍晚天黑之前,卢景程就回来了。 两年过去,卢景程整个人的气质愈发沉淀内敛。 他生得极为俊俏风流,斜飞的凤眼,鼻梁高挺,嘴唇厚薄适中。 虽是这般惹人注目的长相,但他又给人一种淡然从容之感,走在路上,大姑娘小媳妇无不偷偷瞧他。 卢景程进屋的时候,八月已经喝上了石榴汁。 姜彤给他身前围上了个兜兜,给他准备了个玻璃杯。 姜彤自身一些习惯修养,和八月相处的时候,就容易教给八月。 v第二十九章[06.29] 比如说,喝不同后的茶喝酒喝果汁那都要配上不同的器皿。 红红的石榴汁,才榨出来的时候,八月自己就会说要纹花的白色玻璃杯装。 他说漂亮。 姜彤莞尔。 八月两只小手手抱着杯子,一口一口喝。 喝一口给要特别满意地「啊」上一声,表情也很陶醉。 恰见卢景程进来,就高兴地叫:「爹爹你回来了哇,我喝‘丝牛滋’啦,好好喝!」 卢景程非常熟练地抱起八月,道:「谁给你准备的?」 「娘娘,我和娘一起喝,不吃丝牛。」小孩子说话就是想起一句是一句,颠三倒四。 卢景程笑了笑,故意问:「有没有给爹爹留一些?」 八月脸上好像有点心虚,大概因为他只想着自己和娘亲了,有种被他爹抓现行的感觉。 半天说不出话,想了半天才软糯糯道:「我,我去问一下喜儿姑姑才知道。」 八月自己喝石榴汁,肯更会泼会洒,他身前的围兜就弄得红红的,脸上也不干净,黏答答。 喜儿把小孩抱下去洗洗手。 夏季还没过去,温度颇高,天气还是炎热的,晚饭照旧摆在凉亭里。 有八月在自然很热闹。 童言稚语,逗得人发笑。 他有丫鬟照看着姜彤也不担心,只时时跟卢景程说着话。 明年三月份卢景程就要参加会试,细数着也就还剩半年的时间,所以这段日子卢景程经常和他老师讨论学问。 不得不说搬来青阳郡后真的方便许多,先是卢景程学问上的事能能经常询问老师,且他几位好友都在这里,大家时时讨论交流,有益于进步,闭门造车肯更是不行,有弊端的。 姜头也偶尔跟卢景程谈谈学习上的事,主要是她想了解一些关于科考上的东西。 一个是兴趣所在,二一个是她现在做的这一行也算是和科举考试有点关系,有些东西自然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两人说起这个,卢景程会耐心回答她的一些问题。 他对姜彤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事很高兴,就像第一次知道姜彤懂许多知识时腹有文章时的惊喜一样。 并不排斥。 姜彤的试卷编写计划依旧还是针对考秀才考举人的童生试,两年来都只专注于这块,除了试卷,资料辅导书也相信推出。 书肆老板之前提议过是不是可以进一步,涉足乡试试卷这块,姜彤拒绝了,觉得时候不到,她心中有自己的考量,并不急于冒进。 如她一开始所期望的那样,这条路子是对的,集思这个试题辅导书类的品牌已经打出去,广益先生也成了一个代表。 很多书生就找着这个名字买。 之后也跟风出了许多此类的别的试题书,可是正真火起来做出名声的也就集思一家。 现在姜彤已跟许多书商合作,集思一系列现在不仅在青阳郡内名气大卖得好,甚至远销其他郡县。 跟姜彤合作的书肆李老板现在身价已远非之前能比,他完全成了一个大书商。 去年姜彤和卢景程搬来青阳郡,李老板早先计划要在青阳郡另开一家书肆的打算因此迅速提上了日程,风风火火弄起来,紧跟着姜彤的步伐。 新书肆的名字还是叫做松亭斋书肆,这家书肆现在也有姜彤一半的股份,其实老板求之不得,他巴不得和姜彤绑在一起。 他早就看明白了,姜彤实乃非常人能比,她目光长远,心胸开阔,且异常聪慧。 跟着她做事绝对是自己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因占着天然的便利,姜彤新出的东西东西总是优先在这家新书肆售卖,现下已经经营得非常不错。 姜彤现在已然不再是刚来的时候,那个只能依靠嫁妆过活的小媳妇了。 不得不说钱真的能带给一个人十足的安全感和自信心。 姜彤有时候会想,按照这个时间线发展,卢景程正一步步沿着他为官做宰的既定路线发展。中途可能因为自己这个外来不定因素有了些许偏差。 比如说,在她看过的那本书里,卢景程的身份是没有被揭穿的,丝毫没有他是镇南王世子这一说法;再比如,八月虽然早产出生,但也非常健康,没有被换走,最重要的,是自己没有死。 这就让姜彤脑中会思索,认为,小说的世界可能只是一个支架,一个巨大的框架,而主角卢景程是支撑这个框架的一根主线,他的最终成就是要做到内阁首府,而这过程,往里填充的血肉和细枝末节,都并非是一层不变的,可能随便它们怎么变或许都没有关系,因为它们不会撼动到卢景程那跟主线。 就像姜彤的穿越,她这只蝴蝶的到来,其实已经影响了很多旁的跟主线无关紧要的事,但这个世界像有它的意识,卢景程的官途依旧一丝不偏,一步一步向前走。 所以对于姜彤来说,她除了确定卢景程以后会变成极为厉害,成为内阁首府外,其他的事她同样不清楚会怎么发展。 而马上事情就要进入到一个全新的阶段。 卢景程入惊,考取举人。 原着这个时间线,卢景程是死了老婆的,高中探花后,陈桂香带着卢克冕一起来京城生活。 而卢景程的那段姻缘,书中仔细写过一个片段。 新科进士打马游街时,在一座酒楼二楼,几位闺阁小姐也在看。 一个读书人最风光的时刻之一,街道两岸热闹非常,探花生得风流俊俏貌比潘安,看羞了一众大姑娘小媳妇的脸。 此时,二楼的那位小姐也是怔了好半晌,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帕子没拿好,一不小心竟然被风吹了下去。 小姐正蹬脚暗暗心恼,却不料那方帕子这么巧竟然吹落到了卢探花身上。 卢景程抬首望了回去,发现了窗边的身影,两人的视线有过短暂的交集,然后卢景程的移开,楼上小姐一颗芳心却陷落了。 这个片段是书中两人第一次见面,细节描述得较为详细,所以姜彤还是记得还挺清楚。 这是一部男主小说,可以说是单主角,卢景程后娶的妻子算是女主角,但同样戏份很少。 因为上部严格来说是男主卢景程的奋斗史,反而是下部,等卢景程前妻的孩子记事,从卢恪冕视角开始写,继妻这个角色的形象才慢慢凸显出来,开始着墨描写这个人物性格特点,且这人也是卢克冕幼年不幸生活的主要来源。 再此才知道她是个反派。 单单凭借这一点,就足够姜彤对这人没有好感。 姜彤寻摸着,等卢景程中了探花打马游街,遗落手帕这段情节恐怕也要发生了。 就不知道卢景程那时会是个什么想法。 v第三十章[06.29] 她嘲了一下,想着再等卢景程镇南王世子的身份公布出去,怕是更惹得许多人眼热。 就是吧,姜彤一笑,卢景程夫人这个位置已经被人给占了。 到时只怕别人会看她处处不顺眼。 不过不管如何,反正姜彤心中一点不虚。 她不是只能靠着男人而活的菟丝花,就算卢景程要离开她,姜彤也不会如何,或是大哭大闹,或是失去自我。 何至于此。 这是姜彤喜欢说的四个字,没有谁是为谁而活的,也没有谁失去谁是活不下去的。 姜彤是有点浪漫洒脱的性格,她反而会把生活过得更加美满。 还多了一个闹人的小朋友要养活。 一年多之前,卢景程决定搬来青阳郡,除了觉得在这里有老师同窗在更有利于学习,另一个原因自然是陈桂香。 他们这对假母子,早已经撕破脸,必定是要形同陌路的。 陈桂香在牢里吃了些苦,关了些日子,才终于放了出去。 小小一个万安县,能有什么瞒得住的消息。 卢景程非陈桂香亲生子这件事很快在燕子巷传开,十七年前换孩事件也在大家口中反复流传,只是他们不知道卢景程亲生父母身份而已,只知道他们找了过来,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陈桂香方面就是为了把自己的孩子送人家家里享福,所以才弄了一出偷天换日的把戏。 只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鱼目永远混不成珍珠。 大家震惊唏嘘不已的同时,才想通之前的那些事。 为什么卢寡妇能无所顾忌败坏儿子的名声,却原来那根本不是她儿子。 「真真想不到卢寡妇竟有这般恶毒手段,害了别人不说,她怎么舍得把自己孩儿给旁人养?」这是理解不了陈桂香做法的人。 旁边一人听了立马嗤道:「那种人怎么会舍不得,听说被陈桂香换了孩子的是顶顶富贵的人家,她把自己孩子送去穿金戴银她恐怕巴不得呢!只可怜了卢举人,明明应该是位金贵少爷,偏偏只能跟着抠唆的卢寡妇吃糠咽菜长大,可怜哟。」 「谁说不是,好在卢举人自己出息,年纪轻轻考上了举人,现在再被认回去就更好了。」 「是呢,我之前就说陈桂香长得那副磕碜样怎么能生出卢举人那样俊的孩子,果然就不是,她那心也忒恶毒了些,让人家亲生父子母子分离错认十七年。」 …… 这些事比之前陈桂香叫嚷卢景程不孝传的更广,旁的大街小巷路人皆知。 陈桂香被放回来之后,只要走在路上,就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在燕子巷里那点子卤菜生意更是做不下去。 这不久,一天夜里,几个人敲开了她家的院子门,将一个青年用力推了进去,冷冷说了一句:「可把你的儿子看好了!」然后就离开了。 陈桂香提着油等,凑近了一看,这青年和她年轻时生的有七成像。 这是她的亲生儿子啊! 陈桂香激动得不能自已,扑过去一把抱住周名瑄,口中激动大喊:「儿啊!娘的儿啊!」 这陈家一对母子便是相认了。 后面具体的事情姜彤不知道,她又不是闲得发慌,能没空总是盯着陈桂香。 陈家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陈桂香也算是自食了恶果,所有的东西都竹篮打水一场空,名声更是恶臭到了极点。 姜彤算是报了仇。 陈桂香接回当了十七年世子的儿子。姜彤只随便想想,料定她接下来的日子并不会多太平。 而确实也如姜彤所想,陈桂香那边可是过得波澜起伏,又过了一段日子,陈桂香卖掉了燕子巷的院子,搬走了。 那时只等过了那个年,开春之后,卢景程就住青阳郡去了信,托他的同窗好友踢他留意着有没有适合的院子,寻摸了一段时间,五月份的时候,宅子买下,所以杂事都弄妥当后,一家人才搬往青阳郡。 姜彤把小说中后面的一些重要情节在心里撸了一遍,让自己有个底,让自己更敞亮一点。 因为想事情而带出来不好的情绪以至扰乱心情这种情况在姜彤这不会发生。 她一直觉得,人不那么聪明不要紧,但自己的生活绝对要通透。 什么都糊里糊涂的莫怪别人逮着空隙来欺负你,可悲的是你还一无所知。 姜彤对自己事业和养孩子这事都有自己的规划。她一步一步走的稳妥,从不急躁。 先前做试题集需要帮手,让书肆老板替她物色了几个人。 姜彤还算有些的经验,把几个人面试一遍确定他们可以胜任工作,才将人收下,按照她规矩签了工作合同。 开始时都是姜彤找确定好一分试卷的大致范围,给他们划好内容主题,才交给他们去编。 有姜彤这个总舵在,几个员工一起编修了两套试题,后经姜彤略做修改,确定版本之后就拿去印刷厂印刷,不久就出册售卖。 看着还是一如既往的卖得好,几个新员工才松了一口气,心想好在是没出岔子,他们也能留下来了,之后一定要更加努力做事才行! 当然几人也明白大部分还是因为有集思的名声在的缘故。 另一边,姜彤可没忘记她是琼花诗社初等会员的事。 初等会员每年都要缴纳一定的会员费,社内每年有一次竞争上一级的机会,就在每年的八月份。 就拿姜彤来说,她现在是初等社员,等八月份她就可以去竞争低等社员。 低等社员算是琼花诗社入门后第一级,竞选低等首先要求初等社员达到每年十二首诗词及格的成就。 姜彤因一早摸清楚了这些规矩,所以在她成为初等会员后,每月按月寄三首诗去琼花诗社考核,考核过了的诗词就会记录在她的个人档案。 一年之后她的个人信息册上完全够了十二首诗,达到可以竞选的条件,就可以在八月初一这天,辰时准点,琼花诗社的人会开始发放一份试卷。 要参选的人过去领试卷,一个时辰后在过来交卷。 这种形式就是开放式,参赛者完全不必到场,随意派一个人去领试卷即可。 这样就有了作弊的可能,但琼花诗社完全不惧,除非你一辈子不露面,不然作弊的来的成绩也不怕,反正那只是一个名号而已,你人不露面,也是得不到一丁点的好处的。 而且这都是低级,人数众多,越是大的地方就越不以为意。 低等社员连正经出诗的资格都没有,能有什么用?琼花诗社真正能混到声名大噪的从来都是京城琼花诗社里的十二花仙。 v第三十一章[06.30] 到那个时候,你照旧可以选择低调,在群众中保持一股神秘感,但在琼花社内,你的身份并不是秘密,因为越是进一步,需要的就越是自己的真才实学,后面的很多都是需要面对面和人比拼考核,有各种挑战。 所以身份上最多就是一个半隐藏的状态。 这是姜彤后来才知道的。 去年八月份,姜彤就去参加考试,现在已经升为低等社员,比初等多的唯一一个好处是,大概不用交每年的会员费了,姜彤自我调侃地想。 让她惊讶的是,让丫鬟领取回考低等会员的试卷那天,才发觉试卷已经不拘泥于坐诗词,而是有了别的题目,姜彤略略瞟了一眼,五花八门,很杂。 没人监督,还是取回自考,肯定有人作弊,姜彤倒没有。 如此的情况下还把考试范围扩广,这其中的用意,姜彤想了想,大概是一个讯号。 一个告诉你琼花社越往上越难捉摸,里头的东西越不简单的讯号,让人心里有个大概,琼花诗社的方向在哪里。 作弊它不怕,因为后面作弊的人压根上不去。 只会让自己变得难看而已。 刚成为琼花诗社初等社员的时候会给你发一枚代表身份的玉牌,而姜彤也是现在才知道,除了初等社员有玉牌,低中高这些都是什么都没有的,她之前以为每和级别有不同的玉牌,现在才知道弄错了。 每个等级中又包括了三个小等级,所以你想进一步就要一层一层往上爬九级别,不过不同于三个大级别,小级别是可以跨级的。 直到琼花八仙,成为最厉害的那八个人,才会有特制的身份玉牌,这就是最高荣耀。 初等社员就好比是候选人,竞升成了低等社员就好比是正式候选人。 今年八月初的时候,姜彤又去参加了中等社员的考核。 反正每年一次机会,她不浪费,就是考不是也不遗憾。 对,她没有在低等中三个小级别里磨搓而是选择跳到考中等社员。 每年的一次机会,每个大等级考试录取二十人。 同一等级中的三小级,不采用这种考试形式,而另有一套内部竞争法。 青阳郡二十人,别的郡自然也是,这样算起来总人数并不少。 和姜彤竞争的自然就是青阳郡的人。 这次的考核也挺有趣的。 因为报名的人数可能很多,所以分天考,初一到初五天。 姜彤被安排在第二天。 直到考试的时候才知道内容。 除了惯常的套路作诗词之外,这次增加了别的。 诗一首,词一首,对姜彤来说都不难,并且她可以让自己露点锋芒,不需要太过中规中矩。 接下来就有点意思了。 画画。 竟然考的是画技。 如果是对琼花诗社了解的人,都应该知道。 琼花诗社虽叫诗社,但是早已经不拘泥于诗词,越到后面哪个不是全才,但看琼八仙,个个都是满腹才学的才女,不然他们为什么会被人称道追捧,难道真的就靠两首诗就行?自然不可能。 据说有一年,八仙子中有一人压中了会试中一道题。当年那位姑娘因此被许多学子极力吹捧,一时风头无两。 就事论事,能押科考的题自然是本身对四书五经熟读的,所以可以说,琼花八仙确实不虚她们的名声。 而姜彤这次,考了画。 并且规定了主题,动物。 姜彤先把诗词写完润色誊稿后放在一边放好。 略捏着下巴,看着画画一项真的有点为难。 她从小练到大的是小提琴和书法,画画还真就只小时候在少年宫学过两堂课。 别说画画的灵气,姜彤基本功都缺乏。 这样想来……姜彤眯了眯眼,大约只能走个捷径了。 料想这次的主拿分的部分应该还是诗词上,画画的话,也只有尽量争取少减些分数罢了。 考试都是自己准备笔墨等用具,姜彤自然都带的齐全。 水墨画别想,让姜彤拿毛笔别弄出一团乌漆麻黑的墨汁团来。 轻叹了口气,才从书袋里拿出她惯常用的炭笔来,只能用这个勉强来描一描。 姜彤先在脑中构思好,然后再草稿纸上练习了三四遍,才重新再卷面上开始认真涂画起来。 掐好时间,修改完毕,姜彤才放下笔,整理好试卷等人来收走。 姜彤是在考完试之后才知道,琼花诗社中级社员的考试,在录取出来二十个名额后,又再取前十名,把她们当天所作两首诗词摘录其出来,装订成册,进行售卖。 这就是这一年的中级社员的新人诗本,也是聚集名气的第一步。 到了中等社员,大约在大家心里才可以称之为正规社员了,这就是一个门槛,进去只是第一步,进去以后跟以前的中等社员比,才是最重要的。 而中等晋升高等指挥更加严格更加难,这个暂且先不细说。 姜彤习惯于做完一件事不多想,完全抛在脑后。 回来该做什么做什么。 中秋佳节眼看着没几日,姜彤忙碌起来。 过节好准备的东西多,最重要的是走亲戚送的节礼。 姜彤要准备的头一家自然是自己娘家贺家。姜彤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刘太太,怪想的,刘太太来信念叨着八月,说想外孙,这次肯定要一起回去。 其实贺家这边倒还简单,姜彤要精心拿捏着分寸准备却是镇南王府那边。 虽说认亲的形式还没有,但这个没多大关注,反正人是已经认回来,不准备东西是不可能的。 好在王妃是个亲切人,这一年多两年的功夫,虽然两边没见面,但已经开始有来有往,也已经把镇南王府的关系图说给了姜彤知道。 卢景程作为两人的亲生子,作为小辈,每个长辈自然都得送礼,虽然他们和府里的人还未曾见过面。 规矩要讲,礼节要到位。 这些现在自然都要姜彤来管,好在有过一次经验,今年也不至于抓瞎。 巧的很,正想着这事呢,慧儿就跑过来说京城那边来人了。 不用说肯定镇南王府那边俞婉秋让人送来的。 又是几大马车东西,姜彤看得头疼,非常怀疑俞婉秋就是怕他们两人手中没钱没东西准备不出像样的节礼,才这样。 木着脸淡定着收了,姜彤让人带累了几天的几人去休息,东西自然都入了库房。 俞婉秋派着一起来的嬷嬷现在正在姜彤跟前回话。 说着王爷王妃的思念和嘱托。 这位姓张的嬷嬷俞婉秋的心腹人。 神情举止有度,脸上带笑,穿着一身酱色锦缎衣裙,这身派头比小地方的那这个太太还强些,果然是京城权贵人家出来的,纵使是个下人不好小瞧了去。 v第三十二章[06.30] 「咱们王妃没有哪一天是不惦念少爷的,不过也知道少爷现如今正备着考呢,怕耽误少爷不好,就没跟着来;二则一个王妃身体自来有些亏虚,王爷劝着不叫长途跋涉过来,只道掰指头数着日子也就半年功夫,来年会试少爷就要入京,如此才把王妃给劝住了。」 姜彤笑着道:「如此自是对的,哪能让王妃娘娘来回跑。相公口中不说心里亦是记挂王爷和王妃的。」 正热络说着话,八月矮墩墩的一个人,就一噔一噔跑了过来。 找姜彤呢。 往她腿上一扑。 姜彤抱起八月,对张嬷嬷道:「孩儿顽皮,嬷嬷见笑了。」 张嬷嬷连忙摆摆手,一张老脸上全笑起了褶子,嘴上更是不停恭维,「这就是咱们小少爷了吧?老奴这里给小少爷见个礼,小少爷可长的真俊,老奴还从没见过这般玉雪可爱的孩子!」 她不止夸,那表情那语气还特别真诚。 「王爷王妃也惦记着小少爷,嘱咐我好好看看,回去回话呢。」 姜彤还没说话,她怀里的半月天真懵懂地抬着头,看着像嬷嬷,学舌一样道:「回什么话?」 那小模样特别纯真爱极。 嬷嬷愣了几秒,「哟」一声就笑开了。 「小少爷真会说话,小大人似的。」 八月的确是说话早,最重要的是词汇量大,这缘于姜彤从小教得多。 外人第一次见,大多会觉得他特别聪明。家人一起相处久了反而习以为常。 送了节礼来,晚上又见了卢景程,传了王妃的话才算落。在这边歇了一夜,第二日启程回京。 而姜彤也总算赶在中秋前,把要送去京中的礼单给弄了出来,准备好,就派人送过去,走的依旧是水路。 中秋节当天,二人带着人回了万安县贺家,拜了节,住了几日方返。 回了家,姜彤才去看琼花诗社看了榜,得知自己已经升上了中级社员。 毕竟琼花诗社的效率很好,转头,新人诗集都出来了。 书肆老板给姜彤送来了几本。 姜彤翻来来看,果然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诗作。 姜彤还不知道,卢景程正在某处和他的几位同窗正说起这次琼花诗社的新人新诗。 琼花诗社的总部在京城,只会在每年的五月份出老人的诗集。新人的诗集都是在八月份。 各个郡当然都是卖得最好的是自己这里的。 苏子岑就那些今年的在翻看。 看着就叫了一声,「你们看这首,写得颇有灵气,看来我们青阳郡也有不少才女呢。」 「哪首,让我看看。」旁边一人笑着道。 于是凑过去看,两人你一句说一句讨论起来。 卢景程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策论,也取了一本,翻看。 小本薄薄的小册,总共二十来首诗,就是这一年中琼花诗社社员的新人诗册。 因着琼花诗社的名声和口碑在,新出的诗册许多人会买来看看,有时会发现其中亮眼的几篇,连带卢景程的老师也夸赞过,当面说苏子岑诗远不及人矣。 苏子岑向来心宽,不如何恼恨介意,尚且笑嘻嘻道:「先生可饶了我,诗词赋向来是我的弱点,比不得那些钟灵俊秀的姑娘,我也没办法啊。」 旁边一人做无奈状道:「知道是弱点怎生还不好好抓紧,会试可没有多少日子了。」 苏子岑扬扬手中的册子,「可不是正在学吗,这些姑娘当真蕙质兰心。」 他们这些个君子士人,一般来说越走得远的,越是要各个方面兼修。 诗词好的人在外交流会友更容易扬名,特别是在学术气息浓郁的江南一带,文峰鼎盛,最喜好弄出个才子的名头。 是以对琼花诗社腹有诗书文笔斐然的女子颇为赞赏推崇。 时下风气如此,这也是琼花诗社能发展好的另一个因素。 且越是经济繁荣昌盛的地方,世家大族,越注重女子的培养。而大多数普通人家,依旧宣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三从四德那一套,封建地遵循着所谓的古礼,要求女子一举一动都不能出格。 每一阶层的人有每一阶层的人的状态,这大概是由经济条件决定。抛开一些社会因素,肚子尚且吃不饱,衣尚且不能避体的情况下,何谈其他,在这方面不论男或女。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方知荣辱,这话说得再正确不过。 由此,社会因素和经济因素两方一想加,造就了女子当年大体的生存状态。 所以姜彤对琼花诗社有兴趣,是因为真切看到了它的可取之处。 卢景程粗粗阅过诗册,很快就知道他们说的是哪一首,的确写得不错,流畅自然,朴实归真,似有股真挚的感情融入其中,用词押韵都不错。 无怪乎苏子岑特地拿来说。 卢景程指头一下下点在桌面上,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事,眯起了眼睛。 不过也是一晃神的功夫,等有人叫他一声,便又讨论起别的事来了。 有一位青年学子说道:「日前我也买了一套集思试题集来看,发现那试卷是真的不错,很有可取之处,遗憾的是没有会试试卷的资料,不然我等也可以买来练练。」 另一位听了摇摇头,「说的轻巧,到了我们这一步,哪里是几套试卷有用的,莫过于埋头苦学强。」这人显然是没经历过刷题实战,并不知道其中好处在哪里。 苏子岑哼了哼,道:「你懂什么。」 什么东西都给归纳整理总结,若有这种资料书或试卷,对他们照样有非常大的好处。 别好像打眼一看好像都是简单的东西,但是一旦你大量练习,很容易查漏补缺。 殊不知大部分人想查找点东西需要花费许多时间,有些人整天埋头苦学,其实效率并不很高。若是不善于整理,学的东西很散,就会有种自己好像什么都会,又觉得什么都不会的感觉。 这就是一些不太会学习的人,因为不会整理脑中的框架。 毕竟世上没有那么多学霸,没那么多天生会学习的人,所以其实试卷真题对这些人是有用的。 苏子岑坚信。 卢景程大概是那类让一般人羡慕嫉妒的,善于学习的人,不过他倒也认同苏子岑的说法。 姜彤拿到诗集,认真将别人的都看了一遍,看下程度,好让自己心中有个数。 她知道每年的五月份,京城的琼花诗社会举办一次隆重的诗会,中等社员以上都能参加,自行报名,大约是一个比拼类的比赛,具体有什么样的奖惩姜彤还太不清楚。 只是心中不免想,明年开春他们一家肯定是要上京的,也不知能不能去见识一下。 v第三十三章[06.30] 据说京城的琼花诗社比地方的要厉害得多。 日常就是工作带孩子。 孩子小时候精力总是很旺盛的。姜彤人翠玉再一次庆幸,家里照顾孩子的人多,替她省了许多事,不然她一个人真磨不来。 八月从会说话起,姜彤就没有刻意拘束过他。 家里有人进出,卢景程也经常出门,八月眼睛就学会了住外望,等再大一点,他就知道往外走了。 他要出去喜儿和慧儿会跟着照顾,有时卢景程也会陪他出去玩。 这附近都玩遍了,熟得很,不过自从上次看见荷塘有人乘舟在荷塘里捞莲蓬,八月就就一直记得。 心里惦记,今天又拉着姜彤的衣裙角,说要去摘莲蓬。 姜彤有些无奈。 那湖虽然大,但却是别人家的,有主的。 从别人内宅沿伸出来许多面积,在和风斋能极近地看到里头景致,那日她就是抱着八月教他认莲蓬荷叶,指着他看,正巧那主人家,有人坐在一艘精美的小画船上边游玩边捞莲蓬。 八月看得兴奋,非常想去玩,惦记至今,总是今天忘了明天又记起来了。 只要不违背原则,姜彤在一些小事上都会满足八月。 这次她也不再跟一个小孩子强调那湖不是他们家的,反而直接答应下来。 慧儿带八月去换了身衣服,又给他戴了一定遮阳帽,八月末,秋老虎,温度依旧晒人,小孩子皮肤娇嫩,自然还是要注意。 帽子是按姜彤的想法做出来的,一顶漂亮的草编帽,考虑到孩童的喜好,还特地给染了彩色,抓人眼球得很。 从侧门出去,姜彤牵着八月走。 这里看不到湖,八月只知道从他家的楼上可以一眼睛看见。 于是就仰着脑袋,问:「娘,大湖在哪里?」 姜彤道:「在别人家里。」 八月小脸皱起来,似乎很苦恼,想着在自己家看的大湖怎么跑到别人家去了。 「娘,那我们怎么去坐船船?」 八月很知道别人家和自己的概念,因为姜彤带他出过门,每次都要告诉他一句,在别人家不能乱碰东西不能哭闹等等。 所以现在听说大湖在别人家,他就有些不乐意。 姜彤回说:「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走了约莫一刻钟,到了莲花湖主人的家。 姜彤特意没带丫鬟出来,让八月站在自己边,然后然后自己去敲了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吊稍眼的婆子,眼球浑浊,面色不善,暗黄的脸皮耷拉着。 哐当一下开了门,那人探出半个身体来,尖利的眼神把姜彤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才语气沉沉问:「你找谁?」 姜彤微抿着唇,这才向人解释了来意,问是否可以租赁她家的小船在她们家湖中捞些莲蓬,表明会对她付银钱。 谁只那婆子听后,嗤地一声笑了,开口嘲讽道:「我还道是什么事,却原来又个不要脸的骚蹄子,我看你是想男人想得发疯了,来我家大爷跟前自荐枕席,真以为自个有两分姿色就能上天了,呸!个不要脸的烂货!谁缺你那几个钱!」 这凶神恶煞的语气和面容将八月给吓住抖了抖,扒着姜彤大腿躲,但他意识到自己娘亲可能被欺负了,所以很生气,扬起小拳头往那婆子腿上砸去。 嘴里喊:「坏人!」 小孩打几下打不疼人家,反而一下把那壮硕的婆子给激怒了,大骂:「没规律的小杂种!」刚准备抬脚踹去,姜彤就及时把孩子抱了起来。 随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抽了那人两巴掌,素净的脸上有冷冷之色,「这两巴掌是教训你嘴巴不干净,望你日后能长些教训,以后莫要这般狗仗人势!」 说完抱着八月快步离开。 那婆子反应过来,就在后面咒骂。 姜彤摇摇头,见八月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没起来,疑心小孩是不是吓哭了。 缓缓拍着他的背,道:「不用怕。」 过了一会儿,八月才扭着身体,抬起脸来。 姜彤仔细看了看,没有哭,也没有被惊吓到的样子,只是情绪有些低落,蔫蔫儿的。 姜彤敛眉,看着他,「怎么了。」 八月这才瘪了瘪嘴道:「娘娘,我不要摘莲蓬了。」 「不摘了?为什么不摘?」姜彤笑容轻轻,故意这样问。 八月想了想,道:「莲蓬不是我们家的,大湖也不是我们家的,别人坏!」这个别人肯定是特指刚才那个婆子。 姜彤笑笑再没说话。 有时候教孩子就是要让他自己亲身感受才好。 说过两遍的话他没记住,再说也没用,那就直接带着他去看。 这大概是八月第一次朦胧知道求人是一件不那么好的事。 回到家的时候,姜彤额头上出了许多汗。 喜儿把八月接过来,给他拿帕子擦脸,看他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就知道是没划成船摘莲蓬,把人交给慧儿让哄睡觉 便对姜彤小声道:「小姐一早知道那一家人是什么德行,怎么还要带小少爷过去。」 姜彤挑眉:「要教他知道,就让他自己去看,这样他才能懂道理。不妨事的,不过听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要说那家人真是奇葩,之前喜儿去问,哪知道里头的人嘴把就不干不净,张嘴骂人,压根不像个正经人家,好悬没把她气个半死! 只今天八月又要摘莲蓬,姜彤却一口答应下来。 喜儿当时还奇怪呢,拦着不让,只姜彤说无碍。 晚上卢景程回来,姜彤把这事说了说。 没其他意思,也算是姜彤的习惯,大多数时候来说都会跟卢景程说说八月的事,这有益于培养感情,卢景程忙的时候多,肯定会错过小八月的许多事。 另外一点,就是姜彤心里迷信的担心,恐二人以后真的会像那本书中写的一样,反目变仇人。 姜彤头疼,心想,在卢景程出现苗头之前,她还想过两天舒心日子。 别有的事好了,他们父子之间却天天怒目相对。 真那样,也不用再过日子,她大概会变态。 八月分量真不轻,肉团子,他特爱粘着姜彤,姜彤抱她两分钟手就酸,然后就扔给卢景程。 卢景程一边逗着小八月玩,注意力全在姜彤身上,听她说完,皱了皱眉,「你说姓李的那户人家?」 姜彤顿了一下,不太确定:「好像是,我们家书房上面能看见他家的莲花湖。」 「那便是了。」卢景程了然。 除了隔壁人家,姜彤对这里附近宅子府邸大多都不熟,也没有拜访过,所以不清楚正常。 v第三十四章[06.30] 卢景程是个男人,经常往在外头,况又是自己宅子周围的情况,不会不清楚。 道:「那家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些,不单我知道,恐周围邻里有点心的都知道。就前一段时间,李家老爷病死了,现在李家的主人,是之前那位的庶弟,为人很是……」卢景程琢磨了半天,有些东西难细说,他就用了一个词,「一言难尽。那姓李的为人不正道,养的下人都是有样学样,宅中想必乌烟瘴气。珍儿以后莫去就是了。」 后又补了一句,「不必事事惯着八月。」 八月听见自己的名字,茫然抬头,「爹爹叫我?」 卢景程轻笑,站起身把八月抱出去交给丫鬟,说:「是叫你,晚上了,你该休息了。」 八月冲着姜彤叫了几声娘,有点不情愿,但也知道没法,嘴巴鼓着。 门上用的竹帘子还没拆换下来,卢景程进来后还一晃一晃的。 房间里几的灯火隐隐绰绰,昏黄而模糊。 映衬着姜彤的身影朦胧又清晰,云髻飘萧绿,花颜旖旎红。 她坐在妆台前拆发,纤细白嫩如春葱的素手婉转而动,满头顺滑的乌丝自由散落,覆在削瘦的肩头背上。 洗沐过后,姜彤一向不愿意穿得层层叠叠,尤其是天热时节。是以这会儿,她只穿个改良里衣。 腰背挺直,身段孱弱。 略一低首,盈盈双眸剪秋水。 卢景程兀地想起一句诗来。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屋子里略有些闷热,姜彤喃喃自语:「是要下雨了么。」 下雨后天气大约就要真凉下来。 今年不是顺秋,反热潮,多热了好些日子。 果真,这话说了没多久,就听见外头吧嗒吧嗒下雨了。 豆大雨点打在落叶上,浑闷沉沉的声响。 窗台外就有一株芭蕉,硕大而肥厚的叶子,圆润又可爱。 雨声点点,些许衬出点诗意来,窗户上沾了粗纱窗防蚊虫,姜彤就把窗户支开半茬,让透着凉爽的风进来。 风来了,还带来了泥土的腥味。 卢景程沐浴过后,绞干头发半晾着,半靠在榻上,手里闲闲端着本书。 这人白天面目偏冷淡且自持,这会儿倒是看出这不拘的温情出来。 他目光落在姜彤身上。 这是他唯一一个在对方身上花了心思的女子。 异常聪慧的人,胸怀开阔。卢景程总感觉她股子里有中和自己相似的冷感,难捉摸。 一日一日下来,倒真让卢景程落下两分心思。 姜彤嘴边噙着一丝笑,伸手轻轻抽走卢景程手中虚拿着的书。 「出的什么神?」 边顺手把书丢在了桌台上。 油灯下其实不适合看书。至少姜彤不很能适应,只偶尔无聊的时候,手中难免抓些东西打发时间。 卢景程一笑,把人抱过坐。 「珍儿日前去了诗社?」 诗社说的自然是琼花诗社。 姜彤一愣,然后点头,「嗯。」 卢景程一笑,从矮榻前头的小案几抽出一本书。 「上面,哪一首?」他声音里听出饶有兴趣。 竟是那本新出的诗册。 姜彤挑眉,笑了,「相公确定我写诗词的就一定在上面?」 「然。」 而没等姜彤回答,卢景程又说:「珍儿去写出来给我看看。」 姜彤一叹,起身,到窗台边的宽桌,铺纸研墨。 来料后头卢景程跟着走过来,止住了她拿墨石的手,道:「我来。」 研开墨,姜彤选了一只笔,一字一字写下来。 笔落,宣纸拿到卢景程面前。 卢景程目光微闪,有些灼热。 姜彤抬首而问:「如何?」 「上品。」 姜彤难得肆意而轻松地笑来了,靠在椅背上。 卢景程动了些欲念,便搂住她,亲她的眼睛嘴巴,末了横抱起人,进了里间。 姜彤的手挂在人脖子上,内心微叹,感慨男色惑人。 另一头,却说那婆子被姜彤抽了两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几乎没气的跳脚。 她这几个月在李府嚣张惯了,下面丫头哪个不是随她打骂,如今被个不知哪里来的小贱蹄子打了,怎么肯吃这种亏! 是以连忙往后院钻了去,冲到柳姨娘面前告状: 「我的好女儿,你娘被人欺负到头来了,你还不帮我出气!」 她叫着人女儿,却这两人却不是什么正经母女,且论年纪,这婆子都能当柳姨娘的奶奶了。 叫这一声女儿自己也不臊! 婆子口中的柳姨娘,生的是妩媚天成,身段妖娆,一副妖精模样。 此时正掰弄着自己刚染好的凤仙汁指甲,闻言勾唇挑眉一笑:「哟,家哪个敢给妈妈气受,妈妈只管打人家嘴巴子,打坏了有我呢。」 她说这话时不以为意,心道再让这老虔婆得意两天,收拾她的日子且不远了。 林婆子一听,却是狠狠哼了一声:「哪有我抽别人的份,你仔细瞧瞧,倒是人家抽到我脸上来了!」 她抬起头把脸露出来,柳姨娘才看见,愣了半宿,闪了闪眼珠子,才夸张道:「这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对妈妈动手,没规没矩,这种丫鬟可不能留,趁早发卖了干净。」 林婆子揉了揉有些红肿的脸颊,狠狠道:「若是家里的丫鬟,哪里还用得着姨娘开口,我一早命人打死了。」 柳姨娘表面上端着笑脸,实际一听这话心就恨不能把这婆子打死,她竟真的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不过尽管怄得不行,面上一丝看不出来,只柔柔道:「妈妈只管说,是谁给你气受了。」 她的确也有些好奇,老爷这几日出门了,大总管不管他们后院的事,如今自己得宠,这婆子表面上是她的养妈妈,为人最是嚣张,平日里丫头们躲她尚且不及。 只又听那林婆子道:「今日我准备出去,走到门口听见有人敲门,便也开门去问,却是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贱蹄子,找个名头家来,想必是老爷的姘头相好之类的,如此我怎会放人进来,骂了她两句,那蹄子趁我不备刮了我两耳光。这口气老娘怎么生都咽不下,柳娘,你定要替我做主!」 柳姨娘不过是个妾,林婆子言辞举止间竟好像她已经是这个府邸说一不二的主子了一样。 柳姨娘自然也是极度虚荣和膨胀,想了想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婆子手上握着自己的把柄,眼下让自己给她出气,话语里不定就有一半威胁在里头,遂点点头,「妈妈放心,老爷大约明日就要家来,我同老爷说让他给几个人我用用,到时直接抓了人打一顿,给妈妈出气。」 林婆子一听,方才满意退下。 v第三十五章[06.30] 过了几日,果然那刘姨娘灌了李老爷几杯酒,软软的身体缠腻在人身上,妖精似的朝人耳朵吹气,把事情掐头去尾说了,说要借几个人来用。 李老爷糊里糊涂间就答应了。 次日,柳姨娘从大管家那领来几个打手,林婆子领头,让他们找到机会就将人毒打一顿,不用留情。 李老爷第二日忘了昨日那茬,以为是小事,就没怎么注意。 刘姨娘蛊惑勾引男人是一把好手,偏偏是个眼浅短视的,一头草包,外头的事丁点儿不知,所有的手段全都用在男人身上,压根不知道姜彤是什么人。 那几个下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听吩咐干事。 于是开始去盯着姜彤。 凡事就怕有什惦记,你还怎么都找不到。 这是姜彤带着个丫鬟准备去一趟书肆,却没想到就被人围着堵住了。 「你们是谁?」姜彤尽量镇定,眉目冷冷问。 那一伙人怪里怪气的,呸了一口唾沫搓手。 「没想到是个这么标志的姑娘,哥几个可真走运!」 主人的命令说是教训一顿,他们保管让人受到教训。 姜彤心冷,拉着吓傻了的丫头,突然抬起一脚踹开最前面那个人,飞快跑了起来。 「臭娘们!」这几个人好似根本不慌,转身去追。 然而姜彤的身体素质赶不上后面那群人,再她想奋力一博的时候。 却突然听见「嘭!」地一声。 一个闷棍重重敲在她的后脑勺上。 姜彤眼睛一花,意识涣散,身体慢慢软了下去,倒在地上。 那带头人使了个眼色:「带走!」 这里本就不是什么偏僻无人之处,随时有被发现的危险。那几人一开始就打着快速解决,把人弄走了再说的主意,至于那个小丫鬟,打晕了扔在地上就不管了。 不妨,这起子绑架戏码,还真叫一个人给目睹了。 你道是谁? 却是两年前在青源书院读书,恰巧见过姜彤一面的,魏晔鸣。 两年前在书院,魏晔鸣无意间瞧见一副美人夏日打盹图,看中姜彤灿烂可爱的模样,勾起了心思,后派人打听,知道这人是卢景程的娘子,当时还很是气了几日。 他一向是个放荡不顾世俗理的人,越是看得见摸不着心头越是惦记,正在心里谋划着怎么再见人一年,却很不巧赶上京城里来消息,说府里出了些事情,他便只能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忙碌了有一个多月,等彻底空闲下来,那点子旖旎念就已经淡了下去。 魏晔鸣多情又无情,小美人没吃到嘴虽觉有些可惜,却过不得几日,又有新的楚娘娇娘惦记,就索性抛开了。 温柔乡里好个浪荡人物。 在京城快活了一月有余,就被老太爷赶回了青阳郡,道是学业完成了再滚回来。 魏晔鸣嗤了一声,不甚在意,转头就回。 至于学业就是个名头,这里又没人管束,他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混日子。 哪想这日和朋友出来喝个酒,随意这么往外一看,就看到了个面熟的。 魏晔鸣也觉得奇怪,他竟看着人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个娇美丫头。 心中暗暗骂了几句,想他魏晔鸣什么时候记忆这么好,对女人这么留情了?还是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 但记住了就是记住了。 两年后再看到,心头那些想头又起来了。 魏晔鸣在脑子还在想的时候,身体已经找一步追了出去。 他那些人个朋友在后面大喊都没用。 转身,眼睛寻着人,刚好看见这一幕,他本来可以第一时间出手,但这位魏三爷也是个心思不正的,想着再等会儿,最好等她被吓得哭泣求饶的时候出去,来个英雄救美,保不信她不抱着自己路。 却哪料就这一晃神的功夫,姜彤被个杂种敲击了一闷棍晕倒了,还准备拖走。 魏晔鸣虽不是多高尚的人,但见此情景,心里一下子起了火气,舔了舔唇,心中恶念被挑起来。 是以毫不留情,几个飞步上前,一阵拳打脚踢。 眨眼功夫就放倒了几个,只听见皮肉打击的闷响声。 对方四个人,但魏三爷手下功夫是从战场里下来的师傅打小教的,没一丁点花里胡哨的动作,招招直取要害。 没要了几人的命,就是留情了。 几人倒在地上嚎叫不止。 魏晔鸣阴阴的笑,有些渗人,抬脚踹飞一个人,把姜彤搂到了自己怀中。 「滚。」一个不轻不重的字从口中吐出。 然而被打得去了半条命的人,一句话都不敢说,连滚带爬地跑了。 魏晔鸣的小厮刚刚赶了过来,就看见他家少爷怀里搂着个姑娘。 魏晔鸣瞥了小厮一眼,淡淡道:「跟着前面那几个,看是哪家的狗。」 小厮了解自己少爷,听这语气就知道他心里不舒坦,于是也不敢多问什么,急慌慌追人去了。 魏晔鸣让姜彤靠在自己身上,见她脸色苍白分毫,没有转醒,皱了皱眉,伸出手朝着她后脑勺摸了摸。 不出意外,指腹沾上一些血。 顿了顿,随后手下扣住人的腰部,另一只手从腿弯穿过,打横抱起姜彤。 勾唇挑眉一笑。 都‘英雄救美’了,自然是要带回去的。 魏晔鸣虽然在书院读书,但外头怎么会没有置宅子。 此时直接抱着姜彤回去。 家里下人见他们也抱个姑娘回来都诧异了一下,他们少爷虽然爱玩,却从没带过女子回来。 这姑娘好像脸色有些不对。 刚这样想,魏晔鸣就开口道:「去找个大夫来。」随后抱着人进了正屋。 单木棍能把人打出血,肯更是那几人随手在哪儿捡的东西,说不得就带着刺啦,或是不平整,或是尖锐的东西,才能给人脑袋放血。 魏晔鸣怕把人给敲坏了就不好了,把姜彤放在床上,拨开她的头发检查了下,见伤口不大才放心。 估计是棍子上有带尖的东西。 最后又找了块手帕把伤口摁住,止血。 魏晔鸣没什么君子士人的风度,抱着人算是吃了回豆腐。 他伸手掰正了姜彤的脸,跟有病似的盯着瞧,从眉眼到鼻子到嘴巴。 越看越觉得喜欢,心中啧啧有声,怪道只见过人一面却隔着两年都没忘。 只怪这丫头处处长的合自己心意,哪哪都喜欢。 魏晔鸣自忖万花丛中过,也没哪个人这样称过他的心。 说来魏晔鸣此人,家世斐然,乃镇国公府长房嫡孙,家中排第三,自小最受老太爷和老太太喜欢。 因他上头有个嫡亲大哥,性子自来稳重,打小自发自觉承担起责任。而魏晔鸣乃幼子,家里宠着长大,他又不喜那些规矩束缚,就养成了这幅浪荡模样。 v第三十六章[07.01] 年纪已有二十二岁,上次回去,老太太和他娘急着给魏晔鸣相看媳妇,魏晔鸣完全不当成个正经事,漫不经心的样子,依旧见天往外面跑。 魏夫人借着赏花的名头给不少人家的姑娘下了帖子,想借着空档让儿子偷偷瞧拍你一瞧,最好寻个自己喜欢的姑娘。谁知道魏晔鸣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约了朋友喝酒去了。 把个魏夫人气得咬牙切齿。 他这样的名声久了就都传开了,好人家的姑娘也不愿意嫁过来,两相下来,亲事如今尚且没个着落。 家里着急见天儿催,索性魏晔鸣在这头打着读书的名头,更不愿意回去了。 一手捏着姜彤的下巴,来回摸了好几下,明目张胆地细细瞧。 若叫外人看见了,真要道一声罪过。 没得这样无理的人。 魏晔鸣只觉得姜彤比前两年更张开了些,脸蛋精致,煞是好看。 用指头磨搓两下皮肤,软嫩吸指,莹白得像一方软玉。 两排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根根分明,带着点微卷的弧度,魏晔鸣忍不住拿手拨了拨,略有些遗憾人眼睛闭着,不然定然光彩更胜。 正想着这些,外头小厮就带着大夫匆匆过来。 魏晔鸣也没废话,让大夫赶紧给看看,伤口要不要紧。 大夫坐下,看了伤口,清洗之后上了药,包扎起来,确认再没有别的伤口,才给开了外伤药,内吃的药就不必吃了。 最后说了些注意事项。 「人怎么还没醒?」魏晔鸣问。 大夫直说脑部受了胸物撞击,需要些时候恢复。再有,这姑娘身体不太好,所以可能会晚一些醒。 留下药送走了大夫,魏晔鸣才叫了个丫鬟进来伺候看着姜彤。 换做平时,魏晔鸣倒是想趁此机会做点什么,但眼下人还伤着,他就是再禽兽在不能对一个病患下手。 且就刚才那一会儿,魏晔鸣脑子转了好几转。 他知道这人是谁的妻子,估计对方很快就得找过来,既然现在不能得点甜头,干脆就做个长远的打算。 既然是他救下的,这份恩情是怎么都脱不了的,不如好生认识一下,也叫她知道自个的救命恩人姓甚名谁,最好能心怀感恩。 果然如魏晔鸣所说的,卢景程下午就找了过来。 姜彤比平时晚了些好时候没回,之前明明说了只去看一会儿,不会很长时间,却一直不见归家。 喜儿有些担心,就直接沿路找过去,小姐找到,却在一条小巷子里看见他们家的丫鬟,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 喜儿吓得什么似的,赶紧推了推人,见不醒,意识到情况不对,才大呼救命。 冷汗直流,他们家小姐不见了! 喜儿惊得说不出话,转身飞快跑走,去找卢景程。 一找到卢景程,喜儿才大哭得事情说了一遍。 说小姐不见了,去了书肆之后就没回来,她出去找,在巷子里发现了打晕的丫头。 卢景程脸色立即沉了下来,飞快回去,家里已经叫了夫人把那小丫头弄醒了过来,丫头一脸惊吓过度的模样,哭哭啼啼把遭遇的事情说了一遍。 随后,卢景程带着几个人出去沿途找。 发生了的事总会有线索,又不是荒郊野岭渺无人烟之处,看见的人肯更会有。 卢景程在姜彤经过的那条路上问了许多人,有了两个线索。 晌午有人看见四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逃命似的跑过。 还有不少人曾看见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姑娘经过。会注意到这点还是因为,他们觉得男人抱着女人招摇过市到底有些有伤风化,所以都偷偷瞧了好几眼。 知道这些后,卢景程猜测是不是姜彤被人救了后带走?但那个带走她的人同样不知是好是歹,卢景程又怎么会放心,只能照着第二条线索赶紧询问排查。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最后让找一个目击者,并且认识魏晔鸣的人,然后指着地方,带卢景程去了魏家的宅子。 也是巧合,那位看见魏晔鸣的人是个读书人,因家住得离魏家不远,知道他家附近有这么个在青源书院上学的人,心中羡慕,不免多关注了两分。 卢景程郑重谢过人家,才直接往魏家而去。 青源书院的学生。 魏晔鸣。 卢景程隐约记起了这么一个人,的确是青源书院里的学生。 只是两人不同班级,卢景程跟人几乎没有交情。 敲开魏家的门,自曝了身份,下人才领着他进去。 一见到了魏晔鸣。 卢景程就道:「在下卢景程,贸然打扰还望见谅!只实乃心急,敢问魏兄,今日是不是在街上救了一位姑娘?」 因为心中担心,卢景程没多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说了出来,一边双手作揖行了一礼。 魏晔鸣身材高大挺拔,气质有些外露的浪荡,模样同样俊朗非凡,论气度亦是分毫不逊卢景程。 他暗暗打量了卢景程一遍,才道:「碰巧是救了一位姑娘,不知阁下是?又缘何认识我?」 卢景程一听姜彤果真在此,松了一口气,才道:「多谢魏兄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实不相瞒,那姑娘正是在下内人。」 这事魏晔鸣一早就调查过,心中自然是晓得的。 只是按理来说他又怎么会认得卢景程的夫人,所以自然得要装上一装。 两人都是青源书院的学生,有这层关系在,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也要亲热些。 魏晔鸣将自己救姜彤这事的经过大粗粗说了下,隐瞒了自己其实是追着人家过去的这一事实。 「……后那几人跑了,我便遣身边的小童悄悄追过去,想看看这事幕后有没有人指使,哪想,此事果真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备而来。」 魏晔鸣自然也能收拾了那几个人,甚至不费什么事。问题是纵使他现下不说,卢景程也会查到,索性不如说了,还可以卖个人情。 姜彤已为人妻这事,叫魏晔鸣心中颇不得意,他看中的姑娘偏偏是别人的夫人心中如何能好受,却现下也只能套着卢景程,想着至于能勾一下那小娘子再好不过。 心中狂放地想着,能让人一直睡在他的床榻之上,任他予取予求,看她哭得嘤嘤怯怯,模样可怜又可爱。 便真是一桩神仙快活事了。 他这边脑子里想着混账事,卢景程起身再次谢过,抱起姜彤离开了。 姜彤浑身软绵绵,被卢景程抱上轿子的时候依旧没醒。 v第三十七章[07.01] 她和丫鬟都受了伤,丫鬟早就醒来,姜彤脸色却仍然有些苍白,卢景程知道这是两年前生孩子留下的后遗症,姜彤身体到底是亏了,尽管养了这么久的日子,但到比不了健康的人,就算平日里看不大出来,一真出了点什么事,就立马显出不好来。 身体恢复的就是比别人慢。 卢景程见她脑袋上还包着白纱布,想应该是魏晔鸣请了大夫。 到了家,先给姜彤换了干净衣服,用打温水擦了擦脸。 最后让大夫再看了一遍,卢景程才安心。 姜彤一直到夜里才朦胧醒过来。 她头有些疼,眼睛睁得慢,很累的模样。 脑子里迷糊,无意识想伸手向碰碰头,却被一只手温柔抓住了。 「别动。」男人声音低沉。 姜彤耷拉着的眼皮支了几次,才终于睁开,她眼睛朝旁边看了看,环视了会儿,才算彻底清醒。 卢景程坐在床边,注视着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罢用手摸了摸姜彤的额头,随后把人扶起来,靠着枕头,喂水给她喝。 姜彤摇摇头,只脑袋有些沉重昏昏的,没再说,乖巧地一口一口喝着水。 喝好了才推开一些,叫了一声:「相公,什么时辰了。」 卢景程答:「已经酉时一刻。」 白天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回到姜彤脑子里,她先问那小丫头怎么样了,知道人家没事才放心。 而后把当时的事情跟卢景程说了一遍。 眉头蹙得紧紧,轻声说道:「我认识的人不多,不知为何会招来别人的绑架,好没道理。」 卢景程替她抚了抚头发,声音带着冷然:「珍儿不必害怕,这事我已经查出来,是李家人。」 魏晔鸣说了线索,说书童见那几个人跑去了哪里,卢景程谢了人家的好意,回来继续让人去调查。 自然,那些人果然都是李府李老爷养的打手。 为什么要绑架姜彤,说出来更是万分可笑,只是为了一个妾室身边的妈妈出气? 何等的不可思议。 卢景程当时几乎没捏碎手中的茶盏,脸色冷得和冰一样,眼眸深沉。 姜彤听了,也是晃神了一下,半晌才道:「李家?就是我们家旁边的那个李家?」 卢景程随意点了点头。 「他们为何……」还没问完,姜彤声音已经消了,大概想到了原因,不过觉得有无法理解:「是因为那天我教训了个出言不逊的婆子?」 不用回答,她看卢景程的表情就全明白。 姜彤心闷着一口气,心中有股荒诞感觉。 竟然有人会因为这丁点的事打击报复?抓人绑人已经这么容易了?一点王法都不要了? 难以相信,有点钱财势力的,是不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正想着,姜彤突然出声问:「相公,我记得自己是被打了一棍子才失去意识的,是谁救了我么?相公怎么找到我的?」 卢景程这才告诉她,的确是有人恰巧经过救了她,等她身体好了再带她一起去道谢。 姜彤应声点头,跟听故事一样,也是心有余悸。 暗自庆幸的同时不免想到若是自己没被人救,那些坏人肯定的手了,后面会发生什么,她不敢想。 所以说李家人纵仆绑架行凶的行为,实乃狠毒至极! 卢景程知道姜彤在想什么,当时他何尝没有想过那种结果,比之震怒一百倍,真恨不得直接去弄死李家那些人。 好在最后一分冷静在,到底先顾念着姜彤的身体,忍下了。 第二天一早,姜彤才醒来起床,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跑了过来。 八月一把抱住姜彤的腿,嘴里喊着:「娘娘,娘——」撒娇的声音里好像还有些委屈。 「怎么了。」姜彤把他抱在高椅子上坐好,好笑问,又亲了他一口。 八月又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看见姜彤头上系着的白纱布条,伸出小胖手指了指,「娘,娘这是什么。」 八月这么早过来完全是因为昨天一个下午都没有见到姜彤,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还没见到,就开始闹脾气了,最后还是卢景程抱了好久才哄好。 所以今早一醒来,急哄哄的就要来找姜彤,带她的丫鬟都哄不住。 姜彤只说了一句这是纱布,然后引着孩子说别的话,问他起床谁给穿的衣服,有没有洗漱,有没有给爹爹问早安之类的问题。 这些日常问题,八月都已经很熟悉了,回答得非常好。 说了会儿话,姜彤才让人把八月先抱出去自己换好衣服,又让喜儿帮她伤口上药,才出房门。 而卢景程已经把李家的消息挖了个底朝天。 李家说来其实也不是多厉害的人家,不过祖上有些产业,一代代传下来,几间铺子,百亩田地,多少称得上是个小富之家。 到真正有点名头还是现在这位李老爷的爹有些手段,据说搭上了个厉害人物,眼光不错,买卖做得越发,赚了钱,李家这才发现壮大起来。 李太爷死后把位置传给了自己嫡出的长子,这位大公子脾性性情也不错,守住家业完全是不成问题的。然让人意外的是,几个月前,李大公子不知为何突然患上恶疾,没过几日就暴毙而亡。 现在这个李老爷是李大公子庶弟,李大爷膝下未有一子半女,自然,整个李府现在都是二爷的了,也就是现在得李老爷。 李老爷身边有一个爱妾,对之异常宠爱,叫做柳娘,原先是他养在外面的姘头,等李二继承了李府后,才把人给接了回来,纳她当了姨娘。 跟着这个柳姨娘一起进府的还有一个婆子,据说是柳姨娘的妈妈。 而这个林婆子就是当日嘴巴不干净出言辱骂姜彤,被姜彤打了两嘴巴子的人。 据调查来的消息,林婆子在李家后院很是嚣张,欺负过很多丫头,甚至连李老爷正房夫人身边的人都敢惹,李夫人因为不得丈夫宠爱都只能忍气吞声避其锋芒。林婆子能这么嚣张自然是因为有柳姨娘撑腰,姜彤能出了这事就是柳姨娘的纵容。 卢景程听完下人的回禀冷冷一笑。 既然李老爷那么冲宠爱那个女人,就让他因她付出些代价好了。如此,且看他还是不是真的爱那个女人。 卢景程嗤地一声,李家这些年发展得不错主要是搭上个人物,如果他掐断这条线,这李老爷必定要完。 不怪卢景程心狠,是人家动手在先,姜彤若不是恰巧被人救就遇害了,他怎么忍得了这口气! 姜彤在家里养伤,因着卢景程的吩咐,厨娘这几日变着花样炖补品。 弄的姜彤无奈,但还是乖乖吃了,连带八月的脸蛋都胖了一圈。他一向挨着姜彤一起吃饭,眼巴巴瞅着,姜彤吃大半碗,分小半碗给八月。 v第三十八章[07.01] 八月不怎么挑食,一段时间补下来,小脸红润润,白里透红,可爱极了。 姜彤头上的伤养渐渐好了,有的人却惨了。 说起这李老爷,自从得了李家,内心狂喜,想着这家业终于是到了自己手里,以后受人吹捧,风光的人就是他!自己再也不用像个跑腿的管家一样跟在大哥身边,没有说话的余地,别人也看不起他这个李家二少爷,现在好了,他成了李家家主,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李大少死了,他也不心虚,家里的生意有哪些路子他都是知道的,也比着之前的惯例,这段时间见了许多生意人,事情谈得很顺利。 只万万没想到,在他已经放下心神的时候,出事情了! 原本一向和李老爷合作那位大人,突然对他避而不见! 不只不见,连他惯例每月送上去的孝敬都不收,退了回来。 李老爷一看,顿时就慌了,这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现在人家不要东西,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方不打算和他们合作了! 李老爷大惊,但他又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所以只能候着脸皮登门求见,那位大人压根不见他,他连人家的门都进不去。 只最后他往大人身边得用人手里塞了不少钱,那人才勉强提点了一句,「怪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李老爷一头雾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把脑子都想破了也么说想出个所以然了,自己压根没得罪什么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啊?会不会是弄错了? 然而就算愁白了头发都没用,没了合作就没了保驾护航,以往那些便利都没了,他们家最赚钱的生意大受打击,李老爷正在四处补救,忙得焦头烂额,然而生意上的颓势就像冲破岸堤的洪水猛浪,来势汹汹不可阻挡。 一旦生意上出现了一个大缺口,后续问题就随之接踵而来。 不过里日功夫,李老爷额头上的皱纹都多了几道。 他就是再蠢也知道真的是有人在针对他们李家。可是想不通,他确定他没有得罪什么大人物。 李老爷确定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自己,那么,就是他身边的人! 对啊!李老爷眼眸紧紧一缩,猛地站了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色严肃,嘴巴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此时整个人就像一条绷到极致的弹簧。 他脑子飞速转动,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想一遍,想出几个有可能会坏事的人。 这一查就查到了柳姨娘身上。 管家把那天的事情一说,李老爷瞬间想起来他那天的确是让管家拨了几个打手给了柳姨娘用。 难道真的和这事有关系? 李老爷心中一阴,开始怀疑,然后立马让管家把当日那几个下人都叫过来。 沉着眉阴冷冷问那天柳姨娘让他们去干了什么。 那几人不敢隐瞒,结巴几下就把事情全说了。 李老爷迅速从话中抓住了重点,「让你们去教训一个姑娘?是谁?」 那人就说了是不远处的一户人家。 再一细说,李老爷哪里能不知道那是谁。 「蠢货!」 抬脚狠狠一下,将人踹倒在地。 李老爷气的手指发抖,指着人,额上青筋暴起,甚为吓人。 那卢姓人家的主人是位举人老爷,李老爷曾见过一次,通身的气势,看着就不是个简单人物。 先不提如今家中这些事是不是真和卢家有关系,但凡有一点可能,李老爷都要试着去抢救。 不说他们这些生意人本就不愿意轻易得罪那些有前途的读书人。更别说这卢公子已经是为举人老爷,年龄轻轻,只等着更进一步就是人上人。 这样的人,以往李老爷偶见了都要上去客客气气说两句话,哪知道他家这些蠢货,竟然去绑架人家的夫人! 李老爷现在的确怒火攻心,简直恨不得将这几个人给打死了事。 一声令下,直接吩咐管家将那几人压出打几十板子再关着起来,但就算如此也不能解心头之怒。 又仔细回想了一遍,确信自己这边并没有出什么事。如此一想来,最近就只有这桩不算小的事了。 很大可能他家生意上的事就是被报复了。 卢景程是个举人,但他身后未必就没有更厉害的撑腰和靠山! 正这事对什么都茫然不知的柳姨娘还因为这几天李老爷不来她愿意有些担心,生怕他是在外面被别的女人绊住了脚勾住了魂。 所以特地精心打扮停当,然后提了一个食盒,扭着水蛇一样小腰,款款去了李老爷的后院。 李老爷正在怒头上,柳姨娘偏不会看眼色,自己撞了上来。 那结果可想而知,一进门,脸上的媚笑还没展开,当即挨了一窝心脚,整个人「嘭」地一声响被踢飞出去。 柳姨娘一声惨叫,好不可怜。 外间下人都听到了,更是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李老爷虽爱美色,但他又不是傻子,美色和家业比起来孰轻孰重焉能不知。 有钱还愁买不到美人享用?他李家若真是被这贱人害得失了所有,千万次都不够她死的! 蠢的去得罪了一人还连累了李家,李老爷怎么能纵容! 是以人阴狠一笑,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厉,沉沉道:「仗着爷宠你几分想是忘记自个儿叫什么,真当我是泥捏的性子了,以为我李家是你想如何如何就如何的?不知所谓的贱妇! 还有你那好妈妈,什么阿猫阿狗竟也敢往府里头放!来人啊,去把那看老东西给我绑了,叫来丫头一并发卖出去!」 这真是,喜欢的时候什么都依你,厌恶你的时候,以前那些不规矩的东西就全都成了错处,致命的东西。 可见人不能失了本分,忘了形。 柳姨娘吓得尖叫求饶,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进来就被踹飞,胸口闷痛,又听李老爷说了一番话,像是要把她发卖,几乎魂飞魄散,顾不得身体疼痛,爬过去抱住李老爷的大腿,哭泣求饶,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林婆子做了什么,求老爷饶命。 然而已经晚了,管家找来了牙婆,毫不留情将人卖了,更是嘱咐了一句卖得越远越好。 李老爷不蠢,他其实并不单单为了出那一点气,而是他必须拿出一个态度来,若他们家遭遇的祸事就是卢景程的手笔,要让人加平息怒火,罪魁祸首一定不能留着。 最宠爱的女人又怎么样,别说还只是一个妾室,就是正房夫人又如何,女人跟家业比起来一文不值。 剩下的那四个手下,虽然他们是听了吩咐行事,但没办法,只能交出去让人消恨。 索性他们也不冤枉。 v第三十九章[07.01] 李老爷捆了几人,去了卢宅赔罪,见了卢景程,低声下气弯腰躬身说尽道歉话,将四人交给卢景程发落,还暗暗奉上一大比钱财。 卢景程怎么会收,冷冷地嗤笑让下人将之「请」了出去。 那四人却是留下了,第二天就被卢景程送进了官府大牢,吃尽刑法,以后能不能放出来就不知道了。 经这一次,李家算是元气大伤,怕短时间内也再难起来,算是吃了一次刻骨的教训。那四个打手不用说,进了牢房哪里还有好下场,吃尽苦头。 最开始的祸引子也被李老爷远远发卖。 一切都有了结果。 卢景程总算消了那一口气。 姜彤伤口其实养了几天就好的差不多了,但怎么说呢,因为她现在身体底子不好,所以不仅卢景程拘着她,身边几个丫鬟都是一副郑重其事主子不能乱来的模样,看得紧紧的,姜彤多拿会儿书都要被喜儿劝说。 真是结结实实养了半个来月。 下了几场雨后,温度彻底降下来,入了深秋时节,晨起已经有了深重的露水,伴着些凉风,已然需要穿上夹衣了。 卢景程明年春要考试,数着没多少日子,现下他多在家温书,要么就去他老师那里请教问题,倒是看不出来什么焦躁情绪,平稳得很。 姜彤虽不担心他,但该有的关心还是要有的。 关心了大的,没事,没想到小的却生了病。 大约是换季节时冷时热的原因,加上气候又有些干燥,八月有些咳嗽,姜彤让厨房炖了些冰糖雪梨给他吃,吃了两天还没见好转。 只能带着他去看看大夫。 小病不能拖。 虽然咳嗽,但八月精神尚算好,见姜彤要带他出去很开心,活蹦乱跳。 他一个小肉团子不算轻,若一路就这么抱着姜彤肯定抱不动,所以还是叫了一台轿子,喜儿和另一个专门带八月的小丫头跟着,三人一起去了医馆。 八月好久没出来玩,他就站着那儿,拿手揭开小轿窗口上的布,一个小脑袋巴在那里,往外面望。 看见什么东西都要跟姜彤说,精力旺盛,好奇心重,大概是大部分小孩子的共性。 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姜彤抚了抚额,能怎么办,也只有耐心回答他。 只小孩说话说得急了,一会儿又咳嗽起来,姜彤拍拍他的背,又喂了点些水喝。 到了医馆见了大夫,大夫给小孩把了脉,断了病症,才开了一个方子,让她去抓药,吃了三五天大概就能好了。 姜彤谢过大夫,让喜儿去抓药,自己抱着八月在这里等。 陈桂香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看见贺云珍。 贺云珍身边跟着丫鬟,里头抱着孩子一脸淡定从容的模样。 周名瑄见陈桂香立在那里不动,好似发呆一样,心中有些不耐烦,暴躁地叫了一声:「到底还走不走!」 陈桂香这才讪讪回神,「看见一个认识的人。」 周名瑄见她脸色难看,反起了点心思,便眯眼问起来:「谁?叫你这副模样。」 陈桂香不好瞒着儿子,回答:「是卢景程的夫人。」 周名瑄那张嚣张的脸嘲讽一笑:「原来是你前儿子的媳妇,如今碰见了可要上去打声招呼?」 陈桂香是不想儿子有一点生气的,急忙说道:「什么儿子儿媳的,他们算哪门子的儿子儿媳,瑄儿,你才是我的亲生子,你心里只疼你一个!」她急急忙忙表态,生怕儿子和自己生分。 周名瑄并不吃她这一套,语气反而更加讽刺:「你若真为我好,当初应该死命捂住那个秘密才对嘛。」随后又嗤地一笑,「你说你都瞒了十七年,怎么就不能继续瞒下去,瞒到死才好呢……」 他毫不在意地说些这些话,见陈桂香一脸愧疚难过,心情好似才愉悦了,继续道:「我看你最爱的是你娘家人才对,是吧?不是为了他们你也不会再使一次当年的手段从而叫人发现旧事,啧,真是个好女儿,我听了都感动。」 陈桂香面皮涨红,被这一番话说得不上不下。 周名瑄没看她,神情捉摸不透,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那人。 半晌,才似漫不经心问:「她叫什么?」 陈桂香见儿子不说方才那事了,松了一口气,道:「姓贺,闺名唤作云珍,是万安县贺主簿家的女儿。」 周名瑄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又问:「你那儿子明年春是要进京参加会试是么。」 陈桂香怕儿子不高兴,没说话,只胡乱点点头。 周名瑄也只面色冷然,口气依旧不好。 「你养了个好儿子,怎生他竟不孝顺你?哦不对,听说你妄图毁他名声,陷害他媳妇,是了是了,你该……哈哈!」他竟轻佻地笑了起来,一身的纨绔放荡之意。 陈桂香被亲生儿子讽刺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拿了药才回家了。 来医馆皆因昨晚周名瑄喝醉酒,晚归和人打架,左边肩膀被人打伤,陈桂香心疼,非要拉着儿子来看大夫。周名瑄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副什么都随意的模样。 陈桂香内心也很煎熬,看着儿子这样心中非常不好受。 犹豫了好半天,终于,一咬牙,将儿子的真正身份说了。 「你并非卖卤菜家的儿子,娘在改嫁之已经怀了你,你真正的爹姓李名唤李长兴,现如今是京中四品官,娶的继室乃是三品官员林彦林大人女儿!」陈桂香的一口气索性全部讲了出来。 「你说什么!」 周名瑄兀地从位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厉声质疑。 他心陡然一凛,而后阴沉道:「你将事情原原本本给我说清楚!」 能有什么稀奇,不过是个金榜题名一举成名后的书生抛糟糠之妻的例子,不过这人手段好,硬是把事情压得一丝风声不漏。 李长兴,周名瑄舔舔唇,巧了,他刚好就认识,他那个瘸了腿的儿子他也认识。 周名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 看来,他们这是可以收拾收拾包袱重回京城了! 陈桂香大吃一惊! 「你,你要去找他?!这,不行!这不行的!」 周名瑄却面不改色,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佩。 心中自嘲这东西价值不菲,如今他可配不上了。 一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去,为何不去,你就甘心这么窝囊被他抛弃十几年?替人养大儿子,他却在京城娶了美娇娘,享富贵荣华。如今去卢是正好么,李人大可是缺儿子呢。」 这是真话,李长兴子嗣不旺,这十几年,拢共就得了李颐殊一个儿子,乃是正房所出。 v第四十章[07.01] 周名瑄能认识李颐殊也不奇怪,以前周名瑄有身份有地位,镇南王世子,多的是人巴结。即便他性格嚣张霸道,也有不少人通过他攀关系搭上镇南王。 周名瑄是什么人,自来眼高于顶,我行我素,谁都不看在眼里,说不得见你不顺眼当还要众嘲讽几句。 这种事周名瑄做了不知凡几,没有十次也有九次。 年轻人在外聚在一起的时候多,况周名瑄是个爱玩的,所以经常这么这个园子看戏,那个酒楼饮酒,聚众为乐。 李颐殊倒是见过一两次,人家还上来说过话,周名瑄虽爱答不理没把人放在心上,可也算认识。 再者那时候京城贵圈中出了一件事。是在一次赛马场上,有一匹马发了疯,撞倒了不少人,偏偏李颐殊倒霉,小腿脚踝骨被飞驰的马踏过踩碎了骨头。 人当即就疼了过去,虽及时请了大夫,道后来听说还是没治好,腿跛了。 这事闹了好长一段时间,周名瑄也知道,全当个热闹看。 脚跛了,前途就废了一大半,特别是对于那种读书出生的人家。 身有残疾是不能够做官的,如此就不能走科举道路。 再看李家,可只有一个儿子。 周名瑄发出低笑声,看呐,连老天爷都不绝他。 然陈桂香却很怕,退缩。 怎么能不怕?要再见到李长兴。 当年李家父母是如何威胁她的,李长兴是写了一封如何决绝的信。 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几乎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深埋的疙瘩。 当年哭天喊地大闹尚且犹留不住人,今要往京城而去,真的不会被人羞辱一顿赶出来? 于是她只能老实道:「瑄儿,当年娘怀这你的时候,李家人包括你爹都是知道的,可是为了一个好的前程,他照样狠心地给了娘一封休书,无情将我遣回娘家,从没顾念我肚子你还怀着他的骨肉,十七年来,也从未来信询问过半句。现如今,你想过去找他,焉知他能认你?」 周名瑄却眉目微敛,嗤地一声道,「而今,情况却不同了,只怕再过不久李长兴该求着我回去,不信?你且等着瞧。」 他语气里是十足的自信。 陈桂香是不信,不过也不再多言。 到了十一月,卢家别的大事没有,只一件,八月的生辰快到了。 他生在十一月初六这日,人虽小,但看家里这趋势也是要给他过个正经生的。 刘太太来了信,外加送了一车东西,说他的小外孙生辰,可要好好过。 姜彤原本没想这么多,八月才多大,生辰给弄碗长寿面意思意思就行,小孩子也不可能给他弄那些个夸张玩意。 所以进了十一月她提都没提,反而忙着自己手头置下的产业,账目该结算做个汇总了,下面的人该叫来问就叫来人,几天都忙。 她没想别人都记着呢。首先就是贺家,他们做外家的,一早准备好了各式各样东西,外孙的生辰不能寒碜。 一马车运过来,除了瓜果腊肉等吃用的,剩下的都是替八月准备的。贺大嫂二嫂也都各自备了礼。 金项圈,小银镯,小玉佩每个都有名头,刘太太嘱咐要让八月轮番戴上一戴。 姜彤以为这已经是过分夸张的了。 没想到更叫她想不到的还在后面。 就在初五这一天,镇南王妃出现了。 虽说他们已经低调了,可是在外人眼睛还是张扬。 谁身边能随随便便就跟着十几个来个侍卫,五六个丫鬟。 豪华马车就停在卢家外头。 天仙一样漂亮的俞婉秋被人扶着手从马车声从容走下来。 姜彤是真愣了几愣。 直到把人请进了屋子里,姜彤才恍然所见是真。 姜彤叫了一声王妃,又行了礼。 下人将茶果都上了上来。 俞婉秋柔声道:「珍儿唤我母妃吧。」 姜彤顿了片刻,随即从善如流改了称呼,喊了一声母妃。 两人虽然不熟,但俞婉秋行为表现上并无芥蒂,她和姜彤说话,态度温柔亲昵,举止大方,只让人舒心放松。 「母妃怎么过来了,缘何不曾遣个人来说一声,叫我吓了一跳,家里亦不曾准备什么,怕委屈了母妃。」 俞婉秋这样的表现,姜彤自是不再一味生疏,弯了弯眼睛这样说。 果然俞婉秋就笑了,「不怪你,是我急着过来,还用什么特意准备,我来看看八月的,想着他生辰快到了,去岁不得空闲,这会儿有空就走了一趟,我们小八月长大了,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了。」 当年她也只在襁褓中看了八月几眼,后来时时通信,姜彤会说些八月的事,但是终究纸上的千千万万比不上见一面。 「八月啊,正在他自己屋子里玩,我叫人抱他出来。」姜彤轻笑着说。 一会儿,喜儿就把八月抱了出来。 八月的积木拼图还没完成,扭着身体。 姜彤当然看见了他的一脸的不情愿,抿着嘴巴。 让喜儿把他放下来,八月就灵活地跑到了姜彤身边,叫了一声娘。 姜彤就跟八月说,家里来了客人,是祖母。 八月是知道祖母的,虽然没见过,但是姜彤跟他说过。 特别是从京城里来的信,若是提到了八月,姜彤也会告诉八月。 祖母是爹爹的娘亲。姜彤这样跟八月解释,八月就懂了这个词。 他也知道祖父祖母住在很远的地方。这些事姜彤也会跟八月说,八月聪明记得住。 「你是我祖母呀。」 小孩子的声音童稚得可爱。 姜彤让八月过去叫人,八月迈着小步子走到俞婉秋跟前,仰着脸问。 俞婉秋这是第一次正正经经见八月,两岁的孩童,天真活泼,长得玉雪可爱,当真让她疼到了心坎儿里。 这便是至亲血缘的缘故了。 一见就喜欢。 八月有些地方像卢景程,其实就是遗传了俞婉秋,生得格外好看可爱。 她朝八月招招手,把他牵到膝头,柔柔道:「我是你祖母。」 八月澄澈水汪的大眼睛来来回回看着俞婉秋。 然后他又低头在自己衣服处拉扯弄了半天。俞婉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带着笑看着小小人。 过了一会儿,八月终于从衣服把一枚玉佩掏了出来。 还拿给俞婉秋看了看,奶声奶气道:「这是我祖母送我的。」 姜彤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捏着手帕轻笑。 俞婉秋第一见这样机灵小大人一样的孩子,只觉得他处处可人疼。 v第四十一章[07.03] 遂把人抱起来放在膝头,声音带着笑意,软软道:「是,这是我在你去年生辰的时候送你的。」 八月这才糯糯叫人:「祖母——」 随后,俞婉秋从后头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个长命百岁的金项圈,金锁坠的样式上面嵌了一块羊脂暖玉,玉上竟然雕了个小老虎的样子。 八月生肖正是属虎的,可见是特意给他准备的。 俞婉秋温柔道:「来,这是给八月的,喜欢吗?」 八月没说喜欢不喜欢,而是第一时间转头去看姜彤。 见姜彤点了点头,他凑过去吧嗒一下在俞婉秋脸上亲了一口。 然后认真道谢:「我喜欢的,谢谢祖母。」 俞婉秋被他亲得内心柔软一片。 到底是才见面,不熟悉。不多久,八月就从俞婉秋腿上爬了下来,走到姜彤身边,姜彤低声哄他自己去玩一会儿,八月就开心去了。 慧儿跟在后面看着。 俞婉秋来是想看卢景程,两年前一别母子二人就没再见过面。 怎能不思念。 俞婉秋知道明年春卢景程就要上京考试,到时也是他认祖归宗的日子,俞婉秋期盼好久,只需再等等就行,但这次她还是忍不住趁着八月生辰来了青阳郡。 姜彤陪着俞婉秋说话,说的大都是卢景程的事。 卢景程今日去了他老师那里,又说了他一般什么时候回家。 俞婉秋自然也愿意听这些事,她恨不得多了解一点儿子才好,以弥补这么多年对他的亏欠。 现在这个宅子,自是比之前万安县那个要宽敞大气许多,好歹也能安排住下王妃带来的这一众人人了,姜彤自娱自乐想。 这没什么,人家是王妃,也属于皇家人,排场气势自然有。这还是一再收敛了的, 姜彤不会因为俞婉秋是王妃而生出什么自卑害怕情绪。 觉得自家宅子会委屈别人一样。 不先说客随主便没有挑剔的道理,姜彤亦不是那种因为别人身份高而自我看低的人。 会觉得丢脸失脸子,别人会看不起自己,从而过度谄媚软弱,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才会这样。 这出宅子规治得很好,有树有草有花圃,还有秋千小凉亭。 诗意和浪漫很有,不过更多的是烟火气息,这大概和家里养了一个孩子有很大关系。 一个小孩子足以让安静优美的环境变得闹腾欢快起来。 姜彤以前挺爱独处,对个人生活环境有一定要求。所以养孩子和不养孩子之前有得选择的话,她会远后者。不是说多讨厌孩子,而是自己对有认知,对私人时间比较倾向。 俞婉秋方八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眼高于顶的人,她亲切和蔼温柔娴静,无愧于她的美满和智慧。 姜彤由衷觉得对方是个聪明人。 俞婉秋疼爱卢景程,想补偿他的心思几乎能从眼睛里化为实质透出来,但她没有对和卢景程有关的人或物表现出哪怕一丁点不满出来,觉得说那些配不上自己儿子。 但姜彤也知道这种人上人完全有他们自己的一套骄傲自尊。 他们故意里是认为平明百姓和自己这种人有差别的。 这个骗不了人。 姜彤想,如果一开始卢景程就是世子,自己要嫁给他,恐怕是天方夜谭,俞婉秋就是性格再温柔一样会反对。 现在如此,是因为没办法管,没立场没资格。 下午差不多到点,八月提着他的浇水桶,准备给自己那盆植物浇水,顺便观察观察花圃里花朵的长势。 一张小脸认真严肃,怪好玩的。 家里下人见怪不怪,给小少爷灌好水就让他自己去玩,反正他很少会霍霍那些花草。 反而是俞婉秋身边的丫鬟,看了看很想去阻止。 一个更是低声在俞婉秋耳旁道:「王妃,要不要奴婢去帮小公子?」她们是觉得小公子这般金贵的人,怎么能让他去玩那些?磕着碰着怎么办? 嘴里一边说,心中一边想世子夫人到底小户人家出身,院里许多事都没规没矩,日后去了王府肯更要受人耻笑。 俞婉秋直接抬了抬手,言道无需妄自插手。 她不像丫鬟那样觉得,看得出姜彤养孩子自有章法,明显是恰到好处,显见地八月被得教很好。况她本身也不是那种一位宠味溺孩子的人,而更注重德行的修养。 如若不然,当初也不会朵次训斥周名瑄,试图把人性子掰回来,以至于两人关系一僵再僵。 如此丫鬟便按下了。 次日,就是八月生辰。 八月一早起来就被打扮得和个福娃一样,穿得精致漂亮,眉中间还点了一个红点,脖子上挂着福气项圈。 不过这也并不是宴客做生,而是一家人庆祝,热热闹闹开了两桌吃一顿饭。 卢景程对俞婉秋谈不上亲昵,但也不是陌生人似的隔阂疏离了。 俞婉秋一双带雾的眼眸里有欢喜有感动,她欣喜与儿子开始接受她。 俞婉秋在这住的一段日子,别的不说,和八月的感情是飞速发展的。 她生得美丽高贵,举止温柔可亲,对待孩子有耐心,很容易赢得孩子的亲近。 而更厉害的是,俞婉秋简直是个大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而八月又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俞婉秋带着他画画,弹琴,所以一下子赢得了八月的喜欢。 这和姜彤的教孩子的做法并不相悖,她对八月的教育不是严厉要求,而是引导。 所以八月也是很早就会拿着笔玩,不是让他这么小就学书法,而是让他耳濡目染。手把手教他画简笔画,画最简单的卡通动物,这更容易引起孩子的兴趣,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姜彤画画水平就这样,只到哄孩子的程度。 现代有一句话,‘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这是很对的。 什么老师,自然是启蒙老师。 而俞婉秋就了不得了,即使是哄着小孩子玩,抬手落笔,活灵活现的动物就跃然纸上。 才女不是吹的,十八样乐器样样精通,又是弦琴又是笛子的。 估计在八月眼中,俞婉秋的地位马上要排到第二,仅次于姜彤超越卢景程。 姜彤何尝看不出来,俞婉秋对八月这般好,恐怕有一部分移情作用在其中。 她错过了卢景程的成长,完全不知道他的小时候,所以对八月才这么在意,这么细心,好像在看自己孩子成长一样。 姜彤都没想到,俞婉秋会在这里住了十来天。 她没有王妃的架子派头,宛如就是一个普通官家妇人,跟姜彤他们和谐相处。 离开的那日,八月都非常舍不得,鼓着脸颊,嘴巴抿着,让祖母别走。 俞婉秋抱着他,跟他说,明年让他去京城,就能见到祖母了。对次,八月还不太懂。 但谁都没说什么。 v第四十二章[07.03] 一番辞别,王妃带着一众人,终于驾车离开了青阳郡,往京城而去。 这一年的冬天是极冷的,下了好几阵大雪,在银装素裹的大地里迎来了新的一年,炮竹震天响,孩童欢笑声不断。 除夕这天,家外来了个人,也没进来,只把一个锦盒交给看门的人,道是他家公子送给家的年礼,说完就离开了。 等东西到姜彤手里的时候,才知道是魏晔鸣送的。 如魏晔鸣设想的那样,他凭着救了姜彤这个人情在,果然极快地打入了卢家,甚至渐渐同卢景程有了些交情,这更给他借口能慢慢接近姜彤。 魏晔鸣这样的迂回路线,让一直伺候跟在身边的小厮不解起来。 他们爷多厉害,多我行我素的一个人,从前见着喜欢的人,都是直接弄到手的,不过他们爷这样的显赫家世,多的是女人主动贴上来,所以说魏三爷当真在女色上无往不利,就说那些个花街柳巷里养的女儿,一个个上赶着,只求攀上魏三爷,最好能勾得人动了心,让他纳自个回府中当个姨娘,那就是天大的造化了,再不济从人手里多捞些银子也是好的。 也别说什么有夫之妇,小厮对魏晔鸣了解得很,他们爷真就不是看那些虚礼的人,哪管你嫁没嫁人! 左右也不是要抬进府里头的。 可这回,真叫人看不明白了,魏晔鸣仿似正经起来,收敛了一身浪荡气质,装得好个模样。 小厮知道魏晔鸣还惦念着姜彤,但之前人家来道谢的时候,他们爷却装得再君子不过。 之后还隔三差五去卢宅,甭管心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面上的做法一等一的规矩。 所以才会感慨,说他们爷都肯这么憋着委屈自己了。 魏晔鸣委屈?他当然不委屈,人只是突然有了兴趣而已,发觉这样似乎别有一番滋味。 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样正正经经见过姜彤两次,感觉不错。 觉得那丫头更得她心, 魏晔鸣私下也曾认真想过,说漂亮,比姜彤更漂亮的女人他不是没见过,别的更是虚话,他们总共才见过几面,压根不了解。 然偏生他就是觉得人勾她,心痒得厉害。 暗道莫不是惦念了两年的缘故,所以才丢不开手? 想不通他也不想了,存着心思,可劲儿接近人。 依他想着,最好是勾得姜彤对自己动了春心才好,才有意思,也不枉自己一番心思。 姜彤可不知道有一个这么无耻的人在肖想着自己。 她还奇怪呢,论理,他们和魏晔鸣的交情还没到要送年礼的地步,况这也不像年礼,须知同窗好友之间拜年,大多都是相互送些家中吃食,就像卢景程的几个同窗,也都是遣人送来鱼肉瓜果糕点之类的,姜彤也是这么还回去的。 一打开礼盒,发现魏晔鸣送来的这是一枚血玉,一看就很非常珍贵。 姜彤才很不解。 「或许是给小少爷的吧,奶奶看着玉佩是个兔子形状,上次你教小少爷说兔子都是白色灰色的,没有红色的兔子,小少爷还不高兴,说为什么没有红色兔子,怕是魏公子听见了,又恰巧碰见红玉兔子,就送来给少爷了吧。」慧儿想了想这么说道。 听着好像是有些道理,不过不管别人怎么想,这玉佩贵重是事实,过年送来的东西总不能退回去,姜彤只好琢磨着回个差不多等价的礼,不沾人这便宜。 不过回话的人说那下人走之前说魏三爷半个月前就回了京城,礼品是一早备好,让他们到日子了直接送过来。 现下府中没人。 姜彤只好把这事记着,想着到时候人回来,她再补回去。 年一过去,早春大概就快来了,这就意味着距春闱不远了。 姜彤不担心,卢景程心里有底自然也不慌,反而是几个丫头,说少爷要考试,提议姜彤去寺庙里祈个福。 虽然姜彤是无神论者,但架不住大家热情殷切,就被几人催促着去了庙里,等她抽到了一支上上签,大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觉得少爷此番必定高中。 姜彤好笑,又一想,好像也没错,人家这次就算会高中。 很快,会试的日子要到来。 而姜彤他们,也要前往京城了。 姜彤一开始还想,是不是让卢景程先去,自己这边过段日子再过去比较好?毕竟搬家的话是件大事,里里外外肯定有的忙,但卢景程现在的首要事情又是考试,分不得心,再加上姜彤也是一摊事,一下子也弄不完。 于是,晚上姜彤就跟卢景程说起这个,卢景程就告诉她,京中宅子已经收拾好,还是一同过去,免得他挂心。 进了京,大概就要认回镇南王府。不过也应该要到春闱之后。 如此姜彤便同意了,尽快处理手中的事,一家人一起过去。 这处宅子还是留着不卖,留下两个人守屋就成。家里粗使丫鬟不必带走,再者有几个是本地人也不愿意跟去。可以到时候去了京城再添置。 两个照顾八月的丫鬟却是要带的,问了她们也愿意跟着,再有姜彤身边的喜儿慧儿自然不在话下。 主要是惯常用的物件儿,几季的衣服,金银首饰等贵重物品。整理出来的就多了,大件儿的东西搬不走,还是留在这里。 清理出来,衣服首饰就是十几箱笼。 好在是走水路,顺风顺流而下,速度应该很快。 姜彤上辈子不晕船,这辈子应该也没问题。八月还不知道,但他身体向来健康,但愿没事。 常用药和急用药肯定是要多备几样,到时如果真的不适应,也只能忍忍。毕竟总不能改水路走官道,那更是个折磨,谁受得了。 定了出发的日子,家里一应东西都在归拢。 姜彤这两年置下的私产,田地庄子什么的,虽不多,但也总有点,短时间急急卖出去肯定要被人压价,且她也没打算急卖,心里想的是先交给她娘帮着打理一段日子,等他们去了京城稳定下来,那边情况了下再决定不迟。 至于家公中产业,也都是姜彤在管。这些都是卢景程这些年置下的。 姜彤当时知道的时候,还真有些感慨,心道男主就是男主,吸金能力和圈钱能力同样厉害。 以前卢家穷,陈桂香只能勉强供他读书,多余的钱肯定没有。卢景程应该是从读书出头考中秀才后,才开始开支攒钱。再小一点的时候不算,那会儿能抄书挣的钱也多填补在买书买笔墨纸砚上面。 这部分财产,能清算的算好,几间铺子姜彤同样决定不急着卖,反正现在有人在经营着不怕。 他们手中不缺钱,不急着套现。 v第四十三章[07.03] 京城的物价地价较之青阳郡肯定是要高的,以后若要在那边置产业,这边产业再慢慢处理也不急。 姜彤把事情一条条捋顺,拿笔记在纸上,以免有些小事临时忘记了。 随后,姜彤把刘太太接过来小住了几日。 因就要上京去了,刘太太也很是舍不得女儿,又有操不完心,仔细嘱咐女儿许多话。 又想着女婿这次是要去赶考的,不能因为杂事分心,到了那里,女儿肯定有的忙。 「你们这回是一过去就进王府吗?」刘太太问。 「倒不是,」姜彤摇头,「相公已经说了,先去自己的宅子,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王爷王妃应该也都知道,回府要等相公科考后。」 刘太太边听边点点头,「如此使得,眼下认祖归宗不是个好时候。」 母女二人说着话,姜彤顺道将自己名下的一些庄子田产交给了她娘,让帮着管下。 刘太太问了原委,最后还是答应了。 卢宅这边事儿多又忙,刘太太就没住太久,怕给添麻烦。所以应了女儿的事后,就回了万安县。 该处理的都处理,要带的东西一箱箱分门别类放好,清点登记完毕。 然后,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一家人坐着马车,带着丫鬟奴仆,去了渡头。 他们是举家搬去京城的,家什箱笼十几台,自然就没有坐那种客人多的大船,因为不方便。 而是独独包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行李全部可以放下,一家人也正好容纳得下。 上了船,喜儿和慧儿就带着几个丫鬟收拾打扫整理房间。 又扫又抹,又点上驱虫香,开窗通风透气,务必让主子住得舒服。 八月可以说是兴奋又好奇,他被卢景程抱着,整个身体这边一动那边一动,圆溜溜的大眼睛到处张望。 「娘,娘!好大的船啊,船好厉害,在水里游呢!」 他们的船其实是跟在那大船的后面的,隔了一段距离,但是八月没看见,不然肯定还有更多问题,比来比去。 不过现在已经有各种问题了,跟卢景程一问一答的。偶尔,卢景程都被问得一副无奈的表情。 姜彤在八月一上来的时候就注意着他的状态,见他依旧活泼,没有不舒服或者晕船的症状,才放下心来。 然后又拿了块糕点给他磨牙吃,他们出来得早,这孩子家里兴奋得什么似的,饭没吃两口。 头两天,八月因为新奇事物,跟小疯子一样玩闹,心情不错,挺开心。 然而等到了第四天,他们还在船上漂着,小孩子闹脾气不高兴了,缠着姜彤要回家,要下船去玩,也有第二个原因,传上吃的东西少,没有新鲜菜新鲜蔬果,八月爱的糕点也没了。最多的是鱼,而鱼煮的味道又很一般般,八月吃了好几天鱼,现下非常讨厌鱼。 以至于现在看着就扭头,这会儿就是,吃饭的点,丫头追着喂了半天,怎么哄都没用,他还要跑,嘴巴闭得紧紧的。 「不要!我不要,我不吃!」 姜彤自然看见了,在几人苦劝无果后,便不管了。 低眉敛目,淡淡说了一句:「行了,他不吃就随他,愿意饿着就饿着,什么时候狠了什么时候再吃,你看他能饿多久。。」 两个丫鬟相互看了一眼,大概猜到了主子的心思,于是非常听话,不再跟着哄小少爷,她们直起腰来,然后端着碗离开。 把那小碗粥拿去小厨房放着。 八月人小,但隐约听得懂娘的意思,傻眼了。 可能没想到姜彤真的不管他,也不来哄他。 瞬间眼眶就有点红了,但他忍着没哭,撅着嘴巴,也跟姜彤赌气起来,噔噔噔跑开。 姜彤不看他更不理他,就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八月心里难受,忍了一会儿,才扑过去找他爹。 卢景程正在写着什么,一下见儿子扑过来,还有些奇怪,只好放下笔,才把人抱起来,问他怎么了。 八月表情明显低落,整个人蔫蔫,不高兴。 等卢景程哄了他半天,这小孩才开口:「娘,娘不理我了,她不喜欢八月了。」 因为觉得自己太委屈,所以声音都是颤颤的,还吸了几下鼻子。 卢景程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故作正经问:「那你先说说,你娘为什么不理你,不喜欢你?」 八月瘪着嘴,好一会儿才说:「因,因为我不喜欢吃粥粥,娘就生气了。」 卢景程又问:「为什么不吃粥?不好好吃东西不是乖孩子,娘自然要生气。」 八月鼓着脸,在卢景程肩膀上拗了半天,非常小声说:「那我听话,我当乖孩子。」 卢景程笑了几声,抱着八月,出了房间。 八月肯吃饭了,他却不要丫鬟喂,自己端着小碗,然后装模作样跑到姜彤那边,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把小碗抱得稳稳的,然后右手自己捏着勺子,挖了一口鱼片粥吃掉。 这么明显一个人在这里,姜彤怎么会看不见不知道,然而她就是支着下巴,好似没看见一般。 一手端着一本书看,不理他。 八月就故作聪明在姜彤面前晃来晃去,又把碗弄出声音,但是,姜彤还是不理他。 等八月乖乖将一碗粥吃光了,发现她娘还是不跟他说话,又是难过又是心慌慌。 模样别提多可怜。 最后,也只能伤心离开,投入卢景程的怀抱,拼命叫着爹爹。 卢景程大概猜到他的小妻子在教育孩子,于是引着八月说话,教他哪些行为是不对的,该怎么做。 八月听得似懂非懂,大概知道了一个意思,要和娘和好如初,就要去跟他娘亲道歉。 到底是一个听话有原则的孩子,得了他爹的指点,小小身子从一家爹爹腿上爬了下来,然后飞快跑去他娘亲看书的地方。 先是探头瞄了瞄,见只有姜彤一个人,这才慢吞吞走了进去,一点一点点晃到姜彤面上,搭住了她的衣服,软糯糯叫了一声:「娘娘。」 姜彤垂着眼皮,轻描淡写应了一声:「嗯。」 八月一听他娘亲的声音,小小一个人就委屈得不行,更加把姜彤抓得紧紧的,表情可怜又无助,然后小声道:「娘,我,我吃粥粥,都吃完啦,我听话,是乖孩子!」 软糯的童声略带着些焦急。 姜彤心里蓦地一软。 她知道八月是怕了。 这才缓缓放下书本,将孩子轻轻抱起来,放在膝头,眼睛看着他。 轻声细语,「以后不能挑食知道么?」 八月憋着一泡眼泪,一直点头扑在姜彤怀里。 v第四十四章[07.03] 姜彤抱着他,顺了顺他的后背,柔柔道:「真是个乖孩子。」 姜彤态度一软化,八月心里的委屈放大,突然「哇」地一声,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 姜彤这下倒是肯哄肯安慰了,搂着宝贝宝贝的叫了半天,怀里这孩子才渐渐止了哭声。 不过因为哭狠了,倒是抽搐得停不下来,又把姜彤心疼得不行,让八月准备温水过来,喂八月喝了好些。 母子俩和好,八月没一会儿留在姜彤怀里睡着了,姜彤抱着她拍了一阵,才把人放在床上睡觉。 让丫鬟看着点,这才退了出来。 卢景程牵着姜彤到了甲板上,外面风大,喜儿给她披了件衣服。 卢景程见天好水好,晴空碧波,起了兴致,让小厮把他的笛子拿出来,便悠悠远远吹了一首。 姜彤虽不太懂,也听的出人吹得很好,很好听。 正欣赏呢,突然,不知打哪突然插入了一道高亢的琴音,追随着箫声,似乎准备来个琴箫合奏。 卢景程挑挑眉,随后气音一断,清亮绵长的箫声戛然而止。 只剩下琴声在空中回荡。 姜彤和卢景程两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都没有说话。 姜彤还在想,大在大运河上,从哪里传来的声音,等往后面一转身,就看见,在他们船只侧后方不算太远的位置,跟着一艘船。 刚才的琴声不出意外就是从那艘船上传来的。 应该是位姑娘吧,姜彤想,搞不好以为遇见了知音,想来和鸣一曲来着。 谁知卢景程断音断得这么快,那琴音都「刺啦」顿了一下。 姜彤用手帕捂想笑,咳了两声,歪头看向卢景程,眉眼弯弯,全是笑意。 「相公怎么不吹了,真的挺好听的。」 夸的一脸认真。 卢景程有些无奈,看着姜彤。 姜彤这才移开脸,伸手拉着卢景程站到了船边去,手扶在围栏上,眯着眼睛看远处。 然后煞有介事地说:「看那条船,方才定是位小姐在弹琴,我听着觉着也不错。」 是的,那琴一曲完毕,主人就没再继续了。 估摸着是不好意思,被卢景程这样一弄。 当然姜彤也不是随便瞎猜测人家是女子,其实从琴声中可以听得出来,那琴声柔绵,听着有些悱恻婉转。 就是那种,让人一听就能联想出是个姑娘,少有男子能弹成这样温柔缠绵的。 姜彤一个外行都听得出,更别说卢景程了。 卢景程只淡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道:「珍儿喜欢琴?不若我教你吹箫。」 姜彤觉得这话有点怪,问她喜欢琴又要教她萧?不过她她没反对。 卢景程就拉着她,让人站到自己前面,然后就把萧塞进她手里。 然后,教她的手,怎么对着按下竹孔上,有怎么放起来。 先示范了几回,才让姜彤自己来,他的手搭在对方手上,错了的话就帮着纠正过来。 姜彤茫然了几秒,学了起来。 只是学一曲乐谱中的一段,姜彤记忆不错,手指配合着起起按按几比,就记住了,但这东西不是会按就够的,主要是气息要足要稳,才会吹得好。 卢景程明显不是真为了教出一个高徒,怕只是小夫妻之间的情趣。 姜彤哪能看不明白,所以相当的配合。 卢景程微微勾起嘴角,悠闲地指点姜彤长啸是怎么控音,怎么样吹得顺。 「来,吹来听听,看学会没。」 说罢他将姜彤转了个面,对着河那边,后背靠着自己胸膛。 从旁人的角度看,就是卢景程整个搂着姜彤。 他比她高一个头,姜彤有些娇小,然看着却是异常登对契合。 姜彤手拿稳了萧,放在嘴边,试着慢慢控制声音流出,注意力还要分一半在手指上。 因为是第一次,自然吹得不好,嘴巴和手配合得不好。 声音弱,手指下时不时漏个音,断断续续曲不成调。 姜彤吹了第二遍,稍显进步,不过还是太生涩。 卢景程站在旁边,看着她,脸上有笑意。 姜彤又吹了一回,轻哼了一下,用竹萧戳了戳卢景程的腰,慢吞吞又懒散道:「喏,我吹不好。」 卢景程眉目飞扬,「再试试,我帮你按着,你先学会吹出曲调来。」这曲子姜彤听过多次,韵律自然熟悉,只是一心两用,吹出来就不像样。 卢景程这样说,她点点头,想着慢慢控制气息,卢景程站在后面虚环着她,这次是他拿着萧,不过他让姜彤的手指搭在自己手指上,以便于找感觉。 两人配合着,姜彤从喉咙里开始吐出气声来。 卢景程手指熟练地随意曲调开始起起落落。 悠扬清澈却带着点生涩的声乐从箫中传了出来,在空旷宜人的湖面上空气中荡漾开去。 姜彤眼睛晶亮而有光彩。 果然比前几次进步好多,能吹出一段曲的感觉非常好,有种自己已经会了这东西的错觉,成就感不错。 一小段曲结束。 姜彤眼中含笑,故意问:「好听吗?」 卢景程挑眉,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自然是好的,要不要再换着试一试?」 姜彤听懂了。 于是眼见着卢景程拿着萧,萧上面隐约还有自己留下的口脂。 有点尴尬,刚准备拿手帕擦一擦,卢景程已经将笛子放在嘴边了。 姜彤就默默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她学着卢景程刚才的样子,回忆了下,把手指一个个放在洞洞里。 等卢景程用手动了一下姜彤,示意可以开始。 姜彤这时候才发现,两个色配合一首曲子其实一点都不容易。 因为不是自己吹,压根感觉不到,不知道乐点在哪儿,她突然有些茫然无措。 于是回头看卢景程。 卢景程只说了一句随自己心意来。 姜彤一想也是,他们也的确是在玩,做什么想那么多。 等卢景程再一给她暗示,等感受到那一点气息,两人就配合着开始了。 结果出乎意料,他们配合得不错,依旧吹得很好,成了曲。 姜彤都觉得很奇怪,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随后呼了一口气,道:「相公我们配合得行呢。」 卢景程一下子笑了出来,「嗯。」 两人正说话,突然,远处,方才停了的琴声又悠悠扬扬飘了起来。 两人都愣了一下。 姜彤噗呲笑,那船里的姑娘该不会是被他们闹的烦了,所以故意又弹起来吧。 之前琴声还是婉转软绵的,现在就变得急促而有力量。 两人相互看了几眼,姜彤才说:「咱们进去?」 怪冷的,外面风大,别冻病了。 于是两人就回船舱里面。 v第四十五章[07.03] 另一边,跟在姜彤船后面的那艘船,里面是一户吴姓人家的小姐。 这位吴小姐是个妙人。 性情中人。 原还在「忧郁伤感」吃着茶水呢,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箫声,立刻站了起来,往窗外瞅了几眼。 听了一会儿,觉得像那么回事,矜矜骄骄让让丫鬟拿出自己的琴。 哼了几声,开始开始跟着弹起来。 心里想的是,这箫声不错,勉勉强强配得上自己的琴声。 于是像只优雅的天鹅一样,挺昂着脖子,叮叮咚咚抚起琴来。 但吴小姐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才合了没几下,那边的萧声就兀地停了。 这是吴小姐一脸懵然,怎么回事呢? 她多骄傲的一个人啊,想着自己都是看在那人才艺不错的份上,才赏脸一起抚琴的。 怎么能这样啊! 吴小姐忍着将一首曲子抚完,立马扑在琴伤呜呜呜哭了起来。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呜呜呜……」 吴小姐的丫鬟要已经习惯一家小姐「敏感纤细」「一惊一乍」的性格,有条不紊地拿着手帕,非常镇定地帮着自家小姐擦眼泪,一边经验十足地安慰:「小姐别哭了,仔细坏了眼睛,小姐的琴技可是公认的好,人家肯定是心虚不敢跟小姐一起和奏,都是人家的不好,小姐宽宽心,咱们犯不着为为外人伤心不是,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这就打蛇打七寸,因为太了解,知道怎么说什么能把人劝好。 果然,吴小姐呜呜咽咽了几声后,一听丫鬟安慰,慢慢停住了哭声,赶紧拿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生怕眼睛真的不好看了。 又觉得丫鬟说得非常有道理,都是那人不识趣!亏她一开始还觉得回吹箫的人不错呢。 现在—— 哼,她讨厌对方。 见小姐有好转的趋势,丫鬟趁这会儿端来一碟子小姐这阵子最喜欢的奶糕,让丫鬟再劝哄了几句,吴小姐挑着兰花指,故作矜持了下,才捻着东西吃了起来。 她这边才转好了,丫鬟也松了口气。 自家小姐这脾性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好在她们这些从小伺候的都懂。 不过每次也都很无奈就是了。 就像方才,一个认都不认识看都没看到的陌生人,她家小姐就听两声萧,就这么突兀地上去和?多奇怪啊。 偏偏她们丫鬟还不能去说,一说,人准生气,还得气几天。 让小姐任性了,谁想得到那吹箫的人这么……还真这么停了。 这要怎么说呢,丫鬟只能庆幸,还好大家不认识,不然,这得多尴尬!简直是刺裸裸的打脸啊! 小姐会哭,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没想到的是,她这一口气还没松完,真的只松了半口,外面,刚才已经停下来的箫声,又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丫鬟暗道一声要糟。 果然一回头,小姐糕点不吃了,一副要气断肠的模样。 丫头再去安慰也没用了,吴小姐推开面前的小碟子,站了起来,披风也不披,昂着头直接走出了房间,望着远处看那搜船,狠狠盯了半天。 绞着手帕,直蹬脚。 她一听就知道箫声,就能猜出,肯定是在教人呢,断断续续。 「一点都不好听!难听死了!肯定不是个有才华的人!」碎碎念念了半天,吴小姐简直想把人的船盯出一个窟窿来。 却没想到听到后面还越来越和谐了! 吴小姐小心肝要气炸了。 一生气,就去把自己的琴又拿了出来,声势浩大, 咚!咚!咚!每一下都弹得铿锵有力! 丫鬟又愁死了。 另一边的姜彤真的忍不住发笑。 揶揄道:「相公,我看那船的人好像和你杠上了。」 船只在大运河上又行了五六日,才终于缓缓抵达了京城的码头。 船停泊靠岸,上面鼎沸嘈杂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码头人非常多,很热闹。 码头上,有运货大船停靠的地方和客船停留的地方,好在两处是分开的,不然真要拥堵的。 两边隔了点距离,货船那边有许多工人来来去去,忙着装货卸货。 姜彤他们这艘船也不小,他们又有许多行李箱笼,目下肯定要叫几个劳力帮忙运送回家的。 洗笔和阿贵已经机灵去跑去打听叫人了。 却没想到,卢景程和姜彤才下得船,一抬头,就看见那边迎面过来一行人,打头的一个,是他们认识的。 「少爷,少夫人,你们终于到了,奴才给您二位请安!」说话的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青人。 「小林管家?」卢景程一望,诧异了下。 小林管家连忙回话,「是的,小的一早就过来了。」因为知道少爷少夫人这几日要过来,所以王爷王妃一早就派人来守着的,别错过了。 说完这话说,他往后看了一眼,道:「后面都是咱们少爷的?」 姜彤点点头,管家这才一笑,说正好带了人来,随后一挥手,让后面的小子们去把行李都搬上马车。 一共有三辆马车,够用。 管家领着卢景程姜彤两人坐上最前头的那辆马车。 姜彤还不知道京中的宅子在哪处,如此歇下来后,便开口问卢景程。 马车走的不快,是最舒适的速度。 卢景程道:「在平京路上,东边。等安顿下来,咱们可以四处逛逛。」 他一边说,姜彤一边掀开了车边的小帘子,凑过去,往外瞧了一会儿。 京城不愧为进城,天子脚下跟别处就是不一样,路面宽阔,四通八达,建筑更为规整宏大。 马车上没那么颠簸,略略看下去,还能发现住宅和商铺规划分得很好,井然有序。 从码头一哭行驶过来,进了城门后是越来越热闹。 穿过一条闹市,姜彤在路两边看见许多的小商小贩,或支个摊儿或搭个棚子,摆两张桌儿,也成个小店了。 吃茶的,小面摊,混沌铺子,包子铺子,应有尽有。 小市井样生活百态。普通谋生活的老百姓哪里都有,京城也不例外。 过了那条闹街,再拐了两条道,就渐渐安静下来。 应该是到了住宅区。 一家一户俱是高门大院,看得到前看不到尾,能看到这个门不知另一个门在哪儿。 一溜儿的都是青砖黑瓦大宅院。 姜彤心中发愣,起先以为他们住的地方该是个小院子,最多跟青阳郡那里的差不多,毕竟京中寸土寸金,他们身上虽有一些钱,但想在这里置下大宅子也不够啊。再说,京城里好地段好房屋就是转手也是许多人抢着要的。 他们就能抢到? v第四十六章[07.06] 直到现在,姜彤才傻傻想起来,她好像忘了她相公现在的身份了! 人是镇南王世子,就算还没过那到上总谱的流程,但这又不妨碍什么,一栋大宅子大约也没那么难,况且依着王妃那个想弥补卢景程的心思,恐怕只想着可劲给他塞东西才对。 想明白后,姜彤拍了拍额头,低低叹笑,心道这还让她搭了个福了。 这种宽敞门庭,别致的大庭院,让她也能住上一住。 这难道就是磅上个潜力股的好处? 卢景程眉梢微动,似笑非笑,「珍儿在想什么?」 姜彤暗自平复了下,让自己别太夸张,才歪了歪头,软软道:「就是想,我倒是有空出去逛逛,相公你还是抓紧时间读书吧,你可是要考试的人呢。」 考生就老老实实复习,最后一段期间别弄什么幺蛾子了。 「小丫头也学会打趣人了。」 姜彤眨眨眼,这是实话呀。 末了她又问了一句:「相公,你不是有几个同窗今年也要参加会试的?他们可都上京了?」 卢景程回说,苏子岑他们大概要晚上半个月过来。 想想也是,姜彤他们提前好些日子是因为要搬家,这又忙又乱的,自然要预留多点时间,早做准备。苏子岑他们只是赶考,很不用太急。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平京路就到了,马车慢慢停下来,停稳后,小林总管才在外面喊了一声。 卢景程撩开帘子先下车,然后扶了姜彤下来。 打眼望去,是一座宅子的正面。 两扇红漆的大门,几级台阶具是用大块青石砖铺成,干净又敞亮。 门上当头悬挂这一快大牌匾,上写着「卢宅」两个字。 姜彤一看,又是暗自点头,觉得王爷王妃都挺好,不是说找回来儿子就急哄哄强迫着人改了姓,这样循序渐进反而更容易让人接受。 小林管家在前侧几步引着路,上了台阶,跑过去把门上的大铜锁咔嚓一下打开,推门,领着人进去。 正院门上也提了牌匾,写着「世安堂」三个字。 小林管家忙着指挥着下人把主子箱笼都给搬进来。 姜彤一进来,就已经在四处看了。 很大一处院子,两进三出,抄手游廊相连,刚小林管家边走跟跟他们大致介绍了下,还特别说少夫人如果喜欢花花草草的,右边从月亮门穿过去就是一个花园子,花的品种也挺多。 姜彤猜测,是不是那是俞婉秋知道她爱弄些花花草草的,所以留意了这方面? 八月船上那车上都一路睡了过去,到现在才迷茫着醒了过来,睁开眼就喊娘娘,要找姜彤。 丫鬟把他抱了过来,姜彤接过来抱了一会儿,哄了两句,让他趴在自己肩膀上醒神。 一边指着喜儿慧儿,将箱笼行李分门别类整理。 姜彤一进屋子就发现四处都是干干净净,空气清晰,一丝灰尘都没有,再进屋子里一看,床塌家具妆台等家具一应俱全,都是崭新的东西。 且恐怕不止是新的,还是上好木料打的。 她看了看小林管家,对方才笑着说,因为少爷少夫人住,自然是不敢疏忽的,也让姜彤放心,整个宅子里里外外都是认真打扫过的,或若是屋里哪样东西不满意,说一声他们就给换掉。 姜彤笑了笑,「小林管家辛苦了,没有哪处不满意,都很好,你回去也替我向王妃请安问安。」 小林管家连忙作势不敢当,说应该的,都是份内的事。 眼见着忙完了,小林管家又问姜彤,说看她身边只带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人,是不是还要采买些? 姜彤回说肯定是要的,这么大一个宅子,没几个人恐怕忙不过来,最要紧的是他们没有厨娘。 姜彤初来乍到,哪哪儿都不熟悉,有个有经验的人帮忙,可以说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不过因为今天时候已经不早,小林管家就说他明日上午直接领牙婆过来一趟,让她自己挑人。 姜彤点头应下,如此,小林管家才带着人先行离开。 姜彤让喜儿把东西清点归类放回房间,将八把给带他的两个丫鬟,自己也跟着去整理。 等东西都弄完,天已经擦黑了。 于是开始准备晚饭,晚饭是喜儿慧儿做的,她俩虽不是专门的厨娘,但手艺都不差。 给主子把饭食端过来,喜儿笑着说了一句,「原还准备出去买食材呢,进了厨房一看,里头满满当当的,鱼肉鸡鸭,瓜果蔬菜应有尽有,灶台上的配料调料也都十足的齐全,竟是一样不缺,省了不少事呢!」 姜彤跟着莞尔一笑,「行了行了,不用伺候了,你们也都去吃饭,吃完了早些休息,这段日子大家怪累的。」 两人笑眯眯说了一句谢谢奶奶,才转身出去。 八月在船上的日子也瘦了不少,脸上的奶泡肉没了。船上吃的少,饮食单一,小孩子胃口不好自然是要掉肉的。 现下,他系着个围兜兜坐在桌子前面,望着一桌好菜馋得流口水,举着个勺子,要吃这要吃那,姜彤帮他夹到他的小碗,吃得非常欢快。 卢景程看的失笑。 因今日劳累,大家都是吃了饭,早早洗漱,就各自歇下。 第二日,小林管家果然带着牙婆过来。 牙婆后面跟着两列人,年纪有大有小都有,参差不齐。 个个垂头敛声,规规矩矩,一声不响。 小林管家给姜彤请了安,牙婆也跟着问了好。 几人才开始沟通,牙婆问姜彤要买多少人,今天带来的这些都是不错的,让她随意挑选。 既然是小林管家带来的人,姜彤也放心。 她先要是挑两个厨娘,于是就让她们中,厨艺好的自己站出来,各自自己说说都会些什么拿手菜点心之类的。 她自己暗暗观察了那些人的个人卫生情况,又看言行举止,最后挑了两个出来。 然后又挑了六个看上去踏实勤快的丫头,小厮只选了两个。这一共就是十个人。 他们家算是八月拢共才三个主子,人口简单,这些加上原有的也足够了。 牙婆做成了一单生意也是喜滋滋,然后道:「我就住下早林巷,日后夫人若再有需要,遣个丫头来说一声就是。」 姜彤略微颔首,让喜儿拿了银两交给对方,送人出去。 姜彤不爱为难下人,两个小厮就让洗笔阿贵领着做事。 几个丫头让喜儿慧儿两个教着些看着些。 过了些时日,也就慢慢上手了。 不多久,卢景程的几个同窗具都从万安县好了过来,现下自然都安顿在自家里。 家里什么都有,自然是客栈比不上的。 v第四十七章[07.06] 随着会试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学子们或多或少感觉到了些紧张的情绪。 苏子岑和另一个人蒋学谭约着卢景程去了及第楼。 据说这里,乃是个各地学子交流文采学识的地方。 「咱们也去看看别人的情况,我听说今年江南那边又出了个大才子呢,倒是没见过,不知道跟卢兄比起来如何。」苏子里摇头晃脑地说道。 卢景程觑了他一眼,凉凉道:「这么闲,你不如少说这话多看几本书。」 苏子岑不服气,嘀咕,「我这哪里是闲,分明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卢景程和蒋学谭二人对视一眼,默默不说话,不去理他。 每一届会试,上京赶考的学子不知凡几,而文风鼎盛的江南一带自来是人才辈出之地,今年亦有不少名声不斐的学子传出来。 就是苏子岑嘴里说的这个。也是如今回试前三名的热门人选。 名字叫做周政扬。 姜彤都听到了几次这个名字,他还回想了一下小说中的内容,然后发现自己除了卢景程的名次,其他的都没怎么注意。 所以也就不知道这位周政扬最后考得如何。 及第楼是京城有名的名人学士馆,所以只要过去走一趟就能认识许多人。 大家都是同一届同一年科考,指不定以后还能同朝为官,所以有许多人现在就展开交际,这些就是以后的人脉。 卢景程后面也跟着去了及第楼,不是为别的,就是单纯禁不住苏子岑一直在耳旁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去了一次,倒也认识了几个人。 不过这样的活动也就两次罢了,毕竟会试的日子马上就要到来,谁也不是真的缺心眼。 时值春寒料峭,会试又是一连考九天,贡院考场里条件简陋,大家都是一步步科考过来的,又岂会不知。 卢景程身体素质不错,日日读书其实也没忘了稍作锻炼。 今年的天气似乎还不错,考试前几日,气温没有多大变化,更庆幸的是没有下雪。 说起来上一届的学子运气就不太好,考试前几天就变天降温,那寒风刮得,听说当时不少人没冻出毛病,考场里直接冻倒的人也不是没有。 因为不能穿有夹层的衣服,棉衣袄子自然想都不用想。 姜彤也是现在才知道,考试还是要挨回冻的。但是没办法,为了杜夹带导致的考场舞弊,也只能如此。 北方的天气比之南方又不同,姜彤才住了些日子就觉得又干又冷。 一想想只穿单子去考试,肯定要受冻,所以她一早就带着丫鬟去布庄,看有没有什么好一些防寒性强的布料,在老板的推荐下买了好几种。 打算回来做成衣服,让卢景程多试几件,不能穿有棉衣,就只能多套几件单衣。 她这边正准备着穿的,转头镇南王府就送来了许多绸缎布匹衣裳来。 俞婉秋都亲自登门了,她本来还想憋着这段时间不来这边,一切等卢景程考完试至于再说。然到底没忍住,一听说考试是多么多么的磨人,立刻带着一堆东西过来了。 好在她小心,也没被人发现,不然卢景程这里怕是不安生了。 其实姜彤也没经验,她能知道的消息还是丫鬟打听来的,现下俞婉秋过来,两人还能交流下。 二月初九就是会试的日子。 在这之前考生门就已经去礼部各自领取了自己的考牌核实身份,大家分批进考场,卢景程运气不错,排在寅时,不用三更半夜赶着起来。 初春天亮得晚,寅时天也还是黑的,卢景程和姜彤都是早早起来,洗笔和阿贵也跟着忙活。 因他们到了京城后,出行许多事不便,现下家里也置下了马车,用了些朝食,就出门往贡院而去。 天尚早外头又冷,卢景程原不让姜彤跟着出来,但姜彤不会真的因为这一句话就心安理得窝在床上睡懒觉。 简单换个位置想一下,姜彤觉得要是现在是自己考试,人家舒舒服服躺温暖被窝,她也要咬牙切齿。 这是个玩笑话,总之姜彤不缺这一天觉。 姜彤穿着冬衣袄子出门,卢景程只穿着几件单衣,温度虽低,好在没雨没雪,风也不大。 上马车的时候她给卢景程拿了一件氅衣,卢景程摇头说不用,现下穿等下还是要脱,不去早些适应。 姜彤一想也是,就把衣服放下了。上了马车,手中还是拿了一个暖手炉。 镇南王府那边,王爷王妃睿不好亲自过来,可是心里是极关心的,一早也是派了小林管家在外头等着,一路护送着人去了贡院。 贡院大门外已经有许多等候的学子,看上去年纪不一,有老有幼。 大门还没有打开,认识的人相互之间说着话,细细碎碎的声音在安静的氛围里略有些清晰。 卢景程进场的时辰在后面,而李苏子岑和蒋学谭两人却都是在前半场,半夜就出发了,这会儿早已经进场。 他们把马车停在一旁,姜彤说外面冷,让卢景程等贡院大门开了再出去不迟。 贡院的四周具用荆棘围成的高大墙面,从外头一看望去,给人一种严谨肃穆之感。 贡院大门有五间,这门自来被民间戏称为龙门,有鲤鱼跃龙门之意。 中东西三门上挂有横匾,其中各有题字,一为「天开文运」,一为「明经取士」,最后一门上乃是「为国求贤」。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贡院中门从内里被推开,两扇朱红色漆的大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随后两队穿着士兵服的兵官飞快而井然有序地罗列在两边,每个人腰间都挎着刀。 此时卢景程和姜彤他们已经下了马车,正在人群中站着。 接着便开始点名检查进考场。 不仅笔墨用具等东西都要逐一检查,每个人还要脱了衣服检查。姜彤算是见识到了古代科举考试的严格。 等叫到了卢景程的名字,姜彤对着他耳边说了加油两个字,才看着人过去了。 自己则站在一边看着,考场外几乎每个考生都有陪同来的家眷下人,姜彤这样的年轻媳妇也不稀奇。 等所有考生都检查完毕,一一进入贡院内,两队士兵才跟着进入,红色大门再次合上,而外头也坚立起一块「回避」的硕大牌子。 这时,人群才渐次散去。 姜彤也返回离开了,小林管家自回王府回话。 会试分三场,每场三天,进入之后找到自己的号棚,进入之后士兵就会将每个号棚从外面锁上,号房中只有一个小洞,考及没餐的时候都是从这里进出。 很是严格,不过也很大程度上杜绝了舞弊现象。 v第四十八章[07.06] 第一场考完,姜彤坐在马车上老早在贡院外头等候。 大门一开,阿贵和洗笔就不住朝人群中张望,然后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自己主子。 「少爷!」 两人叫喊了一声,随后赶紧过去。 姜彤自是上了前去,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发现他精神还好,略觉放心。在里面待了三天,平时再讲究的人,出来形象也有些邋遢。 姜彤不忙着跟人说话,等到了家,卢景程好好洗了个澡,洗得通身干净清爽,才睡下补觉。 再醒来的时候,家中吃食已经备好,他很是吃了不少。贡院里提供的时候不多说,只能说让你不饿着,味道一言难尽,况大冷天的食物很容易变得冷硬。 除了卢景程,姜彤也没忘让人照看着那两位同窗,一应都是准备妥帖的。吃完饭,又让一早请来的大夫给三人把脉,确认都无事才算安心。 接下来的两场考试具是如此,谁家有考生,整个家都要忙起来,跟着担惊受怕,就怕出点什么意外。 姜彤还是好的,心里总是对卢景程放心的,所以表现得稳稳当当,自己这里没出一点乱子,连带把另外两位同窗也照顾得不得不错,虽说他们身边各自都有书童,但像姜彤这样早已经把一切事情考虑进去,打理得妥妥贴贴,也十分让人感激的了。 三场九天的考试终于结束。 卢景程回来后倒床就睡,睡了一天一夜才精神回转过来。 不过考试的确折磨人,卢景程看上去都削瘦不少。 八月之前被姜彤告知「爹爹要考试」这件事,被勒令不去捣乱不许去缠卢景程,加上卢景程每考完一场就是睡觉洗漱看大夫之类的,没跟八月好好说话。 八月就觉得自己好长时间没见爹爹,想的很,所以这次卢景程终于考完了,吃饭的时候他都让卢景程抱着。 考完试就是最放松的一段日子了,成绩出来之前,京城各大客栈酒楼里,时时聚集着众多学子。 不管是哪个时代,考生考完试都是爱讨论答案的。这些人也不例外,考题早已经传得到处都是,文人学子争相对答案。 其实这个时候,考的好与不好,大概本人心中都有数,如此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苏子岑在跟蒋学谭聊天时,还言道姜彤心态好稳得住,不慌不忙的,连隐晦寻问卢景程成绩都不曾,令人佩服。 蒋学谭奇怪:「你如何知她私下不曾问过?」 苏子岑懒懒答:「承远自己说的呗,他自己都感慨呢。」承远是卢景程的字。 「要我说嫂夫人和承远可是天生一对,俩人个顶个的淡定,显得我们多不稳重似的。」 如果姜彤知道人这么想肯定得说一句,那是我知道卢景程最后会考中,还是第三名,根本没有悬念呀。 会试成绩出来之前,卢景程也参加了几次文会,认识了不少人,他们是同一科考生以后,这就是进入官场的第一层关系网。别小看这个同科关系,以后说不得就有交集。 十天后是放榜的日子,不消说,一大早就去等着看,就想抢一个好位置以便观看。 这边洗笔和阿贵也是一早就跑了出去,站在都快晌午了,还没回来。 「中了中了!少爷他中了第四名!」 阿贵洗笔飞快往家里跑,一边跑,口中一边大声喊,脚下才进得门,声音已然传到了屋里各处。 喜儿跟着兴奋叫嚷:「小姐小姐,少爷考中啦!」 一声惊呼,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欢声笑语。 姜彤便开口:「人人有赏,每人赏赐一吊钱,两套春衫。」然后让慧儿把一早备下的喜糖分下去,叫大家都沾沾喜气。 丫鬟小子门一个个高兴得什么似的,嘴里一溜烟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吐。 姜彤虽脸上也有笑颜,但人还是镇定的,有条不紊让人去门口放了爆竹。这个就是这里的传统,家中有喜事便门口放鞭炮。 将这个日子,别人一听,就能猜到该是这家人考上贡士了。 等大家安静下来,姜彤才招人过来仔细又问一遍。 洗笔就回话说:「小的看的真真切切的,错不了,籍贯名字生辰具都对得上,少爷取中第四名!另有苏公子和蒋公子也都榜上有名,苏公子第六十三名,蒋公子第四十八名。」 姜彤听完点头,看来真是好消息,大家都考上。 家里热闹过后,外头卢景程成了大家争相讨论邀约的人物之一。 这之前不显山不漏水的,这会儿竟杀出一匹黑马。 而这时候,卢景程他们就三天两头出去参加些文会,联络下感情。 如此忙了四五日,风头才算消静下来。 接下来还要参加殿试,这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殿试由圣上亲自主持,协十位主考官,一同批阅试卷。 这便是「天子门生」这一词的由来,其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由天子钦点登科名次,赐一甲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三家同进士出身。随后由二甲传胪唱名,宣布完所有名次之后,最后天子赐宴琼林。 这便是有名的琼林宴。 京城贵圈里瞒不住消息。 新科探花郎卢景程是十八年前镇南王被换走的孩子这事,掀起了一股风波。 不止富贵门庭,坊间百姓对次更是津津乐道。 这几日茶馆都是生意爆满,说书先生都来凑着热度。 「真的假的?新科探花真的是镇南王府的公子?」一人好奇问。 旁边坐着的另一人立刻道:「这还能有假,现下都传遍了,你出去问问谁人不知?且我听说,殿试那日,圣上看了那卢公子一眼,恍惚赞了一句,说卢公子生得神仙玉貌,倒让他觉得有些眼熟得感觉,你说这话且是什么意思?」 先头提问的那位公子还是一脸茫然,「恕弟愚钝,这却是个什么意思?」 「咱们也都知道,凡举能得探花的人,学识上自是拔尖儿不提,但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从会试前四名中取,中探花之人必会在相貌上胜出一筹。听说这位卢公子会试成绩就在前四名,又因他相貌俊逸风流无人能比,所以直接点了他为探花,圣上当时还戏言了一句,说他若不是探花,今科的学子恐都羞于此位了。」 对方听得更糊涂了,语气都着急起来:「你赶紧一次性把话说完,听的我这不上不下的,不明白。」 那人叹息一样摇摇脑袋,「你没见过那位探花不知道情有可原,可凡事见过他一面,且又认识镇南王妃的人,具能看的出来,这位卢景程的长相和王妃有六七成相似!圣上才会感慨一句,说觉得他眼熟,这不正说明了卢公子的身世?」 v第四十九章[07.06] 「真真,原来如此,那卢探花现已经认回王府了?」 「大约已经认回,听说已经上了玉牒,圣上那话恐就是个讯号,卢公子目下正正经经的皇族子孙了,只似乎镇南王府那边还没动作,不过应该快了。」 这二位其实也是官家少爷,家中父亲多少是个小官儿,所以这事也比普通人知道得多点。 也不怪消息传得如此沸沸扬扬,实乃是,之前爆出十几年前的秘闻,送走了假世子周名瑄,已经引得一阵大家一阵八卦,都抻着脖子看那真正的王府世子是何等模样。 不少看热闹的私下嘀咕,说是真皇族血脉又怎么样,叫一个小地方穷人家养大,怕是早已不成样子,必定是畏畏缩缩一身小家之气,说不得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人,那等衣食都顾不上的人家,读书都是天方夜谭。 更有,算起来那流落在外的世子和之前假世子是同一年生的,已然十八岁有余,贫门陋户的男子,多的是十五六岁就成了家,想来那真世子也已经娶了亲,怕只怕妻子也只是个粗鄙妇人。 有道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加之有些心思龌龊的,思想狭隘的,自己过得不好,就盼着别人倒霉,闪烁着一双眼睛盯着这事情。 却没想到,等有消息的是时候,竟得知那位新世子是今科探花郎。 多少人吓得瞪大了眼珠子,大失所望。 就说如今的镇南王府里头,可热闹得不得了。 红枫院里的二夫人就气得摔了手里茶盏。 在自个屋子里,低声斥道:「那个贱种怎么会是探花?他不是小地方长大的吗!」 丫鬟连忙上前给人顺背,「太太您先消消气,此事还不知道真假呢。」 二夫人脸色并不如何好,口中低咒:「这等贱种为何不干脆死在外面,何苦要回来!」 她皱着眉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去找老太太商议商议为好。 于是领着丫头直去了芳寿圆。 却说起如王府里头,关系有些复杂。 皆因如今的老太太孙氏,不是先王爷的原配夫人,而是继室。而如今的镇南王周成骁也不是孙氏的亲生子,而是老王爷第一任原配所出。 孙氏嫁过来之后,后也生下一个儿子,就是王府的二公子,叫做周成礼,孙氏颇有心机,妄想让自己儿子继承这王府,便时时哄着先王爷,吹尽枕边风,但她千算万算,也想不到先王爷会死得那么早,还没来得及请旨废了周成骁的世子之位。 先王爷一死,圣旨直接下旨让周成骁继承了镇南王府。 孙氏差点没气得吐血,但也没丝毫办法。后来周成骁更是屡立功勋,深得皇上重用。 周成骁及冠后,因心悦俞大学士府的长女俞婉秋,便请求圣上赐婚,将这京中素有才名的闺秀娶了回来。 孙氏动不了周成骁,就把主意打在性格温柔又单纯的俞婉秋身上。 塞了人到她身边,又故意将自己选房侄女接来王府,意图给周成骁做妾,暗暗挑唆他二人之间的关系。 这方法果然有效,两人之间渐生嫌隙,多番争吵。 及至后来,俞婉秋怀了身孕,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孙氏故意引人传了错误消息给俞婉秋,说周成骁在外娶了小,受用了下属送的美妾。 俞婉秋如何忍得,顾不得真假,大着肚子,收拾了行李带着一众丫鬟,直去了云江郡找周成骁,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都有孙氏的手笔在其中。得知俞婉秋早产的时候,她甚至暗暗可惜,道为何没有一尸两命。 不过孙氏也不急,在她看来,俞婉秋已经完全被她拿捏在手里,这王府后院也早已在她的掌控内,晾对方也翻不出来什么花样。 随后,她又借着孝道名义,压着俞婉秋把她的儿子抢到自己,叫嬷嬷养着。 也如孙氏打算的那样,周名瑄被彻底养废。在京中名声全无,和他的母亲更是两看相厌。 孙氏痛快极了,想着这样下去,世子之位以后必定是要落在她亲孙儿之手,镇南王府总归会是她这一脉的! 然而事情再次出了意外,她压根不敢相信,十八年前会发生那样一桩事,周名瑄不是俞婉秋亲生儿子,不是王府的血脉! 周成骁和俞婉秋把他们的亲生儿找回来了! 孙氏脑子想的许多,脸色黑沉如水。不正这会儿,有丫鬟过来回话,说二太太过来了。 话才落,二太太扶着丫鬟手进来了。 于是两人挥退身边伺候的下人,孙氏还没开口,二太太已经忍不住了,急急开口道:「娘,媳妇听说俞婉秋生的那个贱种要认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听说皇上对那人赞誉有加,这可是大大不妙。我们好不容易熬到到这个当口,眼见辉儿就要成世子,现在那贱中一回来,不是打乱我们的计划了吗?娘,你说我们怎么办?」 「慌张什么,自乱阵脚!」孙氏人训了一句,半晌后才沉沉道:「说破天去,那个不过是外面养大的,恐早已定性,身上不定有许多陋习,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人你担心什么,世子的位置万万轮不到他!」 孙氏先说了一番定心神的话,而后冷笑一声:「周名瑄旧年就送走了,那边那个,王爷倒是捂得结实,竟能分毫不叫我们查到,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且等着吧,外头传的沸沸扬扬,怕很快王爷就会把人接回来,是人是鬼我们睁大眼睛看着,哼!且只要进了府,你还怕什么。」 在孙氏心里,周成骁极其狡诈,从来表面上对自己一副孝顺的模样,不过是为了赢得一个好名声,不叫人抓到把柄参他。 他这般掩着藏着,肯定是在算计什么。 婆媳两个暗暗说了一会儿话,心定了下来,只说冷眼看着周成骁什么时候会说那事。 姜彤和卢景程自是不知道,他们尚没有回镇南王府就已经被人惦记上。 姜彤不知道完全是因为她看的那本小说中压根没提到过镇南王府,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连出现都没出现过的人物,那肯更不会对卢景程造成什么太大影响,或于他有碍。 而对于王府内的情形,俞婉秋大致跟她提了几耳朵。 无非是王爷下面还有异母弟弟,如今府里的老太太并非王爷亲生母而是昔日先王爷的继室。 还有俞婉秋虽然没说,但从她那淡漠的语气里,姜彤大概猜到她同那老太太的关系大约不太好。 虽只有寥寥几句话,却是个人一听就会多想一些,一母同胞的兄弟尚且有不合的时候,况还这样的异母兄弟。 生在这样的世家,要说内里没有些明争暗斗,姜彤自己都不信。 v第五十章[07.06] 众人皆知,对于寒窗苦读数十载的学子来说,人生之中最快意的事情之一,乃是金榜题名。 为何说这事最风光的时刻?原因之一,应当是,圣上赐状元郎领衔下的打马游街。 后会由吏部、礼部官员捧圣旨鸣开道,状元郎帽插宫花,身着红袍,骑高头骏马打头,其后数十名进士随行,在皇城御街而过,接受百姓朝贺。 不可谓不风光,不负有诗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卢景程作为今科探花,自然也是备受瞩目。 今科的状元年以三十有余,留着两撇八字胡须,相貌丑是不丑,但跟英俊也不沾不上边。 而榜眼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六左右,正当年,他长相中等,身姿博朗,整个人的精神面貌,气度,看上去都很好。 但大体,这两人都算不得英俊潇洒,人都是爱美爱俏的,这样一来,本就生得俊美无涛还是探花的卢景程就异常打眼,一路走来,不知道被多少姑娘扔了鲜花朵香囊手帕。 骑在高头大马背上,卢景程却是想着姜彤在家里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彼时她一派淡然悠闲,调笑似的跟他说,被扔些鲜花香帕倒还无妨,只别叫人瓜果也跟着扔,那可是要砸伤人的。 卢景程哭笑不得,觉着他的夫人这应该是吃味了。 所以游街的时候,别管多少香囊手帕往他身上来,一概目不斜视。 游街当天,姜彤她们自然是早早包了个地段好的酒楼,俞婉秋也来了。 俩人关系处得不错,姜彤不是那种虚情假意的人,真诚待人对方还能感受不到?因是半路婆媳,一方想弥补儿子,一方尊重有礼,所以结果是很是融洽的,一日一日的,也就处出些感情来。 加上还有八月这个讨人喜欢的小朋友在,她们压根不会闹起来。 不得不说血缘关系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儿子找回来了,又有了小孙子,俞婉秋觉的这两年她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没出嫁时候的样子,生活里不再充斥着忧愁苦闷,伤心难过,现在的她,心境别样的开阔,舒坦。 以前,俞婉秋总要为孙氏的刻薄而难受,身旁总是被恶意包围。 现在,孙氏再如何再她眼前阴阳怪气说着可恨的话,找她麻烦,俞婉秋不再在乎,不再忍让下去。 她过自己的日子,且会过得舒舒服服的。 游行的队伍快要过来,几人站在窗户旁边看,道路两旁围满了人,人声鼎沸,极是热闹。 好在他们定的这位置地段极好,在二楼看得清清楚楚。 不一会儿,就有丫鬟提醒少爷过来了,少爷骑马过来了! 卢景程俊俏风流,自然非常打眼,他前面的榜眼状元在长相是欠缺了些,不过也很受欢迎就是了。 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在凑热闹,心里很是崇拜这些人的。 马儿慢慢往前走,情况到卢景程这儿就有些不一样,往他身上飞去的手绢香包鲜花朵儿明显数都数不清,更有大胆泼辣的姑娘媳妇甚至出言调戏。 卢景程的表现可圈可点,他脸上是惯常摆出来的温和笑容,恰到好处。姜彤是跟他相处久了,才知道他这个样子就是没有上心,他是个连跟死对头都能摆出这副模样的人,其实心里冷着呢。 只瞧他对那些大胆露骨的话聪耳不闻的样子,姜彤点点头,还算他有数。 香包手帕卢景程一个都不会看,任其掉落。 跟在卢景程后面一位,姜彤一看,竟也是位俊逸的儿郎,姑娘们往他身上扔的东西也不少,不过这少年肃着脸,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也不知这是哪位。 正想着,八月就在丫鬟手中挣扎,奶声奶气嚷嚷:「娘我要下去爹爹那里,我要和爹爹一起骑马马。」 姜彤怕他乱动掉下去,赶紧接过来抱着,笑着跟他说:「今天不能喔,你看爹爹好忙啊,改日让他带你玩好不好?」 好在八月是听姜彤话的,跟他解释了一句,他也不放赖,待着姜彤怀里看下面,嘴里一会儿叫一句爹爹。 俞婉秋伸手去抱八月,八月乖乖的,俞婉秋轻声笑,说他们八月是个有志气的,以后定能和爹爹一样打马游街。 正说着,外头突然就吹起了一阵风。 真的就是那种,清风婉约,徐徐地吹,惹得柳絮儿纷飞的。 于是,姜彤就见证了这一幕。 一方水粉色的香帕,从对面楼宇窗户中飘落出来,恰巧被一阵威风轻轻带起,悠啊悠地飘。 飘往哪个方向呢。 其实不知姜彤在看,街上不少人也在看。 因为一方帕子飘来飘去太显眼了,别人的东西都是从下往上抛丢过去的。 姜彤挑眉,心想这段剧情是一定要发生的? 往下看去,见那帕子最终往卢景程那个方向去了。 姜彤似笑非笑起来,想看看卢景程到会不会抬头和那帕子的主人来个深情对望。 卢景程正骑在马上走着,偶尔和他后面那位说上一两句,两人都是长相出色之人,相互对看一眼,都知道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他后头那位是二甲传胪周政扬,此刻正板着一张脸拿掉了一个落在自己身上的香囊。 卢景程才回头,余光瞥见什么从上面落下来,不待看清楚,直接伸手一挥开,那水粉色帕子就被不留情地弄到了一边,掉在了地上,被马蹄踩过。 不知为何,二楼里,看着这一幕的姜彤忽然就笑了。 随后抬眼看向对面那楼,虽然并不能看清楚,但姜彤心里也是有些舒坦的。 不为什么,她不喜那个女人,就为在小说第二部 里,对方容不下一个孩子,对八月那样不仁。 特别是,她现在生养了八月,站在自己的立场,无法我也不能对那样的人产生正面情绪。 姜彤不排斥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这是人之常情。 因着卢景程这番表现,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勾。 殊不知,她是满意了,有人却恼了。 对面那个楼里,二楼同样被包了下来,里面的主人就是方才掉了帕子的主人。 那姑娘姓程,模样年轻,长相清秀,眉宇间有着骄傲之色,身穿名贵锦缎制成的衣裳,发髻间钗环叮当,显而易见是位娇养的小姐。 她身边给围着五六个丫鬟。 原本对翩翩少年郎惊鸿一瞥,看痴了眼,忍不住羞红了脸。 丫鬟门也叽叽渣渣说这探花郎好生俊朗! 她看愣了会儿,没想到手中的帕子一时间没捏紧,就被风吹掉了下去。 随即捂嘴轻呼了一声,脸上有些懊恼神色。 v第五十一章[07.07] 直到看见帕子飘来飘去,最后似乎要往卢探花那里落下去,又有些微微的娇羞,好似希望他捡到自己的手帕一样。而就满怀情意的时候的,就见卢景程看都没看直接挥落了帕子。 那一刻,这位程小姐面皮涨的通红,很是羞恼,分明也没人知道那是她的东西,可她就是觉得自己脸被人啪下来踩了一脚一样! 她脸一放下来,表情阴郁,身边的丫鬟也跟着禁了声,不再笑闹。 还是从小伺候她的大丫鬟懂自己小姐,连忙道:「你们看着那位探花郎,还有他后头那位,因为生的太俊俏,都快被那些姑娘媳妇扔过去花儿粉儿给淹没了,怪道他们笑不出来呢,那些人也太热情露骨了些,不过叫我看,探花郎却是个稳得住的,没因为个姑娘就忘了形,可见本性是不错,不好女色,自身持正。」 她这话看着像是和其他丫鬟在打嘴玩笑,实则就是说给自家小姐听的,怕小姐觉得自己帕子被丢弃,失了面子,到时候发脾气,她们这些伺候人的日子跟着不好过。 果然程小姐听了这一番话,眼皮动了动,眉宇间稍稍松开了些。 这时,旁边另一个丫鬟娇笑道:「连翘姐姐看一眼就能说出这么多那位探花的好话,可见是真真用心看了的。」 连翘心里一咯噔,生怕小姐误会什么,口里立马玩笑呵道,「你个蹄子胡说什,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人家什么身份咱们怎么身份,这些话是胡说得的?」她也聪明,立马自己轻贱自己身份,表明态度。 还好这时另一个跟连翘关系较好,上前插嘴说了一句:「可不是如此,连翘姐姐只是就事论事,探花郎那样就是很正经正派的人呢。」 程小姐听进去了,仔细想来觉得很有道理,可就起来持身正才对别人的殷勤视而不见。 倒真是个好的,等回去了让娘去打听打听人家什么身份。 这事才算归于平静不提。 对周成骁和俞婉秋夫妇来说,最近就是好事成双。 一个是卢景程高中探花,二个是他终于要认回来了。 圣上也已经下旨宣布了卢景程的身份。 这天镇南王府热闹非凡,席面摆了几十桌子,请的俱是豪门贵族,高门大户亦或是显赫之族。 镇南王十八年前丢失的孩子是今科探花郎这一事终于被证实。 一天的宴席下来,卢景程现在在京城贵圈中应是无人不知。 王府中。 孙氏和二夫人从始自终没一个好脸色。 孙氏更是目光深沉,冷冷道:「风光了一天,也该要来给我老婆子请安了。」 孙氏能把俞婉秋拿捏那么多年,叫她半辈子都活得不舒坦,便就不信一个半路领回来的贱胚子能在她手里翻出什么花样? 不照旧随她摆布! 小小探花在普通人眼里厉害,叫人欣羡,然他们这种人家压根不看在眼里。 孙氏暗想着圣上若一早就知道了镇南王府的这起官司,又因重用周成骁,说不准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点了人做探花,里头不定有多少水分。 如果现在叫外人知道孙氏竟有这样的想法,只怕真瑶破口大骂,你当科举是什么儿戏不成?还水分,圣上需要看让人的面子,天大的笑话莫过于此 当真是个无知老妇!恐是在后宅里黑心手段用多了,见识竟浅薄至此,难怪有古话说娶妻娶贤,却是有道理,这样的妇人聘回家,不得是霍乱家族的根本? 然而孙氏没这个见识,她这个人心奸猾,看谁也都先往坏处想。 加上她娘家不显,自小教养如此,看中小利,就是俗话说的眼皮子浅,不然当初也不会进了王府给人做继室。 嫁进王府的时候继子周成骁已经六岁,养不熟不说她也压根不想好生教养。还是因为当时太后娘娘怜惜周成骁年幼丧母,就派人把人接近皇宫里,跟着几位皇子一起学习。孙氏的手自然都切伸不了那么长,想害人是害不得的。于是就只能拼命吹枕边风,让王爷废了这个世子,只不过运气不好还没实行王爷就发病去了。 后来周成骁当上镇南王娶了俞婉秋,她仗着身份,在里头使了许多手段,让人吃了不少苦头。 在孙氏心里,能继承镇南王府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她的亲孙周名辉。那个贱种敢回来她就要让他没好果子吃。 这会儿,孙氏眯着眼睛歪在软塌上,丫鬟蹲下面给她捶腿,二夫人坐在下首。 孙氏划拉着一口老嗓子,不紧不慢说道:「我听说他成亲了?」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二夫人撇撇嘴语带不屑:「可不是,那些小地方,自来是急巴巴替儿子讨媳妇的。」 孙氏呵呵一笑:「那不是正好,他是小地方出来的,娶的媳妇自然也是小地方粗妇,成了亲就再不能结一门对自己有助力的妻子。」这样能成什么气候? 这二人倒是一起忽略了一个问题,卢景程就是再不好但他爹是镇南王,难道这位子以后不传给自己儿子反去传给那个不知所谓的侄子吗? 真拿人当蠢货,可以随意摆弄? 但是嚣张惯了的孙氏就是忽略这个问题,就要去谋划那个位置,二夫人一向听孙氏的,以前他们把周名瑄养废,俞婉秋也从不和他们争,倒让她们忘了形。 孙氏自视她手里有的是法子,浑浊的眼睛里透着精光:「他在那样的小地方长大,必没见过什么世面,赵氏,你娘家不是有个常来府里打秋风的穷亲戚,恍惚记得有个姑娘,如今多大年岁了?」 二夫人先是叫婆婆说的面皮一红,心中正有些不上不下的不自在,又听得人后面问侄女多大,遂连忙回答:「不小了,已经十七岁整,再翻过年就十八了。」 老太太坐了起来,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轻描淡写道:「可说了人家。」 二夫人摇头,解释了一句:「还不曾,她那样的家世,想在京城里嫁个好人家哪有那么容易。瑶姐自己心气高,我那表姐更是不甘心,觉得自己姑娘欧模样身段生的样样都好,配一般人她心里过不去。」 二夫人只差没说得更明白,她那表姐不远千里到京城来投奔她,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女儿能攀上个高枝,能飞黄腾达? 她不免想着那表姐可真是痴心妄想,虽说瑶姐儿是长的不错,但京城生得好的女子千千万万,你女儿又不是个天仙,那样的家世说去不好听的稍微好一点的人家谁看得上? 孙氏也见过那母女,当然一早看出她们的心思。 v第五十二章[07.07] 以前是事不关己懒得说,现在,不愁她们不上赶着攀富贵,眼下她正要给她一个机会。 所以孙氏就笑了笑,道:「你明天请她她们母女进府,我这里倒有一桩好姻缘说给她。」 二夫人一听这话心思转了转,迟疑问:「母亲的意思是……」 孙氏撇了她一眼,「你想得没错,把她配给那贱种做妾不是正好?你笼络好瑶姐儿,拿捏住她,以后想干什么不都方便许多?」 二夫人眼睛一亮,可不是!插个人去大房那里,简直大有利处,再者若那贱种被瑶姐儿迷住了,那就更美了! 「娘,还是您老厉害!」 孙氏半阖着眼,也没说话。 第二日,林管家了领着卢景程和姜彤见镇南王府的一众人。 镇南王府应该是姜彤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最大的一座府宅。 占地面积先不说,反正自进来,一眼看不到尽头便是。 当真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三步一楼五步一景,假山流水,怪石嶙峋。 姜彤目露欣赏,她上辈子也有玩过许多林园,只是那时候,穿行其中的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的游客,而这里,来来往往的,就是实打实的古人。 姜彤面色淡定,步调不急不缓,只跟卢景程隔了半步的距离。 从铜花门走进来绕过影壁,又走过长廊,穿过拱门。 一路上遇见的外套婆子小厮,行礼的人同时都在暗暗打量新来的少爷和少夫人。 卢景程不必说,淡然从容的气度叫人不敢小觑,姜彤更是目不斜视,朗朗大方。 小林管家在前恭敬引路。 等两人走远了,旁的丫鬟才能敢小声说话:「原来那就是新的少爷和少夫人吗?我之前还听厨房那边的小丫头嚼舌根,说新来的少爷是穷乡破落户里长大,肯定上不得台面畏畏缩缩,简直瞎说!真该叫她睁眼看看,少爷这通身气度,果真是有皇家血脉的人!」 另一个丫鬟拉了拉她,小声警告:「你小声些,仔细叫人听见撕烂嘴巴!主子的事是我们妄议得的。」 「好姐姐我不说了。」那丫鬟赶紧认错,刚才也是一时口快。 不过她是知道这几日都有有不少丫鬟都在私下讨论这位即将到来的少爷,特别是二太太院里的人,对此特别不屑,那样子竟是不把真正的大少爷放在眼里呢! 卢景程和姜彤不管这王府里有多少牛鬼蛇神,多少人对他们怀揣恶意。 此刻正屋内。 上头坐着老太太孙氏,左边坐着王爷周成骁,他下方是俞婉秋;右手边坐着二老爷,就是孙氏生的儿子,他旁边是自己的夫人,赵氏。 两人一进来就受到了各种各样的的目光注视。 旁边沾了不少丫鬟伺候,一边给两人福了礼,俞婉秋很高兴,站了起来拉着姜彤的手,二夫人也跟着起来,不管心里如何想的,面上却端着笑容。 状似亲昵说了一会儿,然后道:「可怜见的,流落在外头十几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吧。」说着还假装拿帕子拭了试眼角。 周成骁一向感情内敛,面上冷酷,这会儿也跟卢景程好生说了几句话。 接下来,二人认了人又给大家敬了茶,孙氏才掀起眼皮说了一句,「几位小姐过来了吗?」 她身后身后伺候的玛瑙低头回话:「先生已经给她们放了假,说是已经过来了。」 孙氏点了点头,又问:「二少爷呢。」此说的二少爷乃是二老爷的独子周名辉。 玛瑙脆生生回答:「二少爷本想过来呢,前头又遣小子家来回话,说是太子临时派了差事不得空,今日赶不及回来见大少爷,还望大少爷莫要责怪。」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卢景程说的。 卢景程挑了挑眉,只道:「无妨。」 故意当着俩人的面说这话,他们又不是傻子,二公子是太子伴读那又如何?莫非还想叫他们自卑惧怕不成? 别说卢景程了,姜彤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二夫人心中骂他们装模作样。 正此时,方才丫鬟口中说的姑娘们过来的。 一行有五人,穿着各色衫裙翩翩而至。 大小姐和二小姐是二太太的生的,三小姐是二老爷的一名妾室所出。 另外一个长相娇媚身姿窈窕的姑娘,说是二夫人娘家侄女,平素丫鬟门唤一声表小姐。 大家相互见了礼,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对这方面特别敏感的原因,姜彤发现那位表小姐看卢景程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同。 那眼尾上挑似带了钩子,看卢景程的时候带着细致绵密。 那几位周家的小姐倒是明明白白,眼里的高傲不屑几乎没扑出来。 看不起姜彤得紧,姜彤也不是吃素的,万没有才上门就被人欺负的道理。 人家用高傲的扫她,她高挑冷眉冷眼,似笑非笑,看谁气得过谁。 姜彤心里素质极好,从不会被不想干的人不想干的事左右情绪。 周家这几位小姐就不同了,从小被是捧着想长大的,嚣张霸道。 特别是二小姐最是冲动,见姜彤这样,立马出言讽刺:「我知晓你是小地方出身,不过这里可是京城,镇南王府,嫂子以后可多学着点规矩,别让人笑话!」 姜彤的身份现在是她们的嫂子,一个闺阁小姐也敢咋咋呼呼反姜彤懂不懂规矩。 姜彤才觉得好笑,她点点头,意味不明道:「你们王府的姑娘,倒真好规矩。」 那位姑娘还待再说,周成骁却发了怒,一拍桌子,「反了天了,谁教你们的规矩!」 周成骁真的很少管府里的事,以前常年在外带兵回家的时候少,这几位姑娘都是二房的,见周成骁见得少,只知道是个冷冽的人。 不过因为不常接触,家里又是孙氏地位辈分最高,所以二房人竟渐渐把自己当成了王府的主子了似的。 这时被周成骁一吼,才隐约意识到什么。 周成骁一个男人不爱参和内宅之事,只要没人欺负俞婉秋,其实他不太管别的。 而俞婉秋这人,以前性子有些清高有些独,她在乎的事情就只有那几件,孙氏一早猜透她的心思,磨搓她时就专门挑她在乎的地方下手,朝她心窝捅刀子,弄得俞婉秋身心俱疲。 然而外在,倒是没人敢给王妃脸色看,况王妃身边还有王爷安排的人在。 所以说,这好些年,能俞婉秋难受的事全在精深层面的,包括她和周成骁的感情,以及之前的周名瑄。 这都是她的软肋,而孙氏尽朝这些地方下手。 周成骁说一不二,对于二姑娘的行为皱了皱眉,他也不多说别的,只吩咐了一句让二姑娘跟着王嬷嬷学一个月规矩。 王嬷嬷是之前服侍过世老王妃,也就是说周成骁母亲。 v第五十三章[07.07] 在府里年纪大,为人古板严肃,最看中规矩,又是皇宫里出来,当初太后娘娘给的,所以府里下人无人敢得罪,主子们都给几分面子。 二小姐一听这话,脸色先白了白,不是吓的,而是觉得丢了大脸。 她几乎立马把头转向她娘,希望自己娘帮她说话。 二夫人努了努嘴,但不敢跟周成骁呛声,这人可不是俞婉秋那样软绵随便唬弄的人。 她眼珠子转了转,想着自己倒不用急,老太太肯定会开口。 果然,孙氏已经拉下脸,眯眯缝的看着盯着周成骁,开口:「你做大伯的,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这话倒是有趣,像是不知道前因后果一样,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周成骁跟自己侄女计较,若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而出乎姜彤意料的,周成骁却并没管她说什么,只沉声道:「母亲放纵她们了,再不管教,外人只以为镇南王府不成体统没规没矩。」 而后又道:「今日就到这,我已经派人把东头的临荷园给了景儿他们,等择了好日子就搬进去,大家都散了吧。」 俞婉秋赞同,跟着点了点头。 孙氏一脸便秘的样子,心里不上不下梗着一口气,几乎没气吐血。 但到底镇南王不计较给你面子时让你说话,但他说的话你却反驳不了。 这尊煞神可不是俞婉秋。 孙氏总觉得她这继子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你道这几位小姐为何一开始就阴阳怪气,对姜彤各种不顺眼? 说起来原因也不难猜。 要说这镇南王府,如今还住着两房,然按道理,老王爷去世周成骁继承了王府,早就该分了。没有两兄弟住一处的道理,不说还是隔母兄弟。 不过因是孙氏在那压着,从来不提这话头。 周成骁是王爷,王府的主人,他从前忙得很,一出去打仗征战就是几个月甚至一年的都有。 王府被孙氏把持,日子久了,二房俨然失了规矩和平常心,竟以主人自居,一个二个的,走出来派头拿得俞婉秋这个正经王妃还大。 还有一个,是因着大房子嗣凋零,周成骁对俞婉秋一心一意,没有纳过一名妾室,以前就只有周名瑄一个孩子,还被孙氏抱走养坏了,跟自己爹娘从来不亲。 二房就不同了,二房一共有五个孩子。赵夫人自己生了三个,长子周名辉,还有大小姐二小姐两个女儿;三小姐和才刚出生不久的三少爷都是妾室所出。 这样一来,大房人少,府中竟都像是二房的人一样。 现在周名瑄走了,却来了一个卢景程的,哦不,现在已经改了姓叫周景程,二房他们岂能高兴? 人人心中发恨,无不想着叫他们全滚出去了才好!就算不能,那还不如以前的周名瑄在,起码对于周名瑄,他们摸得准脉,很了解他,且他又是废物,没什么威胁。 但谁想得到会出了抱错孩子的事。如今冷不丁来了一个一无所知的,他们怎么能不恶意满满? 特别是赵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和两个女儿强调,道左不过乡下小地方来的两个人,让女儿把贵女千金的派头拿出来,最好能压得人抬不起来,自个羞愧死! 却不想最后别人没羞愧,倒是二小姐自己吃了一憋。 这会儿子,二姐儿从正房出来后,回了赵夫人的院子,气的摔了好几个茶盏! 她能不生气?先头她娘告诉她那要回来的大哥,不过是被个寡妇婆子养大的,不值一提,人娶的妻子,约莫也是粗鄙上不得台面。 但方才一见面,哪里是那么回事,卢景程就不说了,他长得像俞婉秋,那般风流俊逸的相貌,怕是京城男儿也无几个人能了人。 再看他的夫人,却哪里是什么粗鄙妇人,这样要是粗鄙妇人,京中不知得多少人得去撞墙。 明媚大气的相貌,异常精致的五官,穿着一身撒花锦缎百褶粉色红裙,上面配着自身月牙白的上衣,袖口和衣襟都滚了边,上头还刺绣了花草,煞是好看。腰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袅袅纤腰,骨肉匀亭,天生的风流体态。 这叫几位小姐嫉妒得眼睛发红,对着姜彤哪里还有好脸色。 二夫人赵氏相貌长得中规中矩,略为平凡,不甚出彩,生的两个女儿也都遗传了自己,容貌勉强也就清秀,所以平常最是注重打扮,每日都要仔细描了妆容才出门,衣裳首饰上也是一点不马虎。 现下倒可好,全被一个乡下丫头比了下去! 女儿发脾气,赵夫人自己何尝不怄,不过也没忘了哄女儿。 「你何苦跟她去比,她不过小门小户的女子,你可是王府的千金!」 这二小姐自来霸道又任性,旋即又随手砸了一个花瓶,大声道:「你们惯会说得好听,你看大伯,转头不是把芳锦园给了他们,之前我和大姐一早都想要那园子,求了老太太好几日,她才勉强开口答应了我们,同意我们搬进去,让嬷嬷去俞婉秋那里拿钥匙的时候,怎料她不给,等王爷回来,就直接回绝了祖母,说那处园子他自有安排,有什么安排,不过是个借口!现下可好,野种一回来,直接与了他们!」 她眉中带着十足的怒火,勾唇冷笑:「我们倒是金贵好命,可最后,好东西不还都是别人的,只捡些别人不要的罢!」 「你给我住口。」赵夫人被气的心肝疼,「像什么话,你还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就不能学着你大姐些!」 虽然生气,但赵夫人还是先挥了挥手让丫鬟们出去,只留下两个心腹。 她这二女儿也太没心眼子,这一屋子的人,说这些不过脑子的话,叫人传了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二小姐正在气头上,听赵夫人提起大小姐,又是一通顶嘴,「我自是不及咱们大小姐懂事听话,装也装不出来!」 这话就没差直说大小姐虚伪装模作样。 赵夫人真的生气了,出声呵斥,「真真是被惯坏了越发没个规矩,自个亲姐姐也编排,还怎么了得!我看你跟着林嬷嬷去学学规矩也好!」 一旁的大小姐见二小姐气得发抖的样子,上前几步细声说道:「娘,妹妹不过一时气话,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 二小姐觉得她大姐虚伪,压根不领情,竟甩手夺门而去。 赵夫人的火气腾地从两分跳到七分,抖着手大骂了几句讨债丫头。 随后让丫鬟服侍大女儿回房,她还要跟那侄女说会儿话。 v第五十四章[07.07] 大小姐回了自己院子,关上门,她身边的一个丫鬟气不过,说道:「二小姐自己惹事,却次次对咱们小姐发气,方才说的那叫什么话。小姐对二小姐太宽厚了,二小姐也不知记着好,每次有事总要挤兑小姐,都是太太生的,咱们小姐还占着一个长呢,凭什么总受委屈!」 那边大丫鬟数落了这个丫头,让她别乱说话,转头又给自己小姐到了一杯茶。 大小姐表情冷淡,内心嘲讽,都是亲生女儿又如何,她娘自来就偏疼妹妹,别看刚才说了狠话,且看着,回头就要过去哄,不定许她多少好东西,次次都是来这一套。 她也怄也恨,后来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心本来就是长偏的。可笑她之前还有所期待,如今……呵,想要什么东西便只有自己去争取! 那边等女儿各自回了屋,赵夫人让丫鬟把程琳瑶唤了过来。 也没说别的,只问了她今日见了大少爷有什么想法,又说这位大少爷身边只有一个正房夫人,妾室通房丫鬟是一个都无的,自身又才学斐然,才考中了探花,如今人回了府里,多的是机会,让她自己主动一点,等过段日子,老太太找长大由头,让他纳了你。 「你自己琢磨琢磨,大房拢共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说他们私下有多少好东西,只俞婉秋的嫁妆都是不斐,这些以后也都只能留给大少爷,等你成了他房中人,他还能亏待你不成?若你争气,回头开怀生你个男孩,真真是什么都有了。」 这种话赵夫人说过不止一次,上回她就是这么给这母女二人洗脑的,拿着她们最在意的东西诱着她们,让程琳瑶自己自己心动答应。 那程琳瑶现在心里是什么想法呢。 她简直太满意。 没想到大少爷生的如此俊美不凡,这么出色的,简直让人看得脸红心跳,羞怯不已。 程琳瑶对自己的情况有自知之明,她死了爹,和娘相依为命,家中无半分资产,能凭借的不过是这张美貌脸蛋。 拉下脸来投靠了镇南王府的二夫人,不过是想借着王府的势,替自己寻一门好亲事。 但也知道,凭她这样的出身,想嫁到显贵家族去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当妾。 虽有话说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但程琳瑶又怎么甘心嫁到普通穷人家去,她生的花容月貌,自问不愿意去贫门吃苦,所以给人做妾又如何。 只要有美貌有手段,不怕笼络不住男人的心。 眼下,赵夫人说的话虽然露骨,不是未出阁的姑娘能听的。但程琳瑶虽然羞红了脸,却依旧非常听话地点头。 只说小声自己都听姨妈的。 赵夫人这才满意了,回头让丫鬟从自个妆奁里捡出一套金凤蝶样式的头面出来,递给程琳瑶。 说年轻漂亮的姑娘就该每日打扮得漂亮才好。 程琳瑶笑着收下了。 而姜彤那边,新宅子才收拾出来没多久,东西都是置办整齐的,才住顺了几日,就又要搬家了,还是搬到镇南王府。 不搬不可能,姜彤就是知道这事,心里才有些惆怅。 住进了王府,以后肯定是不及外面自由,但也无法,卢景程已经认祖归宗,不可能还带着妻儿住在外头,小户人家都不行更何况还是王府。 宗族规矩礼法就是如此,没有谁会去违逆。 还是小林管家来帮忙,东西运了几大马车,姜彤带着十来个下人,一起去了王府。 上次他们过来没带八月,俞婉秋恐也没同那些人打过招呼。 所以,一知道大少爷已经有了儿子,小少爷都三岁时,惊呆了一众人。 俞婉秋心中冷笑,又有股高兴。 不管这些人有什么样的心思,总归别再想欺负自己的儿子孙子。 俞婉秋一早就拿了钥匙让丫鬟去把芳锦园的门打开,派了许多人进去整理打扫。 园子里头年年都有让人检修,所以并无一点破旧,只把该换的东西都换了,她又从库房里拿了许多珍奇古玩字画去摆上。 里头就焕然一新了。 等姜彤进来后,才知道芳锦园有多大,里头景色无可挑剔,简直每一花每一树每一石都有各自的趣味。 怪道惹得二房的人都惦记。 然而二房的人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园子了,完全被大房有了孙子这事夺走了大部分注意力。 心里那怨恨多大就别提。 想想卢景程也就比周名辉大一岁,周名辉媳妇都还没娶,他倒好,儿子都生了! 赵夫人乍然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慌了,是真慌了。 于是赶紧去找老太太,孙氏同样黑了脸,满脸不悦,训斥:「先头我早让你给辉哥儿相看,你倒好,嫌弃这个看不上那个,拖到今日还没定下来,现在可好,人家儿子都几岁了!」 将赵夫人骂了一顿,孙氏才叫人回去好好相看,尽快把周名辉的亲事定下来。 赵夫人哪里敢耽搁,回头便开始忙了起来,花名册都看了不知多少。 一晃半个月,心中也有了几个人选。 眼瞅着春暖花开,万物抽条,她就打算在家中举办个花会,邀请各家太太小姐来玩,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观察一番各位姑娘。 二房人再看不顺眼卢景程他们一家到极点,心里恨毒了他们去,但目前也只有忍着。 自开年起,周成骁领了皇差,只在京中做事,再不用去外奔波,有他坐镇,二房人怎么都得收敛点。 周成骁哪有功夫管府里头这些小事,虽说不再去战场,然京中差事也不清闲,手中一摊子事等着他处理。 因儿子找了回来,俞婉秋心中明朗起来,以往愁思伤感的改了,夫妻俩之前那些龃龉隔阂也渐渐破开,眼看着两人有了些刚成亲那会儿的亲密浓情样子,周成骁内心简直狂喜。 心里有悔过有庆幸,他这一辈子所爱之人不过一个俞婉秋,偏生这些年因为种种矛盾误会,俞婉秋对他逐渐冷淡,再不肯对他敞开心扉,周成骁悲痛万分,却又不知如何去说又该怎么说。 好在,老天看不过眼,终究是给了他机会。 两人感情好了,事事如意。 姜彤的芳锦园也收拾妥帖,已经住了进去,慢慢适应王府生活。 卢景程那边,他取中探花,待朝考之后,成绩优秀,自然被选拔为庶吉士,留任庶常馆。 这就是相当于学习再深造,等三年后,散馆再授予官职。 翰林院其实不忙,卢景程这种刚进的庶常主要的还是学习,教授他们的是翰林院内经验丰富的教习。他们每天只管完成嘱咐的事即可。 但奈何卢景程如今是个话题任人物,自然就少不了关注。 无他,原先这位年轻俊美的探花已经出了风头,有哪料想后面又被爆出这位就是镇南王府当初被流落外面的孩子。 哦吼,消息惊呆了一众人的眼。 v第五十五章[07.07] 谁还不是人精,眼珠子一转,镇南王多受皇上器重啊,不去套套近乎都对不住自己。 于是都夸,说卢景程果然不愧是王府血脉,骨子里的东西改变不了,以前那都是明珠蒙尘,就算身在困境,也能绝地而起,这一身的气度风华,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又说什么文采卓绝才高八斗,学识不斐,自身勤奋好学,所以才能一举高中探花。 好听的话不要钱,多说几句不止不犯法还能让人高兴,不少同一年的学生,都来套近乎,可着劲地夸。 今科一起成为庶吉士就那几位,一起共事熟悉了之后,都拿这事调侃卢景程。 好在都没什么恶意,卢景程一笑而对。 卢景程对人处事刃有余,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心思深沉坚韧,更不谈受到影响人会漂浮起来。 就一句话,他这个人就很稳。 倒是二房的人是一直盯着卢景程的。 赵夫人要请人进府来赏花,她在小地方别样精明,用的是镇南王府的名头,不然以她一个二夫人,不定有人就不买面子像是公主之类的。 一个总会分出去的二房你能耐个什么劲,这是心思明朗通透之人的想法。 赵夫人而后又去婆婆孙氏商量,说到时程琳瑶也会来,可以借着机会将她指给卢景程。 孙氏觉得可行,点头应下。 三月中旬,时节正好。王府内花园子里开得姹紫嫣红,红红绿绿,好不热闹,一走进都能闻得到扑鼻的花香。 请人来玩正好。 说镇南王府里情况不少圈里人都知道,他们府里头的老太太原就是继室,王妃没当几年老王爷去了,继子成了王爷,孙氏变成了老太太。 私下里谁人不说那位老太太有心计,从不提二房分出去的事,又趁着那些年王爷经常再外打仗,仗着辈分欺负王妃,把王府抓死紧。 王妃是温柔人,又因为不喜欢那些事儿,少有参加这些聚会花会,倒是府内二房常见活动,出尽了风头。 也就是去年,镇南王归京了,年初又在京中领了差事,看来是上交了军权再不往外去了。因着这个,圣上反而越发重用信任镇南王,当真权势恩宠一点不减少,也是这个时候,不少内宅夫人才恍惚一下明白过来,王府的主人到底是哪一家。 那二房抖个什么! 感情人家在外征战,你这头充了威风,把人家王妃都比下去了,都是靠着人家过活的,凭什么这么脸大! 赵夫人还不知道她在许多夫人眼中已经坏了印象。 孙氏生的二老爷是热花眠宿柳的废物,指望不上,看起来孙子倒有些能耐,给他捞上个太子伴读,但说到底,这还是早年凭借着家世上去了。 起先,外头人瞧着镇南王府真是靠着王爷周成骁撑起来的,想想若没了他,还剩什么。 二老爷是个废物,那时候的世子周名瑄也是浑名在外,为人最是有些狠毒,二少也周名辉算是最好的一个,然到底以后怎么样还难说。 哪料想世事变幻莫测,一晌之间,世子换人了,真的世子回来了。 头一出让人正眼相看的是考中了探花,现已入了翰林院的庶常馆,以后只要不作死就是大好前途。 细看,这位真个好本事。 王爷一家可比那靠人养活的二房好太多。 这次收到赵夫人送来的帖子,因为用的是镇南王府的名头,又听说宫中两位公主也回去,不少准备推迟的人还是打算去了。 说着是赏花宴会,但是各家夫人心里头都门儿清。办的什么花会,不过是要给那二少爷相看亲事。这没什么,有那适龄女儿的人家,参考后若是觉得不错,都是会带着女儿去的。 毕竟总体来说,镇南王的地位摆在那里,到底两家没分家,老太太健在,二少爷瞧着也还行,毕竟是跟在太子做事,若等日子太子继承大统,身份地位就更要上升一层。 有人瞧不上,但也有人上赶着攀。 又恰好这初春好时节,袄子穿不住了,正好叫人来量身做新衣裳。 镇南王府现就是忙着,赵夫人让人来给女儿量身,选花样选布料做春衫,还有打首饰头面。 而这时,又发生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先说卢景程搬回来了,虽说王爷还未来得及给他请封世子,但他身份已经较其他人不同,是为长子,又有出息,已经成亲膝下已经有子。 孙氏就是在想压着,在王府里只手遮天怕也不行。之前她惯会用孝道压人,借口俞婉秋身体孱弱不适,精力不足,生生把府里管家的权利拿了去,后渐渐交到二夫人手里。 偌大一个王府,下人门谁不长了一双势利眼,心眼子比谁不多? 谁管家手里有权可不使劲巴过去。那边就成了香饽饽,主人也不过如此。 俞婉秋这里反倒冷,虽有王爷的看着没人欺负,但就是显出颓势。 如今可不同了。 俞婉秋不管,这不是有她儿媳妇么。 从前俞婉秋矜持,心底不喜孙氏这种人,也弄不过人家的胡搅蛮缠,颠倒是非,所以一气索性撩开了手。 现下,她倒是有了些一夫当关的气势,脊背挺直,抬着下巴,去了孙氏那里。 如今也学会了似笑非笑:「日后管家的事就不劳二弟妹了,我身子不好,珍儿可是好得很,这些事也是她的责任,左右都要上手的,早点习惯早点好。」 所以说,人只要没了烦心事,幸福指数在线,俞婉秋压根不惧什么。 姿态端庄高贵,神情坦然淡定,有种藐视别人的感觉。 孙氏并二夫人真没见过这样气势逼人的俞婉秋。 俞婉秋自来有些读书人的清高贵气,以前孙氏总用蛮话来对付她,羞辱她。俞婉秋自持读书人身份,就是气得脸通红都说不出来一句不像样的话,最后总是铩羽而归,落荒而逃。 像今日这样,冷冷清清的眉目望着,一句拐弯抹角的话没有,直棱棱的,真叫孙氏心头梗得发慌。 孙氏厌恶俞婉秋,对她不屑一顾也成了习惯。 皱了皱眉,下意识就是用狠话辱她,「你又闹什么不安生,我看你是看书脑子看木鱼了!你二弟妹替你分忧,辛苦这么些年,你一句感谢的话没有,张口就是这不知所谓得东西。景程媳妇这般年轻有什么手段,你以为管家这般容易不成?且不说她一个小地方的人哪里懂这些事,若是闹出了乱子以后还不是我们给她擦屁股!好了好了,我头疼,你退下吧!」 听听这话,简直无耻至极。 占了别人家的东西,反而说你不感恩,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姜彤也是头一次见。 v第五十六章[07.11] 怪道俞婉秋不爱见这些人,这位孙氏对,当真与市井泼妇无异。 胡搅蛮缠,倒打一把用得炉火纯青。俞婉秋受的是大家闺秀的教育,对上这样的人自然无半分胜算。 姜彤内心叹息一声,她原不想管这些人事,但是俞婉秋说让她学着管家,因为这个王府以后就是他们的。 见这话把俞婉秋气得发抖,姜彤就伸手拉着人的人,示意她莫要生气。 随后上前一步,朗声道:「听祖母一席话,孙媳感到万分惭愧。婶婶领了府里管家事替母亲分忧恐劳累不堪,这叫我惶恐,既如此,却是再不能做这等大不孝的行径,哪天若婶婶倒下了叫我如何担待得起?索性我虽年轻经验不足,但母妃那里有管家嬷嬷看着,便是先头出了事又如何,总也比让婶婶累死了强。」 她声音清脆好听,一字字,一句句,有去滚珠落玉盘,叮当脆响。 但这话的内容,好悬没叫孙氏和二夫人气晕过去。 偏这事孙氏刚才亲口说下的话。 姜彤不过顺着人的话来说而已。 「好个牙尖嘴利没规矩的丫头,竟然咒你二婶!」孙氏气的一拍桌子,几乎要跳起来。 尊老虽然是美德,但自身为老不尊的人姜彤傻了才会去尊她敬她。 姜彤脸色冷静淡然,并不怕这人。 对方除了能虚张声势大喊大叫,还能干什么。姜彤不是她的丫鬟,不靠着人吃不靠着人喝,想拿捏她怕不是在做梦。 「祖母言重,不过就事论事而已。母妃开口让我管家为人儿媳断不能推脱。既然祖母不肯我便只有按自己的来……」 孙氏心里一咯噔,误会了姜彤话里的意思,以为她是要去禀报王爷,嘴里呼呼重重吐了几口气,手里的拐棍杵得「咚咚咚」响,跟着尖声道:「好好好!你吵要管家,行,先跟着你二婶身后学,让她交教你!」 姜彤见孙氏一副气得要升天的模样,挑了挑眉。 孙氏答应得这么不甘不愿,面上一副被逼到极致怨恨的样子,想也知道此刻心里必定是恶念十足,看着姜彤的目光都像淬了毒。 然这句话也没什么实质内容,让姜彤跟着赵夫人管家,这哪里是管家,不过是哪个借口忽悠她,真把人当傻子呢。 方才还被姜彤‘别累死了的’话气得七窍升天的赵夫人,听见孙氏那话,立马又露出何假惺惺的面容来。 嘴里说出的话却有些怪腔怪调:「娘说得很是,景程媳妇偏生要来插手,不能让人说我们苛责媳妇,那便跟着一起学吧。」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位二夫人也跟孙氏学了个全,说话阴阳怪气,颠倒黑白。 而此时赵夫人想的却是,这个小娼妇,现在蹦跶得厉害,可等着你男人收了几房小的,看你还能耐不能耐! 这人自己也是女人,一边自个妒恨男人见一个爱一个,纳了不少妾给自己添堵,一边又用这套去离间人家夫妇,果真是黑了心肝的。 俞婉秋自然也听得明白,知道她们不安好心,正准备开口,却见姜彤眼神飘过来,轻轻向着她摇了摇头,她这才忍下。 俞婉秋想理论讲道理那也得有人听才行,只看孙氏二人显然不跟你来这一套,俞婉秋对上她们吃亏的份。 姜彤方才怼了回去,算是找补回来,这会儿才不想跟人斗得乌鸡眼似的,怪没意思。 听了孙氏说那话她也并不如何生气,反倒笑眯眯行下了,随后和俞婉秋一起出了院子。 要说起来,俞婉秋本是心高气傲之人,以前被人说几句拿了错处,索性带着气将府里管家活撂开手。 一来是她压根不眼红府里那些东西,她自小家教甚严,不是那等眼皮子浅薄的人,又是家中独女,自小受尽宠爱,出嫁的时候就是十里红妆,就没缺过什么。 再则,王爷是什么人?又不是那等靠祖宗福荫吃族产老本儿的人,还能亏着自个夫人? 周成骁自十六岁起就在外征战,领皇命干事,这么些年怎么可能能没挣下私产。 不夸大说一句,王府的祖产说不定早就赶不上他的腰包了。 先头老王爷没啥本事也就将就守着祖业过日子,续娶了孙氏后,那个就是捞钱精,老王爷没去世之前她管过家,可着劲把公中的东西往自己私库扒拉。那点子浅显手段,周成骁不是瞎子哪能不知道,不过是不在意,他只拿好了自己母亲的陪嫁,不想叫人碰脏了。 周成骁娶了俞婉秋,两人闹过矛盾,他急得很又无法,每次人一不理他,他就只能卯足劲送东西,这还是从属下那里问来的方法,不过别人送珠宝首饰都是一件一件送,王爷他是一整箱一整箱送。后来都成了习惯,凡举在外头总隔一段时间就差人送东西回来。 当然这一切王府那一房人不知道,由此可见,王爷私产绝对富有。 自己能耐,东西自然只供自家妻儿使用,镇南王可以不在意从他老子手里传下的东西,却不是那等自己东西都要送出去的蠢蛋。 孙氏那些人休想占便宜。 俞婉秋在府里头她想怎么高兴怎么来,丢了管家权周成骁也不会说她一个字,没有必要。 现在俞婉秋想争口气了那也是应该的,王府本来就是他们的。 但毕竟是个王府,古董老物件还少的了?祖宗传下来的,却不是传给你一个二房的! 因邀了各家夫人小姐来赏花,赵夫人忙着又是拾掇园子又是安排节目,想着务必样样精彩,不能出乱子。 正好之前姜彤送上门来求差事,她就尽可把那些琐碎容易出乱子,吃力不讨好的事丢给姜彤。 想着只要对方一出错或者要闹,她就有了理由将对方请走,且后面休想再提管家这件事,借口也是现成的,不是自己不给管家权,对方自个儿没本事怨得了谁?把个王府弄得乱七八糟还能行? 赵夫人这哪里是教人,分明是准备害人才对。 她只在心头想这一会儿,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却姜彤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或不经事能让一些个老嬷嬷糊弄住。 皆因看她小户出身,孙氏赵氏才打心眼里看低了她。 譬如,宴客要用的器皿碗碟,这芝麻绿豆大点事,本来只要专门的嬷嬷管着就行,寻着以往的例子,看来往的客人几桌,只需估摸着一个数,然后拿牌子去了库房取来,登记好数量,待宴会结束清洗过后在清点,若数目少了,列出在哪儿损坏了,再对账目。这就是以防手脚不干净的奴才或趁忙乱偷偷昧下东西,转头拿出去换钱。 赵夫人就将之扔给姜彤。 v第五十七章[07.11] 这事说起来不难管。 可赵夫人料定姜彤没见过大场面,想叫她栽个跟头,吃个大亏。 眼下,只把事儿甩给姜彤,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姜彤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抿了口查,问下面人往年是怎么办的,东西谁管的,谁记录的,账本在哪儿? 这等老刁奴向来脸皮寸尺来厚,偷奸耍滑,在年轻主子面上惯会玩弄手段。更何况这次可是上头吩咐的。 所以听着姜彤这些问题,半点不着急,只拉扯着皱成老树干一样的脸上,缓缓道:「前头这事是二太太身边赖嬷嬷管的,不过日前赖嬷嬷家小孙儿病了,夫人允了人几天假,走之前赖嬷嬷也说了,这事儿简单,只等宴会头一天把东西从库房里拿出来,洗干净摆上就是了。」 姜彤玲珑心肝,脑子里的各种想法过了一遍,就知道人家恐怕要在里面设个局坑她。 设个什么局,姜彤大概也能猜到一点。 怪只怪她们小看了她。 姜彤上辈子不说多厉害,工作的时候也管过部门管过人,勾心斗角不是没见过。 心里叹了口气,刚来的时候她还在安慰自己,说就当是给自己放假,远离那些劳累的麻烦事儿。现在可倒好,过回去了。 好在早就看淡,姑且将之视为生活的调味剂。 自己对着账本,领一批东西就记录一笔,对方那记一次,自己这边在记一次,各色碗碟杯虽是小物件不值钱,但是量多。再有各色屏风摆件儿才是贵重的,要特别叮嘱不能叫人磕碰。 原先这边许多下人心里都等着看好戏呢,就盼着姜彤慌手慌脚出岔子,谁知,人一过来,就云淡风轻的,问了两个问题就不说话了。 那老刁奴还指望着姜彤来讨好求着她,给个章程,她便可以顺势给她指条错路,回头就去二太太那里领赏。 谁知道打从她回了话之后,姜彤看都不看她一眼睛,后来还直接挥手让她退下了。 那老奴懵了会儿,气炸了肺,心里将人咒了个遍,又啐了一口,背地狠狠道:「且看你能张狂得几时!」 姜彤哪能把人放在眼里,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事情。 转眼,王府宴客赏花的日子就到了。 赵夫人花了功夫,两个女儿从头到脚都精细地打扮过,一身行头瞧着就价值不斐。 尤其是二小姐,那套新奇式样的头面,大小姐甫一发现,眼神闪了闪,一瞬间恢复正常,挽着妹妹手出去。 二小姐可是骄傲的不得了,高抬下巴,她的装扮比过了大小姐,自然非常得意。 不枉她从娘手中讨要来的金贵东西。 二房两位嫡女长的虽不是顶漂亮,但精致打扮起来也可让人称一句秀丽,三小姐比不得两位嫡姐,但总归不会丢脸。 客人的马车渐次到了。 时间差不多,总归是一前一后的。 谁料想,就在这点子路上就出了点时端。 说起来也是够乌龙的。 原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这边驶,打前头一辆马车里坐的就是赵夫人的选房的侄女儿程琳瑶,她们现住的院子是赵夫人自己的陪嫁宅子,不大不小,住着倒也不委屈,只不过离王府这边略有些远,赵夫人怕她来的迟,头晚上就派了马车去接,这会儿她坐的就是王府里的马车,倒也气派。 偏偏不知怎么地,那马车一个轮子突然哐当垮裂了一只,这不,马车就猝然停了下来,好悬赶车的人反应快拉着了,不然车里的人少不得要磕着碰着。 拉是拉住了,但车轮垮了马车横在了路中央,堵了一会儿,后头的车就不能走。 后头马车里也是位大小姐,更是巧了,她也姓程,其父乃朝中一品大员,出门在外向来是被宠着的那个,所以脾气不大好,吃不得亏。 现下叫她等了一刻钟已是不耐烦,便随手指了个丫鬟下去查看。 那丫鬟跟程琳瑶那边商量了会儿,让她把马儿稍微往那边驱使点,让出些位置好让他们马车过去。 说也倒霉,这刚好适合不宽的路,若再往前拐个弯就是主道,路面宽敞,凭你两辆还是三辆车都堵不住。 好在这说好了也无事,程琳瑶这边的人慢慢牵着马车挪了点。 程大小姐这边见人让了路,马车才又赶着车儿往前走。 哪里想到,程琳瑶那马车的妈像发了疯,刚等那辆那个走到旁边,将过未过,忽而一甩蹄子大力摆着身躯。 「哐当!」一下,跟对方撞了个当啷响! 几乎要把马车掀翻。 这还了得,虽最后马车稳住了,并未摔出个好歹,但程小姐还是结结实实撞了几下,无端端吃了个亏,这人怎么忍得,顿时怒眉圆蹬,发了脾气,让丫鬟扶自己下马车。 她这边撞了好大一下,程琳瑶那边也是吓得不行,更是因为马儿甩来甩去,把她给摔在了马车地上,脑袋在车墙狠狠撞了撞。 外头赶车的奴仆脸色也吓白了,用尽力气最后把发疯的马儿给制衡住,战战兢赔罪。 程琳瑶脸色也不好看,她用手摸了摸额头,有点疼。 又想着先头特地打扮个好好的出门,这会儿哐当几下,也不知道发髻有没有乱,顾不得许多立马检查起来。 手肘处也麻得厉害。 刚想斥责,心思一回转,思索着到底不是自己的下人,想发作又忌惮着赵夫人,怕让人没脸,就生生忍住了,吞下了话头。 心里憋出两头的怨气。 却程琳瑶身边伺候的一个小丫鬟是个不安分,会拱火的。 才扶起来自家小姐,不说去安慰调解,只直喇喇翘着嘴骂说王府看不起人,竟匀了辆破车来接人,驾车的也不是好东西,故意害她们出丑,不知道藏了什么心思! 她声音并不低,那赶车奴仆虽自知难辞其咎,却兀地听到这一番责骂,心头顿时不忿起来,心中呸一声,到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来王府打秋风的二夫人的穷亲戚,倒在他面前逞威风! 程琳瑶心里觉得丫鬟说得对,但她会装,又端着小姐派头,等人说完了才柔柔制止,太假了些。 那边程琳瑶下了马车,遣了丫鬟上前,二话不说,「啪啪!」就赏了那赶车的小子两个嘴巴子。 怒骂:「好大的狗胆!当街撞人可以还有王法!」 这却是给他们安一个故意伤人的罪名,如此她们便不是仗势欺人。 程小姐丫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将之骂了一遍后才瞪着眼睛,问是哪家的,回头定要去上府去讨个说法,却是什道理,撞了人的却窝在车里头不出来了! v第五十八章[07.11] 也是程琳瑶蠢,出了事哪头轻哪头重人都分不清楚,第一时间只去顾着看衣裳有没有损,妆容首饰有没有乱。 完全把受了连累的丢到一边,这要是个平头百姓,见这种不讲理的人也只有咬牙吃了这个亏,只怨自己倒霉。 但偏生程琳没这个命,叫她碰上个顶娇贵,性格却不好的人。 你说你要是一早出去赔不是,做个低姿态认错,那程大小姐最多骂两句说点不好听的也就过了,然程琳瑶这种极自私的人总是第一时间想着自己。 这不,就吃了教训。 车夫一看那头马车下来四五人,几个丫鬟围着一位小姐。 小姐面上系了个白色面巾,长相看不清,但通身的打扮一看就是哪家的千金。 车夫不想惹事,生生忍了两巴掌,又立即跪下请罪,又说自己是镇南王府的下人,是奉了的命去接这位二夫人那边的表小姐去赏花的,不小心冲撞了,还望小姐恕罪。 程小姐那边,先听人是镇南王府的人,气势就收敛了两分。跟着听明白了那后半茬儿,眼珠子转转就差不多明白。 便又道:「就算是王府的人,也没得这么不讲理的,将人撞了却缩些一声不吭,也不知是什么教养!」 如果是王府的小姐,别说的嫡的,哪怕是个庶出,程小姐都不敢这样。 然这下人说这是个什么远房超小姐,程小姐一稍微一琢磨就该知道,如果是正经亲戚,没有不住在府里头反安排在外处的道理,宴会开始就才派着人来去接,能是什么紧要亲戚。 什么表小姐,或是八竿子关系打不着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还差不多! 程小姐鄙视的目光不要太明显,甚至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车夫额上冷汗直流,忍不住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心里直骂那表小姐是个怂货,竟真个当起了缩头乌龟,简直上不得台面! 他这边又说了一大箩筐认错的话,好赖毕竟是王府的人,虽不多得脸,但到底打狗还要看主任,程大小姐就不跟个下人计较了。 然车里那位挑起来的程大小姐的怒火,还没消下去呢! 她手一指,开口吩咐丫鬟:「你们两个,去把那人给我请出来,我倒要看看她哪里来的那么大排面!」 左右丫鬟一点头,立即上前,强行掀开了那个车上的车帘子。 哗啦一声。 然后里头两个人就暴露出来。 程琳瑶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清醒,顿时有些心慌。 方才反应过来后她是准备下来看看的,怎料那边更快,且上来就是打人,她就被唬了一下。 怕是碰上什么大人物,心里头就起了退缩念头,脚站不起来。而她身边丫鬟也是个胆小怕事窝里横,惯来只会欺软怕硬,现下更是缩着。 程琳瑶不聪明,又没什么见识,只想着让对方打了车夫好出够了气,就会离开了。 却不料她这种行为才更叫人火大,不赔罪对方怎么肯放过她! 如今叫别人的丫鬟当众扒了车帘子,才是里子面子全没了。 这会儿再不想出来也要硬着头皮出来。 程琳瑶脸色难看,还想端着大家小姐的姿态出去,却岂不知她早就里外丢了份。 一看对方冷眉冷眼的模样,程琳瑶心里就先咯噔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去赔礼。 忸怩作态的模样,心里酝酿着说辞,然而还没开口,就突然让人上前「啪!啪!」两下,抽了两个响亮的嘴巴子。 程琳瑶懵了,因为懵了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直到她身边丫鬟一声惊呼,才后知后觉感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完全不可思议,眼睛陡然睁大。 因为太过愤怒反而一时说不出话来,手指指着对方,「你,你……」半天。 「程姑娘……」那赶车也小声叫了一句。 他也有些害怕,毕竟人是自己去接的,怎么说都是二太太的亲戚,若真出了什么事可全是自己的责任了,不定回去领多少板子! 看见人挨了巴掌才心道坏了,这事情闹大回头哪里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又赶紧跪下给那姑娘请罪。 那程大小姐方才听这奴才喊了程小姐,还以为他是叫自己,再一看,分明是叫对面那个。 脸色变来变去,难看得很,末了阴沉沉道:「她姓程?」 赶车小厮不解其意,但还是点点头。 程大小姐便再往前走了两步,盯着程琳瑶上下打量许久。 不知为何,她就是看这人不顺眼,厌恶得很。 此时对方又缩了缩,那娇媚模样,叫程大小姐心烦,大为火光,想也不想便又抬手两耳光抽了出去。 表情不屑加嘲讽:「凭你也配姓程?」 打完收手,高抬着下巴,嚣张不可一世地走了。 王府客人来齐,各家夫人带着小姐。 下帖子的是赵夫人,但这是王府,谁也不是傻子,当然先要去拜见府里老太太孙氏和俞婉秋。 俞婉秋虽然和二房不和,但对外总不会表现出来,不然真叫人看了笑话去。 孙氏辈分高,众人先过去请个安,说些凑趣的话。 俞婉秋是主要人物之一,孙氏坐在正位,赵夫人在旁边站在。 姜彤在俞婉秋下首,偶尔说几句话。 这些夫人太太们许多都是相互认识的,总归是一个圈子,今天你家来,明天我家往的。俞婉秋虽一向不太热衷这个,但大部分人也都认识。 况这里都是别人恭维她,毕竟镇南王恩宠正盛,大家肯定都想打好关系,别得罪了王妃。 这个说王妃还是那么貌美,宛若天仙,那个夸她衣裳好看,首饰好看。 赵夫人也在一旁,脸都笑僵了,心里恨的咬牙切齿,一边又要热络地插着话。 今天来了许多位小姐,大家都先见了王妃,王妃个个夸了,说都是好孩子,又赏了礼物。 赵夫人就趁着空档留意那些姑娘,然后去跟随那些夫人搭话。 大家吃了茶水,赵夫人引着大家去外头赏花看景,总比一直呆在屋子里强。 王府修建得大气恢宏,景物却别致,亭台水榭回廊湖水,哪样都经看。 花园子那里更是精心布置过,好大一个地方,周围开满各种花卉,姹紫嫣红,花香扑鼻,不乏许多珍惜品种。 大家看了会儿,又可以坐下休息说会儿话,那边桌子椅子摆得整齐,上了热热的茶水和各类精致糕点。 赵夫人两个女儿一个叫周芸萱,一个叫周芸曦,庶女叫周芸岚。 她们负责招待姑娘们,陪着大家说说笑笑。 不知是谁把话头引到姜彤身上来。 姜彤生的极好,一身的气度不斐,落落大方,今日梳着随云髻,头饰不多,斜插着一支簪,穿一身香妃衣裙,显出削肩细腰。 v第五十九章[07.11] 好个窈窕娇娇美人。 有几个和二小姐周芸曦关系好走的较近的,就在一边小声说话。 一位小姐眼睛往姜彤那边看了看,问道:「那个就是你那新大嫂?不是说是小地方人吗,我看她那气度倒跟个贵族千金小姐也没差别了。」 周芸曦停了就很是不屑,嗤了声:「你不知道,他们是前两年就认回来了的,却是一直没有回府,你说是为什么,肯定是小家子气上不来台面,估计大伯娘怕人出丑,派了人去细细教的。」 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心不慌口不乱地随意就编了一个借口,没影儿的事情却说得跟真的似的。 见大家果然相信,随后又眯着眼睛补充了一句,「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那是出生就定了的,装的了一时装不了一辈子!」 这话多有嘲讽,站在远一些的有些姑娘听见了摇了摇头,暗道这周王府的二姑娘太蠢了些,当着外人的面就如此说自己的嫂嫂,殊不知她这样早就失了闺秀教养和气度,落了下乘只会让人瞧不起。 大小姐周芸萱站在另一边,隐约听见她那二妹的话,心中冷冷发笑,却丝毫不提醒制止,转身去招待别的姑娘。 赵夫人那边陪着各位夫人们,其实也不主要是她作陪,毕竟又俞婉秋在,大家肯定都是贴着她。 赵夫人招了个丫鬟过来,问怎么没看见表姑娘。 这丫鬟开开回回上茶上点心,没管这个,只好摇头说不知道。赵夫人皱着眉头挥手让人退下,一脸不耐的模样。 后叫来自己的大丫鬟,对方这才道:「表姑娘正在客房哭呢,我怕她惊着客人就不敢让她出来。」 赵夫人脸一黑,「又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连忙把事情说了,「表小姐来的路上让人给打了,脸上刮了好几个大耳刮子,站在脸还红通通的,压根见不得人。」 「谁那么大的胆!不知道这是咱们王府亲戚!」赵夫人气死了,只觉得今天诸多不顺利。 她这是怒极了这样问,现在忙着哪有时间处理这事。 便只让丫鬟去安抚好表小姐,晚些时候再说。 再说这赏花会,姜彤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不是不喜欢花花草草,而是不喜欢这么多人来来去去,她又都没见过不认识,没意思得很。 正走着神呢,对面就走过来几个人。 似乎就冲着姜彤过来的。 姜彤眯了眯眼,看过去,走在中间那位,穿着一身水粉色衣裙,顶着飞仙髻,姿态颇有些高高在上,旁表两人亦都各有特色,说说笑笑。 慢慢走到姜彤面前,中间一人才开口说道:「你就是今科探花郎的夫人?」 这态度是有些失礼的,且语气莫名不太友好。 姜彤挑眉,轻松靠着长亭回廊边的红色柱子,不紧不慢回道:「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那姑娘不屑她,又说:「我听说你是那个什么县的人?」 姜彤还没到轮番别人嘲讽的地步,便也似笑非笑,「嗯?」了一声。 压根没有那姑娘以为的羞恼或诚惶诚恐等情绪。 「我姓程,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对方终究压了压气焰。 姜彤听到程这姓的时候倒稍微愣了一下,不过她还没说话,就听到那边有人好像在说什么常宁长公主到了。 那位程小姐看了姜彤几眼,又往那边看了看。 最后一转身,神情轻蔑地走了。 姜彤站在没动,只捏着下巴,思索,这个程小姐,不会这么巧就是那本小说中卢景程的继妻吧? 听说常宁长公主来了,那程小姐这会儿也没了心思寻姜彤的不痛快。 只施施然围了过去。 常宁公主乃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长姐,圣上没登基之前两人感情就好,到如今,公主府也是极受宠的。 她一来,自然有许多人奉承,身边围绕着众多姑娘。 程小姐闺名叫做程莹雪,今日本要是同她大嫂一起出门的,不过她素来和自家大嫂面和心不合,于是故意提早一步出门,自己带了几名丫鬟呼呼呵呵自乘了一辆马车绝尘而去,她大嫂就晚了一步,好悬没被气出心绞病,婆婆千叮万嘱让她带好小姑子,小姑子这样做就是故意给自己难堪,回头自己又要挨婆母训斥。 摊上这种恶妇小姑子,当真是前世造了孽! 程莹雪趁着出门之际,也不忘陷害连累她大嫂一波,去别人家做客中途又闹出一桩事,打了人,真个好不威风。 这会儿见长公主来了,又想过去讨个好,想着若叫公主眼熟了夸赞几句,岂不是叫众人羡慕? 程莹雪一向自视甚高,在家中不把谁放在眼里,不过仗着他爹的官位。 然这京中缺什么也不会缺豪门贵族,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知凡几,有那顽话说过在这京城里,天上掉块砖头下来砸死人都是个五品官儿,意思再直白不过。 这就是让你切莫轻易得罪人,不定就碰到惹不起的,反倒大霉。 程莹雪不止脾气坏,还天生生就一双势利眼,碰上身份上差一些的要么讽刺鄙视,如犯到她手上,更不用说就是一通教训。 就拿程琳瑶来说,先得罪了人不说,她还蠢,程莹雪一双利眼上上下下这么把人一扫,就知道这人是个什么档次的人,不值一提,所以抬手就赏了人几耳光。 就因为人和她一样姓程,心头不爽快又加了两巴掌。 打了人昂首挺胸就去赴宴去了。 简直欺人太甚。 眼下见着有身份有地位的,那副嚣张嘴脸就藏了起来,跟着其他人一起陪着公主王妃说话。 长公主虽然看不上镇南王府这个出生低贱的继氏,但因着人的辈分高,还是笑眯眯先去请了安。 孙氏也是个会装的,跟着问那两个小的怎么没一起来。 长公主笑了笑说,一个让太后宣进宫了,一个说是出门会友,都不得空,家里也拘不住他们。 赵夫人就上前凑趣儿说两个孩子可都好得很,进宫陪太后那是懂事孝顺,男儿往外跑不打紧,是机灵聪明。 谁都知道帖子是以镇南王府名义发的,但实际是赵夫人在给儿子相看媳妇,是以许多夫人都是带着女儿来的。 程莹雪这会儿看见了她大嫂,却不怎么理,自顾自活动。 心中一边想着,她可不是为了周二公子来的。 周二公子乃太子伴读,现下就相当于给太子做事,看上去好像很不错,程莹雪的娘也考察了一番,觉得人也不错就让儿媳领着女儿过来看看。 v第六十章[07.11] 但程莹雪心中不乐意,她也曾见过那位周二公子几回,那人相貌生的一般,平平无奇,不甚出彩,就算跟着太子又怎么样,太子都不一定能登基呢。 她心里这大逆不道的想法若让人知道不定都死了一万回了。 再则一个,她可知道这周二公子只是个二房生的,又不能继承王府,将来分了出去他还算个什么。 总之就是一个意思,程莹雪是看不上周二公子。 她今日来,完全是因为知道了今科探花郎是镇南王之子这件事。 知道这消息后程莹雪心中狂喜,她本就在那日对探花郎一看钟情,后派人去调查后才知道人身份不菲。 觉得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 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探花竟然已经成亲娶过妻子了!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程莹雪简直恼恨又失望,这般俊朗的人怎么已经娶了妻! 然左想右想,几天之后心里还是放不下,忘不了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时的英俊模样。 且又知道了探花郎的妻子只是个小地方的人,上不得台面也没什么见识。 探花郎简直太委屈了自己! 她心里不甘,正好镇南王府下帖子请人过府赏花,程莹雪便想趁这个机会,看能不能碰到卢景程,最好能说上几句话。 刚好常宁长公主来了。 论起来,镇南王府先老王爷同先帝是堂兄弟。 周成骁身上也有皇室血脉,只又比上一辈远了一层,但还在五服之内,所以同长公主也是有亲缘关系的。 长公跟俞婉秋也有几分交情,两人说话都客气,你一句我一句交谈,气氛不错。 长公主年岁比皇上还大两岁,更是比周成骁和俞婉秋都长好些。 她前头两个儿子都早已经成亲,孙子孙女都有的,剩下一儿一女乃是三十岁上得的,小儿子十八,小女儿才十六,具都还没成家。 方才赵夫人嘴里说得两个就是指他们。 长公主不会没听过镇南王府的事,知道俞婉秋的儿子当初被人恶意抱走,现找了回来。 如此自然是想见上一见的。 又看到站在俞婉秋旁边眼生的人,脑子一转,就大约猜到了她的身份。 俞婉秋见状,让姜彤走过来,上前给长公主行了一礼。 姜彤微微抬头。 长公主好生瞧了会儿她,然后从手上褪下一个镯子,给姜彤戴着,嘴里一边道:「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生的这般俊,叫我看一眼就心生欢喜,好姑娘,今日出门的急,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只别嫌弃。」 姜彤只忙说怎么会。 不少人看的妒忌,特别起来程莹雪。 女客们都由着赵夫人招待,俞婉秋领着长公主先行离开,原是长公主对她说要见一见卢景程。 姜彤也随行在一旁,说相公今日休假,上午出去会友,这会儿已经回来了,知道今日前头招待女客,没往这边来,眼下大约在书房里呢。 这些动向丫鬟一早向姜彤说了。 俞婉秋请了长公主到自己院子里,又唤了丫鬟去请少爷过来。 约莫过了一刻多钟,卢景程就过来了。 他已经知晓是长公主要见他。 因是第一次见人,他行礼,长公主也给了见面礼。 一面暗暗打量着人。 心里啧啧称奇,听说他是被一户贫穷寡妇养大的。 这一见,却丝毫没有小家子畏畏缩缩的样子,反而光明坦荡,一声的气度,和富贵门庭里养出来的公子几乎看不出区别。 加上他酷似俞婉秋的长相,当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先头长公主听说这件事时,其实非常不看好,想着人认回来又有什么用,早就被人养坏了,等一时的热情过去,再来看着,那些缺点就会暴露出来,样样不满意,心里肯定不舒服,必定会两不适应。 以后还可能丢王府的脸面。 谁知今日一来,倒打破了先前那些看法。 当真是出乎意料了。 先是见了那个小媳妇,是个难得的美貌通透人,气质看上去干净又温和,全不似现在外面传言那样不堪,简直完全是两个模样。 看着竟比这有些自诩名门的闺秀还强些,容貌更是不必说,今儿个一圈看下来,她这相貌也是拔尖儿的,没几个比得过她。 当真长公主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莫非真的是因为那点子皇室血脉才叫对方纵使流落外头将近二十来年,还是与平常人不同?气度非凡,更叫人意外的是,他学问一等一的好,竟然能高中探花,真真长脸。 娶了个妻子,家世虽差些,但人却是不错。 几个眨眼之间,长公主心里就想了这许多,面上却没变化,带着笑容,问了卢景程好些话,卢景程一一回答,长公主又夸了他。 坐了一会儿,见了人,长公主就起身准备回去了。 她也不叫俞婉秋送,摆了摆手,自己领着一大群丫鬟浩浩荡荡走了。 俞婉秋有些乏了,前头宴会自然是不去了的,不过她让姜彤过去,多认识认识人。 姜彤点头。 就和卢景程一齐出了王妃的院子。 两人并排着走,说着话。 卢景程问她累不累。 姜彤轻笑摇头,「不累,主要是二太太忙,我倒没什么事,就是好长一会儿见八月了,也不知他闹没闹?」 卢景程挑挑眉:「他要闹丫鬟该一早抱着来找你了。」 姜彤想想也是,八月不闹则已,一闹可不是丫头能哄得住的。 又抬头看着卢景程,脸上的笑容不减:「相公回来哄那小子了吧,他平时没这么乖。」 姜彤脑子一闪就想明白了,就八月那个性子,虽然出门前好好哄过,但都这么大半天了,没见着娘和爹,一准要闹。 没闹肯定是缠卢景程了。 到了岔路,卢景程问:「还要过去?」 姜彤说:「母妃让我过去多认些人,以后总归避免不了的。」 卢景程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道:「去吧。」 姜彤被他温柔的笑意弄得脸红了下。 这人生得太好,笑一笑都有些引人犯罪。 姜彤咳了咳,才挥了挥手带着丫鬟去了前头。 卢景程看她走远了,这才抬脚往另一边走去。 堪堪转了个弯,一个人就直扑着撞了过来。 然后听见一声娇柔的声音,「哎呀!」 怀里扑进一个人,卢景程眉头不自觉一皱,伸手推开,然后迅速退后一步。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书生娘子有钱途》卷一 作者:程见微 02、《书生娘子有钱途》卷二 作者:程见微 03、《书生娘子有钱途》卷三 作者:程见微 注2:本作品由豆豆0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