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个王妃填钱坑 卷一》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安平伯金家的人物表 老夫人:米氏,女主母亲,现年三十八岁 安平伯:金明成,原配嫡子,现年三十八岁 安平伯夫人:陈氏,现年三十六岁 二老爷:金明杰,原配嫡子,现年三十五岁 二夫人:吴氏,现年三十二岁 三老爷:金明武,庶子,现年三十岁 三夫人:罗氏,现年二十七岁 金元娘:原配嫡女,已嫁, 金二娘:庶女,已嫁 金三娘:庶女,已嫁 金四娘:夭折 金五娘:女主,待字闺中,现年十五岁 大少爷:金洪涛,长房嫡子,现年十八 二少爷:金洪晨,二房嫡子,现年十五 三少爷:金洪石,二房庶子,现年十四 四少爷:金洪飞,长房庶子,现年十二 五少爷:金洪轩,三房嫡子,现年九岁 金诗意:长房嫡女,现年十四 金诗尔:长房庶女,现年十四 金诗珊:二房嫡女,现年十二 金诗诗:三房嫡女,现年十二 「哒哒……」 一匹油光水亮的马儿,稳稳地拉着一辆楠木马车,进入了京城的东街。此时已经是申时,即便是年关将近,京城的东街这会也早已经没什么人了。 「兮香,」马车里闭着双目倚躺着的美人儿突然开口,轻柔的声音透着一丝慵懒:「叫郝叔把马车靠边停,让后面的大人先过去。」 「是,」跪坐在左边梳着双丫髻的青衣丫鬟垂首应道,后她便轻敲马车的车厢,吩咐了驾车的车夫。 很快,车夫便把马车停到了路边,大概过了几息的功夫,一阵整齐的马蹄声过去了。 站在路边的郝叔感叹道:「俺的乖乖,这又是哪家贵人,那马车驾的跟飞似的,那些马儿看着全似战马。」说完他嘴里又低声念叨了几句就准备继续驾车了。 车厢里,原本闭着双目的美人儿这会也睁开了眼睛,眼神清亮,睫毛微卷:「竟然还有马车?」 跪坐在女子右边的青衣丫鬟迎香笑着应道:「郝叔说有。」 「也不奇怪,」美人儿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坐起了身子:「年关了,各地的封疆大吏也都要回京述职,最近京城是要热闹了。」 「姑娘说的是,」叫做兮香的丫鬟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她家主子:「姑娘,喝点水润润口吧。」 美人儿接过杯子,稍许抿了几口,便又把杯子递了回去:「还有多久到家?」一个月前她刚脱了孝,就感染了风寒,请示了她娘之后,她娘就让她三哥跟大侄子把她送去了京郊的温泉庄子上休养。年关到了,想必家中这段时日也忙得很,她就也没打招呼,直接让郝叔驾车回京了。 「已经到了明月畔了,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家了,」迎香回道。 女子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后她便有些出神了。三年前她父亲——前安平伯去世了,作为子女是要守孝三年的。一个月前安平伯府才将将做了法事,脱了孝。 想到她那死去的父亲,金五娘就不免为她娘可惜。她父亲比她娘整整大了二十岁,她娘亏就亏在出身上。商户人家,即便家财万贯,也属末流卑微之家,不然就以她母亲的相貌人才是断断不会嫁于她父亲为继室的。 据说当年那桩婚事还是她祖母极力促成的,看来她祖母还是知道她父亲是坨黏不上墙的泥巴。虽然这样想有些不孝,不过她父亲的确不是位良人。 安平伯府的常宁堂里,一位中年美妇端坐在榻上,细心看着手中的账本,时不时的还拿毛笔记录一下。 「老夫人,」一位嬷嬷带着欢喜快步走进了屋里,朝美妇福了一礼,后放下手里端着的盘盏:「五姑娘回来了。」 美貌妇人,也就是安平伯府的老夫人米氏,放下了手中的账本,微蹙着眉头,有些不满地说:「她怎么就自己回来了?这丫头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荀嬷嬷盛了一碗燕窝粥,递给了米氏,笑着说:「您不是一直念叨着五姑娘吗?」 米氏接过碗来也没用,就直接放到了炕几上:「这快过年了,家里是忙,我原还想着明儿叫老三去把她接回来,毕竟还是个丫头,小心些为好。」这京城里眼睛太多,不怀好意的人,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来的话就能伤人,她这些年算是见识够了。 「老夫人说的是,」荀嬷嬷知道她家主子担心的是什么:「不过有老郝在也不会出什么事儿,五姑娘是个心里有谱的。」老郝可不是一般人,那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 「哎……,」米氏想到自家姑娘,就有些心疼,不禁深叹了一口气。当年要不是因为她娘家遇到难了,她也不会应了安平伯府的这门亲事。 米氏的娘家是江南米家,真真是应了这个姓氏,米家是大景数得着的粮商,米家的粮店更是遍布了各地。可就算是家有万贯,也备不住是末流商户,斗不过官。 二十年前,米家就因钱财招了人眼,得罪了江城知府,差点被打压的家破人亡。就在那个当口,京城安平伯府上米家提亲,想要聘米家的嫡长女为安平伯续弦。 米氏是个看得清大局的,弄清了情况后,当天就应了那门亲事,后来也跟她想的一样,江城知府罢手了,还请了人到米家说合。那时她就想明白了,任有黄金万两,没权没势,就还是砧板上的肉,只不过是肥了一点。 安平伯府往上数三代还是泥腿子,也就是第一代安平伯运道好,当了兵救了高祖皇帝,才得了这么个虚爵。这爵位也不是世袭罔替,三代而斩,现在的安平伯是最后一代了。不过安平伯也不是个有福气的,摊了个迂腐没本事又会招惹是非的爹。 米氏每每想到她那个死去的丈夫,心里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快,当然也没有替她自己惋惜。毕竟当初她知道要嫁给那么个人的时候,就已经抱着过一天是一天的念头了。不过好在她有个懂事理的婆母,老天也算垂怜她,赐了她一个女儿。 「娘,」金五娘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她娘在出神,就轻声唤了一句。 米氏抬头看向门口,凝神打量着她唯一的女儿——金氏五娘,梳着垂鬟分肖髻,露出了美人尖;不点而黛的小山眉,眉峰分明;一双柳叶眼清澈亮丽,没有一丝媚气;鼻梁不高不矮,鼻尖微翘,倒显得精致;一张樱桃嘴,比之前红润了不少,看来是休养得不错:「回来了?」 五娘款步走上前去,给她娘福了一礼:「女儿给母亲请安。」 「过来坐吧,」米氏原本想要斥责她几句,可是真正见到了也就想不起来了,不过还是会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回来了?」拉过有些高挑的女儿,她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谨慎些。」 第二章 五娘就知道她今天擅作主张的回来肯定会惹了这位年轻的老太君,她打趣道:「眼瞧着都快要到小年了,女儿也不见您派人去接我,我还以为娘您已经忘了女儿呢?」说完她便拿着帕子掩着嘴笑了。 米氏看着坐在她身边,一副小女儿娇态的闺女,心里又忍不住骂了死鬼老头子两句,生前没做什么好事也就算了,到死了还害闺女。 哪怕他就是再坚持半个月,不,十天,她都能把闺女的婚事给定了。现在好了,三年的孝一守,她可怜的老闺女都十五了,过了年就十六了,这婚事还没着落。 「刚好你回来,你大嫂正准备让嬛衣阁的秦师傅这两天过来给你们这些丫头裁制些衣裳,」米氏伸手轻轻抚着女儿的发鬓:「你也多做几身,我库房里还有几匹鲜亮的料子,到时也拿出来,你挑两匹,剩下的就让底面小的分了。」 「好,」五娘也不推辞,这几年守着孝,她的确没做什么衣裳,还有她身量长了不少,以前的衣裳也都不能穿了。 「老夫人,大夫人过来了,」史嬷嬷进来回禀道。 「快请她进来,」米氏说完,就转头看向女儿:「估计你大嫂是知道你回来了,过来看看。」 五娘微笑着点了点头,就起身了。 转眼间,大夫人陈氏就进来了,她先是快步上前去给米氏请安:「媳妇给母亲请安。」 「起来坐吧,」米氏看着恭恭敬敬的继子媳妇,面上带着满意的笑容,这个媳妇是她亲自选的,她也没叫她失望,是个识大体能持家的,现在府里的中馈她也早就放手交给这个大儿媳妇了。 「五娘给大嫂请安,」五娘见她大嫂起身了,她就上前去给她大嫂福礼。 陈氏拉起五娘,握着她的双手,斥道:「你怎么就自己回来了?我刚听门房的管事说还有些不信,哪知道你还真回来了?」说着她还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婆母:「母亲,您一定要好好说说她,您说这快过年了,人心正是不稳的时候,要是有个什么不好的,咱们这府里还活不活了?」 五娘拉着她大嫂来到右边的榻上坐下,她攀着她大嫂的胳膊,连连道错:「妹妹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我也是想着大哥他们最近正是忙的时候,再说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谁敢胆大妄为?」 「话虽是这么说,」陈氏点了点五娘的鼻尖:「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你大哥他们就算是再忙,去接你的空还是有的。」 她这个小姑子也是个好的,对她们这些嫂嫂也都带着真心,在府里也从来不拿大,跟她娘真真是一类人。就是有些可惜了,说到底,都要怪她那一死了之的家翁。当年大理寺卿家来府上说亲,要是她家翁再拖个几天,那亲事就定下了。现在,不想了,一切都是命。 「你大嫂说的没错,」米氏附和完就转了话题:「老大他们这几日情况怎么样?」 提到这个,陈氏就想要叹气,但想想在婆母面前,她便忍住了。三年孝一守,谁还记得谁啊?再说她那死了的家翁生前可没少得罪人,要不是后来被她这年轻的婆母给管住了,还不知道伯府要落成什么个状况:「伯爷也没跟媳妇说,估计是没什么问题。」 米氏叹了口气:「老大是个有本事的。」后面一句她没说,就是没摊着个好爹。想当初老大年纪轻轻的就跟在他爹身后擦屁股,也真是难为他了:「慢慢来吧,老头子书房里还有不少好东西,你让老大过去看看,有没有用得着的?要是有,也别来知会我,拿了用就是。」 陈氏心头一暖,都说继母不好,可他们伯府要是没这位年轻的继母,还真不定能有现在这般景况?毕竟孝字压头,伯爷就算是再有本事,也顶不住那位是他爹呀。 陈氏起身来到米氏面前福了一礼:「那媳妇在这里就替府里的爷们谢谢母亲了。」家翁没什么本事,一张嘴又尽是得罪人,还爱好收藏那些名家字画,据说那些东西当年几乎掏空了伯府。她家翁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听了祖母的话娶了这位继母。 「你起来吧,」米氏摆摆手:「那些都是死物,放在那里也就是积灰落尘,要是有用着它们的地方,也算是当初没白费了银子了。」 陈氏起身后,来到五娘身边坐下:「母亲不必过于担心,想必伯爷那也是有准备的。」 五娘看了看她大嫂的神情,就知道她心里不踏实。也是,这事搁谁身上能踏实的了?自古都是夫荣妻贵,她大哥虽承继了爵位,但安平伯在这京中也只是属不入流的伯爵。家中男子以前在朝中也没有出头的机会,这三年孝一守,想要起复还真是要见些真本事。这京中的官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他们想要插进去,难啊! 米氏沉思了一会,才开口:「家里公中的银钱还宽松吗?」 婆母话虽只说了个头,但陈氏也能想到尾:「公中的银钱还是挺宽松的,您留的底子厚,这么多年,又手把手地教导媳妇,媳妇虽愚钝没学到您的真本事,但守成还是能的。您放心,媳妇虽眼界不宽,但眼皮子也不浅,爷们在外上下打点的银钱,媳妇是怎么都不会省的。」 米氏点了点头,满意地说:「我知道你是个好的,现在正是老大他们起复的关键时候。还是那句老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伯府根基浅,底蕴不厚,又没有几家得力的姻亲,老大他们想要起复只能是银钱打头阵。」 这些道理,陈氏怎么会不知?没出孝,她就跟府里的账房招呼过,挪腾些银钱出来,暂时不要再买店铺、庄子什么的,就是为了这茬:「母亲说得极是。说到姻亲,今儿元娘送了帖子过来,说是明儿她要送节礼回来。」 想到元娘,陈氏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毕竟要数伯府得力的姻亲,元娘的婆家是首当其冲,而且这位大姑姐也是个明事理拎得清的。 元娘跟安平伯,还有府里的二老爷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都是前安平伯的原配所生。米氏嫁入伯府的时候,元娘已经十三岁了,刚好该是说亲的年岁。元娘的婆家也是米氏给定的,说到元娘的这门亲事,当年还闹出不少的龌龊来。不过好在米氏拿得住,硬是抢先下手给元娘定了亲,不然元娘也没有现在的好日子。 元娘的夫婿严明时任大理寺少卿,年纪不大,就已经是正四品的官儿。严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祖上还是商户出身,但严家这几代子弟却都不孬,好几个都是走的科举之路,在朝中也混得风生水起。元娘的夫婿严明更是景盛五年的二甲传胪,短短十三年,他就已经爬到了正四品的位置,就知道严明此人也是个有能力的。 「我掰算着她也是时候回来了,」米氏对元娘还是很有好感的,那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这么多年来,人前人后,对她这位继母也是恭恭敬敬的,给足了她脸面。 第三章 陈氏是从心底佩服她这位婆母:「元娘啊,她就是放不下您跟小妹。」 米氏淡笑着:「她放得下府里的谁啊?哈哈……」 五娘坐在一边陪着,偶尔插上一句话,其实她娘亲真的是随心意做事,最主要她娘也怕麻烦。她刚刚懂事那会,她就听她娘给她捋事情,讲道理。就拿她这些哥哥姐姐们的婚事来说,她娘当初是怎么说的?给他们找一门好的亲事,是从根本上杜绝日后的麻烦。 这么多年的耳闻目染,五娘现在看事情,跟她娘亲是一个路数。 这日她大嫂离开后,五娘就在常宁堂用了晚膳才离开,回去她的芷湫苑。 晚上,五娘洗漱好之后,就坐到妆奁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她不像时下女子那般纤瘦。虽然守了三年孝,但她的脸颊还是有些肉的,巴掌大的鹅蛋脸,五官精致,眼神清亮,看着很是精神。 她伸手拉开妆奁下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把小小的算盘。 那算盘是黄金打框,鲜红的鸽子血玉石做成的珠子,上二下五十三档九十一珠。这把算盘是她抓周时抓到的,当时还闹出了几句传言。 她的姓氏为金,周岁又抓了一把算盘,她娘又是商户出身,种种巧合连在一起,就被编成了一段害人不浅的闲言,她也从小就背上了金算盘的名头。其实个中缘由她懂得,那些人只是在拿她娘的出身说事。 五娘拿出那把小算盘,放在掌心,细细地看着,面目沉静。这把算盘是她外祖母娘家的祖传之物,她外祖母在她娘幼时就已经过世,而外祖母娘家又没人了,这算盘就落到了她娘手里,现在是她的了。 她很喜欢这把算盘,在她父亲离世之前,她都是随身带着,为这事她父亲不知道吼了她多少次。后来她父亲离世,她要守孝,也就把它归置起来了。现在她脱孝了,她想它是应该继续陪着她了:「兮香,去拿些红色彩线过来。」 守在一边的兮香,有些迟疑:「姑娘是要编络子?」她家姑娘不会是还要像以前那样把这金算盘编进络子里,挂在腰间吧?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以前因为金算盘的名头,她家姑娘不知道吃了多少亏。现在好不容易,大家都不怎么提那名头了,怎么她家姑娘又想起这把算盘了? 五娘淡而一笑,她知道兮香的想法,不过就算她不挂这把算盘,那些人就不会想起她那个名头了?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那些人该记得还是会记得的。 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避讳:「他们是不会忘了金算盘的,毕竟有些人总是会见不得别人好。不然为什么其他姑娘抓了算盘是寓意会持家,而我抓了算盘就成了满身铜臭,一股子商户味呢?」 兮香叹了一口气:「奴婢这就去给您拿。」 「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就改变自己,那我活着还有意义吗?」五娘轻轻抚摸着手中那个只有半个巴掌大的算盘自言自语道。 次日一早,米氏坐在榻上,喝着温水,刚放下杯子,屋外就传来了「叮叮铃铃」玉石相撞的声音。听到声音之后,她面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双目看向门口,见女儿进来之后,她的目光又投向女儿的腰间,开口问到:「你还是把它挂上了?」 五娘给她娘福了一礼,后来到她娘身边坐下:「娘亲喜欢吗?」 米氏垂首看向那把金算盘:「喜欢。」 五娘伸手抓住那把算盘,用手指轻轻地捻着它的珠子:「女儿也喜欢。」 「那就挂着吧,」米氏淡笑着说,心里想着要真是因为一把算盘误了她的亲事,那也只能说那亲事本就不是好的。心有盘算过日子,在有些人眼里就变成了商户的铜臭味,真真是无稽之谈。 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伯府的三房女眷跟子女就都陆陆续续地过来常宁堂了。 五娘腰间挂着的金算盘,他们也都看见了,但都没有说什么,毕竟那算盘五娘已经挂了十三年了,他们早已经见惯不怪了。 「小妹昨儿回来,媳妇到晚上才知道,看了时辰就没过来打扰母亲,」三房媳妇罗氏瞥了一眼她对面的五娘,后笑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婆母:「原想着今儿要早早的过来跟母亲嘀咕两句小妹的不是,没想到我竟晚了小妹一步,现在是没机会了。」 米氏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次是她做得不对,昨儿我跟你大嫂已经说过她了。」 五娘也是个会来事的,连忙从椅子上起身,来到她几个嫂嫂跟前福礼:「是妹妹的不是,让几位嫂嫂担心了,日后妹妹会谨慎行事的。」 二房的媳妇吴氏瞪了五娘一眼:「昨儿你二哥知道你私自回来,还念叨了一晚上,这次我是一句好话都没给你说。」 五娘想到她三个哥哥,心头也是暖融融的,他们对她都很好。她父亲没给到她的关爱,他们都给到了。说实话,她跟她父亲没什么感情,但跟她三个哥哥都好得很:「那就请二嫂给二哥带句话,就说妹妹知道错了,日后再也不敢了。」 「好了好了,」陈氏开始打圆场了:「这次就算了,你大哥说了再有下次,他就抽涛哥儿一顿。」 五娘闻言,有些哭笑不得:「敢情涛哥儿皮粗肉燥,打了不疼。」涛哥儿是她大哥的嫡长子,今年也十八了,都是要说亲的人。 哈哈……,屋里的人都笑了。 刚到巳时,大姑奶奶元娘就回来了,她到了安平伯府,就直奔常宁堂。常宁堂里,米氏坐在榻上也正等着她。 「母亲,」元娘还没进门,就唤了一声。 米氏抬首,笑着说到:「荀嬷嬷快去给你们大姑奶奶打下帘子,史嬷嬷去把我藏着的雨前龙井拿出来,她好这口。」 「嗳」 元娘进入屋内,给米氏请了安之后,就坐到了米氏身边,攀着米氏的胳膊:「母亲,快把您这的好茶拿出来,女儿馋得很。」 米氏掩嘴笑道:「你不用急,我已经吩咐你史嬷嬷去给你泡了,剩下的那点这次也给你带回去。」 「那可不行,」元娘调笑道:「还是放在母亲这里,在母亲这里喝着茶,叙叙话,是我最享受的一件事儿。」 「你呀,总是这个样子,」米氏点了下她的额头:「浩哥儿都十四了,瞧瞧你,还是一副小女儿姿态,也不怕被人瞧了笑话。」 元娘也不再调笑了,坐直了身子:「笑话什么?我能有这副样子是因为我过得顺心,咱们女人这辈子求的不就是这份安心吗?母亲,您就没有……」 元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米氏打断了:「没有,我现在过得很舒心,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元娘舒了口气:「说句私心的话,女儿也不想您再……,」她避过了底面的话,接着说:「您是咱们家的主心骨,我那些兄弟都是好的,他们会孝敬您的。」 米氏看向元娘很认真地说:「这一点,我很明白。」 「小妹呢?」元娘转了话题:「还在庄子上吗?」 「昨儿回来了,」米氏没跟元娘说五娘是自己回来的,说了估计家里的爷们都不得好。 第四章 元娘还是很心疼自己这个最小的妹妹的:「母亲对小妹的婚事可有什么打算吗?」她近一年来一直留意着,可就是没几个能入眼的,看上的那几个,也都陆续定了亲事。三年前大理寺卿家的那门亲事就是她牵头的,可是谁能想到她父亲走得那么快。 说到女儿的婚事,米氏也有些无奈:「先看着,你也帮忙打听打听,我现在寡居,暂时也不好出门赴宴。要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就再拖一年,后年就是科举会试年,依着咱们家的情况找一个品行好的应该不难。」 元娘也觉得这样可行:「小妹相貌德行样样都不缺。」 「她啊,就缺了点运气,」这话也就米氏这个当娘的能说。 元娘低头笑了:「母亲这话也不能说得太早,好事多磨,咱也不是没见过,也许小妹的缘分还没到。」 米氏跟着顺嘴打趣了一句:「那她这缘分也是真够晚的,」这一嘴说完,她又拉着元娘的手:「不过还要拜托你多留意一些,你那几个侄女可都到岁数了,你可要记在心里。」 元娘怎么会忘记:「母亲不怕她们抢了小妹的姻缘?」 米氏嗤笑一声:「你记住,能抢走的东西就不是好东西,尤其是姻缘。」 元娘想到她夫君上峰送的那个女人,脸上的笑有些淡了:「吏部侍郎傅天明给我夫君送了个女人,那女人看着就不是个简单的。」她原本不想把这事说出来的,可是她心里有些乱。 「傅天明?」米氏刚就看出来元娘心里有事:「你父亲以前的那个直属上峰?」 元娘呼了口气:「对,就是他,去年他才从户部调任到吏部的。」她父亲以前参过傅天明,不过后来因为证据不足,反倒是她父亲受了申斥。 「傅天明的妹妹是不是嫁到了平阳侯府?」米氏微皱着眉头。 「嗤……,」元娘讽刺地笑了一声:「他那妹妹可不是嫁,而是从小门被抬进平阳侯府的,现在是平阳侯世子的贵妾,据说很得平阳侯世子的宠爱。」 「平阳侯世子?」米氏忍不住笑了,意味深长地看向元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平阳侯世子应该还没娶亲?」 「母亲没记错,」元娘也不傻,当然也听出了米氏的话意,不过谈到平阳侯,她脸上就有了些凝重:「夫君昨儿跟我说,昭亲王回京了。」 米氏闻言想了一会,便开口了:「怪不得老大他们这几日面上神情不好。」 「能好的了吗?」元娘有时候想起来都替她那几个兄弟可惜,她父亲得罪人还挑着,尽挑一些有权有势的:「不谈傅天明,就说平阳侯,父亲为官的时候,可是把他给得罪死了。」 「你让严明去打听打听昭亲王喜好什么?」米氏刚刚在脑子里面捋了一遍,想着与其这么被动下去,还不如主动迎合:「咱们投其所好,昭亲王位高权重,又是太后嫡子,皇上胞弟。咱们家也不求能入他的眼,只求能沾着他的边,这个应该不难。」 「母亲这些话可真是点醒了我,」元娘有了些头路,也就没那么丧气了,娘家好,她们这些外嫁女在婆家才能有底气:「我晚上就跟夫君说。」 「好,」米氏觉得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晚上老大他们过来请安的时候,我也跟他们提提。」老大不似死鬼老头子,人也活络,应该也能找着些门路的。 元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突然掩嘴笑了:「我得嘱咐夫君一声,昭亲王对美色应该是很有节制的。」 米氏一听也跟着笑了:「平阳侯的女儿钱华贞可是出了名的美人。」 「是啊,」元娘目露鄙夷:「平阳侯也狠,为了靠上昭亲王可真是什么都能舍,就连脸面跟名声都不要了。」 「钱华贞可是平阳侯的嫡长女,正正经经的侯门千金,」米氏觉得很是可笑,就连她这个商户女,在闺中时也从未想过要予人为妾:「可是她就这么被她父亲送进了昭亲王府,做了庶妃。」 「庶妃,那也就是叫着比侍妾好听一点,说白了跟侍妾没什么差别,」元娘撇了一下嘴:「都是上不了皇家玉蝶的,说句难听的话,上不了皇家玉蝶,死了都没地葬。」 「要说平阳侯这一步走错了还为时尚早,」米氏用眼角余光跟元娘对视了一下:「昭亲王还未娶妻,昭亲王妃的位置还空着,不过想必也快了,你刚不是说昭亲王已经回京了吗?」 「母亲是说昭亲王妃要定了?」元娘想到她夫君昨晚跟她说的话,现在又听她继母这一提,心里就有些突突的了:「会不会……」 「不会,」米氏知道元娘要说什么:「昭亲王妃不会出自韩国公府,韩国公府已经出了一位皇后了,就不会再出一位昭亲王妃,更何况太后也不会允许的。」这么些年看下来,米氏总觉得太后对当今皇上的态度有些让人疑惑,但具体她也说不清哪里不对。 「那就好,」元娘点了点头:「昭亲王今年已经二十又五了,膝下还没个一子半女的,想必太后娘娘那应该早有打算了。」 昭亲王是先帝的幼子,还是太后嫡出,六岁就被封为亲王,也是现今唯一一位有封地的亲王,身份尊贵,且位高权重,手握大景半数兵权。 每每想到昭亲王掌握的兵权,米氏就心头直跳,太后为这个幼子还真是费尽心机:「是啊,当初平阳侯估计就是打的子嗣的主意,可他没有想到钱华贞没能迷住昭亲王。这一年到头的,除了过年的时候回京给太后贺寿,昭亲王都远在西北封地,而那些被塞进王府的女人却都被留在了京里。」 「希望咱们娘俩没猜错,」元娘舒了口气:「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家里那位是傅天明点名要送给严明做妾的吗?」米氏扭头问到。 「这倒没有,」元娘冷笑了一声:「不过他既然送了,那当然是奔着侍妾来的,严家可不缺丫鬟婆子。」 「既然如此,你回去就抬了她做姨娘吧,」米氏看着元娘面上的表情,见她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就继续说了:「该给的面子咱们给到了就行。严明不是个会乱来的,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只要还想在官场上走,那他就不会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至于傅天明,」米氏说到这就笑了起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江南的女人柔若水,就不知道这位吏部侍郎喜不喜欢?」 「傅天明也是男人,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身娇体软的,」元娘冷哼了一声:「那就请母亲替我找几个江南美人吧。」 「这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我自有打算,」米氏轻眨了下眼睛:「傅天明一个大老爷们,竟把手伸到下边官员的后宅,那他被算计也是应该的。」 「那好吧,」元娘心里的郁气也没了:「我过几天就让家里的那位过了明路。」 「就该是这样来,」米氏拍了拍元娘的手:「咱们不要争这一时之气,往前看看,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第五章 「母亲说得极是,」元娘想想也是,家里又不是没有妾室,多一个两个的,还真没什么意义,再说她有子有女的还怕什么? 「母亲,」五娘在芷湫苑听下人说她大姐回来了,就收拾了下过来常宁堂看看,进了常宁堂的院门,就看见守在屋子门口的史嬷嬷跟丝雨,她也没等通报,就开口唤了一声。 「进来吧,」屋内传来米氏的声音:「你大姐在呢。」 史嬷嬷跟丝雨掀开帘子,五娘就一个人进屋了,留下兮香跟迎香在门口守着:「大姐姐回来也不招呼一声,我要不是耳朵尖,听到下边的小话,这会我还傻傻地等在芷湫苑呢。」 元娘在五娘进屋的时候,就迎了上来,拉着五娘坐到了右边的榻上:「是姐姐的错,让你久等了。」 五娘也装模做样地接了话:「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原谅你了,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好好好……,」元娘顺了顺五娘的辫子:「真是越来越俊了。」 五娘闻言,还是有些娇羞的:「这话妹妹爱听。」 「吆,」元娘握着五娘的手,看向米氏:「母亲您瞧瞧,这有一个不经夸的。」 「哈哈……,」米氏笑着说:「你忘了她小时候了,你大哥就无意说了她一句胖,她愣是半个月没理会你大哥。」 「记得记得,」元娘掩着嘴笑着说:「那时候咱们五娘才四岁,大哥到最后还低头哈腰的跟她赔礼道歉,夸了她一天,说她最漂亮,她才消了气,理会大哥的,哈哈……」 五娘见边上的娘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也跟着苦笑了:「这事你们已经笑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笑够?我当时只有四岁,知道什么呀?」 她只知道她小时候臭美得很。据她娘说她四五岁就喜欢翻她娘亲的首饰盒,把那些金簪子往自己头上插,关键还插不住,因为她那时候,头发还没长起来,她娘亲的金簪子还被她弄丢几支。 元娘止住了笑:「不过我这做大姐的,还是要说句良心话,咱们小妹的确是越长越漂亮了。」要不是外头有些闲言碎语的,她这妹妹就凭着面容相貌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希望老天能疼惜些她这个小妹妹。 「这次我可不应承了,免得再被姐姐取笑,」五娘轻笑着说:「不过姐姐这话也的确是凭良心说的。」 屋里又是一阵欢笑,这日元娘在娘家一直待到下午未时末才离开,离开的时候,心情也舒快了不少,至少没了郁气。 晚上,安平伯三兄弟携家带口地来到常宁堂给米氏请安。刚请完安,米氏就让底面小的都出去玩,只留下安平伯三兄弟跟他们的妻子。 「老大,你们的事儿都忙得怎么样了?」米氏虽然不想过多的过问他们外面的事情,但起复是关于整个安平伯府的事儿,她不得不关注些。 安平伯金明成听到米氏的问话,心里有些羞愧,不过他也不想让家里长辈担忧:「母亲尽管放心,儿子心里有底。」 米氏虽说年岁不大,但心若明镜,看着这三个继子面上的神情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你们也别瞒着我了,今儿元娘回来跟我说了昭亲王回京了。」 安平伯心头一紧,说实话作为儿子,以前他从未怨过他父亲,可是最近因为屡屡碰壁,他心底竟有了一丝怨恨:「昭亲王每年都会回京,母亲不必多虑。」 米氏看着安平伯,叹了一口气,这个大儿子是个有本事的,也是个能忍的:「那傅天明现在任吏部侍郎呢?」吏部是掌管官员的调动、选拔等等,他们三个想要起复就绕不过吏部。 二老爷金明杰有些气恨地说:「那傅天明就是个小人,惯会公报私仇。一个月前我们起复的折子就都递上去了,可是跟石沉大海一样,杳无音信。」 米氏点了点头,其实今天元娘跟她提傅天明此人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会是这样的情况:「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 安平伯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儿子已经想过了,咱们既然绕不过吏部,而傅天明又紧盯着不放过咱们,那咱们也只能让他换个地方待了。」 「此计可行,」米氏也是这样想的:「傅天明虽然位居要职,但是此人品性不端,想要给他换个位置也不是太难。」 「母亲说的极是,」安平伯一直都很佩服他这位继母,年纪不大,但做事利落,胆魄更是不逊于一般男子,只是可惜了她是位女子:「儿子心里已经有谱了,只要小心谋划,傅天明就不是阻碍。」 米氏看安平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放心了:「要谨记小心行事。」 「儿子明白,」安平伯微微垂下首。 「今儿已经是腊月初六了,再过十来天太后的生辰就要到了,」米氏也不绕弯子,直接把她的打算说了出来:「当今太后除了礼佛,就喜好些书画,我记得你们父亲的书房里有一幅苏岩的南明山春狩图。」后面的话,她也就没再说下去了。 安平伯皱着眉头,有些迟疑:「母亲,父亲的那些东西都是留给您和小妹的,我们不能……」 米氏摆摆手:「你们好了,五娘才能好,那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既然它们有用处,那还放着它们干什么?五娘是个明理的,不会在意这些,再说五娘也不缺这点子东西。」她的东西日后都是她闺女的,说句心里话,老头子的那些遗物,她真真是一点都不想沾。 「儿子明白了,」安平伯三兄弟纷纷起身给米氏拱了一礼。 「昭亲王那里,我已经让元娘拜托严明打听了,你们要是有门路也打听打听,」米氏从来都是这般果断,拖只会把原有的机会给拖没了:「只要咱们家人心齐,力往一处使,我就不信有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 「母亲说的极是,」安平伯很认同这句话:「其实咱们也不用太过在意昭亲王,平阳侯虽然把他的嫡长女送入了昭亲王府,但那钱氏也只是位庶妃,」说到这他就不禁冷哼了一声:「平阳侯好歹也是二品侯爵,可是他那嫡女连个侧妃都没够着,就知道他在昭亲王跟前连条狗都不如。」 「昭亲王为人低调又务实,可是平阳侯府一向擅于钻营,」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三老爷金明武也适时地插了一句嘴:「他们不是一路人。」 「老三说的有理,」安平伯附和道:「昭亲王可不是个贪财好色的,平阳侯要是懂得收敛,也许他那嫡女还有出头之日,可惜了,他看不清。」 「不管怎么样,知己知彼是好事,」米氏也知道昭亲王不会轻易插手官员调动的事儿,但也不得不防:「多了解一些,日后咱们心里也算是有底了,至少不会犯了那些贵人的忌讳。」 「儿子明白。」 「母亲,」三老爷想了想,站起了身子,朝坐在主位上的米氏拱了一礼:「儿子这次想要谋外放。」 第六章 这话一出,屋里有片刻的安静,三夫人罗氏站在三老爷身后低着头,双手紧握着锦帕。安平伯回过神来,有些恼怒,不过他按压住火气,语调也尽量放平稳:「老三,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我这做大哥的哪里做得不对?」 三老爷赶紧摇头解释:「大哥做得很好,我虽是庶子,可我自小到大从未受过罪,吃穿用度几乎跟两位哥哥是一样,我很满足,也很感激两位哥哥对我的照顾。」 「那你还拿自己当外人,」二老爷性子有点急,说话的时候,他嘴边的八字胡子也跟着动得欢快:「枉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想着分家,怎么着长大了翅膀硬了?」 三老爷笑了:「我可没说分家,我傻啊,现在分家,我闺女都十二岁了,我还想着沾伯府的光给我闺女找个好婆家呢。」 陈氏一听这话,心里也松快了,赶忙上前打圆场:「都坐下都坐下,三弟都这样说了,那估计他有什么想法,咱们先听听他是怎么想的。」 「老三外放也好,」米氏适时地开口了,摆摆手让他们兄弟跟媳妇都坐下:「老三刚提外放的时候,我也细想了一遍,老三的确是应该去外面走一场了。你们是不是忘了他是进士出身?」 「还是母亲明理,」三老爷朝他两个哥哥翻了几个白眼:「儿子就是这么想的,咱们家三兄弟都窝在这京城里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我谋了外放,两位哥哥身上的担子就减轻了不少,我在外面待个几年,干点实事,出了政绩,再回京就好过了。」 「你们兄弟能这样守望相助,我也算是对得起金家的列祖列宗了,」米氏看着他们,以一种长辈看晚辈的眼神,带着欣慰。 「母亲对咱们兄弟姐妹的情份,我们永志不忘,」安平伯兄弟真的是很感恩这位继母,要不是她挡着他们那死去的父亲,估计现在他们谁都不好过。 就拿元娘来说,当初他们父亲嫌弃严家祖上是商户出身,就想要把元娘许给京郊的一位读书人,可是那人跟他们父亲一样都迂腐得很。元娘誓死不从当时都要投缳自尽了,要不是他们这继母拼了名声私下跟严家换了庚帖,只怕现在早没有元娘了。 而此时严府里,元娘正盘腿坐在榻上,一手抵在炕几上托着腮,时不时的还叹口气。 「夫人是在想五姑娘吗?」丝雨跟了元娘这么多年了,她家主子心里就那么几个人,不难猜。 「是啊,」元娘又叹了口气:「我那小妹妹真是我心头的一块病,她要是过不好,我就能心疼死。」 「奴婢瞧着五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夫人不必担心,」丝雨倒不是奉承元娘,她是真的觉得五姑娘是个好的。 「快过年了,年后各家都会办春宴,到时我得带着她多走动走动,」元娘还是想要再试试:「我就这么一个小妹妹,我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归宿。」 她金元娘永远都忘不了当年她踩着凳子把绳索往自己脖子上套的时候,她有多绝望。她父亲喜欢读书人,但老天没给他读书的天赋,倒是给足了读书人不该有的迂腐跟耿直。他入朝为官,不是言官,可是却尽爱做些言官的事,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她母亲也是个可怜人,性子软,又嫁给了她父亲那样的人,几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她是看着她母亲是怎么一天天的被折腾死的。她母亲死的时候,她就发誓她日后宁死也不要过她母亲那样的日子。 可是有时候真的是天意弄人,在她十四岁说亲的时候,她父亲有一次去京郊的庄子上赏荷,竟遇见了一位跟他志趣相投的读书人,她父亲更是称那人为知己,要把她许配给那人为妻。 她怕得要死,她偷偷去庄子上看过,她离得老远,就能闻到那人身上散发的迂腐臭,她觉得恶心。她回府之后,就去求她的继母,那时候她祖母已经病了,她不能再去扰她老人家,她只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那位刚进门不久的继母。 可是后来的情况就有些不受控了,她继母因为她的亲事跟她父亲大吵了一架,她父亲依然故我。她几乎已经绝望,毕竟她继母再怎么样也不能违逆得了她父亲。出嫁从夫,她继母已经尽力了。她想到了她娘,脑子里都是她娘那双充满死气的眼睛。 她找了绳索,挂在屋梁上,她不想过她娘那样的日子,她宁愿自绝也不要像她娘那样慢慢消沉死去。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她最后没死成,她把绳索都已经套在自己脖子上了,就只剩最后一蹬脚了。就在那时候,她继母推开门进来,看到她要自绝,她继母气得上前就是一脚蹬开她脚下的凳子。 元娘想到她继母就忍不住笑了,她继母是个好人:「当年要不是母亲私自跟严家换了庚帖,我哪有现在的日子?」 「又在回忆过去的事儿?」严明进屋,刚好听见他妻子说的那句话,笑着打趣到:「你这算是忆苦思甜?」 元娘听到声音就抬头看向了门口,她也没从榻上下来:「回来了。」 「嗯,」严明长相虽不出众,但自带一股子书生味,为官这么多年,看着是越来越老成了:「过几天就要封印了,我再陪你去趟伯府,一年到头的也就这么几天能陪陪你。」 「算你还有良心,」元娘也不再坐在榻上了,下了榻来到严明身边,接过丫鬟手中的热巾子,给他擦拭手脸:「过几天摆一桌宴将那孙氏过了明路吧。」说这话的时候,她低着头,看上去很是难过的样子。 严明抬手轻抚着元娘的乌发:「怎么想通了?」 元娘无奈的笑了一声,便抬起头看向严明,眼睛有些湿润:「我总不能让你难做吧,那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看着元娘的眼睛,严明心头有些酸酸的,他揽过元娘的肩膀:「不过是一个妾,咱们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放心我不会与那傅天明好过的,等到傅天明离开吏部,咱们就立马把孙氏送走。」那孙氏看着就不是个好的,他还真怕那女人毁了他一直用心守护的家。 「你舍得?」这会元娘心里有些高兴了,也有心情调笑了。 「她那样子可不是我会喜欢的,」严明见妻子脸上终是有了笑意,他也就放心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元娘一把拽过严明的衣襟,故作妩媚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严明很识相地凑了过去,揽着她的腰身,说了句浑话:「我就喜欢我家婆娘这样的。」 过了腊八,离过年也就不远了。这日五娘给她娘亲请完安之后,就回了芷湫苑。一番洗漱,收拾干净了,她就直接上了榻,倚躺着。 没一会,郝嬷嬷就抱着一个大包袱进了芷湫苑,来到五娘跟前:「老奴给五姑娘请安。」 「起来吧,」五娘抱着个小暖炉,对立在一边的兮香说:「去给郝嬷嬷泡杯茶,让她暖暖身子。」 「老奴多谢五姑娘,五姑娘不必麻烦了,老奴一会就离开,」郝嬷嬷是个不苟言笑的婆子,她是米氏从娘家带过来的,很得米氏信任,郝叔就是她男人:「这是今年京城几家十六商铺的账本,请五姑娘盘检。」 第七章 五娘见郝嬷嬷把怀里的包袱放到炕几上打开,露出了里面厚厚的几沓账本,她点了点头:「先放着,我一会再看。」 「好,」郝嬷嬷就打算退下去了,不过被五娘给叫住了:「嬷嬷,今年过年给铺子里的管事多发三个月的工钱,伙计就多发两个月,每人再给称十斤大米,五斤白面,五斤猪肉,让他们回家也好好过个年。」五娘一向是个大方的主儿,从来都不会在工钱上面省,毕竟又想马儿跑得快又想马儿不吃草,那是不可能的。 听了这话,郝嬷嬷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那老奴替伙计们多谢五姑娘赏。」五姑娘也是个通透的,京城几家十六商铺的生意一向不错,这不错还是因为五姑娘一直压着。 郝嬷嬷离开之后,迎香就捧着一把金算盘从边上小书房里出来,走到五娘跟前:「姑娘,您是现在开始盘检还是等一会?」 五娘看着迎香捧着的那把纯金打造的算盘,面上有些暖意,这是她大姐送给她的十岁生辰礼物:「就放这吧,我现在开始盘检。」 迎香知道她家主子虽有些散漫,但该做的事从来都不拖沓:「那好,奴婢这就给您放好。」 没一会,五娘就盘腿坐到了炕几边上,一手拿着账本,一手开始拨起算盘来。只见她两只眼睛盯在账本上,右手五指翻飞,屋子里面立时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珠子撞击声。 每次看到主子打算盘,迎香跟兮香这两个丫鬟就满心满眼都是佩服,到今日她们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兮香看着全神贯注盘账的主子,就想起她刚入府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她们姑娘。那时候她们姑娘才五岁,就已经能打得一手好算盘了,只不过府里的老爷不喜欢。 大概用了一个时辰,五娘就盘好了账,她翻看着压在底面的几本册子,脸上的笑含着些讽刺:「傅府赊账一万三千两白银,平阳侯府赊账三万五千两白银,韩国公府赊账四万六千两白银,呵……」 「他们怎么能这样呢?」兮香有些不忿:「都是一些仗势欺人的货色,他们怎么不去第一楼跟华纺阁赊账?京城里第一楼跟华纺阁可比咱们十六铺多得很。」 「哼,他们敢吗?」迎香冷哼了一声:「第一楼跟华纺阁是太后娘家镇国侯府的产业,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去那些地方赊账。」那些人就是看她们安平伯府势弱才敢这般肆无忌惮,连脸面都不要了。 五娘早就猜到会这样,所以也并没有生气:「把这几本册子跟往年的那些放在一起。」 「姑娘,您就不生气吗?您看他们一年比一年赊得多,」兮香很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这三家在咱们铺子里面拿东西不给银子,已经快要成习惯了,难不成他们把您的铺子当成自己家的了?」 「他们已经习惯了,」五娘面上除了淡笑,这会已经再没有其他的表情了:「我生气愤怒,他们就会把银子还上?」 两个丫鬟都鼓着嘴,显得很是憋闷。 「既然我生气了,他们也不会把银子送过来,那我干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气大伤身,不值得,」五娘把玩着手中的帕子:「你们要相信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太阳不会停在一家门头照。等咱们家有了底气,我会立马算好总账,让人去这三家收账的。吃进去多少,我会让他们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可是他们总这样,咱们一年到头的忙活就不赚钱了,」兮香知道她们家主子不缺银子,但让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银子进了那几家,心里就平静不了。 「赚钱很容易,但能守得住才行,」五娘想着她接手京城十六铺后的这几年,一直压着几家十六铺的生意,未免铺子里面的生意过于红火,就觉得有些可笑。可是暂时也只能这样,她可不想因为钱财招惹是非。 皇宫里,景盛帝坐在龙椅上,紧皱着眉头看着御案上厚厚的一沓画像,心里有些忐忑,不过即便是不安极了,有些事情他还是想要先下手为强:「这些都是京城里未有婚嫁的官家闺秀?」 「是,」立在一边,手握拂尘的大太监刘光回道:「这些奴才都一一查检过,都是没有婚约婚嫁年岁到了的官家嫡女。」 「好,你做得不错,」景盛帝捋着自己下巴上的一撮胡子,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昭亲王今年已经二十又五了还未成亲,是朕这个做哥哥的不是。」 「昭亲王终年替陛下守着西北要塞,劳苦功高,不过王爷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封无可封了,」刘光那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皇上您要是给王爷赐一段好姻缘,想必太后娘娘跟王爷都会高兴的。」 「你说的不错,」景盛帝翻看起御案上的画像:「那朕就看看有没有合适朕那个弟弟的?」 「皇上眼神好,只要是您给挑的,昭亲王一定都会喜欢,」刘光跟了皇帝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皇帝的打算,希望最后皇帝不要惹了太后不开心,不然他这个做大太监的估计是得不着好。 慈宁宫里,头发已经花白的太后跪在佛像前,闭着眼睛,嘴里轻诵着佛经,两只手捻着佛珠,太后身后守着两位跟她差不多年岁的宫嬷嬷。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进入了佛堂:「娘娘,奴才有事要禀报。」 「南无阿弥陀佛……,」太后过了一会才停止了继续诵经,睁开了双目,朝佛像拜了一拜,后由身边的两位嬷嬷搀扶起身,坐到榻上,喝了一口茶水,问到:「什么事儿?」 「回娘娘的话,」这个太监是慈宁宫的首领太监魏石,躬身禀报道:「皇上跟前的刘公公今天向皇上呈上了一叠女子画像。」 「女子画像,」太后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声音都透着平静:「什么女子画像,可是皇上想要纳妃?」 「回娘娘的话,奴才差人打听了,最近刘公公去了户部问询的是京城未有婚嫁的官家女子。」 太后听了这话,心里就明白了:「可真是劳烦皇上了,昭儿的婚事让他费心了。你退下吧,哀家知道了。」 「是,」魏公公慢慢退出了佛堂。 一边的花嬷嬷看向坐在榻上的太后,心里有些疼:「娘娘,您已经礼了一上午的佛了,奴婢们扶您去休息休息吧?」 太后低垂着首,轻轻一笑:「昭儿是该成亲了,可是哀家不想让皇上给哀家的昭儿赐婚,他不配。」 「太后,」西嬷嬷双目有些红:「那您就伸一伸手吧。」 「让小魏子去传昭亲王进宫,」太后闭上了双目,后睁开了,目光变得有些凌冽:「就说哀家有些闷,让他进宫陪哀家下两盘棋。」 「是,」花嬷嬷退出去了。 次日一早,景盛帝刚下朝,太后身边的西嬷嬷就来到乾明殿请他了:「皇上,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母后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景盛帝心里有些发虚,太后一般没事是不会找他的。 第八章 西嬷嬷来的时候,太后也吩咐了让她别瞒着:「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请您过去是为了商议昭亲王的亲事。」 景盛帝没想到太后找他是因为这事,他有些疑惑,难道太后已经知道他的打算:「你先回去,朕一会就到。」 「是,」西嬷嬷干脆利落地退下了。 景盛帝见西嬷嬷离开后,他就扭头看向立在他边上的刘光:「你去户部的事,还有谁知道?」 「回皇上的话,奴才一向行事小心谨慎,还关照过户部,不许他们伸张,」刘光手心开始冒冷汗,皇上多疑,不会怀疑他是太后的人吧? 景盛帝神色微动,紧皱着眉头,握了握拳,终于下了决定:「带上朕昨儿理好的那本小册子,去慈宁宫。」 「是,」刘光舒了口气,赶忙应道。 慈宁宫里,太后一身凤袍端坐在主位上,手里依旧握着一串佛珠,眉目平静。 「皇上驾到,」守门的太监吟唱道。 太后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主位上,没有起身的意思。 景盛进入殿内,就加快了脚步,上前去行礼:「儿子给母后请安,望母后祥康金安。」 「坐吧,」太后面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好似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皇帝,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谢母后,」景盛帝跟后宫的妃嫔一样,只有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才能来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可是即便是这样,他每次来见太后都要给自己鼓足勇气。因为太后太冷,除了他那个弟弟,其他人都一样,从未得过太后的好脸。 太后见皇帝已经落座了,她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昭亲王今年不小了,都二十又五了,也是时候该成亲了。」 「母后说的是,」景盛帝微微低垂下头,双目一缩:「不知道母后看上哪家闺秀?还请母后知会儿子一声,儿子也好下旨赐婚。」他来时已经想好了要把他选的那几家给太后看看,可是真正到了太后跟前,对着太后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他又有些龟缩了。 「哀家这么多年,光顾着礼佛了,对宫外的事情也不甚了解,」太后已经不再看向皇帝了,双目平视,看向殿门:「皇上那边可有合适的人选?」 景盛帝不知道太后要打什么主意,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选总比太后来选的好:「自九弟回京,儿子就已经想好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再逃了。他也不小了,膝下还没个一子半女的,儿子心中有愧啊。」 「把你看好的闺秀名单拿来,哀家瞧瞧,」太后直接开口索要名册,她不想再继续跟皇帝啰嗦下去了。 景盛帝还有话没说完,不过太后开口了,他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刘光,把名册呈给母后。」 「是,」刘光捧着盘盏的双手有些微微发抖,毕竟他也怕太后。 太后对刘光那双巍巍颤颤的手视而不见,伸手拿过那本名册就打开看了起来。 韩国公嫡长孙女,敢情天下就只有韩国公家闺女好,皇后出自韩国公府,昭亲王妃还要出自韩国公府,韩氏出好女,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辅国公嫡女,那个女人的女儿,还想做她的儿媳妇,做梦还能成,可惜她还没死呢。 忠毅侯嫡长女,也是忠毅侯原配嫡女,性子怯懦,没有主见,怎么担得起昭亲王妃?不被人生吞了就是好事了。 吏部侍郎傅天明的嫡女,傅天明的妹妹是平阳侯世子的贵妾,皇帝能选出这样的女子只怕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真是难为他了。 太后越往下面看,心里的火就止不住地往上冒,她强压着火气,看到最后一位。 安平伯金明成嫡妹——金氏五娘,太后想到金氏的那个名头,眼神一闪:「安平伯府应该出孝了?」 「一个月前就已经出孝了,」景盛帝的手心冒着虚汗,太后问话,他本能地接住了话:「母后是觉得那金氏有问题?」 「就她吧,」太后合起了名册,把它放到了炕几上。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景盛帝很是发愣了一番,他有些不确定地问到:「母后是说,您觉得金氏不错,要选她给九弟当侧妃?」 太后这会也终于舍得扭过头看向她右边的皇帝了,语气很平静也很肯定地说:「不是侧妃,是嫡妃,昭亲王妃。」 「可是金氏身份不显,做九弟侧妃就已经算是勉强了,」景盛帝虽说心里头高兴,但面上还是要有所表示的:「那平阳侯嫡长女也只不过是个庶妃。」 「那是平阳侯府家风不好,」不提平阳侯还好,一提他,太后嘴里吐出来的话就不好听了:「一个正经的侯门千金竟做出那样下贱的事儿,哀家之所以当初没赐死她,你难道不知道其中内情?」 景盛帝也是一时口快才提了那事儿,他见太后有些厉色,便赶忙起身来到太后面前行礼:「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没管好皇后。」 「哼,」太后瞥了一眼皇帝:「哀家还没死呢,你那好皇后就敢把手伸到昭亲王府了,她是当哀家死了不成?」 景盛帝一听这话,虽然在心里埋怨皇后,但皇后也不在这,他只能撩起袍子跪到了地上:「是儿子的错,儿子日后一定严加管教,还请母后息怒。」 太后头向右边撇去:「你起来吧,一会哀家直接下懿旨给昭亲王跟金氏赐婚。」 「还是儿子圣旨赐婚吧,」景盛帝站起身子,恭敬地站立着。 「不了,还是哀家这个当娘的来赐婚吧,」太后摆摆手:「哀家有些累了,你乾明殿想必也有很多政事没处理,就先回去吧。」 「是,」景盛帝心头一松:「那儿子退下了。」 太后一手抵在炕几上,托着腮,闭上了眼睛。等景盛帝离开了,她才睁开了双目,眼神冰冷:「真是上不得台面,穿着龙袍,都透着股奴气。」 「太后,」花嬷嬷端着盘盏进来了:「您一早上还没用膳,奴婢让御膳房给您顿了冬瓜盅,您先用些。」 太后坐直了身子,把手里的佛珠递给了站在一边的西嬷嬷:「你先放着,先扶着哀家去书房,把赐婚的懿旨给写了,让小魏子连同礼部一起去昭亲王府跟安平伯府宣旨。」 「太后真的要选安平伯府的姑娘做王妃吗?」花嬷嬷有些迟疑,安平伯府的那位五姑娘身份不显也就算了,昭亲王现在也不需要岳家显赫,但就是那五姑娘的名声有些不好。 「你们没瞧见那本册子,什么坏的、臭的都在上边,」太后讽刺道:「就连那傅天明的嫡女也在其中,哀家只能矮子里面挑高的。金氏出身虽然有些薄,但哀家见过金氏的母亲,那是个敞亮人,想必她教出来的女儿,品行应该不会差到哪,只可惜……」 太后的话虽没说完,但西嬷嬷也能猜到:「只可惜,安平伯府老夫人的娘亲只生了她一个,而她自己也只生了咱们准王妃,皇上的心思……哎……,」她也没说完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安平伯府底子薄,前任安平伯又是那么个人,在那本册子上,也就只有安平伯府还算干净,哪都不沾,」太后走到书房,便来到书案前。 第九章 西嬷嬷开始磨墨:「娘娘考虑的极是,与其让那些污糟东西占着王妃之位,还不如选个不出色的。」 「其实仔细想想咱们的准王妃,好像除了有个金算盘的名头之外,也没什么不好,」花嬷嬷笑着说:「金算盘……」 太后握着朱笔的手一顿,后就落笔了:「希望她真是把金算盘。」她儿子就缺一把金算盘,而且安平伯府老夫人米氏的娘家地处江南,还是数得着的粮商,皇帝这次恐怕算是失误。 安平伯府,今日像往常一样宁静,没什么特别。只是巳时刚过,一阵马蹄声掠过荷花弄,停在了安平伯府门前。 严明今儿刚下朝没多久,礼部尚书就笑嘻嘻的来大理寺跟他道贺,弄得他是一头雾水。不过他心思明透,赶忙打听事情缘由。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打听清楚了,他简直是被惊到,当时脑子里就只有他娘子说的那句话,好事多磨。现在一瞧,他那小姨子的婚事可不就是好事多磨? 「哎吆,大姑爷您来了,」门房的管事连忙开了小门让严明进来:「奴才这就去回禀一声。」 「不用了,」严明看了看日头,已经没什么时间了,赶忙拉住他:「你赶快打开中门,卸了门槛,还有半个时辰天使就要带着懿旨到府了。」 他话音刚落,伯府的总管事童鸣就急急忙忙到了:「老奴给大姑爷请安。」 严明见愣在一边的门房管事,知道这是个不顶事的:「童管事,你赶快招呼人,清理门院,打开中门,一会宫里的天使就到了,赶快的,不要拖沓。」 「姑爷是说,有天使要来府里,」童管事到底是经过事的,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是,」严明接着吩咐:「还有香案也摆上,几位舅爷可都在府中,不在的,赶快差人去找。」 「是,」童管事急忙退下,去料理事情。 奉天承运,皇太后懿旨:兹闻安平伯金明成之嫡妹金氏五娘,温良敦厚,舒雅大方,品貌出众,太后闻之甚喜。今昭亲王年二十又五,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金氏五娘待字闺中,与昭亲王堪称佳配,欲成良缘,仰承皇太后慈谕,特将汝许配予昭亲王为王妃。一切礼仪,由礼部及钦天监郑重相待,择吉日完婚。钦此! 五娘跪在最前面,听完旨意之后便接了旨叩拜:「臣女金氏五娘叩谢皇恩,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金家人也跟着叩谢皇恩。 五娘起身之后,她的三个哥哥就上前去打点了,毕竟她身为女眷,不好出面。 「真是恭喜伯爷了,得了王爷那样的好妹婿,」礼部侍郎脸上堆满了笑,安平伯府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谁能想到金家那五姑娘能被太后娘娘看中赐婚给昭亲王做王妃呢?昭亲王可是太后嫡子,身份极贵,这金家出了一位王妃,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多谢多谢,」安平伯亲自给来府里宣旨的官员和宫人们发红封,他的两个弟弟也跟着应酬:「有劳了。」 礼部侍郎李延也没跟他们客气,收了红封:「那在下也沾沾贵府的喜气,等大婚之时,还望伯爷不要忘了在下,在下也想来府里讨杯喜酒喝。」 「一定一定,」安平伯赶忙应道:「到时还请李兄赏脸。」 五娘接了懿旨之后,就被府里的女眷簇拥着回到后院常宁堂。她坐在椅子上,打开手中那道明黄色的懿旨,又看了看,最后目光凝聚在那个红彤彤的凤印上,嘴角一弯笑了。 米氏坐在主位上,难得的她也有愣神的时候,不过看到闺女脸上那有意思的笑,就回神了:「你这笑是什么意思啊?」 陈氏妯娌几个心里头都还懵着呢,婆母这话也叫得她们醒了神。陈氏还是有些不相信,她捏了捏自己的大腿:「这……这是真的吗?」 「母亲,」元娘火急火燎地进入屋里,脸上有些急切:「听说太后给小妹赐婚了?」严明差人回去告知她的时候,她还不信,连忙让人套了马车回府。可是到了荷花弄,离得老远,车夫就说伯府门前有禁军侍卫守着,也就由不得她不信了,只是心里还需一句准话。 米氏把元娘招到身边来:「我们也是姑爷来通知的,不然今天伯府恐怕就要失了礼数了。」她昨儿还在担心她家老闺女嫁不出去,谁能想到今儿老闺女的婚事就铁板钉钉了? 「赐给了谁家?」元娘双手紧握着绣帕,严明差人来家里也没说清楚,她都担心死了,实在是京里的纨绔不少,她小妹是个好的,可千万不能丧在那些败类手里。 米氏叹了口气:「昭亲王。」 「什么?」元娘又有些不信了,恐怕她是听错了:「您说昭亲王?」 「是,」米氏点点头,这门亲事太贵了,就不知道是福是祸? 「侧妃?」元娘的心像是被谁给抓住了一样,侧妃也是妾,听着好听罢了。 这次,米氏倒是笑了:「是王妃。」 「真的?」元娘有些质疑,突然她眼前冒出一抹明黄。 五娘走到她大姐身边,把懿旨递给她:「自己看看,你妹妹我现在也算是准王妃了。」 元娘颤着手接过那道懿旨,打开看了起来,好一会她才慢慢合起懿旨:「先让我缓缓。」 米氏看向五娘:「你是怎么想的?」 五娘看了看她娘,眼神一转又看向她大姐手中的懿旨:「有了这道懿旨,我还能怎么想?当然是开开心心安安分分地待嫁。」 她才十五岁,年轻着呢,好日子还没过够,谁想死?再说她是王妃,日后也不用伏小做低,也不用天不亮就起身给长辈请安,王府里除了王爷,就她最大,这么一想日子好像很好过。 「你心里明白就好,」米氏握住女儿的手:「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 五娘倒是没什么担心的,昭亲王不嫖不赌的,她又有银子。不对,银子?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娘,咱们是不是应该盘盘这十年的账,让人要债去?」 「啊?」元娘终于缓过神来了:「要什么账?」 屋里的人都盯着五娘,有些哭笑不得,都这时候了,她竟然还能想到要账。 倒是米氏笑了:「是啊,闺女大了,又有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这嫁妆可不能少,我这手头还真有些紧。」 「母亲,」陈氏被她们娘俩弄得一愣一愣的:「小妹的嫁妆,咱们公中出。」 「不了,」米氏摆摆手:「有些积年的老账,是应该要彻底算算了,都拖了十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想必那几家也都是讲理的人家。」 五娘给兮香使了个眼色:「去把我那里存着的那些册子拿过来,这些账就拿着我这准王妃的名头去要吧。」反正她刚刚也细想过了,从这赐婚旨意来看,恐怕太后跟昭亲王未必就看得上那几家。 「是,」兮香心里头高兴极了,这回她们终于也有底气说话了。 昭亲王府前院的三思堂里,一位身着黑色云纹长袍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站立在书案前。 第十章 「王爷,」一名中年男子,大冬天的还手持着一把破扇子,嬉笑着朝黑衣男子拱礼道:「彦某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喜得良缘。」 「你很高兴,」这名黑衣男子就是昭亲王,他承袭了他母亲的那双桃花眼,眼神深邃,但却不见丝毫多情,只透着冰冷;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醒目得很;硬挺的鼻梁,勾勒得整个面部立体如雕刻一般精致,真真是俊朗极了。 「王爷要大婚,彦某自然是高兴的,」这位看似像先生的男子,一手抚着胡须:「据彦某所知,王爷未来的王妃可是位不缺银子的主儿。」 安平伯府那位差点嫁不出去的五姑娘被赐婚给昭亲王,一时间惊着了整个京城,还没等人回过味来,这准亲王妃就做了件大事,让京里的人看了好一番热闹。 次日一早,将将辰时过,安平伯府的总管童鸣就拿着账本去了韩国公府收账。这童鸣刚进韩国公府的门,京城里的大街小巷就都知道未来的准昭亲王妃派人去韩国公府收账,据说韩国公府欠那位准王妃将近二十万两白银。 二十万两白银,那得多少银子啊? 昭亲王府里,彦先生这会刚好在昭亲王的书房,脸都红了,兴奋得不得了:「二十万两啊!韩老贼也太不是东西了。不行,王爷,彦某觉得咱们王妃这银子可能有点难收,您应该伸伸手……嘿嘿……到时咱们也可以要点……那啥……辛苦费……哈哈……」 昭亲王没有理彦先生,不过他脸上倒是有了些笑意:「胆子倒是不小,也还算聪明。小应子,准备马车,本王要出府。」这次进京,他手头已经有了十万两黄金,现在还差一些,看来他要问某人先借一些才行。 小应子朝彦先生翻了个白眼,真是个没见识的穷鬼,不过二十万两白银,他还是赶快去准备马车,不然让韩国公那贼子跑了可怎么得了:「奴才这就去。」 「王爷,彦某昨儿已经打听清楚了,咱们王妃可是把金算盘,」彦先生现在是越来越喜欢他们这未来的主母了,比喜欢金子还多一分,实在是那位太会赚金子了:「京城里共有六家十六商铺,都是规格一样的三层小楼,卖的都是女人家喜欢的金银首饰跟江南的胭脂水粉,这都是咱们王妃管着的,不过她从未出面过,生意都很不错。」 「她可不单单只有这么点本事,」昭亲王想到他昨晚收到的资料,他对他这位王妃还是有几分满意的,希望他给她底气,她能让他更满意:「本王甚喜。」 彦先生闻言也不嬉皮笑脸了:「皇帝这次倒是做了一件好事,不过也不关他什么事儿,还是太后娘娘看得长远。」 自从昨日赐婚之后,昭亲王后院的冷月轩里就变得异常平静。住在这冷月轩的就是昭亲王目前唯一的庶妃,平阳侯的嫡长女钱华贞。 此时钱华贞正坐在寝室的妆奁前,看着镜子里的女子,她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大大的杏眼含着泪,显得十分楚楚可怜,饱满的红唇微微张开,时不时的还轻轻颤抖一下。 「娘娘,」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绿衣丫鬟端着一个铜盆进入寝室:「奴婢服侍您梳洗下吧,您昨儿一夜没睡,眼睛都有些红了。」 「以后不要再叫我娘娘了,不合规矩,」钱华贞放下了手:「这王府里很快就要有女主人了,你们再叫我娘娘,怕是要犯了她的忌讳。」这府里真正能被称作娘娘的也就只有王妃罢了,她一个庶妃,只不过是个侍妾,娘娘这个称号,她实在是担当不起。 「豆。豆#小说&提%供。」 「姑娘,您也不要太过担心,」绿韵拧了个热巾子递给了她家主子:「您是皇后娘娘的表侄女,就算是王妃进府,她也是不敢拿您怎么样的?再说不是还有大长公主在吗,她可是很疼您的。」 钱华贞自嘲地笑了一声:「绿韵,你说我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信了皇后的话,把自己糟践到这般地步?」 「还不是因为侯爷?」绿韵一直在心里替她家姑娘惋惜:「如果不是侯爷执意要您听皇后娘娘的吩咐,您当初就不会去那假山后头了,也就不会……不会冲撞了王爷……太后娘娘也就不会发怒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贪心不足,忘了天家富贵不是那么好得的,那些贵人更不是我这等人能够触碰算计的,」钱华贞是个聪明人,只是再聪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她当初就是被皇后那句保她当上昭亲王妃给迷惑了。她就是个眼皮子浅的,忘了昭亲王是太后亲生,皇后的保证根本做不得准。再等幡然醒悟的时候,一切都已成定局。 绿韵低垂下头:「皇后娘娘不是说了她会想法子,可是现在太后娘娘的赐婚懿旨都下了,就不知道她那办法什么时候才能想出来?」说来就是怪皇后,没那本事,干嘛还要去算计昭亲王?现在好了,她安安稳稳地坐在坤宁宫里,她们家姑娘呢?进了王府两年了,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整天只能守着个冷冷清清的冷月轩。 钱华贞冷笑了一声:「她自身都难保了,哪还顾得上我呀?」皇后当初用她算计昭亲王,就没想到太后心里亮堂。 皇上登基之后,太后就交了后宫之权,不再过问后宫之事。但那次皇后前脚使了计,后脚太后就知道的一清二楚。皇后轻视太后的存在,但她似乎忘了太后在那宫里待了四十多年了,皇后手里握着的宫权恐怕只是个笑话罢了。 「娘娘,」钱华贞的另外一个丫鬟绿绮快步进入室内:「安平伯府的五姑娘今天大张旗鼓地派人去韩国公府收账了,现在韩国公府门前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钱华贞刚听到安平伯府的五姑娘时还有些发愣,两息之后才想到安平伯府的五姑娘不就是昨天刚被赐婚的准昭亲王妃:「收账?」 绿绮连忙点点头:「是的,据说韩国公府近十年来一直在安平伯府老夫人的嫁妆铺子里赊账,从未给过银子,这积少成多的竟赊了有二十万两白银,」说到这绿绮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现在安平伯府的老夫人要给她姑娘备嫁妆,需要大笔银子,伯府就派人去韩国公府收账了。」 钱华贞刚好对着镜子,眼神落到摆放在一边的首饰盒子,忽地站了起来:「绿绮,安平伯府除了去韩国公府收账,还有去其他地方收账吗?」 「只听说去了韩国公府,」绿绮被她家主子的神情给惊到了:「娘娘,您怎么了?」 钱华贞摇了摇头:「以后还是叫我姑娘吧,你去把我母亲给我的那个檀木盒子拿过来。」 「啊?」绿绮当然知道是什么盒子,不过她有些迟疑。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钱华贞心里有些不安,希望还能快上一步。 第十一章 没一会绿绮就抱着个紫檀木盒子进来了,钱华贞快步上前去接过盒子,把它摆在梳妆台上打开,里面是一沓银票。 她拿出银票就开始数,最后留了两张放在梳妆台上,把手里的那一叠放回到盒子里,对绿绮说:「这个盒子里面是两万两银票,你现在就去侯府走一趟把它交给我娘,让我娘赶快筹银子,送去安平伯府,把府里赊的账还上。」 她要是记得不错,她们侯府也在安平伯府的铺子里赊了不少账。现在她也算是看清楚了,太后根本就不喜韩国公府跟辅国公府,不然这昭亲王妃的位置怎么都不会轮到安平伯府的姑娘来坐?韩国公府要是识相就赶快把银子给掏了,不然不但这名声要彻底没了,说不定还会波及到宫里的皇后。 「那那……那奴婢这就去,」绿绮抱着盒子就匆匆忙忙地退了出去。 绿韵叹了口气:「姑娘,咱们只要安安分分的,想必王府里不会缺了咱们吃喝的。」 「呵……,」钱华贞看了看台子上的那两张银票,哼笑了一声:「我是没有出头之日了,这辈子也就这样吧,」她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不过还是有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溢了出来:「人啊,有时候不得不信命。」 这会韩国公府的共鸣堂里,韩国公韩执坐在主位上,大堂两边的椅子上坐着韩家的几位子侄,而堂下立着的就是安平伯府的总管童鸣。 「国公爷,这是近十年来,贵府在伯府的铺子里赊的账,还请您过目,」童鸣双手奉上账本。 韩国公府的账房早就候在一边了,接到韩国公给他使的眼色,就立马上前去拿过童鸣手上的账本,开始翻看了起来,看到最后就忍不住问了一句:「账本上记录的是十八万六千两?」 「是的,原本是十八万六千五百四十二两银子,」童鸣来之前可是去见了府里的五姑娘,她吩咐的话,他也是铭记于心:「老夫人说了最近伯府有喜事,就把那零头给抹去了。」 「那既然如此,怎么收账的时候就变成了二十一万三千两呢?」账房先生捋着嘴角的八字胡,面上带着冷笑:「不会是安平伯府仗着攀上了昭亲王就狮子大开口,当咱们国公府是软柿子不成?」 童鸣听了这话,真想甩这个账房两巴掌:「想必先生应该知道利钱一说?国公府已经连续赊账近十年,如果贵府没有赊账,伯府就是拿这些银子买几个庄子,赚得都不止这么点。」 「你……,」账房被童鸣这么一顶,竟是无话可说了,他是做账房的,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这童鸣的确没说错,话也站得住理。 「把这泼皮给老夫扔出府去,坑银子竟坑到老夫府里来了,」韩国公才不管童鸣说的在不在理,反正他是一个铜板都不想往外拿:「当初是你们府里送予国公府的,现在竟反口又想要银子,做梦,当韩国公府好欺负不是?」 童鸣真真是佩服他家五姑娘了,这韩国公府的反应竟让她猜了个准准:「国公爷,贵府每次赊账的时候可都是签了字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壮丁给架了起来。没一会他就被扔出了府门,也真是凑了巧了,昭亲王的仪仗正好到了韩国公府的附近停下。 「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这?」一管尖细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跟着一位抱着把佛尘的公公走进了围在韩国公府门前的人群里。 此时围在韩国公府门前搓着手看热闹的百姓吵吵嚷嚷的议论纷纷,压根没听到小应子的话。 百姓甲:「哎吆,可怜见的,听说这韩国公府在安平伯府的铺子里拿东西从来不给银子,都十年了,二十万两白银,怕不是故意坑安平伯府吧?」 「你知道什么呀?」百姓乙手肘一拐:「这韩国公府是皇后的娘家,韩国公是皇后娘娘的亲爹,坑安平伯府怎么了,就是把安平伯府给搬空了,这上面谁敢吭一声?」 「你才胡说呢?」百姓丙一副他知道的样子:「那是以前,现在的安平伯府可不一样了,你们没听说呀,这安平伯府的五姑娘被太后娘娘指给了昭亲王,可不是什么侧妃、庶妃的,那是正经的王妃,这安平伯府以后可就是昭亲王正经的岳家了。昭亲王是谁?那可是跟皇上一样,都是太后亲生的。」 「那这么说,这韩国公府这么着,可是一点都没把昭亲王放在眼里,」百姓丁也凑了过来:「这么欺辱安平伯府可不就是把巴掌往昭亲王脸上呼吗?」 「难道昭亲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岳家被这么欺负……」 「当然不会,」百姓某的话还没说完,边上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的小应子就再也忍不下去了:「你们这些无事看热闹的百姓,知道啥……」 停在离韩国公府不远处的马车里,昭亲王脸上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看来本王那小媳妇儿也不是没有准备。」 「这京城的槐花弄可从未这么热闹过,」彦先生捋着胡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王爷,今儿这些百姓可真是捧场,不过韩国公那老狗可不是个好的,二十万两白银,足够他豁出脸面去了。」 「哼,本王既然出门了,自然有人会让他连本带利地把吃进去的都给掏出来,」昭亲王端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便宜谁也不能便宜了韩国公府。」 「现在已经快要到午时了,想必今天韩国公府这午膳是用不安生了……」 「韩老贼,你给老夫出来,」马车外传来一中气十足有点粗狂的声音。 「来了,」彦先生起身准备下车:「镇国侯爷来了,彦某这就下去给侯爷请个安,王爷要一起吗?」 昭亲王放下杯子,笑着说:「你去告诉本王舅父一声,本王在这,让他近一步说话。」 「是,」彦先生一手握着他那把破扇子就跳下了马车。 还没半盏茶的功夫,一位花白头发,年约五旬的老汉背着双手走到马车前,一脸防备地问到:「你叫我过来干什么?」 马车里面传来了昭亲王的声音,低沉但明显带着亲近:「本王坐在车里听到舅父的声音,想着刚好本王这会正要去镇国侯府……」 「不许去,」老汉一蹦三尺高,右手指着马车,巍巍颤颤的,想他曾经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可是自从他姐给他生了这么个讨债外甥,他就再也潇洒不起来了:「你听好了,今年就那么多全给你了,再多的,我是一个子也拿不出来。」 「哈哈……,」昭亲王笑了。 「你笑个屁,」老汉又把手背到身后去:「你赶快打道回府,不要露面,韩国公那老贼不管怎么说是皇后的亲爹。」 「那本王的银子……,」昭亲王坐在马车里面,故意语带迟疑。 「我反正没有,」镇国侯扭头看向韩国公府:「不过有人有,你回去吧,不许去我府里。」 「舅父……」 第十二章 「不要再叫了,」镇国侯一听他叫舅父就只觉后背冒冷汗,有些烦躁:「我我我……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去给你小媳妇讨债去,韩老贼能仗着皇后跟你倚老卖老,他还能跟我倚老卖老吗?赶快滚,老夫见着你,就感觉要少半条命,滚滚滚……」 「回府,」昭亲王笑着说了一声,外面的侍卫立马就有一人跑去了百姓堆里,把气急败坏的小应子公公给拉了回来。 「王爷,那韩老贼可真不是东西,竟然想赖账,一个子都不往外掏,」小应子现在脑子里心里都是那二十万两白银,那可是他们王妃的,他们王妃的就是他们王府的。 「回府吧,」昭亲王一点都不担心那银子的事:「本王舅父已经来了,他会给安平伯府主持公道的。」 「啥?」小应子一听镇国侯爷来了,就忍不住幸灾乐祸了。公道,镇国侯爷的公道只在他老人家心里。想到镇国侯爷年轻时被称为京城第一纨绔,小应子也不担心银子的事了,他开始担心韩国公跟韩国公府了:「王爷,您没让老侯爷悠着点吗?可不能把韩国公给气死了。」 「放心吧,本王舅父做事一向有分寸,他只是去帮着讨债,又不是去讨命,」昭亲王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舅父虽然不着调,但心里清楚得很。这么多年,皇帝不是不想抓镇国侯府的尾巴,可愣是没抓着。 小应子还是有些不放心,镇国侯是太后娘娘一母同胞的弟弟,比太后娘娘小了十岁,姐弟两感情更是深厚。当年太后娘娘跟先帝之间因为一些事情起了龌龊,那时候镇国侯爷还年轻,正是气盛的时候,硬是把先帝给揍了一顿。后来太后娘娘有幸三十六岁高龄又生了他们王爷,镇国侯爷才彻底低调了起来。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头现在虽然没什么人再提起,不过纨绔就是纨绔,人低调了,不代表性子也改了。看来韩国公今儿是不好过了,但愿韩国公府不会被镇国侯给拆了,他老人家可是出了名的护短。 昭亲王的仪仗是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其实昭亲王出府就是为了把他舅父给招出来,现在镇国侯来了,那他也没必要再留下了。 而此时韩国公府门前就不那么和谐了,只见镇国侯爷一把拽过童鸣的衣襟:「账本呢?」 「侯……侯爷,」童鸣在京城行走这么多年,镇国侯他可是如雷贯耳:「奴才给侯爷请安。」 「少废话,」镇国侯现在一心只想着拿账本替他外甥媳妇向韩国公那老贼讨债,顺便再报点私仇:「把韩国公府赊账时签了字的账本拿来。给脸还不要脸的东西,老夫去会会他,真当安平伯府没人了,就算安平伯府没人,可安平伯府还有姻亲。」 童鸣一愣,后又一想,对呀,他们伯府现在可不就是镇国侯府的姻亲吗:「奴才这就去府里取韩国公府的原始账本。」他们家五姑娘怕那原账本被韩国公府给毁了,就没让他带过来,现在镇国侯爷出面,量那韩国公也不敢毁了那账本。 「赶快去,」镇国侯挥了挥磨得有些发毛的衣袖:「老夫也回去召集人马,一会你就把那账本直接送到侯府去。」 「是,」童鸣躬身应道,等镇国侯离开了,他才立马回府。 慈宁宫里,太后正在书房抄着佛经,西嬷嬷就进来了:「娘娘,今儿奴婢可要给您说些京城里的热闹事了。」 「哦?」太后放下了毛笔,接过花嬷嬷拧好的热巾子,擦了擦手:「什么热闹事?」 西嬷嬷面上带着笑:「今儿一早安平伯府就派人带着账本去韩国公府收账了。」 「哈哈……,」太后时隔多年,又一次笑出了声:「不错,看来哀家这儿媳妇没挑错,老天还是眷顾我们娘俩的。」先帝跟那贱人欠他们娘俩的,她迟早要讨回来。 「娘娘亲自选的,怎么会差?」花嬷嬷也高兴,看来这安平伯府五姑娘是个聪明的,从赐婚的懿旨就能看出太后对韩国公府的态度,不简单啊。这样就好,昭亲王妃要是个软的,那还真不是好事。 「哀家忍了几十年了,可不希望哀家的儿媳妇也是个能忍的,」太后一手撑在书案上:「韩国公府应该是欠了伯府不少银子,你让人去给侯爷带句话,让他看顾些安平伯府。」 「娘娘您就放心吧,传话的人说,侯爷已经揣着账本点齐了人马去了韩国公府,」西嬷嬷有些轻蔑地说:「韩国公府这十年来在安平伯府的铺子里拿东西,从未付过银子,据说赊了有二十万两白银,现在韩国公竟然还红口白牙地说那是安平伯府孝敬他们国公府的,可真是没皮没脸。」 「二十万两?」太后冷嗤了一声:「他们可真敢欠。」 「倒是把咱们侯爷给气着了,」西嬷嬷掩嘴轻笑着:「韩国公今儿算是没拜菩萨,侯爷想必会帮安平伯府连本带利的把那笔账要回来。」镇国侯爷最喜欢的就是利滚利,韩国公府只怕要被他搜刮一空了。 「这事也就他出面最合适,」太后想到她那个弟弟,心头总是会暖暖的。当年她心有郁积,大病了一场,她弟弟就能把先帝给劈头盖脸地揍了一顿。 要不是先帝想要把她弟弟流放到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她还醉生梦死着。先帝跟那贱人欠她的,她会慢慢讨,她的昭儿已经羽翼丰满了,那个贱人想必现在也寝食难安了吧:「这么多年也真是难为他了。」 两位嬷嬷都是太后从娘家带过来的,也是对太后死忠的人,自然是知道太后话里的意思。昭亲王自去了西北封地,每年花费的钱财真真是如流水一般。华纺阁跟第一楼都是太后曾经的产业,现在都被归入镇国侯府,侯府每年要给昭亲王五万两黄金。 「等王妃进府,想必侯府就能松快了,」花嬷嬷现在倒是越来越觉得她们娘娘是选对了媳妇。要说打架闹事、吃喝玩乐,镇国侯府能叫出一堆能人来,但要提到做生意、挣银子,那还真是一个能拿得出手的都没有。 「过两天,就宣哀家那儿媳妇进宫给哀家瞧瞧,」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怎么的,哀家也不能让她叫人给欺负了,该给的底气,哀家给足她。」 安平伯府的芷湫苑里,五娘正倚躺在榻上,翻看着府里的库房记档:「兮香,你拿着我的牌子,去大库房里把今年江南送过来的好料子挑二十匹出来。」 「姑娘,华纺阁是镇国侯府的产业,您送侯府料子,是不是有点多余了?」兮香跟在她们主子身边这么多年,对这些人情往来还是很了解的。 「我不是真要送侯府料子,」五娘放下记档,右手开始拨起炕几上的算盘,算起来了:「据我所知华纺阁的布匹都是从蜀州来的,绸缎类的偏上等料子,蜀州那边一匹就要近十两银子,再加上长途跋涉地运到京城,成本就一下子拔高了不少,这样算来一匹之价不下于十五两银子,华纺阁又不做成衣,单单卖布匹根本就不赚什么银子。」 「那奴婢还是把江南那边的货价单子连同布匹一起送去伯爷那吧,」兮香有些无力地说:「你要是只送料子过去,不说清楚,想必侯府还真的以为您是给他们送料子的。」说真的,镇国侯府还真没有会做生意的人。 第十三章 「还是你细心,」五娘微笑着点点头:「镇国侯爷今儿帮伯府撑了腰,咱们总是要表示表示的,我小库房里有一袋子黑珍珠还有几块没打磨的鸽子血红宝石,你也取出来,等会一块送去我大哥那里,想必他一会就会去镇国侯府。」 「是,奴婢这就去,」兮香先前还担心她们家姑娘日后的日子不好过,毕竟伯府势弱底子薄,现在看来是不用担心了,镇国侯府今天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韩国公府里面这会已经乱成了一团。镇国侯在韩国公府用午膳的时候,带人冲进了韩国公府的大库房里。进了库房他就坐在箱子上等韩国公,韩国公来了之后,镇国侯就把那账本拍在韩国公的脸上,也不等韩国公反应,他就让人把库房里面的金银财宝往外搬,一箱接着一箱,韩国公府的人见是镇国侯,脸都黑了,也不敢上前去阻挠。 镇国侯拿着卷字画,连打开都不打开,就皱着眉头,很是嫌弃地说:「这字画就抵一百两银子吧。」 而一边快要昏厥过去的韩国公,立马就睁大了一双铜铃似的虎目:「周作杨,你……你……你不要睁眼说瞎话,这字画是……是苏岩的《春水图》,价值千金,你……你竟然……说……说只值一百两,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说着他就要动手去抢,不过还是慢了一步。 镇国侯一点都不惧韩国公,把字画递给跟在他身后的童鸣,就双手插着腰,闭着眼睛开始吼:「谁让你欠债不还?你当你这破字画还挂在状元楼的,还价值千金,知道什么叫贱价抵债吗?」 吼完他趁韩国公还在发愣,就双手一抱,把那紫檀木架上的字画就都抱进后面打开的漆木箱子里,还没等韩国公反应过来,他就把箱子给合上了,让童鸣上锁抬出去。看那韩老鬼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些字画肯定值钱。 韩国公瞪大了眼睛,就晕了过去。镇国侯觉得那老贼昏过去更好,他一点都不气弱地使唤韩家的仆人:「你们国公爷是累了,赶快抬他去休息,老夫这边很快就好。」 「你……你……,」原本昏过去的韩国公又醒了:「我要去告御状。」 「去吧去吧,」镇国侯是一点都不在乎,甩甩袖子:「也让皇帝知道知道你这国丈当得是有多适意,二十万两白银,说吞就吞,就不知道皇后那位置值不值二十万两白银?」 「你……你就仗着太后胡作非为,」韩国公半个身子倚在仆人身上,气都有点接不上的样子。 镇国侯上下打量着韩国公:「就好像你不是仗着皇后的威势一样,怎么着就允许你能仗着你女儿的势就不许我仗着我亲姐了?」说完他就不再理韩国公了,转身又朝摆在书架边上的紫檀木书案走去。 韩国公见镇国侯朝书案走去,心里一抖,也不用仆人扶着了,站直身子就想扑上去抱住镇国侯。哪知镇国侯脚步加快了一点,让韩国公扑了个空摔了个面磕地。 镇国侯听到韩国公的呼痛声,也不回头看看,自顾自的快步走到书案边上,双目发亮地看着书案上的那一摞紫檀木盒子。他伸手拿过最上面的那个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本很破旧的书。他也不看是什么书,就又立马合上。他刚想叫童鸣过来,没想到边上就伸出一双手来。 混在人群里的彦先生早就打上这一桌孤本的主意了:「侯爷,彦某来帮您。」 镇国侯嘴角抽动,这不是那个讨债王的幕僚吗?每次看到这个姓彦的,他总觉得这姓彦的像他们镇国侯府的人,实在是这人看着很不靠谱,跟他们侯府的人一样一样的。 镇国侯看着姓彦的手脚飞快地把那十来个盒子装进他脚边的箱子里,他就把手里的那个盒子也递了过去:「这个也装进去。」 韩国公已经是彻底昏过去了,据说国公府的人都去请太医了。不过这一切在镇国侯看来,都不是事儿,这会他已经带着人把韩国公府的大库房给彻底搬空了,就连库房里的那些紫檀木家具都被搬得一件不剩,最后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库房,满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打一声招呼就转身走了。 镇国侯走出了韩国公府,童鸣就弓着腰迎了上来:「侯爷,真是太谢谢您了,奴才送东西回去的时候,府里已经备了厚礼,伯爷正准备送去侯府。」 一听这话,镇国侯就高兴了,没想到他那个外甥媳妇这么上道:「底面轮到哪一家了?」既然外甥媳妇都孝敬他这个舅舅了,那他今儿是务必要帮她把那些外债都给讨回来。日后讨债王要是再问他伸手,他也可以向外甥媳妇借,镇国侯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 镇国侯带着人抬着空箱子刚来到平阳侯府,平阳侯钱仲平就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侯爷,您贵步临贱地,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能招呼您的,要不去第一楼?」 钱仲平心里也苦,谁能想到安平伯府那个嫁不出去的姑娘会被太后给看上?现在好了,以前府里在安平伯府的铺子里拿东西拿得有多肆意,此时就有多剜心。他看着镇国侯身后那些漆木箱子,身子就不禁颤了一下,中午镇国侯就是用这些空箱子搬空了韩国公府的大库房。 镇国侯看着钱仲平身后的侍从怀里抱着一个深色盒子,心里就有些不对味了,敢情这钱小人早有准备:「你这是准备去哪呀?」 钱仲平见镇国侯终于开口了,就连忙低头哈腰的开始解释:「这不是一年快到头了,有些老账要给人家结清,家家户户都要过年不是?」 「哼,」镇国侯就知道这钱小人心里会算计,以前怎么没见他过年给人结账,现在倒是乖顺了:「安平伯……」 不等镇国侯把话说完,钱仲平就拍胸脯保证:「侯爷您放心,小侄虽称不上是君子,但好歹也是个大丈夫,一口吐沫一个钉子,小侄今儿就把欠安平伯府的银子连本带利的给他们府里送过去,您看成不?」 「算你识相,」镇国侯瞟了他一眼,就朝钱仲平伸出了右手。 钱仲平看着面前的手,有些迷糊:「侯爷……这这……」 镇国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钱仲平:「老夫带人都到你府门前了,腿脚都酸了。」 「噢……,」钱仲平连忙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捻了一张准备递过去,不过他手还没伸出去,两只手里的银票就都被镇国侯给抽走了。钱仲平一脸的呆愣,心头的血不住地往下滴,可是他不敢出声,他怕他要是这一出声,他的平阳侯府就要像韩国公府一样被搬空。 这日镇国侯带着一群壮汉抬着箱子满京城地跑就成了京城有名的一景。这一天下来,京城里是可真是热闹极了,当然流言蜚语也是一茬接着一茬的。 坤宁宫里,皇后已经砸了好几套茶具了,可是她心头的火还是不住地往上冒:「老不死的,两个都是老不死的。」 第十四章 「娘娘,您请息怒啊,」燕嬷嬷跪在一边,眼神还不时的朝殿门看去:「小心隔墙有耳。」 「呵……,隔墙有耳,」皇后无力地瘫坐到榻上,连攒在头上的凤簪都歪了:「是啊,隔墙有耳。」要不是两年前她算计昭亲王的婚事,她还不知道她就是个笑话,那个老不死的竟对她的算计了如指掌,她的坤宁宫就像筛子一样,到处透风。 燕嬷嬷早就知道太后当年那么爽快地交了宫权,其中内情没那么简单:「现在都已经这般境况了,娘娘您可千万不能去慈宁宫哭诉告状。」 皇后缓了缓劲,伸手揉了揉额头:「本宫还没傻,这次韩国公府不占理,本宫要是去找那老不死的告状,到时候只会得了她一番训斥。」 说到底,是她娘家不争气拎不清,这安平伯府已经跟皇家结亲了,那安平伯府上门收账,韩国公府不管怎样都要给几分脸面。现在好了,韩国公府不但被镇国侯给搬空了,脸面也是彻底没了,她这个皇后的脸都被她娘家给丢光了,用脚趾想都能猜到明儿早朝那些言官御史要弹劾什么了? 「娘娘不去慈宁宫,倒是可以去乾明殿走一趟,」燕嬷嬷抬眼看向皇后:「昭亲王好歹也是皇上的亲弟弟,是亲王,过完年就二十六了,膝下还没个一子半女的。虽说太后给指了婚,但现在昭亲王府里就一位庶妃还有几位上不得台面的侍妾,是不是太少了点?」 皇后手一顿,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嬷嬷不提,本宫倒是把这茬给忘了,本宫这个做皇嫂的不好插手小叔子后宅的事儿,但皇上是昭亲王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疼自己的亲弟弟是应该的。」安平伯府的那位不是能耐吗?那就不要怪她给她添堵了。 「娘娘说的极对,」燕嬷嬷垂下了头,面上的笑就有些不怀好意了。 这天晚上,五娘给她娘亲请完安之后,就回到了芷湫苑开始盘账。兮香跟迎香两人看着廊下的那些漆木箱子,欣喜不已,合力抬了一个箱子就进去屋里了。 兮香笑着说:「姑娘,咱们要把这些东西都分类估算价钱吗?」 五娘回到芷湫苑,洗漱好之后就倚躺到榻上,一旁的炕几上摞着几个檀木盒子,她右手在那把她用惯了的算盘上拨算着,左手一张一张地捻着摆放在她膝上的银票:「是的。」 迎香打开箱子,见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来个紫檀木盒子,嘴都笑弯了,光光这些紫檀木盒子就值不少银子:「还是镇国侯爷厉害。」 「那是,」兮香现在最敬佩的人第一是她们家老夫人,第二是她们家姑娘,这第三就是镇国侯爷了。 五娘盘算着那些银票、黄金跟散碎银子,两个丫鬟就把箱子里的东西分类。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五娘就盘好了:「这些全部加在一起折成银子是二十七万三千六百五十八两。」 说完她又看了看满屋子的东西,就双手捂着脸笑了:「明儿我要再给镇国侯爷送些厚礼过去,哈哈……」 她还没笑完,门外就有人敲门:「五姑娘,郝嬷嬷来了。」 「请她进来,」五娘也不笑了,放下了双手,坐直了身子,这么晚了,郝嬷嬷一定是有要事,不然她不会过来找她。 郝嬷嬷进屋之后,先是给五娘请了个安,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香囊递了过去:「这是昭亲王府的彦先生送到东街的十六商铺的。」 五娘微微蹙了蹙眉,伸手接了过来,把那香囊拿在手里之后,她仔细地看了看:「那位彦先生还说了什么?」 「还让老奴替他给您请个安,」郝嬷嬷难得的有了个笑脸。 五娘打开了那个香囊,先是从里面掏出一块盘龙玉佩,那盘龙玉佩握在手里温润极了,就知是贺州暖玉,不过看这玉佩的质地,只怕现今也找不出几块了。她把玉佩小心地放到一边,后又从香囊里掏出封信。 信上提及两件事,一件就是关于那玉佩的,那人说这是他的贴身之物,让她好好收着;第二件事就是让她感谢他。 五娘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不过她现在心里盘算着另外一件事儿:「兮香,去拿纸笔来。」 「是,」兮香立马放下手中的事儿,就转身去了边上的小书房。 五娘没有在纸上写一个字,她就只画了一杆秤,后就把那张纸放在一边晾干墨迹:「迎香,你去找个檀木盒子过来。」 「姑娘,您要多大的盒子?」迎香不知道她家主子这是要唱哪出,不过她从未怀疑过她家姑娘决定的事儿。 五娘扫了一眼炕几上的那些银票、黄金跟碎银:「够放得下这些的。」 「奴婢有数了,奴婢这就去给您取,」迎香立马就去了。 「兮香,你再去给我取三万两银票过来,」五娘笑着说:「你家姑娘要行贿。」 镇国侯府,镇国侯刚从第一楼回来,就立马跑回了金满堂。金满堂是镇国侯夫妇的住所,原本这里叫做常青堂的,是后来才被镇国侯改为金满堂。 「老婆子……老婆子,」镇国侯刚到金满堂院门口就开始叫,等他进了屋见到老妻正坐在榻上缝衣裳,他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过去,双目盯在老妻手中的绛紫色衣料上:「这是给我做的吗?」 镇国侯夫人莫氏跟镇国侯是少年夫妻,这么多年来,镇国侯虽人有些跳脱,但对她真的是很好很敬重。莫氏早就听到他叫唤了,见他双目放光,只觉得这人到老了也还是个孩子性,什么都放在脸上:「是的,侯爷喜欢这颜色吗?」 一边的红嬷嬷拧了条热巾子递了过来,镇国侯伸手接过,胡乱地擦了擦,就把巾子扔给了红嬷嬷。他挨着老妻坐到了榻上,摸了摸老妻手中的衣料,双目有些发热,谁能想到他堂堂镇国侯,竟然已经有八年没做过一身新衣裳了? 自从他姐给他生了个讨债外甥,他的好日子就彻底结束了。京城里的人都说他是年纪大了,成熟知事了,人也低调朴实了。那些人真真是瞎了眼才对,他们没见着他是穷吗? 「侯爷怎么了?」莫氏知道这几年家里不好过,他的性子一直被压着,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她那个大姑姐,也就是当今太后,那就是个可怜人,先帝跟那奉国夫人韩氏做下了那等见不得人的事儿,真是害了她一辈子。 不过再不好过,现在也快要好过了。老天还没瞎了眼,是不会放过那些黑了心的畜生的。莫氏伸手握住镇国侯的手,笑着说:「侯爷今天帮昭儿媳妇把账都给讨回来了?」 「那是当然,」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一句话就把镇国侯从低迷的情绪里给拉了出来,镇国侯冷哼了一声:「我出面,谁还敢坑了她的银子?今儿一天我可是帮外甥媳妇讨回来几十万两银子,还给她寻摸了不少好东西。不过最让我高兴的是……哈哈……,」说到这镇国侯就忍不住仰头大笑了起来,好一会他才歇了笑,脸上明显带着快意:「我把韩国公府给搬空了,只可惜那奉国将军府没有赊账。」 第十五章 莫氏知道她家老头子对那韩国公府的恨,她也恨。那奉国夫人韩氏就是韩国公的庶妹,一个庶出,使了下贱手段嫁给了奉国将军还不知足,竟还勾着先帝。现在奉国将军死了快一年了,她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就不知道她没了先帝跟奉国将军,还能作出什么妖蛾子来? 「韩国公府一向无耻至极,这次他们碰上侯爷,也叫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铁板?」莫氏看了看手中的衣料,就笑了:「不过太后娘娘给昭儿选的媳妇可真是个好的,我虽还没见过,但从这行事上来看,是个大方得体的。」 提到这个,镇国侯心里就不好受了:「早知道那米氏这么能挣银子,当初我就让老二娶了她,也好过便宜了金时敏那老迂腐。」 莫氏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她稍微用了些力,拍了拍她家老头子:「你胡说什么呢?真是想到哪说到哪,亲家母的名声还能不能好了,再说二弟最近又哪里惹到你了?」 「我这不是被穷够了吗?」镇国侯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就开始卖惨:「人家过年都是开开心心的,轮到我,就各种担心焦虑掉头发,还要到处筹银子。」 镇国侯原本只是说说的,哪知会越想越替自己伤心:「你看看我身上这件袄子,都穿了七年了,」他扯着自己的袖子口,让老妻好看清楚:「看看,这都发毛了,这么多年我是不敢胖也不敢瘦,胖了,衣服穿了嫌小,瘦了,衣服穿着跟套了个麻布袋似的……」 镇国侯在不住地吐苦水,莫氏坐在一边看着他,心里很是踏实:「好了,今年我给你多做几套,让你也风光风光。」 「以后每年每季都要做新衣裳,」镇国侯乐呵地说:「那讨债王要是再向我伸手,我就去跟我外甥媳妇借,我今儿算是看出来了,我那外甥媳妇可会做生意了。」他越想越美,觉得他的好日子又要回来了:「等他们两成亲了,我得赶快把华纺阁跟第一楼还给那讨债王,不然我感觉我姐的这两处产业在我手里迟早要亏本。」 「是这个理,」莫氏点了点头:「等昭儿成家了,就是有媳妇的人了,咱们也能少担心点。」当年太后都已经打算好要拖着那些算计她算计镇国侯府的人一起死的,没想到老天睁眼了,竟让她怀了身孕,生下了昭儿。日防夜防的,昭儿终于羽翼丰满了,太后也终于要熬出头了。 「哼……,那小子才不用咱们担心呢,」镇国侯话虽是这么说,不过面上还是带着满满的欣慰:「我好歹也算是勉强对得起我姐了。」 「不过说到昭儿媳妇,」莫氏故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门?」 镇国侯一听这话,想了一会就坐不住了,下榻穿靴子准备出门。 「你这是要去哪呀?」莫氏心里知道他准备去哪,不过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你先休息,衣裳明日再做,晚上灯光太暗伤眼,」镇国侯摆了摆手:「我要去一趟施家。」 「这么晚了,你去施家干什么,明儿再去不行吗?」莫氏笑着说。 「不行,不去一趟我也睡不着,」镇国侯想想都觉得不安心:「就依着钦天监那伙人放个屁都要脱裤子的尿性,我不去一趟施家,估计我那外甥媳妇得要过个一两年才能进门。」那他不是还要给讨债王做牛做马地使唤一两年,这可绝对不行。 除了镇国公府,昭亲王府此时也是没得消停。昭亲王看着铺在书案上的那张纸,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就连平日里只会冒冷光的桃花眼此时也多了一丝兴味。 彦先生正拿着把算盘在盘银子,没一会他就算清楚了,兴奋得五指扣着算盘就开始手舞足蹈起来:「王爷,这里折成白银足足有三十万两,哈哈……,够了,明年的军费终于够了。」 昭亲王好似早有预料,反正他都想好了,他舅父是拿不出银子了,他自己能掏的都掏了,不够的他就准备觍着脸先向他小媳妇借了。没想到他还没开口,他小媳妇就给他送来了:「你明天去董阁老那走一趟,让他把傅天明换个地方待,还有本王的那三个舅老爷都让他们如愿。」 「应该的,咱们是要给王妃娘娘办点实事,毕竟银子都收了,」银子足了,彦先生心里也就踏实了:「王爷,这笔军饷咱们得赶快送回西北墨先生那。」 「让暗一领着暗影送回去,」昭亲王手指敲击着桌面:「本王这次进京估计要等成了亲之后才能离开。」 「这样也好,到时带着王妃娘娘一起,」彦先生觉得今儿他派人去给镇国侯夫人带的那句话真是对极了。 「要带她一起恐怕还要费些唇舌,」昭亲王双目冷凝,他母后受的罪,他会拿那些人的九族来祭。 乾明殿的寝殿里,景盛帝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这大冬天的,虽然殿里烧着炭,但还是有些清冷,景盛帝额头上冒着汗,他又梦到他死在了昭亲王的马蹄下了。 当年太后把昭亲王送去西北封地,他还高兴了好几天。没想到昭亲王用了四年就掌握住西北军,后来等他想明白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昭亲王手里的兵权就成了他的噩梦,可是他一时半会肯定是收不回来的。 景盛帝想到下午皇后在他这说的那番话,他脑子里的那个想法就再也压制不住了。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太后亲生的,不过他父皇临死前说过他绝对不能承认他非太后所出,他这辈子都是太后亲生的嫡长子,但他也要时刻提防着太后。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有查过他的生母,可是都没查清楚他的生母到底是谁?景盛帝呆坐在龙床上好一会,才开口叫了刘光:「朕要去前殿,写两道圣旨,你明天去韩国公府跟辅国公府宣读。」 刘光大概也能猜出皇帝要做什么,他心里有些怕,毕竟皇帝这样做,是明着跟太后对着来,不过他这个做奴才的也不敢多嘴,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果然次日一早,韩国公府跟辅国公府就各迎来了一道圣旨,韩国公的嫡孙女韩冰卿跟辅国公的嫡女黄英被赐给了昭亲王做侧妃。 昨天准昭亲王妃才收完账,今儿皇帝就给昭亲王赐了两位身份尊贵的侧妃,这其中要是没点警告的意味谁信呀,就不知道那安平伯府的五姑娘会怎么想? 「能怎么想?」五娘坐在常宁堂的榻上,剥着橘子,笑着说:「她们身份再尊贵,入了昭亲王府也只是侧妃,是妾。我身份再不显,也是太后娘娘懿旨赐婚的昭亲王妃,是妻。这辈子除非我不在了,不然她们永远都是妾,我让她们跪着,她们就得跪着,我叫她们头朝东,难道她们还敢头朝西?」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米氏觉得皇帝那两道圣旨除了能恶心恶心韩国公府跟辅国公府,对他们安平伯府来说是起不到一点作用:「妻妾之分,就算是皇帝也得认。」 第十六章 五娘掰了一瓣橘子放到嘴里,心里在想着她是不是应该找某人把银子要回来?毕竟作为她未来的夫君为岳家做点事是应该的,就不知道镇国侯爷会不会帮她:「估计是皇后心里不痛快,想给我找点乐子。」 「随她吧,」米氏也随手掰了一瓣吃了起来:「有太后娘娘在呢。」 慈宁宫里,太后刚用完午膳,殿外就传来了守门太监的吟唱:「皇上驾到。」 太后不急不慢地漱了口,擦了嘴,就起身坐到了主位上。没一会,景盛帝就进来了:「儿子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太后看了一眼景盛帝,就没再看他了。 景盛帝起身后,来到了右边的榻上坐了下来:「再过几天就是母后的寿辰了,礼部跟内务府那边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不知母后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儿子也好叫人去办?」 太后沉凝了一会,才开口:「今年的寿辰还是跟往年一样往简里办,哀家就剩一把老骨头了,不必劳民伤财。」 「母后怎么会这样说,您是儿子的生母,儿子必定以天下养,才能不负母后的生养之恩,」景盛帝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目一直盯着太后的脸,想要从太后的脸上看出什么异样来,可是他眼都不眨地看了半天,太后依旧是面无表情。 他心里想着,难道太后真的像他父皇说的那样,她并不知道他非她亲生,只是因为他自小被他父皇带在身边,没长在她跟前,她才对他亲近不起来的? 可是景盛帝依旧觉得太后并不是他眼睛看到的这样,只可惜这慈宁宫跟铜墙铁壁似的,他的手根本伸不进来。 景盛帝的这番行事,哪能逃得过太后的眼睛?太后只觉这皇帝跟先帝可真不亏是父子,两个都是一样的自以为是,把她当傻子:「皇帝有这心意就行,哀家礼佛这么些年,对那些身外之事已经都看淡了。」 「母后既然一再坚持,儿子也不好违逆,那就还是跟往年一样吧,」景盛帝今天过来除了试探太后,还有就是告知太后关于昭亲王侧妃的事儿:「今天儿子自作主张了一回,给九弟赐了两位侧妃。」 「这事哀家早上就已经知道了,」太后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想法,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妾罢了,给她们口饭吃就得了,要是嫌她们碍眼,打发到边角地儿眼见不着的地方也就是了:「两个侧妃而已,皇帝没必要特地跟哀家说。」 景盛帝听了太后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本该轻松的心情却松快不起来了?原来他想了很久才做的决定,对太后跟昭亲王没有一点影响:「九弟是亲王,迎娶王妃的规制比较繁杂,儿子估算着等九弟妹进门还要将近两年的时日。儿子看九弟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所以就想着请示母后,看看是不是让两位侧妃先进门?」 原来在这里等着,太后笑了:「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就让钦天监看看哪日合适,抬了两位侧妃进门就是了。不过哀家还有一句话摆在这,侧妃虽能入皇家玉蝶,但说到底还是妾,走不得正门。」 「这理儿子知道,」景盛帝心里没了那会刚下圣旨时候的快意了,这一番行为下来,他怎么感觉他不但没恶心到太后跟昭亲王,反而是他有些对韩国公府和辅国公府交代不过去了? 「还有,安平伯府现在也算是昭亲王的岳家,这两天哀家人虽待在这慈宁宫,但耳朵却没个清静。怎么,韩国公府出了位皇后,就当这大景都是他家的不成?」太后看不上皇后,在这宫里就不是个秘密,不过当初皇后是先帝给皇帝选的,太后也没多过问。 「是儿子管教不严,还望母后海涵,」皇帝虽觉得韩国公府做的事有些不占理,但现在安平伯府是昭亲王的岳家,安平伯府钱财丰足对他来说就不是好事了,看来他还是有欠考虑。 「你后宫里面嫔妃倒是不少,但是皇子数来数去就还是那么几个,」太后可不打算就这么让皇后好过:「哀家想着等哀家寿辰多请些未有婚嫁的闺秀,你自己也留意留意,要是有好的,就选几位进宫。作为皇帝,子嗣不丰可是大忌。」 「儿子明白,」景盛帝对能多几位年轻的妃嫔,还是很乐意的,上次选秀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他对宫里的这些女人早都已经有些腻了,太后这话正中他下怀。 等皇帝离开了慈宁宫,太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就他这德行,也不枉哀家曾经推了他一把,助先帝把他捧上帝位。」 「娘娘心有沟壑,皇帝也就是班门弄斧罢了,」花嬷嬷也看不上皇帝那副小心思,本以为他在先帝身边养着,怎么着也应该有点帝王之气,可这么多年看下来,真真是白瞎了先帝的一番算计,他跟他那娘,可真是一个德性。 「他心里想什么,哀家清楚得很,」太后看着殿门,冷笑着说:「先帝当年怕他做的那见不得光的事被哀家察觉,就把尾巴扫得干干净净。皇帝查了这么多年,也没查到他到底出自哪个女人的肚子,他大概还当他娘是哪个宫妃呢?」有些事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有些事情,她绝不原谅,非死不能罢休。 西嬷嬷嗤笑了一声:「就让皇帝查吧,太后您说要是有一天皇帝查到自己的身世,第一个杀的会是谁?」 「哈哈……,」太后仰头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才渐渐歇了笑:「机关算尽,哀家原本还想着这两天宣哀家那儿媳妇进宫给哀家瞧瞧,现在皇帝来了这么一出,哀家倒也不急着传她进宫了。还有几天,等哀家寿辰,人都到齐了,哀家再给她做些脸面,日后想必也没有哪个瞎了眼的敢冲撞她。」 「娘娘思虑的极是,」两位嬷嬷双双福礼。 昭亲王府里,昭亲王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摆在他书案上的两道圣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韩冰卿跟皇后是嫡亲的姑侄,听说她们一向亲近得很。」 彦先生一手摸着嘴边的胡须,一手摇着他那把破扇子:「据说韩冰卿还承袭了奉国夫人那副柔弱似水的娇态,皇帝是先帝一手教出来的,就不知道眼光会不会也跟先帝一样?」 「她们姑侄这般亲近,本王就不做那坏人把她们分开了,」昭亲王随手就把案上的一道圣旨扔进了一边的炭火里,瞬间那道明黄色的圣旨就被炭火给湮灭了。 「那辅国公的嫡女黄氏原就是冲着您的王妃之位来的,哪想会被太后娘娘给挡住了去路?不过现在皇上也算是成全了她一番,」彦先生双目露着精光:「王爷可是想要享这齐人之福?」 昭亲王哼笑了一声,瞥了他一眼:「本王跟你说件事儿吧,当年本王岳母刚进安平伯府的时候,本王那已逝的岳父因为一些事情逆了岳母,岳母大人就断了岳父大人的钱粮,让他抱着他的那些古董字画活活饿了三天。本王跟本王那已逝的岳父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很穷。」 第十七章 「明确说来,王爷您要比您的岳父大人穷很多很多,您别忘了您还有三十万西北军要养,」彦先生躬身提醒道。 「辅国公府的嫡女,身份尊贵,本王可没那福气能让她屈居本王的侧妃之位,再说本王跟辅国公府有仇,」昭亲王脑子里在想着他小媳妇会不会已经后悔那么爽快把银子给他了:「本王的三嫂去世也有几年了,三哥想必也应该房中寂寞了。」 「照王爷这么一说,彦某也觉得,肃亲王跟辅国公嫡女是天作之合,」彦先生现在是越来越满意他这位主翁了。 想他池彦之也是个多谋多智之人,只不过他很倒霉。他还未出生父亲就出了意外死了,他母亲为了生他也难产去世,自小他就被养在他大伯家,他父母留下的家产也都归他大伯所有。好在他是个会读书的,他大伯也还有些良心,一直供他读书。 十五年前,他考完殿试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打晕,带到了城外。再等他逃脱回到京城,他苦读十八载得来的三元及第之名已经被人顶替,而顶替他那人就是他堂哥。皇帝甚至还给他赐了婚,把大长公主赐婚给了他。 景盛帝简直就是个瞎子,他堂哥虽然跟他长得有七分相似,但他明显比他堂哥丑上那么一点,而景盛帝竟然连俊丑都分不清。 后来再等他细查,他才知道景盛帝哪里是眼瞎,他分明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堂哥跟那寡居的大长公主早有首尾,而他这个满腹经纶、三元及第的状元竟成了他们的踏板,这叫他如何能够忍受? 寒窗苦读十余载,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在他身上成了笑话,既然景盛帝不配为君,那他干脆就另择良木。在西北十几年,他现在是更丑了,可他那堂哥好似还过得春风得意,不过他相信,有一天他会为自己正名的,他辛苦得来的东西才不会便宜了那些无耻小人。 没几天,钦天监监正施大人就上折子奏明景盛十九年六月初六是近三年最好的日子,宜婚嫁。 施大人上折子的次日,也是景盛十八年封印前的最后一次早朝,自袭了爵位就没上过朝的镇国侯竟然上朝了,这天不但吓到一些人,还差点真的把韩国公给气死了。 「你是怎么混进宫的?」韩国公早就看见镇国侯了,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讽刺了。这几天他无时无刻的不心肝疼,每每想到他原本满满当当的大库房现在只剩墙,他的五脏六腑就没一处是不疼的。就这样皇帝还来凑热闹,竟然把他的嫡孙女赐给昭亲王做侧妃,叫他怎能甘心? 镇国侯穿着一身崭新的朝服倒也人模人样的,他双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着韩国公,后冷哼了一声:「像你这等贪财势力,品行不端的人都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老夫为什么不能来?老夫看你是越老越不中用了,你不要忘了论起来镇国侯府的爵位可是世袭罔替比你那几代就没了的公爵要尊贵多了。」 「你……,」韩国公吹胡子瞪眼地指着镇国侯,愣是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皇上驾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了太监的吟唱。 镇国侯斜了一眼韩国公就站到了他前面开始跪拜起来了。 景盛帝今儿一早眼皮子就一直跳个不停,他心里有些烦躁,等坐到了龙椅上刚说了句「众卿家平身」,头一抬就见着了镇国侯那张老脸,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揉揉眼睛,不过最终在手抬到一半的时候回神了:「镇国侯今天也来上朝了?」 镇国侯一点都不想搭理龙椅上的那位,因为每次见到这皇帝,他都想跑去皇陵把先帝挖出来鞭尸:「怎么皇帝也跟韩国公一样,认为我不能来?」 景盛帝心头有些憋闷,在他面前镇国侯竟然敢自称,他是真的没拿自己当外人,还是根本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舅舅是镇国侯,怎么会不能来呢?」 「镇国侯在这大殿之上,天子面前,竟这般自称,你可知罪?」韩国公逮到了镇国侯的错处,自然是紧抓不放。 镇国侯转身面向韩国公:「老夫就知道你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怎么你侵占安平伯府的钱财就不许人追讨了?你空口白牙地说是安平伯府孝敬你的,二十万两白银,你倒是敢收?也是,你当然敢收,你是皇上的岳丈,皇后的父亲,你是国丈,你敢收,谁敢说一句不是?」 「你……,」韩国公气得手都抖了:「老夫什么时候赖账了,银子不是都被你收走了?」 「哼,没赖账?」要不是在这大明宝殿上,镇国侯都想吐他一口唾沫:「要不是老夫带人强抢,你会不赖帐?」 满殿的文武大臣,看着这两位在大殿上公然掐架,是丝毫不敢插嘴,只能偷偷拿眼角余光看向坐在上位的皇帝。 景盛帝的脸都黑了,他终于知道今天为什么他的眼皮子一直跳了,可是他能怎么办?镇国侯是他舅舅,他能把他扔出去吗?明显是不能,当然他也不敢,毕竟镇国侯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韩国公,镇国侯说的话可属实?」景盛帝也只能拿韩国公下刀了,他还得把自己当聋子,毕竟韩国公府想要侵吞安平伯府钱财的事儿,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但之前他都是不理也不管的,甚至还压下了几本言官的折子,这会被镇国侯撕开了皮子,他也只能装作先前不知。 韩国公被景盛帝这么一问,有些惊着了,不过他也很快就想到对策了,他弓着背走到了大殿中央,「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皇上,老臣冤枉啊……,安平伯府让人去府里收账,老臣也是好言相待,可是没想到安平伯府竟还要收高额利钱。皇上,在我朝,放印子钱是有违……」 「放你的狗屁,」镇国侯没等韩国公把话说完就跳脚了:「你还好意思喊冤,你整个韩国公府在安平伯府的铺子里拿东西从来不给银子,整整十年,十年!十年前一文钱能买一个肉包子,现在呢,两文钱都买不到一个肉包子,收你点利钱怎么了?就那点银子,你也敢叫印子钱?」 大臣们都憋着笑,其中有一个心里满满的都是庆幸,那就是平阳侯钱仲平,幸亏他识相,把银子给安平伯府送过去,不然就他这样的能被镇国侯给玩死。 看看韩国公那要倒不倒的样子,再看看皇帝憋火把脸都给憋红了,钱仲平觉得日后他们平阳侯府还是本分点好,不能再跟着韩国公府行事了,这镇国侯对上韩国公,简直就是碾压。 景盛帝现在真的想要把镇国侯拖出去砍了,可是他没那胆:「韩国公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韩国公原本要倒的身子,又跪直了:「皇上,镇国侯已经搬空了韩国公府……」 「哼,」镇国侯下巴一仰:「老夫可不是你,老夫只搬空了你府里的大库房,那些估量着应该能抵你府里欠安平伯府的账了,老夫可是明理的人,才不会无理搬空你韩国公府。」 「你……,」韩国公这次是真的无话可说了,镇国侯根本是一步也不让。 大殿里有片刻的宁静,景盛帝额头上的筋一直在跳,他没办法,今天的早朝算是被镇国侯给搅了。未免镇国侯再继续闹下去,他不得不把之前他打算压下去的折子翻出来:「钦天监监正。」 第十八章 「臣在,」施南立马出列。 「你折子上说明年六月初六是近三年里最好的日子,宜嫁娶?」景盛帝并不想让昭亲王这么早完婚,但他也不傻,估计镇国侯今天来上朝就是为了这本折子,看来他身边的人也不干净。 「是,」施南心里也苦,大冬天的,他已经被镇国侯拉着夜观天象好几天了,他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虽然他能踹度到皇帝并不想让昭亲王尽快完婚,但他也扛不住镇国侯,就只能上了这道折子。 景盛帝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这样看来昭亲王大婚的日子就只能定在明年的六月初六了。」 镇国侯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皇上说的是,昭亲王已经不小了,可不能再等三年了。」 「那就这样吧,礼部跟内务府多派些人手,想必日子也不会太紧,」景盛帝紧紧捏着那本折子,真心觉得他这皇帝当得是实在窝囊。太后跟镇国侯,他是一个都动不得,昭亲王手里的西北军就像他头上的刀,无时无刻不盯着他的脖颈。 「皇上英明,」镇国侯朝景盛帝拱了拱手,眼角余光瞥到大殿中央:「皇上,韩国公倒了。」 这天镇国侯是大摇大摆地走出皇宫的,而韩国公就可怜了是被侍卫给抬出来的,这一日京城里又是热热闹闹的一天。 离太后的寿辰就还有两天了,安平伯府的常宁堂里,米氏坐在榻上翻看着嬛衣阁送过来的衣裳,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坐在右边榻上的陈氏说:「还是你细心,这些衣裳看起来不打眼但也不失体面,五娘进宫穿着正好。」 「小妹现在身份不一样,咱们家行事要多多注意一些才行,」陈氏想到快要封印了,傅天明还被御史弹劾,心里就觉得有一门得力的姻亲真真是不一样:「太后娘娘寿宴,小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肯定是要被盯着的,好在小妹一向稳重,性子也不张扬,这都是母亲教的好。」 「你啊,就别夸她了,」五娘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还能不知道她这闺女是个什么性子:「她懒得都快要成精了,现在还好一点,以前八、九岁的时候,我让她帮我盘账,她能抱着账本跟算盘窝进被窝里盘。」 陈氏也跟着乐了:「以前小不懂事,现在大了懂事了,媳妇见她也勤快了,再说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好去烦她的。」 「哎……,」米氏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衣裳:「我就是有些担心,她那性子太散漫了,日后进了王府,不知道能不能跟昭亲王合到一块去?」她就这么一个亲生的,她只希望她闺女能活得舒坦一点。 陈氏也是有女儿的人,自是能够理解婆母的担忧,不过这小妹的婚事还真不是他们家能说了算的:「母亲放心,小妹是您带大的,她什么品性您还能不知道?她就是个在哪都能过好,都不会亏待自己个的人,咱们再给她多备些嫁妆,她以后的日子不会差的。」 「也是,」米氏唯一欣慰的就是她从未放松过对五娘的教导:「她心宽。」 芷湫苑里,五娘正窝在榻上翻看着从韩国公府收罗来的孤本跟字画,心情是美美的,即便门房送来一张大长公主府的邀帖也没有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姑娘,大长公主府这会给您送帖子邀您赏梅,估计是来者不善?」兮香有些忧心:「这京里谁不知道大长公主喜欢那……那位庶妃。」 五娘依旧翻看着手里的那本孤本:「放心吧,后天就是太后娘娘的寿宴,你家姑娘会好好表现的,力求给太后娘娘留下个好印象,大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她还不敢把我怎么样。」皇家内院出来的,有几个是心瞎的,再说她又不是块木头,会站着不动给她们欺负。 「也是,那公主又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兮香有些放心了,不过还没完全放心,她家姑娘一天没进昭亲王府的门,她这心就一天放不下。 五娘弯嘴轻笑着,太后不喜韩国公府现在已经是显而易见的,单看镇国侯府最近的举动就知道了。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担心公主府跟韩国公府,甚至就连辅国公府她都不担心,她现在想的是奉国将军府。 奉国夫人韩氏是韩国公的庶妹,同气连枝,那也不是个简单人。 五娘之所以会在意奉国将军府是因为已逝奉国将军赵毅的原配嫡长子赵寅跟昭亲王一样,手中也握着兵权。 原本奉国将军去世,作为儿子赵寅是要守孝的,但当时南边倭寇猖獗,特殊时期,他就被朝廷酌情启用了。五娘身处闺中,对外面的事情,大多都是听传言。外面都说奉国将军府母慈子孝,就不知道这「子」包不包括原配嫡子? 景盛十八年腊月二十这天是当今太后六十二岁寿辰,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内眷都是要进宫贺寿的。 今儿一早陈氏收拾好了,就来到常宁堂给婆母请安,顺便等小姑子。 「一一不随着你一道去吗?」五娘的婚期已经定下了,明年的六月初六,时间紧得很,米氏最近就开始忙起五娘的嫁妆了,压根忘了这茬:「她也十四了,等过了年就十五了。」一一是陈氏所出嫡女金诗意的小名,年岁早到了该说亲的时候。 陈氏也有自己的顾虑:「她的不急,现在最紧要的是小妹,太后娘娘的寿宴定是去了不少人,人多眼杂的,媳妇也怕顾不过来。等过了年,各家都要办春宴,到时媳妇再带着府里的几个丫头多出门走动走动。」这宫里牛鬼蛇神太多,她就带着五娘一人,最近还担心的有些睡不着觉,哪还敢多带一个。 「也是,」米氏叹了一口气:「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今儿宫里估计是不得消停的,我提醒你一句,无事不要离宴。」 「媳妇也是这样想的,」真到了这一天,陈氏心里倒清明了:「媳妇总觉得皇帝那道赐侧妃的圣旨有些不妙,那两位可都是一品国公府的嫡出,就这么被赐给昭亲王为侧妃,先不说昭亲王如何想,单单就是那两位姑娘心里估计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你心里清楚就好,」米氏稍稍沉思了一会就抬头看向陈氏:「皇帝有四子,除了四皇子,其他三个可都已经成年了。」 陈氏心头一跳:「媳妇知道了,今儿媳妇定会一眼不离的盯紧五娘。」小妹要是有个什么差池,就只有死路一条。陈氏想想身子就发寒,不过她也彻底打起精神来了。 过了卯时,陈氏就跟五娘上了马车,准备去宫里。今天太后寿辰,几乎是普天同庆,京城里也是到处可见喜意。 安平伯府的马车刚进入东直门就被堵在路上了,实在是今天要进宫贺寿的官家女眷太多了,这东直门外都排了几十丈的队。 五娘今儿一早就被兮香跟迎香两个丫头给拖起来打扮,到现在都还空着肚子:「大嫂,车里有没有吃的?」这是她大哥平时用的马车,她也摸不准车里会不会备些吃的? 第十九章 「有,」陈氏笑着对跪坐在一边的花枝说:「给五姑娘取几块点心垫一垫。」 「前面的让一让,」一个打扮体面的婆子在路道边吆喝着,看样子应该是后面那辆金丝楠木马车主家的仆人。 五娘点心拿在手里,刚吃了一口,就听见外面的声音,陈氏也不计较,直接吩咐道:「花枝,让郝叔把马车往边上停一停。」 「前面的可是安平伯府的马车?」那辆金丝楠木马车里的中年美妇问了一嘴,面上的笑淡淡的,显得很是温和。 她的身边坐着一位跟她长得有些相似的姑娘,安安静静的,面上也带着淡笑:「香嬷嬷说了,马车上印了一个‘金’字,想必应该是安平伯府的马车。」 「我说怎么远远的就有一股子铜臭味,」这美妇装模做样的抬手掩了掩鼻子,这番作态立马破坏了她原本温婉的气质。 「母亲,以后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少女虽然面上的笑从未歇过,但眼里的光有些暗了:「安平伯府日后就是昭亲王的岳家了,不看僧面看佛面。」 「还真是水涨船高,」美妇伸手握住少女的手:「你放心,你是辅国公府的姑娘,娘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她的心肝宝贝就是做皇后都当得,现在竟被皇帝赐给了昭亲王做侧妃,要不是她家宝贝心悦昭亲王,她都想要去找那人了。 「娘亲,我能在他身边已经很知足了,女儿不在乎身份是妻还是妾,」黄英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终归是不甘心的,皇帝简直就是懦弱无能。 那边辅国公府母女的私话,五娘是毫不知情,这会她几块点心下去,肚子不空了,人也舒服多了,可是这马车还是跟个乌龟爬似的,好一会才向前挪动一点。 「请问这是安平伯府的马车吗?」一位公公抱着把佛尘,对着驾车的郝叔问到。 郝叔也是见过一点世面的,立马拱手回应:「正是安平伯府的马车。」 「那就好,」那公公走到车厢边上,就朝着车厢拱礼:「奴才是慈宁宫的首领太监魏石,给夫人跟姑娘请安。」 陈氏听是慈宁宫,心里也没什么起伏,估计是紧张了这么多天,这会也就不紧张了:「公公不必多礼,不知公公前来,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魏石可不是太后吩咐他来的,不过在他这里,昭亲王跟太后没两样,都是他主子:「太后娘娘说今儿进宫的人多,怕伯府的马车堵在东直门,就让奴才过来瞧瞧,要是碰巧遇见了,让奴才就领着伯府的马车进去。」 既然谈到太后娘娘了,陈氏就不得不下马车了,她身后跟着戴着帷帽的五娘:「真是多谢太后娘娘记挂了。」 魏公公垂首,腰微微弓着:「请夫人跟姑娘上马车,奴才在前面领着。」 「那就有劳公公了,」陈氏给花枝打了个眼色,花枝立马掏出个锦囊塞给了魏公公:「给公公喝茶,有劳公公了。」 魏公公也是个成了精的,那香囊拿在手里很是沉手,就知道分量不少,看来外面都传安平伯府银钱丰足这事是有几分真的:「奴才多谢夫人跟姑娘的赏。」 没一会,魏公公就领着安平伯府的马车先一步离开了。排在前面的人家,见魏公公身上的太监服,也都闭着嘴,纷纷让路,不敢有一声怨言。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一行人就到了皇宫的东侧门。 到了东侧门,马车就不能再往里面驶了。陈氏跟戴着帷帽的五娘也就下了马车,刚刚脚沾地,五娘就看到一边已经停着的金丝楠木马车,那马车边上站着一对看似母女的两人,还有几个婆子。 「吆,黄夫人也到了?」五娘看到那几人,陈氏自然也看到了,她也不避讳,面上带着笑就领着五娘走了过去。 「我们刚到了一会,这东侧门还有一炷香的功夫才让进,」黄氏虽跟陈氏说着话,但眼神是不住得往五娘身上飘:「这是五姑娘吧?」 「正是,」陈氏也没让五娘上前去给黄氏请安,好似忘了这一茬。 「看着身量……」 黄氏话还没说完,魏公公就领着两顶小轿过来了:「还请安平伯夫人跟五姑娘上轿。」 陈氏先是转身面向魏公公:「有劳公公了,」后又扭头看向黄氏:「那我们就先进去了,你们先在这歇一会。」说完她看着五娘上了轿子,她才又朝黄氏点点首,跟着上轿了。 黄氏母女就这样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那两顶小轿进了东侧门,消失在她们眼前。 「小人得志,」黄氏双目微微眯起:「那五姑娘看着是一点礼数都没有。」 「看那位公公的品级,应该是乾明殿或是慈宁宫的首领太监,」黄英紧握的双手掩在袖子里。 「那是慈宁宫的首领太监魏石,」黄氏很是平静地说,多少年了?自从先帝死后,那人跟她再不像以往那般亲近了,那人一向心细如发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太后宫里,」黄英的指甲几乎戳进了她的手心:「太后好似很满意金家五姑娘呢?」 慈宁宫里,太后看着从昨儿就一直赖在她这的儿子,心里不免有些发笑:「你那功夫练了这么多年,到明年六月初一就满二十年了,六月初六这日子是你挑的还是你舅舅挑的?」 昭亲王左手撑在炕几上托着下巴,右手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小刻刀:「是儿子挑的。」 「你就知道拿你舅舅当刀使,」太后瞥了他一眼:「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一会人家姑娘就到了,怎么你急着见媳妇了?」 昭亲王看了他母后一眼,接话道:「您这不是有屏风吗?我一会就躲在那屏风后面偷偷瞧上一眼。」 「滚,」太后笑了笑:「哀家就不信,你没偷偷去见过你小媳妇。」 「还真没见过,」昭亲王看向他母后:「这不是皇帝给儿子赐了两个侧妃吗?你儿子怕见着小媳妇,会被她盯着要债,毕竟她现在不但是您儿子的债主,而且她还收买了舅父。您不知道舅父这几天可高兴了,新衣服都做了好几身了,一天一套都不重样的。」 「好了好了,你就知道在哀家面前给你舅舅上眼药,」太后真是服了,从小就爱告他舅舅的状:「一会你小媳妇来,哀家让她替哀家好好照顾你。」这个儿子自小就跟着墨先生学内家功夫,这一学就是二十年不能沾女色,现在他有些心动也属正常,她还真怕他不动心。 「娘娘,安平伯夫人跟五姑娘到了,」西嬷嬷一脸欢喜的进来禀报。 太后看向一边的儿子:「怎么,你还不躲到屏风后面去?」 昭亲王把刻刀一收,就起身了:「这会也不早了,儿子去昭和宫看看,」说完他就领着小应子朝殿门走去了。 太后看着他高高大大的身影,忍不住笑了:「小狐狸。」 陈氏跟五娘进了后宫就下了轿子,跟着魏公公一路来到慈宁宫。慈宁宫的守门太监远远的看见他们就跑进去回禀了,陈氏稍稍扭头上下打量了五娘两眼,觉得没有什么不妥才安了心。 第二十章 他们刚到慈宁宫门口,就迎面遇见了两位青年男子,魏公公赶忙上前行礼:「奴才给昭亲王请安,王爷吉祥。」 陈氏跟五娘虽然慢了一点,但也没有失礼:「臣妇(臣女)给昭亲王请安,王爷吉祥。」 昭亲王朝魏公公摆了摆手,魏公公就退到一边去了,后面的陈氏跟五娘立马就没了遮挡:「安平伯夫人不必多礼,两位请起。」 五娘耳边传来了一醇厚的男音,也知道这会立在她面前的就是她的未婚夫婿,不过身份有别,她虽然心里很是好奇,但依旧没有贸然抬头去看他。 「谢王爷,」陈氏起身之后,五娘也跟着起身了。 「一路上还安稳吗?」昭亲王虽然这话是问陈氏的,但他的眼神却扫向了立在陈氏身后微微低垂着脑袋的小丫头。只见她卷翘的眼睫毛微微轻颤着,标准的美人尖,显得额头十分饱满,衣领上雪白的兔毛衬得她的肤质如凝脂一般细腻且白皙粉嫩。 在昭亲王问话的时候,陈氏也似无意一般瞅了他两眼,这位爷行事一向低调,又常年不在京里,见过他面容的还真是没多少人,没想到今日会先在这遇见。 据传太后娘娘年轻之时跟奉国夫人韩氏并称为「京城双姝」,眼前的这位爷还真是没辜负太后娘娘的美貌,就单瞧着相貌在这京城里也难有男子能够比及的,倒是跟她家小妹十分般配。 陈氏收回了思绪:「多亏了太后娘娘记挂,臣妇跟小妹一路上很是顺畅。」 「那就好,」昭亲王虽然很想让小媳妇把头抬起来,不过这会不合时宜,他也只能多看看小媳妇黑麻麻的发顶:「母后在里面等着,你们就先进去吧。」 「是,」陈氏又朝他福了一礼,才带着五娘跟在魏公公身后进了慈宁宫。 昭亲王站在原地看着他小媳妇的背影,在自己下巴上摸了一把,嘴角一勾:「有趣。」他今天总算是见着了敢贿赂他的姑娘了,这个姑娘还是他媳妇,也不枉他厚着脸皮在他母后这赖到现在。不过他母后还真是很了解他,单看这小媳妇身上的清爽劲就合了他的心意。 跟在昭亲王身后的小应子刚刚也拿眼偷看他未来的女主子了,看完之后,他心里很是庆幸,还是太后娘娘慧眼识珠,至少光看打扮这女主子也不像是个苛刻的人。 「臣妇(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金安,」陈氏跟五娘进了慈宁宫,就提着心,稍稍加快了脚步上前,双双行着宫礼。 「快起来坐,」太后端坐在榻上,难得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感觉整个人都有了股人气:「小西,你去泡两杯大红袍来。」 「谢太后娘娘。」 陈氏跟五娘起身后,就随花嬷嬷来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两人都低垂着首,不敢四处打量,以免显得轻浮。 太后看着坐在陈氏下手干干净净很是清爽的五娘,心里已经有些满意了,她又把目光投到陈氏身上,淡笑着问到:「你们母亲怎么没来?哀家还想跟她叙叙话呢。」 陈氏闻言也稍稍抬起了头,看向太后:「回太后娘娘的话,母亲觉得今日是您的千秋,她来有些不合适,只能等日后再找机会进宫来您请安。」 「她心思也忒多了,」太后想到米氏寡居才没多久,也不怪她会多想:「原哀家还想着她能来陪哀家说说话,现在只能等过些时候再请她进宫了。」 陈氏掌家这么多年,心里清醒着呢,太后这般态度就已经说明她老人家对她家小妹是满意的,她起身朝太后福了一礼:「那臣妇先替母亲多谢太后娘娘记挂。」 「坐吧,不用这么多礼,」太后这时又看向安安静静坐着的五娘:「这就是府里的五姑娘?」 「是,」陈氏坐回到椅子上,淡笑着说:「臣妇小妹性子安静,平日里很少出门走动,倒是让太后娘娘见笑了。」 五娘从遇见昭亲王之后,心就怦怦直跳,缓到现在才平静了些。她慢慢起身,走到大殿中央:「金氏五娘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好好……,」太后朝五娘招招手:「过来给哀家瞧瞧。」 五娘也不扭捏,起身后就慢慢走到太后跟前,行着蹲礼,把头稍稍抬起,双目下垂。 太后见她五官精致,两颊藏肉,天庭饱满,双目虽低垂着,但不见一丝怯懦,举止也十分大方,没有一点小家子气。她心里头舒了一口气,这孩子是个好姑娘,倒也配得上她那冤家:「花儿,快扶五丫头起来。」 五娘轻轻呼了口气:「多谢太后娘娘,」后她也没真的要花嬷嬷搀扶,自己就稍稍借了点力在花嬷嬷的虚扶下起身了。 太后退下左手腕上的紫玉镯,拉着五娘放在腰间的手,就直接把那镯子戴到了她的手腕上。 五娘原本还有些退缩:「娘娘……使不得……」 太后笑着拍了拍五娘的手:「哀家今日见到你,心里欢喜,这镯子你就好好戴着,这是哀家给你的。」 太后既然都这样说了,五娘也就不再扭捏推辞了:「臣女多谢太后娘娘赏赐,臣女定会好好戴着。」 「回去坐吧,」太后笑着点了点头,便松开了五娘的手。 而此时坤宁宫里,韩国公夫人正拉着韩冰卿在跟皇后道苦:「卿丫头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怎么就被赐给了昭亲王为侧妃?要是府里的那几个庶出也就罢了,卿丫头可是你大哥的嫡女。」 皇后也懊悔得很,她那天只是撺掇了皇帝几句,没想到皇帝不但把冰卿赐给了昭亲王,还把她看中的儿媳妇辅国公府的嫡女也赐给了他,她这心都疼了好几天了:「母亲,圣旨已下,本宫也没法子。」 「安平伯府那个嫁不出去的都能捞个正妃,咱们卿丫头哪样比不上她?」韩国公夫人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真的没法子了?」 「豆#豆#小说、提%供。」 皇后点了点头,以前她也许会动手除了那安平伯府的姑娘,但现在她不敢,宫里到处都是太后的眼睛,她怕搬起石头砸到的是自己的脚:「昭亲王侧妃也是有品级的,能入皇家玉蝶,这也不算辱没了卿丫头。」 韩冰卿面上很平静,是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满,不过心里却在冷笑。说来说去,她这姑母还是怕,也是,她只是她的侄女。不过既然她姑母不帮她,那她就只能自己帮自己了,反正她是绝对不会下嫁给昭亲王为侧妃的。 「可怜我的卿丫头,」韩国公夫人心里发苦:「你父亲跟镇国侯一向不合,这次镇国侯逮着理了,更是紧咬着你父亲不放,这府里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皇后有时候也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两个老不死的会这么厌恶她韩国公府:「您回去给父亲带句话,就说叫他让着些镇国侯,咱们家是金镶玉犯不着跟那块茅坑里的石头硬碰硬。」 第二十一章 「这茅坑里的石头也是石头,」半天不吭声的韩冰卿冷不丁地开了口:「会砸死人的。」 「那还能怎么办?」皇后冷哼了一声:「跟他就这么硬碰硬,你是不是忘了镇国侯是昭亲王的舅父、太后的亲弟?」 「侄女儿没忘,只是觉得镇国侯太碍眼了,」韩冰卿叹了口气,细白的手指搅动着锦帕。 「娘娘,」坤宁宫的管事太监吴起在殿外回禀:「安平伯夫人带着安平伯府的五姑娘去了太后宫里,据下面人传是太后宫里的魏公公亲自出去迎接的。」 「哦?」皇后嗤笑了一声:「本宫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的娘,太后这心里指不定压根就没有皇上这个儿子。」 「姑母还是去看看吧,」韩冰卿也不再玩着帕子了:「祖母跟冰卿进宫已经有一会了,也是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侄女顺便去看看那五姑娘是怎样一个灵秀人物,竟能入得了太后的眼?」她进进出出皇宫这么多年,太后可是一次都没主动宣过她。 慈宁宫里,这会又多了一位女眷,这位女眷看着慈眉善目的,正打趣着五娘:「我说今儿怎么不见人来接?原来啊,是有人有了媳妇就忘了我这舅母了。」 「哈哈……,」太后也掩着嘴笑了:「那冤家刚离开不久,等下次见到,你得好好问问他。」 镇国侯夫人莫氏摆摆手:「那臣妾可不会搭理他,臣妾怕他又去府上闹腾,侯爷今天特地嘱咐臣妾离着他点,哈哈……」 太后想到她那弟弟就止不住的笑:「真真不知道他俩是怎么互看不顺眼的?」她那弟弟也是个小孩子性,嘴上嫌弃得不得了,实际上呢,心里可疼他那个外甥了。 「皇后娘娘驾到,」殿外传来了守门太监的吟唱。 五娘的小脸被镇国侯夫人打趣得红扑扑的,这会皇后来了,她用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就起身跟在镇国侯夫人和她大嫂身后,跪迎皇后。 皇后领着韩国公夫人跟韩冰卿进入慈宁宫后,就快步走到太后那里请安:「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 「起来吧,」太后看了眼皇后三人,就越过皇后,对还跪在一边的三人说:「你们也起来坐吧。」 「谢太后娘娘、谢皇后娘娘,」三人谢恩后,就起身了。 皇后坐到了太后右边的榻上,笑着对太后说:「臣妾听闻安平伯夫人跟五姑娘进宫了,就过来见见,没想到舅母也到了。」 莫氏淡而一笑,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还是直接唤臣妇周莫氏吧,这‘舅母’臣妇是万万不敢应的。」 莫氏这话一出,皇后跟韩国公夫人的脸色就都变了,在座的其他人也都是只当没听见刚刚的话。 皇后没想到莫氏会这么不给她脸面,不过就算是心里再恼火,在这慈宁宫也没她撒气的地儿:「真是多谢镇国侯夫人提醒,不然本宫这一高兴,都忘了‘君臣有别’了。」 「今儿是太后娘娘的千秋大寿,皇后娘娘太高兴一时忘了规矩也是在情理之中,」韩国公夫人适时的打着圆场:「倒是莫妹妹太较真了。」 莫氏才不管那娘俩唱得什么双簧,反正她镇国侯府跟韩国公府是结了世仇,这辈子是不可能和睦共处的。她翻了一个白眼,扭头就拉起陈氏的手,开始低声说起昭亲王跟五娘的婚事:「你母亲最近也要开始忙了,谁能想到日子会这么紧,不过这样也好,两个孩子年岁都到了。」 因着前些日子镇国侯给他们伯府撑腰的事儿,陈氏对镇国侯府很有好感,再说刚她也瞧见了太后娘娘对她这娘家弟妹的态度可是亲近得很。这慈宁宫里暗潮涌动,陈氏心里也明镜似的,恐怕这镇国侯府跟韩国公府之间还有他们不知道的龌龊。 不过这些都不关他们伯府的事儿,韩国公府那位要入昭亲王府的韩家嫡孙女,陈氏也瞧见了,是个美人,外表看着有些柔弱,但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就把她整个底给漏了。 陈氏反手握住莫氏的手:「您说得在理儿,自从婚期定下之后,母亲就忙得脚不沾地儿的。您也知道我家小妹是最小的,几个哥哥姐姐都比她大上一大截儿,她啊,不但是母亲的命根子,也是我们这些哥嫂的心头肉。」 「你回去跟你母亲说就说是我这个当舅母的拍着胸脯保证的,让她放心,定不会让五丫头受委屈,」莫氏也喜欢大大方方的姑娘,这不比不知道,一比就看出高低了,那坐在对面的韩家女,还是嫡出呢,自入了慈宁宫,那眼神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她们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还能估不出那韩氏女的斤两。 「看您说的,」听了莫氏的话,陈氏在心里默默打算着回去把给镇国侯府的年礼再加厚几成:「咱们王爷也是个好的,今儿我也算是有福气,进宫刚巧遇见,真真是龙章凤姿。」 「性子也好……」 五娘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坐在一边听着她们的叙话,在对面那韩冰卿又一次把眼神放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终于抬头回视了韩冰卿。 那韩冰卿估计是没想到五娘会突然抬头看她,正巧逮到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一时间韩冰卿有些尴尬。五娘见她那有些不自然的撇头,嘴角一弯,笑了。 「说来这赐婚的懿旨已经下了有些日子了,」皇后那边奉迎了太后半天,也不见太后给她个好脸,心里的火有些压不住了,刚巧瞥到五娘脸上的笑,她就忍不住出声了:「本宫还未见过安平伯府的五姑娘呢。」 五娘闻言,就起身来到大殿中央行礼:「金氏五娘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看着五娘的脸,好一会也没叫五娘起身。五娘微微低垂着头,脸上依旧带着笑,也好似完全不在乎皇后的迟疑。 「哎呀,」又过了一会,皇后才笑着说:「瞧瞧本宫这没出息的样儿,安平伯府的五姑娘可真真是好容色,竟叫本宫看呆了,快起来吧。」 五娘丝毫不在意:「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从手上脱下只景泰蓝手镯,递给了站在她一边的燕嬷嬷:「本宫来时匆忙,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出来,今儿算是头一次见,这手镯还算拿得出手,就赏你吧。」 太后坐在一边,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皇后给你,你就拿着吧。」 「是,多谢皇后娘娘赏赐,」五娘脸上依旧淡笑着,全然不在意皇后的敲打,她上前了几步,伸出了细长白皙的左手,露出了太后娘娘之前赏赐给她的那只紫玉镯。 燕嬷嬷原本想要把那只景泰蓝手镯戴在五娘的左手上,不过在她看见那只紫玉镯之后,就拿着皇后的那只镯子退到了一边跪着了。 皇后在见到五娘手上的那只紫玉镯之后,她就忽地从榻上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了,右手中的帕子都飘落在地,过了几息,她才颤着音说到:「母后很喜欢五姑娘?」 太后轻笑着说:「她是哀家亲自挑的,自然是很喜欢,也很满意。」 皇后的双腿有些发软,她是先帝圣旨赐婚的,她很早就知道她不是太后满意的儿媳,太后当年属定的太子妃人选是奉国将军府的赵希冉。 第二十二章 当年她嫁进东宫的时候,她也想过要好好孝敬太后,让太后对她改观,可是太后的心好似石头一般,怎么都捂不热,她尽力了,就不想再自讨没趣。 皇后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憋回了眼泪,坐回到榻上,不过双目还是有些湿润:「母后高兴就好,五姑娘这份礼,本宫日后再补,你先回去坐吧。」 「是,」五娘收回了左手掩在袖子里,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腕上的紫玉镯,心想着这紫玉镯不会就是大景的开国始皇送予孝文成皇后的那紫玉镯吧?不然皇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会失态成那副样子。 「太后娘娘,」魏公公快步走进来回禀:「大长公主与辅国公夫人及其小姐来了。」 太后伸手摸了摸炕几上的杯子,才开口说到:「让她们进来吧。」 自先帝死后,黄氏每年只能进一次慈宁宫,而每次走进慈宁宫的时候,脑子里都会想到她出嫁时,镇国侯对她说的那句话「自此以后,你不许再用周这个姓氏」。 是的,她是辅国公夫人黄氏,不是黄周氏。她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她自己争取得来的,她想要过得好一点有错吗? 太后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女人,心都揪在了一起,要不是强压着,她几乎想要上前去撕了她。要说她周作灵这一生最恨的也就只有三人:先帝、奉国夫人韩氏,剩下的那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的好堂妹:「都起来吧。」 「谢母后(太后娘娘)。」 大长公主起身后就笑着扫了一眼殿内的人:「儿臣还以为儿臣来的算是早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些。」 太后也不欲与她多说,实在是她不想见那黄氏娘俩杵在她眼前,她怕她下一刻就控制不住自己:「都找位置坐吧。」 大长公主笑了笑就坐到了韩国公夫人让出的位置上,而黄氏看了看坐在太后下手纹丝不动的镇国侯夫人,后便带着女儿来到韩国公夫人的下手坐下了。 皇后这会已经调整好仪态,一脸欣喜地看着黄英:「有些日子没见英丫头了,怎么看着好似纤瘦了不少?」 「姑娘家家的还是要长点肉,看着有福气,」莫氏没等黄氏开口,就笑看着太后说:「还是咱们五丫头瞧着舒服,太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是这样,」太后笑着看向五娘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弱柳扶风的,跟风一吹就倒似的,看着更是一点精气神都没有。哀家瞧着五丫头这样子挺好,要是再长点肉就更好了。五丫头你可不许学人节食,把自己搞得跟皮包骨似的,哀家光看着就不高兴。」 五娘起身朝太后福了一礼:「五娘谨遵太后娘娘教导。」 「快坐下,」太后抬了抬手。 韩冰卿瞅了一眼坐在她上手的黄英,见她脸都白了,心里默念了句「蠢货」,后就把眼神投向了一直注视着太后娘娘的辅国公夫人黄氏。 韩冰卿心里一肚子数,不要说昭亲王现在已经有了准王妃,就算是没有,也应该轮不到黄英。 辅国公夫人黄氏是现任镇国侯小叔家的嫡女,不过黄氏自幼父母双亡,被前任镇国老侯爷接进府里养着。自她出嫁之后,就再没有回过娘家。不知道是她不想回,还是镇国侯府压根就不让她进? 黄英抬首看向坐在对面的五娘,心头顿时酸涩无比,那就是他的准王妃吗?可真漂亮,他是不是很满意?应该是满意的,毕竟他要是不满意,太后跟镇国侯夫人也不会这么高看这位五姑娘。 五娘早就察觉到黄英盯在她身上的眼神了,过了一会她微微扭头看向了黄英,见她面色苍白,眼中含泪,就微笑着朝她点了点首,后又再次扭过头,安安静静地坐着了。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后宫妃嫔跟各家女眷也都到齐了。碧霄宫那里的管事太监过来回禀说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在座女眷可以入席了。 五娘跟在镇国侯夫人和陈氏身后,走出了慈宁宫。 刚走了没多久,辅国公夫人黄氏就领着女儿渐渐挨了过来,她有意走到莫氏身边,迟疑了很久,才终垂首低声叫了一句:「大嫂。」 莫氏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也不避讳四处竖着耳朵的人群,开口毫不留情:「可别这样叫,当年你出嫁的时候,侯爷就已经说了你再不是我镇国侯府的人,也不许再用周姓。」 说到这莫氏顿住了脚步,转身面向黄氏,眼神冰冷:「如果你忘了,那今天我作为镇国侯夫人就替他再对你说一遍,黄氏你自出嫁那一日起,就跟我镇国侯府再无瓜葛,有些事情在你那算是过去了,但在侯府这却永远不会被原谅,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想想……就想想老侯爷吧,希望你牢牢记着今日我说的话。」 「大嫂,」黄氏眼里的泪有些含不住了:「我……我……」 莫氏不再搭理她,直接拉着陈氏跟五娘快步离开了。 黄氏看着莫氏离开的背影,嘴里都是苦涩,大错已经铸成,她这辈子是进不了镇国侯府的门了,不过就算能进,她也是没脸进的。 她自小父母双亡,被她的大伯已逝镇国老侯爷接进了侯府,养在了大伯母膝下。她从小就特别羡慕她大堂姐,羡慕她的出身,羡慕她的姻缘,羡慕她的一切一切,天长日久的,那羡慕就变味了,变成了无尽的妒忌。 在她十三岁的时候,镇国老侯爷率领西北军远征边莫,在那场战争中老侯爷受了重伤,被送回京中医治。 在老侯爷被送回京中的次日,皇帝驾临镇国侯府探望老侯爷。也就是在那个下午她撞破了皇帝跟那奉国将军夫人韩氏的奸情。谁能想到奉国将军赵毅在常青堂跟老侯爷叙话,而他的夫人却正跟当时的皇帝在假山后面苟且呢? 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皇帝即便被她撞破了奸情,在她面前依旧是高高在上,他替她选了一条路,而她也遵从了。 一生征战沙场,手握着大景半数军权的老侯爷,她嫡亲的伯父,在回京一个月后病逝,而她这个侄女却是帮凶,在老侯爷病逝的前一刻,她被赐婚给了当时的辅国公世子黄石青。 「母亲,」每次遇见镇国侯府的人,她母亲都会面露悲伤,黄英想知道其中的内情,但她问了几次,次次都是还没等到答案,她的母亲就已经痛哭流涕,后来她就不再问了:「咱们快些走吧。」 此时慈宁宫里,太后面色也很是不好,她走进了书房,来到紫檀木书架边上,伸手拿出了那本她时常翻看的佛经,翻到了中间的一页。 那一页上面没有经文,只有一个字,一个大大的「忍」字,太后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手指顺着笔画勾勒着这个字。这是她父亲临死之前让人递给她的,她看了这个字看了三十二年。 她父亲——镇国老侯爷,是那样的一个豪杰人物,为大景是鞠躬尽瘁,可到了最后先帝竟趁他病,要了他的命。也是,她父亲手握西北军的兵权,她父亲不死,先帝哪能活得快活? 第二十三章 她已经忍了足足四十五年了,她熬死了先太后、熬死了先帝,熬到她儿子长大成人,现在她终于不用再熬下去了:「放心,我会一个都不落地送你们去阿鼻地狱。」 莫氏拉着陈氏跟五娘走了好一段距离,才慢下脚步,缓了缓气息,后扭头嘱咐五娘:「五丫头,太后给你的那只紫玉镯你要好好收着。」 「五娘知道,」五娘见镇国侯夫人面色严肃,心里已经能够确定这紫玉镯就是孝文成皇后传下来的那只。 莫氏叹了一口气:「看你这神情,想必你也猜到了,」她扭头看了一眼左边的陈氏,才低语道:「这紫玉镯是开国始皇送予孝文成皇后的定情之物,原本是一对的,不过孝文成皇后在世的时候把其中一只送予了她的儿媳妇文纯皇后,你手上的这一只就是那只,剩下的另外一只,就一直陪在孝文成皇后身边。」 五娘知道这紫玉镯的故事,皇后会失态是因为这紫玉镯意义特殊,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上位者有意为之,这紫玉镯到现今已经被传了五代,代代都是当朝国母所拥有。 五娘手指按在紫玉镯上,心里头有些不平静,太后跟皇后之间的间隙似乎已经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在这状况下,太后把这紫玉镯送予她,就不知道她老人家到底要干什么? 想了好一会,五娘还是没能理清这其中乱七八糟的关系,不过有一点她算是看清楚了,她这婚事应该是捡来的。 安平伯府根基浅,而且立府还不到五十年,所以对京中世家盘根错节的关系也不是很清楚。今日在慈宁宫那么一会,五娘就已经看出镇国侯府跟韩国公府、辅国公府之间都有很大的间隙,只怕这间隙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毕竟镇国侯夫人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了。 眼看着就要到碧霄宫,五娘也不再出神想下去了,目前看情况也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既已入局,就已然无法脱身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一往无前的走下去。至于皇帝赐的那两个侧妃,她现在是一点都不用担心了。 到了碧霄宫,五娘她们就要跟镇国侯夫人莫氏分开了。虽都是功勋之家,但这爵位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安平伯府只是不入流的伯爵,而镇国侯府是真正的超品侯爵,世袭罔替。 分开时,莫氏抓着五娘的手,不住地嘱咐:「在这宫里切记不要离了人群,有什么事儿你们就差人过来找我,要是见不着我,你们就去找慈宁宫的人。」 「多谢侯夫人提点,」陈氏心里原本还能平静点,现在被她这一警醒,又突突的了。 「那好,我就先过去了,」莫氏觉得有太后跟那小子在,估计也不会出什么事儿,就放开五娘的手离开了。 陈氏跟五娘看着莫氏入席了,她们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五娘坐下之后,耳边就传来了她大嫂的声音:「一会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一声,万万不要私自离开,知道吗?」 「大嫂放心,五娘知道的,」感觉太后娘娘这寿宴跟场鸿门宴似的,在座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存着点心思,不过五娘心里倒是没在怕,她不想算计人,也希望不要有人瞎了眼想要算计她,说句不着边的话,她今日进宫连银子都没带,只带了银票。 陈氏捏了捏五娘的手,低声说了一句:「咱们静观其变,最好啥也不管,吃饱喝足回去。」 「好,」五娘跟她大嫂对视了一下就笑了,只怕没这么简单。 各家的女眷虽已入席,但离寿宴开始还要有一会。说来也巧,今日坐在五娘跟陈氏姑嫂下手边上的竟是傅家的女眷。 傅天明的夫人洪氏见边上是安平伯府的人,心里就开始滴血。前段日子,镇国侯带着安平伯府给出的账本,到傅府跟抄家似的,几乎搬空了她家大小库房,她能不心痛滴血吗? 不过洪氏心痛归心痛,安平伯府已今时不同往日,她还是得小心应酬着:「今日真是有缘,跟金夫人坐在一起。」 陈氏也越过五娘笑脸相迎:「原来是傅夫人,好些日子没见,傅夫人更见风韵了。」 这两人你来我往的,等她们终于互捧完了,皇帝跟太后也到了。 碧霄宫外传来了太监的吟唱:「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昭亲王到。」 五娘虽是第一次参加宫宴,但礼数都是很到位的,毕竟她娘在她身上花银子从不手软。她幼时,宫嬷嬷一请就是两个,今日一番宫礼下来,不见她有丝毫差错,就知道那银子没白花。 等五娘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才有空稍稍抬首看向坐在太后身边的那人。早上的匆匆一瞥,五娘就已经窥见到那人出色的容貌,这会细看,她心里有些踏实了,她那三十万两白银算是没白给,至少单说他那张脸,她看着就很下饭。 昭亲王在进入碧霄宫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他小媳妇了,这会他低垂着首,正跟他母后低语,不过他小媳妇的眼神可真是够火热的,都盯着他瞧半天了,估计是被他给迷住了。 「你小媳妇看你呢,不要板着张脸,会吓到你小媳妇的,」太后只觉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过,等她这冤家成了亲,有了贴心的人,她就是哪天有什么不测她也能安心了。 「您儿子容颜绝色,」昭亲王眼里带着笑,嘴里说着大话:「估计您那小儿媳已经被您儿子给迷得晕头转向了。」 「母后在跟九弟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景盛帝见太后笑得这么欢喜,忍不住插了一嘴。 听到皇帝的问话,太后脸上的笑没有一丝收敛:「没什么,就是听了一个笑话。」 太后不欲多说,景盛帝也不敢多问:「还是九弟有办法,总是能让母后笑口常开,」说着他就端起了面前的酒杯站起身子,举杯面向太后:「儿子祝母后寿比南山,长乐无极。」 「祝太后娘娘寿比南山,长乐无极,」原本殿里坐着的人见皇帝起身后,就都跟着端起酒杯起身行宫礼。 「都起来吧,」太后也端起了酒杯跟皇帝还有边上的昭亲王一起饮尽了杯中酒。 接下来的宫宴就开始越来越热闹了,先是皇后所出的逸王搬来一株半人高的红色火珊瑚敬献给太后,恭祝太后福寿绵长。接着就是高贵妃所出的安王抬出一个四面屏风…… 五娘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坐在靠近主位的大长公主突然冒出来一句:「据闻安平伯府五姑娘心思灵巧,今日母后大寿,不知道五姑娘准备了什么?拿出来也让咱们这群人见见新奇。」 五娘微微一笑,也不拖沓地站起身来朝大长公主福了一礼:「五娘本是刻板之人,不敢当大长公主的谬赞,」后她又稍稍挪了点脚步,面向主位:「太后娘娘富有四海、奇珍异品更是见过不少,五娘也不敢卖弄奇巧。素闻太后娘娘喜好名家字画,前些日子五娘刚好得了一幅苏岩的《春水图》,在此敬献给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第二十四章 苏岩的《春水图》一出,在座众人面上的表情就有些管控不住了。说到苏岩的《春水图》,那就必须要提到状元楼。 这《春水图》第一次在京城露面,就是被挂在状元楼的,而这状元楼是谁的产业?众人的目光就不禁看向了坐在太后边上喝着小酒的昭亲王。 对了,这状元楼就是昭亲王的产业。还记得这《春水图》刚被挂到状元楼的时候就引来了各路名士文人的鉴赏,鉴赏结果当然就只有一种,那就是挂在状元楼的那幅《春水图》确确实实是商朝隐士苏岩的成名之作。 商朝隐士苏岩流传至今的画作不过五幅之数,而当中又以他的成名之作《春水图》为最,可想而知状元楼的那幅《春水图》最后会被竞成什么价位?众人心中虽有猜测,但最清楚价钱的就属昭亲王跟韩国公了,因为当初那幅《春水图》就是韩国公花重金从状元楼买下的。 众人现在不担心撸了虎须的安平伯府五姑娘,倒是有些心疼韩国公。花重金从状元楼买下的心头好,绕了一圈,此时竟又回到了状元楼老板手里,就不知道老板有没有兴趣把那画再卖韩国公一次? 有人说那画是送给太后的,傻了吧唧的,昭亲王是太后的幼子,太后又素来疼爱幼子,你说那画会落谁手里? 这会韩国公的脸跟被泼了墨似的乌漆嘛黑,气都有些不顺了。他想拿眼去瞪安平伯府的那个黄毛丫头,但想到那丫头的身份,转头看看坐在太后身边的昭亲王,也就只能歇了心思。不过他不能瞪安平伯府那丫头,不代表他不能瞪坐在他对面的镇国侯。 镇国侯皮粗肉燥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笑嘻嘻地喝着酒,吃着面前的美味佳肴,一点都没分神,也不知道他是否是故意的?反正韩国公瞪了他好一会,他是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韩国公。 太后耳边听着她那冤家小声嘀咕的事儿,面上的笑是止都止不住,她是越看五娘越满意:「你能来,就是送哀家一张纸哀家也高兴,快坐下。」 「多谢太后娘娘,」五娘又朝太后福了一礼,就落座了。其实她们今天进宫,是准备了两份寿礼,不过都是苏岩的画作。 太后见五娘坐下了,才对她说:「不过苏岩的画作的确稀罕,尤其是这《春水图》更是珍品中的珍品,你的这份寿礼哀家很喜欢,让你费心了。」 「太后娘娘喜欢就好,」五娘也不在意四周向她扫来的目光,她知道太后娘娘在给她做脸面,这份好意她欣然接受。 大长公主现在也彻底沉默了,今儿太后跟她那九弟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娘俩很满意这个安平伯府的五姑娘。既然如此,她也就不作那死了,毕竟她这嫁了人的公主可比不上一个亲王妃得脸。 过了快一个时辰,寿宴也就到了尾声,太后娘娘早离席回慈宁宫了,在座的不知道吃没吃饱,但酒基本都喝了不少。五娘还是很克制的,虽然女眷喝的都是果酒,但那也是酒,喝多了也会醉。倒是她大嫂喝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就这么一会接二连三的有人敬酒? 「大嫂你还好吗?」五娘低声问到。 陈氏朝她点了点头:「没事儿,这点酒我还能应付,你可不能喝。」 「那就好,」五娘伸手握住陈氏的手:「估计这寿宴也快结束了。」 「应该快了,」陈氏真的是有些累了,不过她也知道越到这最后,人心反而往往是越浮动的,而且今日在座的都喝了酒。 五娘在确认她大嫂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有心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寿宴上少了几个人,就连皇帝跟昭亲王也离席了。 这碧霄宫就在御花园的边上,踏出碧霄宫的宫门,走上几步就能到御花园,五娘想着今儿这御花园可能会很热闹。 而正像五娘猜测的那样,此时的御花园的确很热闹。昭亲王这会正坐在御花园东边的观景台上,透过窗子看着离观景台不远处的角楼里,韩冰卿跟皇后所出的逸王拉拉扯扯的竟抱到了一块。 「王爷,」小应子觉得他家王爷此时不应该还坐在这里干看着,应该飞快地过去捉奸,把那对奸夫淫妇沉塘浸猪笼。 昭亲王一脸惋惜的样子:「可惜。」 「可惜啥?」小应子有些不忿的说:「王爷您不会是看上那淫妇了吧?咱们王妃多好,甩那不守妇道的韩氏女十八条街……」 昭亲王瞥了小应子一眼,小应子才将将闭上嘴:「本王可惜的是小媳妇不在,这样好看的戏,本王一个人独赏未免太可惜了?」他原本还想要把这韩氏送上龙床,现在好了省的他动手了。 「王爷,奴才也在,不是,」小应子觉得有些偏离重点了:「不是,王爷您不生气?」 「生气什么?」昭亲王看了看那角楼,嘴角一勾:「只要不赖着本王,本王都愿意好人做到底,成全那些有情人,当然他们得真的有情才行。」 「可是……,」小应子还想说些什么,但想想也对,反正他们王府跟韩国公府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那王爷您是不是再叫些人过来看?」这戏文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他们是不是也要依葫芦画瓢? 「不用了,」昭亲王下巴点了点外面:「已经有人来了。」 小应子扒在边角偷偷看了看,见着了来人,心头一喜:「吆,是镇国侯夫人。」他们王爷不会吃亏了,镇国侯夫人可是他们王爷的舅母。 角楼里,韩冰卿被逸王紧紧地抱在怀里,她脸上还有一滴泪珠:「逸哥哥,卿儿不想来见你的,可是卿儿控制不住自己,卿儿……,」她忍不住抽噎了一声:「让卿儿最后再抱一次逸哥哥,日后卿儿就死心了,踏踏实实的跟着昭亲王过日子。」 就在这时,莫氏一点都不懂情调的冷哼了一声,立时立刻就打破了这浓情蜜意的气氛。 「啊,」韩冰卿跳出了逸王的怀抱,双手拿着帕子捂在脸上。 莫氏冷笑着说:「用帕子捂着脸,不错,还知道要脸,」说完韩冰卿,她就转脸面向有些不知所措的逸王:「逸王你呢,你还要脸吗?」 「镇国侯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逸王缓了缓,才开口道:「表妹她……」 「你住嘴吧,」莫氏看到瑟瑟发抖的韩冰卿,她就好似见到了那个不要脸的贱货,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哼,这事我会如实禀明太后,你们好自为之。」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两人,就甩袖想要离开了。 「镇国侯夫人,」逸王在莫氏说话的时候,已经察觉到她身边除了两个宫女,就没有其他人了,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莫氏也不傻,她为什么不跟逸王废话,就是想着趁他还没回神赶快离开这里。她刚刚是气极了才会那么毫无顾忌的贸然出声,现在清醒了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莫氏刚转身就听逸王那般叫她,心里一颤,难道今儿她的老命就要搭在这了,那她老头子怎么办,谁照顾? 第二十五章 「啊……,」逸王伸出的右手在刚触碰到莫氏的衣裳时,被一块尖锐的石头给打折了。他抱着已经流血的右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莫氏逃离了角楼,之后他眼神开始扫向四周,在经过观景台的时候顿住了,嘴唇抖动了一下,颤着音低语道:「九王叔。」 昭亲王双手背在身后,就那样站在观景台的窗边看着角楼里的景况,逸王双腿一软就瘫坐到地上了。 「逸哥哥,」站在角落里的韩冰卿快步上去,抱着他。 逸王看着韩冰卿哭得梨花带雨,眼神一冷,伸手把她搂进怀里。韩冰卿此时心里莫名地打了一个冷颤,不过她还是乖顺地依在逸王的怀里。 没一会,在这寂静的角楼里,就响起了「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在逸王怀里的韩冰卿就这样没了声息,逸王双目有些发红:「卿儿,对不起,可是逸哥哥不得不这样做。」 观景台上的昭亲王闭上了眼睛,仰起了头:「呵……,无毒不丈夫。」 莫氏离开了角楼,就直奔慈宁宫。一路走,她一路想,想着是谁要引她去角楼的?想着想着,她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就想按原路跑回去,可是她右脚刚刚伸出去,就又收了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莫氏叹了一口气,想想那韩冰卿才十五岁,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小小年纪自作聪明,终是要把命搭进去了。那逸王虽不是皇帝的长子,但却是皇后所出的嫡子,看着也不是个安分的,是绝对不会因为韩冰卿坏了自己的名声的,韩冰卿是凶多吉少了。 很快韩家嫡孙女韩冰卿从御花园角楼的台阶上摔下来,把脖子给摔断了的事儿就传到了碧霄宫,当时韩国公夫人就晕厥了过去。 陈氏估计是酒喝多了,肚子胀得很,原本想着先憋一憋,等寿宴散了再找地方。可是她憋到现在,憋得肚子都开始疼了,寿宴还没有要散的意思,她实在是憋不住了:「小妹,嫂子出去一会,你好好坐在这里,不要离开,我一会就回来。」 五娘看她大嫂的神情,就知道她要干什么去,笑着点点头:「大嫂赶快去吧。」 「好,」陈氏虽有些不放心,但还是起身离开了。 五娘见她大嫂终于舍得离开了,微微摇了摇头笑了,可真是草木皆兵。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之后,还不见陈氏回来,五娘心里就有些不踏实了。边上傅夫人一直在找着话题跟她聊,不过这会她已经没什么心情再应付她了。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陈氏还没回来,五娘就起身了:「傅夫人,我大嫂出去好一会了,怕是在宫里迷了路,我准备出去寻一寻,傅夫人、傅姑娘要一起出去走走吗?」 在五娘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坐在傅夫人边上半天默不吭声的傅家姑娘打翻了一杯茶水,恰好有那么一点洒在了傅夫人的腿上,她急忙拿着帕子给她母亲擦拭:「金姐姐,真是让你见笑了,你看我娘衣裳有些湿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让我娘好换身衣裳。」 五娘没想到这傅姑娘看着挺端庄的,但她那声音听着却是如此的娇媚:「没事,那你们也赶快去吧。」 「那金姑娘一会再见,」傅夫人牵着女儿的手就离开了。 等她们离开之后,五娘笑着叹了口气,轻声念叨了一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念叨完她就开始打量着四周,一圈下来,她的目光就盯在了站在角落处的那个圆脸宫女身上,她走了过去。 那圆脸宫女也注意到五娘了,迎了上来,福礼道:「金姑娘,您有什么事儿吗?」 五娘见她面上有肉,眼神清澈,再加上她脸上的笑透着憨,这样的人看着就很面善。她大嫂出去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她有些心急:「这位姐姐,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圆脸宫女一听这话,就知道五娘的意思了:「请金姑娘随奴婢来。」 「好的,谢谢,」五娘就跟着圆脸宫女出了大殿。 没一会那圆脸宫女就带着五娘出了碧霄宫,五娘不知道她们前脚刚离开碧霄宫,后脚就有太监过去碧霄宫传韩冰卿的死讯,立时碧霄宫就乱成了一团。 五娘随着圆脸宫女左拐右转的走了好一会,也不见圆脸宫女停下,她便开口了:「冒昧问一句姑娘今年芳龄几许?」 圆脸宫女腼腆一笑:「回金姑娘的话,奴婢今年十九了。」 五娘闻言松了一口气,心里默默想着会开口回话就好:「那还有一年,姑娘就可以出宫了?」大景的祖制是宫女满二十便可以出宫,这也是怕宫女年岁太大,出了宫难婚嫁。 「是的。」 五娘虽然看不到圆脸宫女面上的表情,但从她回答的声音里,就可以听出她对宫外的生活很向往:「姑娘多久没出过宫了?」 「自十二岁那年入宫到现在,已经有七年了,」圆脸宫女微微仰起了头,看向了远方的天。 五娘嘴角一弯,双目透亮:「现在宫外京郊的良田二十两银子一亩,旱地十六两银子一亩,就是开荒要的壮劳力都要五十文一天。京城不说东西两条街,单说南北两街的一个铺子都不下于千两白银,」五娘说着话,眼睛盯着圆脸宫女的后背,见她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就直接快步上前越过了她,后转身挡在她面前:「姑娘,想好出宫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了吗?」 圆脸宫女看着不远处的岔路口,停下了脚步,蹙着眉头,没有吭声,只是拿眼睛看着五娘。 五娘也不避讳,直接回视她:「姑娘,你家乡还有亲人吗?」 圆脸宫女撇头眨了几下眼睛,低垂下双目。 五娘见她这样,心里就有底了,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绣着牡丹的红色香囊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张银票,伸手递了出去:「这是一千两汇通钱庄的银票,姑娘只需告诉我你原本想要带我走哪条路,这银票就是你的了。」 圆脸宫女看了一眼五娘手中的银票,咬了咬唇,眼睛一直转动着,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五娘见她犹豫不决,又从香囊里掏出一张银票:「姑娘想过没有,我若是出事,你还能活着出宫吗?如果我要是没事……」 圆脸宫女不傻,她颤抖着手接过了五娘手上的银票,低声说:「右边那条小路是通向昭亲王的昭和宫,姑娘请便吧。」 五娘拍了拍圆脸宫女颤抖的手:「你自己小心,找个地方先躲一躲,要是……,」五娘呼了一口气:「你就把事情推我身上吧,你只是个宫女,根本拦不住我。」 说完她就转身准备离开,不过刚探出一只脚,圆脸宫女就拉住了五娘的衣袖:「金夫人应该没事,还有,谢谢金姑娘。」 五娘没有再转过头,而是直接走向右边的小道。圆脸宫女看着右手中的银票,左手紧紧的握着,没一会就匆匆离开了。 五娘沿着小道快步走着,走了好一会,终于看见了昭和宫。等她快要走到昭和宫宫门口的时候,心里竟有了些迟疑。 第二十六章 虽然昭亲王给了她贴身的盘龙玉佩,她也给了他三十万两白银,但说到底他跟她并不熟悉,只是见过一两次,不过她又想到太后的那道赐婚懿旨,心里头就安定了。 「这位公公好,」五娘到了昭和宫门口,直接掏银票,上前去找守门的太监:「我是安平伯府的五姑娘,我要回碧霄宫,可是走迷路了,还请公公给我指个路,」说着她就把银票递了过去。 守门的太监当然知道安平伯府的五姑娘是谁,那是他们未来的主子娘,他看着递到眼前的银票,吞了吞口水,不过还是没敢拿,眼睛一闭开始行礼:「奴才给五姑娘请安,五姑娘吉祥。」 五娘见这小太监这样,倒觉得有些好笑:「起来吧,这是我赏你的,你拿着。」 小太监还是有些不敢拿:「奴才让人送您去碧霄宫。」 「好,」五娘看着捏在手里的银票,有些尴尬。不过一眨眼,她手里的银票就被抽走了,五娘忽地抬起头,见到来人,面上就泛起了红。 「你要去哪?本王送你,」昭亲王刚离开观景台,就有暗卫来禀说他小媳妇被人引出了碧霄宫,很快又有暗卫来说他小媳妇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买了带路宫女的一句话。他看了看被他拿在手里的银票,不禁笑了起来:「今天进宫没带碎银?」 「银块重,还是银票比较轻便,」五娘回神后就微微低垂下脑袋,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昭亲王很想伸手捏一捏小媳妇红红的脸蛋,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谁让他媳妇财大气粗,他惹不起呢:「韩冰卿死了。」 「啊?」五娘这会也不害羞了,仰起脑袋,双目盯在昭亲王的脸上:「死了?」 「对,死了,」昭亲王看向她的双目,笑着问到:「你猜是谁杀的?」 五娘盯着他深邃的双眸,脑子却一直在转,过了很久才突然红着脸冒出一句:「你去捉奸了?」 「哈哈……,」昭亲王瞧着此时有些呆呆的小媳妇终于憋不住大笑了起来:「聪明的姑娘。」 「王爷,」小应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先是偷偷瞧了两眼五娘,后躬身来到昭亲王身后,原本他想要杵到他主子耳边回禀的,哪知他主子摆摆手,示意他直接禀报。 「王爷,那边已经查清了,是辅国公嫡女黄英跟安王联手算计的,」小应子就说逸王跟韩氏女的那事有点蹊跷,安王估计没算到逸王没杀成镇国侯夫人,反倒是杀了韩氏女。 「那黄英呢?」昭亲王就猜到是安王。安王是皇帝的高贵妃所出,虽是长子,但有逸王这个嫡子压着,他能甘心? 小应子觉得他家主子有点傻,这王妃娘娘还在呢,怎么就没有一点好好表现的知觉:「黄英已经被送被暗卫打晕送到向暖阁了。」活该,年纪不大,心倒是毒得很,竟然把他们王妃往彤云轩引。 昭亲王听完小应子的回话就问五娘:「你喜欢看戏吗?」 「喜欢,」五娘点了点头。 「那本王请你看戏,」昭亲王说完就转身走了,五娘看着他把手中的银票递给了小应子,就跟上去了。 而此时向暖阁里,肃亲王正在穿衣裳,穿好衣裳之后,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看着缩在床角的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冷笑着说:「放心,本王不会要了你的命,下次再算计人的时候,最好先颠颠自己有几分本事。」 黄英抽噎着,感觉她的未来一片灰暗,她这会连看肃亲王的勇气都没有,她已经废了,不过她还是想要一个明白:「是…是谁把臣女送上……送上……到这的?」 肃亲王嗤笑了一声:「你说呢?」 「不可能……,」黄英把脸捂在锦被里,摇着脑袋大哭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我是皇帝圣旨……呜呜……圣旨赐婚的侧妃……他不能这样……对我……」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肃亲王拿过放在床边的拐杖,就拄着转身走向了门边,直接打开了门,见堵在门口的辅国公夫人黄氏,他笑着说:「你来得正好,进去看看你女儿吧,可别让她死了。」 说完肃亲王拄着拐杖就出了向暖阁,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向暖阁里传来了一声尖叫,接着就是哭声。他也没转身回去,直接来到向暖阁外停着的小轿边上,由他的贴身太监小友子服侍着,坐进了轿子里。 「王爷是现在就准备离宫回府吗?」小友子躬身贴着轿子的窗口问到。 肃亲王左手摸着自己瘸了的左腿,笑着说:「等一会。」 昭亲王带着五娘来到向暖阁,正好遇见辅国公夫人黄氏准备带着黄英离开。他并没有走上前去,而是只身来到停在不远处的轿子这:「三哥还没走。」 肃亲王掀开了窗帘,看向穿着一身银灰色华服的昭亲王,沉声说到:「靠近一点,三哥有话对你说。」 昭亲王对他这个三哥还是有几分敬佩的,毕竟他们兄弟九人,除了夭折的三个,剩下的六个兄弟,到今天还活着的,皇帝、他还有他这个三哥。他弯下腰,透过轿子的窗子,看向坐在轿子里的肃亲王。 肃亲王一双深沉的眼睛直接看向昭亲王的眼里:「老九,我活着就是为了看你把属于你的东西都夺回来,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昭亲王嘴角一勾笑了,他站直了身子并没有回应肃亲王。 「你给本王送的女人,本王笑纳了,」肃亲王放下了窗帘:「回府。」 「王爷,」黄氏双目通红,见肃亲王的轿子离开了,她才越过五娘,走到昭亲王面前,软倒跪在了地上:「您要替臣妇的女儿作主啊。」 「她的主本王已经做不了了,」昭亲王眼神看向离开的轿子:「你应该知道她还有命活着,是因为本王三哥仁慈。」 五娘自来到向暖阁,就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在盯着她,不过她穿得厚实,并不觉的冷,她回视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脸上不再带着笑。 黄英裹着斗篷,被两个宫女搀扶着,她觉得好冷,身子好疼,可是这一切都比不上她的心中的痛,她被她一直心悦的男子送到了别人的床上,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爱他有错吗? 彤云轩里,景盛帝一声低吼,结束了一场畅酣淋漓的情事。他翻身平躺在床上,边上的女子立马就软若无骨的攀了上来:「皇上,您太勇猛了,人家好痛。」 刚刚得到满足的景盛帝笑着一手揽过女子,一手往下探:「告诉朕,你哪疼,朕给你揉揉。」 「您好坏啊……,」女人娇媚的声音听着就能让人全身酥麻:「人家全身都疼,皇上您太厉害了。」 「哈哈……,」景盛帝大笑了起来:「朕就喜欢你这样的。」 第二十七章 大太监刘光守在彤云轩门口,是急得要命,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皇上这边正沉醉在温柔乡里,他也不敢贸然去打搅。他在门外来回走动着,心里把傅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给一一问候了个遍,那傅姑娘一大家闺秀怎么跟窑子里出来的一样,勾得皇上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好不容易,刘光听到皇帝的大笑,以为他们结束了,可等他走到窗前,里面又传来了那不堪入耳的靡靡之音,不过这一次他倒是大着胆子开口了:「皇上,奴才有事要禀报。」 景盛帝已经箭在弦上了,被刘光这没眼见的东西一打扰,顿觉窝火,就在这时那女子伸出细白的双手缠上景盛帝的脖颈,娇嗔道:「皇上……,一个太监罢了……有人家美吗……来呀……」 景盛帝被她这么一娇嗔,顿觉浑身的骨头都酥麻麻的,哪还管什么刘光,覆上女子就准备翻云覆雨。 「皇上,韩家那嫡孙女韩氏冰卿死了,」刘光在心里头默默决定日后这狐狸精进宫定要给她使些绊子,也要让她知道知道他刘爷爷不是个好惹的,他这边都火烧眉毛了,狐狸精还使劲地勾缠着皇上。 刘光刚说完这话,景盛帝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过了两息才突然停住:「你说什么?」 听这口气,看来皇帝是意识到厉害了,刘光赶忙又把刚刚那话重复了一遍:「皇上,您圣旨赐婚给昭亲王的那个韩氏女死了,就连辅国公府的那个黄氏女也被昭亲王捉奸在床。」这都什么事儿? 「皇上……,」女子知道外面出了大事,也不敢再痴缠着皇上了,反正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进宫为妃为嫔指日可待:「外面既然有事,那人家今儿就先放过您,您赶快去忙吧。」 景盛帝刚刚燃起的欲火这会已经彻底熄灭了,他起身之后,让那女子放下床帘,便招了刘光进来伺候。 刘光一边伺候景盛帝洗漱,一边把外面的事儿给大概说了一遍:「现在肃亲王已经出宫回王府了。」 「昭亲王呢,他现在哪里?」景盛帝紧皱着眉头,眉心都皱成了川子,他怎么觉得这乱七八糟的事儿都跟昭亲王脱不了干系? 刘光也很想知道昭亲王这会在哪,不过他这近一个时辰都守在彤云轩了,他上哪知道去,语带迟疑地回道:「估计是去了慈宁宫。」 景盛帝穿好了衣裳,把双手背在身后,细想了一会,就扭头对床上的女人说:「一会你收拾好,朕让人送你出宫,等过两天朕下旨再接你进宫。」 「臣女单凭皇上做主,」躺在床上的女人脸上露出了心愿得偿的笑,她傅翩仙也要做那人上人。 「去慈宁宫,」景盛帝抬起了头,不管怎么样,今天是太后的寿辰,死了人,他这个做儿子的总要先过去向太后请罪。 昭亲王领着五娘也在往慈宁宫去,一路上两人并没有开口说话。等快到了慈宁宫门口时,昭亲王停了下来,转身面向跟在他身后的小媳妇:「安平伯夫人在慈宁宫里,你过去吧,一会儿会有人送你们出宫的。」 五娘一路上一直看着他很是伟岸的背影,脑子里把今天宫里发生的事儿都捋了一边,这会也差不多都理清楚了:「那五娘就先离开了,」说着她朝他福了一礼:「今日多谢王爷的照顾。」 昭亲王见她要走了,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可有小字?」 「什么?」五娘刚走了一步就又停住了:「王爷是说小字吗?」 「对,」昭亲王左手握拳掩着嘴,清了清嗓子:「除了五娘,你还有小字吗?」 五娘的脸有些微微红了,低垂下脑袋,轻声说到:「我还有一个小名,不过不常叫。」 「是什么?」昭亲王觉得不常叫好呀,真好让他叫。 五娘声若蚊蝇地吐出了两个字:「满盆。」据她娘亲说她小时特别胖,圆乎乎肉嘟嘟的,看着就很是喜庆,她娘就给她起了个喜庆的小名叫「满盆」。 昭亲王自小就练内家功夫,自然是耳聪目明,五娘即便是声音很小,他也听清楚了,原本拿开的左手又回到了嘴边:「嗯……那个……那本王以后就叫你满满吧,可以吗?」 五娘心中松了口气,不叫满盆就好,两只小耳朵跟充了血似的,她微微点了点头:「好。」 「小应子送金姑娘去慈宁宫,」昭亲王看着小媳妇害羞的样子,心里很受用,不过他现在还不能跟她太亲近。 「是,」小应子觉得他家王爷终于开窍了,也会撩姑娘了,看把王妃撩得脸都红成这样了,这就好,至少王妃不嫌弃他家王爷。 小应子走在前面,五娘朝昭亲王福了一礼,就跟了上去。昭亲王站在原地笑看着小媳妇的背影,心里第一次对家有了期盼 慈宁宫里,陈氏坐在太后娘娘的下手,眼睛总是不时得看向殿门,小妹不在她身边,心里就不踏实。 「你不要担心,五丫头不会有事的,」太后见陈氏坐立不安的样子,就忍不住开口安抚:「看着时辰也该回来了。」 「娘娘,」太后的话刚说完,西嬷嬷就领着五娘进来了:「五姑娘回来了。」 要不是在慈宁宫,陈氏早迎上去了,不过她也站起了身,看向殿门口的人儿:「回来就好。」都怪她,要不是她憋不住,也不会被人给算计了,让小妹落了单。 五娘倒觉得没什么,这一天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宫里到处都是昭亲王跟太后的暗线,不然她大嫂这会不会在慈宁宫,她也不会那么巧的就遇见他:「五娘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吉祥。」 「快起来,」太后瞧着她还有些泛红的小脸,心里也就有了猜测,不过这会应该是时候送她们出宫了,不然再耽误一会,她怕宫里那些污糟事儿脏了这丫头的眼睛:「时候也不早了,哀家让你西嬷嬷送你们出宫。」 「多谢太后娘娘,」陈氏见到五娘,就想要离开这宫里,实在是宫里太乱了。今儿还是太后娘娘的寿辰,竟闹出那么多的事儿来,也不知道她家小妹这婚事是好是坏?皇家的饭碗不好端啊! 太后站在殿门口,看着五娘姑嫂离开了,才转身回到榻上坐下:「是昭儿送回来的?」 「是,」花嬷嬷刚可是跟西嬷嬷通了话的,面上很是欣喜:「看来王爷很喜欢五姑娘。」 「那就好,」太后还真怕她那儿子是因为她才接受这桩婚事的:「明儿你就把哀家的库房打开,哀家想理理,过了年就要去安平伯府下聘了。」 「好,」花嬷嬷心里头高兴:「五姑娘有您这样的婆母是她的福气。」 「哀家就这么一个冤家,哀家的东西都是他们的,」太后说这句话的时候,就不禁想到了埋在乐山大慈恩寺后山的那个没能睁开眼的孩子,嗓子眼就跟被堵住了一样,那也是她身上的肉:「花儿,扶哀家去佛堂,哀家心里不平静。」 刚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魏石就急急忙忙跑去佛堂禀报说皇帝来了,太后朝佛像拜了一拜,就起身出了佛堂,来到殿里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景盛帝快步上前跪在了太后面前:「是儿子的错,是儿子识人不清,不但毁了母后的寿宴,还差点污了九弟的名声。」 太后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哀家的寿宴毁了倒是没什么事儿,就是韩国公府跟辅国公府那,你准备怎么办?」 第二十八章 景盛帝起身后,低垂着头,细想了一会才开口:「韩氏女是自己摔下台阶死的,这没有什么好交代的;就是辅国公府那,朕让辅国公上道请罪折子,朕好收回昭亲王府的那道赐婚圣旨,之后就给老三跟那黄氏女赐婚,让他们尽快完婚。」 「昭亲王府那道圣旨收回来就是了,至于给老三跟那黄氏女赐婚还是罢了吧,」太后冷哼了一声:「那黄氏女做出这么不体面的事儿,哀家没下旨把她送去五院庵已经算是看在辅国公府的面上了。挑个日子,一顶青轿把她抬进肃亲王府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就看她日后的造化了,要是她能给老三诞下个一子半女的,让老三日后有一脉香火可以承继,也许哀家看在她为皇家开枝散叶的份上会给她些脸面。」 「母后说的在理,」景盛帝想想辅国公黄石青掌着京城的禁军,他的嫡女进了肃亲王府也好,至少肃亲王是个没用的,威胁不到他。 「要是没什么事儿,你就去皇后那看看,毕竟她亲侄女刚死在她眼皮子底下,」太后看着皇帝,沉凝了一会:「不管那韩氏女是怎么死的,皇后这六宫之主都有些责任,你这后宫也太不安稳了。」 「是儿子的错,」景盛帝此时心里也觉得皇后无用:「儿子想让高氏帮着皇后协理六宫?」 太后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希望有高氏的协助,皇后能把这后宫管理好,哀家这也没什么事儿,你就先坤宁宫看看吧。」 「是,那儿子不叨扰母后了,儿子先告退。」 景盛帝离开之后,太后对花嬷嬷说:「给哀家端碗燕窝粥过来,哀家有些饿了。」 「好,」花嬷嬷赶忙退下去准备。 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来哀家当年让皇帝有子嗣还真是做对了,看吧,现在不就斗起来了。」她想到她三十五岁那一年,突然有喜,她摸着肚子泪流满面地跪在佛主面前谢恩的那个情景。景家那些皇子皇孙都应该感谢她昭儿,要是没有她昭儿,她都已经准备好让皇室断子绝孙的。 昭亲王没有去慈宁宫,而是直接回了王府,回到王府之后,来到三思堂,彦先生早就等在里面了。 「听说今天宫里很热闹,」彦先生摇着他那把破扇子走到昭亲王跟前,脸上是一脸的兴味。 昭亲王没有理会他,直接越过她,走到书案后的太师椅边坐下,招来了暗卫:「把今天宫里的那些事情理一理,找足证据。快过年了,本王也要给皇帝、韩国公府还有辅国公府送些年礼,不然显得本王很失礼。」 「是,」暗卫应完就不见了踪影。 彦先生收起了破扇子,来带昭亲王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王爷准备出手了?」 昭亲王翻看着书案上的印信:「本王近半年要成亲,成完亲就要带着王妃回西北封地,暂时没什么空理会他们,就先让他们自己斗吧。」 「皇帝那两道赐侧妃的圣旨算是给他自己招了不少麻烦,」彦先生双眼眯成了一条线:「过完年,皇帝也有四十又六了,他的四个儿子都已经成人了,手握兵权的太后嫡子再加上几个年轻力壮的儿子,哈哈……,他这日子不好过啊。」 「他日子好不好过,本王并不在乎,」昭亲王看完了案上的信件:「本王只希望他们不要抱得太紧。」 「估计是抱不紧了,」彦先生撇了撇嘴。 安平伯府里,五娘姑嫂这会正在常宁堂跟米氏述说这一天宫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儿,在五娘和陈氏都喝了两盏茶之后,才把那些事儿给说完。 米氏右手轻轻敲打着炕几,好一会才停下来:「那辅国公夫人黄氏是十三岁被赐婚,十六岁守完镇国老侯爷的孝才出嫁的,出嫁之后,就连三朝回门都没回镇国侯府。」 「今儿媳妇见镇国侯夫人脸上的神情跟那黄氏好似有大仇一般?」陈氏心里暗暗有些猜测:「会不会是跟镇国老侯爷的死有关?」 「应该是的,」米氏用力敲了一下炕几:「依着黄氏的身份,就是个孤女,怎么可能会突然被赐婚给当时的辅国公世子?」 「那真的是大仇了,怪不得镇国侯不许黄氏再用周姓,」陈氏觉得镇国侯已经很仁慈了,没给那黄氏除族。 米氏笑了笑:「自己作孽自己受,这世上没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仇恨,」说完这话,她就看向了正在出神的闺女:「你今天是不是遇着昭亲王了?」 五娘被她娘亲这一问,倒是回神了,她也大大方方的没有隐瞒:「我是遇着他了,还是他送我去的慈宁宫。」 「看来我这闺女是留不住喽,」米氏看她闺女面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对昭亲王是满意的。 「娘……,」五娘脸皮子再厚也经不住她娘的打趣,小脸微微发热。 陈氏见五娘微红的小脸,心里的不安到底是被压下了,昭亲王看着是个可靠的,五娘又是个心有成算的,两人要是能过到一块去,再有太后娘娘在一旁帮持着点,想必日子不会难过:「钦天监最近手脚倒是快了不少。」 「是快了,」米氏看着坐在一边微红着小脸搅着帕子的女儿,想着还有半年她就要出嫁了,心里总有些酸酸的,精心养了十几年的牡丹花终是要被别人给摘了:「前儿钦天监监正施大人给昭亲王跟五娘合了八字,是大吉。」 「那就是走个过场,懿旨都下了,能不是大吉吗?不过就是寻个心里踏实,」陈氏笑言到:「今儿在宫里媳妇也算是见着正主了。」 「是吗?」米氏对这倒是有些兴趣,毕竟她这未来女婿实在是太低调了,她到现在也就见过一两次,毕竟安平伯府在这京里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 陈氏瞥了一眼坐在一边两只小耳朵一动一动的五娘,打趣道:「能让咱们家小妹瞧得上的,母亲,您觉得昭亲王差得了吗?」 米氏也不看五娘,微微笑着端起炕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擦拭完嘴角才慢条斯理地说:「这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昭亲王府的年礼还没送过来。」 陈氏想到太后娘娘跟镇国侯夫人对五娘的态度,笑着看向米氏:「会送过来的,说不定母亲还能见着女婿呢。」 五娘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这婆媳二人的谈话,全然没有要插嘴的意思,她心里的确对昭亲王还是满意的,只因为他今天护了她。 这天过了酉时,韩国公府跟辅国公府就都收到一份特殊的年礼,而这送礼人注明了是昭亲王府。 韩国公看着手上的这份只有几张纸的年礼,呆呆地坐在书房里。他很无力,嫡亲的孙女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宫里,他很是愤慨,现在知道了死因,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就在这时脑子里显出一张面孔,他虎目一缩就拿着那几张纸走出了书房。 第二十九章 奉国将军府后院的了然堂里,奉国夫人韩氏正坐在榻上拿着本史书看着,明明已经是年过花甲之人,可从她的面容上却丝毫看不出来。大大的杏眼不见浑浊,还有几分水灵,小巧精致的琼鼻下面一张略显丰满的朱唇,看着很是诱惑,脸上除了眼角有几道明显的细纹,也就是皮肤稍稍松弛了些。 一位穿着体面的嬷嬷快步走了进来:「夫人,韩国公来了。」 韩氏并未放下手中的书,依旧认真地看着,不过倒是开了口,声音似黄莺一般甜美,语调轻缓:「让他进来吧。」 「是,」那位嬷嬷躬身退了出去。 韩国公被请进来之后,坐在榻上的韩氏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书了,她看了一眼韩国公脸上的神情,再看看他身上有些皱褶的官服,就吩咐立在一边的嬷嬷:「青芽,你守着门,我跟哥哥有话要说。」 「是,」青芽嬷嬷低垂着头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韩氏轻笑着看向一身官服的韩国公说到:「今日是太后生辰,哥哥怎么这会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韩国公凝神看着坐在榻上的这个庶妹,她今年也有六十一了,只比当今太后小一岁,想着今日坐在上位的太后头发已经花白,再看看这个妹妹依旧是一头乌黑发亮的青丝,他不禁冷笑了一声:「卿姐儿死了。」 韩氏倒茶的动作一顿,茶水漫过了茶杯,溢了出来,她发觉之后,没有一丝慌乱,轻轻放下茶壶,脸上没了一开始的淡笑:「怎么死的?」 韩国公盯着她面上的神情:「说是从台阶上摔下来,把脖子给摔断了。」 韩氏闻言,原本有些绷着的嘴角明显放松了,她有些惋惜地说:「卿丫头太不小心了。」 韩国公见她这般作态,心里很是悲凉:「你不想知道卿姐儿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韩氏依旧坐在榻上,一双杏眼带着些许不符合她年岁的天真看着韩国公,轻笑了一声:「不管她怎么死的,她都是自己不小心摔死的。」 「她是被逸王……」 韩氏瞪大了眼睛,食指贴在红唇上「嘘……」,她见韩国公没再说下去才放下了手:「他不但是你亲外孙,还是皇帝的儿子,大景的皇子,难道哥哥还想让他给卿丫头偿命不成?」 「你似乎忘了卿姐儿是我的嫡孙女,真要说起来当年如果不是你用尽心机手段撺掇先帝选了婷姐儿做太子妃,我想逸王也不会是我的外孙,」韩国公很是讽刺地说:「你一心想把韩国公府跟皇帝捆死在一起,这么多年来,韩国公府也的确如你所愿,你应该很满意了?」 韩氏看了看韩国公,把头撇向一边:「满意,我有什么可满意的?」 「也是,」韩国公见她这般倒是笑了:「你是不应该满意,毕竟皇帝跪拜的是太后,而不是你。」 韩氏双手紧握在一起,声音没了一开始的婉转:「你说什么……」 韩国公看她没有把话再说下去,心头好受了一点:「今天是太后寿辰,你不能去真是可惜了,难得昭亲王这次跟太后一起出席了寿宴,他们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可真是亲近极了。」 「你住嘴,」韩氏忽地转头,瞪直了眼睛看着韩国公,她从榻上起来,慢慢走到韩国公跟前:「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恶心我?」 韩国公看着这个还有些风韵的女人,心里头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老夫今天过来只是想要知会你一声,卿姐儿已经死在了逸王手里。现在卿姐儿爹娘还不知道其中内情,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他们迟早会知道,老夫已经老了,做不了韩国公府的主了,日后你好自为之。」 「哥哥,你不管颜儿了?」韩氏双目含泪,一手扯着韩国公的衣袖。 韩国公嗤笑了一声:「管不了了,从你私自联合先帝算计太后的那天,老夫就管不了你了,你要是聪明就想办法好好拢着你那个手握兵权的继子吧。」 「可是……可是赵寅他非我亲生,我嫁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记事了,」韩氏的眼泪说下来就下来,哽咽着说:「而且赵毅活着的时候一直防着我,赵寅自小就是在他跟前长大的,我根本沾不着边。」 「这老夫可不管,」韩国公想到她以前做得那些事儿,原本被她哭得有些发软的心又硬了起来:「还有一件事老夫要跟你说,辅国公府的那个丫头跟肃亲王拱在一个被窝里,被昭亲王给捉奸在床了。」 韩氏那双还在流泪的杏眼微微一紧,声音带着寒意:「黄家那丫头还活着?」 「活着。」 「太后竟然没赐死她,」韩氏很不高兴,质问韩国公:「太后为什么不赐死她,她这样违抗圣旨,还留着她干什么,丢人现眼吗,皇上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韩国公不知道为什么,听了韩氏说的话他竟觉得好笑,看着她变脸比翻书还快,心底的那个想法又重新冒了出来,看来他是应该好好想想了:「那你说太后为什么要赐死她,为了得罪握着京中守备的黄石青吗?你是不是觉得所有的坏人都应该让太后来当,难道你当真以为太后是傻子不成?」 韩氏被韩国公给问住了,踉跄地退到榻边一手撑在榻上,低着头半天没出声。 韩国公看了她一会,也不准备再跟她说下去了,招呼也不打就直接甩袖走人了,他想他是时候应该回去好好思虑思虑以后该怎么行事了? 而此时辅国公府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黄氏带着黄英大冬天地跪在辅国公的书房前,请求辅国公给他们的女儿作主。 二人跪了快有一个时辰,辅国公黄石青终于走出了书房,来到她们母女面前,把手中的那几张纸递给了黄英:「你以为你很聪明,你可知你在他们眼里就连棋子都算不上?」 黄英冻僵的手,捏不住那几张纸,纸张飘落在地面上,她借着昏暗的灯光扫了一眼就知道她做的事暴露了,心若死灰,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女儿自请去五院庵带发修行。」 「不要啊,」黄氏闻言紧抱着黄英,仰头看向辅国公:「国公爷,她是咱们的女儿,她……她……,您顾一顾她好不好?」 「明日,为父让武阳送你去五院庵,」辅国公黄石青对她这个女儿终于有了稍许的满意:「在那边待几年,为父会让人接你回来的。」 「谢父亲,」黄英挣脱了她母亲,朝辅国公磕了一个头。 黄石青转身就准备回去书房,不过刚跨了一步却被黄氏给扯住了衣摆:「国公爷,难道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黄石青看着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眼神冰冷:「蠢妇,」说完他就不顾黄氏的哀求,直接走了。 黄石青回到书房,站在书案边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幅山水图,他想到当年先帝让他娶黄氏时给他的承诺。可是直到今天先帝都死了快二十年了,他手中依旧只握着京城里的禁军,而先帝许诺的西北军却成了昭亲王的了。黄石青想到这笑了,先帝估计到死都没有看透太后? 第三十章 韩冰卿的丧事办得非常低调,黄英也被辅国公悄没声地送去了京郊的五院庵,相对于前面两家的低调,傅府就显得有些高调了,傅天明的女儿傅翩仙被景盛帝看中封了嫔抬进了宫里。 京城的好戏是一出一出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反而是安平伯府里一直都是平平静静的,不理会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一心准备过年。不过今天也似乎平静不了了,因为一早上,安平伯府就迎来了贵客,不,应该是贵婿。 昭亲王准备了两天,终于备好了给安平伯府的年礼。这日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了,昭亲王用完早膳就直接骑马去了安平伯府。 一早上守门的奴才正打着哈气,就冷不丁地听到敲门声,那奴才也是个贼精的,这几天他一直守着门,就是想着他们家五姑娘的那位贵婿年礼还没送过来。他透着门缝向外看了看,见门口立着的是位抱着佛尘的公公,就立马精神了,连忙整了整身上的棉袄,打开了门,脸上挂着自认为最得体的笑:「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小应子见守门奴才脸上那僵硬的笑,心里有些奇怪,他是太冷了吗:「咱家是昭亲王府的大总管应成应公公……」 「原来是五姑爷呀,」守门奴才不等小应子说完就接了话。 「小应子,」昭亲王这会也过来了,刚好听到这话,嘴角一勾:「赏他五两银子。」 小应子觉得他家主子估计是要被王妃给带歪了,看看这一出手打赏一个守门的奴才就是五两银子,不过他想到前几天他家王妃打赏一个守门的小太监五十两银子的时候,他就默默地掏了银子:「呐,这是王爷赏你的,你快去通报一声。」 哪想他话音刚落,安平伯三兄弟到了。 常宁堂里,米氏听说昭亲王亲自来给伯府送年礼,心里到底是有些高兴,不管昭亲王是否真的满意这门亲事,只要他还愿意做这表面功夫,就说明他至少是不讨厌这亲事。 米氏扯了扯身上这件平日里穿惯了的便服,觉得有些不庄重:「史嬷嬷,扶我去换一身庄重点的衣裳。」 「嗳,」史嬷嬷面上带着欣喜的上前去扶起米氏:「老夫人现在心里要踏实不少了。」 米氏叹了一口气,略带忧虑地说:「踏实什么呀?最近京里发生了不少的事儿,我冷眼瞧着皇家还有这京里的几个名门望族都不太平。」 「老夫人您也别多想,」史嬷嬷劝道:「想多了,就会觉得这日子没一天是好过的,其实老奴觉得日子都不难过,但看自己个怎么过?」 米氏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对。」不过五娘是她唯一的血脉,不管怎样她定是要尽可能的多多为她谋算,只希望她将来的日子能好过一点是一点。 米氏换好了衣裳之后,端坐在榻上,手里拿着本账簿发呆。没一会陈氏妯娌三个就都过来了,上前给米氏请了安,就坐到了两边的椅子上。 陈氏笑着说:「前几天媳妇还说母亲年前能见着女婿,没想到还真是被媳妇给说准了,」她拿着帕子掩着嘴:「看来昭亲王还是很有心的。」 米氏虽然对昭亲王这样的行事是打心底满意的,但在还没有亲自见过他之前,她终是有些吃不准:「有没有吩咐厨房,今天中午的席面要精细一些。」 「母亲放心,媳妇已经吩咐下去了,」陈氏接到前院的消息,就已经都吩咐下去了,还亲眼过目了今天席面的菜式。 「那就好,」米氏面上看着是很平静,但她手里的帕子已经被她捏得有些皱了。 就在这时,守门的婆子匆匆进来禀报:「老夫人,伯爷领着昭亲王爷快到院门口了。」 米氏深吸了口气,就立马起身,领着三个儿媳妇出了厅堂,来到院子的门口候着。昭亲王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们都是官家女眷,规矩还是懂的。 此时昭亲王心里也略微有些紧张,虽然他身份贵重,但这毕竟是他头一次上门见岳母,他对岳母的了解目前只限于资料上的那些,不过在他看来已经够了,他这位岳母不简单,就不知道他小媳妇学到她娘亲的几分本事? 安平伯三兄弟领着昭亲王刚到常宁堂院门口,米氏就领着三个儿媳妇快步迎了上去行礼:「臣妇给昭亲王请安,昭亲王吉祥。」 昭亲王见到这位跟他小媳妇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妇人,就知道他小媳妇身上的那份成稳劲儿是哪来的:「老夫人快快请起。」 「谢王爷,」米氏在身后陈氏的搀扶之下,站起了身子,后便侧身请昭亲王进屋:「天寒地冻的,王爷请进屋叙话吧。」 「叨扰老夫人了,」昭亲王朝米氏拱了一礼。 米氏又侧了侧身子,避过了昭亲王的礼,她微微低垂着头,伸出了右手摊向院门的方向:「王爷客气了,请……」 昭亲王进屋之后,就坐到了主位上,他是想要客气点的,但他也知道安平伯府虽立府不久,但毕竟是属于勋贵之家,今儿他要是不先坐下,屋里的人就没人敢坐。 跟着米氏在昭亲王的左下手坐下之后,屋里的人才照规矩找地方都坐了下来。昭亲王首先开了口:「今日本王贸然来打扰,还请老夫人多多包涵。」 米氏闻言,淡笑着微微抬起了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这位年轻的王爷,剑眉入鬓,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大概是因为从军多年的缘故,眼神深邃凌冽,从中看不到一丝多情,看到米氏觉得这就够了,她心里终是踏实了:「王爷太客气了,您能来安平伯府坐坐,就是咱们府里的福气,怎会有打扰之说?」 米氏看人一向只看眼,看昭亲王的眼神,就知道这位是个心志坚定的,这样就好,还算配得上她闺女。 芷湫苑里的五娘已经知道昭亲王来府里送年礼的事儿,她这会正在纠结着要不要假装不知的去她娘亲院里遛达一圈?可是想了好一会,她还是决定消停点,拾掇好自己,安安分分的在芷湫苑等着她娘亲召唤。 然而五娘打扮好自己个,在芷湫苑里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午膳时候,只见大厨房给她送来了膳食,就是不见她娘亲院里的人过来找她。她撅着张樱桃嘴,坐在榻上,有些生气。为了等她娘亲的传唤,她一上午就没上过榻,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兮香,服侍我洗漱上榻。」 兮香知道她家姑娘在等什么,也知道她家姑娘这是生气了:「要不您去老夫人那看看,就说是过去给老夫人请安的?」 「都这会了还去干什么?不去,」五娘一把拽过榻边的一个软枕抱在怀里,早知道她娘亲会忘了她,一早她就过去了,才不会等到现在,她娘亲肯定是故意的。 迎香抿了抿嘴,上前去给五娘摆膳:「府里的人都已经知道昭亲王爷来了,姑娘要是这会去,是有些不好。要不您还是先用膳吧,看您从早上到现在也没吃什么,肚子肯定是饿了。」 五娘闻言放下软枕,没精打采地接过兮香递过来的热巾子,擦了擦手:「我是有些饿了。」 第三十一章 这边五娘是等了一上午,那边常宁堂里,昭亲王用完午膳之后,按理是要离开的,不过他觉得既然来都来了,不见见小媳妇就好像缺了点什么,只是他这岳母好似忘了她还有个闺女。 等到快未时正,昭亲王见他们还没把他小媳妇给想起来,就自己开口了,很简单也很直接:「老夫人,本王想要见一见五姑娘。」原本他是想要叫他小媳妇金姑娘的,但想想这安平伯府金姑娘好像不止一位,好在五姑娘就只有一位。 米氏还真没想到这昭亲王会来这么一出,稍稍有些愣神,不过也只是一息的功夫,想着他们已经被赐婚了,八字都合了,她也不好直接拒绝昭亲王的请求:「王爷请稍等,臣妇这就让人去叫五娘。」 「谢谢老夫人,」昭亲王好似没瞧见米氏脸上那有些勉强的表情:「本王跟五姑娘说几句话便可。」 「好,」米氏皮笑肉不笑的应道。 五娘原本以为她娘亲今儿是不准备让她露面的,就歇了想要看看昭亲王养养眼的心思了,没想到她刚洗漱好爬上榻,她娘身边的荀嬷嬷就过来了:「哎呦,我的小祖宗,您怎么这会还在榻上呢?快起来,昭亲王爷要见您。」 「他要见我?」五娘还以为她娘亲终于想起她了,没想到是那人想着她:「我这就起来,」说着她就下了榻,让两个丫鬟服侍她换衣梳发。 大概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五娘才到常宁堂。她到的时候,常宁堂里已经处于没话聊的状态了。 「老夫人,」史嬷嬷掀开帘子,让五娘进屋:「五姑娘到了。」 米氏见她闺女穿着前些天刚做的六幅裙,就知这闺女是留不住了,怪不得人常说「女大不中留」呢。 五娘先是上前去给在座的请安,后便安安静静地等在一边。此时昭亲王已经算是见着他小媳妇了,不过看着这屋里坐得很安稳的几位没有一点要回避的意思,他索性开口明说:「本王想要跟五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坐着的几位眼神不约而同地看向昭亲王左下手的米氏,米氏低垂着首,暗暗在心底骂了一句「得寸进尺」后,便笑着起身,朝昭亲王福了一礼:「那臣妇等就先回避一会儿,还请王爷尽快,毕竟这有些不太妥。」 昭亲王也站起来,朝米氏拱礼到:「多谢老夫人成全。」 米氏点了点头,就转身准备离开,不过她在经过女儿身边的时候,朝她那不争气的女儿瞪了一眼。五娘这丫头估计是胆肥了,竟假装没看到她娘亲的眼神警告,眼珠子一转就朝上看去。 米氏不得不再次感叹「女大不中留」啊! 等门关上了,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时,昭亲王这会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好好看看他这小媳妇了,他朝站在一边的小媳妇招了招手:「过来。」 虽然这不是五娘第一次见他,但却是她第一次与他独处,不过她转头看了看门口那来回晃动的影子,就转头笑着朝昭亲王走了过去:「王爷叫臣女过来可是有话要说?」 昭亲王指了指右边的榻:「坐吧,本王是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既然他让她坐下,五娘也就不扭捏地坐到榻上:「王爷请说。」 昭亲王想了想最近京里有关她的传言,就直截了当地说:「你这几天要是听到什么传言,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什么传言?「五娘知道最近京里不太平,可是她这几天也没听说有关他们的什么传言?不对,不是他们,是她,毕竟昭亲王的闲话还是没几个人敢说的:「又是什么传言?请王爷说来听听,只要不是太难听的话,臣女也不是很在乎。」 昭亲王见她扭头看过来,就对着她笑了笑:「大概就是说你傻人有傻福,不但好命的被赐婚,就连皇帝赏赐给本王的两个侧妃都接连出了事,还有一切其他的老话,你听听就算了。」 「除了第一句有些失真之外,其他的好像都是事实,」五娘自小就听惯了一些不好的传言,早就已经不在乎了,日子是自己在过,那干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昭亲王就知道她不似寻常女子,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她更适合自己:「你觉得你不傻?」 「傻吗?」五娘盯着他的脸,一脸严肃地说:「哪里傻?」 「一千五百两银子买了宫女的一句话,」昭亲王说这话的时候,双目就已经开始观察起小媳妇面上的神情了,有时候他真心觉得他小媳妇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 五娘抬了抬眉:「这傻吗?臣女觉得在那当下不要说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就是一千五百两黄金,只要那宫女给臣女一句准话,臣女都会掏。毕竟钱财没了,可以再赚,但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臣女认为臣女并不傻。」 「你怎么就知道那宫女会跟你说实话?」昭亲王很认同她刚说的话,他是在试探她,毕竟他自小就是看着他母后是怎样在那皇宫里挣扎求生的,他不想他的妻子也过着跟他母后一样的生活。他不贪色欲,如果可能,他希望他跟她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五娘很敏锐,她已经察觉到昭亲王在试探她,既然如此,那她也就不客气了:「臣女会看,那宫女看着年岁就不小了,在宫里生活那么久脸上还有肉,说明她心宽,人缘应该也不错,再看她身上那藏不住的憨气,就知道她出身好不到哪去。臣女跟她无冤无仇的,只要银子给到位,她会心动的,毕竟宫外的日子,没银子是不行的。倒是王爷一连失了两位貌美如花的佳人有些可惜了。」 昭亲王有些欣赏他小媳妇了,才这么会就意识到他在试探她,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轮到他了:「本王并不好色,你进宫一趟,应该已经发现了一些事情,那两位侧妃就算是她们没有心怀不轨,本王也不会让她们进府。」 对于这一点,五娘倒是有些意外:「王爷府里也不是没有姬妾,多几位养着也无所谓。」 昭亲王瞥了她一眼:「你倒是大方,不过还真是要让你失望了,」说到这,他就起身准备走了。 五娘被他这说到一半的话吊着,心里不上不下的,看他站了起来,她也就跟着站起身,准备送他出去。 两人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昭亲王突然转身,稍稍弯下腰把头杵到五娘耳边,低声说到:「本王自小就练内家功夫,戒色。」 听了这话之后,五娘一脸的呆愣,微微扭过头看他,什么意思?他练功夫要戒色,那还娶妻干什么? 昭亲王见她小媳妇的那眼神,就知道她想偏了:「到明年的六月初一就可以破戒了。」 他这话刚说完,五娘的脸就迅速翻红,这人就是个登徒子,不过不得不说她心里有些高兴,确切来说应该是很高兴。 「哈哈……,」昭亲王见小媳妇快要冒烟的小脸,心里终于满足了,笑着推门出去,准备回王府。 第三十二章 米氏草草恭送了下昭亲王,也不送他到院门口,就匆匆进屋了,见她那傻闺女一脸通红地站着,她终是忍不住走过去,沉声说到:「人都走了,好回神了,没出息的丫头,老娘这么多年的细心教导算是白瞎了。」 五娘吐了吐舌头,就赶紧凑了过去:「娘,您闺女都这么好了,您怎么还贪心不满意呢?」 米氏看着她的心头肉,叹了口气:「昭亲王,娘也算是见过了,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不过娘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身份尊贵,要是你以后受了委屈,娘都不知道能不能替你作主?」 「娘,您不是说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吗?」经过今天双方的试探,昭亲王跟她心里估计都有些底了,五娘其实并不担心她以后的日子,大不了眼不见为净,自己快活过:「您要相信您女儿是得了您的真传,学了您的真本事,会像您说的那样亏待谁都不要亏待自己。」 米氏抱着五娘,闭上了眼睛。 景盛十八年算是快要过去了,五娘把大长公主府送来的那张帖子扔进了炭火里,并没有去公主府参加什么赏梅宴,这一天天的没个消停的时候,她可折腾不起,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给推了。 这一个年,安平伯府过得是既高兴,又带着些许不舍,毕竟这是五娘在伯府里过得最后一个年了。 大年初二,五娘坐在榻上,右手搭在炕几上,手边是一个装着几颗金花生的紫檀木盒子,左手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香囊:「没想到除了娘跟哥嫂他们,我还能收到其它的压岁红封。」 兮香捂嘴偷笑着:「姑爷还是真有心。」 五娘来回翻看着手里这个郝嬷嬷刚送过来的香囊,心里有些好奇,摸着里面应该不是金银,难道是银票? 她打开香囊,手指探了进去,嘀咕了一声:「还真是银票,」说完她就把那张「银票」给夹了出来,想知道那人给了她多少银子?毕竟她上次一下子给了他三十万两白银。只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一般都比较不尽如人意。 五娘看着手中这张宣旨,翻了个白眼,撅了撅嘴,就打开白纸,看看他写了些什么? 「本王有事要去南方一趟,半月归来。」 五娘看着纸上遒劲有力、行云流水的一行字,笑了笑,便把这张纸重新折好,放回到香囊里。她起身下榻来到寝室的妆奁前,拉开抽屉,把手中的香囊放进了抽屉里的八宝盒中。 五娘心情很好的抬头照了照镜子,见自己气色不错,就理了理有些散落下来的碎发,嘴里念叨了一句:「算你识相。」她不缺金银,也不在乎金银,但她在乎那人对她的态度。 大年初二,也是外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元娘夫妇今天一早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伯府。严明给岳母请了安拜了年之后,给小辈们发了压岁钱,就跟着三个舅老爷去了外书房,而元娘则留下跟米氏娘几个好好唠嗑唠嗑。 「小妹呢?」等屋里的小辈们都出去了,元娘直接开口问到:「怎么不见她人?」 米氏笑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个散漫的性子,没事就喜欢窝在自己屋里,她是知道你今天要回来的,估计一会就过来了。」 「这一到过年,我就想起小妹幼时,小小的一团,穿得红彤彤的,抱着个紫檀木盒子,挨个给她那些高高矮矮的晚辈发压岁钱的场面,」元娘一边回忆着过去的事儿,一边感叹着:「这转眼间,小妹也长大了,再过半年就要嫁人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你还好意思说,」陈氏瞪了元娘一眼:「想那几年,为了你这大姑奶奶的乐子,咱们这些做哥哥嫂嫂的竟然骗小妹年初二是除夕,这一骗就骗到她五岁才不骗了。」 二夫人吴氏想到那些事儿也是止不住的笑:「那哪是不骗了呀,是骗不下去了才是。」 米氏这个亲娘也跟着凑热闹:「五娘小时候被我养得圆乎乎的,你们还总爱给她寻摸好吃的,她那张小嘴一天到晚就没停的时候。我那时就特别怕我这闺女长大了也那么胖,那我得准备多少嫁妆才能把她给嫁出去,没想等到年龄到了,一抽条,竟也刚刚好,不胖了。」 「说到嫁妆,」元娘忍不住问了一嘴:「母亲,小妹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了?」 米氏最近正愁着这事儿,元娘一提,她就又开始头疼了:「我这几天都在想要不要打些大一点的楠木箱子,那些乱七八糟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既然说到这了,那她也就把话说到底了:「我那些东西都是要给她的,你们也不要怪我偏心眼。」 「母亲说什么呢?」作为长嫂,陈氏首先表了态:「您的那些东西本就是小妹的,我们这些做哥嫂的难道会连这点都拎不清?」 其他两个媳妇也都点头附和,元娘更是一点没意见:「小妹是嫁入皇家,咱们家虽然门第不显,但必不能委屈了她,嫁妆上面是一定要拿得出手,咱们这些做哥姐嫂嫂的也都再添置一些,也让外面的那些人长长眼,不能让他们看低了小妹去。」 「就是这个理,」三夫人罗氏也出了声:「昨晚上三爷还说了皇后当年嫁入东宫的时候,抬了一百六十四抬嫁妆,咱们家就比着皇后来少两抬就行。」 「这会不会太打眼了?」米氏有些担心地说:「我怕到时候又是没得底的闲言碎语。」 元娘想想那些杂七杂八顾这顾那的事情就烦,又想到自己家还有一个宝贝蛋也快成人了,更是烦躁不已,就随口冒出一句:「实在不行,就直接装一箱子银票得了。」 她这话说完,屋里的几位就都盯着她看,看得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开玩笑……开玩笑。」 「豆#豆#小说&提-供。」 「这想法不错,」米氏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她当年嫁入安平伯府的时候,因为娘家觉得对她有愧,就陪嫁了足足有十万两白银,再加上她外祖家留给她的产业,这么多年下来,她说句大话,除了皇室,这京城头里估计也没有谁能比她更富裕的了:「看来再过些时候,等昭亲王府下了聘之后,我得找个日子让汇通钱庄的大总管过来一趟。」 元娘没想到她的无心之语,竟真的说进了她继母的心坎里:「母亲,我真的只是说说而已,您不会是来真的吧?」 米氏一脸认真的样子:「我想想觉得还是银子握在手里比较实在。」 元娘瞪大了眼睛:「您这样是要把昭亲王给彻底镇住啊?」 「这关昭亲王什么事儿?」米氏感到有些莫名,自古以来女方的嫁妆就是跟男方一点关系都没有:「昭亲王一个王爷,还是太后亲生的,他难道还缺银子不成?」 「还真缺,」元娘想了想,就摆摆手让屋里伺候的奴才都退下去,才低声说到:「严明前些日子应酬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一位户部的官员喝多了说漏嘴的,说是自昭亲王去了西北封地之后,朝廷就再没给过西北军军饷。」 第三十三章 「你说什么?」米氏那双跟五娘一模一样的柳叶眼瞬间瞪大了:「这消息可靠吗?」 「应该可靠,」元娘当时听严明说这事的时候,就立马想到昭亲王是不是盯上他们家了?不过她把这想法说出来之后,竟被严明给耻笑了。 严明说依着昭亲王的身份,要真是想要银子还是很容易的,才不会盯上她们家这点子家底。她当时就背过身去,不住的翻白眼,那是他不知道她继母有多少身家才敢这么说。 「不会吧,昭亲王可是太后亲生的,皇帝嫡嫡亲的弟弟,户部不敢这样做吧?」陈氏有些怀疑。 米氏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她都把这事压到了心底,看来她应该要找人摸一摸昭亲王的底:「这事你们都给烂在肚子里,不许往外说。」 「知道了,母亲,」这事谁敢往外说,找死吗? 年后,这春宴是一场接着一场,但五娘却是一次也没参加,一则她怕麻烦,二则她自认为她已经有主了,就没那个必要再出门露脸去。就这样她整天窝在她的芷湫苑里吃吃喝喝的,眼瞧着人都圆润了一圈。 今天已经是正月十四,明儿就是元宵了,五娘倚躺在榻上,估算着那人这两日也是时候回京了,她这两天闲得发慌,想着要不要看在那人主动向她透露行踪的份上,给他做个香囊? 「兮香,把我的针线篓子拿过来。」 兮香闻言就跑进了寝室,没一会便抱着针线篓子来到榻边,把它摆放在炕几上:「姑娘是要打络子还是做物件?」 五娘微红着小脸:「我准备做个香囊。」 「那行,奴婢这就去给你找些粉色或者红色的锦缎过来,」说着兮香就要转身离开,不过她刚走了两步就被五娘给叫了回来:「不用找粉色的,你去找些红色、黑色的就行,顺便再拿些金线过来。」 昭亲王在正月十五之前赶回了京城,一回到京城,彦先生就急急忙忙地寻过来了:「王爷,傅天明估计是动不了了。」 「傅家那个女儿很得宠吗?」昭亲王坐到书案后边的太师椅上:「看来枕边风吹得不错。」 彦先生破扇子也不摇了,一手摸着嘴边的胡须:「宫里传出消息,傅天明那女儿自进宫之后,可算是一枝独秀,后宫竟没有一人能与她比及的,这对咱们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昭亲王伸手拿起放在案上的那几封印信看了起来:「宫里没有能够与她比及的,不代表宫外也没有,先生应该不用本王教你怎么做吧?查查那傅家女的底细,在宫外再寻几个像样的送进宫里。」 「王爷,那傅天明暂时就动不了了,」彦先生提醒道。 「本王也并非是一定要动他,」昭亲王想着要不是因为他小媳妇,他才懒得替皇帝擦屁股:「知会那傅天明一声,量他也不敢再压着安平伯府的起复折子了,要是他不听话,本王不介意提前送他去见阎王。」 「是,彦某知道该怎么做了,」彦先生就喜欢昭亲王这不拖泥带水的性子,正事问完了,他又开始碎嘴起来了:「王爷这次去南边雁谷,看来是捉着大雁了,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去安平伯府下聘?」 昭亲王这次去南边,的确只是为了寻摸两只活雁,毕竟他这一生不出意外只成这一次亲:「你去镇国侯府一趟,请本王舅父去一趟施府,问问正月二十是不是个好日子?」 「王爷选的,那就一定是个好日子,」彦先生朝昭亲王拱了拱手,便就退下了。 昭亲王一人坐在三思堂里,拿起刚刚他看过的那封印信,又重新细细看了一边嘴角一勾:「终于忍不住了吗?」 慈宁宫里,太后刚礼好佛,魏石就进来回禀说皇后来了。太后坐在主位上,放下手里的佛珠:「让她进来吧。」 皇后其实也不想来的,只是她不得不过来慈宁宫一趟,这皇帝已经连着半个月都歇在了新进宫的那个狐狸精那。今天好不容易皇上舍得从狐狸窝里出来,来了坤宁宫,皇后原还以为皇上终于对那狐狸精腻烦了,没想到皇上来坤宁宫只是为了知会她一声,说他要封那狐狸精为贤妃,这简直就是荒天下之大谬! 「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皇后知道她管不了皇上,但太后不一样,她知道皇帝怕太后。 「起来吧,」太后看皇后那脸上厚重的妆容,就知道最近她不好过:「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太后这一问,皇后就绷不住了,眼里的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她双膝跪到地上:「母后,臣妾今日过来,是求您劝劝皇上的。」 后宫的事儿,太后是知道:「皇帝最近还一直歇在钟粹宫?」 皇后抽噎了一声:「是,今日皇上来臣妾宫里,说是要封那傅氏为贤妃,母后,那傅氏才入宫不到一个月,皇上就要封她为妃,已经算是违背祖制了,况且依那傅氏的德行,根本就担不起贤妃之名。」 太后没想到皇帝竟荒唐至此:「你就没劝劝?」 提到这个,皇后就感觉心寒得很:「臣妾劝了,可皇上说如若臣妾再劝就封那傅氏为贵妃。」 「好一个贵妃,」换成其他人,太后也许不会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但那傅氏刚刚好就是她最讨厌的那一类:「小西,你去乾明殿请皇上过来一趟,就说哀家有话要跟他说。」 「是,」西嬷嬷躬身退了出去。太后不想看皇后这哭哭啼啼的样子,实在是看着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人:「你也先回去吧。」 「是,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景盛帝才来到慈宁宫。进了慈宁宫的宫门后,他心里才有些慌,毕竟他最近的确是有些荒唐,不过难得遇见一个喜欢的女人,景盛帝就想要多宠着些:「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 太后看了看景盛帝,也没叫他起来。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哀家听皇后说你要封一个刚进宫的新人为贤妃,可有此事?」 景盛帝听这话,就知道是皇后在太后这说了什么:「确有此事,皇后跟您说了?」 「哀家这都快要泪流成河了,」太后冷哼了一声:「你喜欢那女子,哀家也不拦着,但封妃之事暂时就不要再提了。」 景盛帝叹了口气:「儿子知道了。」 「你作为皇帝,一国之君,应该知道独宠是万万要不得的,雨露均沾才是长久之计,」太后接着说到:「以前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你自己去闻闻你后宫的那股酸味,后宫不宁,你前朝还能安稳吗?」 「是儿子的不是,让母后替儿子担心了,」景盛帝跪着,他心里也有些不爽快,以前他独宠皇后的时候,怎么不见皇后提什么雨露均沾?现在倒好,他只不过才冷落她几天,她竟告到太后这来了。 「哀家这也没什么事儿了,你就先下去吧,」太后是事情说完了就撵人,她见皇帝那有些发青的脸色就知道今晚坤宁宫是要热闹了。 「儿子告退,」景盛帝退出慈宁宫后,果然如太后所想的那样去了坤宁宫跟皇后大吵了一架,不过皇后也是个有本事的,竟留住了景盛帝在坤宁宫歇了一夜。 第三十四章 元宵这天,昭亲王一早就进宫了,他像往常一样,并没有去乾明殿,直接去了慈宁宫。到了慈宁宫刚好太后正在用膳。 「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 「起来吧,」太后见着昭亲王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有了丝笑意:「是昨天到京的吗?」 昭亲王走到桌边就直接坐了下来,西嬷嬷很快就又上了一套碗筷。昭亲王拿起筷子就开始陪他母后用膳:「昨天下午到京的。」 太后给昭亲王夹了一个水晶虾饺:「你爱吃这个,早知道你要过来,哀家就让花儿多做两笼了。」 「还是在母后这用膳比较香,」昭亲王像小时候那样,一边吃着膳食一边跟太后聊天,母子两全然没有要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这套规矩。 太后笑着说:「那是当然,你一个人在府里冷冷清清的,再香的膳食用起来也是少了几分味道。不过也快了,等你成了亲,饭桌上就多了一双碗筷,再等日后有了孩子,那就更热闹了。」她说着说着,就觉得她得好好活着,她还舍不得死,她还没见着她昭儿的孩子出生呢。 昭亲王听着这话,鼻子有些酸酸的:「母后,儿子会好好孝顺您的,您放心,快了,很快儿子就能陪在您身边,再也不留您一人在这里了。」 太后眼眶含泪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不急,母后真的不急,你也不许妄动,切记不要急功近利。」 「儿子明白,」昭亲王知道这事急不来,他只是觉得他母后年纪大了,他怕她等不了那么久。 太后只想跟儿子在一起的时候,开开心心的,她见不得她的昭儿脸上有一丝不愉快,于是就转移了话题:「你舅舅递消息进来,说你准备正月二十去安平伯府下聘,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昭亲王倒也不扭捏:「我想尽快下了聘,之后我还有事要做,就不一定时时能待在京里。」 「也好,」太后放下筷子,在花嬷嬷的服侍下漱了口:「哀家把聘礼都准备好了,你今天来正好点一点,看看还要添些什么?」 「母后,」昭亲王抓住太后搁在桌上的那只已经苍老的手:「儿子让您费心了。」 太后笑着冲他说:「你要知道要是没有你,母后估计早就是黄土一堆了,有了你,母后才又活过来。」 正月二十这一天很快就到,安平伯府从前天就开始清扫庭院、门房等。常宁堂里,米氏是一宿都没能入眠。 今天家中有喜事,陈氏很早就过来请安,顺便有些事情她还想请婆母给她拿主意。她到常宁堂的时候,见婆母刚刚起身,就立马上前去服侍了。 「你在外面坐一会,我很快就好,」米氏今天起得有些迟了,实在是一夜没睡,早上人就懒得动弹。 陈氏笑言:「您就安心坐着,也让媳妇伺候您一回。我娘家母亲总说我有福气,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没吃什么苦头,等嫁入伯府,婆母慈善,小姑子和气,再没有比这更好了。」 米氏当初替安平伯选陈氏这门媳妇的时候,就是看上她实诚有耐心,人也不掐尖要强,做一族宗妇,陈氏这样刚刚好:「那是你自己争气,说来有你这个儿媳妇,也是我的福气,你看看这京中有谁家婆母像我这样清闲享福的?」 陈氏从首饰盒里挑了一枚金丝八宝攒珠钗插在了米氏鬓间:「那还是您教导的好,好了,母亲您看看还满意吗?」 「会不会太花哨了?」米氏右手摸着发仰起头看向陈氏,笑问道。 陈氏摇摇头:「媳妇觉得这样很好,今儿是小妹的喜事儿,难道您还能像往常一样妆扮?」说到这她就不禁打趣到:「还是您像端端您丈母娘的架子?」 米氏又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才起身:「行,听你的。」 陈氏跟在米氏身后来到外间的榻上坐了下来:「母亲,今天昭亲王过来下聘之后,咱们家是不是要选个日子办一次春宴?」 米氏叹了口气:「是应该要办一次,咱们家出了孝之后,还没办过宴。」 陈氏也是这么想的:「媳妇想着桃苑里的桃花过些日子也快开了,最近媳妇让花房的人打理一下,到时办个桃花宴,您看怎么样?」 「很好,就按你说的做吧,」米氏有些自嘲的笑了:「我昨夜一宿没睡,也想了一宿,咱们这些做娘的还真的是很矛盾。」 「是啊,做娘的总有操不完的心,」陈氏大概能猜到婆母的心思,毕竟她也有一个姑娘十五岁了:「就拿媳妇来说吧,一一那丫头到了十岁,媳妇就开始操心了。最近带着她参加了几次春宴,来媳妇这打听的人家也不少,可以前看着怎么怎么好的青年才俊,现在再看,媳妇都能给人家挑出一堆毛病来。」陈氏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好笑。 一听这话,米氏真真是找着知音了:「就是这样,年前还没出孝,我就跟元娘打了招呼,让她帮忙留意留意,生怕闺女砸在手里嫁不出去。这前两天镇国侯夫人差人来府里提前知会我说王府要过来下聘了,」说到这,她无奈地哼笑了一声:「这两天,我愣是天天失眠睡不着觉,又舍不得把闺女给人家了。」 「儿女都是娘的心头肉,」陈氏很能体会婆母的心情。 米氏笑了起来:「还真想把她养在身边一辈子。」 陈氏也跟着笑了:「这可不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 芷湫苑里,五娘是一夜好眠,要不是她的两个丫鬟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她能睡到天光亮。 五娘睡眼惺忪地打着小哈气,她还以为她昨晚会睡不着呢,没想到躺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今天不是才下聘吗,你们这么早把我拉起来干什么?」 兮香给五娘梳着发,笑着说:「那姑娘您也要起来去给老夫人请安的。今天奴婢给姑娘梳个朝云髻,保准姑娘一整天都美美的。」 「好,」五娘这会也差不多醒神了,她看着镜子中还有些迷蒙的自己,突然觉得她这门亲事真心不错,至少以后不用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给婆母请安,虽然这样想有些不孝:「迎香呢?」 「迎香去大厨房给您领些吃食回来。」 辰时刚过没多久,荷花弄的平静就被打破了。一溜水的七尺青年壮汉穿着红色侍卫服,抬着一箱箱的聘礼,敲锣打鼓地走向安平伯府。 安平伯府也早已经府门大开,安平伯三兄弟及几个子侄都候在门口,外面还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这次陪同昭亲王来安平伯府下聘的除了礼部跟内务府的官员之外,还有镇国侯和董阁老。聘礼总共是九十八抬,黄金八千两,白银两万两,还有蜀锦皮毛等等一系列名贵物件,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一颗有小儿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据说这是文纯皇后传下来的。 这九十八抬聘礼都被安平伯让人抬进了芷湫苑,五娘看着这满院子的檀木箱子,就有些高兴,看来她最近不会再没事干了。 第三十五章 昭亲王府下聘的大手笔,自然也会被有心人传进一些人的耳朵里。坤宁宫里,皇后最近比较安分,毕竟皇帝现在正和她闹着别扭,她也不敢再折腾。不过今天她就安分不起来了:「你是说太后把文纯皇后传下来的那颗夜明珠给了昭亲王?」 燕嬷嬷低垂着头:「是,今天昭亲王去安平伯府下聘,这满京城的百姓都看到了,说有小儿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那可不就是文纯皇后留下来的吗?」 皇后坐在榻上,这会她想的不是夜明珠,而是戴在金家五姑娘手上的那只紫玉镯:「太后这是什么意思?你陪本宫去一趟乾明殿。」 乾明殿里,景盛帝这会也知道了昭亲王的大手笔,他坐在龙椅上又一次开始思虑起太后了。他想到元宵的时候,昭亲王正大光明没有一点避讳的从慈宁宫里一箱一箱往外搬的那些东西,如果下面人没看错的话,那些装东西的箱子应该是太后库房专用的檀木箱。他可是记得他成亲的时候,太后只是问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过问过,都是他父皇吩咐礼部跟内务府办的。 他总觉得太后是知道他非她亲生的,不然就算他不是长在她身边,也是她亲生的,她总不至于会这般偏心。景盛帝一想到太后知道他非她亲生,脚底就发凉。太后看着好似什么都不管一心只想着礼佛,但在这宫里就连他这个皇帝都不知道太后到底有多少眼线。 「皇上,」刘光轻手轻脚地进入殿内回禀:「皇后娘娘来了。」 景盛帝大概能猜出皇后是为什么来的:「让她进来吧。」 「是,」刘光躬身退了出去,没一会皇后领着燕嬷嬷就快步进入大殿内:「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起来吧,」皇帝倚在龙椅上,看着皇后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就挥手让殿内服侍的宫人都退下去。 等殿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人的时候,皇后微微蹙着眉头看向皇帝:「皇上您听说了吗?母后把文纯皇后传下来的那颗夜明珠给了昭亲王,昭亲王竟把那夜明珠作为聘礼送去了安平伯府。」 皇帝已经知道了,可即便知道,他也没有办法:「朕知道这事,可你来跟朕说也没有用。那颗夜明珠是当初父皇聘娶母后的聘礼,那就算是母后的嫁妆,是她的东西,她高兴想要给谁全随她的心意。难道朕这个做儿子的还能跑去慈宁宫质问母后,那东西为什么要给昭亲王吗?」 「臣妾没有这个心思,臣妾也不敢有,「皇后的眼泪下来了:「臣妾知道臣妾不得母后喜欢,可是臣妾这么多年下来,皇上您也是看在眼里的,臣妾尽力了。还有一件事儿,臣妾一直不敢跟您说。」 「什么事儿?」景盛帝也知道太后不喜皇后,他记得他当年到了娶亲的年岁,太后就在他父皇面前提过一次她很喜欢奉国将军府的继室嫡女赵氏。 也难怪太后会喜欢那赵氏,那赵氏的母亲奉国夫人跟太后是多年的闺中好友,隔三岔五的就进宫来陪太后叙话,太后能不喜欢她闺女吗? 不过倒是那奉国夫人是个不识相的,太后跟她提了一嘴,她竟回去就给她那闺女找了婆家,因为这事太后还跟他发了火,骂他是个不争气的。自那以后太后就不再跟那奉国夫人往来了,当然他也因为那事有些看不上那奉国夫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罢了,还真以为嫁给了赵毅就能飞上枝头了,就连她那闺女后来嫁的人家都被他给打发的远远的。 皇后抽抽噎噎地说:「上次母后生辰,安平伯府的五姑娘进宫,母后竟把孝文成皇后传下来的那只紫玉镯给了她,是臣妾亲眼所见。皇上,就算母后不喜臣妾,但您是母后亲生,母后怎么可以罔顾您的身份呢?」 皇帝一开始听皇后说太后把紫玉镯给了安平伯府的五姑娘,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可是再听听皇后后面的话,他竟有些心虚,就不禁恼怒地斥责道:「好了,你也不要再哭哭啼啼的了,你说母后不喜你,那朕倒是要问问你,你作为皇后朕的妻子,太后是朕的母亲,你说说你多久去给母后请一次安,你又是怎么侍奉孝敬母后的?」 皇后被皇帝这么一问,竟好似被噎住一样,无话可说。 景盛帝见她不说话,也就没再继续斥责她了:「那紫玉镯跟夜明珠,都是母后的东西,她老人家爱给谁给谁,你想要母后看得上你,那你就好好侍奉母后。」 「可是母后只让臣妾每月初一十五去慈宁宫请安即可,」皇后自认为她很冤,是太后觉得她碍眼,怎么这会竟成了她做得不对了? 景盛帝瞥了她一眼:「母后这样说你就这样做?你还是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朕还有政事处理,你退下吧。」 皇后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乾明殿。 这天晚上,安平伯府的常宁堂里,米氏看着聘礼单子发呆,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荀嬷嬷急匆匆的进来了:「老夫人,严大送消息进来了。」 米氏头一抬:「拿来给我。」 荀嬷嬷赶忙把严大送来的东西递了过去,米氏接过来之后,就立刻打开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们先下去,让我静一静。」 「老夫人,您没事吧?」荀嬷嬷有些不放心。 米氏摇了摇头,有些无力地说:「你们都下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荀嬷嬷带着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顺便把门给关上了。等屋里只剩下米氏一人时,她又拿起那张纸看了起来。 严大是汇通钱庄的大总管,她外祖家在汇通钱庄里有参了一点股,后来外祖家没人了,她舅舅在临死前就把产业都留给了她。其实当年江州知府看中的并不是米家的那些东西,他看上的是她跟她手里外祖家的产业。她外祖家不是一般的商家,是开金铺的,现在她手上还有两家金铺。 纸上是昭亲王自去西北封地之后,跟昭亲王有关的几家每年在汇通钱庄汇兑的钱财账目,单单镇国侯府每年就要在汇通钱庄汇兑五万两金票,再加上各地的状元楼,还有西北封地的税收,算下来昭亲王府每年在汇通钱庄汇兑的钱财高达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这么大的数目只能说明一件事儿,那就是昭亲王在养兵。 看来元娘说的事儿是真的,难道户部真的敢? 想到这,米氏立马拿着这张纸走去了边上的小书房。小书房的书案上摆着一把纯金打造的八棱上二下五二十四档的算盘,米氏走到算盘边上就开始算了起来。 这一夜,常宁堂的小书房里打算盘的声音就没停过,直到天露光的时候才停下。米氏看着算盘上的数目,两只眼睛都泛红,脑子里一直在想着「他要干什么」。昭亲王养了将近三十万的西北军,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还有西北军不是应该是二十万吗,怎么变成三十万了? 米氏自十岁之后,只要用算盘就从来没算错过,既然她没算错,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昭亲王扩军了,这样问题又回到了一开始,他要干什么? 第三十六章 米氏这天免了晚辈们的请安,就连五娘敲门要见她,她都给搪塞过去了。她坐在小书房里在纸上理起京中的关系图,想着太后、皇帝、昭亲王等等一系列人物,到最后她理清了,但是有一个关键的点,她必须要向一个人问清楚,希望他不要骗她。 米氏倚靠在太师椅上,双腿麻木,已经没了只觉,虽然两天一夜没合眼,但此刻她清醒的很,嗓子有些干,声音很是暗哑:「史嬷嬷。」 守在门外的史嬷嬷立马就推门进来了:「老夫人,您这是要干什么,您有什么事儿就好好说,怎么您就这么折腾自己个呢?」 米氏抬手阻止她再继续说下去:「你把这封信交给童鸣,让他送去状元楼。」 「是,奴婢这就去,」史嬷嬷想了想,就大着胆子硬着头皮说:「奴婢让老荀家的进来伺候您?」 这次米氏倒是没拒绝:「让她进来吧,再吩咐小厨房准备些热水跟吃食,我先沐浴,吃完饭,我要出门一趟。」 「您不休息会儿吗?」史嬷嬷有些担心:「您这样,身子哪受得住?」 「我没事,事情不做完,我也睡不着,」这事不问清楚,米氏是寝食难安。 昭亲王府,昭亲王看着案上的那封信件,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一边的彦先生有些吃惊:「王爷,您的这位岳母大人不好惹啊!」 「她的确不好惹,不过在赐婚懿旨下来的那一天起,本王就已经惹上她了,」昭亲王现在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小媳妇是不是跟他这位岳母一样的让人吃惊:「谁让本王要抢走她老人家精心养着的小白菜呢,她老人家现在发现她的小白菜日后可能会在本王这里焉了,她能坐得住吗?」 「王爷是准备跟那位说实话?」彦先生倒是想要见一见昭亲王这位很彪悍的岳母大人,他以为太后已经算是难得的奇女子了,没想到今儿他又遇见一位。不,应该说很有可能是两位,毕竟他们王妃有这么个亲娘,估计她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昭亲王看着纸上那四个字,自嘲地笑了笑:「本王的底儿都被翻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倒也是,」彦先生捋着胡须,笑眯了双眼:「不过还真没想到汇通钱庄里,竟然有您岳母大人的股份,看来赵寅的打算是没可能会成功了。」 景盛帝登基之后,因为一直找不到借口收回兵权,就故意让户部扣押军饷,南边还好一点,能拿到大部分军饷,但还是有一部分要自己补,不然就只能饿着兵士。而西北军就惨了,自从昭亲王去了西北,掌了西北军,朝廷竟一点军饷都不给,借口倒是好,昭亲王有封地,这真他妈是什么烂借口,皇帝敢把这事对外伸张吗? 那赵寅几年前还能从海上捞银子补军饷的缺,可是自从前几年因为倭寇,朝廷上海禁的呼声越来越大,他在海上能捞的银子就越来越少了。海上捞不到银子,赵寅就必须另想办法,这不就把主意打到汇通钱庄上了。不然没有银子,他到最后只能上交一部分兵权,当今皇帝也就只能打打这样见不得光的算盘,愚蠢之极! 「小应子,你去准备马车,本王要去汇通钱庄走一趟,」昭亲王双目发亮,也许他从今天之后,就再也不用担心军饷的事儿了。 京城东街汇通钱庄后院的厢房里,米氏早就等在里面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昭亲王就到了:「岳母大人安。」 米氏见他到了,也没有起身相迎,就坐在那生生受了他的礼:「你倒是客气?」 昭亲王在米氏对面坐下之后,就没有再开口了,任他这位刚上任的岳母大人上下打量。 厢房里面沉静了好一会,米氏才终于不再盯着她面前的这位年轻王爷,打量了这么久,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很优秀,但即便如此,她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王爷听过《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吗?」 还真是直接,昭亲王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茶,后他便看着握在手里的白玉茶杯:「听过。」 米氏接着又问:「那王爷对姜氏怎么看?」 昭亲王放下杯子,抬头看向了他对面的米氏:「这个典故有些沉闷,本王给岳母大人讲个有趣点的,」他略做思考后说:「就《狸猫换太子》吧,不过本王这个是改编过的。」 米氏就喜欢这样的聪明人:「王爷请说,臣妇洗耳恭听。」 「曾经有一个武将他骁勇善战、战功累累,又手握兵权,皇帝隐隐感到他带来的威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那武将有一爱女到了婚嫁之龄,皇帝便下旨替太子跟那武将之女赐了婚。」 在他十五岁去封地的时候,他母后亲口告知了他所有的事情,其实即使他母后不告诉他,他也能猜到。也许孩子的眼睛真的很雪亮,他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他那个皇兄跟他母后没有一丁点的相似。 「可是皇帝不知,那太子婚前早已有心仪之人,而那心仪之人因为一场所谓的意外要嫁给别人了,太子心灰意冷地娶了武将之女。婚后他们也过了一段举案齐眉的甜蜜日子,可是不久之后,太子一次出行偶遇了他那个心仪女子,二人情到浓时……」 说到这,昭亲王就觉得恶心,两人都是有家有室的人,竟一句「情不自禁」就可以顺其自然的苟且了,简直就是荒谬! 「一个月后,那女子有了身孕,太子欣喜不已,可是欣喜之后就开始烦恼。那女子说是不忍太子为她烦心,就想投河自尽,一死了之。可是太子是个痴情种,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子自绝?他们二人就想了一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好法子。」 典故讲到这里,米氏已经能预知结局了,她的心快速地跳动着,似乎是想要从她的胸腔里跳出来,可是她没有喊停,虽然脑子在不停地转着,但她还是想要继续听他说下去。 「太子回宫之后,就开始不断地临幸他宫里的女人,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月后怀孕的竟是太子妃。」 米氏双目一缩,心终于平静了。 「太子让太医对太子妃宣称她怀孕两个月,而过了半个月宫外的那个女人也被查出怀了一个半月的身孕。就这样过了五个月,皇帝突然过劳猝死,太子顺利登基成了皇帝,太子妃成了皇后。两个月后,皇后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提前发动,而宫外的女人也在生产。」 昭亲王微微眯着眼睛,脸上的笑是极尽讽刺:「皇帝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漏了一点,那就是皇后不是傻子,非但不傻还很聪慧,她早就发现事情不对了。这还要感谢宫外的那个女人,要不是她的肚子,皇后也不会发现自己的肚子相对正常月份来说有些小。在生产的那天皇后诞下了个非常瘦弱的婴孩,那婴孩刚诞下没一会就死了。」 第三十七章 米氏皱着眉头,心里很酸,她终于知道太后为什么对皇帝是那样的态度了:「皇后的提前生产应该是个意外吧?七活八不活,可惜了。」她是个母亲,她家的闺女是足月生产的,诞下也是个肉团子,虽然她体悟不到皇后的痛苦,但是她能想象。 「因为宫外的那个女人提前生产了,所以皇帝不得不让皇后跟着生产。皇后醒来看到摇篮里一个跟足月的孩子没什么差别的婴孩,她哭了,她知道她的孩子没了。」 米氏叹了口气:「皇后是个聪明的,她忍了那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骗过了皇帝,骗过了所有人,等身子恢复了就开始查探,知道宫外的那个女人诞下个死胎,她就明白了一切。为了她的母家,为了她那个死去的孩子,为了她的尊严,她只能选择忍耐。」 「对,」昭亲王看着米氏,觉得她跟他母后一样都是极度记仇且清醒的人,也许他去西北的时候,可以请他这位岳母多多去看看他母后,他相信这两人在一起会成为真正的朋友,能玩死很多人。 米氏笑了,笑得很是意味深长:「经过多年谋算经营,皇后后来又一次怀孕了,这次她已经有那个能力保下这个孩子,而且老天垂怜,还让她诞下的是个儿子,」说到这米氏就不再往下继续说了,而是开始正视起昭亲王:「王爷说的这个典故很引人入胜,我也听得很入神。」 昭亲王也看向了对面的中年妇人:「岳母大人喜欢就好。」 米氏这会正在心里问候先帝,他怎么就那么相信一个不相干的女人,那女人说那孩子是他的就真的是他的了?她现在都怀疑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连先帝的奸生子都不是:「我这人有一个毛病,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不愿与人分享,这个典故我很喜欢,王爷开个价吧,我要买断这个典故。」 昭亲王想到他这位岳母大人会掏银子,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掏法:「您不怕您精心养着的小白菜会在本王府里焉了?」 米氏闻言端起茶杯一边喝着茶一边抬眼凝神看他,喝完茶之后,就开始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杯,平声静气地说:「她是我的心头肉,谁要是敢动她,不管那人是谁,我都与他不死不休。」 此时昭亲王在他这位岳母大人身上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其他不敢保证,只有一点我敢向您保证,我活她活,我死会带她一起。」 米氏眨了眨眼睛,深呼了口气,后从腰上摘下个香囊扔给了昭亲王:「这里面有一个印章,想必你现在也应该知道我是汇通钱庄的八大老板之一。」 「岳母大人深藏不露,本王佩服,」昭亲王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一位妇人能有这样的手段真的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这汇通钱庄已经存续有两百多年之久,八大老板的身份更是隐讳。树大招风,不是没有人打过汇通钱庄的主意,不过无一例外都没有好下场。那赵寅最近也打上它的主意了,不过赵寅不同,他手里握着兵权。 米氏淡笑着说:「你不用佩服我,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再是汇通钱庄的老板之一了。」米氏是个很果断的人,也是一个精明到骨子里的人:「而你是。」 昭亲王也不傻:「是因为赵寅还是因为岳母大人觉得本王缺银子?」像汇通钱庄这样的大户,能存世两百多年,那就一定有它自保的方法,赵寅打上它的主意,它不可能不知道。 「你很聪明也很敏锐,」米氏也不跟他绕弯子了:「你说的那两点都有,这次汇通钱庄要不是因为赵寅,就算我是老板也不会把你的底露给我,之所以把你的底透露给我,就是因为钱庄看上了你的势力。钱庄已经开出价码,每年十万两黄金,凭着我刚给你的那枚印章到任何一家汇通钱庄都可以提取。」 昭亲王右手敲击着桌面,这个条件很诱人:「那需要本王做什么?」 米氏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王爷只需挂个虚名罢了。」 「震慑赵寅,」昭亲王点了点头:「本王同意。」 米氏见他同意之后就起身准备离开了:「今天的事儿你不要透露给五娘,等你们婚后回去西北,她到那估计就能察觉了。」 「您是怕她在婚前就让自己病逝?」昭亲王想他小媳妇之前跟他说的命只有一条,他觉得他小媳妇才不会这么容易做对不起她自己的事儿:「本王觉得您多虑了,不过本王会听您的。」 「你才想多了,」米氏现在完全不把昭亲王的身份看在眼里,一个王爷还是太后嫡子,竟然缺钱,真是没用:「我只希望我闺女能开开心心的出嫁,你把这事告诉她,她能开心得了吗?」 「是,岳母大人思虑的极对,」昭亲王坐在那,低垂着头在想他那死了的岳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米氏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在不是要造反,只是拨乱反正:「我先回府了,你再在这坐一会,等会就有人过来跟你谈。我希望你日后能好好待五娘,你要是哪天看不上她了,就通知我一声,我去把她接回来。」 昭亲王听了这话,就浑身不舒服了,敢情他小媳妇还没娶到手,就被他这岳母大人给惦记着接回娘家了:「岳母大人您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本王会让小媳妇过得天天开心,开心到能忘了她娘是谁。」 「哼,」米氏看都不看他,就冷哼一声离开了厢房。 这天等昭亲王从汇通钱庄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不过他心情却好得很,他那岳母大人还真的送了他一份大礼,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为军饷发愁了。 他转身仰头看向高高挂着的古朴的牌匾,汇通钱庄果然是汇通,那赵寅才盯上它,它就已经知道了,还打上他的主意,不过这主意他喜欢。 芷湫苑里,五娘正看着她娘刚刚让史嬷嬷送过来的嫁妆单子,她觉得她还是低估她娘亲了,京郊的庄子就有八个,京城里的店铺更是有二十八家,五进的宅子六座,再加上通州、江州、汉州等地方的庄子、店铺,她娘亲这是准备让她承包昭亲王吗? 「兮香,」五娘看完单子就把它放到一边了:「今天你去问了郝叔没,我娘下午去哪了?」 兮香正想着回禀这事儿呢:「问了问了,郝叔说老夫人去了汇通钱庄,估计是去汇兑银票的。」 别人不知道她娘跟汇通钱庄的关系,但五娘知道,她娘汇兑银票、金票什么的,压根就不用亲自去:「郝叔没在那发现其他什么熟人吗?」 「这他倒没说,没说应该就是没发现。」 五娘对她娘亲这两天的反常有些不解,家里没出什么事儿,怎么就突然把自己关在小书房里了?不过她也知道有些事情她娘亲不想让她知道,她还真不能知道,谁让她还是个姑娘,大门出不了,二门又迈不出? 昭亲王府三思堂,昭亲王拿着今天刚得到的那枚印章细看着,一边的彦先生也凑过去想要瞅两眼,不过还没等他凑近就被守在一边的小应子给推开了:「你干什么呢?什么东西都想要看两眼,这东西可金贵了,你像咱家一样站一边守着就行。」 第三十八章 彦先生抽出别在腰间的破扇子,甩开就扇了几下:「那东西又不是纸糊的,看几眼不会坏的,」说着他又想趁机凑过去,不过还是被小应子给挡住了,开什么玩笑,日后西北军就指望着啃它过日子了,能不小心点吗? 「好了,」昭亲王终于看完了,把那印章收了起来:「让人给赵寅透点底,让他不要再把眼睛盯在汇通钱庄上了。」 「那必须的,」彦先生坐到昭亲王的对面:「王爷今天见着其他几个老板没有?」 「没有,」昭亲王并不觉得丢份:「本王以前就觉得汇通钱庄不简单,今天才知道两百年它支助了七位帝王。」 彦先生眼睛都直了,好一会他才吞了吞口水:「怪不得以前打上它主意的都没好下场。那当今呢?」 昭亲王倚靠在椅背上:「没有,当今这位闷了那么多军饷,只怕他的私库都装得满满的,又怎么会缺银子?」 「而且他也不是正统,」彦先生补了一句:「不过彦某还是觉得这汇通钱庄有些手眼通天。」 「那是相对而言,」昭亲王看向对面的彦先生:「既然银子有了,那就吩咐暗卫营扩建,本王手里的暗卫还是少了点。」 「是,」彦先生收起了笑脸。 「还有一点,」昭亲王的眼神变了,变得很冷冽:「开始着手储备军粮物资,今天汇通钱庄还给了本王一个消息,边莫的老国王也沙穆快要不行了,现在的南院大王莫拉珥已经掌握了局势,那人是个好战之人。」 彦先生坐直了身体:「那南院大王的祖父就是当年死在镇国老侯爷长枪下的那位可汗。」 「本王知道,」昭亲王今天听了这消息,就知道这一两年肯定有一场恶战,但是他不惧:「未雨绸缪,先着手准备。」 「是,」彦先生起身朝昭亲王拱手道。 五娘备嫁的日子过得还是很舒坦的,什么都不用她做,就连嫁衣都是礼部那送过来的。她其实想要给那人亲手做两身衣裳的,不过被她娘亲知道了,她娘亲就直接吩咐了绣房多做几套。她现在比较好奇那人是怎么惹到她娘亲的? 转眼间就到了快要出嫁的日子,五娘心里竟有了一丝期盼,不是期盼跟那人在一起,而是期盼着早点成完亲好消停过日子。 「姑娘,」兮香跑进来:「嫁妆已经都送出门了。」 「都抬了一早上了,」五娘倚躺在榻上一手抵在炕几上托着下巴:「好在过了明后天,就没得折腾了。」 「一百六十抬嫁妆,」兮香想想都美:「全京城的姑娘都要羡慕您。」 五娘对这倒是无所谓,她从来不担心会没银子:「你家姑娘也成了全京城女子嫉妒的对象。」 「姑娘您就不紧张吗?」迎香真心觉得她家姑娘太端的住了,明儿就是六月六了,还是这样该干啥干啥:「奴婢这两天都紧张得有些睡不着觉。」 「有什么好紧张的?」五娘看向迎香:「成完亲不也是过日子吗?又不是去……」 「呸呸……,」兮香赶忙打断她家姑娘的话:「明儿就是您的大喜日子了,您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吗?」 「要不奴婢把京城商铺最近的账本拿给您看看,」迎香觉得她家姑娘就是闲的,应该找点事儿给她做做。 说到商铺,五娘就想起一事:「迎香你去给郝嬷嬷传句话,从明儿起我名下的所有商铺都挂上‘小本经营,概不赊账’的牌子。」 两个丫鬟双双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她们家姑娘真是不管到啥时候,都能想着银子。 晚上一大家子用完了膳凑在一起说了好一会的话,才各自回了各自的住处。 米氏今晚跟五娘歇在了芷湫苑,五娘刚躺在床上,米氏就拿出一本册子扔给了她,后就快步走向后边的浴房。 五娘一本正经地看着手中的小册子,虽然脸上快冒火了,但她还是很认真的把手中的册子给翻完了。米氏这一个澡洗得有点长,等她出来的时候刚好五娘也看完了。她看着女儿那红得快要滴血的小脸,有些哭笑不得:「你不会是把它都看完了吧?」 五娘愣愣的点了点头:「看完了。」 米氏双手捂着脸,长叹一声,她这闺女还真是不害臊:「到时你就躺着就行了。」 五娘才不会告诉她娘为什么她要硬着头皮看完它,想到那人跟她一样是个啥也不懂的,五娘就不自觉地把刚看得画面再在脑子里过一遍,明晚好教他。 米氏上了床躺下,后侧身抱着五娘,右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日子过得可真快,总觉得你幼时跌跌撞撞的样子还在我脑子里晃着,可转眼间你就长大了,要嫁人了,」说到这米氏用脸蹭了蹭怀里五娘的发顶:「娘这心里是高兴欢喜的,但也酸涩不舍得很。」 五娘回抱着米氏,要说出嫁,她最不舍的就是她娘,有时候恨不能把她娘亲打包好一起带走:「娘,女儿也舍不得您,女儿出嫁之后,您一定要多想想女儿。」 「好,多想想你,」米氏知道五娘的心思:「你放心吧,你还小,娘年纪也不大,娘就是为了你也会好好保重自己的。倒是你,婚后可不能再像在闺中时这般懒散了。」 「知道了,」五娘这时才真正感受到她即将要离开这个家,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生活:「娘,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您也要经常去王府看我。」 米氏鼻子酸酸的,眼眶也有些湿了,她眨了两下眼睛后,干脆闭上了眼睛:「娘相信你一定会把日子过得很好很好。」 昭亲王府后院的清晖园,镇国侯已经在这蹲了一下午了,他双手托着腮,双目盯着摆满整个院子的那些楠木箱子,要是不明情况的,还以为他在看贼呢。 昭亲王坐在屋里,看着穿着一身崭新的藏青色锦袍蹲在门口的舅父,嘴角是一抽再抽。今天从他小媳妇的嫁妆抬进门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他已经提醒过他舅父擦了几遍哈喇子了:「舅父,您蹲着不累吗?」 镇国侯头也不回地应道:「不累。」 不错,看来已经有些回神了,还知道回应他:「您还是进来坐会吧,现在也不早了,等会本王让小应子送您回去,不然太晚了,舅母该担心了。」 大概是提到了老妻,镇国侯慢慢地站起了身子,只是还没站直他就开始叫唤起来了:「快快快……噢噢……快来扶老夫一把……噢噢……腿麻了……不行……,」说着他又想蹲回去。 不过被快步来到他身边的昭亲王给阻止了:「让你蹲着,腿麻了吧,奴才们给你搬椅子,你不坐非要蹲着。」 镇国侯被昭亲王扶进屋里坐到榻上,右手抵在嘴边假咳了两声:「咳咳……,我记得安平伯府还有几个姑娘没婆家?」 这话一出,昭亲王有些无奈地笑了,这要不是他亲舅舅,他还真不想认:「舅父,本王小媳妇是安平伯老夫人的唯一血脉,那就是她的命根子,安平伯老夫人估计是把她的九成身家都给了本王小媳妇,您就不要再红眼了。」 第三十九章 「哼,」镇国侯头一仰,眼睛看着屋脊:「这要怪谁?还不是怪你把老夫的侯府都给掏空了,老夫过几天就把华纺阁跟第一楼还给你,老夫才不要再给你当牛做马了。」 虽然镇国侯话是这么说,但昭亲王知道他这个舅舅真的是做到位了。这么多年来,虽然他舅父时常抱怨,但每年给他的钱财却是只多不少:「好,您过几天送过来,王府以后每年会给侯府分润,您就坐在家中拿银子就行。」 「真的?」镇国侯这才把头转过来看向昭亲王:「你说的我就当真了?」 「比真金还真。」 镇国侯这下子高兴了:「那我后天就让人把账本什么的给你送过来。对了,依我这个弟弟对你母后的了解,明天你成亲,她八成会过来,你这边要准备好。」 昭亲王早就想到了:「母后过来也好,这样她心里舒坦高兴了,本王也会跟着感到高兴。」他母后就他一个儿子,他也希望他母后能接受他们夫妻的跪拜。 「希望皇帝是个识相的,不要过来扫兴,」镇国侯真的是不喜欢见到皇帝,他每次见到皇帝就控制不住地想要去皇陵。再说那皇帝也实在是不讨喜,他这外甥要是在大喜的日子跪拜他,那还不得气死他跟他姐。 「他不会过来的,」昭亲王倚在榻上的软枕上,眯虚着眼睛:「本王不会让他有机会过来的,不出意外他明天应该会龙体抱恙。」 「那就好,」镇国侯满意了,这会腿也不麻了,看了看摆在架子上的漏斗:「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再晚你舅母估计就要派人来寻,明儿我跟你舅母一早就会过来,你也早点休息。」 「好,」昭亲王并没有从榻上起来:「那本王让小应子送您回去。」 「嗯,」镇国侯理了理袖口,从袖子里掏出一本精美的小册子扔给了左边榻上的昭亲王,眼睛朝他眨了下:「宫廷精品,你今晚好好研究研究,老夫就先回去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着离开了。 昭亲王见他走了,才伸手拿起躺在他胸前的那本小册子,打开看了起来,没一会翻完之后他就随手把那本小册子放在了他小媳妇妆奁下面的抽屉里,人就离开了屋子。 院子里小媳妇的嫁妆已经被收进了库房,这会空荡荡的。昭亲王站在廊下,仰头看向布满星辰的夜空,从明天开始他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只要她愿意,他想他们会一起共度余生的。 而皇宫里,这会太后也难以入眠,她从床上起来。守在外间的花嬷嬷听到了动静就立马进来服侍了,拿了件披风走到太后身边:「娘娘,奴婢给您披件披风。」 太后早年间伤了身子,有些畏寒,即便是六月的天也不能马虎:「你陪哀家到园子里坐一会。」 「好,」花嬷嬷给太后系好披风的带子,就搀扶着她来到园子里的汉白玉石桌边上。等她在石凳上垫了一个软垫,太后才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娘娘是在想咱们王爷吗?」花嬷嬷是知道太后最近睡得不好的:「您要是实在想去,那就去吧。」 「还是不去了,」太后叹了口气:「哀家要是去了,皇帝、皇后就会跟着去,」她想到皇帝高高在上地坐着接受她昭儿的跪拜,心里就堵得慌:「忒没意思了。」 「据说今天咱们王妃娘娘的嫁妆可是把整个京城的人都给惊着了,」花嬷嬷见太后情绪不高,就有意说些高兴的事儿来让她乐呵乐呵:「说是就没见过谁家装嫁妆的箱子那么大的,还听说那砖块摞了整整两箱子,哈哈……」 太后也跟着笑了,安平伯老夫人的事儿,昭儿已经跟她说了,那是个厉害人物,她还真想要见见:「亲家母是个疼孩子的。」 「是啊,」花嬷嬷觉得他们王妃有个这样的母亲也是有福气:「娘娘日后要是觉得闷了,可以召安平伯老夫人进宫叙叙话,奴婢想您跟安平伯老夫人一定能说到一块去。」 「这个哀家倒是挺期待,」她们两个都是没福气的女人,现在又结成了儿女亲家,看来她跟米氏还是真的很有缘分。 「娘娘,」就在这时一个语带急切的声音插了进来:「奴才给娘娘请安。」 太后扭头借着有些昏黄的灯光看向跪在地上的魏石:「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魏石稍稍抬起了头,面上带着些欣喜:「娘娘,您可以拾掇拾掇,明天去王府主持王爷的婚礼了。」 太后心头一跳:「皇上怎么了?」 「刚刚熙宁宫的人回了话,说皇上在香嫔那着了凉,发起了烧,」魏石觉得这香嫔还真是个会办事儿的:「这会皇上已经被挪回了乾明殿,太医也已经过去了。」 太后听了这消息后,也不再在园子里坐着了:「你去坤宁宫知会皇后一声,让她去乾明殿给皇帝伺疾,还有让高贵妃也一块过去。」 「是,奴才这就去,」魏公公躬身退了出去。 太后脸上有了喜意:「花儿,咱们回去,你给哀家把刚做的凤袍拿出来,哀家试试。」 「好,」花嬷嬷见太后高兴了,她也就放心了:「奴婢回去就给您拿出来,伺候您试试。」 次日丑时,米氏就起身了,她是一夜都没睡着。在史嬷嬷的服侍下穿好衣裳后,米氏走到床边看着睡得安稳的女儿,心里有些不舒服了,她这丫头心得有多宽,才能在成亲前一夜睡得跟猪没两样的。 「咱们出去吧,」米氏想虽是那么想,但说话的声音还是放得很轻:「一会儿宫里的嬷嬷就要进来给五娘沐浴焚香了,我也得赶快回去常宁堂准备准备,再过来。」 「好」 米氏又看了看她闺女,终是转身领着史嬷嬷离开了。她回了常宁堂换了身喜气点的衣裳就领这家中女眷又来到芷湫苑。 米氏到了芷湫苑之后,两个宫嬷嬷就跟着进来了。五娘这会就是睡得再香,也该被吵醒了,她用手搓了搓脸,刚清醒了一点就被两个宫嬷嬷给拉了起来,推到后面的浴房里开始沐浴熏香,米氏作为五娘的母亲也跟着进去浴房里,意思着给五娘洗个澡。 好不容易穿好了喜服,就被按到了妆奁前,请了全福人董阁老的夫人过来给她梳发。 这全福人也是有讲究的,必须是父母健在,儿女双全,夫妻恩爱,兄弟姐妹和睦共处的有福之人。原本这全福人是应该由女方的亲属来当的,本也定了是五娘的舅母,可是后来她舅母觉得五娘是嫁入天家,由她一个商户媳妇来当全福人实在是有些不妥,就跟米氏商量了之后,让米氏重新请了人。 米氏想来想去就请了董夫人,董夫人是武将之女,性子爽快,竟直接认了米氏做妹妹,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董夫人站到五娘身后,拿起如意梳开始给五娘梳头:「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愁;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又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第四十章 当五娘开完了脸,戴上了凤冠,穿上了霞披,米氏就哭出了声,五娘的三个嫂嫂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会也都跟着泪目了。五娘看着这一大家子也红了眼睛,哽咽出声。 昭亲王府,昭亲王在练功房练了一夜的剑,这一夜他不想一个人待在冷冷清清但又装点喜庆的清晖园。到了寅时,他才从练功房里出来,直接骑马去了皇宫。 皇宫里,太后穿着一身凤袍去了乾明殿,乾明殿里也是灯火通明,皇后正坐在龙床边上,喂景盛帝喝药,而高贵妃拿着帕子立在一边给景盛帝擦拭嘴角。 守殿门的太监吟唱到:「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赶忙放下手中的药碗,领着高贵妃就快步迎了上去:「臣妾给母后(太后娘娘)请安,母后(太后娘娘)吉祥。」 「都起来吧,」太后说完便越过她们来到龙床边上,见皇帝要起身,就上前去把他按回到床上:「你躺着吧,怎么好好的就得了伤寒,太医怎么说?」 「儿子让母后担心了,」景盛帝看太后身上的凤袍,就知道她想要干什么去:「母后是准备去昭亲王府吗?」 「是,」太后笑着说:「哀家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去一趟,不然哀家不放心。镇国侯是个不靠谱的,昭亲王府里除了昭亲王又没有其他主子。今儿他成亲,哀家这个做娘的总要过去观一观礼才行。」 「儿子这就起来,陪母后一起去,」景盛帝的手刚准备掀被子,就被太后给阻止了:「你龙体抱恙,劳累不得,哀家去就好了。你作为一国之君,龙体为重,昭亲王是个明理的,不会怪你的。」 景盛帝以前还没觉得,最近他起了疑心,才发现太后从未称过昭亲王是他的弟弟,既然太后不想他去,那他就不去碍这个眼了:「那母后路上小心。」 「嗯,」太后站起身子,看向一边的皇后跟高贵妃:「你们姐妹要好好照顾皇帝。」 「是,」皇后跟高贵妃不管平日里是如何的面和心不和,这会皇帝病了,她们也不敢生是非。太后见她们还算乖顺,就走了。 太后的仪仗刚出了宫,就遇见了骑着马的昭亲王,母子两人相视一笑,便直接回了王府。 这边安平伯府已经收到了消息,得知太后娘娘出宫到了昭亲王府,其他人只觉得外面传言是真,太后偏爱幼子,也就只有米氏走到一边默默地叹了口气,这唯一的儿子成亲,太后她老人家在宫里能坐得住才怪,只是那皇帝怎么没跟着来?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这探路的奴才接二连三地跑来芷湫苑的门口回禀迎亲车轿的位置,五娘已经由她娘亲自给她盖上了盖头。她梗着脖子,感觉这头上的凤冠有千斤重似的,她脖子都生生的被压短了不少。 「新郎到门口了,」一个小丫鬟进来禀了话,米氏闻言扭头看向坐在床上的女儿,眼泪立马就下来了,陈氏跟吴氏妯娌两个扶着米氏坐到了外间的榻上。 当昭亲王领着一群能文能武的迎亲队来到芷湫苑的时候,已经是辰时过了。他进去芷湫苑来到五娘的闺房,见小媳妇端坐在床上,虽有盖头遮挡,但那盖头是月纱做的,不但没遮住小媳妇的美貌,反而给她整个人增添了几分神秘。 五娘虽低垂着头,但也知道那人进来了,只是半天不见他动作,她就忍不住抬眼看了他。就在五娘抬眼的那一瞬间,昭亲王好似听到了自己的脉搏声,怦怦的,很有力:「满满,本王来接你回我们的家。」 五娘的脸又开始发热了,复又低垂下眼睛,看着有些羞涩。 昭亲王上前去搀扶起五娘,两人相携来到外间。米氏端坐在主位上双眼红红的,昭亲王带着五娘走到米氏面前,五娘便跪到了史嬷嬷放在地上的蒲团上,声音有些沙哑:「女儿拜别母亲。」 米氏的泪又下来了,这是她的心头肉,她舍不得:「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母亲希望你日后能做到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五娘眼里的泪已经滚落下来,滴到了霞披上:「女儿谨遵母亲教导,」后她便朝米氏叩了三个头。昭亲王见小媳妇拜完了岳母大人,就扶她起来了:「请母亲放心,小婿会好好待五娘的。」 米氏点了点头,安平伯作为五娘的长兄走到五娘身边,蹲下了身子,他要送这个最小的妹妹出门子。米氏趁人不注意,起身来到昭亲王身后说了一句:「好好对她,不然我一定会让你跟你的西北军尝尝土是什么滋味。」 「岳母大人放心便是,昭亲王府随时恭候您的大驾,小婿欢迎您带秤上门,」说完他就面带笑意地跨步离开了,他真的感觉他这位岳母大人跟他母后是一类人。 五娘趴在长兄的背上,默默地留着眼泪,她想扭头再看看这个她待了十六年的家,可是头上的凤冠太重,压得她都不敢随意扭动脖子,就怕一个不小心,喜事变白事。 「日后要是在王府受了什么委屈就回来,」安平伯终是把憋了好几天的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这个妹妹他都是当女儿来养的:「伯府养得起你。」 「嗯,」五娘轻轻地应了一声。 迎亲的车轿是不能按原路返回王府的,昭亲王一身红色喜袍,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迎亲的车轿吹锣打鼓地走东街绕了一圈,让围观的百姓过足了眼瘾,才回到昭亲王府。 亲王迎娶王妃的轿撵是有规制的,一般人家成亲用的花轿是八人大轿,而亲王成亲迎娶王妃用的是十二人抬的凤轿。 今日昭亲王成亲,昭亲王府也是大开中门,鞭炮声更是响彻了整个红怀里弄。轿撵落在府门前,礼部的官员双手奉上一张弓跟三支红羽箭:「王爷请朝轿门射箭。」 昭亲王接过弓跟三支红羽箭,三箭齐发后把弓递给了跟着他的小应子,就走到了轿门边上,伸出右手:「满满,本王扶你出轿。」 五娘隔着盖头看着面前的大手,心怦怦直跳,不过她也没矜持太久,就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放在了他的掌中,立时她的手就被他包裹住了。 等昭亲王扶着五娘来到府门前,五娘要跨过一个火盆,寓意着两人婚后的日子红红火火。跨过火盆之后,花嬷嬷领来一顶红色小轿,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满脸喜意地说:「请新娘子上轿。」 昭亲王府占地很广,从府门到清晖园要走上小半个时辰,等到了清晖园,吉时也到了。昭亲王扶着五娘跨入清晖园,太后坐在主位上看着长身玉立、面若冠玉的儿子一身喜服,边上站着的是要与他相携走过一生的女子,她心头鼻尖酸涩极了。从有他那一天起,她才觉得她还能像个人一样的活着,今天她的儿子就要成家了,真好! 第四十一章 「吉时到,」礼官开始吟唱。 昭亲王跟五娘已经来到堂前,二人手上握着牵红。 「一拜天地。」 二人面朝门口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太后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两人,双目泛红,但她还是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滚落出眼眶:「好,快起来。」 昭亲王首先起身,后伸手扶起已经被凤冠压得有些站不起来的五娘,低声说到:「快了,一会就可以卸掉了。」 「夫妻对拜。」 这是最后一拜了,五娘这样跟自己默念着,拜完就可以解脱了。 「送入洞房。」 五娘在跟来送嫁的陈氏跟全福人董夫人的搀扶下进入了洞房,到了床边她还不能坐,要等董夫人在喜床上撒了花生、红枣、桂圆等那些寓意美好的东西之后,她才能被陈氏扶着坐到床边。 等五娘在床上坐好,太后身边的西嬷嬷端来摆放着秤杆的茶盏站在一边,昭亲王拿起秤杆走上前去,挑起五娘的盖头。 「好漂亮的新娘,」大长公主也进来喜房了:「九弟好福气。」昭亲王并没有回应她。 接着西嬷嬷又端来一碗饺子来到全福人董夫人身边,董夫人端起饺子双手递给五娘:「新娘子请用。」 五娘也知道这是生饺子,就双手接了过来,挑了一个最小的,放到嘴里。 董夫人笑着问到:「生不生?」 即便五娘的脸上有着厚厚的妆,此时她的脸也红了,低垂着小脑袋:「生。」 「好了,」董夫人是过来人,知道五娘头上那东西重,就帮着撵人了:「咱们出去吧,想必王爷跟王妃还有话要叙。」 陈氏正担心着呢,见董夫人这般说,赶忙附和道:「听夫人的,」后她又看了一眼端坐在床上的五娘,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就转身离开了。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两人时,昭亲王就上前去,立在五娘跟前,伸手给她卸凤冠:「不要动,本王帮你把凤冠取下来。」 五娘低垂着头,轻声应道:「好。」 昭亲王的手在触碰到五娘发丝的那一刻,他的心有瞬间的失了控制,跳得飞快。他自小就练内家功夫,十五岁之后去了西北封地。到了西北他基本天天待在军中,从小到大,除了他母后,他就再没有离一个女子这么近过。 在凤冠被取下来的霎那间,五娘感觉自己的气息又顺畅了:「谢谢。」 昭亲王把凤冠放到了一边的妆奁上:「你饿了没?本王让人给你端些膳食进来,你先用一些。」 五娘一早上到现在虽然偷偷吃了几块点心,但现在都未时了,早就饿了,只是没想到他这么细心:「好,谢谢王爷。」 昭亲王前院还有一群宾客要应付,就没打算再在这让小媳妇尴尬了:「本王先去前院,等会本王让你的那两个贴身的丫鬟进来伺候你,你有什么需要,就让她们去找门口的小应子。」 「好,」五娘低垂着头坐在那里,有些害羞。 昭亲王说完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后终于遵从了自己的心意,走到床边在小媳妇的小脸上摸了一把,便手抵在嘴边清了清嗓子说:「那本王走了。」 五娘就知道他是个登徒子:「你可以走了,我,不,妾身准备洗漱了。」 昭亲王见他小媳妇终于恢复正常了,也就没再停留,直接大步离开了。 没一会兮香跟迎香拎着两个食盒就进来了:「姑娘。」 五娘的脸还有些红,不过她这会已经平复了心绪,抬头看向她的两个丫头,见着她们,她终于有了一丝安心:「我快饿……,我可饿了。」她说完吐了吐舌头,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奴婢这就给您摆膳,」迎香赶忙把她跟兮香手上的食盒放到桌上,把里面的膳食给端出来:「看来王爷对咱们姑娘还是很有心的,看看这些膳食就知道了,王爷让人送过来的膳食都是姑娘爱吃的。」 五娘来到了桌边,脸上的笑泄露了她的好心情,她接过兮香递过来的温巾子,擦了擦手,就坐到凳子上,拿起筷子开始准备用膳了:「日后,你们记得要改口,我现在已经不是姑娘了。」 「对对,」迎香轻拍了拍自己的嘴:「看奴婢这张嘴。」 用完膳之后,五娘就在兮香迎香的服侍下,卸了脸上厚重的妆容,还洗了个澡。六月的天已经很热了,一天忙乎下来,她真的是受不了自己身上的黏糊。 身上清爽了,五娘也就准备爬上床休息,不过在她看到床上到处撒落着花生、红枣那些东西,她的脸又有些红了,不过她还是自己爬上床,把那些东西都给一个一个捡起来。 等床上都收拾干净了,她就平躺在大红的喜被上。躺下时,她不禁沉吟了一声:「太舒服了,终于可以躺着了。」 两个丫鬟早就对这见惯不怪,毕竟跟了主子这么多年,她们还能不知道自家主子什么德性:「王妃要不您先睡一会,奴婢们给您看着。」 「也好,」五娘想着前院一时半会也散不了,昭亲王也没那么早脱身,想到这她就掀开被子,安心地拱了进去,闭上了那双灵动的柳叶眼。 等昭亲王回来的时候,五娘还在睡。他抬手阻止了要上去叫醒五娘的丫鬟:「你们先下去吧。」 「是,」两个丫鬟有些懊恼,干嘛不早点叫醒她们姑娘,这下子好了,王爷都回来,她们姑娘还在睡。 昭亲王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坐下,看着睡得喷香的小媳妇,感觉心里不再是空荡荡的,即便她睡着没有开口说话,但这个屋子里有她的气息,他就感觉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伸手摸了摸小媳妇睡得有些红润的脸蛋,细滑得跟豆腐似的。 五娘睡梦中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好不容易挣扎着睁开了惺忪的双眼,见是他,便微微一笑,嗓子有些干:「你回来了。」 「嗯,」就是这样简单的话语,让昭亲王倍感亲近,他的脸上已经不见了平日里的冷漠:「要喝水吗?本王给你倒一杯。」 五娘这会已经清醒了:「好,」她坐起了身子,接过他给她倒的温水:「谢谢。」 等五娘喝好之后,昭亲王又拿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到了桌子上:「睡到现在,你饿了没?」 五娘倒是不觉得饿,不过她看了看窗外,天已经黑了:「王爷要再用些吗?」 「本王陪你再用一点,」昭亲王想着毕竟晚上还有体力活要做,他倒是身强力壮的没什么,就是不能把小媳妇给饿着。 「那好,」五娘突然想到她睡了一下午:「太后娘娘回宫了吗?」 昭亲王知道她想什么:「还没,母后今晚在王府住一宿,明日咱们再跟她老人家一起去宫里。」 「好,」五娘呼了口气,太后娘娘没走就好,不然她这个做儿媳妇的不出去恭送就太失礼,难免会给人留下话柄。 「还有,」昭亲王见小媳妇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禁提醒她:「你应该改口叫母后。」 「妾身会记着的,」五娘喃喃地应道,她有些叫顺口了,这些习惯都得改掉。 第四十二章 二人用完晚膳之后,五娘稍微洗漱了下,就躺回床上,想着接下来的事,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办,感觉这事有些不好教? 昭亲王洗漱好了,穿着一身红色寝衣来到红烛那拨了拨,后看着很是自然的上了床,他也不去瞧躲在锦被下的五娘,直接伸手放下床帘,就掀开薄被躺了进去。 五娘躲在被子里很久,也不见昭亲王过来,终是忍不住出声了:「洞房不是这样的。」 虽然她声音很小,但昭亲王还是能清楚地听到她说了些什么,他故意装作没听清楚:「不是什么?」 五娘把小脸露了出来,侧过身看向睡在外边的昭亲王:「就……就……就不是这样干……躺着,」最后的两个字几乎快被她给吞了。 昭亲王憋着坏逗她:「那该怎么做?本王身边没有长辈,母后又不管这事儿。」 五娘一副她就知道会这样的样子,好一会她才鼓起勇气说:「就是我躺着,然后你……你……你……」 「我怎样?」昭亲王顺着她的话,拉起她的被角,拱进了她的被窝,看着她额头开始冒汗,就伸手揽过她,用鼻子蹭了蹭她的眉心。 五娘的心跳得很快,不过她没有拒绝他的亲近,她知道从懿旨赐婚的那一刻起,她这辈子无论生死都注定是他的妻子。 她微微仰起头,看向这个该被她称之为夫君的男子,他的眼睛里有她的影子,她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后又逃避似的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你要趴在我身上才行。」 昭亲王实在是被她蹭得很难受,整个身子都紧绷着,想到怀里的是他的妻子,他就不再压抑自己,翻身上去,把小媳妇压在了身下,一手抬起小媳妇的下巴,捕捉到她粉嫩嫩的香唇,就凑了上去。 五娘有些猝不及防,在感受到嘴巴上有些冰的柔软时,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不过她被某人给按压住了。 这一夜,对两人来说都有些不好的回忆,不过到最后终归于抵死缠绵。次日早上寅时刚过,五娘就醒了,她全身只穿了件鸳鸯戏水的红色肚兜,一身清爽地窝在昭亲王怀里。她不敢抬头看昭亲王,可想想昨晚他俩做的那些羞人的事,她又想要看看他。 昭亲王其实一夜都没怎么睡,五娘醒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但想到昨晚他们的第一次,他就感觉他有些没脸见小媳妇了,好在他小媳妇善解人意,给了他来第二次的机会。第二次他终于在小媳妇身上重振雄风,就是有些苦了他小媳妇:「醒了?」 五娘抬头看他:「你也醒了。」 昭亲王目光落在她有些红肿的樱唇上,下意识地想要去品尝,就跟随心中所想,吻了上去,这次的吻,已经没有了昨晚那么生涩,要不是西嬷嬷来,估计两人能吻到天长地久。 昭亲王与五娘穿戴整齐后,才让守门的小应子开门请西嬷嬷进来。西嬷嬷是个经年的老嬷嬷,跨入屋里时,抬眼扫了二人一眼,便知昨晚该做的事儿他俩都做了:「奴婢给王爷、王妃请安,恭祝王爷、王妃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西嬷嬷请起,」昭亲王想到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首先就是要带着小媳妇去给他母后请安敬茶:「母后可起身了?」 西嬷嬷面上带笑,心里很是欣慰,王爷成亲,昨儿太后娘娘也没有回宫,刚好今早可以直接喝媳妇茶:「娘娘也刚起身,让奴婢来知会一声,说时候还早,请王爷王妃不必着急。」 「有劳嬷嬷了,」昭亲王知道西嬷嬷来这一趟主要是为什么,这是宫里的规矩,便侧了侧身,让西嬷嬷进去寝房:「嬷嬷请吧。」 「奴婢去去就回,」西嬷嬷领着个端着檀木盒子的宫女抬步进去了寝房,五娘也知道西嬷嬷去找什么,就不自禁地想到昨夜两人的荒唐,脸蛋儿也跟着红了起来。 昭亲王伸手抓住小媳妇放在腰间的手,捏了捏,见五娘回视他,就出声道:「一会咱们收拾下,就去寿安堂给母后请安,早膳也在母后那里用。」 「好,都听王爷的,」五娘在太后寿辰的时候,就知道太后是位好相处的婆母,所以她并不紧张。 没一会西嬷嬷就从寝房出来了,面上的表情跟进去时几乎是一个样,她领着宫女快步上前行礼:「奴婢恭祝王爷、王妃早生贵子。」 昭亲王放开五娘的手:「借嬷嬷吉言,嬷嬷请起。」 西嬷嬷起身后,便笑着说:「叨扰王爷、王妃许久,奴婢就先告退。」 「好,那嬷嬷慢走,本王跟王妃拾掇一下随后就到。」 送走了来收洁帕的西嬷嬷,五娘才感觉腿有些酸软,她进入内室来到妆奁前坐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总感觉她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 兮香、迎香两个丫鬟跟着进来服侍,兮香拿着把如意梳,准备给五娘梳头:「今天奴婢给您梳双刀髻,您觉得怎么样?」 五娘摸了摸垂在胸前的发丝,从今天开始她就不再是姑娘了,而是昭亲王妃:「双刀髻看着清爽但又不失稳重,可以。」 迎香则带着两个丫鬟收拾床铺,五娘扫了一眼,便立马撤回了眼角余光,心里想着眼不见不尴尬。 昭亲王今天穿的是红色暗纹长袍,配上黑色的腰带,整个人显得非常的利落,头顶上镶嵌着红宝石的紫金冠更是给他增添了几分尊贵。他早就收拾好,站在一旁,嘴角含笑地看着五娘点妆上饰。 夫妻两人卯时刚过就到了寿安堂,守门的魏石公公笑眯眯地领着他们进去屋里。太后昨天睡得很是安稳,一早起来精气神更是充沛,不得不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花嬷嬷见他们来了,上前请了安,跟西嬷嬷一样说了几句吉祥话,就立马下去准备摆膳了。 太后坐在主位上,一脸慈祥地看着眼前的儿子跟儿媳妇:「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昭亲王笑说:「您这的膳食香,儿子心里一直想着,便带着五娘过来您这里蹭饭。」 「好,你们花嬷嬷一早就在小厨房里忙活了,做了不少你们爱吃的,」太后心里很暖,她一直就不是个有野心的人,要不是先帝那些人变着法子算计她,她也不会逼迫自己到今日这般地步。她追求的从来都只是简单安稳的生活,就像现在这样儿子儿媳陪她用顿膳,一家人坐在一起叙叙话,笑一笑就够了。 「娘娘,」西嬷嬷提醒道:「等王爷、王妃给您敬完茶就可以用膳了。」 太后笑着点点头。 立在一边的魏石立马拿来早就准备好的蒲团放在地上,昭亲王跟五娘跪到了蒲团上就开始敬茶。 太后双目含泪地喝了儿子跟儿媳敬的茶,拿起摆放在炕几上的紫檀木盒子:「哀家也没什么好给你们的,这是京郊的五处庄子,你们拿着。」这样她的嫁妆就都给了他们小两口了,她手里还有几处皇庄留着,等他们有了孩子,再给孩子们。 「谢母后,」夫妻二人又给太后拜了一拜。 「快起来,」太后说完,西嬷嬷就立马上去搀扶五娘,五娘也的确需要西嬷嬷的搀扶,躺在床上感觉不大,等起了身,脚着地了,就知道什么是腿软了? 第四十三章 花嬷嬷已经摆好了早膳,过来回禀说:「娘娘,早膳已经摆好了。」 「那咱们就准备用膳吧,」太后在五娘的搀扶下来到了桌子边坐下,西嬷嬷拧了一条热巾子递了过来,五娘接过热巾子服侍太后擦拭手脸。 一通忙活之后,五娘站到了太后身后,准备继续服侍太后用膳。 太后笑着摆摆手:「你也坐下用膳,让花儿跟小西来就可以了,咱们一家人好好叙叙话。等会用完早膳,你们就要跟哀家去宫里走一趟。」 「母后疼儿媳,儿媳知道,不过这第一顿,儿媳还是想要尽一尽孝心,」五娘很感谢太后的体谅,但该做的她还是要意思一下。在给太后夹了一块云丝糕后,她才在太后跟昭亲王的要求下,坐下用膳。 五娘刚坐下,太后就给她夹了一筷子豌豆苗:「哀家听说你爱吃这个,就让你花嬷嬷特意做了,你用用看还合不合口?」 「谢谢母后,」五娘没想到太后会给她夹菜,心里有些发热:「花嬷嬷做的肯定好吃。」 「那就多用一点,」太后觉得今天的膳食特别香,心情也格外好,她又给儿子夹了一个水晶饺:「你也多用些。」 昭亲王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照您这样吃法,估计一会我们吃撑了,您还饿着肚子呢,」说着他就给他母后夹了几筷她爱吃的膳食:「您也用。」 「好,」太后是越看这小两口,心情越好,不过想到他们现在已经成婚了,有些事情就不得不提上日程:「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西北封地?」 这事昭亲王早有打算,西北不平静,他得赶快回去:「等五娘回了门,再陪您几天,儿子就准备带着五娘启程去封地。」 「也好,」太后也把她的打算说了:「哀家准备等你们离开了,缓个一个月就去乐山大慈恩寺礼佛,为大景祈福。」 五娘心中一顿,太后要去为国祈福,她不禁偷偷看了一眼左手边的昭亲王,见他面上没什么不快的表情,心里疑窦顿生。 昭亲王知道他母后的的心结,她去乐山也好,至少她到了乐山,心会放开一点,还比在宫里清静:「大慈恩寺的素斋天下闻名,母后到了那里,替儿子多用一些。」 这一顿早膳,娘三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都是非常尽兴。早膳之后,昭亲王夫妻便陪着太后进宫了。 皇宫里,景盛帝的伤寒还没好,不过已经不再发烧了。今天昭亲王会带着昭亲王妃进宫请安,他这个做皇帝的还要带着他们夫妻去宗庙祭拜,给昭亲王妃上族谱玉蝶,所以这会他也起身了。 刚用完早膳,刘光就进来回禀说:「昭亲王携昭亲王妃来给皇上请安。」 景盛帝不喜欢昭亲王这个弟弟,从太后有孕那一刻起,他就不喜欢,要不是太后那时防范得紧,他想他应该会没有这个弟弟:「让他们在乾明殿等着,朕一会过去。」 「是,」刘光能理解皇帝的心情,一母同胞的兄弟难免会被拿出来比较,而明显皇帝资质有些平庸。这么多年来,皇帝防昭亲王跟防贼似的,有点眼力劲的人都能瞧出几分,更何况还是他这个皇帝贴身的大太监。 等皇帝到的时候,昭亲王夫妻已经在乾明殿等了有一会了,不过这不影响他们夫妻的心情。 「朕龙体欠安,让九弟跟九弟妹久等了,」景盛帝坐在龙椅上笑着对他们说:「昨日你们成亲,朕没能过去观礼,实在是心有不安。」 「皇上多虑了,一切以您的龙体为重,」昭亲王知道皇帝的德性,并不跟他计较,他带着五娘行礼:「臣携臣的妻子来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景盛帝看着面无表情的昭亲王,不管是相貌五官还是性情,昭亲王都像极了太后,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你们起来吧。」 「谢皇上,」昭亲王起身后,便扶了一把边上的小媳妇。 景盛帝把这都看在眼里,也许是因为不喜昭亲王,就连着这个昭亲王妃,他也很是不喜,想到皇后昨日在他耳边说的那些事,他心里就堵得慌:「时候也不早了,朕领你们去宗庙吧。」 「好,」昭亲王完全不在乎皇帝变得不好看的脸色,因为在他眼里,这皇帝就是个傀儡,他景元昭的替身傀儡。 一行人去了宗庙拜了祖宗,给五娘上了族谱玉蝶,后就准备去慈宁宫,没想到皇帝竟识相了一回,半途借口说身子不适就回了乾明殿。 昭亲王也没有多说,直接拉着小媳妇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太后已经知道了今天皇帝的表现,心里头多少有些不快:「由着他吧,等昭儿夫妻去了西北,哀家就收拾东西去乐山。这京城就留给他们,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最好闹得天翻地覆。」 花嬷嬷冷笑了一声:「会闹腾的,现在逸王跟安王都斗得不可开交了,皇后跟高贵妃也是暗地里小动作不断,皇帝又是个多疑的,能不打压已经长大开始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儿子吗?」 太后深呼了一口气:「哀家现在什么也不用管,只等着他们父子斗个你死我活的,再回来收拾烂摊子就行了。不过还是要让底面人盯紧点,皇帝可不能死了。」皇帝要是死了,她当年捧他上位可不就全白搭了,她昭儿是要拨乱反正,可不是造反逼宫。 「娘娘放心便是,咱们在乾元殿的人会盯着的,绝不会让皇帝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的,毕竟他还没跟那人母子相认呢,」花嬷嬷双目黝黑:「当年要不是确定大皇子已经夭折,花儿就是拼死也不会让先帝跟那贱人的诡计得逞。」 太后嗤笑了一声,理了理衣袖:「那时咱们势弱,不得不低头,他们不是想要算计哀家吗?那哀家就成全他们,」她说到这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深了:「先帝到最后虽有悔悟,但那对哀家来说已经太晚了。他想要废太子,另立储君,哀家就力保那蠢货登位,他要是不登位,哀家的昭儿怎么会有机会名正言顺地把他从那把龙椅上踹下来?」 「娘娘深谋远虑,现在已经快要见成果了,」花嬷嬷想着现在京里的暗潮,就觉得她们娘娘忍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些值得的:「当年要不是咱们王爷年岁太小,哪还有他摆脸色的时候?」 「摆吧,他也摆不了多久了,」太后冷哼了一声:「他最近估计又要开始着手查他生母的事儿了,让他查吧,等到了时候,哀家会给他们母子相认的。」 「娘娘,」西嬷嬷进来回禀:「王爷跟王妃到门口了。」 「快让他们进来,」太后脸上立时就有了喜意,扭头对花嬷嬷说:「他们想必也饿了,摆膳吧。」 第四十四章 等到五娘夫妻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了。这一天可真够累的,除了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还真没这么累过。一回到清晖园,五娘就让兮香、迎香服侍她沐浴。 洗了澡之后,五娘感觉才好一点,接着也不管她家那口子了,直接就爬上床躺着不动了。 昭亲王知道她平日里有些懒散,今儿这一天下来的确够她累的。他洗漱好了,就来到床边,见小媳妇呼吸均匀已然是入睡了,他拽过床里面的一张薄毯,轻轻地给她盖着肚子,后大掌握着她小巧白皙的脚丫子开始轻轻揉捏了起来。 就这样五娘愣是没有醒,只是舒服地翻了个身子,呢喃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就接着睡了。昭亲王给她揉捏了脚、小腿跟腰部,确保明日她不会酸痛才离开去了练功房。 在昭亲王离开的时候,五娘嘴角弯了起来,搂着怀里的薄毯,心里欢快极了。这就是她想要找的良人,只要他对她好,她就会回应他。昨天晚上,他也是这样趁她睡着了给她揉捏身体,不然今天可真的有她受了。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五娘才醒来,她揉了揉眼睛,见屋里没人,就自己穿上绣鞋来到妆奁前照照镜子,看看她的面色怎么样:「还不错,就是眼底还有些发青。」 照完镜子之后,她就想到了她的小算盘了,自从太后懿旨赐婚之后,她就把它归置起来了,她也是有所顾忌的。每一个女子都想要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她也不例外。 她把小算盘归置起来,只是不想在双方不熟悉的状况下给昭亲王留下不好的印象。好日子都是需要自己努力经营的,如果努力之后,还是得不到对方的尊重,那就不用再努力迎合他了,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得了。 不过现在看来她的顾忌是多余的,她夫君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她伸手拉开妆奁下的抽屉,看到躺在装着小算盘的紫檀木盒子边上的那本精美的小册子,就不禁微微蹙起眉头:「这是什么?」 五娘伸手拿起那本小册子,打开一看,脸蛋渐渐染上了嫣红,没一会她就把小册子给合上:「竟然比我娘给我的那本制作的还好,哼……」 等到昭亲王一身清爽地回到清晖园,刚好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晚膳,他也不用五娘过来服侍,自己去洗了手,来到桌子边上坐下:「你什么时候醒的?」 五娘还在想着他骗她的事儿,就朝他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声:「我早就醒了。」 昭亲王见小媳妇好似有些不高兴,就忍不住问了一嘴:「你这是怎么了,跟只青蛙似的气鼓鼓的?」 五娘哼了一声:「先用膳,等吃饱了我再跟你说。」 「好,」昭亲王给她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多吃点,看你瘦的。」 「我不瘦,」五娘嘴上这样说,不过心里甜甜的,一个人对她是不是真心,她还是能感觉得出的,他想要跟她好好过日子,这一点对她来说很重要:「你也吃。」 「明天回伯府,我已经把礼都准备好了,一会单子给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咱们再添上,」昭亲王听她自称「我」,便也跟着不自觉地开始用起自称,「本王本王」的确实是感觉有些生疏。 「嗯,好,」五娘点了点头,没注意碗里又多了一块牛肉:「你也多吃点,不用顾着我。」 这一顿晚膳用完,两人已经能很好的单独共处了。昭亲王洗漱好就躺在了床上,拿了一本通鉴在看。 五娘因为洗了头发,这会正坐在妆奁前擦着头发。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人,昭亲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看书,而是凝神看着五娘。 好一会儿,他从床上下来走到五娘身边,抽走她手中的巾子开始给她擦拭头发:「满满,咱们再过十来天就要去西北封地了,你会不会不想去,想留在京城?」 五娘扭头看他:「难道你还想把我留在京城不成?」 「不,」昭亲王把巾子放到一边的架子上,从身后抱着五娘,垂首对她说:「我早就想好了,你要是不想随我去西北封地,我就教教你什么是三从四德,什么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说完他就拦腰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 不过他刚想亲上去,就被某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小女人迎面拍过来一本有点眼熟的小册子。小女人板着张有些肉的脸蛋,很是严肃地说:「说说吧,这是什么?」 昭亲王拿起那本小册子,有些哭笑不得:「我能说这是舅父前两天给我的吗?」 「哼,那你昨天晚上还骗我?」五娘红着脸娇嗔道。 昭亲王把那本册子扔到床里面,就不要脸地凑到五娘身边,抱着她踹过来的小脚丫子压了上去:「既然都被你发现了,那咱们从今天开始就一天试一个花样,争取早日把那册子上的姿势都试完,哈哈……」 次日一早,夫妻两人刚用完早膳,小应子就进来回禀:「王爷,安平伯过来接王妃娘娘回门。」 昭亲王一听这话,原本很美好的心情立时就变得不那么美好了,谁家出嫁女回门是兄长一大早过来婆家接的,语气有点不好地说:「你让他在门口等着……」 「快请进来,」五娘几乎是跟昭亲王同时开口,说完之后,她就拿眼瞪着昭亲王,也不说话,就这么干瞪着。 昭亲王见小媳妇有些不开心了,就右手握成拳掩在嘴边,清了清嗓子:「请他进来吧。」 「是,」小应子转身就翻了一个白眼,他还以为他家王爷能有多悍呢,结果转眼的功夫就歇气了。从今儿这事上,他已经能看出他家王爷日后估计也跟镇国侯爷差不了多少,都是个惧内的。 安平伯被小应子给请到了前院的三思堂里坐着,一时间有些局促不安,他也无奈,谁让他是做儿子的呢?今儿他还没起身呢,常宁堂的史嬷嬷就来催,他能怎么办? 五娘坐在妆奁前,看了下妆容,觉得还算满意就起身准备出门了。不过她走到门口,见她家那口子没跟过来,还死板板地坐在床上,就呼了口气说:「我在成婚前就觉得你可能有什么地方得罪我娘了,今天我算是确定了。说说看你到底怎么得罪我娘的?我大哥没有我娘的支使,他是不会干出今天这事的。」 昭亲王心里也郁闷,不都是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吗,怎么到他这就变了?他岳母不会是嫌贫爱富吧:「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得罪她老人家的?」说着他就起身来到五娘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肩膀:「走吧,咱们回安平伯府。」 五娘也伸手揽着他的腰,笑着打趣道:「我娘亲其实挺好的,就是有一点她不喜欢脑子不好的人。」 昭亲王微微低下头看向小媳妇,见她一脸傻笑,便一本正经地说:「我想我知道是哪得罪岳母了?」他伸手点了点五娘的鼻尖:「大概是因为我把她的傻闺女给娶回家了。」 听了这话,五娘也不生气,只是一个劲的笑着摇头:「不是,不是,我娘肯定是恨她手把手教大的聪明女儿被个脑子不好的人给娶走了,哈哈……」 昭亲王一手捂着脸一手揽着傻媳妇,耳朵里全是她清脆的笑声,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他的心里很踏实也很满足?他放下捂在脸上的手,抱着她,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第四十五章 「干什么?」五娘这会也不再笑了,低垂着脑袋,有些害羞:「在外面呢。」 昭亲王轻抚着她的脸蛋:「满满,我会对你好的。」 五娘闻言,仰起已经染上红晕的小脸:「那我也对你好。」她自小就是跟在她娘身边,看着她娘如何一个人过着自己的日子? 她父亲不着调,根本就不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她娘身边除了她,再没有一个可以抱着互相慰藉的人了。可她终究会长大嫁人,有时候她会有一些离经叛道的想法,想开口让她娘再找一个,可是世俗如此,她现在还不能这样做。 等到昭亲王的仪仗到了安平伯府,五娘才意识到他俩把她大哥给留在了昭亲王府。五娘见她家夫君一脸得意的笑,就跟着有些无奈地笑了,用力拍了下他的腿:「你可真小心眼。」 米氏这几天一直没什么精神,实在是身边少了个人,就感觉跟没了半边天似的。可这会她见她闺女脸上的那抹嫣红,心中只觉欣慰,不过大庭广众的该遵守的规矩还是要遵守,一家子人给五娘夫妻行了礼之后,便簇拥着他们回去后院的常宁堂。 到了常宁堂,米氏坐到了右边的榻上,昭亲王笑着上前去给米氏请安:「小婿请母亲安。」 米氏赶忙站起身,笑说:「王爷太多礼了,快请坐。」不管怎么样,他给足了她脸面,她就是为了五娘也不能再给他脸色看,借坡下驴她还是懂得。 昭亲王只在常宁堂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安平伯就回来了,之后他就被安平伯三兄弟给请去了前院书房。 五娘则被米氏拎去了内室,一到内室,五娘就抱着她娘亲,娇声问道:「娘,你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想,怎么会不想?」米氏抚了抚女儿的乌发:「你这王妃当得还舒坦吗?」 说到这事,五娘就想把她有些疑惑的地方跟她娘亲讲讲,她拉着她娘亲坐到床上:「娘,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总感觉皇帝、母后跟我夫君,他们三个人之间有些怪怪的。尤其是昨天早膳的时候,母后说等我们去西北封地了,她老人家就要去大慈恩寺为国祈福,我夫君竟然同意了。」 米氏只在心里吐槽了句亲儿子成了婚去封地,太后当然不再乐意待在宫里,不过她嘴上却说:「太后娘娘年纪大了,估计是想要清静,乐山可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要不是我这边一时间还撂不开手,我都想要去那住住。」 「您想去就去啊,家里还有三个嫂嫂,不会出什么事儿的,」五娘倒是很赞同她娘亲出去走走,这样也就没空想她了:「再说咱们家在乐山山脚下不是还有一处庄子?您去那里待一段时日,还可以避暑。」 米氏想想,还真有些心动:「不过最近不行,你三哥的任命书已经下来了,这紧接着就要赴任了。」 「真的?」五娘最近正想着这事呢,没想到任命书就下来了:「三哥被外放到哪里去了?」她三哥要谋外放,年后一直没有合适的就被拖到现在。不过这时间也太巧合了,不会是某人故意为之的吧? 「湖州,」米氏是江南人,对湖州还是有些了解的:「你三哥被任命为湖州知州,那地方虽然不比江州,但也不错,是个好地方。」 五娘也觉得湖州不错,虽然没江州富庶,但却比江州容易出政绩:「那三嫂会跟着一起去吗?」 提到这个,米氏倒是不犹豫:「肯定是要跟着一起去的,你三哥的意思是让你三嫂留下伺候我,」说到这米氏就笑了:「我又没七老八十的,再说家里还有你大哥、二哥他们在,我身边也不缺人伺候,我已经说了让你三嫂带着孩子跟着一块去。」 「还是跟着一起去的好,」五娘可不认为她娘是个需要媳妇伺候的:「三哥刚到那,人生地不熟的,有三嫂在身边,至少能图个心里踏实;再者,三哥作为一府知州,难免会有应酬,三嫂不去,谁帮他往来官家女眷?」 「就是这个理,」米氏拍了拍五娘的手,叹了口气说:「我也不要他们伺候我,我只希望他们都能顾好自己不给我找麻烦就行了,」说着她就揽过五娘:「我啊,就顾好你,看着你日子过好了,我就心安了。」 米氏想着只怕她这心要真的安稳,还要有些日子呢。不过她赞同那小子的行事,因为一旦皇帝知道自己的身世,那首要做的就是杀了他的生母跟他这个嫡出的弟弟。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登位。 「那我这两天准备一份礼送过来给三哥,」五娘想着她已经成家了,日后这些往来都要注意起来,可不能再随心意做事了。 米氏点点头:「应该的,你们兄弟姐妹要好好相处,你三个哥哥待你都不薄,你也要知恩才行。」 「娘放心,我现在已经大了,这些事我都知道,」五娘又想到再过十来天他们也要走了,就有些不舍得她娘,可是她大哥是绝对不可能让她娘跟她去西北的:「娘,等我去西北了,你就去乐山住一段时日吧,顺便可以帮我们去看看母后,我觉得你跟母后肯定能聊到一块去,她老人家上次还提到你了。」 米氏也想见一见太后,说来儿女都结成了夫妻,但她跟太后还真没见过几次:「我会的,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西北封地?」 「夫君说再过十来天就要回去西北了,」五娘撅着嘴巴说。 米氏是知道昭亲王的底的:「是应该早点回去,他这次离开西北已经有段时日了,现在是六月,西北那边到了十月天就寒了,天一寒,边莫那些蛮夷就不安分了。」 五娘坐直了身子,有些迟疑地说:「娘,您能不能跟舅舅说说,请他在江南一代帮我收购粮食?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感觉心里有些不踏实?」 「可是有什么事儿?」米氏凝神看着五娘,难道那小子还没到西北就露馅了,那也忒没用了? 五娘抬了抬眉头,笑说:「没什么,就是成亲前我查账的时候,发现西北那边的十二个庄子收益多了三成,我问了郝嬷嬷才知道西北那边有人大肆收购粮食草料。粮食给人吃的,草料是给马吃的,您说我这心里能安稳吗?」 米氏真心觉得那小子太不容易了,就这脑子能把西北军拉扯到现在这样子还真是老天没睁眼:「你是怀疑什么?」 「他急着回西北封地,我还能怀疑什么?」五娘看着她娘:「我请舅舅帮我收购粮食,也是有备无患,」她仰起头眨了几下眼睛:「他对我挺好的,我能做的就是帮他安稳住后方。」 「你舅舅他们还没走,我这两天会跟他说的,」米氏此刻才觉得她女儿是真的长大了,长成了一个比她更出色的女子:「放心,你舅舅会帮你把这事办妥的,毕竟他外甥女嫁给昭亲王,他也得利不少,至少在这大景没官家敢轻易为难米家了。」 第四十六章 她这个异母弟弟也是个有野心的,这次来京城,给五娘添妆一添就是两万两黄金的金票。米氏想着有这心就好,她用着也趁手。不管怎么样,那小子已经是她女婿了,其他的她也帮不上,倒是钱财上她可以替他想法子。 而此时前院书房里,昭亲王正坐在太师椅上,打量着站在堂下的严明,许久之后他才开口:「你让他们出去,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这个严明也是个不简单的,心思深沉,深谙为官之道,非池中物。 「王爷身为皇室中人,想必知道谋逆是要诛九族的,」严明自知道朝廷从未给昭亲王的西北军发过军饷之后,就一直辗转反侧睡不安稳。今天刚好小姨子回门,他就请假带着元娘过来了。 昭亲王眯虚着眼睛,倚靠在椅背上:「所以呢,你要说什么?」 严明虽没有跟昭亲王打过交道,但也知道这位手握兵权的王爷是个极难缠的:「王爷难道不知道亲王养私军等同谋逆吗?」 昭亲王笑了:「谁说本王养私军,兵部、户部还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严明努力压抑着跳动飞快的心,的确没人敢说他养私军,因为根本没人敢曝出朝廷多年没给西北军发军饷的事儿:「王爷成竹在胸?」 昭亲王不再笑了:「你怎么知道朝廷没给西北军发过军饷的事儿?难道你一个大理寺少卿还能摸到户部跟兵部的私账不成?」 这次是严明笑了,他双膝跪地,双手拱向昭亲王:「大理寺少卿严明,愿奉昭亲王为主。」 昭亲王坐直了身体,一手托着腮:「你倒是识时务,不过本王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投诚?」 严明笑看向昭亲王说:「按理来说,王爷跟下官是连襟,就算今日下官不向王爷投诚,在他人眼里,下官依然是王爷麾下的人,与其那样,那下官为什么不坐实它呢?」说到这里,严明的话就变了风向,脸上没了笑,眼神带着轻蔑:「再说当今皇上心胸狭隘,眼界不宽,更甚者是非不分,实在是不堪为君,良禽择佳木而栖,下官相信自己的眼光。」 昭亲王不吭声,只是看着他。 严明见状深叹了口气:「您要是有什么事儿,下官也脱不了干系,下官只想跟媳妇活久一点。」 「这个理由不错,」昭亲王笑说:「你起来吧,你放心本王就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不过日后你要是敢背叛本王,那就难说了。」 「王爷放心便是,既已上了船,那除了死就没其他路可走,」严明打趣说:「下官不会泅水。」 「你求什么?」昭亲王可不是傻子,这严明不可能只因为他们是连襟,就无欲无求地替他卖命。 从这一点上看,严明就知道昭亲王是个明白人:「为官不外乎为国效命、为民请命,下官也一样,但下官还想求青史留名。」 「你就不怕是恶名?」昭亲王倒是能理解他,青史留名的可都是能臣名相。 「自古胜者王,败者寇,史书也是人注的,」严明想得很明白,也看得很清楚。 后院里,元娘这会正拉着五娘说:「王爷的那几个妾室,你准备怎么办?我这过来人可告诉你,这王爷长子一定要从你肚子里出来,知道吗?」 这哪跟哪呀?五娘笑说:「我这刚成亲两天,你就开始催了。」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元娘是真替她这妹妹担心:「这皇家不比寻常人家,虽注重嫡庶,但更加在意子嗣,昭亲王已经二十又六了,就算他不着急,太后娘娘那个当娘的肯定着急。」 「这事只能顺其自然,着急也没用,」五娘也想有,毕竟她夫君年岁大了,膝下空虚不是好事:「不过太后娘娘暂时是不会催我们的,因为再过几天我就要随王爷回西北封地了。」 「真的,」元娘虽有不舍,但回西北对她小妹来说是好事:「那就好,回了西北,你得赶快调身子。」 「知道了。」 这天五娘夫妻在安平伯府一直待到申时才回王府。 晚上五娘洗漱好之后就躺在床上,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今天她大姐的话倒是提醒她了,他夫君后院还有几个女人在呢,其中一个还是平阳侯的嫡长女。 要说这平阳侯也是个胆小的,年前收账,他是第一个跑到伯府还账的,就连利息都是给足了伯府,这倒让她高看了他几分。 「在想什么呢?」昭亲王披散着头发,上了床,搂着五娘蹭了蹭:「还是媳妇香。」 五娘被他蹭得有些痒,就推了推他:「我在想你后院的女人。」 「什么?」昭亲王有片刻的愣神,后才一手拍在五娘的翘臀上:「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怎么,王爷是准备让妾身给您排个日子吗?」五娘的小手已经爬上了昭亲王的腰,开始使劲拧了起来,可见他不痛不痒的,瞬间就觉得没意思透了,气鼓鼓地翻身把屁股对着他。 昭亲王见小媳妇恼了,赶忙靠了过去:「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起来这次去西北还要带着钱氏,差点把她给忘了。」 「你还要带着她?」五娘忽地翻过身来。 昭亲王笑着举起左手:「天地良心,我对你是忠贞一片,带钱氏是因为钱氏她本身就不是我的人,这次带她去西北,就是为了把她给嫁出去。」 「嫁出去,」五娘不淡定了,坐了起来:「你说清楚,我怎么听不明白,钱氏可是你的庶妃?」 「名义上是,」昭亲王仰躺着,双手垫在头下:「我西北军的教头无宁原是个江湖草莽,后来投效了我,不过他有一个条件。」 「那个条件就是钱华贞?」五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不会觉得被冒犯?」 昭亲王一脸的莫名:「当初要不是因为无宁,我会任由母后赐死钱氏,根本就不会让她以庶妃的身份进府,所以在我眼里钱氏就是无宁的人。再说这两年她还算安分,我给她个前程也并无不可。」 五娘想想也是,后就又躺回去了:「那她自己知道吗?」 「不知道,」昭亲王理所当然地说:「进了我王府,那就是王府的人,她的命都是我的,我让她嫁人也是给她有个盼头,她应该对我感恩戴德才是。」 「豆#豆#小说&提%供。」 五娘一点都不避讳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从你话里我就知道你很看重那无宁,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费些功夫,让钱华贞心甘情愿地嫁给无宁。照你那样做,要是钱华贞性子烈些,估计无宁只能得到个死人。」 就知道他小媳妇不经骗,昭亲王得逞地笑了笑:「那如何让钱氏心甘情愿地嫁给无宁这事就交给王妃娘娘您了?」 五娘没注意到他脸上的笑,她这会正想着钱氏的事儿,不过也点头同意了,要是钱氏能嫁出去那就更好了。经了这几日,她也不想做那贤惠人跟别人分享他的好:「那其他的那些侍妾呢?」 第四十七章 说到这个,昭亲王把刚探出去的爪子又缩了回来,有些气恼地说:「满满,你说那些女人是不是傻?她们又没上玉蝶,又没入贱籍,被送到王府的第一天,我就让小应子把户籍给了她们,还给了她们每人一百两银子,也关照过府里的人,她们想离开就送她们离开。可几年过去了,就走了两个,其他愣是都安安稳稳地待在府里。我都怀疑她们是不是看我府里的月例比较高才赖着不走的?」 这下子,五娘心情高兴了,她伸手环上昭亲王的脖子,把自己的脸凑了过去:「那咱们这次去西北,就把她们都带上。」 「带上她们干什么?」昭亲王笑说:「你嫌太清闲吗?」 五娘心情好,就跟他多解释两句:「你西北军是不是有很多没家室的?」 昭亲王一听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你只顾着钱华贞,大概忽略了她们也是女人,」五娘撅着小嘴说到:「其实我还挺能理解她们的,毕竟身为女子,她们从未在外行走过,害怕是肯定的。待在王府里面至少可以安稳度日,咱们给她们找个好归属,想必她们也不会死赖着你的。」 「对,毕竟我府里还有一只凶悍的小老虎,」昭亲王说完也不管五娘的拳打脚踢就直接压了上去,两人笑闹了一会,屋里便传来了喘息呻吟之声。 次日一早,五娘醒来时已经快要辰时了,她伸手摸了摸边上的薄被,没有一点热气就知她夫君起身已经有一会了。她最近几天又是成亲又是回门的,晚上还要被某人缠,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好在现在也算是安稳了,可以好好休息两天。 「咕噜……」 五娘摸了摸自己饿扁了的肚子,原本就要黏在一起的眼皮又勉强睁开了,饿着肚子睡觉可不行。她伸手拽了下床头的小铜铃,兮香跟迎香就进来了:「娘娘醒了。」 五娘眨巴了几下眼睛,问到:「王爷呢?」 「王爷用过早膳就出门了,」兮香卷起床帘,笑着说:「临走时还吩咐奴婢们不要打扰您休息,等您睡醒了再服侍您用膳。」 五娘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裳,洗漱好之后,人也彻底醒神了,坐到桌边就准备用膳:「今天咱们把我的嫁妆理一理,规整规整,不能带去西北的放库房最里面。」 「好,」迎香把筷子递给了五娘:「娘娘,您还没起身的时候,钱庶妃跟后院的几位姑娘就过来给您请安了,这会还候在外面呢。」 五娘看了看外面的日头:「你先带她们去堂屋里坐着,我用完膳就过去。」 「是,」迎香福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五娘昨晚想了很久,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好,不然就这么把她们带去西北,万一要是她们有自己的打算,那她这不是枉做小人了。倒是那钱华贞,她还真的要费些功夫。 堂屋里,钱华贞坐在椅子上,微微低垂着头,面上不悲不喜,边上不时会传来几声抱怨,不过她始终没有拿眼去瞧那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她钱华贞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一个侍妾,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曾经在闺中,她最恨的最看不上眼的就是她父兄的那些曲意逢迎、妩媚勾人的妾室,可最后她竟跟那些她瞧不起的女子一样,成为了别人的妾室,还是自己上赶着的。 「钱姐姐,」一个穿着嫩绿色襦裙,梳着坠马髻的女子走了过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怯生生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钱华贞:「钱姐姐还记得我吗?我是通州府知州的女儿孙芸儿。」 钱华贞抬起头,在孙芸儿脸上扫了一眼,便不再看她了,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问到:「你有什么事儿吗?」 「没……没……,」孙芸儿赶忙摇摇头:「我可以坐在您身边吗?」 「你随意,」钱华贞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她虽顶着个庶妃的名头,但她知道她跟孙芸儿是一样的,没有什么贵贱之分,都是昭亲王的妾室。 「谢谢姐姐,」孙芸儿小心翼翼的在钱华贞的右下手坐下了。 大概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五娘终于来到了堂屋,一眼扫过去,呵……,还真不少人! 「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吉祥,」屋里的十位女子纷纷来到堂屋中央福礼。 五娘端着杯茶,抿了一小口,后放下茶杯:「你们都起来坐吧。」 「谢王妃娘娘。」 五娘见她们都各自找位置坐好了,才仔细瞧了瞧,还真别说这十位妾室能入得了王府长相自是不用说都过得去,就是这各人的气质有些不同,小家碧玉有,大家闺秀也有;清艳脱俗、千娇百媚算是攒齐了。 不过要论起这十人中哪位最打眼?五娘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她右下手的钱华贞,现在的钱华贞身上没了以前做姑娘时的张扬娇态,但好在还保留着自身的傲气。 钱华贞已经察觉到王妃在看她,心头颤动,有些无地自容,她紧握着手中的锦帕,一步错,步步错,没得回头了。 五娘看了一会便不再盯着钱华贞了:「今天是你们头次来给本妃请安,有些事情王爷昨儿也交代了本妃,让本妃今日跟你们说清楚。现下有两条路给你们选:一条是你们自己离开,另择佳婿;另一条就是由王爷跟本妃给你们选归宿,你们自己回去想想,想好了就过来清晖园找本妃。」 「王妃娘娘,」一个穿着桃色襦裙看着很是娇俏的姑娘起身朝五娘福了一礼,皱着一双柳叶眉说:「婢妾等出身虽卑微,但都是王爷的妾室,自古好女不嫁二夫,王妃娘娘您这样做是想要婢妾们的命吗?」 五娘就知道没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不过她已经给了她们出路,就容不得她们不遵从,她看向那个首先跳出来的女子说:「就算是本妃想要你们的命,你们有权力说不给吗?」 「烈女当从一而终,」一个声音都透着股清高味的高挑女子插话道:「王妃娘娘想要咱们的命尽管说就是了,使些烂污心思就不怕有失您的身份吗?」 五娘打量着底面色相各异的女子,嗤笑了一声,吩咐兮香道:「你去厨房拿两盘红豆过来,本妃要用。」 「是,」兮香瞪了一眼站着的两个女人,后就退了出去。 钱华贞此时心里很是不平静,王妃刚说是王爷交代她这么做的,对这一点钱华贞竟怀疑不起来。她自认容颜绝色,但她进府已经两年多了,昭亲王不是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儿,可至今她依旧是完璧之身,由此可见昭亲王并不重色。 她稍稍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身着大红色望仙裙的昭亲王妃,见其面上从容淡定,没有一丝心虚,她便知道今天的事儿是已成定局了。钱华贞的眼睛不由得盯在了五娘身上那大红色望仙裙上,鲜艳亮丽的大红色好似能刺痛她的双目一样,叫她忍不住想要闭目但又舍不得就这样闭上眼睛。 五娘自小就跟在她娘身边,早已练就了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这些人是料定她不能拿她们怎么样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们就错了:「倒是你们提醒了本妃,什么好女不嫁二夫、烈女应当从一而终的,你们在座的除了钱庶妃,还有谁过了明路吗?」 第四十八章 底面没了声音,一个个的都低下了头,原还想着这王妃年岁小,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行事竟这般直接,倒是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五娘哼笑了一声:「本妃一片好意,既然你们不领情,那今天的话就当本妃没说,但是这王府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待的。你们既然一心想着给王爷当侍妾,那也行,一会本妃会让迎香拿来卖身契,你们要是签了,本妃就立马给你们过明路。」给脸不要脸,那就不要怪她不给她们留余地。 「欺人太盛,」高挑女子跟受了莫大的屈辱一般瞪着五娘:「王妃娘娘,咱们姐妹虽然出身没您好,但也都是好人家的女子,您不能这样欺辱我等。」 蠢货,钱华贞心里默念了一句,她已经有了决定,就起身来到堂屋中央,双膝跪下,右手拔下了头上的发簪,散下来一头的青丝:「钱氏华贞请王妃娘娘作主。」 五娘给站在一边的迎香使了个眼色,笑说:「迎香扶钱姑娘去边上的正房歇着,本妃一会过去。」 「是,」迎香笑着就来到钱华贞身边,扶着她起身离开了堂屋:「钱姑娘这边请。」 钱华贞离开之后,看似被惊着的孙芸儿也跟着说回去考虑考虑,有了第一个第二个,那接下来的人心就不再稳了,再说五娘都把话说死了,难道她们还真能签了卖身契不成? 等兮香端着红豆回来的时候,堂屋里就还剩下两个人了,五娘也不想再理会她们,直接打翻了兮香手里的红豆,对她们说:「捡吧,想要在本妃手底下做侍妾就先得学会吃苦耐劳。放心,这对你们日后有好处。一会本妃会让迎香把卖身契拿过来,签了就过明路,不签那本妃就让人送你们去庄子上过段日子。」说完她就领着兮香走了。 五娘来到正房,见钱华贞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园子里飞来飞去的蝴蝶出神。 「你真的决定都听本妃的?」五娘来到榻边坐下。 钱华贞转过身,朝五娘福了一礼笑说:「王妃娘娘不是希望华贞这样做吗?」 「本妃是希望你这么做,但也要你愿意才行,」五娘说完就扭头吩咐兮香:「给钱姑娘搬把椅子过来。」 「是,」兮香立马就去搬来一把椅子,后便退到了五娘身边。 「谢王妃娘娘,」钱华贞坐下后,便抬头看向五娘:「不知王妃娘娘想要对华贞说什么?」 五娘看着她说:「其实本妃也没什么可说的,该懂得道理你都懂。只是还想说一句你很好,不能因为当初走错了一步,就要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本妃相信这两年你在王府里应该是看清楚了,在这你根本就没有出头之日。」 五娘也不准备瞒着她:「王爷昨天跟本妃说,当初他之所以没让母后赐死你,让你以庶妃的身份进府,是因为有人求他保住你的命。」 钱华贞听了这话,就想到那时候太后的确说要赐死她,不过后来她没死,还以为太后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没想到竟是这样:「不知那位恩人何在?」 「他为了救你,答应了王爷一些事情,现人在西北,」五娘觉得钱华贞是个懂得权衡的女子,从刚那事上就可以看出她也很果断,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有些人选择将错就错,而有些人则是有错就改,及时止损:「本妃是这样想的,你要是同意就先跟着咱们去西北看看,要是不同意你也可以回……」 五娘话还没说完,钱华贞就出声了:「华贞同意,既然是王爷看重的人,想必也定是位出色俊才,多谢王爷跟王妃娘娘替华贞费心了,只是太后娘娘那里?」 「你放心,母后那里,王爷会去说,」五娘就喜欢拎得清的人,这样的人不费事儿。 「那华贞就先告退了,」钱华贞朝五娘福了一礼,在五娘点头同意后就离开了清晖园。走在回去冷月轩的路上,钱华贞看着西北的方向,嘴角弯起,她想也许她还有可以努力的余地。她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她想要赌一次,赌输了大不了一死,但要是赢了,她也会好好珍惜的。 五娘也是个说到做到,让迎香准备了几张拟好的卖身契送去堂屋。只是等迎香回来的时候,却并没有带回签好的卖身契:「娘娘,那两位跑了。」 「跑了?」五娘嗤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她们有多大胆子呢,这就跑了?」 「是的,肯定跑了,」迎香撇了撇嘴:「奴婢都去她们的住处看过了,跑了好几位,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 「跑了也好,给我省了不少事,」五娘拿了本账簿翻了起来:「还有几个留下了?」 「两个,」迎香看着手中几张没有签字的卖身契,抬了抬眉说:「看来这些是用不着了。」 下午昭亲王一回到清晖园就告诉五娘:「六月二十,咱们就准备启程,你最近带着人收拾收拾,该带的东西都带上,这次去西北,可能要待很长一段时日。」 五娘拧了一条温巾子,给他擦拭手脸:「好,明天我就开始让人整理。大件都不用带,西北王府那边应该都有……」 「咳……呵……,」昭亲王听五娘提到西北那边的王府,就有些不自然了:「那个……那个啥……」 五娘盯着他的脸,微微眯起眼睛:「您不要告诉我说你在西北那边没有府邸噢?」 「府邸肯定有,」昭亲王笑得有些心虚:「就是西北那边的王府自建成后,我还没住过,所以里面什么都没有。」说完他就不敢看五娘了,自顾自的低头擦拭双手。 「我要是记得不错,您好像是十五岁就去了西北,到现在都足足有十年了,」五娘有些不敢想象:「要是下雨,王府不会漏雨吧?」 「不会,」对于这一点昭亲王倒是很肯定:「我虽然不住在王府,但王府里还是有人打理的,就是空荡荡的,很简陋。」 「那就好,」五娘舒了口气:「那这样,咱们就要把大件也挑些带上,反正要住很久,带过去就带过去吧。」 「就是辛苦你跟我受罪了,」昭亲王抚了抚五娘的脸,现在他倒是有些后悔上次彦先生离开的时候,他没想起让彦先生回去西北的时候帮忙拾掇下王府。 五娘搂着他的腰,仰着头说:「虽然我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吃苦。」不过她倒是有些心疼他,去西北十年竟就在军营待了十年。 昭亲王在五娘的额头吻了下:「后日我们进宫跟母后说一声,再陪她老人家用顿膳。」 「好,」五娘点了点头:「我这两天把京城这里的账目理一理,再跟郝嬷嬷说说接下来的商铺安排,之后就全心全意地盯着咱们去西北要准备的东西。」 说到账目,昭亲王就想起一事:「舅父已经把华纺阁跟第一楼的账本送过来了,你有空看看吧。」 第四十九章 「华纺阁跟第一楼?」五娘有些不解:「那不是舅父府里的产业吗?」 「明确来说,应该是母后的产业,」昭亲王拉着五娘坐到榻上:「先前一直归在镇国侯府里由舅父帮忙管着,现在我成亲了,舅父就找着借口把账本送回来了。」 五娘心里的那个疑窦越来越大,怎么她总感觉她夫君很缺银子呢?可他明明就是在军营待了十年,也没用银子的地方:「好,我晚上看看。」 晚上,五娘算是让她家夫君也开了一次眼界。用完晚膳之后,五娘洗漱好就爬上了榻,让迎香把她的算盘取来,她把炕几上的那一摞华纺阁跟第一楼的账本,搬到左手边。 迎香取来了算盘就将其摆放在她家姑娘面前,双眼发亮,想要看她家姑娘打算盘。五娘搓了搓手,就开始左手翻着账本,右手打起算盘来了。 等昭亲王洗好澡出来耳边尽是劈里啪啦的珠子撞击声,他走出内室,只见他小媳妇盘腿坐在榻上,左手翻着账本,右手打着算盘,眼睛则一直盯在账本上,瞧都不瞧一眼算盘。右手五根细白的指头在她那把金算盘上跟跳舞似的,飞来飞去的。 昭亲王看了好一会才回神,他觉得外面的传言也不都是假的,看她媳妇这样子简直就是算盘成了精投了胎。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五娘把算盘往外一挪,剩下的账本搬去右手边,接着就继续盘账。昭亲王一晚上是什么事也没做,跟五娘的两个丫鬟一样,光看她打算盘了。这会见她左手打算盘的速度一点都不比右手慢,更是惊奇不已,他媳妇不会真的是算盘精投胎的吧。 不到亥时,华纺阁跟第一楼近十年的账本就都被五娘给核算过了。核算完,五娘板着张小脸说:「这十年真是辛苦舅父了。」 「怎么了?」昭亲王知道华纺阁不赚钱,第一楼还能赚一点,也知道他舅父每年给他的银子是从哪来的?不过他还是想要听听他媳妇怎么说。 五娘朝后一仰,便躺在了昭亲王的腿上了:「舅父跟京城的各个赌坊花楼好似很熟悉,每年年底各个赌坊跟花楼就要大批量的从华纺阁高价买布匹,要不是赌坊跟花楼捧场,华纺阁早就经营不下去亏本关门了。」 昭亲王有些尴尬,毕竟镇国侯是他亲舅舅,而且他也知道他舅父每到过年就要去赌坊坑蒙拐骗,更是强行让京里的几家花楼买华纺阁的布匹。不过自去年开始,赌坊跟花楼也学聪明了,要到过年的时候是宁愿关门,也不敢开门营业,就怕开门等来的是镇国侯。 「舅父不太会打理这些,」昭亲王只能这样说:「以后这些就都拜托王妃娘娘了,还有本王手里的状元楼也都给你管着。」 五娘不知想到什么,又坐起身子,翻了翻华纺阁今年的账本,有些疑惑地说:「去年舅父替我去韩国公府要债,我记得我送了二十匹布料外加江南那边布料的货价单子给他老人家。怎么今年舅父还是从蜀州那边进货?」 昭亲王想着去年年底他舅父一天一身新衣裳,就忍不住笑了:「估计他老人家忙着做新衣裳,压根没看见你给他的货价单子。」 五娘闻言也跟着笑了:「我看咱们以后逢年过节的给侯府送礼就不用多费心思了,直接送金银就好。」 「哈哈……,」昭亲王从身后抱着她:「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日太后正在礼佛,昭亲王夫妻就来了。太后听了回禀,笑着吩咐花嬷嬷:「想必中午两个孩子会在哀家这用膳,你多做些他们爱吃的。」 「是,奴婢这就先下去准备,」花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大半辈子了,也就最近昭亲王成亲了,她才能见到太后这么高兴,太后活得开心,那她也就不负当年老侯爷的救命之恩了。 昭亲王跟五娘进入大殿先是快步上前去给太后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吉祥。」 太后眼瞧着这小两口子比前两天亲密了不少,心里很是欢喜:「快起来,」她朝五娘招招手:「你坐到哀家身边来。」 五娘虽还有些羞涩,但还是朝太后福了一礼:「谢母后,」后便走到太后身边坐下,昭亲王则是坐到了右边的榻上。 太后拉起五娘的手,轻声问她:「在王府过得还习惯吗,吃食合不合口,奴才们服侍得尽不尽心?」 五娘在闺中时也想过日后成了亲怎么跟婆母相处,可现在成了亲,婆母还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竟能这般和蔼可亲的待她,她只觉得自己真的很有福气:「多谢母后记挂,儿媳一切都好,王府里也很好。」 太后笑着点点头:「那就好,」后她扭头看向倚躺在右边榻上的儿子,看他那随意样,不禁瞪了他一眼:「瞧你这样子,还有没有规矩了?」 昭亲王一点都不在意地把手垫在脑后:「没规矩也是您儿子。」 太后又瞪了他一眼后就不再跟他计较了,笑说:「你们回封地的日子定下没有?」 「定下了,」昭亲王看向他母后:「定在六月二十,我准备这两天就跟皇帝说。」 「还是哀家来说吧,」太后脸上的笑没了:「你这事就不用管了,回去收拾东西就是了。这次你们去西北,哀家也准备了几个人,你们带着,日后会有用得着她们的地方。」 「什么人?」昭亲王问到。 太后看了一眼身边的五娘,后又转头看向儿子:「一个嬷嬷跟几个女医,你已经成了家,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哀家挑了几个女医随你们一起去西北,也好放心些。至于跟着去的嬷嬷,你也认识,就是哀家宫里的芍药。」 「芍嬷嬷?」昭亲王有些惊讶,后他看了看五娘:「也好,到时芍嬷嬷就跟在满满身边。」 太后就是这个意思,转头笑着拍了拍五娘的手,对她说:「芍药最擅长的就是膳食调理,她在哀家这伺候了大半辈子,现在年岁到了,哀家也想给她找个养老的地方,你性子太好,有她跟着你,哀家也放心些。」 太后这样做,五娘并没觉得不妥,她夫君是太后亲生的,她相信太后是不会害他们的。更何况就算太后不给他们这几个人,她也是要让她娘帮忙找几个带着的:「还是母后想的周全,原本媳妇还想着今天进宫求您帮媳妇寻几个得用的人,没想到母后都给咱们准备好了。」 「西北那边不比京城,这些都是有备无患,」太后也是担心他们小两口不懂事,要是万一有了孕,身边又没个经过事的,那一个不小心真的是能要命的。她这做娘的,又不能跟着过去,只能这样为他们多打算一点。 「母后说的极是,」五娘攀上太后的胳膊:「那您什么时候去乐山?过段时日,媳妇母亲也准备去乐山那边住一段日子。」 「是吗?」这倒是额外的惊喜,太后早就想见米氏了:「哀家等你们走了,拾掇拾掇就准备去了。你母亲什么时候过去?哀家也有好几年没见到她了。」 第五十章 「估计跟您是前后脚的时间,」五娘笑说:「媳妇母亲也一直想要来给您请安,只是因为有些忌讳她怕冲撞了您,所以就一直没能来,她心里很是愧疚呢。」 「你母亲就是太多礼了,」太后倒是喜欢米氏的性情,单看安平伯府娶的几个媳妇,就知道她不是个眼皮子浅的;再者,她帮昭儿解决了西北军军饷的问题,她真的要当面谢谢她。 昭亲王夫妻陪太后用了午膳之后,休息了一会,就离开皇宫回王府了。 当天晚上,景盛帝过来给太后请安时,太后就直接开口了:「今天昭亲王夫妻过来给哀家请安,哀家跟他说了,让他尽快回封地。」 对于昭亲王回不回封地这事儿,景盛帝其实很矛盾,他既希望昭亲王就这样待在京城,最好待到西北军兵权旁落,他好找机会除掉他;可每次见到昭亲王,他又希望昭亲王赶快回西北,但是又怕他回西北有一日会反了:「也好,西北那边再有几个月就要入冬了,九弟回去,朕也好放心。」 「这次他回去封地,哀家也放心了,」太后难得对着景盛帝露了个笑脸:「成了亲,他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哀家这心里就不用老是记挂着他了。」 景盛帝听了太后这话,面色有些变了:「母后的意思是九弟妹也跟着回封地?」 太后貌似不解地看着景盛帝:「怎么,你的意思是昭亲王回封地,昭亲王妃留在京城?」 「不是,」景盛帝不敢回视太后,但他也不能就这样顺着太后:「母后,这不合祖制。」 「哪里不合祖制?」太后冷声说到:「哀家还没听说过哪位亲王回封地,亲王妃必须要留在京城的。」 「可是九弟不一样,」景盛帝反驳道:「九弟手中握着西北军的兵权,祖制是有规定的,武将手握兵权,其家眷是必须要留在京都的。」 太后嗤笑了一声:「哀家知道这条祖制,但是皇帝,有哀家这个昭亲王的生母在你手里,你还觉不够吗?」 「母后,」景盛帝被太后的话给噎住了,其实他也知道今天这事他站不住理,毕竟昭亲王不是普通人:「母后您能替儿子想一想吗?九弟手中握着二十万西北军……」 「哀家还没死呢,」太后忽地站了起来,看向坐在右边榻上的景盛帝:「皇帝你在怕什么,你以为昭亲王真想要做什么,你留着昭亲王妃在京城就有用了?」 景盛帝避过太后的眼睛:「母后,九弟手中的兵权。」 「你想要收回来?」太后冷笑道:「你可以自己跟昭亲王说,哀家是不会去说的,至于他给不给你,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母后,九弟是您亲生的,难道朕就不是吗?」景盛帝终于鼓起勇气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他的心噗通噗通的,他想要看看太后脸上的神情,但他又心虚不敢直视太后。 太后看着景盛帝那飘忽的眼神,说到:「你说呢,你不是一直都在查你生母是谁吗?那你就好好查。」 太后这话一出,景盛帝眼睛瞬间瞪大,状若惊恐的样子:「母……母后,我……朕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给母后请安。」说完他也不等太后点头,就快步跑离了慈宁宫。 西嬷嬷看着景盛帝离开时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禁笑了一声,很是讽刺地说:「先帝花了二十多年教出来的竟是这么个东西。」 「想要西北军的兵权,他可真敢说,」太后坐回到榻上,双目有些湿润:「当年先帝指使黄氏拿他跟韩氏的事去刺激哀家父亲,致使哀家父亲怒急攻心,泄了心头血,可就算那样他也硬撑了一个月,疏散了手中西北军的兵权,让先帝什么也得不到。西北军是周家几代人用尽心血才组建起来的,皇帝想要平白掌握它简直就是做梦。」 「先帝以为没了老侯爷,镇国侯府又没有其他人能率领西北军,他就能收回西北军的兵权,所以才动了心思除掉老侯爷,可他似乎忘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军权胜于皇权,」花嬷嬷就是西北军的遗孤,对西北军也很是了解:「只可惜老侯爷一生光明磊落,到最后竟……」 西嬷嬷跟花嬷嬷一样都是西北军的遗孤,她看着花嬷嬷面上悲痛的神情,心里也跟着发苦:「奴婢相信因果报应,那黄氏用老侯爷的命换来的富贵荣华,也不过是假象罢了。先帝死了,咱们娘娘只不过对黄氏露了一点不喜,她在辅国公府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现在她那女儿又开始作妖,迟早有一天他们欠下的债都是要还回来的。」 「说到黄氏那女儿,」太后面上就有了一丝笑意:「她那肚子也快有六个月了,找个机会把这事透给老三吧,顺便把黄氏跟安王来往过密的事儿也透给他,想必老三知道该怎么做。」 「是,奴婢会安排的,」花嬷嬷对打击报复黄氏的事,最是上心,这事她定会办的妥妥的。 接下来的几天,景盛帝都躲在乾明殿,并没有召见昭亲王。昭亲王府这会正紧锣密鼓地收拾东西,五娘把自己嫁妆里值钱的贵重物品都给带着了,翻完了自己的库房,她接着又开始翻王府的库房。 在她翻王府库房的时候,她发现王府的库房里除了一些大件之外,值钱的东西少得很,金银之类的更是连个影都没有。五娘看着库房里的东西,想着等她到了西北一定要查一查西北封地的账,彻底弄清楚他夫君的银子到底花去哪去了? 在去西北之前,昭亲王又陪着五娘回了一次娘家。这次回娘家,五娘主要是跟她娘亲落实买粮的事儿。 「你舅舅已经同意了,」米氏看着她闺女说:「他会帮你在江南先收购一百万石粮食,等到了秋收的时候再帮你收购一百万石。」 五娘笑着点了点头:「好,娘您替我谢谢舅舅,银子我回府后让人给您送过来。」 「银子就不必了,」米氏摆摆手:「这次我出,你们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你粮食运去西北之后,准备放哪?」 「分开放,」这个五娘都想过了:「西北十二个庄子都有地库跟粮仓,应该够放。」 「也行,」米氏算过二百万石的粮食够三十万西北军吃用半年的,有半年的时日,就算是再困苦的景况也能支撑得下来:「到了西北那边,你让人接应就行。」她可是听她那弟弟说了昭亲王在西北就是土皇帝,关卡设的一层又一层的,没人接应很难把大批粮食运进去。 「娘,我们离开了京城,您自己可要好好保重,」五娘不知道她这次去了西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在这京城,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娘,毕竟真要论起来她娘就她这一条血脉了。 「你们顾好自己就行了,」米氏虽舍不得,但想想她那好女婿,她还是觉得他们赶快回西北的妥当,免得她日夜不得安宁。 第五十一章 六月二十,宜出行。这一天天不亮,昭亲王府的府门就打开了,接着便是一辆又一辆高头马车从里面驶出来。等到这几十辆马车出了西边的城门时,天已经大亮了。 到了西十里亭,镇国侯跟安平伯两兄弟早已经等在那了。安平伯两兄弟见昭亲王府的车队过来了,便摆上了酒。镇国侯则站在长亭边看向西北的方向,脸上有些落寞,西北,那也是他向往的地方,不知此生能不能去那走一趟? 昭亲王今日没有骑马,而是跟五娘坐在他那辆五佩马车里。这五佩马车是昭亲王专用的马车,非常宽敞,五娘很喜欢。她在马车里铺上了厚实的垫子,垫子上又铺了一张特制的冰丝凉席,人躺在上面可舒服了。 昭亲王下了马车后,五娘戴上了帷帽跟着下了马车,夫妻两人来到长亭里。镇国侯看了一眼昭亲王,后便故意理了理衣袖:「你们一路平安。」 「谢谢舅父特地过来相送,」昭亲王看着他舅父身上崭新的锦袍,心里只觉得他舅父这么多年是一点没变,有什么好东西就爱显摆。 五娘看到她大哥二哥,就想到了她娘:「大哥、二哥你们帮我好好照顾娘亲,妹妹在这里先谢谢你们。」 安平伯赶忙回话:「你放心,母亲我们会照顾好的,你去了西北也要多保重,有什么事儿,就写信回来。」 昭亲王听着这话感觉有些不对了,去了西北不是还有他在吗:「本王多谢两位兄长相送,在此本王先敬舅父跟两位兄长一杯,」他说完,小应子就端来了一壶老酒跟几个已经满上的杯子,昭亲王端起一杯酒就直接仰头饮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要赶快启程,不然迟了,晚上怕到不了驿站。」 「对对……」 喝完了酒,昭亲王夫妻就直接上了马车,他俩一上马车,车队就立马启程了。 五娘回到马车上,就有些闷闷不乐地躺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昭亲王原还想看看印信,可是见她这样,就也跟着躺下了,从身后抱着她,柔声问到:「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京城?」 五娘转过身,枕在他的手臂上:「不是舍不得京城,我就是舍不得我娘,跟你说我有时候都想要劝我娘再找一个人一起过日子,可是我知道我娘就是为了我的名声,她也不会再嫁的。」 昭亲王搂着她:「放心吧,只要你过得好,我相信岳母就会过得很好。」就依着他岳母大人的性子,他是一点都不担心她会过得不好,而且京里还有他母后跟镇国侯府在,也没人敢为难安平伯府。 车队越行越远,镇国侯见他那讨债外甥终于离开京城了,高兴地拉着安平伯两兄弟去了第一楼。 他们刚走,这西十里亭又迎来了一辆楠木马车,一身着鹅黄色月纱裙的女子挺着个硕大的肚子下了马车,走到十里亭里,眺望着远方,看着远去的车队,眼里带着怨毒:「我等你们回来。」 「可真是痴情,」一醇厚男音突然响起。黄衣女子闻之,脸色立刻就变了,她转头看向亭外不知何时出现的轮椅,冷声问到:「王爷是来送昭亲王夫妇的吗?」 肃亲王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小友子赶忙双手奉上拐杖。肃亲王拄着拐杖进入长亭,坐到了石凳上:「本王九弟有人送,不差本王一个,本王来这里只是为了等你罢了,」说完他的双眼就不再盯着黄衣女子的脸了,而是转向了她凸起的肚子上:「你这肚子已经有六个月了。」 「你怎么知道?」黄衣女子就是当初自请前去五院庵带发修行的黄英,她双手抚上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眼睛里面没有一点快要当母亲的喜悦:「这个孩子来得太意外,要不是我发现的时候月份有些大了,我是不会留着他的。」 「本王会上书纳你为侧妃,」肃亲王也是前两天刚知道这黄氏怀了孕,他本膝下无子无女,所以对这个孩子,他倒是有几分在意。 黄英嗤笑了一声:「侧妃,王爷以为我会稀罕?」 肃亲王依旧盯着她的肚子:「你是不稀罕,毕竟相比安王,本王只不过是个无用的闲王罢了。」 「王爷,您知道的可真多」黄氏一手撑着腰,把肚子向前挺了挺:「侧妃,我这个肚子就只值一个侧妃吗?」 肃亲王抬头看向黄英,嘴角一勾:「你尽管可以不要,说句实话,本王还真看不上你。但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本王要了。今天本王看在孩子的份上,给你一句忠告,不要试图惹怒本王,不然本王会让黄氏一族都没好日子过。」 「你……,」黄英梗着脖子,喘着粗气:「你想要迎我进府可以,但必须是十二抬凤轿娶我进门,不然……」 「还是免了吧,」肃亲王打断她的话,轻蔑地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团脏污一般:「王妃,你觉得你配吗?本王改变主意了,孩子本王要,你,本王不要。小友子,让人抬黄姑娘进府。」 「你想要干什么?」黄英有些慌了,毕竟她现在挺着个肚子见不得人。 肃亲王起身来到黄英身边,低语道:「等生完孩子,不管你死活,本王都会对外宣称你已难产去世。」 黄英双目一缩:「希望王爷说话算话,不要言而无信。」 「你果然狠毒,」肃亲王说完就离开了长亭。 「呕……,」五娘坐在马车里对着迎香捧着的痰盂不停的干呕着,长得有些圆润的芍嬷嬷跪坐在她身边,一边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一边吩咐兮香说:「让小应子先把马车停一停,娘娘这样一直犯恶心干呕,身子哪能撑得住,先停下来歇一歇再走。」 「是,」兮香立马敲击车厢,让小应子把马车停下来。 芍嬷嬷半抱着五娘,给她端来一杯温水:「娘娘,您先喝口水漱漱口。」 五娘面色苍白,倚靠在芍嬷嬷的肩膀上,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水漱了口,才感觉好些:「谢谢嬷嬷,这一路上多亏了嬷嬷,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现在已经感觉好些了。」 芍嬷嬷看五娘脸上没有血色,有些发愁:「娘娘快别这样说,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您先歇会儿,奴婢去后面给您煮碗酸汤面,不管怎么样,总是要进些膳食才行。」 「有劳嬷嬷了,」五娘躺了下来,并没有想要睡觉的意思,她伸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嘴角无力的弯了弯,她有孩子了,虽然他这一路让她受了不少罪,但她还是欣喜不已。 兮香拧了一条温巾子递给了迎香,迎香轻轻地给她家主子擦拭着手脸:「娘娘,您要不先睡一会?」 五娘摇了摇头:「上午睡了那么久,这会哪还睡得着,你去问问小应子咱们还有多久能到宁州城?」 兮香赶忙插话进来:「奴婢上午的时候问了应公公,说是明天中午就能到了。」 五娘松了口气:「那快了,走了两个月终于要到了。」他们刚走了半个月,西北那边就来了急报,她夫君不得不尽快赶回西北。 五娘虽是个柔弱女子,但自认并不软弱。她夫君也不是普通男子,既然他封地有要事,她也不会给他拖后腿。就这样五娘给昭亲王收拾了些东西,就让他先行回封地了,自己乘着马车慢慢西行。 第五十二章 只是五娘没想到在她夫君离开半个月后,她会被诊出有喜,接下来的路程就有些难走了。五娘一直恶心呕吐,虽有芍嬷嬷跟几个女医照顾着,但她还是慢慢消瘦了下来。原本只有十多天的行程,硬生生走了一个月,不过好在就快到了。 小应子蹲在炉子边看着火,他这心一路上都吊得高高的,就怕他们王妃跟小世子有个什么闪失,那他就算是到了西北也只能以死谢罪了:「嬷嬷,咱们娘娘怎么样,好些了没?」 芍嬷嬷正切着鸡丝,舒了口气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明天就到宁州城了,想必王府那边肯定已经安排好了,等到了王府,我再想法子给娘娘补补。」 小应子听了芍嬷嬷的话,才深深地呼了口气:「娘娘一被诊出有喜,我就让人去给王爷报喜了,王爷肯定高兴坏了。」 「太后娘娘要是知道王爷有了孩子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儿?」芍嬷嬷虽然一路上多有劳累,但还是很高兴。 哒哒哒……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传来,原本还想说话的小应子趴在地上仔细听了听,立马就站了起来,看向西边,兴奋地说:「肯定是王爷来接咱们了。」 车队的人被他这么一叫唤都伸着脖子,看向远方,只见尘土飞扬,很快一队骑兵就到了跟前。 「王爷,」小应子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下眼睛,就飞奔到昭亲王的马下:「王爷您可来了。」 昭亲王下马之后,也不理会激动得流眼泪的小应子,就直接走向了他的那辆五佩马车,上了马车之后,轻声说到:「满满,我来接你了。」 五娘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了,只是她有些无力就没下马车,这会听到他的声音,竟觉得是那么的好听:「你怎么赶来了?」 昭亲王抱起五娘,让她倚躺在自己的怀里,他蹭了蹭她的额头:「小应子给我来信了,」说着他的大手就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小腹:「让你受罪了,我才离开一个月,瞧你竟瘦了这么多。」 五娘侧身,双手环抱着他精壮的腰身:「这样的罪,我愿意受。」 昭亲王来了,车队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似的,没了之前的担心。芍嬷嬷煮好了酸汤面就端上了马车,昭亲王把面接了过去,就开口问:「芍嬷嬷,王妃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芍嬷嬷圆圆的脸上带着有些慈爱的笑,毕竟昭亲王是她看着长大的:「娘娘现在这情况属早孕的正常现象,只是因为长途跋涉没能好好休息,才会反应这么大的。王爷放心,等到了王府,奴婢给娘娘好好调理调理,这掉下去的肉很快就长回来了。」 「那就好,一切就有劳芍嬷嬷了,」昭亲王开始喂五娘吃面,芍嬷嬷笑看着小两口这般亲近,就默默地退出了马车。 五娘有些羞涩,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今天的面条特别美味,就连一直堵着的嗓子眼都开了,她一口接着一口,很快一碗面就没了,她已经很久没这么饱过了。 昭亲王见碗里见底了,就问到:「还要再来一点吗?」 五娘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饱了。」 昭亲王也不勉强她,把碗筷递了出去,小应子立马就拿走了。 五娘这会精神也上来了,她坐直了身子,看向昭亲王,见他的下巴跟两腮的胡子都冒头了,就知他是赶了一夜的路:「我们明天就到宁州城了,你怎么就等不急赶过来了,你封地的事儿解决了?」 昭亲王拉过她继续抱着:「已经没事了,我见你们迟迟不到,就有些不放心你,与其干坐着等,还不如过来看看,还好你没事。」 五娘心里暖暖的:「我现在感觉还不错,让他们启程吧,早点到宁州城咱们也好早点安顿下来。」 昭亲王低头看了看她的面色,见比刚刚那会好了一些,就开口对马车窗外的小应子说:「让他们启程。」 「是,」小应子现在总算是踏实了。 说来也怪,自昭亲王来了之后,五娘就再没有恶心反胃过,直到了宁州城,她都安安稳稳的,没有一点不适 五娘笑说:「看来我肚子里的这位是个欺软怕硬的。」 昭亲王瞥了一眼小媳妇的肚子,冷哼一声:「有我在,他要是还敢折腾你,等他出来,我必定是要十倍奉还的。」 五娘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你可别吓着他,咱们现在可乖了。」 一早车队就进了宁州城,到了宁州城西街,五娘就有些坐不住了,一路上她因为身子不适都没好好看看外面的景象。这会她身子也好了,身边还有夫君陪着,外面就是他们的封地,她真的想要瞧一瞧。 倚在昭亲王怀里,她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向外面,比起京城的繁华,宁州城就有些落后了,这里街道两边都是低矮的门店,连座两层的小楼都没有。街上走动的百姓倒是不少,但身上穿的都灰扑扑的,看着就没什么精神。 昭亲王见五娘脸上没有露出失望,心里倍感安慰,后又生了些愧疚:「这里远比不上京城,要让你跟我吃苦受累了。」 五娘摇了摇头,脸上是满满的喜悦:「夫君,我原以为西北是地广人稀,没想到人也不少。」 「来西北这里的人很多都是逃难过来的,人虽不少,但都很贫困,」昭亲王每每见到那些逃难过来的人,就心痛难忍:「去年夏天靖州那边旱涝,就有近五千人逃到西北,我让人给他们分了地,他们自己建了土坯屋,向官府借了粮,总算是熬过了一个冬天。可是今年因为西北干旱,地里的收成减半,我都不知道这个冬天该怎么帮他们熬过去?」 五娘还从未见过她夫君露过这样的神情,不过她刚看了街道两边,有些想法她还没弄清楚,也不能现在就给他什么保证。看来等安顿下来,她势必要在他们封地转转:「你现在先不要想这些,船到桥头自然直,会有办法的。」 昭亲王揉了揉小媳妇的脑袋:「嗯。」 车队走了大概一个半时辰,就入了宁州城的东街,这里跟刚刚五娘看到的西街简直是天壤之别,没了低矮的门店,都是新建的两层小楼,偶尔还能遇到一座三层小楼。在街上走的人也不少,身上穿的衣裳还能见着些花色,明显比西街的好很多。 又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小应子站在窗边小声回禀:「王爷,已经到王府了。」 「开中门让马车直接进去,」昭亲王看着怀里睡着的五娘,轻声说:「让他们一会闭上嘴,不许出声,手脚也放轻些。」 「是,」小应子估摸着应该是那位祖宗入睡了,他也不敢拖沓,赶快吩咐下去让他们放轻手脚,毕竟那祖宗肚子里还有一位小祖宗,要是她俩有什么差池,不用王爷动手,芍嬷嬷就能替太后撕了他们。 等五娘醒来的时候,察觉到自己躺在床上,就知道她这会应该是在西北的王府里。看着床幔,是她喜欢的月白色,很是清爽。 也不唤人伺候,五娘自己爬起来,穿上绣鞋,拿了件披风披在身上,就出了内室。 第五十三章 「娘娘您醒了,」芍嬷嬷正想着进屋瞧瞧,没想到刚走到内室门口,五娘就出来了。 「嬷嬷,咱们这是已经到王府了?」五娘打量着外室,榻上的炕几、榻边的脚架,摆放在厅里的八棱檀木桌,还有她边上的衣架,这些都是她亲手挑的随着车队带过来的。 芍嬷嬷帮五娘系好披风,笑说:「午时三刻到的,那会您正熟睡着,王爷就没叫醒您。饿了没,奴婢炖了燕窝粥,您进一些可好?」 五娘这会也的确饿了:「好,谢谢嬷嬷。」 芍嬷嬷退下后,五娘就走到院子里,见奴才们正在忙着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迎香跟兮香站在一边指挥着。 西北的王府虽没有京城的古朴大气,但占地却比京城的大很多,一排排的厢房都空着,王府里一直没主子住,所以伺候的奴才也少,不过干净倒是挺干净的。 五娘来到后院的花园边,看着园子里除了寥寥无几的花,连棵草都没有,不禁笑了起来,看来她夫君事先让人清理过。她伸手弹了下没什么精神的花儿,就离开了。 回到屋里,芍嬷嬷正要去找她:「娘娘回来了,燕窝粥已经不烫了,这会用刚刚好。」 五娘稍稍洗漱了一番,就坐到了榻上,端起燕窝粥吃了起来:「王爷呢?」 芍嬷嬷见她用得香,脸上就有了笑,能吃就好:「去前院了,军中有人过来找王爷,王爷去看看了。」 「我刚去外面看了,挺干净的,就是有点空荡荡的,没什么亮眼的颜色,」五娘用了几口就放下了调羹:「府里有花匠吗?」 「有的,娘娘想要种些什么花儿一会吩咐下去就行,」芍嬷嬷以前没来过西北,这次来了,到了王府,心都一抽一抽的疼,幸亏太后娘娘没亲眼看到,不然得心疼死。 五娘用完了燕窝粥,就招来了迎香跟兮香:「你们去府里绕一圈,看看有什么缺的,列张单子出来,该采买的采买,该订做的订做,对了拉着小应子一起,王爷的喜好他最清楚。」 「是」 闭府多年的昭亲王府终于迎来了主母,有了主母就是不一样,这府里的奴才见天的出府采买,来来回回的没个停歇,最近就连卖菜的都喜欢在昭亲王府附近晃悠。 乐山,太后刚做完早课,花嬷嬷就进来回禀:「娘娘,安平伯老夫人来了。」 「快请她进来,」太后面上带着微笑,没想到她老了老了竟还能得一知己好友。 米氏进入屋内快步上前行礼:「安平伯府金米氏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吉祥。」 「快起来,」太后坐在榻上有些嗔怪地说:「我都说了这是在宫外不必这么多礼,你怎么就是不听?」 米氏起身后也不用太后请,就直接坐到了右边的榻上:「习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不过能给您请安,也是我的福气,要知道外面不晓得有多少人巴望着来给您请安呢?」 太后笑说:「我是年岁越大,脾气也跟着渐长,眼里是越来越容不得沙子了,见不得那些虚心假意的。」 「您啊,就是爱清静,」米氏端起花嬷嬷给她上的茶,喝了一口:「今天我来除了跟您继续切磋棋艺,就是要恭喜您了。」 太后一愣:「不知喜从何来?」 米氏面上有欣喜但也隐含担忧:「西北那边传话过来说五娘有喜了。」 「真的?」太后有些不敢相信,她还以为昭儿媳妇要迟个几年才会有孩子,没想到这就有了,她高兴之后赶忙问到:「多久了?」 「现在是九月,算着日子应该快满三个月了,」米氏笑着叹了口气:「我听到这消息是又开心又担心,他们毕竟年岁小,身边又没个长辈,不过好在您想的周到,给他们选了女医还让您身边得力的嬷嬷跟着五娘,不然我真的是爬也要爬去西北。」 太后跟着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的想让昭儿就这样反了算了,不要那什么名声了,可是又不甘心他就这么背上恶名。」 「还是慢慢谋图的好,」米氏深知名声的重要,尤其是对帝王来说,有个好名头办起事来才能更名正言顺些:「昭王本就是正统,那咱们就静待时机,不要妄动,那恶名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沾的好。」 「你说的对,」太后只是听了儿媳怀孕,一时有些感触:「肃亲王府那位应该快到临盆之期了。」 「快了。」 「肃亲王也是个可怜的,当年他要不是被先帝议储,也就不会遭了韩氏的暗算,」太后又深深叹了一口气:「那韩氏看着楚楚可怜,但心如蛇蝎,肃亲王才能出众,到底是可惜了。不过说句私心的话,当年赵毅失手一箭射中肃亲王的膝盖骨,致使他没了被议储的资格,我也是松了口气。不过他多年无子无女,我这心里也不好受,那黄氏女要不是怀了他的孩子,我都不会再留着她,哪还会让人护着她?」 「但愿那黄氏女是个识好的,」米氏也是最近才听太后吐露了她跟那几家的恩怨,她也从心底佩服起眼前的这位老妇人,那样的锥心之痛不是一般人能忍耐得下来的:「不过依我看那黄氏女跟她娘是一个德性,自私自利,目光也就只能看得到脚尖,没什么脑子。」 「她要是有脑子就不会巴望着昭儿,还联合安王算计逸王跟韩氏女,连带着把我弟妹差点都牵扯进去,」太后冷嗤一声:「她的确跟她那娘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且瞧着吧,她是不会跟着肃王安心过日子的,在五院庵挺着肚子还跟安王来往,她心大着呢。我要不是想要给老三留条血脉,我是绝容不下她的。」 「都是一些自作聪明的人,」米氏有些不屑,那些人都是眼睛被屎给糊住,一心往着粪坑里拱,她都懒得理,有那时间还是多关心些太后,毕竟她家闺女交代过:「您准备在这住多久?」 太后闻言想了想,才开口:「原本我想着住个一两年就回宫,现在既然五娘有喜了,那就干脆住久一点,我要是回宫了,西北那边就不安生了。」 「那既然如此,我也陪着您住在这,」米氏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听听佛音,心也跟着静了。 「那还真是求之不得,」太后看向米氏,提议到:「要不你也上山来住,反正我这地方大,你随喜好挑一间住着,也免了你每天上山下山的来回跑。」 米氏应承道:「您今儿要是不说,我也要厚着脸皮向您求一间。」 「那就这么说准了。」 宁州城昭亲王府,五娘用完早膳后歇了一会,就由迎香跟兮香两个丫鬟搀扶着在院子里走动,这也是按着芍嬷嬷的嘱咐做的。 走动了大概两盏茶的功夫,五娘就回到屋子里坐到榻上,喝了一碗莲子羹,后就开口吩咐兮香:「你去让小应子进来。」 第五十四章 自来了西北之后,五娘就一直想要盘检西北这边的账务,毕竟她夫君一个亲王,还有封地,虽然封地穷了点,但不可能没有一点结余的,可她夫君确确实实是穷得叮当响,她就纳闷了。 小应子一听说王妃传唤他,他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毕竟他们王爷还有很多大事瞒着他们王妃呢,他这个王爷身边的总管太监,不会被王妃严刑拷打吧? 「娘娘,」兮香领着小应子进入屋内:「小应子公公来了。」 五娘正端着杯红枣枸杞茶在喝,见小应子来了,她就放下了杯子,擦了擦嘴角:「小应子你是昭亲王府的总管?」 「是是,」小应子后背开始冒着虚汗,弓着腰,低垂着脑袋:「娘娘有什么要差遣的吗?」 「也没什么事儿,」五娘淡而一笑:「你去把西北这边的账务拿来给我瞧瞧。」 「啊?」小应子有那么一息的呆愣,后立马反应过来了:「回娘娘的话,账本都在前院,您稍等一会,奴才这就去前院给您取来。」 「好,不急,你慢慢来,」五娘脸上的笑虽然还是很温和,跟平日里没什么差别,但在小应子眼里却冷得很,他得赶快去找王爷,告诉王爷王妃娘娘要查账。 前院里昭亲王正盯着书案上那一大堆的账本,想着是早点坦白得好还是能瞒一天是一天?毕竟现在他小媳妇在西北已经安顿下来了,王府也收拾妥当了。依他小媳妇的精明大概已经发现他的账务不对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小应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连门都没敲,进来之后他是一脸的汗:「王王……王爷,王妃娘娘要奴才把西北这边的账务给她拿过去。」 听了这话,昭亲王笑了,看来他也不用犹豫了,用下巴点了点案上的那一堆:「这些就是西北的账务,你把它们都给王妃拿过去,」说完他顿了一下:「跟王妃说一声本王午膳就不回后院用了。」 小应子原本见他们王爷这么爽快地把账本交了,还以为他要重振夫纲呢,没想到下一句就开始犯怂了:「奴才这就让人把账本抬回后院。」 「嗯,」昭亲王捻了捻左手上的扳指,就不再理会小应子了。 后院里,五娘已经准备好算盘,就等着小应子把账本拿回来,不过小应子也没让她等太久,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娘娘,奴才把西北这边的账本都给您取来了。」 他刚说完,五娘就见两个侍卫抬着一个很大的漆木箱子进来了:「就这些吗?」她还以为很多的,毕竟西北这边还有税收什么的。 「就这些了,」小应子让侍卫把漆木箱子打开,后他自己一摞一摞的把那些账本给抱出来,放到他身边的八棱檀木桌上。等到把账本全部从箱子里抱出来以后,他就赶忙带着两个侍卫退下了。 五娘见小应子跑得跟兔子似的,不禁笑了笑,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想要瞒我,那我也不问,我自己查账。」她幼时,她娘亲就教她很多事情不要指望别人来告知,自己要学会发现。 她一边活动着双手,一边吩咐她的两个丫鬟:「你们先把那些账本按年份分好,最早的那一年先拿过来给我。」 「是,」两个丫鬟动作也快,很快便发现这些账本都是近五年的,她们把景盛十五年的账本先理出来抱到了炕几上:「娘娘,这些都是景盛十五年的,奴婢们已经按月份理好了,您可以直接盘检。」 「好,」五娘先拿过最上面的那本发黄的账本翻了几下,便开始盘算了起来。 这一盘算,五娘就没有停歇。到午时,她草草用了些午膳走了几圈,就开始继续盘账,直到酉时,才把账目都过了一边。 五娘心里的火不停地往上冒,她家那口子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西北军的军饷都走王府的私账,朝廷不发军饷的吗?她可不认为诺大的昭亲王府会把私账跟军中的账走一本账。 「娘娘,您该用晚膳了,」芍嬷嬷进来催:「您现在不是一个人,可不能饿着。」 五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鼻子有些发酸,虽然她想要骗自己,但她不得不面对事实。她夫君应该是养了私军,这可是谋逆的大罪,是要诛九族的,她夫君是皇室中人,顶多就自己有事,但她呢,她有族人的。 「放着吧,我现在还不想吃,」五娘低垂着头,从榻上下来,趿拉着绣鞋就回去内室了。 兮香跟迎香两人都不敢出声,她们主子今天盘账的时候脸色就已经不好了,估计是王府的账目有问题,现在就看王爷回来怎么交代了? 五娘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心里很乱,她夫君跟皇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难道她夫君真的想造反?她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着自她被赐婚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到最后她发现有些事情好似很不通常理,她摸了摸自己一直戴在左腕上的紫玉镯,忽地坐了起来:「难道皇帝不是母后亲生的?」 前院里昭亲王看着屋外已经黑了的天,自嘲地笑了一声:「不知道小媳妇查完了账没有?」 「已经查完了,」小应子扒在门边回了一句:「而且据说王妃娘娘很生气。」 昭亲王瞥了一眼小应子:「本王一向行事磊落,身边怎么会有你这么个鬼鬼祟祟的奴才?」 小应子听了这话,心里大笑不止,您行事磊落,那您怎么还不敢回后院,不过他嘴上却说:「奴才这不是担心王妃娘娘跟您吗?芍嬷嬷说娘娘晚膳都没用,就进了内室休息了。」 昭亲王闻言,右手敲击着桌面,不过只敲了几下,就起身了:「本王也饿了,回后院吧。」 「是,」小应子只觉他们王爷在惧内这方面是没得救了,果然外甥肖舅。 此时五娘的心已经平静了不少,不过等她夫君回来,她要彻底把事情摊开问清楚,然后再做打算。既然想通了,她也就不再躺在床上了,起身穿上鞋出了内室,吩咐两个丫鬟说:「摆膳吧,我饿了。」 「嗳,奴婢这就去,」两个丫鬟赶忙去厨房把晚膳端上来。 昭亲王回到正院的时候,五娘正在用膳,看她吃得还挺香的,见此他心里不由放松了一些。五娘一天没见他了,这会看他回来了,也不起身相迎,自顾自地吃着,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热情。 昭亲王坐到桌边,兮香立马给他添了一副碗筷,他看了看小媳妇,刚好见她在瞪他,他勉强扯出点笑说:「你先用膳,用完膳我有话跟你说。」 五娘在心里冷哼一声,还算他识相,知道坦白,不过有些丑话她可要说在前面:「那你也边吃边想,想清楚怎么跟我解释,我可不是好骗的。」 昭亲王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好笑:「对,你不好骗,不但你不好骗,你们一家都不好骗。」 五娘也不理会他,只是吃饭的速度加快了,她还特地多添了一碗饭,以防今晚吵完架会饿。 两人用完晚膳就回了内室,五娘坐在床上,等着昭亲王跟她交代,不过她等半天也不见他开口,就更加生气了:「你是准备继续瞒着?」 昭亲王坐到一边的贵妃椅上:「没有,只是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第五十五章 五娘哼了一声说:「我问你,你娶我是不是看上我们家的钱财了?」 「噗呲,」昭亲王听完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不过他眼角余光扫到他小媳妇已经气得快要冒烟了,赶忙清了清嗓子,不敢再笑下去了:「首先要不是你被赐婚给我,我都不知道京里还有一个安平伯府,所以我不知道安平伯府这么富得流油。」 他不说这话,五娘还好一点,一说这话,五娘就忍不住了:「你眼瞎吗,安平伯府那么大,你会看不见?」 昭亲王见他小媳妇越来越有母老虎的架势,心里有些乐呵,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那你说安平伯府有哪一点能入得了我的眼?就这么说吧,从京城状元楼上扔块板砖下来,都能砸到一个三品大员,你觉得我会没事去关注一个不入流的伯府?」 「哼,」五娘朝他翻了一个白眼,虽然她也觉得安平伯府不入流,但他说不行:「你穷得都只剩人了,还敢说安平伯府不入流。」 小媳妇果然不亏是他岳母的女儿,娘俩都这么一针见血,昭亲王又清了下嗓子:「我告诉你一件事吧,你知道了就不会再生气了。」 「皇帝到底是不是母后生的?」五娘不等他说,就把根结问出口了。 昭亲王回答也简单:「不是。」 五娘呼了口气:「果然,怪不得你开口闭口皇帝的,从来没听你叫过皇帝一声皇兄。」 「他不但不是母后生的,更甚至不是宫里的女人生的,」昭亲王本就没打算瞒着她,今天既然说开了,那他就把皇室那点子破事都告诉她:「他身份最高也就是先帝的奸生子。」 五娘呆了,这怎么可能? 昭亲王见他小媳妇一脸呆愣的样子,竟觉得可爱:「吓呆了吧?」 五娘眨了眨眼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母后的孩子呢,不是,母后的嫡长皇子呢?」 「我皇兄出生就死了,被奉国夫人韩氏钉了桃木扔去了京郊的乱葬岗,」昭亲王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脸上没了表情:「是花嬷嬷一路跟着,把他寻了回来,连夜抱去了乐山,葬在了大慈恩寺的后山。」 五娘双手本能地抱着自己还没显怀的肚子:「奉国夫人,你是说皇帝的生母是奉国夫人?先帝跟奉国夫人,他们……他们怎么可以?」 昭亲王冷笑着说:「为了一晌贪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不配为人夫,更不配为帝。」 「母后一开始就知道这事?」五娘想到京中的皇帝:「皇帝的皇位,母后是下了大力气吧?」 「你很聪明,」昭亲王从不否认他很欣赏他的妻子:「母后原是打算让整个皇室给我皇兄跟我外祖陪葬的,只是出了意外,那个意外就是我。」 「镇国老侯爷?」五娘想到西北军:「西北军的军饷是怎么回事,皇帝这么多年就没给过你军饷吗?」 「没有,他想要西北军的兵权,我不给,」昭亲王很坦诚:「其实他早已知道他非我母后亲生,只是他死活都不会承认,大概是先帝跟他说了什么吧?」 「他作为皇帝怎么能这样,他就不怕饿死西北军吗?」五娘内心已经严重倾斜了:「母后为什么要忍他到至今?」 昭亲王笑说:「先帝死的时候,我才七岁,可我五个活着的哥哥都正当壮年,母后根本把控不了局势,只能把皇帝推上位。至于为什么忍他到今天?是因为关于皇帝的身世,母后手里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皇帝是先帝跟奉国夫人的奸生子,当年那些证据都被先帝抹得干干净净。」 谈到这里,五娘什么都懂了:「所以母后为了保护你,早早的就把你送到西北?」 「对,」昭亲王就知道他小媳妇不会让他失望,很多事情只要点到为止,她就能想透彻:「因为西北对我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有镇国侯府几代人的心血,而我身上流着周家的血,只要我不是坨烂泥,我就能在这里组建自己的势力。」 今天的事儿对五娘来说,冲击很大,但她更多的是心酸跟心疼:「母后真的很不容易,先帝……先帝怎么能做出那么荒唐的事?」 昭亲王从贵妃椅上起来,走到五娘跟前,抱她进怀:「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替母后讨回公道。」 五娘回抱着他:「景元昭,我丑话说在前面,从今天开始你从我这拿银子,你得给我打欠条,要是哪一天你敢有外心,我就把那些欠条誊抄无数份,让大景的百姓人手一份。」 「哈哈……,」昭亲王轻抚着媳妇拱在他怀里的小脑袋:「你倒是别出心裁,不过这是个好法子。」 「哼,」五娘嘟着嘴说到:「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你不许做对不起我的事,不然我可不会像母后那么好性子,我肯定……肯定断肠草伺候你。」 「嗯,好,」昭亲王也出言威胁:「你要是敢背叛我,我一定把你留在身边贴身伺候,我呢一天换一个女人,气死你。」 五娘紧抱着昭亲王的腰身,沉凝了很久,才开口:「我一直很心疼我娘,因为她从未过过一天幸福的日子,我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给不了我娘幸福。我自懂事以来,就一直在想我以后该怎么过?赐婚懿旨下来的时候,我其实很彷徨,你出身尊贵又位高权重,而我只是一个除了银子就什么都没有的平凡女子,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入得了你的眼?」 说到这,五娘仰起了头,双目中有泪:「不过我想过,我会努力跟你好好过,如果我努力了,还是不能得到你的敬重,那我就学我娘一样,自己过。」 昭亲王低下头,吻了吻她的眼睛:「我自小是看着我母后如何在先帝面前假装无知,又曲意逢迎的。我六岁能被封王,是我母后没日没夜地照顾了病重的先帝一个月换来的;我的封地也是我母后忍着心痛在先帝面前提到怀我兄长时的艰辛,唤起了先帝的愧疚才松口赐封的。母后身份虽尊贵,但却没有一天活得是快意的。」 昭亲王看向五娘的眼睛:「赐婚的前一天,母后召了我进宫,跟我说她要给我赐婚,我同意了。那时我已经打算好了,要是赐给我的是韩、黄两家的闺秀,我会让她们出不了闺门。后来得知是你,我就让人查了你。满满,我不重色,我只渴望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我的家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互相猜忌、没有背叛。我希望我们能够共度余生、白首到老。」 在昭亲王说出「白首到老」的时候,五娘眼角的泪瞬间滑落了眼眶,她抿了抿唇,哽咽说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虽然两人把话说开了,但五娘还是躺在床上清静了两天,此时她正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叹着:「小算盘,你爹太好运了,竟然遇见你娘这么个通情达理的媳妇,简直就是积了八辈子的福。」 第五十六章 昭亲王倚在门边上,听着自家媳妇的自言自语,不禁轻笑出声。五娘掀开床帘把头伸出来,见她夫君倚在门边,就朝他吐了吐舌头:「偷听我说话。」 昭亲王来到床边,把床帘给卷了起来,就侧躺下,抱住五娘:「还生气吗?」 五娘瘪着嘴在他胸前画圈圈:「我没有生气,只是你要给我点时间缓缓,消化消化。明天我就不再躺着了,得起来看看怎么多赚点银子给你养兵建城,不然我总觉得我脖子上的脑袋晃来晃去的,不定什么时候就搬家了。」 昭亲王抚着她的乌发,眨了几下眼睛,后才跟她说:「其实我养兵的银子已经有了,你不用那么费心思赚银子。」 五娘仰起脑袋说:「哪来的?我可告诉你作为一方之主,你可不能看不见百姓疾苦,只晓得盘剥民脂民膏,这种事情咱们可不能做。」 「你想哪去了?」昭亲王见小媳妇面上不好看,就也不再隐瞒了:「是岳母。」 五娘不淡定了,她也不再躺着了,瞪圆了一双柳叶眼:「你可真本事,连我娘都敢骗。」 「我可没骗岳母,在我去你家下聘的次日,我的底就都被岳母给翻了,」昭亲王仰躺着,双手垫在脑后,笑说:「然后岳母就给我找了个金主,你猜猜那个金主是谁?」 五娘眼松了口气,眼珠子一转,很是肯定地说:「汇通钱庄。」 昭亲王有些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五娘又躺回到他怀里:「我娘是汇通钱庄的老板之一,几年都不去钱庄一次,恰恰在你来府里下聘礼的次日去了钱庄。你每年过年的时候都要回京城,除了给母后祝寿,大概就是为了军饷。你们在汇通钱庄汇兑的金银应该不少吧?钱庄估计是把账目透给我娘了,依我娘的本事,只要拿到你的账,她能把你的老底都给算出来。」 昭亲王摸了摸鼻子,没有否认:「汇通钱庄每年给我十万两黄金,再加上我手里的产业跟封地的税收,西北军的军饷绝对是丰足了,所以你不要劳累到自己,该怎么过你还怎么过,我不想你辛苦。」 「钱庄这么大手笔,看来是遇到麻烦了,」五娘对利益往来看得很透彻,钱庄才不会无缘无故给她夫君当金主:「你也要多注意些,不要让人给算计了。」 「好,我会注意,」昭亲王对五娘说的点还是很认同的:「明天要是你心里好受了,我带你去咱们的封地转转。」 五娘点点头:「也好,这都九月了,很快就要入冬了,我去转转也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来到西北之后,五娘就一直有一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暂时还未成熟。 次日一早夫妻二人用完早膳之后,五娘就带着芍嬷嬷跟她的两个丫鬟随着昭亲王出府了。 他们没有在城里逗留,而是直接去了城外。昭亲王带着五娘来到连指山,他一手揽着五娘的腰,一手指向西边一望无垠的草原,说:「满满,你看那边,越过这个大草原,再过一条无望河就是边莫。每到冬天,无望河的河面都会结着厚厚的冰,边莫人就会借着冰层,越过无望河,到大景烧杀抢掠。」 五娘看着山下的那片大草原,现在是秋天,那些草都泛黄结了草籽,风一吹,草籽便随风飘落:「边莫是以游牧为主,那边盛产牛羊跟马匹,但边莫人好似不怎么会种地养桑,每到冬天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就会觊觎大景的丰足,而冰封的无望河就给他们提供了便捷。」 「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赶到天山以西,让他们再也不能来大景强取豪夺,」昭亲王神情严肃地看着西边,双目透着坚定,他在西北十年,见过太多大景无辜的百姓死在边莫人的刀下,他心中有恨,可是他不能妄动,毕竟还有北辽在一边虎视眈眈。 五娘不再把眼神放在西边,而是扭头看向北方:「那边是北辽?」 昭亲王闻声,点了点头:「是的。」 「北辽出产的宝石跟皮毛可是很得富贵人家的喜爱,当然他们也盛产良驹,」五娘环视着四周,双目发亮,兴奋地说:「西北真是个好地方。」 昭亲王看他媳妇这样子,感觉她现在就好像是掉进米缸里的小老鼠一样,眼睛贼亮贼亮的。 五娘可不管她夫君在想什么,反正她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她拽着昭亲王的衣袖说:「西北是不是有很多这样的草原?你给我划几块出来。」 昭亲王笑着摇摇头:「这样的草原就这一片,其它的都是旱地跟荒地。」 五娘一愣,后看了看眼前的草原,又扭过头来:「那就给我划几块荒地,要大。」 「你先说清楚你要那些荒地干什么?」昭亲王以前也打过这片草原的主意,不过后来发现不行,这片草原紧挨着无望河,里面的凶兽可不少。 「种草,」五娘很是自信地说:「我要建马场,我还要养牛羊。」 「建马场,」昭亲王盯着五娘看:「你会养马吗?」 「不会,」五娘倒是很干脆:「不过肯定有人会,只要我有想法就行,接下来的事,我出银子,难道还怕没人干吗?」 昭亲王双目微缩,养马他也有想过,但他从未想过自己种草原建马场,因为自古以来田地都是用来种粮食的,谁会舍得拿它们来种草:「你确定要建马场?」 「是,」五娘很坚定地说:「边莫跟北辽都出产马匹,是因为他们有草原有绿洲,西北紧邻着它们,没理由他们能咱们就不能。没有草原,我就种出草原,反正西北这边有大片的荒地无人开垦,既然如此,那咱们为什么不拿来试试?」 昭亲王看着她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的样子,心噗通噗通地跳着,他喜欢她这么生动,这么灵俏:「你先种草原,我给你找擅养马驹的人,马种我也给你提供。」 「好,」五娘又扭头看了看那片草原,语带希翼地说:「如果有一天这片土地安宁了,也许这里会成为一个不弱于京城的存在。」 昭亲王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片草原:「会有那么一天的。」 离开了连指山,他们夫妻又去了几个村落,去了洛河,去了西街。直到下午申时才回了王府。 回到王府之后,昭亲王就去了军中,而五娘则是拿出了纸张跟算盘开始算了起来,算了近半个时辰,她才不再拨弄算盘。 芍嬷嬷见她终于歇下来了,赶忙端来一碗乌鸡汤:「娘娘,您中午进的少,现在想必也饿了,奴婢炖了乌鸡汤,您进一些吧。」 五娘看着冒着热气的乌鸡汤上漂着绿油油的葱花,顿时就感觉很有胃口,她接了过来笑说:「谢谢嬷嬷。」 芍嬷嬷见她没犯恶心,就放心了,不过有些话她还是要说:「娘娘,您现在怀着身孕,可不能劳累。瞧您在外都奔波一天,回府之后也不休息,又费神想事,这一天两天的还好,长久了可不能这样。」 五娘知道芍嬷嬷担心她,不过她心里有数:「嬷嬷提醒的是,不过我就算算,接下来的事儿,就放手让小应子吩咐人去做了。」 第五十七章 「那就好,小应子皮实,您有什么事儿就交代他,」芍嬷嬷这才宽了心,她一个做奴才的,话只能点到为止,不能总是多嘴,不过好在王妃是个拎得清的。 次日,五娘送走了昭亲王,就让兮香把小应子叫来。小应子来的时候,是惶惶不安,毕竟他也不知道他家王爷有没有把事都给交代了:「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五娘拿着张单子,递给小应子说:「你让人按着这单子誊抄几份,张贴在城门上,之后你便派人带上麻布袋跟秤去府衙门口收购草籽。」 小应子接过单子,双目一扫,嘴都合不拢了,他家王妃这是有银子没处花吗:「娘娘,您真的要收购草籽?」 五娘知道他会惊讶,但她要建马场,当然得要先有草原才行:「是的,你按着我写的做就行了。」 「两文钱一两草籽是不是有些价太高了?」小应子觉得现在正处秋季,草籽到处都是,他们娘娘不食人间烟火,他可不是,绝对不能让他们娘娘当了冤大头:「奴才觉得两文钱一斤都价高。」 五娘看小应子那斤斤计较的样子,虽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但又想想马上就要入冬了:「那就五文钱一斤吧。」 西北是他们的封地,西北的百姓都是他们的子民。百姓只有在西北能活下去,才不会离开西北。以人为本,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小应子也不是个木头脑袋,一细想其实他就懂了:「嗳,那奴才这就去给您办。」 「去吧。」 说来也巧,今天刚好宁州城逢大集,现在又是秋收刚结束,许多住在很远的百姓都过来赶集,卖些地里收的,好换些油盐回去,哪想这次进城竟碰着好事了? 辰时刚过,几个衙差就在宁州城各个城门张贴告示,百姓纷纷围了过去,以为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衙差贴完告示之后,也没有立马就离开,而是敲了几声响锣,就大声说:「安静一点,别嚷嚷,今天是好事儿,昭亲王府要大量收购草籽,五文钱一斤,你们要是收集好草籽就拿去府衙门口就行了,那里会有人等着。」说完也不等百姓回神,衙差就走了。 衙差刚离开,就有一挎着篮子的妇人说到:「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昭亲王府竟收购草籽,是不是真的?」 「可不能乱嚼舌根,」一边的大娘朝妇人拐了一胳膊:「昭亲王府那是天,告示都贴了,肯定是真的。」这大娘也不等妇人了,就立马准备回去,不管怎么样,先收点草籽过来试试,要是这事是真的,那他们一家老小都出动,今年的冬天就好过些了。 旁人也不傻,衙差都说了昭亲王府,在西北这地界,昭亲王府的话比皇帝的圣旨还能让西北的百姓信服。 西北军的军营帅帐里,昭亲王正坐在主位上看着西北的地域图。彦先生还是跟在京城一样,随身带着他那把破扇子,坐在昭亲王右下手的椅子上:「王爷,王妃娘娘真的要建马场?」 昭亲王也不看他,说:「她已经把建马场要用的银子都算好了,你觉得她是说说而已吗?」他想着他媳妇双眼发亮的样子,就知她是铁了心的要建马场。 而坐在昭亲王左下手的那位看着一身书生气的中年男子,蹙着眉头说:「王爷,王妃娘娘既然已经打算好建马场,想必要用的人手不会少,尤其是养马的好手,」说到这他就起身朝昭亲王拱手道:「西北军有许多不能再上战场的将领都擅长养马,请王爷多关照他们几分。」 昭亲王抬首看向墨先生,看外表很难想象他是一位武将,而且这位还是他的师父:「墨先生请坐,本王昨天已经跟王妃提过,她没意见,养马的人,包括看护马场的护卫都会从西北军出。您放心,只要有本王在,那他们就不会被饿死。」 墨先生的父亲是镇国老侯爷一手提拔的,当年镇国老侯爷在京中遇难之时,就是老墨将军带着镇国老侯爷的亲笔书信逃回西北的。先帝以为西北军的兵符也跟着老墨将军回了西北,其实先帝错了。 西北军的兵符一直都在镇国侯府,在镇国侯身上。镇国侯虽纨绔,但却是一个心思极其细腻的人。镇国老侯爷之所以临终之时把西北军的兵符给了镇国侯,就是猜到先帝看不起一向纨绔的镇国侯,更想不到镇国老侯爷会把兵符给了那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昭亲王来西北的时候,是带着西北军的兵符来的,再加上墨家的支持,才能短短四年,不到弱冠之年就掌握了西北军。墨家不管是在西北还是在昭亲王心里,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昭亲王拿起书案上的毛笔就在地域图上画了四个圈,接着他就把地域图推到书案对面:「两位先生都过来看看这四块荒地哪两块适合养马?」 墨先生跟彦先生闻言,都走上前去看那张地域图。 先是墨先生开了口:「这四块荒地看占地是很大,不过其中北边的这一块附近没有水源。」 「墨先生说的很对,还有东边的一块靠近山陵,要是用来养马,估计相较于其他两块,要费些功夫,」彦先生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报……,」就在这时守门的侍卫隔着门禀报:「无教头回来了,要求见王爷。」 昭亲王闻言把地域图收到一边去:「请他进来。」 很快一位穿着一身夜行服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无宁给王爷请安。」 「你回来就好,」昭亲王面上含笑:「这次本王跟本王的王妃会亲自给你主婚。」 无宁听了这话,稍稍沉凝了一会,才开口:「多谢王爷,只是还是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昭亲王看着无宁的面色,见其没有丝毫喜色:「边莫的老国王也沙穆死了?」 无宁点了点首:「也沙穆半月前就已经死了,只不过边莫的南院大王莫拉珥截住了消息,并没有发丧,看来他是准备掌握了大局之后再发丧。」 「现在是九月,很快就要过冬了,」昭亲王后仰倚靠着椅背:「无望河那里一进入十月就派人盯着,」此时他面上有笑:「大景被边莫抢了这么多年,这一次本王也想去边莫那里给王妃寻些好马种。」 一时间帐中的几位都没了声音,王爷这是准备到边莫去烧杀抢掠? 过了午时,小应子就领着几个壮丁,搬来一张书案放在衙门口,又去钱庄兑了一斗铜钱摆在书案边上。之后他又招来一个账房,一个掌秤先生,一个记档,就开始等着百姓拿着草籽上门。 一开始人影都没见一个,等了快半个时辰,小应子才见到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提着个鼓鼓囊囊的破布袋走一步退两步的过来。 他见那男孩跟个龟爬似的,实在是忍不了,就抱着佛尘过去,一把拽着那男孩的胳膊,快步来到书案那:「把你带来的草籽给咱家看看,要是敢糊弄咱家,咱家可饶不了你。」 「没有……没有,我不敢,」那男孩赶忙把破布袋子打开,磕磕巴巴地说:「这些草籽都是我跟我妹妹挑过的,里面一片草叶都没有,都是草种。」 第五十八章 小应子抓了一把,还真的挺实诚的:「量你小子也不敢,」说完他就扭头吩咐掌秤先生:「给他称下。」 「是,」掌秤先生小心翼翼地赶着秤,等秤终于平了,才报了数:「三斤二两。」 小应子瞟了一眼秤,就数了十六个铜板给那男孩,见他那瘦得跟鸡爪似的双手,小应子不由得想到自己曾经也跟这男孩一样,就心软了一次:「回去好好收集草种,咱家最近几天都会带人在这收购。」 男孩双手巍巍颤颤地把刚得的铜钱放进一个小布袋里,钱收好之后,他就想给小应子磕头,不过小应子下巴一仰,转身不再理会男孩了。 原还观望的人,见草籽真的能换钱,一个一个都不再退缩了。小应子他们也就跟着忙了起来,人虽然多了,但却不影响小应子的眼力劲,离得老远就能听他嚷嚷:「不行,咱们这不收草……你们这些人还没一个孩子会做事……这草籽怎么是湿的……你过了水的……」 五娘用完晚膳之后,就领着她的两个丫鬟去了院子里开始走动。刚走了没一会,就见小应子回来了:「娘娘,奴才今天总共收了四百八十七斤草籽。」 「辛苦你了,」五娘见小应子身上已经皱了的衣裳,就知今天这一天他都没歇着。 她给兮香使了个眼色,兮香立马掏出个香囊,从里面取出一颗银花生,塞到了小应子手里:「王妃给你的,你拿着去买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 小应子握着手中的那颗银花生,偷偷拿眼瞧了一下五娘,就把那颗银花生收起来了:「奴才谢娘娘赏。」他容易吗?跟在王爷身边多年,还没见王爷赏过他一个铜板,还是王妃好,有钱真好!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昭亲王一回来,就见小应子一脸感激涕零的样子。 五娘笑着说:「我们在说草籽的事儿,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可是军中有事?」问完她就吩咐兮香:「你去厨房,让他们再备些王爷爱吃的送过来。」 「是」 昭亲王拉着她回了屋,就让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了。 「怎么了?」五娘见他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心里就开始不安了。 昭亲王不想瞒她,毕竟也瞒不了多久:「西北这估计不会安稳太久,我想把你送回京城。」 「是边莫那边还是北辽?」五娘一想就知,肯定是要打仗了。 「边莫的老国王死了。」 五娘坐到了榻上,问到:「你有几成把握能赢他们?」 「八成,」昭亲王一点都不谦虚,西北军是他的,他知道西北军的战力。 「既然如此我就不回京城了,」五娘笑着说:「这次你就借着机会彻底把边莫给打服了,等你打服了边莫,我就给你建一个不弱于京城的边城。」 「媳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昭亲王可不认为他小媳妇是个会说大话的人。 五娘要给她夫君画一个大饼,让他极其渴望打赢边莫,她笑问他:「你知道什么人是最不缺银子的吗?」 「官家,」昭亲王没有一丝迟疑地回答。 五娘摇了摇头:「是商人,」她给他举了两个很现实的例子:「你的金主——汇通钱庄,也是商家,你这亲王,官算大了吧,可你穷的响叮当。你知道我舅舅在我成亲的时候,给的添妆添了多少吗?两万两黄金。」 昭亲王想到她昨日的话:「你想在西北建一个商城?」 「可以这么说,」五娘故意调笑到:「不过前提是王爷您能镇得住才行。」 昭亲王走到她跟前,抬起了她的下巴,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在西北,你男人能只手遮天。」 五娘喜欢他这霸气自信的样子:「那就请王爷给妾身划块地吧。」 昭亲王坐到了五娘身边,搭着她的肩膀:「现在就要?」 「当然,」五娘扭头对他说:「你都已经说了会打赢,那我当然要未雨绸缪,开始建城,到时候那座城里不管是商铺还是宅子就都是咱们的。真到了那一日,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日进斗金?」 昭亲王虽被她说的热血沸腾,不过他还是保持着冷静,其实他有一个更大胆的计划:「这次打战咱们还要防着北辽跟京城,如果可以我真想一劳永逸。」 五娘闻言面色有些变了,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你想要干什么?」 昭亲王眼都不眨一下,盯着他媳妇,舌尖顶了顶自己的牙根:「内忧外患一次解决。」 五娘忽地站了起来,仔细打量着他面上的神情,见他不似在开玩笑,她有一瞬间的屏息:「你是想要引皇帝入局?」 「是,」昭亲王看向五娘还未隆起的肚子:「母后查了多年都没有寻到有关皇帝身世的证据,没有证据,奉国夫人韩氏是不会认的。她的身份摆在那,咱们也不可能对她用刑。黄氏虽知道先帝跟奉国夫人的奸情,但她对皇帝的身世丝毫不知。」 「那你也不能拿你自己冒险,」五娘有些不认同他的想法:「证据咱们迟早有一天会找到的,实在不行,等你收拾了边莫,休养生息之后,我陪你造反。」 昭亲王见他媳妇这般,深叹了口气,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满满,其实你心里是认同我的,只是不想我冒险。但你要知道西北一旦打起来,皇帝是肯定会落井下石的。」 「不会的,」五娘虽摇着头,但她心里已经不那么确定了:「皇帝……皇帝他是大景的君主,他不会的……他不会看着……西北的百姓流离失所的……」 昭亲王嗤笑一声:「他做梦都想我死,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宁愿割舍掉西北,也不会放过我,因为他太怕失去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五娘不再反驳他了,但也没有吭声。 「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主动引他入局,」昭亲王双目沉静:「等我收拾了边莫跟北辽,那些证据就足够我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扫荡朝野,到时我自然可以拿得住所有人,那皇帝的身世就不再是个秘密了。」 过了好久,五娘才开口:「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是,」昭亲王紧抱着怀里的小媳妇,深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我不想再等了,小算盘再有几个月就出生了,我要把属于我的东西都夺回来,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过着跟我一样的日子。」 「好,」五娘轻咬着自己嘴中的肉,微微疼:「我帮你。」 昭亲王虽已经想好了这么做,也说服了他媳妇,不过之后的几天,两人谁都没有再提那事,只是即便是这样,五娘脸上的笑也没以前那么多了。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娶个王妃填钱坑 卷一》作者:芮雪 02、《娶个王妃填钱坑 卷二》作者:芮雪 03、《娶个王妃填钱坑 卷三》作者:芮雪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