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事亲事我的事 下》 v第一章[06.16]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正文开始】 「出大事了!!小音音!皇叔想要娶你啊!」 魏元音接到盛安来信的时候,从头到尾只看到这么一句话,也就这一句话,惊地她连张信纸都拿不住了。 月白将信交给魏元音的时候恰巧殷瑶也在场,两人正感慨着徐茵茵运气实在不好,且回了盛安后就没了消息也不知道身体好些了没。 魏元音读过信之后脸色变的太快,让殷瑶一下就看出了问题来,不由小心谨慎道:「可是盛安那边出什么事了。」 「啊?没……没什么……」活泼的少女白着一张脸,被信上的内容惊的难以回神,殷瑶一开口就将她吓得抖掉了手中的信。 她又慌慌张张地把信捡起来,不想让别人看了去,心里怦怦跳个不停,她父皇……是在开玩笑的吧。可是谁敢拿摄政王开玩笑?几个念头交替闪过,震惊与来自内心的雀跃几乎都要把她逼疯。 「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回去歇歇。」殷瑶当然不会信她说的话,但是别人不愿说的事情是不会去再三探问的。 魏元音将信折好塞回信封里,定了定心神,忽然扭头看向殷瑶。 殷瑶被少女直愣愣的目光看得发怔。 许久,少女才纠结道:「阿瑶,你在盛安这么久,觉得摄政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殷瑶一下糊涂了,怎么忽然又扯到了摄政王的身上,但她还是如实到:「一表人才,铁面无私,操心劳力……」 她注意到自己每说一个词,魏元音的面上都要抖一下,心中猜测莫非来信和摄政王有关系?可是摄政王不是对阿音很好,怎么能让小姑娘又有这样一副表情。 最后,她叹了一口气:「不过那些都是大部分盛安人的看法。」 是的了,那不像形容摄政王,像是形容阎罗王。 「那你呢?」魏元音的话语极轻。 殷瑶盯着她的面上看了一会儿,直到看到少女的面上飘起两朵红云,感觉自己大约摸到了点什么意思,忽然笑道:「我觉得摄政王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魏元音还不知道自己被看穿了心思,听见好友这样说,不由追问了一声:「怎么说?」 「当初你和摄政王救了阿玄,是他把人送回肃王府的,家里上下都十分想要报答摄政王,甚至想开了府库任他挑选,可是他什么都不说就拒了。结果还没过几天,外头就开始传你被靖国公不喜的消息,紧接着摄政王就一封信递了过来,把你救阿玄的事情道了个清楚,让我开个赏花宴好好给你挣足面子。」 魏元音是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一茬事的,听了之后不由一怔,她当初就觉得,虽然自己救了殷玄以至于殷瑶对她的好是有缘由,但这位郡主开赏花宴的时机也太巧了。 殷瑶见了,又叹了口气:「年前你和摄政王闹脾气,他就想着用些小玩意儿哄你,于是托我除夕家宴上把你约出来,好亲自给你。那胡商的套娃原本是人家那边的绘画特色。摄政王愣是把画磨了,又找工匠重新画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魏元音听到这里歪了歪头:「阿瑶,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明明是相同的年纪,殷瑶身上带着的是比她们这些少女都不一样的成熟,听到她的疑问,殷瑶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知道的多未必就是好。」 这皇亲国戚里,这满朝文武中,到处都是阴谋与龌龊,肃王府看起来一团锦簇,实际上也是如履薄冰,只是这样的事,又怎么能脏了魏元音的耳朵呢,她不愿意,摄政王更不会同意。 「哦……」魏元音闷闷地应了一声。 殷瑶想了想,还是措辞道:「阿音,咱们认识几个月了,几乎无话不谈,方才你接了信便不太对我也猜出了些眉目,你只需点头或是摇头,摄政王是不是写信给你了?你若是不肯说,我也不会再问。」 魏元音很纠结,肃王府的消息渠道比她可厉害得多,殷瑶早晚都会知道的。她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还十分信任殷瑶,只是此事让她十分不好意思。 说是束手无措也不过如此了。 她想了想,干脆把手里的信递给了殷瑶。这下,倒是轮到殷瑶迟疑了,她虽然有些许的好奇心,但是并不想看魏元音的信,毕竟涉及私密。但见了魏元音难以启齿的模样,还是狠了狠心将信拆开看了。 见到也不过就是一句话,殷瑶先怔了怔,随后又笑了,缓缓道:「你是在担心什么,摄政王在作弄你?」 魏元音不知道怎么讲心中的念头说出口,只觉得内心十分复杂,于是闷了半天也不吭声。 殷瑶将信收好,郑重地递到魏元音的手里:「阿音,若是有个人愿意不论身份地位的对我好,未来无论多少险阻,我也觉得值了,因为他所做的一切,全然是为了自己的一颗本心而已。」 魏元音心中微微一动,怔怔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信,本心,那殷予如今做的一切,是由着本心吗? 殷瑶见她想得入神,便想着让她自己安静地多想一想,于是起身抬手要自己的侍女们跟着回去。才绕出去一道走廊便在走廊边见到一个人,长身玉立,望着她来时的方向看得出神。 她走过去行了一礼,什么都没说,擦肩而过。 魏元音还没注意到殷瑶已经走了,反复摩挲着手里的信,父皇虽然言简意赅,但她七七八八也能猜出点什么事情来,大抵就是殷予把她支走然后让自己扛在了前头。 可是,他在当着那些人的面说出要娶自己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态呢? 遇到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魏元音的烦恼都是写在脸上的。 「为什么不亲自问一问本人呢?」过于熟悉的声音响在头顶。 魏元音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眸,她竟然都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接近!原本就在揣摩的人忽然就出现在了面前,措不及防之下又隐隐藏着惊与喜。 「你怎么来了?」 她这才注意到,对方每每出现时都一丝不苟的样子不见了,如今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头发还有些凌乱。 v第二章[06.16]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猛然接近的时候,对方呼出的气息还有些不稳,显然来得很急,难道是知道了父皇写的信,于是特意追过来解释一番,想要同她解释一下。 「虽然我算无遗策,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殷予不知道想起来什么,苦笑了一下,定定看着魏元音。 魏元音心里一抖,果然,她之前的一番忐忑全都多想了。有了这个认知,接下来的话似乎也不怎么想听了,微微低下头,假装玩着帕子,却想着让他赶紧闭嘴。 「自打同他们说了那些话以后,我便时时在想,此事于你是否突兀,我的自作主张是否不公,生怕你知道后会心生怨气,于是放下政务与一切赶来,也只是想亲自问你一句。」说到这里,殷予微微吸了一口气,感觉心跳骤然加速,但还是努力按捺着,声音缓而沉:「阿音,你可愿嫁与我?」 魏元音不知所措的看着殷予,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是对方深邃的眸中难以掩饰的紧张却透露出,她没有听错,大昭的摄政王确实是在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她捏着手帕,嗓子发紧,许久才结结巴巴地露了一句:「倘若,我要是不愿呢?」 殷予的气息陡然一滞,忽然气笑,向前迈了一步,逼近少女:「那你想嫁给谁?」 这个没良心的丫头,除夕夜里说了那样的话给了他希望,如今又说不想嫁,莫非真让薛子期的一番话动了心神? 魏元音茫然地看着青年面带恼怒,只觉得周围空气都凝滞了,缓了缓才开口:「我知你为我的事情废了不少心思,如今在朝臣面前开了口,若我不从,那必会落了你的颜面。可……」 「可是什么?」殷予眸光一凝,又逼近一步。 魏元音被这样步步紧逼,踟蹰之后忽然抬了头,目光坚定道:「可若你不是真心,那我宁肯不要。」 目光灼灼的样子实在让人动心。 殷予却窜起了心头火,他双手扶住少女的肩膀,低下头直直看着那双大眼睛,认真问:「那怎么样才能让你看到我的真心,剖开给你看吗?」 魏元音被盯得愈发紧张,她甚至觉得对方炙热的呼吸都喷在自己的脖颈上了,慌慌张张地胡乱扫了两眼:「你……你这样突然,谁知道你的真心是什么样的。」 「我的真心?」殷予抓住魏元音的手按上自己胸口,「你觉得呢?」 隔着布料感受不出温度,可是它却飞快地跳着。魏元音还是不明白,怎么忽然之间天地就好像发生变化了,她以为他很讨厌自己,怎么莫名就成了喜欢。 「你若是还不信,可以先定亲,后面我再慢慢证明给你看。」 魏元音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支支吾吾应道:「我……我知道了。」却不知究竟是哪个意思。 殷予当真要被这姑娘气到了,他抬手胡乱揉了揉对方的发顶:「我真是……」 可真的到了嘴边,又舍不得对对方多发一点脾气,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那便先这样吧,你再在行宫多待几日,待你回去我便着人去提亲。」 小姑娘不是很开窍,怎么忽然就这么呆。 魏元音深吸了一口气,迟疑道:「你……你这就要回盛安了吗?」 她其实知道,殷予为了过来和她说这些话已经牺牲了很多时间。父皇在朝堂里向来顶不上什么事,如果不是提前布置好的话,殷予离开一天盛安里就能乱了套,可是他还是来了。 不是为了千里迢迢断掉她的杂念,是想让她的愿望成真,年少时的那点希冀忽然实现。 如今天色已近昏暗,魏元音多少有些不放心。 「要不,你现在行宫留一夜,明日早晨再回去。」她红着脸说了挽留的话。 「好。」殷予也不客气,快步往外走,「我去找元宝安排一下,你先准备准备,一会儿一起用膳。」 魏元音抬头看着青年的背影,不可置信地掐了下自己的手背。 早在摄政王来的时候,茭白和月白就识趣地退了出去,如今见人走了,她们自然也回来了,奇怪地看着魏元音道:「摄政王来时还风尘仆仆的,怎么如今看起来这么高兴。」 魏元音实在不知道如何同侍女们提起这桩婚事,于是含糊道:「等回了盛安你们就知道了。」 晚膳时,殷瑶也终于露了面,同魏元音坐在一处,见摄政王还没出现,便拿手肘轻轻碰了碰魏元音:「阿音,摄政王可是同你说那桩事的。」 魏元音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又觉得害羞,干脆娇蛮地瞪了殷瑶一眼:「哎呀,你就别问了。」 「女大不中留啊。」殷瑶感慨了声,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也没敢动筷子。 西山行宫在郊外,附近都是农庄渔场,奉上的菜肴也是周围产的,大多是些野味,巴掌长的小鱼裹了面粉炸得酥酥脆脆再撒上些辣椒胡椒磨的粉面,也是好滋味。 还有山鸡煲的汤,可不似宫里那样放足了山珍,里面就加了把野菜,又添了菇菌,鲜的能吃掉人的舌头,余了鸡汤还能下面。 今日桌上便净是这些特色,足足十八道,比起平日她们几个一起用膳时候增加了一倍,可见魏元音真的用心了。 想到这里,她又揶揄地看了少女一眼,见少女心不在焉也是觉得有趣。想不到这丫头也有这般时候。 正胡思乱想着,堂里光线一暗,摄政王已经迈着大步进来了,也不客气,朝她们点了头就坐在了魏元音的另一边,十分自然。殷瑶自己觉得守着两人尴尬,不动声色地站起来给自己盛了汤后又往远处挪了两个座位才觉得踏实。 魏元音假装没看到殷瑶的举动,心里也是有了微微的别扭,殷予倒是坦然,盛了满满一碗山鸡汤放到了魏元音的前头。 「这西山风寒,体虚容易生病,你得补一补。」语毕,又夹了一筷盐渍的小黄瓜就着粥吃了两口,看得魏元音直皱眉。 殷予看着波澜不惊,其实却好咸又不喜大油,她本想着让他尝尝西山行宫这边的特色,却忘了这一点,着实心里懊恼。 可殷予可没忘了魏元音的喜好,两口粥垫了垫肚子便将口味偏甜的菜肴都换到了离少女近的地方,连殷瑶看了都心里微酸,这里还有个大活人竟然完全当看不见了。 v第三章[06.16]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魏元音叹了气:「膳房应该还有包子,馅料是野菜鸡蛋粉条又掺了虾仁碎,让他们蒸了给你吧。」 大菜殷予一口都没动,只有粥怎么吃得饱呢。 「无事,我本身就不算饿。」他正稍稍勾了勾唇角,忽然凝神向外头看去。 魏元音与殷瑶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一并望了出去,却什么都没见到,但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一个黑点便冲了进来。等到了跟前的时候,两个少女才发现竟然是格外庞大的一只鹰。 殷予立刻从鹰腿上解下一个小指粗的竹筒。 魏元音则看得瞠目结舌,早在赵郡的时候,她听叔叔婶婶们提起过,为了消息传递快速,有训鹰来通信的,但是鹰野性难驯,既耗时又耗力,鲜有人能成功。 没想到殷予竟然有一只。 殷予读过了纸条的内容,抬头看向魏元音,便看到了少女看着他的阿黑一脸羡慕的样子,不禁暂缓了缓看过信后压在胸口那块石头,轻声道:「回头我给你训一只。」 说罢,又拍了拍小黑的背:「我得先回去了,你好好吃饭。」 「怎么了?」魏元音回过神来,「盛安里出什么事了吗?」 提到这个,殷予的面色有点沉,他也没准备瞒着少女,措辞了一番道:「这次西秦来的使者有个五王子,他一个时辰前遇刺身亡。」 「什么?」 早不遇刺,晚不遇刺,偏偏在殷予到了西山行宫后就忽然遇刺了,显然是有人算计好的。虽然大昭不惧怕西秦,但是也不想再轻易挑起事端。 殷予想的更多,前世殷承晖大婚时西秦也派了人来,却只是一两个小卒,更没有发生遇刺这样的事。就算前几日西秦使者来的时候,带头的也只是个大臣,如今队伍里却忽然冒出个五王子,偏偏就还遇刺了。 他难免不会怀疑大昭已经有人和西秦勾结上了。 是谁呢?成安王殷庭轩。不,不可能,就凭那些大臣们口口声声嚷着这位成安王镇守江河关,为了贤明,他们就不可能刻意挑起战争来把成安王轰回去,到时候立了战功又怎么样,该不能回来,还是不能。 就像他十七岁从军回来之后,哪怕身上有着战功,皇兄给予他的也是冷遇。 既然收到了消息,他就需要马上回去处理此事,魏元音跟了两步出了殿门:「我……我也想回去。」 「你好好吃饭,等承晖大婚那日我来接你。」殷予温和地劝着少女。 少女沉默了下,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的了,谁知道回去以后会不会一盆脏水扣过来,或者干脆自己按耐不住,又砍死掉一个。于是只能乖乖的应下来。 殷予步伐飞快地离开了。 殷瑶慢慢走到魏元音身边,看着摄政王离去的方向,语气略微沉重:「怕只怕,大昭要不平静了。」 靖国公府。 殷庭轩在听闻西秦五王子混在出使队伍里被刺杀后,立刻就觉得不妙,第一时间来拜见靖国公。 靖国公显然已经听到了消息,甫一露面便阴沉着一张脸。 他捻着一把花白的胡子,目光严肃:「庭轩,你老实说,这事情是不是你手下人做的。」 「外祖父,此时事关重大,孙儿不同您商量怎敢下手。」他也怀疑过是不是手下有人轻举妄动,毕竟挑起事端来从表面看是与他有利的,可是细想之下,长远过后却是无尽弊端,于是立刻着人查了,也没查出所以然。 靖国公微微点头:「这是个麻烦事,青天白日,却有人刺杀西秦五王子,随后又不知所踪,向来预谋已久。」 殷庭轩的心里发憷,惯来谦和的外表也有些崩裂:「此番我随西秦一同回盛安,不说同吃同住,也是朝夕相对,可里头藏了个五王子却半点不曾发现,这行凶之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靖国公也不客气,沉声提点殷庭轩,「何必如此惊慌,比起你爹来,你可还有的学。」 靖国公学问出众,当年的敬询太子便是他亲自教导,而对自己的外孙更是处处提点,可是相比较起来,这个外孙确实令人失望。 殷庭轩低头称是,目中却划过一丝与温和外表格格不入的阴沉。 「外祖父,您认为此事该是谁所为?」殷庭轩思索着,忽然又道,「会不会是摄政王想要将我赶回江河关,刻意设下此局?」 靖国公眯着眼看了殷庭轩一会儿,敲打了几下桌面,随后才摇头否定。 「这许多年,殷予的脾气我也是看得清楚,同他母妃一样面冷心热,你未犯什么大错,他不会对你用尽手段。更何况,他亲口承认要娶魏元音,便解决了之前的局,也没必要再对你动手,除非……」 除非当年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不,这绝不可能,知道此事的人,这些年陆陆续续已经处理掉了,只一个活口,却是最不可能开口此事的。 思及至此,靖国公渐渐稳了心思,慢条斯理开口:「就算是魏元音,也不可能是殷予。这后面的人,还是要查,狠狠地查!」 殷庭轩听靖国公提起魏元音却是觉得莫名:「表……魏元音初来盛安,并没有人脉和根基,如何就能安排人手进行如此严丝合缝的计划。」 他险些当着外祖父的面又道了‘表妹’二字,可外祖父不肯认这门亲,他也是小心翼翼。 靖国公眯着眼睛,忽然一声冷笑,盯着殷庭轩看了一会儿,才不冷不热道:「你当你那表妹是多天真率直?她……可未必……」 后面的话被隐了去,殷庭轩听得不甚清楚,却也觉得发毛。 外祖父向他隐瞒了很多事情,又毫不掩饰对魏元音的敌意,他不免有些猜测。 「外祖父。」他艰涩地开了口,「我父王他当年……您不是说是因为……」 靖国公立时露出凶光和狠厉:「你想这么多做什么,你只要记住,你应该做什么!」 殷庭轩登时沉默下来,他不肯明说,那就是和表妹一家无关,可是同样都是女儿,外祖父究竟为何对姨母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样? v第四章[06.16]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他曾问过母亲,可母亲心如死灰,往事半点不肯多提,同他说的最多的话也不过就是,最近怎么样,要多吃些,什么时候肯成亲。 「是,外祖父。」他点头又应。 「对了。」靖国公挥去厉色,忽然想起来什么般,「回去查查,那个西秦五王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夜至三更天,殷予一路无阻回到了摄政王府。 与此同时,卷宗同西秦五王子的资料也一并呈到了他面前。 他先翻了暗卫调查五王子的生平,其中消息事无巨细一一呈现,看完后不由皱了眉。这不但是个麻烦,还是个大麻烦。西秦王大大小小有二十二个儿子,这五王子算是年长王子中比较得宠的一个,更是夺嫡的热门人选。 如今却突然折在了大昭。 他随口又翻开了卷宗,这次可比之前要仔细的多,尽量从诸多供词中查出一丝蛛丝马迹。 可是哪里那么容易,卷宗里所写与路遥给他汇报的内容一般无二,五王子拓跋宏的尸体光天化日莫名出现在京外农庄,佃户除草时候意外发现田间卧着一个人,无论如何都叫不醒,翻过来一看胸口竟有个拳头大的窟窿,血已经流干灌溉了庄稼了。 因长得便是一副西秦人的脸,京兆尹立刻便判断出是使臣队伍里的人,等找过使臣来认了人,便见那使臣面色惨白,嗫嚅着嘴唇叫了声五王子。 这下可捅了大篓子,召集相关人等聚在一起才问个明白。 五王子拓跋宏自称仰慕大昭文化,于是请示了西秦王混在使臣队伍里一路游山玩水,熟悉风土人情。而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拓跋宏还说要去西市逛一逛,没曾想如今竟已经成了尸体。 他来大昭的目的是何已经没有人有心情再追究下去,活生生的一个人在一个时辰内遇到如此惨案才是最可怕的。 倘若是传出去,百姓都会对大昭的治安有所怀疑。 殷予摩挲着卷宗的边缘皱眉不语,拓跋宏长相如此显眼,所有城门守卫却都没有印象他出过城,而别人把他挟持出城…… 也不可能,如今接近皇帝大婚,进出城的检查格外森严,便是皇亲国戚的马车都要仔细验过,带着一个大活人出城要想不漏马脚,几乎就是难以实施的。 至于携带死尸这种情况,仵作那里就先否了。那农庄确确实实是第一命案地,而拓跋宏的死亡时间也就是在他最后一次露面的一个时辰之内。 农庄有看门人,也并未听到过什么动静。 于是,拓跋宏凭空消失,又忽然出现在农庄里,变成了死人。 还有一个难点,就是还没有检验出凶器是什么。据仵作分析,是利器活生生将拓跋宏的心脏挖了出来,稳准狠。但是心脏去哪里了,是什么利器挖的,都看不出一丝半点,至少不是大昭寻常的刀器。 行凶之人策划周密,简直留下了一大串的难题。就连暗卫出身的路遥都自问做不到如此。 「王爷,如今盛安内各方人马都在查此事,根本让人看不出究竟。」路遥看着殷予阴沉的面色,不由叹了一声,「会不会,根本不是盛安的势力做的。」 殷予皱着眉:「若说不是,可这行凶之人明显很熟悉盛安。」 路遥也是奇怪,可也想不到其他。 「京兆尹那边我不好插手,既然各家都在查,你就顺着他们的路子,看看他们能查出个什么来。」殷予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两份东西,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 可他不是什么查案高手,如今这案子这样,只能让底下人去查。怕只怕,这反而给了西秦人理由赖在盛安不走。 「承晖大婚在即,不能因为这件命案坏了事,再加巡逻与守卫。」 隔日,魏元音就接到了殷承晖的抱怨。这盛安如今成了铁桶一样,摄政王还不肯让他出宫,就算如厕都要有人前头后面的守着,生怕出什么意外,对拓跋宏的命案倒是半个字都没有提。 殷瑶也接了家里来的信,看完后满面愁容:「西秦就是个祸端,只要沾着他们的边准没好事,才来几天就出了人命官司,给人惹麻烦。」 这些天她俩在西山行宫待地也算老实,主要就两个人也热闹不起来,就只能窝在一起在行宫里来回逛逛,今日赏个花,明天看个湖,甚至还悄么声地喊过一回杂耍的来,也算是有的打发。 两人此时就在行宫里一处桃花园里小坐。 桃花林子里头有活水成溪,魏元音拉着殷瑶往溪边石头上一坐,看着水面上一片片的粉色花瓣抿了唇。 「有些鱼儿喜食桃花瓣,争相竞逐,大约很是适合果腹,可是稍微养大点,便要被人捞上来清蒸也好,油炸也罢,饱了你我的饥。」 殷瑶听了便是笑:「你倒是心大,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吃桃花鱼。」 魏元音笑眯眯地回望过去:「这溪水好,桃花也好,养的桃花鱼滋味定然不错,只是不知道回盛安前还能不能吃上一遭了。」 「桃花鱼能不能吃到还不知,可那糟鹅糟鸭你可已经吞入腹不少了。」 少女今日穿着桃花粉,顺便躺在了桃花树下,和满地桃花瓣混作一团,模样自在惬意:「有好吃的为什么不吃,非得饿极了,那可折磨人。」 殷瑶叹着气摇头,见少女假寐,自己便也望向了溪水里,这一看,便见一片桃花瓣悠悠落下,十几条巴掌长的小银鱼扑了上来,瞬间分食干净,没抢到的还不甘心地去啄其它鱼。 她心口猛地跳空了下,瞬间便想起来魏元音说得那番话,字字在耳边重新回响过一次,那分明带着几分意味。怔怔地看向正闭目养神的少女,阿音她……莫不是知道什么,才这么说? 嘉宁九年二月二十三,黄道吉日,宜嫁娶。 魏元音已经于前一日傍晚回到了盛安,原本一日的疲惫她应该睡得沉沉的,可是才过了丑时便又醒过来,呆呆地望着夜色出神。 因为拓跋宏的案子,殷予这些时日变得十分忙碌,可即便忙碌,还是抽出了一整日的时间去西山行宫接她,只是一路都没顾上说什么话,到了皇宫又匆匆离开了。 v第五章[06.16]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更不要说作为准新郎的殷承晖了,连个面都没有露。 皇宫里张灯结彩,处处都挂着大红灯笼贴着双喜字,硬生生把寂静的夜晚衬托地有如白昼。连带着她都有些莫名紧张,想着居然就要有母后了,还比她大不了几岁,心情还是十分奇怪的。 「殿下,您不要再睡会儿了?」守在外间的月白听见了动静,连忙拎着灯进来看,于是便见到公主殿下一身中衣正趴在窗台上发着呆。 魏元音摇摇头:「让外头的灯光晃得我睡不着。」 把窗户一关,屋里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哪里会晃得睡不着觉,只是晃到了心了。 「睡不着就出去走走。」窗外忽然冒出来一个声音,惊得月白立刻警惕地看出去,却什么人都没有见到,便知对方晓得不能看到公主未更衣时候的模样,于是刻意躲了起来。 魏元音听到这个声音,笑意染上了面庞,登时站起来:「月白,洗漱更衣。」 月白瞠目结舌:「殿……殿下……」 魏元音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悄声道:「是摄政王。」 宫女太监们的消息是最便利而且迅速的,月白她们跟着魏元音回了皇宫后,几乎立刻就知道了摄政王和自家公主的事情,这样一桩事实在让人惊讶,而惊讶之后又是欣慰。 摄政王向来对待公主甚好,先前没想过能有这样等等人选,如今有了,便觉得是再好不过的了。 于是,她听见外头等着公主殿下的是摄政王,立刻便去给公主打水挑衣。 殷予站在回音宫外阴暗的角落里,背靠着墙,抬头便能看到满天星辰,原本是一副美景却无心欣赏,注意力全放在屋里少女的声音上了。听着小姑娘懒洋洋地说这话,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魏元音收拾好之后已经过了两刻钟,她款款走出回音宫,便见青年一身玄衣负手站在那里,仰望着星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半夜三更跑了出来。」她上去以后便站到了青年的旁边。 「睡不着,政务又处理完了,于是出来走走。」因为天亮之后宫里就要派人去徐府接亲,他是长辈,便在宫中留宿。 可是望着外面的红灯笼,他却一点都不困。 前世殷承晖也是嘉宁九年大婚,却要比此时晚上半年,当时他是参加了的,却记不太清了,只是不知为何,似乎闹得很是不愉快,兴许是皇宫里有了什么岔子,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姑娘。 「你也睡不着啊,我也是。」魏元音的语气很是轻快,「走吧,你不是说要一起走走吗。」 殷予侧头微微看了小姑娘一眼,少女的模样依然天真,他那一瞬觉得,无论怎样都值了。 两个人并行着出了回音宫,临走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夜色中的宫殿,明明还是一样的建筑,可是莫名在心里却觉得完全不同了。 「我记得,陈贵妃在这里住了十八年。」如今提起这位,魏元音心里多得是敬畏,虽然人已不在,但到底是她未来的婆婆。 殷予应当也是想起了往事,潦草地嗯了一声。 他对母妃的印象并不太深刻,五岁前有限的时间里见到的多是淡薄,从未有过一丝笑容,哪怕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更早时候,父皇疼他入骨,恨不得抱在膝盖上早朝,母妃知道了也不曾欣喜,只是命人将他抱回来。 他在母妃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她是没有感情的,仿佛没什么留恋。 魏元音见殷予想得出神,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提到了一些不该提的事情。 说起来,这位陈贵妃十分奇怪。 出身陈氏,十五岁入宫便享尽宠爱,即刻立为贵妃,无人敢争其光。然而,除了高祖皇帝给予的最极致的宠爱,这位在后宫里却没什么存在感,就连众人都为了皇后的位子你死我活时候,她都不曾出手。 甚至不知为何,明明十五的年纪便进宫承恩,却在三十岁上才诞下了唯一的儿子。直至殷予五岁时陈贵妃病逝,都没有在盛安激起什么水花来。 也不知道,如此奇怪的陈贵妃,在殷予的心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母亲。 殷予久久没听到小姑娘开口,一低头,便知道她又想岔了什么事情:「我若是不舍,便不会让你把宫名都改了。」 两人此时也走到了一处岔路。 魏元音到了晚上便有几分路痴,一时分不清哪条路是向着哪里去的,只好求助般地望着身边的人。 殷予见到少女信任的样子,勾起唇笑了笑,霎时惊艳了夜色。 他伸出手牵住魏元音的素手:「跟我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魏元音不是第一次被殷予牵住手,上元节时候的心情还尤在心里,而现在,更是娇羞又欣喜,乖乖地让他拉着往前走,而她自己,便盯着这人的背影,越看越觉得迷人,也没有心情去看究竟走到了哪一条的路上。 殷予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提醒着少女注意着头顶或者是脚下,这一眨眼,魏元音才发现又让他带到了一处偏僻地。 似乎是一座宫殿,但连殷承晖的红灯笼都没有挂到这里,显然是荒废了许久的。殷予拉着她进了宫殿,又借着些许的光亮到了宫殿后的园子。 她方踏出殿后的门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艳了双眼。 这是一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风景。 人类的脚步声惊动了园子里的常驻客,它们霎时从枝叶茂密的地方飞了出来,化成漫天的星辰,一闪一闪地飞舞在并不算大的小花园里。 萤火虫的光芒虽然微弱,成群结队的时候却能照亮一大片的景色。它们穿梭着,魏元音便看清这花园里竟然爬满了蔷薇,因为时节到了,这些藤蔓上已经结了花骨朵。 青年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本来想等蔷薇花开再带你来看,可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也不错。」 魏元音已经被美得说不出话来,她在萤火虫中间旋转着,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竟然能看到如此漂亮的景色,发自内心的欢喜。 她笑着去拽殷予的衣袖:「阿予,你真的好厉害,怎么能在枯燥的皇宫里找到这么多好地方。」 v第六章[06.16]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听到少女的称呼,殷予微微晃了一下神。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拥抱这个可爱的姑娘,紧紧地抱住她,让她融入自己的骨髓,可又怕轻举妄动会吓到她。 晃了一下神后,他微微笑了下:「摄政王府可比皇宫枯燥多了。」 语毕,便见到小姑娘望着他一脸呆滞,他险些以为她是听见了摄政王府无趣心中苦闷,下一秒,却见到少女的眼中点起了星光。 「阿予,阿予,你笑起来真好看,比这么多萤火虫和蔷薇花都好看,有你在,摄政王府怎么可能枯燥呢。」天天看着这张脸,那肯定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腻的。 殷予终于张开双臂,把他心爱的姑娘拥入怀中。 他的心脏快跳不停,将下巴顶在少女的发顶上,察觉到少女已经因为这个举动身体发僵,胸腔不可抑止地振动起来,愉悦地笑声溢出了唇角。 「阿音,直到遇见你,我才觉得我的生命完整了。」 那是前世的二十几年都不曾有过的感觉,仿佛冷冷清清地过了许久之后,生命里忽然有了色彩,填充了他一切的情感,让他终于成了一个有记忆的人。 魏元音被抱着不敢乱动,连一根头发丝都是紧张的。 「阿音,你一定要相信我。」 相信我不会辜负你,相信我能扭转你们的命运。 听到青年再低微不过的请求,魏元音心中酸涩,缓缓伸出双臂回抱过去,喃喃道:「我相信你。」 大昭皇帝婚典之前要至奉先殿祭拜先祖,明昭自己成人即将娶妻,而皇室成员也应在外等候。 魏元音同殷予分别之后回到回音宫也就小歇了半个时辰,就被茭白又挖了起来。 这是魏元音需要出席的场合,而又必须着制式礼服,十分繁琐,于是她也需早早打扮起来,免得到了正时辰的时候失礼。 茭白帮着自家公主拢了头发,一口气从头梳到尾。月白帮她打点着面妆,面若桃花粉。露白捧着的公主品服冠饰,成熟又端庄。 捯饬完毕,月白还叹了一声:「公主殿下国色天香,稍施粉黛便能将满城贵女比下去,若是杏白的手艺,只怕更为出色。」 杏白是跟在魏元音身边的第四位侍女,因父母俱在赵郡,性格又……格外娇憨,不适宜皇宫,被留下看家,未能跟来。 魏元音对着铜镜看了片刻,才皱起眉头:「又不是我大婚,搞这么隆重做什么。」 不过她也没时间再洗掉重弄,只好顶着这样一副妆容出了回音宫的宫门。 奉先殿外。 魏元音还是半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见到殷承晖,向来嬉皮笑脸的父皇面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庄重,一身玄黑绣红婚服将整个人都衬托得英姿勃发格外稳重。 他随着唱和声大步迈入奉先殿。 里面的情况魏元音看不分明,只知道定然是一次庄重的跪拜与祭祀。 她百无聊赖地向四周瞅了瞅,一眼就见到了殷予。 殷予是皇室嫡系,应该是最有资格进入奉先殿的人之一,可他却站在外面,仿佛对这一切漠不关心。察觉到魏元音的视线,才回过目光来勾了勾唇角。 魏元音不知道站了多久,都有了瞌睡,在原地杵着也是头重脚轻。 好不容易等殷承晖从奉先殿出来,便是礼部该去徐府接人了。 殷承晖一行人去了专门举行庆典的昭华殿,魏元音慢吞吞地走在后面,已然没什么精神。 「徐慧接进宫还要一个时辰,你先找地方歇会儿再去昭华殿吧。」抬起头,竟是殷予走慢了两步等着她。 她昨日本就旅途疲惫,晚上又出来玩了一圈,不会累才奇怪,殷予想着,便有些后悔怎么没哄着她好好睡一觉。 魏元音打着哈欠摇了摇头:「算啦,等立后大典后就可以午休了,睡到晚宴都没关系。」 殷予见状,也不再劝,只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姑娘。 她其实是想出去看看未来的皇后是怎样十里红妆进皇宫的,可想了想,到底是不方便,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只能跟着众人看着再枯燥版正不过的典礼。 站在昭华殿里的时候,她还在想着估摸要等晚宴才能热闹起来了。结果左右一扫,便见对面两个人交头接耳。 两人具是长得五大三粗,皮肤黝黑,虽然入乡随俗穿了大昭的衣裳,但仍挡不住一身鼓起的肌肉。 就算是烧成灰,魏元音也分辨的出来这是西秦人,不由皱了眉拉住殷予的衣袖。 「不是晚宴才邀请西秦人,怎么立后大典前就让这些人进来了,实在不合规矩。」魏元音从未如此在意过规矩,可看了这些人,她便止不住地犯呕,甚至内心狂躁到想上去将人暴揍一顿。 这种本能的反应证明殷予之前将她送去西山行宫实在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不然这西秦死的可就不止一个五王子了。 殷予冷眼看着对面两个外族人,低声和魏元音道:「他们口口声声说仰慕我朝礼仪,好奇立后大典是何模样,若是此次不见怕是一生遗憾。无法,只能同意了。」 这番说辞实在无耻:「那进来前都检查过了吧,西秦人向来狡猾,可别让他们捣了乱。」 「放心。」殷予轻轻拍了拍少女的手背,以示安抚。 兴许察觉到了如刀子般的目光,两位西秦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魏元音。乍一见到娇美可人的少女时,他们还以为是天仙下凡,竟然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大昭果然人杰地灵。可再看魏元音的穿着,他们二人似是又交头接耳讨论一番,最后露出了一个满意又讨好的笑容给魏元音。 魏元音察觉到了身边人的怒气,惊讶道:「他们还不知道?」 西秦人本就不怀好意来盛安,求娶公主这种事情既然有了理由便该早早拒了,如何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已经定了人家。 殷予沉下脸:「本该早早告诉他们,可忽然出了拓跋宏的案子,靖国公便说人家西秦到底死了个王子,这件事为大,婚嫁之事不宜此时开口。」 v第七章[06.16]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听了这话,魏元音便觉不妙,晚说几天,也不知道能整出些什么乱子来。 殷予不是没想到,可礼部大半都是那些老臣的人,那些老家伙按压着不说,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只能抬手摸一摸少女的发顶安慰到:「别怕,一切有我。」 西秦人自然是认识殷予的,见到摄政王和祁安公主如此亲昵,不免有些迟疑,又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 魏元音克制自己不再去看这几个人,阴沉着一张脸:「要不是父皇大婚,我一定要去踹他们几脚。」 殷予却不知道想起来什么,轻声道:「阿音,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喊承晖父皇了,他也只比你大九岁。」 魏元音几乎就要笑出声来,先是觉得自己喊他‘叔父’把他叫老了,如今又因着辈分不肯让她叫父皇。她眨眨眼睛笑道:「可天下皆知父皇就是我的父皇啊。」 殷予皱眉:「又没登在皇家玉牒上,等你成了我的夫人,才是正经的名分,更何况,是你管他叫父皇的时间长,还是今后做我的王妃时间长。」 「那可不一定。」魏元音立刻回过去了一句嘴,还待说些什么,外面登时锣鼓声天,徐慧已经乘着车舆从朱雀门进了宫,一路朝着昭华殿来。 皇帝立后不同于民间成亲。 一点也不热闹,也不过就是端庄肃穆地看着殷承晖昭告天地,而后依照礼节授予徐慧凤冠凤印,正式册封她为皇后。而后共同祭拜天地,又向林太后敬茶,这仪式便算结束了。 人们大多起得早,等了一上午,仪式进行起来却快的很。九十九响的炮仗虽然热闹,吹拉弹唱也还不错,观礼的人更是多得数不清,但是魏元音就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许是,还是要等晚宴才能有那么点成亲时候的人情味儿。 「我要是成亲,就去赵郡。」魏元音看着殷承晖与徐慧携手先行离开,喃喃说了一句心里话。 殷予听见,侧头看了少女片刻,勾起唇角:「好,听你的。」 魏元音这才回过味儿来,登时红了脸,瞪了殷予一眼就跟着人群往外走:「我先回回音宫了。」 殷予笑着摇头跟了过去。 谁知道还没走几步,就看到自家小姑娘被人拦下了,立刻拧眉上前。 「祁安公主。」拦下魏元音的人恭恭敬敬,用的却全然不是大昭礼仪,正是那两个西秦人。 魏元音眸光一沉,克制不住地摸上自己的腰,啧,又没带鞭子。 「我兄弟二人是西秦使臣,在下拓跋兴,我弟弟拓跋成。」又胖年纪又大的那个开口便操着十分不正规的大昭音,难听地让人想要洗耳朵。 「阿音。」殷予立刻站到了她身边,气势骤发,「两位找阿音何事?」 偏瘦的那个笑眯眯地向殷予行了礼:「此番我们来使大昭,奉我王之命有个重要的请求,便是替我们的王储殿下求娶祁安公主。」 魏元音眸中厉色一闪,咬着牙笑道:「那就不知道你们西秦王有没有告诉你们,说出这话可是要丢命的!」 说罢,抬起脚便踹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力道太大,一脚便把那瘦子踹了个跟头。 啧,好爽。早就想这么干了! 殷予却不曾拉住魏元音,反而眯了眼看着那胖子一脸惊恐。 「在你们大昭皇宫怎可向使臣动粗!」这不符合他学过的大昭知识! 魏元音拍了拍手:「我又没杀了你们,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你……」胖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殷予才站上前:「你们向我的未婚妻说了如此无礼的话,便是使臣,也没人能帮你们。」 胖子正忙不迭地把自家弟弟扶起来,听见摄政王开口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祁安公主是摄政王的未婚妻?不,成安王一点都没提到过,这不可能! 可看摄政王的样子,可不就如同在他们西秦那些小伙子面对心爱姑娘时候的模样吗? 居然是真的……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倒霉’二字。 来之前,王叮嘱他们,千万要小心不要得罪摄政王,这位才是在大昭最顶尖的存在,若是惹了他不开心,必会诸事不顺。可是他们刚刚当着摄政王说了啥?都怪成安王,没有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告知他们! 胖子还是机灵一些,连忙又恭恭敬敬行了礼:「此次来使,我王意在为王储求娶一位贤良淑德的大昭王妃,方才见祁安公主,我二人便觉祁安公主是大昭最好的女子,却不知已经名花有主,才有如此失礼之言,请摄政王莫要怪罪。」 魏元音冷哼一声,口音不咋的,话说得倒是很溜嘛。不过……她眼珠子转了一转,意思就是娶回去别的姑娘也可以咯。 魏元音坐在宴席的上首,就在帝后旁边的一桌。 周围都是说笑的声音,她却浑然不在意,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离自己最近的糖醋小排。 晌午回去的时候便觉困乏的不行,连午膳都没叫,倒头就睡。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黄昏暮色,腹中空空。 「阿音,听说你今儿出了昭华殿就被拦下了。」殷瑶眸中带着忧色,那些西秦人看起来就五大三粗十分不好惹,那些人又不是生在什么教化之地,定然也不肯讲理。 听了这话,魏元音顿时叹了口气:「可不是吗,也不知道他们找什么不自在。」 殷瑶了然的点点头,她太了解自己这位好友,能说出来这样的话那肯定是没吃亏的,于是掠过这个话题不再谈,免得魏元音心里不痛快。 徐茵茵听了,咬着筷子想了下:「阿音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被谁拦下了?」她的消息不若殷瑶灵通,两人打得哑谜半点都听不懂。 「那些个外来户。」殷瑶没好气地这样称呼着西秦人。 魏元音饿得心慌,也顾不得解释什么,只能叹气道:「到底几时才能开始。」 徐茵茵登时顾不上其他,只笑嘻嘻道:「瞅你这样子,就跟没用午膳似的。」 「可不是没用午膳吗,昨儿……」魏元音差点就将殷予的名字脱口而出,回过神后又改口,「昨儿累得要命,早上又被捞起来的早,困乏的不行,没来得及用午膳便睡了一觉。」 「那你可要多用些。」殷瑶瞥了眼桌上的几道菜,倒有许多合这丫头口的。 徐茵茵却又想起来了另外一桩事:「阿音,你同摄政王的事怎么一直没和我们讲,之前我还感叹摄政王对你这般好,你都能瞒得住。」 v第八章[06.16]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她自打知道了摄政王同魏元音商议婚约的事情,就是止不住的惊讶。再想到上元夜时候,摄政王牵着的那个女孩子,那熟悉的声音,果真就是魏元音。她身为好友,竟然半点都没察觉。阿音怎么就这么好命,没做什么就得了摄政王的倾心。 一见面,顾不上曾经在信里看到的那些让她惧怕的东西,满心都是好奇,却生生忍到了现在才开口。 魏元音怔愣了下。 她知道殷瑶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却忘了徐茵茵是全然不知情的,可是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不自然地笑了笑。 「不过是应急之策罢了。」她含糊了几句,只想着慢慢再让徐茵茵知道,如今她自己都解释不清。 「是嘛。」徐茵茵眸中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光,「我就说,怎么突然就传出了这样的消息,也对,就是得找个摄政王这样的才能挡住西秦的叨扰,这些人太烦了。你是不知道,那个五王子拓跋宏,听大哥说死得时候都……」 「茵茵。」殷瑶忽然开口打断了徐茵茵接下去的话,无可奈何道,「一会儿要开宴了。」 那么可怖的死相怎么能拿到餐桌上说,真是个百无禁忌的丫头。 魏元音倒是不在乎这些:「虽然他们没仔细说,但是我隐隐也听了些,下手之人的确狠毒。」 不过她却想把那人挖出来狠狠夸赞一番,干得好!只挖一个太少了,就该把这些人的心全都挖掉!不然怎么对得起大昭死在边关的几十万将士。 几个人还想说些其他,帝后二人终于盛装出现。 魏元音见了后眼都冒光了,总算能吃了! 开宴前皇帝是要说讲一番正规的感慨和客套话的,可殷承晖向来不喜这些虚的,落座以后便举起酒杯道了一声‘众位卿家,请’,而后便给徐慧斟酒,命长福叫出歌舞来,正式开席了。 一桌少女里就魏元音身份最高,她当仁不让地夹了一筷糖醋小排。 放在嘴里的一瞬,简直就觉得有好吃的东西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这酸甜的酱汁,简直浓郁醇厚,酥炸下又有嚼劲的肉几乎就要在舌尖上爆炸,细嚼慢咽地品尝完这块小排,她又盯上了别的菜。 「祁安公主何必呢。」同一桌上,出现了一个极为不和谐的声音。 魏元音抬头看过去,便见到了苏碧。 天,她离开盛安两个多礼拜,几乎就要把这姑娘抛在脑后了,怎么这下又冒了出来。 她同苏碧对视了一会儿,不由诚恳道:「苏姑娘最近看起来憔悴的很,还是多吃一点吧。」 魏元音一句话把苏碧气得就要咬碎银牙。 都怪这个祁安公主,要不是她开口,摄政王怎么会把爹爹的爵位卸掉,如今爹爹看见她便觉得是个祸害,巴不得早点把她嫁出去,可是看看那些上门来提亲的都是些什么人! 她只能整日窝在房中苦闷,听见西秦人来大昭是想要求娶魏元音的时候还欣喜了两天,可也就是几天的功夫,外面又传摄政王要娶祁安公主了! 她怎么可能信! 一定是魏元音的计谋。 苏碧此时看魏元音的目光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怨毒,都是她,都是她害得自己这么惨,还是嫁到西秦去算了,最好死在那里,不要再当着她的路! 她的恶意太过赤裸裸,魏元音几乎立刻就察觉了出来,当下皱眉。 「苏姑娘还是多吃些这宴席上的菜吧,毕竟是很难得的,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吃得上。」殷瑶神色淡淡地拨拉了一筷子盛在碟中的土豆丝,没什么胃口。 苏碧立刻将敌视的目光看向了殷瑶:「你嘲讽我?」 她苏家吃的是没皇宫和肃王府精致,但也万万没有穷到以后再也吃不到这些菜的地步,这个殷瑶何必挖苦人。 「今天是个大喜日子,大家都不要吵了。」徐茵茵笑眯眯地开口,而后轻蔑地看向苏碧,「又来得罪我家阿音,看来上次摄政王给的教训还不够。」 提到这个,苏碧便是面色一白。 她不再言语。 殷庭轩一直注意着魏元音这边的动静,发现那个苏碧明显是要挑事,却被魏元音那边三言两语拨了回去,便觉得自家这个表妹了不得,交的朋友都很厉害。 正遗憾怎么表妹就让摄政王捡了去,歌舞又换了一拨。 上来的姑娘们穿着西秦服饰,露胳膊露腿,将舞跳的粗狂又豪迈。众人粗瞥一眼便知道这是西秦人带来的,不过看起来的确新鲜,还没怎么见过女孩子这样跳舞。 连殷承晖都没新鲜事物暂时吸引住了目光,等舞蹈过后,咧着嘴笑了一笑:「西秦使者有心了。」 上午还拦住过魏元音的两个使臣站了出来。 殷庭轩抬眸看了两人一眼,心道,来了。 却见两人道谢之后表示了下对殷承晖和徐慧的祝福又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原位。 殷庭轩顿时拿筷子的手都僵硬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靖国公正坐在他身边,见状低头沉声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回盛安的时候和他们说了要在晚宴上提这件事吗?」 他自己也觉得纳闷,刚在江河关迎到西秦使臣的时候,他便听闻这次准备为王储求娶一位大昭贵女回去。于是心生一计,先向两人诉说了魏元音如何聪慧又如何美貌,两人拎着国书思考了很久,干脆又让人快马加鞭回去请示西秦王直接写明求娶祁安公主。 所以国书才会到的如此之晚。 而后,一路之上,他又灌输了诸多大昭礼仪多的思想,暗示他们在晚宴上将这件事提出来才是合理的。 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殷予竟然自己站了出来和魏元音有婚约。想借着此事将自己与魏元音婚事定下来的盘算落了个空,可是却不想告知这些西秦人。 只想着在晚宴上闹出来时能让他讨厌的双方都给对方一个不痛快,而外祖父也默许了,没想到,怎么事到临头那两人忽然不提了。蠢人开窍? v第九章[06.16]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他当然不知道,两个西秦人上午被殷予敲打之后,这一日在盛安里出行都各种不顺畅,于是心里对这位摄政王更加畏惧,连换一位贵女提亲这件事情都不敢提。 他们虽然不敢提,可有人却敢提。 就在歌舞交替的时候,殷予沉吟着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缓缓开口道:「陛下对西秦使臣献上的歌舞十分满意,总不好让西秦王的请求不能成真。」 在场众人看向殷予的目光都是莫名,西秦王的请求不就是替王储求娶祁安公主吗,现在祁安公主都是他摄政王的了,现在说出这个是什么意思? 于是,便听殷予道:「西秦王想要给王储求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大昭贵女,却不知众位对这个人选有什么想法。」 摄政王的话一出口,许多有女儿的人就觉得不妙。 虽然嫁过去就是西秦的王储王妃,可毕竟两国关系不稳定,谁知道到时候是个什么待遇。但凡是真心疼爱孩子的,都不会动这个念头。 鸦雀无声的大殿里,一个个都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没有谁敢接这话茬。 之前逼着殷予和殷承晖的那几个老臣更是战战兢兢,生怕因为那件事被怨恨上,借机把自家宝贝孙女许给人家。 殷予的视线扫过一张张惨白的脸,最后落在靖国公的身上,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靖国公老脸阴沉,心知殷予这是打上自己孙女的主意了,可他未出嫁的还有四个孙女,哪一个不是精心教导,在盛安人人称赞,就应该找一门好姻亲成就林家,也好多帮助外孙。 他捋了胡子,站起来行礼:「西秦王有如此请求,我邦礼仪大国自然应竭力满足,以传大昭教化,扬我国威,尔等却一个个意图推脱,到底是何居心。」 抑扬顿挫地把在座的人数落了个遍,林老头才又开口:「老臣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该为陛下和摄政王排忧解难,伸长了这双手来推举别家姑娘,实在是因为这个人选最为合适。」 这话听得在座的朝臣具是咬牙切齿,生怕这位靖国公脑袋一抽推出去自己家的姑娘。偏偏人家说得大义凛然,若是出去驳斥他,必然会被扣上一顶又一顶的帽子,不想让林家姑娘远嫁西秦就要伸手别人家里,实在可恨。 殷予懒得听他废话这么多,喝干一杯酒,最后才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靖国公就直说吧。」 「要论名气,如今康乐郡主最盛,无人能出其左右。」 魏元音的心脏猛地一跳,连菜都顾不上吃了,连忙去看殷瑶,便见殷瑶也是面上带着不悦。 肃王大怒,当下就要拍桌子起来同林老头理论一番,结果就听见那老匹夫说了个‘但’字。 「听闻西秦王储已然二十有九,康乐郡主名气虽盛,但尚年轻,只怕不能体贴王储,于是向来以才女之名闻名盛安的苏家小姐倒成了最好人选。」 未加克制的目光齐齐看向了苏碧。 现在谁人不知,这位苏家小姐得罪了摄政王,害得苏文的爵位被一撸到底。如今听见靖国公把她推出来,倒是齐齐送了一口气,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夸赞起来。 就连西秦使臣在听了旁人向他们解释靖国公的意思以及这位苏小姐的名声之时,也乐得连连称好。王让他们找一位贤良淑德的贵女,这位苏小姐既然才名远播,又善琴诗,想必很能让王满意。到时候为王储诞下子嗣,再悉心教导大昭文化,想必他们西秦很快就能和大昭一样。 只有苏碧白着一张脸,对周遭的喧闹恍若未闻。 她如何听不出来这是个圈套,只怕之前殷瑶就提前得了消息,所以才挖苦她今后就吃不到这般珍馐美味了。 手止不住地颤抖,西秦那是什么地方,教化不开,终年游荡在草原上。为什么,她猛地抬头看向魏元音,眼里是遮不住的怨毒,明明是该魏元音嫁过去的,怎么就成了她自己,这分明是摄政王把她推出来给魏元音挡灾! 明明气得浑身发抖,却不能当场向魏元音发作,她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如今魏元音还有摄政王护着,她有谁? 魏元音眼瞅着苏碧一副惨淡相,心中也是叹息,她本来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可苏碧这姑娘上次做出的事实在是她心中一根刺,未动什么大干戈就要毁了别家姑娘的笄礼,倘若今后记恨起因为自己而撸了她爹的官,让她过得难堪,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所以殷予透露出想让苏碧嫁去西秦的时候,她没有否定。 殷瑶却很不善:「苏姑娘也不必用如此怨毒的目光看着我家阿音,只想着你做出来的事,便合该知道是什么结果。」 苏碧咬着牙:「你们确实胜我一筹,又何必说什么风凉话。」 她已然渐渐冷静下来,事情已经成了定局,细细一想,嫁去西秦未必就是坏事,自己有大昭为靠,即便过得不如意些,那些西秦人就未必敢明着磋磨她,只要有一天王储继承了王位,那她还怕什么! 魏元音看穿了苏碧心中所想,觉得这姑娘很是天真。 「西秦清苦,苏姑娘去了必定诸多不适,还是小心为妙。」她终究还是不忍心,提醒了一声。 在赵郡待得久,也听多了关于西秦的事情。如今这位西秦王年事已高,儿子也很多,虽然他偏爱王储但别的儿子也不乏比王储更优秀的,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苏碧只当她冷嘲热讽,干脆哼了一声不再理会。 这一场晚宴勉强算得上是宾主尽欢,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她苏碧了,然而没人在意,就连苏文也不会。本来就因为这个女儿丢了爵位,随便打发去西秦,或许摄政王看在这份功劳上还能得两分助力。 魏元音回回音宫的路上紧了紧披风,扭头瞅着殷瑶笑了笑:「刚才可是吓了我一跳。」 最得意地莫过于徐茵茵,她喜形于色道:「我看这苏碧还能耍出来什么花招,阿音你是不知道,她往年处处惦记着摄政王,亏得摄政王不眼瞎,找了个借口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说起来,我倒是半点不曾晓得摄政王原来这门亲事是怎么回事。」魏元音耳朵动了动,难免好奇道。 v第十章[06.16]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殷瑶见徐茵茵又摆开了架势,连忙打断她:「和苏家的亲事还是先帝登基没两年时候孝文太后给定的,后来孝文太后薨,也没两年,苏家大少爷当街打死了个乞丐,摄政王借着这事就把亲退掉了。」 魏元音这才想起来苏碧原来还有个大哥,只是苏文为了不让这个儿子牵连自己,送去流放了。 她‘啧’了两声:「这苏家可真是凉薄。」 「也和苏碧那继母有一定关系,这几个继子继女都让她给养歪了,可到底是别人的家事。」殷瑶也有几分感慨。 到了回音宫,魏元音摆出来一盘棋:「你们两个谁陪我下上一会儿,好久不碰,可手痒了。」 徐茵茵笑嘻嘻道:「吃和玩可以,这玩意儿我可来不了。」于是顺手把殷瑶推了出去,只道自己看着也是无聊干脆出去转转。 殷瑶执了白子,刻意让一让魏元音:「你故意把她支出去,可有什么话要说?」 魏元音却不说话,只默不作声落下一子,殷瑶见状,无奈跟上。几个回合下来,殷瑶愈发惊讶,认识了这么久,她竟第一次知道以自己的棋艺也会被步步紧逼到如此地步,不得不更加慎重起来。 棋局过半,魏元音才开了口:「我看西秦人一时半刻是离不开大昭了。」 「是,拓跋宏的事情未结案,他们没个结果是不肯走。」 「阿瑶,我想要查这件案子。」魏元音缓了缓,才张了这口。 「什么?」殷瑶手里的棋子一个没拿住落在了棋盘上滴溜溜差点滚到地上去,「阿音,这件事情你插什么手。」 「不管是刑部还是京兆尹,办这件事都不尽心,也毫无进展,显然想等着科举过后找个愣头青接了这件事。」魏元音在心理盘算了一遍,「这是一个大案,胡乱塞个小进士肯定不妥,最有可能的便是徐清和、薛子期还有王成这三个本次前三甲的热门人选。」 殷瑶还是头一次知道魏元音竟然把里头的事情看得这样清楚,本以为就是漠不关心,可周遭有了什么事什么话全记在心里头。 「那也不该你……」她想了想,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徐清和还有王成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是薛子期……」魏元音沉吟了下,「他一定会主动请缨,并一定会拉着我。」 殷瑶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了:「怎么?」 魏元音笑了:「我知道你上次看见了。」 她指的是在西山月老庙的那次。殷瑶向来仔细沉稳,便是看见了也不会直接问,但偶尔的一些表现还是能看出一二。 「我不瞒你。」她把玩着手中的棋子,「薛子期同我魏家有旧,他知道我有多了解西秦,估计也不怎么希望我同摄政王有什么牵扯,我心里也有点疑惑,想借着这次的事情同他做一个了断。」 比如,那根簪子是如何到了他的手里,他家当年离开赵郡是为了什么,如今回来以后刻意接近她是有什么想法,以及……他写下那样的字句又当着她的面若无其事挂回去是什么意思? 殷瑶半天没有缓过劲儿来:「所以,阿音你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甚至都不想再问为什么这事不肯让徐茵茵知道。 怎么敢让她知道? 「我知道阿瑶你人脉广泛,他日若薛子期真开始断这件公案,也提了什么不合理的请求,别忘记让你的人拉我一把。」 三月初,摄政王终于正式向祁安公主提亲。 据说素来疼爱祁安公主的今上捂着胸口不乐意答应,但被摄政王冷着脸注视了一会儿便乖乖应承下来,还给祁安公主开了公主府。 于是,魏元音快要搬家了。 殷瑶来找她的时候,她还在亲自指挥着把园子改一改。这还是殷承晖未登基时候先帝赐的府邸,本就是亲王制,她需要改的地方也不是太多,只让人改了几处图腾。这折腾来去的也是想添些花木。 刚指点着人栽下一棵桃树,就看到殷瑶过来了。 「你来的可巧,快帮我看看这位置是不是合适。」 殷瑶对这些事向来精通,魏元音这也不算问错了人,可是她现在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魏元音一眼就看出了她有话,拍掉手上土就走到了旁边的回廊里。 「怎么了?」她面上还带着笑意。 可殷瑶自从见了魏元音的真性情,便不觉得这是果真在笑了,她迟疑了下:「摄政王和薛子期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魏元音想着之前有次同殷予吵架,便是因为薛子期,后来还是他告诉自己薛子期同魏家有旧。但是倘若说有什么过节,倒是不曾听闻。 殷瑶见魏元音也是副不知情的样子,不由就叹气:「会试成绩已经出来了,薛子期才在第十九,可负责科考的线人却同我说,薛子期文采斐然,时策亦是字字珠玑,还推陈出新观点洗人耳目,这样的文章众考官本想推举成第一,可摄政王却来了,看到文章便说了八个字。」 「哪八个字?」魏元音奇道。 她知道薛子期曾是扬州府解元,便晓得绝对不是池中物,更何况,后来又了解到他是薛行的儿子。 「纸上谈兵,巧言令色。」殷瑶也是惋叹,据说那篇文章可行性还是很高的,「于是就只能得个第十九。」 「三日后殿试?」如今的名次是文章排出来的,还要再过一轮殿试才能定下三甲,到时文武俱在,由殷承晖钦点,就是摄政王也干预不得。 可魏元音却还少不得要和殷予谈一谈。 想着最近殷予每日都要到回音宫转一转,再看看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干脆让露白盯着点,自己拉着殷瑶回了宫。 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殷瑶还托着腮:「你不会是想给薛子期打抱不平吧?」 魏元音却是一声笑:「我和他又不熟,何必为了他气到阿予。」 不过就是声阿予,殷瑶却觉得自己骨头都酥了,正想着调侃两声,便看到对面的姑娘一脸正色。 「对了,徐清和的名次可还好?」这位是大昭的大才子,薛子期虽然被殷予给落到了后面的名次,可这位可不会受影响。 只见殷瑶面上的神色微凝,车原本行的四平八稳,她杯中的茶水却轻微晃了晃。 v第十一章[06.16]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久久才开口:「他对我而言原本就只是最合适的人而已,偏偏你们要拿来调侃,阿音,我也羡慕你这样自在,可身上背的是肃王府就自在不得。」 魏元音听了心里微微一动,也不由感慨:「倘若不是有个摄政王,就父皇这个样子,我也只能是担惊受怕。」 怕什么时候是不是就该把这皇宫丢了。 她甚至在得知自己的养父成了太子时候就反复想过,如果他不适合当皇帝,她需要怎么样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所以我想过,既然选定了人,便一心一意就好,可阿音,我发现并不是想把心意用到哪里便可以的。」 魏元音惊讶道:「你瞅上别的才俊了?」 「这倒不是。」殷瑶瞅着杯中的水,「就是觉得,嫁给他的话,不甘心。」 这话也只能姐俩私下里说说,若是让别人听了肯定就成传了殷瑶自视甚高不知足。 魏元音言笑晏晏道:「阿瑶不想嫁便不嫁,我就是寻遍大昭,也给你找出最好的那一个来。」 「最好的?」殷瑶吐露了心里事,人也松快了些,她点着魏元音的鼻子就是笑,「最好的可不就让你捞了去了吗。」 也不过就是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进了皇城门,再往深便不能再行车骑,两人步行着回了回音宫。才到门口就瞅见月白端着茶盘要进殿。 「摄政王来了?」魏元音见着茶盘上两个杯子,微微侧头。 月白见到自家公主,便欲张口说些什么,可瞅见旁边还有个殷瑶,只好改口:「徐姑娘今日也来了,正在殿里头说着话。」 魏元音咦了一声,这姑娘自从病了一场后便管的严了,这半月来都鲜少找她,今日却是奇了。 才进到殿里,便听见少女娇俏的声音:「我听阿音提起过,她这里的小玩意儿都是陛下和王爷给她搜罗的,您和陛下对她可真是没话说。」 魏元音听了,扭头就冲着殷瑶笑,朗声道:「你瞧,可不止你羡慕我,这里还有一个呢。」 四个人打了个照面,徐茵茵手里正捧着个小铜炉,见到魏元音便迎了过来:「阿音你回来啦,听月白她们说你去公主府了,我还以为还要有会儿才能回来呢。」 殷予直接把魏元音拉到了自己前头:「怎的出了这多汗,现在还风凉,也不仔细些。」 说着,便掏了自己的帕子去擦,丝毫不在意旁边还有两个人。 魏元音羞红着脸把人推开,轻咳了一声:「我有事想同你商量。」 殷瑶便知道她这是想让自己将徐茵茵支开了,于是拉着她的手腕便道要出去赏一赏桃花,还从家里待着桃花糕要给她尝。 徐茵茵听了,迟疑地看了眼两人,却被殷予冷冷的视线扫得心一跳,于是乖乖地跟着殷瑶出了门。 「阿瑶,阿音之前说摄政王是为了帮她挡那些西秦人,可这看着怎么一点都不像。」 便是最好的长辈都不会如此亲昵,更不要说魏元音当时那神情了。 殷瑶一叹,这丫头的眼力真是一点都没长进,没好气地戳了下她额头:「阿音害羞不好明说,你还真信啊。」 徐茵茵捂着额头有点懵,她的确是信了的,不由得喃喃道:「可她却让你知道了。」 她是真心实意把魏元音当脾性相投的朋友的,可是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就没有得到一句实话呢,反而殷瑶总能知道最多的事情。 「当时你不是病了回盛安了吗,摄政王亲自去了一趟西山行宫,所以我知道了。」殷瑶见徐茵茵表情略带委屈,不得不安慰,「你也别多想,阿音想着你慢慢就能知道,便没有刻意提。」 徐茵茵含糊着点了头,却心里发苦。 她们两个人的关系仿佛更好一点,只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她是知道一件事的,却还是偷看来的,至今还憋在心里为魏元音担惊受怕,魏元音却什么都不知道。 殷瑶摸了摸徐茵茵的头发:「茵茵乖。」 另外一头,殷予又寒下脸。 「你让我不要为难薛子期?」 魏元音笑嘻嘻地扯着他的袖子:「都说了叫你不要生气,你还做出这副模样来吓唬我。薛子期确实是个人才啊,更何况以他能力,说不得就把西秦这桩案子给破了,我可不想你因私废公啊,到时候那群老臣又来烦你可如何是好。」 听到小姑娘为自己着想,殷予的面色微微缓和,却还是僵硬着声音:「不过就是一个薛子期。」 「对啊,不过就是个薛子期,你何必呢?」魏元音笑着劝道,可看青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她才微微疑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殷予坐回椅子上,食指轻叩桌面:「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处处小心着他。」 「这么小心,那你杀了他不就一了百了了?」 「你以为我不想?」声调骤然抬高,面上带了三分厉色,「薛行是什么人你该知道,他教出来的儿子能让人省心?」 就以西山月老庙那一次说,薛子期何尝不是把自己暴露给他的眼线看,让他愈加琢磨不透。 魏元音沉默了下,而后缓缓扯开一个笑容:「阿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一直都什么不去知道。」 她今天开了这个口,殷予一定是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才愈加奋力阻止,想把她好好包裹在花房里,不去接触这些可能造成伤害的人。 殷予凝视着魏元音,心里亦是恨铁不成钢,她知道这地方有多脏吗?可看到少女面上浮现出的调皮的笑容,心中的责怪又渐渐散去,到嘴边便成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魏元音心知他这是允了,立刻扑到了他怀里:「这不是还有阿予呢嘛,有阿予我什么都不怕。」 殷予无奈地接住娇小的少女,自己也忍不住勾起唇角,但还是努力抑制住,警告道:「有任何不对的情况就来找我,不要自己逞强!」 「知道,知道啦。」魏元音任他抱着,小脑袋在胸口蹭了蹭,「阿予真好。」 今年的殿试很是稀奇。 据说是殷承晖自己想的主意,从死牢里拎了十个犯人出来,教他们篡改了当年的供词,又模糊了物证和认证,伪造了卷宗,让这些进士们当庭断案。 v第十二章[06.16] 这一断案不要紧,还让薛子期扯出来了桩冤案,而背后,又牵扯着朝廷重臣。 摄政王当即罢了一个收受贿赂的刑部侍郎,让薛子期顶到了那个位子上,然后又令刑部同大理寺联合好好彻查这件冤案。可与此同时,却又给薛子期下了别的命令。 西秦人一直赖在盛安不走,这桩悬案着实该了了。 薛子期摇身一变,从大昭嘉宁九年的新任状元郎成了主审拓跋宏被杀一案的刑部侍郎。 可这刑部侍郎的位子还没坐稳,他提出的要求便让人惊掉了下巴。 祁安公主自幼于赵郡长大,又有魏家军陪伴左右,熟知西秦风土又晓外邦人情,数遍全盛安也只有这样一号人物,所以恳请陛下和摄政王恩准祁安公主协助此事。 朝堂瞬间炸了锅,觉得这薛子期不知轻重。祁安公主是何身份不说,单论她是个女子,怎么就能参与办案这么重大的事情呢。持反对声音最大的就是靖国公。 「请公主办案有失身份,更何况,一介女子就该好好宴会游玩,协助办案?只怕到时候要闹一个大笑话!」 话说得很是铿锵,却被殷予轻飘飘给堵了回去。 「您老这是把凤元皇后给忘了啊。」 凤元皇后是太祖皇帝的元后,莫说干预朝堂政事了,便是行军打仗也曾有过的,靖国公将女子贬低至此,实在是伤皇家颜面,更何况,那位凤元皇后还是林家人。这番可真算是自打脸了。 也有人站出来帮魏元音说话:「真论起来,这全盛安确实没有人会比祁安公主更了解西秦了。」 「合着朝廷的俸禄竟养了一群吃干饭的,连邻邦之事都不了解学习,只会故步自封。」说出这话来的,还是殷予。 他先后打了两个人的脸面,竟让人不肯再轻举妄动,有中立方已经开始揣测这位摄政王的意思,他这到底是支持,还是不支持?两派的意见都反驳了回去,着实让人摸不清态度。 只有殷予自己清楚,他是憋屈! 答应了自家小姑娘自然不能反悔,可又不想让薛子期轻轻松松得逞,打着心里的小九九便一人给一巴掌,先把自己心里的火气消了再说。 这日的早朝不欢而散。 薛子期走在最后面,便见同榜的探花王成欲言又止地回着头想和他说话。他勾着唇角笑了笑:「怎么?」 「摄政王想必十分看重祁安公主,你又何必寻这等事。」对薛子期,王成实在很羡慕。他出身寒苦,比不得这位状元出身商贾家底殷实,接触之前还觉得说不定就是钱堆出来的才名,可几分交流后不得不打起十分的佩服,更引为知己。 此时,实在不愿看他自毁前途。 薛子期面带微笑,透着十足的笃定:「若是真十分看重,便不会因此而毁我。」 王成叹了一口气,便见陛下身边的大太监长福寻了过来:「薛大人,请吧。」 薛子期向王成抱拳:「多谢王兄提醒,我便先过去见过陛下了。」 说是去见殷承晖,可到了那里却还是要看摄政王的脸色,而皇帝陛下也只能坐在旁边摸着鼻尖装聋作哑。 「薛子期,你好大胆子。」殷予沉着脸,怒气完全压抑不住。 薛子期一副全然不惧的样子,仿佛回到了三个月前,在那医馆之中同殷予面对面时候的样子。 当时,殷予警告他离魏元音远一点。 如今,摆出这样一番情境,也是为了魏元音。 「微臣所做,问心无愧。」他微微笑着,也只用了这八个字来答他。 「好一个问心无愧。」 殷予眯着眼睛:「想来,你对这件案子胸有成竹。」 薛子期却摇摇头:「就是因为有所难以把握,所以才想请祁安公主出马。」 「那本王直接让祁安公主主审便可,还要你作甚!」殷予压制着扔出杯子的冲动,冷睇底下站着的人,心中一股怒气遏制不下去。 若不是薛子期再没机会行前世对不起他的小阿音之事,他一定会让这人连个进士都中不了,灰溜溜地滚回扬州去。 他如今才晓得,魏家有太多秘密,而这人一定知道。 「公主殿下天资聪颖,区区悬案自然不在话下,微臣确实是需要借着公主来打响自己的名声。」薛子期倒也不含糊,索性就认了个软。 「嘻,你倒是会说话。」娇俏的少女音从后头传出来,伴随着环佩清脆声,魏元音总算露了面,她坐在殷承晖旁边的椅子上,看着薛子期掩下了眸中的神色,「又是何必呢。」 「时间太短,只好借助公主之力,好早日解决。」薛子期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 却不知,说的又是什么事情。 「不过就是一个案子,我接就是了。」魏元音看着殷予变得十分不好的面色叹了一口气。 也不过就是半日的功夫,盛安就传遍了祁安公主要办案的消息,纷纷称奇,想着这位公主以前的作风,便晓得这可不是玩闹,想必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魏元音到了刑部的时候,刑部众人还忙着审理之前薛子期拽出来的冤案,看见祁安公主也只是匆匆行了礼便各忙各的,还是薛子期自己将卷宗抱了过来。 「你在这刑部混的看起来不是很好。」身为侍郎,再不济也该有人帮衬,可却要事事亲力亲为,想必因为殿试的事情被孤立了。 「这案子悬在这里已有月余,他们不看好也是应该。」倘若他真破了这案子,便不会再是这样的待遇了。 魏元音心里也是清楚,随手翻了翻卷宗:「既然拿我当你的救星,有些事情何必再藏着掖着,那根兔子木簪你到底从哪里得来的?」 薛子期目中划过诧异:「公主殿下不知道?」 那信藏得并不严实,他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才行这一步,却未想到魏元音不曾看见。想到某种可能,薛子期上前压低声音:「那木盒的夹层公主肯曾看到?」 魏元音迟疑了。 见她如此,薛子期便知道这是看见了夹层,却不知里面有信,一时颓然又紧张。 那封信事关重大,爹爹打一开始便不想让魏元音知道,如今她没看见,只能说是天意。 可若是被别人看见了…… v第十三章[06.19] 薛子期神情莫辨,再想到他之前的言语,魏元音不可置信道:「夹层里有东西?」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卷宗愣了一会儿:「不曾。」 那盒子和信到魏元音手里太久了,若是被别人拿了去却还没在此时发作,那不是自己人,便是还想着留有它用。如此,便更不能拉着她下这污浊的泥潭。只是时间更加紧张了。 魏元音见他表情不对,心中疑惑更深:「若是有东西,还是早些说明些好,我好去追回来,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也不算什么。」薛子期抬头,重新露出温和又安静的笑容,「原是魏将军写的婚书,想一同还给殿下,既然不见,想必就是天意。」 听见熟悉的称谓,少女呼吸微微一滞:「西山月老庙那红丝绸是你写的吧,因为什么原因不得不娶我,便觉得对不起小青梅?」 她事后仔细想过,薛子期同她说那番话分明是以退为进,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将她娶到手,然而那红丝绸随风飘来,他便如此紧张,想必也是一桩心事。 「娶我的原因,是我爹?」 她这里说的爹,便只有一个人,亲生父亲——魏煦。 薛子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了笑:「现在便是想娶也娶不成了,所幸摄政王对你也不错。如今顶重要的还是眼下的案子,不知公主殿下如何看?」 他将话题扯了回来,不欲多谈。 魏元音匆匆翻了卷宗后已经记了个七七八八:「五王子拓跋宏是西秦王除了王储之外最宠爱的一个儿子,善骑射,曾经多次带着骑兵骚扰我大昭边境,伤我军士,掳我百姓,这个人,死有余辜。」 薛子期听了,笑眯眯道:「祁安公主说的是,想必和祁安公主同样想法的人大有人在。」 「这样的一个人,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都不奇怪,大昭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都会有这份国仇家恨。」 薛子期也敲着桌面:「可是祁安公主没有动手。」 魏元音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是啊,就这么死了,死在盛安,如何对得起边关的军士与百姓。」 她,不止是她。千千万万的人想着用西秦人的血祭奠边关,祭奠战死沙场的将士,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地便宜他。 垂着眸,她抿着嘴唇待了片刻,才缓缓道:「所有人都觉得是大昭人为了血海深仇动的手,又或者是哪方的势力眼皮子浅想栽赃嫁祸拉倒政敌,可若是前者,便不会只有一个五王子遭殃,若是后者,死的便不会是五王子。」 西秦的事情她了解,可办案却并不是一把好手。和薛子期研究了一会儿便抱着两卷卷宗回宫了。 月白正立在回音宫的门口,见魏元音回来了,三步两步迎接上去。 「徐姑娘来了。」 魏元音抱着卷宗犹豫了一会儿,把怀里的东西递给月白:「去取些点心来。」 徐茵茵这些时日找她的频率实在频繁了些,有事无事便过来瞅一瞅,有时也会拉着殷瑶一起来。 见魏元音进了殿,她立刻绽放出一个笑容:「阿音,你回来啦。」 魏元音净了手,从徐茵茵面前的小碟子里抓了一小把蜜饯:「阿瑶呢,怎么今儿没过来。」 说起来她果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殷瑶了,她的人在朝堂上帮忙说话这件事情还没有好好的道过谢。 「你和阿瑶都忙得很,倒不似我这般闲在,只能成日找进宫来找姑姑说话。」她提出了一个食盒,「这是桃花糕,我从姑姑那里顺来的。」 魏元音掀开食盒看了看,卖相果真可人,不由笑道:「父皇有的是时间陪着皇后,你这样总往宫里跑也不怕挨嫌弃。」 「所以我就被轰出来了啊,又不想早早回去,只能先来你这里打发下时间。」 徐茵茵闷闷不乐地捏了一颗瓜子仁:「阿音,你真的去刑部了啊,断案这种事听起来很厉害,可是也很危险啊,你怎么能掺和这件事去呢。」 这一下子,她又和她们走得更远了。 「薛子期不是说了嘛,我对西秦熟啊。」 魏元音随口答了一句,却还想着案子的事情,她反复看了许多遍,果真是奇怪,仿佛那拓跋宏真的就是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来来去去都没什么痕迹。 她还同薛子期商量好了,明日一同去京郊外的那处农庄看一看,也好看看能不能寻出一些蛛丝马迹。这案子早结掉,那些西秦人也好早点滚,免得她忍不住又制造出一桩血案。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徐茵茵愤愤不平:「你还说那个薛子期,分明就不是个好人,之前外面传的那么邪乎,最后答卷不是也仅仅是个第十九嘛,就这样还能抢了我大哥的状元!」 第十九这个名次的确有些丢人,可魏元音又没法告诉她那薛子期的答卷惊采绝艳,只是摄政王在后头下了黑手,才没能拿个第一。 不过徐清和也是屈得慌,倘若殿试的题目是规规矩矩的诗词文章,说不定还真就是状元郎了。可薛子期的一身本事都来自他爹薛行,赵郡那些叔叔婶婶们都说这是一位多智近妖的人物,才学尚且不提,谋略时策之流必是榜首。 魏元音也不知该怎么劝说这小姑娘放宽心,只能含糊道了一句:「谁知道今年殿试就成了案子呢。」 徐茵茵闷闷不乐。 「不过你大哥如今也去了翰林,那里既清闲,又能扬才名,而且你看这满朝文武顶尖的那几个,不都是翰林出身嘛。」 小姑娘把得失看得重,徐清和自己却未必会。这样的话,他已经和徐茵茵说过了,可徐茵茵还是不开心,她看着魏元音十分不解。她们的关系这么好,为什么魏元音不和她同仇敌忾,就因为如今在和薛子期一起共事? 想到这件事,心里就觉得膈应的很。 「阿音,你都有摄政王了,干嘛还要护着那个薛子期。」 魏元音听了这话微微一怔,不明白这‘护着’二字是从何而来,她只不过是想劝这小姑娘看开点。不过……她有些疑虑地看着徐茵茵。 v第十四章[06.19] 虽说表现地对薛子期很不耐,却没说什么狠话,而薛子期又确实一表人才,才学斐然,该不会她是看上人家了吧? 想到薛子期复杂的背景和未知的目的,她微微皱眉,得把这姑娘的心思劝下去。 拎着茶壶倒了一杯,她举到唇边抿了一口:「我今儿偶然听薛子期说他还有个青梅竹马,想必过不久就能接盛安来了,这是我瞅见的第一个状元郎,也不知道状元郎的心上人是什么个模样。」 徐茵茵耳朵微微动了动,疑惑道:「这个薛子期真奇怪,中了状元都不回扬州报喜,反而立刻走马上任。」 魏元音也觉得奇怪。 薛行既然带着薛子期跑去从商,应该就不会再想让他回来做官,不然有心人一查探,那点家底儿总能翻出来,尤其是薛子期这么风光,行事又透着诡异,说没有问题谁都不信。 「不行,我得让大哥好好查查这人,该不会是冒名顶替上来的吧!」 以前总有这样的事情。 有的考生因为出身或者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资格参加考试,便拿买通州府的官员,顶了别的考生的名字参加会试。 魏元音心里却知道,薛子期不会在这一类。她查过,薛行以前是军籍没错,可从魏家军离开的时候确实是名正言顺地把籍迁回了老家,然后才开始行商,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既不是逃兵,也没什么案底,自然不会是在被限制的那一类里。 「有什么好查的,西秦的案子催得急,想是等着办完了再回去。」 魏元音打算否了这姑娘的念头,薛子期的家世不禁翻,真让这姑娘知道了其中关系,还不知道又得冒出来什么想法,这事儿,还是得瞒着。 想到这里,难免就觉得还是殷瑶省心一点。 徐茵茵却是不服气:「我就觉得那个薛子期古怪。」 「商贾之家,实在难免,更何况,看他穿着想必家中十分富裕,养出一些怪脾气来再正常不过。」 徐茵茵等等目光愈加惊异,随后又仿佛委屈的要哭出来:「阿音你整日向着别人说话,那可是薛子期,以后说不定就是我大哥的政敌,阿音你不该站在我这一边吗?」 「朝堂上的事情,你想那么多做什么,他们去斗他们的,我哪一边都不站,更何况,我就算站了,除了能帮你过个嘴巴上的瘾,还能干什么。」 当然不一样了,徐茵茵有些绝望地想。魏元音身后站着的是摄政王,是皇帝,她乐意帮谁,后面那两位就会爱屋及乌偏心谁。她现在总帮薛子期说话,以后大哥若是同薛子期有了矛盾,他们都会帮薛子期! 她咬着唇不做声。 魏元音无奈地笑一笑,将人哄了哄:「好好好好,我站你这边,那薛子期真是个混蛋。」 徐茵茵却忧心更重。 魏元音她……什么都不知道!偏偏大哥下了死令自己什么都不能说,有任何事情都有他和爹。可是,她看着魏元音这副不知世事的样子心里就憋屈的很。 「殿下,摄政王来了。」茭白附在魏元音耳边轻声道了一句。 魏元音意外地向外头看了一眼,随即目光闪过了然,他定然是知道徐茵茵在这里觉得不方便进来。 「请他到偏殿等一等吧。」 「不用了。」徐茵茵蓦然开口,低着头怄气道,「是摄政王来了吧,我这就走。」 在她眼里心里,阿音变了,不再像之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魏元音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送了人出去,正撞上还立在门口的殷予。 殷予不咸不淡地看了徐茵茵一眼,微微点了下头权当客气。 徐茵茵却连目光都不敢对上,匆匆同魏元音告别之后离开了回音宫。 「闹不愉快了?」殷予踏进殿里才问了一句,她身边的人他都仔细观察过,殷瑶是他主动放到魏元音身边的自不必说,这个徐茵茵向来行事尚且单纯,还挑不出什么大错来。 「小姑娘心性,给自家大哥叫屈呢。」魏元音无奈。 「嗯。」殷予应了一声,「是挺委屈的。」 要不是她执意,徐清和必会高中榜首,薛子期此时也早就被派到偏远州县做知县了,哪里还有这等出风头的机会。 「不过就是断个案子,只说不让你把人撸到底,谁知竟白送个状元给他。」魏元音笑意吟吟地看着青年,面上全是揶揄。 「既要你出马,送他个状元我都嫌低了。」 总不能让她家小阿音以后被提起聪明才智时候,便是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起破过案。 「你啊……」魏元音趴在桌上,笑意愈加浓重,「堂堂摄政王,怎么小心思这么低呢。」 殷予俯首看了少女一会儿,一张一合的粉嫩唇瓣看起来格外诱人,如果再加上一层色泽…… 他眸子晦暗了下,连忙扭头:「今天去刑部怎么样,可有人为难你?」 她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有些官员或许把她恭恭敬敬摆在上面,却未必能提供什么帮助。 「刑部现在忙得很。」她也没提薛子期被人无视的事情,「薛子期扯出来的那桩冤案,据说都已经查到皇亲国戚头上了,倘若是真的,你们又要有的头疼。」 谁家没有几个亲戚,这个哭那个闹,便是再不争气也得为了那几分血缘亲情顾及几分。 「那个你就不用管了。」殷予从少女手里抠出一块蜜枣,「拓跋宏那里可有什么进展?」 「没有。」魏元音毫不掩饰,干脆道,「正想和你说呢,明天我们要去那农庄查探一番。」 「可以,多带几个人。」殷予快速应承道。 这下轮到魏元音诧异了:「这么痛快?」 殷予叹气,小姑娘都淌这浑水去了,他哪里还敢有所阻拦,自然是给对方提供越多的便利越好。 他随手招了个人进来。 魏元音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暗卫,黑乎乎地跪在地上,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大活人平时怎么隐藏的。 「这是马力,以后负责保护你的安全,有事情也可以交给他做。」 马力心里苦不堪言,之前公主的安全也是他啊!他竟然到现在才发觉王爷的心思,怪不得路遥那厮总用奇怪的目光看他,叮嘱他好好干,有前途。 v第十五章[06.19] 可是,前途就是正式把自己移交给祁安公主了?! 薛子期说带着魏元音去农庄。 可魏元音站在义庄门口的时候表情就很不对了:「怎么先来义庄了。」 墙外面都挂着白幡,风吹起来鼓动出一片渗人的声音。再看白墙黑瓦,怎么看怎么觉得阴森森的。 「带你来看一眼尸体。」薛子期递给了魏元音一双白手套,抬脚便要到门里去。 魏元音虽然把手套接了过来,却挪不动步子:「都已经一个月了,尸体早就烂完了吧,还有什么可看的,仵作已经写得很详细了啊!」 想到里面躺着的是一具具尸体她就很恐惧,冰冷的或者腐烂的,交织的难闻的气味,以及一丝生动气息都没有的空间。 薛子期看她惨白的脸色,默默地退回了步子:「迟早都要面对的。」 「这不是要不要面对的事情!」魏元音几乎都要哭出来,「已经烂掉的尸体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身着竹叶青长袍的青年垂下眼眸看着她,含着三分笑意:「我知道,哪怕只是一个掉下来的身体部件,你也能分辨出许多种信息。」 这话可不是吹嘘什么。 赵郡那些人有些什么特色,他十分清楚。 魏将军身边能人辈出,其中有一位,是个老仵作,早已年过半百,可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多有缺胳膊少腿的,便是这位一点一点寻回来拼上,眼力精准,令人望尘莫及。 魏元音匪夷所思地看着薛子期,没想到他了解的还不少,看来是有所准备。 「那我也绝对不会进去的。」她又悄悄地往后错了一步,没什么底气,「便是老梁师傅也不会逼着我去义庄。」 她常年跟在那些叔叔婶婶身边确实耳濡目染学了不少东西,只不过杂而不精,勉强能拿出来唬一唬人罢了。 「再说,也只能看一些伤口,若是让我断其他,是半点都不会的。」魏元音又补充道,而后目光坚定地看着薛子期,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踏入义庄一步。 薛子期叹了一口气,目光放在某个点:「那就让侍卫们跟我进去把人抬出来吧。」 拓跋宏的尸体虽然不像魏元音说得那样已经烂透了,但是在保存的比较完好的情况下,也仅仅只剩下一个形状,皮脂下层都化了水,半点不能拿手去碰,只能抬着棺材到了外面。 魏元音稍稍探过脑袋,便嗅到一股恶臭,不得不拿了帕子把鼻孔堵住,忍着恶心去看这具尸体。 因为有无数仵作来看过,也详写了结果,为了体面,早就给拓跋宏换上了新衣,魏元音要查看伤口还得将里里外外的布料撕开。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的表情都是狰狞的。 勉勉强强把人从头到尾观察完了,她立刻跑到十丈开外的地方大口呼吸起来。 身后跟着一串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听就是薛子期。 「怎么样,看出来什么了?」看着小姑娘脸色发白,他却还能笑出声,「梁老要看到你这样子,不晓得得多难过。」 魏元音没好气地把人瞪了一眼没接话。 眼瞅着侍卫们又把棺材抬了回去,总算松下来一口气,缓了许久才站起来,拍了拍发麻的腿:「走吧,去农庄。」 薛子期见少女开始卖起关子来,倒是配合地笑了笑,也不追问,安安静静地登上了马车。 魏元音翻了一个白眼,自己也爬上自家的马车,里面月白早就心疼地准备了洗脸水和差点,帮着自家公主净了手和脸,又短了果茶压惊。 「这薛大人也真是,何必逼着公主做些,朝廷又不缺仵作。」 魏元音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月白说这话,心里却整理起刚刚看到的细节,其中倒是有些地方值得一探究竟。这种时候,果真就觉得梁老教的东西很有用了。 农庄和义庄离得远,毕竟谁都不想自家的地挨着些个尸体。 等到了农庄的时候,已是晌午。守门人见魏元音衣着华贵,薛子期又穿着官袍,胡乱扒拉了两口粗米饭就点头哈腰迎了上来。 最近官家来的人不少,可是如这两位这般的还是头一次见。 薛子期亮了身份,直言是要查之前的案子,点名要见见农庄的主人和那日发现尸体的佃农。 最后来的人当然不止这些,至少两个人先去了发现尸体的地方。 案子没有破,案发现场也不能清理,周围还全都是出过命案的痕迹。 血渍不像尸体似的保存的好,此时已经成了一块块脏兮兮的污渍,因为成日刮风也有破损,不过早早用白线描了边,还是能审视出东西来。 魏元音看着被拓跋宏尸体压塌一片的麦子地,顺着田间的垄背慢慢朝里走了过去,离着发现尸体的地方越来越远。 走到一个地方,她回头望了望,又多换了几个地方,走走停停。 薛子期寻思着这姑娘兴许是发现什么了,也小心地跟了过去,到了边上便看见她目光凝视着一处,他顺着目光看了看,便见一处麦穗上还染着些黑点。 「血?」 魏元音点了点头,心里头那个可怕的念头也愈发繁盛。 薛子期不免也有些猜想:「再锋利的刀器也不会把肋骨也挖上一个平滑的洞,该不会……」 听着薛子期说话,魏元音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瞬间脸色又是一白。 「我不敢肯定,但很少有那么做的。」魏元音缓了缓,才往外走,「原先在赵郡时候也有听说过的,挖出窟窿的地方却不是心脏,而是腹部。」 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胸口,活着真好。 「如果真的是那东西,凶器可就得到农庄外头去找了。」 「拖了这么久,说不得凶手早就偷偷地把东西带走了。」魏元音撇了撇嘴,忽然想起来什么,「凶手晓得咱们的路子偏差了,说不定回来的时候就没犯案时候那么谨慎。」 恰巧还要再问些事情,便把农庄的人都叫了过来。 农庄的主人是盛安内的一处富户,家里没什么生意,多是往外租田,过得也还算富足,却没想自己庄子竟然摊上了命案。他见了魏元音他们便是一脸的苦相。 v第十六章[06.19] 「大人,能交代的我们都交代了,真的想不起来。」农庄的主人忍不住擦着汗,「容小的说句实话,不过就是死了一个西秦人,可因为西秦,我大昭又死了多少将士,何必真的把人揪出来给西秦人出气呢。」 他就是想不通,西秦死人了糊弄过去不就好,偏偏还查得这么仔细。 「你说的对。」魏元音点点头,又继续道,「你若是肯拿你田里所有的粮食给将士们当军饷,本宫便把西秦人打回去,也不再追究死的那个五王子。」 所有人都觉得那拓跋宏死有余辜,可能有什么办法,不给人解决了不是明晃晃的表示要开战嘛。 商户不懂期间弯绕,只听见要把农庄的产粮全部贡献出去便白了一张脸,不断哆嗦着脸上的肥肉,最后叹了一口气,没再多废什么话。 薛子期弯了弯唇角,这些人,越有钱便越舍不得花钱,才让割些肉出来就小心翼翼不再言语。 魏元音一个人一个人地叫进去,她来问,薛子期来听。 「你有没有听到过闷响声。」 「最近农庄外面有没有撞见过一看就不是附近村庄的人。」 「农庄西边是什么地方。」 「那个时间段你们是在换班吗?」 魏元音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把这群人问地发蒙,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回答着。 薛子期一边听,也听出来些端倪,便从安静看着也多问了些问题出来。有的时候,魏元音还会再把之前叫过的人再次叫进来,穿插打乱着问些问题。 最后,魏元音闷了一口茶水,径自走了出去,点了其中几个人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先抓回牢里去,让薛大人好好审一审。」 话音一落,被点到名字的几个人几乎瘫软在地上:「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啊,大人!」 魏元音不予理会,扭头去看薛子期。 薛子期刚刚就靠在一边写写画画,等魏元音问完了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沓画纸。她凑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简直把人吓了一跳,画上的人栩栩如生,特征十分明显,便是刚刚她审问时候问出来的几个可疑的人。 「今日的事情可算了了,我得回宫了。」魏元音翻完那一沓画纸,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朝薛子期点头准备告辞。 「你饿不饿?」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饿,当然饿,到了农庄时候就该用午膳了,可顾不上,只先垫了几块点心充饥,可到底不是什么正经的饭菜,实在不能满足饥饿感。 魏元音点了头:「你要请我吃饭?」 「走吧。」薛子期这样便是肯了。 他也没带着魏元音去什么醉仙楼或者出云楼之类的地方,只在西市找了一家馄饨店,草率搭着棚子,本来已经过了饭点,人却还是满满当当,一碗接着一碗往外盛,鲜香的味道悠悠哉哉往鼻孔里钻。 魏元音吸了一口气,眼睛亮了亮:「一定很好吃。」 薛子期笑了笑:「不用客气,我请客。」 也不过就是一碗馄饨,还能值几个钱?还好意思喊她不要客气。魏元音哼了一声:「小气吧啦的,你好歹也是富商出身。」 「咦?我早便被断了钱财,离开家时候只带了些许细软,你不知道。」薛子期接了老板娘递来的馄饨送到了魏元音跟前。 魏元音听了一怔,这她还真不知道。 想起薛子期之前说三年前正是因为家里出了变故才耽搁,又记得他说家中母亲常年缠绵病榻身体并不好,不由有些猜测。薛子期从来没提起过薛行,莫非两人关系其实并不好? 薛子期不知魏元音在想什么,只拿勺子舀着自己的馄饨:「也没什么不好,这些年,从来没像现在这么自在过。」 还小的时候,爹便教给他很多东西,一件接着一件,学不好便是各种惩罚,并且从来不曾掩饰过自己的目的。可自从娘病得越来越重,爹就好像把一切都忘记了。 他那年路上遇袭没参加成科举,回去以后,爹第一句竟然是:「那便算了吧,她现在过得也不错,何必再去打扰。」 不必打扰,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薛子期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魏元音,唇角勾起一抹笑容:「阿音,我不会让你白帮我。」 魏元音烫着舌头咬下一口馄饨,好滋味溢了满口,猛地吸了几口气才把它咀嚼下去,呼着气道:「不是为了帮你,就是想知道你的目的。」 「只有这个,不能说。」 魏元音皱了眉头。 她这些天从薛子期这里听的话多是半真半假,可却不知哪些是真哪些又只是借口,她想要的答案仿佛都有了,但是又隐隐觉得那些不是。 魏元音不能让薛子期白请自己这么一顿好吃的馄饨。 她放下筷子摆了严肃脸和他说案子的事情:「根据现场的情况,还有那些佃农的口供,我还让人专门去农庄西边查了痕迹,几乎就可以确定凶器是筒弩。」 筒弩这种武器和别的东西不一样,这是要算在军火里头的,杀伤力巨大,射程可达百丈,两军交战之时常常必不可少。赵郡本就是要塞地区,这种东西时常能见,却很少有直接拿出来杀人的。 「所以拓跋宏的心脏不是被挖了出去。」薛子期喝了最后一口汤,云淡风轻道。 他说得很轻松,魏元音却不寒而栗。 筒弩和传统弓箭不一样,几乎可以说是铁铸,里头的机关精密,在发动的第一瞬间就能产生巨大的推力,倘若贴近心脏部位轻轻扣动机关……铁炮出筒时便会第一时间把心脏搅成血沫喷溅出去,让人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最后只会留下一个大窟窿。 想想那画面便会觉得十分的血腥。 她摸了摸鼻尖:「拓跋宏的血液喷溅的太远,正常兵器制造不了那样的血液距离,除了筒弩和弓箭这样的军造。」 「事情一下子更复杂了,现在凶手手里有筒弩。」薛子期皱了眉头。 「筒弩出产的数量和去处都是有登记造册,这倒是好说,怕就怕是遗失在战场上,让西秦人得了这项技术。」那基本就很令人提高警惕了。 魏元音说罢这样的话,便觉得这事该去和殷予谈一谈。 「其余的你都晓得了,那几个人再仔细审审也能问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我先回宫了。」 她自然不是回宫,而是去了摄政王府。 v第十七章[06.19] 殷予听到魏元音亲自上门的时候正在书房听路遥汇报南边湘州的情况,月初那里发生了一次小暴动,却和前世的不大相同,不过大抵也是为了去岁水灾有官宦贪了粮食的事情。 他早便把那贪官罢掉,却偏偏还有人挑起事端,认为不该只是那么几个,朝廷定然是官官相护。 之前埋的线倒是派上了用处,同他自己的人接上头后便开始四处宣传当今清明,勉强稳住了形式。 他又部署下去几个事,让人悄悄把闹事的牵头者监管起来。 总是疑心背后有人抹平这些线索,可比他还要手伸的长的人却没有几个。当年那几个叛王联合在一起,又纠结了各地的流氓寇首和暴动作乱,拧成了那么一大股力气,却没有哪个人小心到半点狐狸尾巴没露出来过。也就是殷承晖心宽发现不了。 听见魏元音来了,他倒是把这些事先放在一边,让人把她请到后头园子里去,又匆匆和路遥交代了几件事。 摄政王府实在很简单。 没有什么花木也没什么人情味儿,处处都是冷冰冰的石头,唯一还能看的便是栽着一湖清荷的后湖,如今还没到长花苞的时候,湖里具是脸盆大的荷叶,也勉强算是独具一格。 魏元音看着却还是觉得这地方冷清,也不知道殷予是怎么过的,把自己就活成了这样。 殷予来的时候就见小姑娘坐在亭子里看着一湖的荷叶发呆。 「原本就准备去宫里等你的,你倒是先过来了。」他蓦然出声,魏元音迷茫地回过头,之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他出现才慢慢回过神来。 「查案子寻出来一些事,得告诉你。」魏元音也不含糊,直接就把自己的猜测给说了,连带着扯了一些审讯上的事情。 殷予思忖了片刻:「你觉得是西秦自己人动的手?」 魏元音沉默了下,她其实并没有下定论,这些都是殷予自己听出来的。思来想去,这个嫌疑还是最大,西秦王位纷争严重,谁知道是不是哪一方的人想借机除掉政敌,顺便给大昭添堵。但也只是猜测,她到底还是没什么证据。 所以刑部那边的人证和物证都要重新寻找。 「有了方向就是好事,左右我找人盯着去就是。」殷予安慰着小姑娘,「若是能那么好找出证据来,也不会拖了一个月都没什么结果。」 魏元音又思忖着敲了敲桌子:「顺便再去人到西秦好好查查这次来的几个人的背景吧。」 这是源头。 「我现在最疑惑也最费解的就是,他们怎么才做到在一个时辰内把人带到农庄里毫无声息地就下了手。」 殷予揉了揉那颗小脑袋:「慢慢来,不着急。」 想起马力报回来的事情,他阴沉了三分脸色:「薛子期有没有欺负你。」 「逼我验尸算不算?」魏元音随口答道,今天跑了这么久,她还有些累,如同个小猫一样打了一会儿哈欠,「不过我要是不去看,还真发现不了是筒弩。」 寻常的仵作对筒弩制造出来的伤见的少,也就只有她常年在赵郡跟着梁老才看见过那么两三次。 「等这件案子结束,我把他送去湘州好不好。」 湘州虽然不富饶,但也不是穷苦之地,和他一开始的打算相去甚远,但好的一点是够偏远。 「好啊。」魏元音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我这里又客房,你去歇会儿吧。」见小姑娘又打了一个哈欠,他是打心眼里心疼,这几天实在是苦到了她,竟然都休息不好,眼见着似乎下巴都尖了一点。 魏元音倒也不客气,跟着殷予就到客房去了。 说是客房,但和殷予的主院也只有一墙之隔,院子里种着竹子,摇摇曳曳也算得上是道风景。 「你这府里委实少些色彩。」她不由自主嫌弃道。 「以后随你添置。」殷予环视了一圈,觉得小姑娘说得也对,以后这府中有了王妃可就不能这般清寡了,于是心里开始筹备起让管家操持着多改些地方,也好不让他家小姑娘觉得烦腻。 魏元音迷迷糊糊睡着,殷予便守在一旁。看着少女娇滴滴的睡颜心口也软了一片。 他感觉他重活一世的意义就是为了她,上天安排自己回来救她。 粉嫩的唇角微微勾起,大约是做了什么美梦。 他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心底的微痒,悄悄俯下了头,可在感受到少女的气息喷在面庞上时,又惊慌地坐直,反复几次以后始终狠不下心去一亲芳泽。 胸膛里跳的火热,而少女却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 殷予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想着下次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魏元音睡得香甜,梦里具是值得开心的事情。 忽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插进梦里,打乱了温馨的节奏,隐约带了一声:「薛大人遇刺了。」 薛大人,那是谁? 魏元音在梦里迷迷糊糊,思考不得,忽然,意识渐渐回笼,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强制自己清醒过来。便看到殷予坐在自己床边,底下还跪着一个侍卫。 她有点没回过神。 久久,才想起来梦里自己遗忘的那句话:「薛子期遇刺了?」 不应该啊,他们才刚刚分开而已,怎么就遇刺了。 殷予见魏元音醒了,微微皱了下眉头,他之前便提醒人要小心谨慎,别吵醒他的小姑娘,可是她还是听见了。 「也没什么大事,歹人逃掉了。」 「哦。」魏元音应了一声,「该不会是凶手吧。」薛子期这人也是倒霉,之前在出云楼替她挡了一剑,如今查个案子又遇刺,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添伤。 这一出算是让她醒了盹儿,去看那侍卫,却见表情严肃的并不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心里顿时一突突:「薛子期没事,谁有事?」 殷予见瞒不住,只好开口:「你们带回来的一个佃农。」 魏元音的脑子里嗡了一声,她疏忽了! 只想着口供里反复出现了疑点,回来放进牢里指不定能套出些实话,可是却忘记凶手在暗他们在明,这番抓了人回来没有掩饰,凶手定然以为他们查出来线索,便想要杀人灭口。 v第十八章[06.20] 就是说……那个佃农确实有些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更何况还平白牵连到了一条人命,佃农虽然含糊其辞,却到底是大昭的百姓,线索不明还不知道人家到底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到底够不够得上有什么罪名。 想到这里,魏元音厉了神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侍卫被魏元音的样子吓了一跳,规规矩矩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交代了出来。原来是薛子期在压着人去刑部大牢的时候被袭击了,来的是两个,力气却很大,把一帮衙役都打翻在地就要拿刀去刺薛子期,薛子期躲得快倒没什么大事。可他们二人见一击不成,转首又去砍其中一位佃农。 衙役们原本就紧忙护着薛子期,这一下变得措手不及。 「那位佃农已经送去医馆了,伤的十分严重,仅剩下了一口气,只怕……」侍卫说得含糊,但是魏元音也知道后话。 她立刻起身:「我要去趟医馆。」 殷予也急忙跟上:「我跟你一起去,免得歹人拿你做了目标。」 他现在想想都一阵后怕,这是人命官司,便免不了有穷凶极恶之徒想要背水一战,而且这个人还就在盛安里。 这个时候,便真的开始后悔放纵魏元音参与到这件事来了。 魏元音一边走一边问:「可有人记下了身体形态?」 「薛大人已经画了下来,马上就准备全城通缉了。」 「封城。」殷予咬牙切齿,这实在是一个大隐患,随时威胁着他的小姑娘,「干脆你不要去了,好好在摄政王府等着,我去看一看再传信给你。」 魏元音摇头:「若真是西秦人,还不至于那般丧心病狂。」 殷予紧绷着面上的线条,十分不悦,这可太不一定了。那群西秦人仇视魏家已久,说不定就想趁机解决掉心腹大患。 魏元音到底还是没有去,她被路遥和马力一同送回了皇宫。 殷予另外调了一拨人马前去使馆,将里外里围了个遍,更是下令决不允许里面有一只蚊子飞出来,然后才去了医治那佃农的医馆。 他到了的时候薛子期正拧着眉头在一张药方上删删减减。 「薛大人大才,杏林橘井皆有所通。」殷予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不待薛子期开口便问,「伤患呢?」 薛子期略微抬头,见殷予身后并未跟着魏元音,轻笑一声:「公主殿下回宫了?也好。」 他捏起药方稍稍吹了吹,墨迹略干之后送到了抓药伙计的手里。 殷予连多看一眼都不曾,直接坐到了一边:「薛大人可是和伤患有仇?」 「如今命在旦夕,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薛子期擦了擦手,捏着一张纸递到殷予跟前,「摄政王可见过此人?」 这是一张画像,画上之人蒙面劲装,只留一双眼睛精光毕露,手持利刃杀气腾腾。 也不过就是寥寥几笔,竟让薛子期绘的栩栩如生。 殷予略略思索,最后只是摇头:「不曾。」 仅仅两个字,却让众人的思路陷入了僵局。他们原本以为这次的案子是西秦使臣贼喊捉贼,可若这人没在西秦队伍里,又该何处去寻。 「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却不难看出是西秦人。」薛子期看着画沉吟了片刻,「我朝与西秦虽有冲突,却不曾影响商户往来,若与西秦使臣无关,只能彻查在盛安经商的西秦人了。」 但是这样无疑会加剧矛盾,说不定躲在暗处的人就等着呢。 殷予虽然挂心魏元音的安危,但在她安全的情况下并不想多加理会薛子期,只是冷淡地否决了彻查。 薛子期定定看了一会儿,又摸出来一沓画纸,却是在农庄时审讯所得的画像,林林总总让他画出来十余张,把每张都同那一双眼睛做对比,又晒出来四张,具是面部特征相似。 殷予捏过了画像仔细看,登时眉头一皱。 「摄政王认识?」薛子期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心中有所盘算。 「不认识。」殷予不咸不淡回道,「只是没个确定,如何通缉。」 两人相互望了一眼,还是殷予忽然勾了下唇角:「薛大人本就富商出身,家底产业遍布大昭,应当不会连一两个西秦人都找不到。」 薛子期的面色僵了僵。 他为了会试,几乎和家里断了联系,又怎么会用薛家的人脉,可是如果不走官路又似乎只有这一条办法可行。 他看着画像略略呆了一下。 盛安有皇商,比薛家产业人脉还要厉害,他不信殷予调遣不动,也不过就是为了给他添堵。也罢,他卷了画像勾起笑容。 「既然摄政王都如此说了,子期莫敢不从。」 殷予也不回应,直接走了出去,准备前往使馆会一会那些使臣。他偏不信,那几个人就会一无所知。 西秦的使馆位于东市,距皇城不远。从老远看,殷予便见使馆前头分外热闹,除了他派去的官兵,便是一群身着短打的练家子,两方对峙,险些就要闹起来。 他沉着脸走了过去。 徐府。 徐茵茵心惊肉跳地听爹爹和大哥说起摄政王命人将西秦使馆给围了,免不得开口。 「待他们回去,西秦王岂不是要大怒。」 徐清和瞥了一眼妹妹。 这些事情他本不该当着她的面和爹说,可自从她拿了一封信回来后,爹便觉得总该教她些东西,也好整天万事不通平白惹了祸事回来,所以这次便没有刻意避开她。 此时她开了口,自然也要答。 「摄政王从不做无准备之事,说不定是西秦五王子的案子有了进展,若真有干系,只怕西秦王大怒也和大昭没有什么关系了。」 徐茵茵听了,顿时一惊:「这是一桩悬案,阿音才干涉了几天这就有进展了?」 「我有好友在兵部,听闻祁安公主回宫之后便命人去兵部查阅武器流向。」这话徐清和却是对徐岩说的,父子二人常常探讨局势。 徐文正值壮年,官至宰辅已是不错,除了家族荫庇便是审时度势,目光了得。三月前便断言祁安公主得罪不得,让儿子劝独女与其交好。 v第十九章[06.20] 如今得了消息,更是不能懈怠,沉思了片刻才看向女儿:「这些时日你不要进宫了,祁安公主忙碌,你也不曾帮上什么忙,莫要添乱就好。」 他知道魏元音身边已经有了一个足智多谋的殷瑶,往日自家女儿在其身边说说笑笑还好,现在往人家身边绕却徒增厌烦。 徐茵茵被这样训斥的口吻吓得眼圈一红,最后结结巴巴道:「可是……爹你就不想知道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她被那信吓得魂儿都没了,后来她爹却说不要管,不知真伪的信还是忘掉的好。 可是怎么可能忘掉。 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把朝纲震一震,说不定魏元音就不会在盛安继续待着了。 听到徐茵茵提起那封信,徐岩黑了脸:「不是说叫你忘记吗!一个姑娘家家,整日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还是你也想落得苏家小姐那般田地。」 男人不该在私底下评论别家姑娘,可徐岩是长辈,拿苏碧举例教训自家女儿也是迫不得已。 「真该让你娘好好管束你了。」他心中一阵浮躁。 徐茵茵被吓了一跳。 她自然不想像苏碧一样,苏碧很快就要和西秦使臣一起去遥远之地了,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她心里嘲笑的同时,又不免觉得微妙,就连苏碧都要走了。 徐清和见妹妹表情不对,叹气之后又是安慰:「徐家没指望你做什么,只要你不再惹事就好,其余的不要管。」 爹爹和大哥都这样苦口婆心,却是断定她会惹事的。 心中愤懑,不由有想起来了魏元音。为什么性格分明类似,她做事便那么顺利,就算是参与进了这样大的一个案子,也获得了百般信任,没有人觉得她能惹事。 可想起来了信上的内容,她心中也不免有怜悯。就算魏元音事事顺利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无所知。 回了自己房中,她翻了两页书还道:「若是知道那信是谁送给她的就好了,便十分可信。」 这样一想,手里捏着的书本便再也看不下去了,心里只惦念着一星半点的可能性,却不知道就算查出来那封信的由来对她又能有什么用处。 兴许就是觉得只要了解的魏元音多了一点,便能再近一点,捏住了半截的短尾巴心里就有些底气,也不至于再同她相处的时候莫名其妙只做一个拥护者,却半点融不进那两个人的圈子。 如此想了,扭头便问身旁的侍女:「那天你可看见给祁安公主送东西的是哪一位。」 这位侍女恰恰就是那日的石榴,因为恰逢伺候了徐茵茵生病,徐茵茵也愈发看重这个侍女,当成心腹一般日日带在身边。 石榴细细想了一下:「不曾,奴婢记得当日只有公主殿下的两个侍女陪在她身侧,其他人……倒是没有注意。」 徐茵茵叹口气:「那可就难了。」 「也不难。」石榴迟疑了一下,开口,「月老庙前卖红绳或是符箓的都是周边道观里道士或是四周的村民,这些人进进出出想必又看到的,可要去问问?」 徐茵茵迟疑了一下:「问。这件事你亲自去做,小心莫要让大哥知道了。」 可从盛安到西山要有一日,自己平白出去个侍女不回来也不好,于是又补充道:「实在不行便托你家中信得过的人去看看,莫要说是我要查探的。」 石榴应下了差事便急忙出去。 徐茵茵也彻底看不下书,来回翻了两下都觉得无趣,干脆想着再去书房找大哥换一本游记来。之前听魏元音和殷瑶二人讨论《昌东游注》十分有趣。 才又回到书房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父亲的声音。 「宫里可有音信?」 宫里?徐茵茵顿时驻足,莫非是堂姑那里有了什么事情。心里的念头冒出,按捺不住好奇心,她仔细竖着耳朵听起来。 「还不曾。」这是大哥的回话。 「太后暂时压住了广纳后妃这件事。如今皇后娘娘独得恩宠,该早日诞下麟儿才能让太后满意。」 徐茵茵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堂姑生孩子为什么太后催的这样急。可想要早抱孙子又为何要压下那些广纳后妃的声音。 「儿子听闻,自从摄政王和祁安公主的婚事定下,太后娘娘那边似乎有所芥蒂……」徐清和的声音缓和有力,「所以茵茵和祁安公主那边……」 「无妨,如果信上的内容真的是真的,祁安公主反而会成为我们最有力的一步棋。」徐岩开口,「太后现在迫切想要架空摄政王的权力。只要未来太子母姓为徐,那我徐家,就暂且当她那一把刀。」 徐茵茵听闻,心脏砰砰砰地跳动地更加猛烈。 她以前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些。 魏元音也没有告诉她,太后的态度已经变了。 更没有想到,太后竟然舍了林家要拉拢徐家。未来的太子是什么分量,未来的一国之君,先帝遗诏很明确,摄政王只存在于陛下还没有子嗣的时候 ,一旦有了子嗣便要卸任,到时虽仍需辅政,但只要太子能单独处理政事,便会彻底被抛开。 而如果这位太子流有徐家的血……徐茵茵面上掠过难言的兴奋。其余的一些讯息便被她忽略掉了。 她悄悄的,悄悄的,慢慢退开,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书房门前。 魏元音正赖在殷承晖宫中等消息。 殷承晖虽然不通政事,但手里还是有些得用的人,听见闺女想要人派去兵部查阅案卷,立刻抽了人手出来。 她拨拉着一串玉珠子有些烦躁。 皇帝陛下小心翼翼地看着闺女的脸色,推了推面前的碟子:「皇后做的梨糯糕,你尝尝。」 徐慧有一双巧手,最善用瓜果花草制成点心,将殷承晖喂的很是满足。 魏元音把糕点含入口中,吃了满嘴的梨子香,清清爽爽又软软糯糯,果真消了大半的火气。 只是心中还忍不住想,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这案子的进度就要加快。 才刚有了头绪而已,便让自己十分被动。 殷承晖见闺女缓和了脸色,才忧愁开口:「原本想着带皇后出去听戏,这下又去不得了。」 外面太危险,连他都被摄政王禁了足。 v第二十章[06.20] 「不过就是演出戏,改日叫戏班子来也是一样的,也不急在今天。」魏元音随口回了句。 她向来不喜欢这种搭了舞台演的戏,哪里有真真的热闹好看,自打到了盛安便鲜少见到什么大戏了,原先在赵郡的时候,她就守在郡守的门口,隔几日总能有点热闹能看,还能帮点忙。 「这人生如戏,谁知道下次想要看戏的时候又得出点什么事情。」 殷承晖很是哀叹,魏元音听了他的话,脑中有什么年头划过,却电光火石一般没能抓住。她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却想不起来刚刚到底琢磨到了点什么事。 只念着‘人生如戏’四个字默然思索。 而派去兵部的人也于此时回来了。 长福接过底下人递来的书册,小心翼翼地承给魏元音,而后退到一边,半声也不吭。 底下跪着的人见魏元音翻看起书册来,斗胆开口:「筒弩的使用年限只能勉力维持三年,三年过后便开始出现裂纹,考虑到筒弩丢失后使用的次数会变少,增加使用寿命,于是属下在翻看时候多查了两年。从嘉宁四年至今,我朝总共丢失三把筒弩。」 嘉宁元年开始,大昭并无战争,纵然边境骚动不乱,也不便使用筒弩,于是全部由兵部保管。而在嘉宁六年年初,兵部失窃,丢了五把筒弩及若干兵器。最后寻回过半,却还有三把筒弩流落在外,许是在边关地区通过交易流落他人之手。 魏元音看过书册,眉头紧皱。 兵部失窃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当时赵郡也通缉了一番,却查无所获。 丢失兵器涉嫌机密,她竟半点也不知道筒弩也被偷了。 手指敲着封面,她思索了一番:「你在回来的时候,可知道外面有什么动静?」 殷予离开摄政王府的时候声势浩大,总不能最后什么都没有做。 「摄政王派人将西秦使者下榻的使馆围住了,西秦使者暴怒,护卫他们来的人差点和禁卫军对殴起来,后来摄政王及时到了,据说一同进了使馆里,还不知道结果。」 魏元音按了按额头,他们这次去农庄实在是打草惊蛇了。 「那佃农怎么样了?」 那人又答:「说是伤了要害,医馆的大夫给医了外伤,薛大人亦开了内服的方子。」说着,他又估计魏元音还会问些其他,于是道,「刺客的画像已经张贴全城,凡有面目相似的都会盘问。」 「父皇,烦请从太医院拨两个太医去医馆。」魏元音沉吟后道,「再多借几个人给我。」 殷承晖把能用的人俱拨给魏元音,她又叫来了月白和露白,连同马力凑了十一个人。 「马力你去在大街小巷传播消息,凡是在二月二十八见过拓跋宏的,去四门八角登记造册,赏银五十钱,见过其他西秦人出入盛安的赏银三十钱,能当面指认的赏银一两。」 「月白你带四个人去换五百两的碎银铜钱,分发给四门八角。露白你跑一趟,让薛子期薛大人以最快速度画出十二张拓跋宏的画像,然后张贴在四门八角,其余人去通知四门八角的城卫,并负责登记造册分发铜钱。」 四门八角指的是四个城门正门,四个角落八个角门,总共十二道门。 虽然不知道祁安公主的吩咐是何意,但还是马不停蹄领了令牌便赶紧去了。 殷承晖摸了摸鼻尖,他看不明白魏元音的安排,可是又不敢问。 「陛下。」长福躬着身,「皇后娘娘遣人来询问您是否到凤宁宫用晚膳。」 原来不知不觉已然暮色四垂,殷承晖下意识的看向魏元音:「小音音也一起去吧。」 魏元音忽然就想起来那日徐茵茵抱怨她每次同徐慧来说话,陛下都嫌弃她妨事。心下好笑,当即摇头:「我还是回回音宫等等消息吧。」 她回到回音宫,草草用了晚膳,可外边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躺在床上也睡不安稳,一会儿是拓跋宏的脸,一会儿又是腐烂的尸体,一会儿就又是薛子期那一张张画像上的人活动了起来。 等她猛然睁开眼,外面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分明。 然而,她的脑中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明过。 刚想开口喊月白,忽然想起来月白已经被她安排出去,今日值夜的只剩下了一个茭白,张口唤茭白过来,才觉得声音有些发哑。 「殿下。」茭白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给魏元音。 魏元音润过喉咙,再开口还是不太舒服,微微皱了皱眉头。 茭白顿时一阵紧张:「要不要请御医过来。」 少女摇摇头:「不用了,许是火气上冲,沏杯败火的菊花茶吧。」 她站起身让茭白服侍自己更衣。 茭白犹豫了下:「殿下,这可才丑时还未过。」 「来不及了,我要出宫一趟。」魏元音皱着眉头,「挑一身深色便利点的衣裳。」 出宫?茭白顿时惊的说不出话来,可向来知道殿下说一不二的脾气,也不敢多嘴,连忙取了衣裳便服侍魏元音更衣。心中却还免不得担心,这个时辰还出宫做甚。宫里可是有禁令的,酉戌交界之时落栓,寅时三刻众臣上朝之际才可起栓。 魏元音自打回到盛安之后便得了一块可以随意进出的牌子,她却从未打算用过,毕竟往日没什么急事,可今日却不得不用了。 茭白将她打理整齐,簪上簪子的时候还犹豫了下:「近期您去太后宫中请安太后都避而不见,若是知道您三更半夜私自出宫,只怕要发作。」 魏元音的手指僵了下。 自从她同殷予定下亲事,林太后那边便似乎有所微词,轻易不肯同魏元音再多说什么,甚至多次避而不见。 她知道林太后对殷予有成见,却不曾想到竟然如此严重,连带着她也一同有了隔阂,原本还以为只是林太后心中一股气散不去,哄一哄就好,可是却未见几分成效。 父皇劝慰她莫要多想,林太后就是这般脾气,就连他都要小心不能提起摄政王,否则便会被迁怒。 可向来疼爱自己的林太后竟忽然变了态度,她心里又如何不难过。 魏元音叹息了一声:「走吧。」 v第二十一章[06.20] 她命人套好了马车,匆匆走入夜色。 昏暗的医馆中,薛子期闷咳两声,抬头看了看快要熄灭的烛火,放下书卷又燃了一盏灯,使屋里看起来亮堂了三分。而后沾湿一块布擦了擦脸,缓解些许疲倦。 自从接了这案子,他近期都没有睡好觉,可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累。 提了精神之后他走进离间,床上躺着的是被刺客伤到的佃农,此时依然只有微弱的气息。 伸手探了探额头,微微松了一口气。 从入夜开始便高烧不退,他同医馆大夫折腾了半天,才有了些许成效,如今再摸一摸,已经不是那样烫手了。 约莫天亮之后就会有所好转。 不管怎么说,这还算是个好消息。 但也有坏消息,之前摄政王派人来送信。西秦使臣表面上被这次措施激怒,表明如果大昭不能拿出证据证明拓跋宏的死亡和他们西秦有直接关系,他们将于午时离开盛安,回西秦之后禀报王上。 殷予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地把人放回西秦,可是他却不能完全封死西秦人的通信渠道,到时若是让人将消息放回西秦,只怕又是干戈。 所以他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摄政王派人围住西秦使馆可算得上是添乱。」他随意翻着书页却看不下去,愣了会儿神之后喃喃道。 「我看未必。」 魏元音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殷予。 「若不是摄政王派人把西秦使臣监视起来,只怕你已经没有命在这里当大夫了。」 薛子期轻轻扫过满脸不悦的殷予,视线定在少女身上:「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虽然事情十分紧急,他却没想过魏元音会在半夜出来。甚至,在这件案子没有完全解决前,这盛安城里多少都是危险的,他甚至准备接下来的事情都由自己一个人去做了。 魏元音自顾自地拉了一把破旧的椅子坐下。 「我现在有两个猜测,可以解释拓跋宏尸体的事情。」 她仔细斟酌了措辞,见两个男人都注视她十分认真,缓缓开口道:「其一,拓跋宏根本没死,死的另有其人;其二,拓跋宏根本就没随使臣进盛安。」 魏元音话音落下,医馆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这的确是一种解释,可是有一个根本的问题。便是再易容,也会被轻易分辩出来那是一张假脸,无论是面部表情还是肌肤颜色都十分不自然。 这不是江湖话本,能有人有那么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 「虽然可行性很高,但如果是易容,不可能不被发觉。」 殷予是近距离接触过西秦使臣的,当时西秦五王子扮作随从在人群里不显眼,可还是因为身材魁梧让他多看了一眼。 薛子期若有所思盯着魏元音严肃的面庞:「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魏元音斩钉截铁道:「不是易容,我儿时曾经听过一个传言。」 忽然,风声乍起,医馆灯火飘摇,骤然灭掉。 殷予下意识去拉魏元音的手却摸了个空,登时睚眦欲裂:「阿音!」 他的喊声惊醒了众人,连忙有人出来点灯。 可魏元音已经不见。 路遥跪在面前:「马力已经去追掳走公主殿下的歹人,方向是东郊。」 「追!」殷予牙缝里蹦出一个字,立刻快步走了出去,他真后悔怎么就放任那丫头出来了,倘若出了事……他根本不敢想。 也就在此时,他才注意到医馆的门框上还钉着一枚飞镖。 路遥生怕上面有毒,不敢让殷予动手,连忙取了下来,将上面的纸条单独递给王爷。 殷予缓缓展开纸条,看后面色青白。 薛子期也大步跨了过来:「如何?」 「那人要求明日午时之前将西秦众人送出盛安,并一路护送至边境,不然祁安公主性命难保。」 于大昭来说,这种要求无异于打脸,是奇耻大辱。 薛子期轻咳一声:「王爷借给子期两个人,子期去把公主救回来。」 如果不是有魏元音在对方手里,这种要求完全不用答应,可对方手里有人质,便要在把人救出来前不得露出半点的踪迹。 殷予沉了脸,所以,去救他的小姑娘这件事,他竟不能亲自去。 忍住怒意,定定看了薛子期一会儿,最后,才颓然道:「有劳薛大人。」 薛子期颔首轻笑。 魏元音不会轻功,被黑衣人扛在肩上一会儿便觉得胃硌得生疼,偏偏还被堵住了嘴,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被带到了一户农家的地窖里。 原本四周黑漆漆地看不分明,茫然四顾后,黑暗里忽然亮起一簇火苗,紧接着,四周的油灯都凉了。 她这才看见将她掠来的人究竟是副什么打扮。 黑衣蒙面,短打劲装,和画像上一般无二的锐利眼眸和魁梧身材。 「祁安公主身边的暗卫果然了得,害我废了大功夫才成功摆脱。」黑衣人瓮声瓮气,口音也不大地道,十分蹩脚。 「便是再了得,也还是比不上王子殿下。」 听了她的称呼,黑衣人猛地脸色一变,却好像被戳到什么痛处一般狠厉地看着魏元音:「五王子已被你大昭人所害,你在胡说什么。」 魏元音笑了笑:「五王子已经遇害,可你又不是五王子。本宫怎么就成了胡说呢。」 若殷予在侧,听见她道出‘本宫’二字,便知她已怒极。 黑衣人仅露出的一双眼睛中划过难堪。 他忍不住叫嚷道:「你闭嘴,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听着这蹩脚的大昭话,魏元音皱了皱眉:「阁下心虚什么,竟连真容也不敢露出。」 他当然心虚,这张脸既是秘密又是难堪。 魏元音唇角勾出嘲讽的弧度:「本宫自幼于盛安长大,曾听家中提起一个传闻。」 听到这位祁安公主开口,他猛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就要掐住对方那脆弱的脖子,可看到她镇定而毫不惊恐的面容时,手微微抖了抖,仿佛被烫了一般缩了回来。 魏元音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止住了动作,但想起之前就是说了这样的话才被掠来,可见他很忌惮这段过往,不想让人知道。 v第二十二章[06.20] 「西秦认为王室出现双生子是不祥之兆,会祸及全国,给众人带来厄运与不幸,是上天将要降下灾难的预警。于是一旦有双生子出现便要溺亡其中一个婴儿,并且对诞下双生子的那位王妃处以极刑,祭祀上天祈求原谅。」 黑衣人的手明显颤抖起来。 「三十年前,祖父奉命攻打西秦,一之二十人轻骑深入王庭带回被俘虏的长青侯,与此同时,让他撞见了这样一次仪式。纵然是敌邦,出于对妇孺的怜悯,他老人家救下了那对母子。」 这样的描述太过耳熟。 他无数次听母亲提起过,大昭的战神是如何救了他二人的性命,让他们趁乱离开王庭。 在奔波与坎坷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劝服自己,上苍宽恕了他的性命,他就该好好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身世是疤痕,但也是警醒。 「王子殿下何故忘恩负义,在大昭国土内行凶,还将本宫掳来此地。」 魏元音语调铿锵,一字一句都是控诉。 黑衣人猛地拉下面罩,露出一张同拓跋宏一般无二的脸。他双目瞠红,死死盯着魏元音,依旧瓮声瓮气:「若我忘恩负义,公主殿下只怕早已命丧当场!」 如今就连老三和老六都不敢揭开他这道伤疤,如今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道了出来。 「本宫更想不通的是,当年王室欲取你性命,你又为何还回到王室效命。」 魏元音的话问到了点子上。 黑衣人沉默了下。 从记事起,他就随着母亲在外漂泊,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他以为他只是穷苦牧农的孩子,父亲早逝,母亲势弱,只能离家。 可直到那一日…… 他十二岁那年,王室的王子殿下们出门行猎,后来又一时兴起要培养亲卫,母亲死死拽着他不肯让他去,还把他锁在了牛羊的栅栏里。 他还是偷偷溜去了。 在见到五王子的那一瞬,他震惊了,哭着回家问母亲为什么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他却不是王子。为什么会有不一样的命运。 母亲大恸,把他抱在怀里哭诉双生子的事情。 「那是一个狼窝虎穴,他们以为你已经死了,不要再回去了!」 不回去?怎么可能。 之后的一年里,他一直觉得命运与他不公。同样是诞生在王室的人,为什么他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后来,母亲终于被发现了。 他躲在角落里,听母亲哭喊着抵死不承认当年那个婴儿还活着。一口咬定那个双生子之中的弟弟已经被乱马踏死,她一个人在草原上生活。 他亲眼看到那些人对母亲又补了一次极刑,执刑人正是王储。 烈火在干草上燃烧蔓延,逐渐舔舐了母亲的裙角。可她一声不吭,哪怕再痛苦也没有挣扎。 他懦弱又不堪地躲了起来。 从对生活的怨愤到对王室贵族的仇恨充斥满怀,可却难以抒发。终于有天,他再次见到了拓跋宏。将他俘虏,永远隐藏在黑暗里,他从黑暗走出来,彻底顶掉了五王子的位置。 「所以,这么多年,五王子拓跋宏一直都是你。」魏元音诧异,「可你之前还能有个五王子的身份,把拓跋宏杀了,你能有什么好处?」 黑衣人不语:「祁安公主好生待着,等明日午时过后,我便放你离开。」 魏元音面色微变:「难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思绪转得飞快,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浮出水面。 「祁安公主,你大昭有句俗话说得好,礼尚往来,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公主殿下是怎么察觉到有两个拓跋宏的。」 魏元音思忖了一番:「他们不曾见过太多西秦人,想是没怎么察觉,而我又对尸体观察的并不太仔细,所以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那具尸体明显比正常的西秦人偏白,而且,并不能怎见肌肉,与一个曾数次带兵骚扰边境的皇子来说,这是不合常理的。」 原来如此。 黑衣人点头,他把拓跋宏囚禁的太久,已经让他退化了。 「三年前我就在那老不死的饮食里下了药,也不过就这几日便该毒发。而他的宝贝王储,也将在这次拓跋宏的死亡中身败名裂。」 一箭双雕。 魏元音思忖着,这人一定是在王庭里还有别的帮手,能在‘他’死后顺水推舟诬赖到王储身上,以报当年王储杀母之仇。 「顺便也帮祁安公主一个忙,待那苏碧嫁给王储之后再揭发此事。」老三和老六为了王位相继拉拢他,他也乐得反利用,然而,王位之争也仅是报仇的一个开始。 而大昭这边查这案子,也是他计划的一步,不然如何嫁祸王储。 少女一怔。 她几乎就要忘记苏碧这个人了,乍然听到对方未来会倒霉,还有几分不是滋味,旋即道:「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安排的,如果影响到大昭,天涯海角我都会追杀你。」 她乐得西秦内斗,也愿意提供便利,但休想将大昭拖下水。 黑衣人极其古怪地看了魏元音一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大昭官话也咬的清晰了些:「祁安公主又何必为这个朝廷如此尽心竭力呢。」 「我既是公主,这就是我的责任。」 责任?黑衣人想起在王储案头看到过的一份文书,好笑地摇了摇头。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天光已乍亮,日光透过地窖入口简陋的木板映在魏元音的脸上。 她眯着眼睛看了那光亮一会儿,忽然笑道:「如果还想继续复仇,你便赶紧跑吧。」 黑衣人不明所以,过了片刻面色凝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魏元音一会儿:「有大批人马过来了,你做了什么?」 不可能,他刻意绕了远道,魏元音绝不会分辨出方向,而此时更不能传出去音讯。 就在愣神的功夫,便又听魏元音道:「他们是绝不可能找错的,再不走可便来不及了。」 黑衣人蓦地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魏元音看了一会儿,企图再听她透露什么,可偏偏官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若是再不走便极容易被发现踪迹,不由皱起眉头。 向着地窖出口方向急行两步,又忽然顿住,扭头冲着魏元音点头:「祁安公主,在下贺楼衔,日后再见,可不要认错了。」 v第二十三章[06.21] 说罢,一把推开地窖出口遮掩的木板,匆匆离开。 魏元音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猛地咳嗽了几声,随即想到,贺楼似乎是西秦四大姓之一,看起来他的母妃家族还颇有势力。 喧哗声渐近。 她慢慢走出地窖,远远就看到殷予带着大批兵马围了过来。 在看到她的一瞬,殷予的面部表情明显松动了许多,他夹紧马腹,飞快地到了院落的门口,飞下马的同时一把把他的小姑娘拥入怀中。 「阿予……咳。」魏元音又猛地咳了几声。 殷予一脸紧张地开始检查魏元音身上:「可有哪里受了伤?」 魏元音轻轻摇了摇头,却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几乎就要站不稳,明明只是清晨的阳光也变得刺眼并且灼热起来。 他看出少女的表情不对劲,立刻将手覆上对方额头,登时拧眉:「怎么会这么烫!」 「来人!快点回宫!」 魏元音生病了,而且这一病还不轻,四五位御医围在床边战战兢兢,不敢承受来自摄政王和皇帝陛下的雷霆之怒。 「公主殿下只是偶感风寒,按理说服下两剂药便该好转。」开口的是太医院院判,他见同僚都不吱声,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按理说?」殷予登时就是一声冷笑,「你们有太多的按理说,怎么不告诉本王为何公主殿下到现在都没有醒!」 没有人敢回答,因为他们也不知道。 望闻问切,观察而看本该就是最普通的风寒。可只有一点,公主殿下已经昏迷一整日,若只是普通风寒此时该清醒了才对。对症下药却不起效果,他们便都觉得自己的脑袋要不保了。 殷予没有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坐在魏元音的床边,凝视着少女的睡颜。 她应该是有个好梦,很安稳。可烫手的额头却让人更加担心。 他心中恐慌的情绪再次冒了上来。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要再次失去她。 他重生回来应当是天命,可难道少女注定坎坷也是天命?往些时日天不怕地不怕,然而所有的情绪都积攒到了此刻。改变了太多人的轨迹,天命也有限数,于是就要报应到他最爱的人身上? 殷承晖见摄政王已经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而闺女又昏迷不醒,来回踱步的次数愈加频繁起来。 「你们这群御医太医是彻底指望不上了,盛安,不,大昭可有什么知名的神医?不管多难请也要请过来!」 院判听闻,吞吞吐吐道:「确实是有一个的,在扬州。」 一时间,殷予和殷承晖的视线俱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勉强道:「这位……也很是奇怪,本身是个商户,因为夫人病重又自学了医术,从不给外人看病,但扬州那边的大夫却在遇到什么疑难杂症的时候都去请教他。旁人只当是夫人病重所以不断有不同大夫上门医治,我却偶然听师弟提起过,他的医术很是了得。」 殷承晖的眸光登时亮了三分:「这位神医姓甚名谁,家又具体在哪一郡。」 「名讳薛行,奉郡人士。」 薛行?! 倘若殷承晖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于殷予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了。他仔细调查过魏家的事情,更是用薛行这个名字提点过魏元音要小心薛子期。 薛行堂堂一个军师,竟然自己习了一手医术还被传得神乎其神。怪不得薛子期亦通杏林桔井之事了! 他立刻召了路遥来:「去扬州奉郡请薛行,你亲自去!」 这一个来回无论如何也要半月,魏元音却等不得了,于是又立刻让人去刑部把薛子期叫来。他成日里耳濡目染,也应懂得不少事情。 薛子期早便听闻魏元音病了,却不曾想摄政王竟会让他去给治病。 等被长福带到回音宫看到里里外外围着的御医和太医时,他才意识到这病得有多严重,登时面色就变得不好看了,立刻拨开众人到了魏元音的床前。 少女高烧不退,小脸通红,却在面上半点看不出难受。 「你还站着干什么,不是很厉害吗,还不快点给她号脉!」殷予知道薛子期来了却也只是微微掀了下眼帘,连地方都没有让。 御医和太医们具是一惊,万万没想到摄政王竟然随便拽了个大臣过来就要给公主殿下诊治莫不是气糊涂了? 薛子期半蹲下身,仔细翻开魏元音的眼皮看了看,蓦地心口一跳,他连忙捏住了少女的手腕,手指搭在上面仔细诊断起来。这一号脉便是足足费了一刻钟,而他的面色也愈发凝重,连因为久蹲已经发麻的腿也顾不上了,久久才收回手搭在身侧。 「到底怎么回事?」殷承晖也听出了端倪,这新科状元薛子期指不定就和那位神医薛行有什么关系,薛行没到就拿薛子期先来顶顶用。 薛子期盯着殷予略微憔悴的脸看了一会儿,再开口已然声音发哑:「摄政王可是已经遣人去请我爹爹了?」 「是。」殷予皱着眉头,「你治不了?」 「我只能让她暂且退烧醒来,却根除不了病因。」薛子期也曾觉得无力过,而这种无力,他甚至在爹的身上见到过。那种茫然无措和心烦意乱。 「病因到底是什么?」 薛子期环顾四周,最后艰涩道:「摄政王,微臣想同您单独说。」 所有人都被赶了出去。 任何人都不知道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只是从这一日开始,回音宫开始戒备森严,除了魏元音从赵郡带来的人,其余内殿侍女全部遣散。 而公主殿下也终于在当夜退烧,缓缓苏醒过来。 魏元音觉得喉咙干得很,头昏昏沉沉的仿佛做了一个很长不愿清醒的梦。她微微眯着眼睛,只能看到床边坐着一个剪影,却看不分明,只好张口想要水。 结果一个字还没发出来,水杯已经塞到了她手里。 「我扶你坐起来喝。」 是殷予。 她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看清楚了在烛光中坐在床边的男人。他应该守了很久了,胡子茬都冒了出来,看起来实在憔悴又邋遢。 心里不由有些愧疚。 v第二十四章[06.21] 任他扶着自己靠着床柱坐好,身后还被塞了厚厚的垫子,她才缓缓将水送入口中。不知道换过了多少次热水,此时杯中的水恰恰是能刚好入口的温度,似乎早就准备好了随时等她醒过来就喝。 「今天什么日子了。」她应该睡了很久。 「三月初九。」 魏元音怔了怔:「都已经两天了啊。」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殷予从魏元音手中接过茶杯,「还喝吗?」 她摇摇头,苦笑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他搂住少女,把头埋在她的肩窝,不应该放任她任性的,应该好好看顾她的,可是他没有做到。 魏元音见他这样,心中好笑:「谁没有生病的时候啊,对了,拓跋宏的案子怎么样了。」 贺楼衔跑掉以后,他为了嫁祸给西秦王储应该还有别的应对办法。 殷予听到少女的疑问微微怔了下,这两日她昏迷不醒,他根本顾不得外事,所有相关的事情都是肃王和路遥一同处理的,唯一知道的便是西秦使臣已经离开了盛安。 挥手把路遥叫了出来。 路遥一五一十地禀报。 「公主殿下昏迷之后,西秦使馆有个随从自杀了,留下血书一封道是鹘亥将军指使他杀掉另外一名随从,当时只告诉他要杀的那人是鹘亥将军家中逃跑的奴隶,他并没有见过五王子,便信了。还苦心设计了一番,尽量不和西秦团队牵扯上关系。没想到事发之后竟然得知他亲手杀死的人是五王子,本心存侥幸,却不曾想到薛大人和公主殿下逐渐查明真相已经牵连到西秦团队。两位使臣大人对他恩重如山,他只好以死谢罪,祈求放西秦人离开。」 他一口气将那西秦人的供词说了个清楚,而后才道:「后来又找那些佃农仔细对了,这人确实曾在农庄附近鬼鬼祟祟过。」 这份说辞虽然有漏洞,但也算是一个解释,至少大昭对西秦没什么亏欠了,剩下的都是西秦自己的事情。 魏元音心里明了,贺楼衔必然不会亲自下杀手,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扰乱视线。而随从供词中的那位鹘亥将军,一定就是西秦王储的人了。 「为了查清作案步骤,我还布置了一番,却是废了一半。」魏元音无奈道。 「并没有。」殷予否认,「就是靠着百姓们提供的对西秦人和那拓跋宏出现时间和地点的说辞,我才缩小范围,找到了你藏身的农户。」 「所以说,是废了一半。」 「将你掳走的到底是什么人?」可恨的是,竟然还是让那个人逃走了。 魏元音沉吟了下,将自己听说的,猜到的,和当日在地窖里的情境具是说了一遍。 魏元音已经醒了的消息终究是传遍了全宫,众人具是松了一口气,尤其是以太医为首的一群人,再也不用担心掉脑袋了。 想来那个薛子期竟然真的有几分本事,他们都是束手无策,可竟让他一下就断出病因。 于是纷纷前去薛府请教,可薛府却是大门紧闭。 太医们碰了一鼻子灰,回来的时候难免有些颓然。 正巧就让凤宁宫中的侍女撞见了,询问了一番后回去拿这个当作趣事说给正在品茶的皇帝和皇后听。 殷承晖听了抚掌笑道:「这个薛子期确实有点意思。」 徐慧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可到底还是得知道公主究竟得的什么病,不然这心里总是难以踏实。」 「只要摄政王皇叔知道就好了,他自然会把握。」他的阿音病的实在蹊跷,薛子期又显得很是避讳,兴许这里头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方便知道的。 而魏元音在回音宫中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这宫中的人都去哪里了?」趁着殷予不在,她起来溜达了两圈,结果整个宫殿竟然连一个外人都没有看见,只得拉住了月白询问。 月白的表情很是无奈:「殿下,您还是回去歇着吧。」 「你告诉我了我再回去。」她也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了,可还是勉力站着就想要一个答案。 「那日您生病后,这回音宫的宫人都被遣散了,就在园子里留了两个洒扫的。」 「遣散?」凤目微怔,「为什么?」 月白也是一无所知的模样摇着头,伸手扶住了魏元音:「摄政王的命令有谁敢驳?如想要个答案,还得您亲自去。」 正说这话,就见露白匆匆走了进来:「薛大人应摄政王的要求来复诊了。」 魏元音觉得这个世界可能不太正常了,她奇道:「薛子期?」 薛子期会医术,她当然知道,可是放着御医不用,怎么可能让一个刑部侍郎给她看病,她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直到见到薛子期本人的时候都没有回过神。 青年进宫穿的是便装,依旧是青衣简朴的打扮。他细细帮着魏元音号了脉,盯着茶杯怔愣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过段时日,我爹会亲自过来帮你调养,你这段时日不可大喜大怒,情绪莫要太过起伏。」 「有这么严重?」魏元音一听薛行要来,面上更加奇怪,「不就是普通的风寒嘛。」 她觉得一群人都有点大惊小怪,可到底是为她好,便没有多说什么。 听见魏元音这样不在乎,薛子期终究沉了脸:「你可知道你从小到大为何被保护的这样好,连一声咳嗽他们都要仔细谨慎着去找大夫。」 魏元音怔了怔,想一想,似乎确实有这种情况。 惯来觉得那些叔叔婶婶太过小心谨慎,稍微有一点要生病的征兆就要被捏着鼻子灌下去一通药,十岁以后才没有这样严苛,许是觉得没那么严重了。 她的面色不太好了,犹豫道:「我是……有什么隐疾?」 「算是吧。」薛子期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释,最后只能点头,随后又问,「那匣子夹层里的东西可知道去向了?」 魏元音又是摇头:「究竟是什么,看你这副模样倒不像是婚书。」 薛子期忍了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轻轻摸了摸魏元音的额头,随后就见到殷予进来,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他放下手轻轻道了一声:「我先出去了。」 室内又只剩下了魏元音和殷予两个人。 v第二十五章[06.21] 魏元音终于没忍住:「你们都好奇怪。」 殷予的憔悴色还没有褪去,他定定看了少女一会儿:「阿音,我们成亲吧。」 「这么急?」魏元音一时没反应过来,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面色白了白,「难道我真的时日无多?」 殷予顿时面带恼怒,抬手弹了她额头一下:「你想什么呢,只不过是想好好照顾你,还是圈在身边比较方便。你的病不要多想,薛子期说他爹来了一定能给你治好。」 既然能治好,为什么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魏元音很是怀疑他们说话的可信性。 「你到底应不应?」殷予在此刻显出了十足的耐心,就等着魏元音一个回答。 魏元音小纠结之后才开口:「你就这样问,好歹也太没诚意了一点。」 殷予几乎要被气笑,他立刻将魏元音横抱起来,却是直接出了回音宫,一路坐上马车便冲着摄政王府的方向去了。 魏元音目瞪口呆,推了推殷予示意他放下自己乖乖坐好。殷予却从始至终都将人抱在怀里,如同对待珍宝一般。 等到了摄政王府,更是在诸多下人面前将魏元音抱了进去。 这是……不答应就强抢? 殷予带着魏元音到了摄政王府一处不太偏僻的院落里。 魏元音从来没有一口气见过这样多的蔷薇花。 墙里墙外绿油油的枝叶中点缀着或白或粉或是鲜红的小朵蔷薇,开放的格外喜人,春风一动,就是摇曳生姿的舞蹈。而进了院落后,便见到一间水晶花房,里外都用金子铸成藤架,蔷薇花攀绕盛开,如果是晚上,花房里放了夜明珠一定很美丽。 魏元音被震的说不出话来。 殷予向来简单,肯做这样一座花房已是不易。 「我再带你去看其他的地方。」 殷予又带着她走了其他院落,每一处都用一种花木点缀着,因是春天,魏元音都要被各式的鲜花晃花了眼。 「这一座摄政王府都给你,以后你想住在哪里都可以。」 他带着魏元音参观完半数的屋子,便缓缓开口:「你不想住这里也可以,等承晖立了太子,我就跟你回赵郡,在那里你更自在。」 魏元音还没有回过神,便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她顿时说不出话来,脑子里都是浑沌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久久,才哑着嗓音回道:「那就去找钦天监看日子吧。」 「已经看好了,下个月初八就是个好日子。」 魏元音:「……」 连一个月都不到了。 「这未免太赶了一些。」 「不赶。」殷予面上是压不住的笑意,他终于将少女放下,紧紧搂在怀里,「我早就准备好了。」 殷承晖是第一个知道下个月初八自家闺女就要出嫁的人,他盯着茶杯呆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半天才道:「这么快?」 他以为闺女还能留两年,却没想到才刚订了亲就要成亲了,似乎姑娘家家的还有点小。 纠结了一会儿就把长福叫了过来,寻思着该找些什么宝贝给闺女当陪嫁。 徐慧看到皇帝魂不守舍的样子温婉道:「摄政王这样着急,可见是真的把公主疼到心眼里去了,只是这样匆忙怕是准备不及。」 公主出嫁哪里就是小事了,钦天监要测算日子,然后礼部再仔细准备,从礼服到制式和陪嫁,每一样都要细细研究。 殷承晖却是猛地一拍桌子:「去把礼部的人都招来。」 他是这样说的,可总有人比他走在前头。摄政王先是亲自去了一趟礼部,捏着钦天监算的日子和时辰,面上是难得的和气。礼部尚书出来迎接的时候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今天来的这个真的是摄政王。 等摄政王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时,才晓得原来是喜事将近,口中连忙道着恭喜,手里不停歇的把标着钦天监的帖子打开看日子,这一看可不得了,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四月初八。 今儿是几号来着?三月十三。 竟然连一个月都不到了!再抬头的时候,摄政王已经飘飘然远去了。 礼部尚书顿时嘴里发苦。 从来都没有像今年这样忙过!眼看着时日无多,他连胡思乱想的时间都没有了,连忙招呼着人们开始拿个章程出来。 三代以来皇家公主都不太多,便是有,也没有哪个能同魏元音一样受宠的,于是这公主出嫁的规格便还要再往前翻,去参考前朝。 这下礼部的官员们可都焦头烂额了。偏偏在这个时候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长福还亲自来,让礼部的尚书和侍郎入宫觐见。礼部尚书心知也一定是为了祁安公主成亲的事情。 连忙捧着一堆刚翻出的文献跟着进了宫。 御书房里站了一排,殷承晖除了上朝时候,还没如此单独见过这样多的官员,掌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声咳了一下。 「尔等应当已经听闻,钦天监为摄政王和祁安公主测算了日子,下月初八天赐良日。」 礼部尚书点头哈腰,心里却是不停苦笑,要不是时间太紧张,他此时绝对已经打上了钦天监,问问那群老头干嘛闲得没事干挑这么急的一个日子。 他们是掐掐手指看看星星动动嘴皮子就好。 可礼部却要人仰马翻! 殷承晖也没有说什么废话,只是总结了两点中心思想。 第一,这件事一定要认真对待,马虎不得,要按照公主最高的规格走,公主不行就还有长公主,长公主还不行就大长公主!总之,就是要多张扬热闹就得有多张扬热闹,最好还能传到海外去! 第二,任何细节他都要亲自过问,凤冠霞帔都必须要祁安公主自己十成十的满意! 礼部众人面上表情各异,心中却具是一片生无可恋的死灰模样。 而此时,盛安城里也传遍了摄政王下月初八即将大婚的事情。各个酒楼茶馆中又掀起了一阵风,处处都有人拿这事当谈资,具是一片喜气洋洋,便没有一个人提起这件事不说恭喜的。 v第二十六章[06.21] 除了从殷瑶口中听见这件事的徐茵茵。 「这么快?」她面上有些小纠结。 殷瑶故作没有看到:「快是快了点,不过摄政王那里已经准备好,也就是礼部可能要忙一些。」 「礼部尚书那老头现在已经打上钦天监去了吧。」徐茵茵想起来之前也有一两次时间比较赶的时候,那时还不似现在这般只有不到一月的时间,礼部就和钦天监闹过。 放在这桩事上,定也是要再去闹腾一番的。 「礼部现在可没时间闹。」殷瑶含了一口茶,「据说摄政王前脚刚走,后面他们就被陛下叫进了宫里。」 徐茵茵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我们去宫里看看阿音吧,她病了的时候摄政王那样戒备森严,如今传出了婚讯,应当是好了。」 提起魏元音生病这件事,殷瑶面上也带了些犹豫。她是早就想着去看望的,可摄政王却下了明令,任何人都不得随意接近回音宫,这才歇了心思,想等着过几日再说。 没想到这还没进宫,就听见了二人的婚讯。 「我再打听打听,明日给你消息。」 殷瑶从徐府回到肃王府便去了书房,等再出来的时候,眉头皱的死死的。 她侧头对身边的侍女道:「明日你跑一趟徐府,便和徐姑娘道,那边是去不成了,只怕要月余后才能见到人。」 阿音究竟是怎么了?她忧心忡忡的想着。 就在殷瑶的猜测,礼部的忙碌和盛安喜气洋洋的气氛中,三月二十九,一辆灰扑扑的马车进了盛安城。 薛行向来记性不错。 然而当他踏进皇宫的时候,却有些恍惚,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踏入过这金玉牢笼了。 大约是十五年前。 魏将军和夫人成亲之后,他陪着将军一起到皇宫请求去镇守边关,先帝和靖国公却要求夫人不能一同去。 又或者是十二年前,他代替将军来接夫人和小姐。 晃眼间,竟然这么久都过去了。 御书房里坐在上首的,还是十年前那个自请去军队历练的少年,如今已经变成青年,成了赫赫有名的摄政王。 这皇宫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又好像还是那个样子。 如果不是为了小姐,他半步都不想踏入盛安。 「草民拜见摄政王。」似乎是臣服,但是又有几分不甘,他跪在地上,哪里还看得出当年那个多智近妖、谈笑风生间道尽乾坤的军师的影子。 殷予看着跪在底下的人,心中滋味难辨。 这个男人带着家人离开魏家军,一年后大昭却迎来了最惨烈的一场胜仗。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薛行没有离开,他的阿音会不会就不会失去双亲。 所以,薛行这个人应当是有私心的,至少,在他的眼中并不是一个对魏家那么忠诚的人。 可是魏元音生病,他却真的千里迢迢赶来了,还带着如此明显的不甘。 如果不在乎,为什么一个从来不医治外人的人,会踏上一片不想迈入的土地。 当年的事情,本就在他心里隐隐有所猜测。 时至今日,那些影子都逐渐清晰了一点,但还是让人摸不清边际。 殷予心中叹了一声:「薛先生请起。」 这人好歹曾经帮助魏家军拿过大大小小的胜仗,如今又是请来为魏元音治病,称上一声先生倒也不算什么。 薛行一点都不含糊地站了起来。 「公主殿下所在何处?」再一开口,问得便是魏元音,结果话音刚落,便看到薛子期走了进来。 父子俩乍一见面,具是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只是陌生人一样。薛子期先是像殷予行了礼:「如此,微臣便先带父亲过去了。」 魏元音自然是在回音宫里,可殷予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先行批复,只能让两个人先走一步,过片刻再赶过去。 恰巧,也给了父子二人说话的机会。 薛行如今变得白白胖胖的,十足是富商的模样,浑身描金坠玉,仿佛充满了铜臭味儿。可当真沉静下来的时候,却是有一种难言的气质。 薛子期是亲眼见到父亲是如何把自己变成如此庸俗的模样的。 那个让他敬畏又当作榜样的人。 「信在哪里?」薛行开口便问得是薛子期带走的那封信,沉静如水的面色闪过一丝异样。 薛子期放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我本想呈给公主殿下。」 不用继续说下去,薛行已经知道了他想要说什么,声音也寡淡的很:「出了差错落到别人手里了?」 从他的语气听来,仿佛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是薛子期就偏偏知道,这往往代表着暴风雨前的平静,他深深低下头去。 「子期。」薛行停下脚步,远远望着远处宫殿的一角,「我曾对你报以厚望,希望你能够履行当年我对将军的诺言,你应该知道那封信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他当然知道,魏家军几十万亡魂,魏将军和先太子敬询太子殿下,那些将士的家属,还有被蒙蔽的许许多多的人,都在那封信里哭诉。所以他才不甘心,明明死了那么多的人,为什么父亲还要放弃,不是说是诺言吗? 薛行看出了薛子期所想,悠悠道:「魏将军想将她托付给你,可是有些事情对她而言却很残忍,我后来就想,也许她一辈子都不知道最好了,抱着那些仇恨做什么呢,搅得她生活也不安宁。更何况……摄政王对她足够好了,想必未来也能护住她。」 「爹!」薛子期终于忍不住开口,「刚来盛安时我也如同您一样想法,不想让她知道,可她没你我想的那样脆弱,告诉她吧,她会有自己的选择的。」 「然后呢?」薛行面色沉凝,「让她知道,有个人一直还活着,却不想让她知道。告诉她,这皇室是仇人,让她无法心安理得待在盛安。除了扰了她的安宁又能怎么样?」 一番话让两个人具是沉默下来。 「那封信丢了,应该是拿到信的人出问题了。」薛行忽然道,「走吧,看病要紧。」 御书房离回音宫并不算远,两个人虽然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却还是在殷予之前到了。 殷予随后进入内殿的时候,正巧看到薛行正在替魏元音号脉,而魏元音的面上带着微妙的惊讶。 她以为自己没事了,这几天一直活蹦乱跳的,所以没有想到真的会看到薛行。而且,这还和她想象中那个足智多谋的军师长得不太一样。 v第二十七章[06.21] 薛行号完脉,沉吟了片刻,见到殷予进来,便又提出要给他号脉,诊断过后便面上的表情更加奇怪。 「阿予也病了?」魏元音奇道。 薛行却迟疑了下,看着魏元音又看看摄政王,知道之前他们都没有把这病的根由告诉魏元音,许是怕露了什么马脚。 正在犹豫着,魏元音却又开了口:「其实我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吧。」 这一句,却把在场的三个男人都惊住了。 薛行尤为惊讶,他仔细打量着少女,竟未想到她一下子就猜到了点子上。心中莫名就冒出薛子期刚刚说过的话,她没有他们想得那么脆弱。 想了想,便道:「公主聪敏。」 魏元音却摇头:「最近我被看管的很是严,别的还好,但凡入口的茶水点心以及一应饮食竟然都是月白亲力亲为,想是是不是之前让人钻了空子?」 殷予抿住嘴唇,他之前一直不肯说,是因为薛子期说这毒十分怪异,是慢性的,一开始会让人有了伤寒症状,并且总是反复,慢慢的便会更加严重,可能会疾病缠身几年或十数年才会病亡。他担心说出来会吓到他的小姑娘。 更何况,薛子期还说这毒只在一个人身上遇到过。而又说薛行能医,那定然是他家中人了。 他担心魏元音多想。 薛行思索了一下,开口道:「之前你们说她这毒发的急,我便以为是凶手不慎使的过量了,如今号脉却发现全然不是这回事。」 魏元音也仔细听了起来。 「这个毒极难根除,而据我判断,公主殿下中的还不及正常剂量的二成,若只是这个剂量,即便是持续服下去,也要两三年才能有症状。公主殿下刚中了便发作的如此急,应当是因为特殊体质,对这反应极大,才一下让人瞧出端倪。」 魏元音这下就有些茫然了,不管剂量多少,她都是中毒了啊。 想到薛行之前给殷予号脉的举动,薛子期蓦然道:「父亲的意思是,这毒原本是下在别人身上的,却让公主殿下中了招?」 「阿予也中毒了?」魏元音这下听明白了,不由紧张起来。 薛行却是摇头:「不曾。」 那会是谁? 魏元音想着,她何时吃了本来是给别人的东西。把那天的事情一点一点在脑中过了一遍,忽然,她的面色微妙起来,明显到让人觉得她一定是知道一些什么。 「怎么了?」殷予开口便是询问。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唱和,殷承晖大步迈入了回音宫。 他唇角还带着笑容,向来是十分高兴,还没见到人,便道:「听说神医薛行已经到了?」 薛行看着走进来的有些不着调的青年,心中叹了一声,规规矩矩下跪:「草民薛行叩见陛下。」 「先生快快请起。」他亲自把人给扶了起来,张口便道,「先生可给阿音号脉了?不知道阿音出嫁前能不能调理好?」 说着,又捏出一对玉镯:「小音音你看,我今儿又淘换出一件宝贝,这个据说是前前前朝末代皇帝给皇后做的,这块玉本就价值连城,一打磨加工之后据说已成天价。没想到还能从国库里给翻出来。」 魏元音的面上却毫不见喜色,只有焦急:「薛先生快给父皇号个脉!」 嘉宁皇帝是在大昭的地位如同吉祥物,人尽皆知,只有摄政王殷予才是真正的实权者。 在魏元音提出要薛行给殷承晖诊断之时,大家都有点接受不能,谁会闲得没事干给他下毒,还是这种发作缓慢的慢性毒,就算是要谋权篡位也没有先对他下手的,这不是给摄政王做嫁衣吗? 可是出于谨慎,薛行还是让殷承晖坐下帮他诊了脉,也不过就是两息的功夫,白胖富贵的面上瞬间沉地能阴出水来。 「陛下体内的毒已有两月有余。」 这句话放出来,让在场的人都怔了怔,殷承晖瞬间连手里的玉镯子都握不住了:「毒?什么毒。」 青年来得晚,对情况一无所知,听到薛行的话还有点茫然不知所措,久久,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小音音是中毒了?」 开口问的第一个竟然不是自己,而是魏元音的情况,拳拳爱女之心可见一斑。这下让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想到他身上的毒,几人面上都有些愁云惨淡。 魏元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殷切地看着薛行:「父皇身上毒到底如何了?」 薛行从药箱里捏出一副银针:「还好,毒入的不深。这药原本至少一年才能积累出发作的药性,等到那时候,才是真的难以祛除。」 听了这言语,几人具是松了一口气,殷予的眉眼也温和了两分。 可实际上,他心中的盘算从未断过。 前世之时,殷承晖约是从嘉宁十年年末被诊断出风寒,断断续续就没有好过,然后熬了两三年便病故,莫非,那个时候也是因为这味毒? 思索到这里,他便沉了脸,究竟是何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皇宫内外瞬间被封锁的严严实实,任何人不得进出,无论是皇宫内的主子还是外出采买的小卒,可谓是风声鹤唳。 殷予一条一条地安排下去,没有和任何人说关于殷承晖中毒的事情,可是能在皇宫里混下去的,又有哪一个不是人精。有些老人们上次见到这阵仗的时候还是先帝遇刺。 一时间,众说纷纭,人心惶惶。 殷予安慰了魏元音,又哄着殷承晖好好治病,便召薛行父子与自己一路去御书房。 三个人走走停停,却一句话都不说,安静的氛围,在被挑起到人心惶惶的皇宫中显得莫名诡异。 薛行第三次看到殷予随意摩挲着自己的玉扳指。 「摄政王有什么话就尽管问吧。」 殷予顿下脚步,左手边的回廊外是一处荷花池,脸盆大的荷叶在风中飘摇,仿佛不堪一击,但又有几分不折不屈的意思。 缓缓的,他开口道:「你之前说阿音体质特殊,我也听阿音提起过,她小时候赵郡那边就对她的身体提心吊胆,才一面仔细照顾,又一遍摔打。」 薛行白胖的面上闪过一丝犹豫:「是。」 「为什么?」殷予猛地回头,「当时你还没有学医,却知道她的体质存在着问题,还是不容这慢毒的体质。」 v第二十八章[06.22] 他时刻注视着父子二人的表情,自然没有错过薛子期面上那一晃而过的痛心。比起薛行的老江湖,薛子期到底还是嫩了一点,殷予心中犹疑更重。 薛行也同样注视着殷予,几乎就在第一时间,他就发现自己的儿子让对方察觉出来了问题,顿时就是一声苦笑。 「不知道我能否信得过摄政王。」在这一刻,他不是草民,也不是商户,更不是殷承晖和魏元音的主治大夫,风采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叱诧风云的军师。 殷予眸光微暗,笃定道:「只要你信得过阿音,就该相信我。」 话里话外,便是道明自己会始终和魏元音站在同一战线上,无论有关她的什么事情,他都不会轻视。 话虽这样说,薛行对皇家人的信任却还是有限,不得不先谨慎道:「阿音她这体质,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电光火石间,殷予似乎抓住了点什么门道,面色一厉,近乎逼迫道:「说清楚!」 多的,薛行却不肯再多说,生怕给魏元音带来什么麻烦,只得推三阻四后含糊了一句:「三年前您曾调查过子期,并在路上使了些手段,应当知道,自己并不是我的亲儿,而是当年还在宋城之时,见他聪慧可承我衣钵,领养回来的。」 而薛子期的面上,听见这番言语也没有丝毫异样,可见是知晓这事情的。 也就这样的言论,肯定了殷予心中那个颇为不敢置信的猜测,他在原地怔忪了片刻,发现自己在开口这件事上有了从未有过的艰难感。 他缓缓闭了下眼睛:「先不要让阿音知道。」 见殷予通晓了其中一两分意思,薛行不禁感慨,天命,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物。 魏家人知道的太多了,所以魏元音就最好一点都不知道。 殷予知道的太少了,所以到最后就该一点一点的重新承担起来。 看明了殷予的真正态度,知道他确实是为了魏元音好,薛行终于松了口,道出一句:「关于这件事,还有一封信,原本在子期手中,他却丢在了这盛安。」 「我知道了。」殷予又抬起了步子,「我会去找。」 他大步离开了这里,不带一丝犹豫,背影挺直而厚重,薛行仿佛在他的肩膀上看见了千斤重担,莫名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父亲。」薛子期恭恭敬敬的向薛行行礼,「孩儿敬佩您。」 敬佩您忽然就选择了孤注一掷的勇气,更敬佩您事到于今依然选择了一个不让那个小姑娘知道的路。 薛行往前踱了两步:「临出门前,你娘告诉我,她是真的喜爱你。」 薛子期听了这话,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咱们全家,不,是全部魏家军的遗臣,都比不上一个祁安公主魏元音。」 「她先是姓魏,然后才是祁安公主。」薛行笑道,「可是倘若能保她一世平安,姓不姓魏又如何。」 父子二人全然换了一副姿态,约是爱上了宫中的景色,走走停停,每到一处都品味一番,好不在意,头顶是否乌云密布,周遭是否是狂风大作。 魏元音听到了外面呼呼的风声,登时皱起了眉头,立刻询问茭白:「可是要下雨了?」 茭白从窗子望了一眼:「天阴的好快,约莫是要下了。」 「那把油纸伞,去看看郡主到了哪里了,若是还没下马车,便叫人赶紧回去,免得淋了雨。」 魏元音口中的郡主自然是殷瑶,她亲自从殷予的手里要到了殷瑶进出宫的许可,约是殷瑶的确让人放心,于是便认可了下来。 殷予才开口同意,魏元音立刻便命人去请殷瑶,她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正想着这人如今到了哪里,便听门口忽然道:「这下雨了才想着让我回去,那我可不依,不能白跑这一趟。」 殷瑶进门便截了身上银色的斗篷递给身边的侍女,看魏元音前面摆了一盘棋,还是之前两个人下的残局,当时魏元音说不下了就没再继续,直接收了棋子的。 没想到竟然又被复了盘。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好友的对面,一眼就看出对方面色凝重,登时捏起一枚棋子,故作漫不经心地往棋盘上随意一放:「自打记事以来,皇宫只有一次被封的这么严实过。」 约莫还是七八年前的事情,据说皇宫里出了刺客,但是到底也没将人找到。 「有人给父皇的饮食里下了药,慢性的。」魏元音紧接一子,丝毫不提自己的事情。 可是她不提不代表殷瑶不知道,联想到前前后后父王说的事情,不难猜测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她顿时愁了些许,又问道:「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我就怕你不说。」魏元音的唇角绷得死死的,「宫里人心惶惶,可是消息半个字都传不出去,我就偏要让外面风风雨雨的都知道。」 殷瑶心里一惊,明白对方这是心里有所怀疑了。 「要说给谁听?」 魏元音瞅着手中的棋子,缓慢捏紧,面上带着两分不甘,纠结许久还是没将具体的答案说出来,只是又慢慢地把手中那颗黑子松开,艰涩道:「谁第一个去找你,你就说给谁听。」 谁会去找殷瑶? 殷瑶本只是隐隐猜测,可回了家之后,心就已然凉了一半。 她同魏元音下完了一整盘棋,狂风卷来了大片的乌云,暴雨密密地敲打着每一寸能浸染的地方,等到雨势稍小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殷瑶足足在皇宫内待了一个时辰才回到肃王府,踏进府门的第一时间,便有个小厮恭恭敬敬迎了上来,低眉顺眼地同殷瑶汇报。 「郡主,徐家姑娘已经等您快一个时辰了。」 等见到徐茵茵的时候,殷瑶还带着三分难以置信。她向来知道这丫头没什么心思,只是爱惯了直来直去,也没什么规矩,赖在别人家府邸不走的事情也是常有。 可是她刚从皇宫回来,便要听见对方殷切地问:「阿瑶,到底是怎么了,皇宫里究竟出了何事?」 也不过是瞬间,殷瑶就捕捉到了对方面上那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忿。 怎么以前没注意过呢? v第二十九章[06.22] 殷瑶任徐茵茵握着自己的手,却再也捕捉不到其他的情绪。 在百感交集之下,她还是没有忘记魏元音交代给她的事情,平和了下心绪才压着声音缓缓开口:「回我房里说。」 既然要在徐茵茵面前做戏,便要做上全套,不然可怎么让她轻易相信自己是会在这种场合说出来那般重要话的人。细细思来,心凉透了也不过如此,可却反而更加冷静,心中也升不起别的什么念头。 面上惶惶,这思路愈加清明。 她早该知道,以魏元音那样的过往和如今的境地,就没有不会嫉妒的,便是她自己,如果不是从小被父王悉心教导,被母妃耳提命面,她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去嫉妒魏元音。 徐茵茵平时再怎么表现的大大咧咧,心里也未必真的如同表面,更何况,近期魏元音愈发与自己亲近,大约也激起了她的不忿。 「阿瑶,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怎的就这么遮遮掩掩又小心翼翼的。」徐茵茵跟着殷瑶进了门的时候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顿时觉得大约是出了什么大事,难道是她看到的那封信上的内容被摄政王他们知道了?那这果真就是一件大事了。 殷瑶屏退左右,仔细合上门,这才看着徐茵茵叹道:「阿音唤我到宫里,我听了一件事,陛下中毒了。」 「什么?」徐茵茵立刻惊讶地睁大眼睛,对此全然无法理解,甚至还惶恐地拉住了殷瑶的袖子,「那陛下可有什么事情?」 殷瑶仔细观察这徐茵茵的神情,面上的震惊丝毫不似作假,心里不免思忖起来,莫非阿音想错了,这件事和徐茵茵没有关系,或者徐茵茵根本就是不知情的,只是因为太嫉妒她和阿音交好了才跑来询问的。 想着,她依旧是摇摇头:「现在尚且无事,只是短期内宫里怕是要不太平了。」 徐茵茵脑中装满了事情,听了殷瑶的话也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什么。 好端端的陛下怎么会中毒,更何况,谁有理由给陛下下毒,她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如果陛下出了事情,第一个得利的就是摄政王,可若是真说摄政王有心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任谁听了去都是万万不敢相信的。或许,的确是皇宫里面东窗事发,他们为了扯谎才拿了这样一个借口出来封宫。 想着,徐茵茵又殷切地看着殷瑶:「阿瑶,你这趟进宫,阿音那里可还好?」 「除了看起来闷了些,倒是还好。」殷瑶故作不知徐茵茵指的是哪方面,只继续道,「刚去了就下了一场大雨,被她拉着下棋,就她那棋艺,别提多伤人了。」 「只是这样?」徐茵茵疑惑道。 这不对啊,若真是那件事被扯了出来,怎么也不可能这么轻松的还在下棋。莫非……是故意给殷瑶看的,好让外面的人知道事情并没有出在魏元音身上。 殷瑶见状眯了眯眼睛,歪着头开口:「茵茵你怎么好似巴望着阿音那里会有什么事情似的。」 她一看就觉得不正常,好像那些小女孩的负面情绪都是冲着阿音去的,可是又确确实实不像知道中毒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徐茵茵其实还是知道些什么的? 徐茵茵险些被点破心事,胸腔里那颗心差点跃到喉头,只能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怎么会,我也是关心她的情况,毕竟这可不是小事。」 「的确不是小事。」殷瑶意有所指道,「摄政王已经在查了,没有多久应该就能摸出头绪。」 徐茵茵勉强笑着点头,又随意和殷瑶左聊右扯了些其他的琐事,等到肃王府快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才恍然发觉时间过得太快了一般,匆匆离开。 殷瑶把人送到了门口,看着徐茵茵爬上马车,又探出头来向她告辞,她也捏着手帕挥了挥手。 待马车渐行渐远只剩下一个影子了,她才抬手捂住心口的位置,面上满是愁容。 「君主,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身边的侍女见了立刻仔细询问。 殷瑶缓缓摇头:「这心里总是觉得哪里不踏实。」 不要说殷瑶觉得不踏实。就连魏元音自己都有些预感不祥。晚膳时间殷予没有来,奇怪的是薛行和薛子期竟然跑到了回音宫。口中说着要复诊,诊完了却一直没有离开,魏元音无奈之下只能让茭白到御膳房多点了几道菜,好招待这两位客人。 没想到一顿饭过半,林太后竟然派了人来。 自从她和殷予订亲之后,林太后便对她没有了往日的关照和热情,不要说见她了,竟是连一句话都没有的。她不肯见,魏元音也不好自己送上门去自讨没趣。可是竟然命人来回音宫喊她过去,这还是头一遭。 更意外的是,在她先将人打发回去表示自己要准备一下之后。 薛行竟然敛了那白胖和善的面上平日里那笑眯眯的神情,平静的同时还有三分严肃:「太后召你去寿安宫,你可知道是有何事?」 魏元音垂下眼帘略略思考了下:「我又哪里猜得出来太后娘娘的意思,只是她既然召我,我总不能不去的。」 「是不能去。」薛子期原本还品尝着一片水晶肘肉,听到魏元音的话便撂下筷子,慢条斯理地看着那小姑娘,「太后素来不喜摄政王,这点你比谁都清楚,如今陛下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第一个却要将你叫过去,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好事坏事,那毕竟也是父皇的亲生母亲。」魏元音当然知道林太后恨屋及乌的情绪,是以更明白自己的存在在寿安宫已经很是惹嫌了,「总归寿安宫又吃不了人,我去了不管有什么事就软着些总可以的。」 薛行摇摇头,这丫头总是将事情想得这样简单。 若是林太后如此好打发,也不会当了太后了,先帝纵然敬爱自己的发妻,却也有更宠爱的存在。敬询太子故去,先帝竟然撇去自己爱妃的独子相宁王,反而立了向来在政务上面不怎么通达的殷承晖,即可见这位林太后的手段。 可是这里头又涉及到一些往事,他总不能掰开了揉碎了说给魏元音听,只能给儿子使一个眼色,让他仔细劝着点。 魏元音却好似执意一般:「后宫中不可留外男,虽然薛叔和薛大人是充作医生才进来的,但此时也该回该回的地方去了。」 v第三十章[06.22] 因着父亲的关系,魏元音到底是管薛行叫了一声叔,就如同在赵郡的其余叔叔婶婶那样。 薛子期唇角微抿,知道这姑娘下定决心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劝不动了,只能颔首:「你自己小心着些,若是有什么事情……」 若是有什么事情他能怎么样呢?薛子期有些黯然。这里是皇宫,并不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他的人也不可能随意安插进来,倘若魏元音真出了什么事情,他想要救都来不及。 还是太大意了。被大家捧在心尖尖上的魏家小姐进了宫,他们怎么敢一点准备都没有的。 薛行见状,递了一枚翠玉扳指给魏元音:「你拿着这个,若情况不对,就带上。」 却没说这扳指究竟有什么用。 便是薛子期,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薛行。顿时了然,他虽然不曾在皇宫中布下什么眼线,可是爹爹未必没有,便是爹爹再怎么要求他放弃之前的事情,也没轻易把曾经安插下的人手给撤下来。 想到这一点,终究是安心了些许。 魏元音看着掌心里安安静静躺着的扳指,心中微震,看向薛行的目光也有些不自然。 她素来清楚各方势力都不会太踏实,纵然如今这皇帝不太争气,也有很多人孜孜不倦的在皇宫里夹杂自己的人手,可是真有人把这个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顿时心中滋味莫名。 甚至不知道是该站在皇室的角度谴责这件事,还是应当感谢此时这些东西这些人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将扳指收起来,同薛行和薛子期道了谢,随意收拾打整了一番就直接向着寿安宫去了。 今日恰巧是圆月,将皇宫里的小路映的还算敞亮,她身后一左一右跟着茭白和月白,再后面便是三五个侍女和宦官。这样的一群人若是在白天并不怎么显眼,可是夜色落下以后皇宫里鲜少有人走动,此时便显得格外引人注意了,于是从回音宫到寿安宫的一路几乎有三四个禁卫军过来询问是何人。 魏元音知道如今形势太过紧张,和那些禁卫军说话也尽量客气些。 知道她是去寿安宫的,还有禁卫军表示惊讶:「太后娘娘往日早早就熄灯了,此时寿安宫还亮堂着,原来竟是在等待公主殿下。」 「竟是劳皇祖母久等了。」魏元音从禁卫军的话中也听出来些许的不寻常,但依然摆出客客气气又娇俏的笑容。 这一段路本来不算长,可是魏元音却断断续续走了好久。等到了寿安宫门前时,早就有人在等着了,再仔细一看,是个嬷嬷,却好似是太后身边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她扫了魏元音一行人一眼,并未说什么,直接将人给领了进去。 寿安宫内灯火辉煌,林太后靠在一张软塌上小憩,周围的人都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惊醒。 然而,魏元音等人的脚步声却还是落在了林太后的耳中,她掀起眼帘,定定的看了魏元音一会儿,忽然面色一厉,快声道:「来人,快给我拿下!」 魏元音眸光微凝,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十数人从宫殿两侧鱼贯而出,将她们团团围住。 「您这是?」她的心沉了沉,纵然知道来者不善,却不曾想太后竟然连半分颜面也不肯给。 林太后面色不变,云淡风轻地从嬷嬷手中接过茶盏。 「公主刚到盛安不久,身边之人到底松懈不周,这才使得皇帝遭了祸事,哀家到底是皇帝的血亲,少不得要替公主将这些下人管教管教了。」 一番话说得既含蓄又生疏,还透着十足十的威严。 茭白和月白都是魏元音的心腹,而其余侍女宦官又是她回音宫的宫人,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将这些人扣下管教,兴许还会从中揪出什么‘刺客’,这与断了魏元音的左膀右臂无异。 她若护不住这些人,纵然能全身而退,今后只怕也难在宫中立足。 竟不知为何太后会对自己仇恨如斯。 魏元音心思转了几转,才缓缓开口道:「太后所言,自然是对的,这些人确实尚需管教,只是如今父皇这档子事,怕是并非出在我回音宫中。」 大家心知肚明,其实魏元音这番话不无道理。宫里人或许并不是每一个都清楚皇帝中毒的事情,可在场的,不是心腹便是贴身,最是耳聪目明,早便清楚其中关节,自然也知道,这种毒是一日不可断的。 这皇宫中,也就御膳房做得到,又和回音宫能有什么关系。皇帝又没有日日都去回音宫。要说皇帝天天在自己女儿宫中吃饭给中了毒,那可真成了笑话。 纵然魏元音这样说了,林太后本身的目的却不是想查清究竟是谁下的毒,只是琢磨着要借着这样的机会对这未来的摄政王妃打压一番。 是的,如今在林太后的眼中,魏元音已经不是她爱子的养女,更不是林家孙女辈的亲人。在得知她与摄政王定亲的那一刻,她心中就冒出了一个念头,兄长靖国公说得果然是对的,这丫头就同她那娘亲一个模样。 见魏元音竟然直接点出其中关节落了她的脸面,林太后面上终于带了不悦:「公主到底是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怕是在觉得哀家故意污蔑你回音宫。」 「祁安不敢。」魏元音从来都没有如此觉得林太后这般难缠过。 寿安宫内弥漫着诡异的宁静,压抑的是心怀鬼胎和心思莫测,谁都摸不清对方下一步是什么样的路数。 就在魏元音以为两个人就会这样对峙到三更半夜的时候,忽然由外向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宦官的唱和:「皇上驾到。」 少女的眸中闪过惊异,父皇晚膳时间就去皇后宫中了,按照他万事不操心的性子,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也属正常,这次怎么消息如此灵通。 「母后,您这是做什么?」殷承晖大步跨入,看到数名侍卫宫人将魏元音团团围住,登时就变了一副脸色,「小音音若是做了什么惹得您生气,我替她为您赔不是就是,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林太后看向正对着自己嬉皮笑脸的儿子,心中又涌上来了恨铁不成钢以及满满的无力感。她闭了闭眼睛:「你中毒之事并不是小事。」 v第三十一章[06.22] 无论如何,她都铁了心要给魏元音一番教训了。 殷承晖又如何不知林太后此时的愤怒来自于摄政王,可是这么久的矛盾他都没能化解,如今反而又拖进去了一个魏元音,在听到消息的时候,他瞬间觉得自己就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匆匆赶了过来。 此时听见林太后把他中毒的事情和回音宫联系起来,登时头上就冒了冷汗:「母后,阿音都中了毒,这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了。」 林太后眸光微闪:「我什么时候说和她有关系了?不过就是想查查这些疏懒的下人罢了。」 「既然太后想要查,那祁安就陪太后一起查。」从皇帝出现的惊讶中回过神来,魏元音定了定心,缓缓开口。 殷承晖诧异回头:「音音!」 他自然不认为魏元音留下来会受到什么迫害,但到底会有几分委屈,更何况,若是让摄政王皇叔知道了,这其中还不知会有什么波澜。 见魏元音面色坚定,殷承晖无奈之下又去看太后:「母后,阿音到底是一国公主,还是护国功臣的遗孤,这样传出去以后不好。」 原本太后还有几分狐疑,听到殷承晖的话之后,也不知道触动了她的哪根神经,她微微眯了眼睛:「来人,去给祁安公主布置寝殿。」 两边竟是谁也劝不动。 可是事情并不出在回音宫,魏元音就算留在这里能查到什么?怕不是太后要将那些宫人屈打成招。 殷承晖向来善于插科打诨,并且这一套无论是谁都很吃,却没想到如今却碰了钉子,还一碰就碰了俩。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没用,硬生生就调和不了这些事。 魏元音见他面色不好,只得出言宽慰道:「父皇莫要多想,便是太后不讲,这件事我也要深究到底的,先从回音宫盘查起来也是好事,不若父皇先回去休息。」 可她心思转了转,又将眉头皱起来:「或者我将月白和露白给您先使唤着,这几日的餐点便让她们去小厨房做。」 现在的魏元音,除了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人,谁都信不过。 可是她信不过别人,同样也有人信不过她,只说太后,便是眉头一皱:「你身边都缺人,做什么还匀给你父皇,哀家只需从身边抽调一个嬷嬷便可。」 魏元音原本就是想着宽慰皇帝而已,于是对太后的话也没有反驳,反而十分认同。 如果太后能有自己的法子是最好不过,也免得到时候又出了什么事情直接找到她头上来。 「如此,明日我便着手此事,太后静候佳音就是。」她屈膝行礼之后便见到那位去帮她收拾寝殿的宫人回来。 随意絮叨了几句,再留给殷承晖一个放心的眼神,跟着宫人出去了。 太后到底是还不想给人留下一些苛待小辈的印象,于是这寝殿收拾的也十分妥当,只是身边竟然只留了一个茭白,剩下的人都让太后给扣了去。 「殿下,您做什么非要跳这个坑。」 魏元音摇摇头:「我若是不跳下来,又怎么能勾的动背后之人。」 「您莫非知道是谁了?」茭白目露惊疑,若是如此,为何不直接去查。 「有个猜测,可是却不敢相信。」魏元音苦笑,「若真是有关系,我竟真不知这皇宫里又有谁是可信的了。」 叹了一声,她褪下衣物散开头发,仰面躺在柔软的绸被上,眸中全是深思,竟有些睡不着之感。 魏元音睁着眼看着幔帐待了一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等茭白进来服侍自家公主之时,就见公主顶着两个青眼圈,目光沉静,顿时给吓了一跳。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茭白心里也很是不踏实,太后说把殿下留下就留下,不带一丝含糊,可若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魏元音轻轻摇头,示意茭白噤声,在别人的底盘,须知隔墙有耳。 茭白既心疼又气苦,连忙拿了胭脂水粉给魏元音上妆,企图遮掩一二,没想到却直接被魏元音拿手挡了挡:「不必了,就这样吧,总有人得看见才行。」 茭白还没听出来个所以然,主仆二人便听到了外面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所幸魏元音除了这两个青黑色的眼圈之外都已经收拾妥当。 堪堪往外头走了两步将名义上的养母徐慧给迎了进来,徐慧显然面上颇为着急,见着了魏元音紧着忙着上下打量了后又牢牢握住少女的一双柔胰:「阿音可是昨夜没能休息的好?」 魏元音淡淡笑了笑:「殿中只有一壶凉茶,母后只怕还要再等上一等了。」 「我无妨的。」徐慧微微摇头,「昨日陛下回了凤宁宫便说了这事儿,他不好来的太勤快,我便今日趁着给太后请安来看看你,你可缺些什么?」 旋而又压下声音道:「你且放心,陛下和摄政王已经是在想办法了。」 「虽然总有些不尽如人意,但却清净的很。」魏元音直视着徐慧一双温婉又清亮的眼眸,「却不知母后对这地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若是我,便觉得你在这地方太受委屈。」不知怎的,徐慧竟然觉得少女的一双眼眸难以直视,下意识的就回避了目光。 魏元音似乎没有注意到徐慧的动作,徐徐道:「委屈倒是不觉得,就是颇为想念母后的手艺,可惜母后只肯给父皇,我却鲜少能够沾光。」 「你不说,我竟然忘了。」徐慧连忙命侍女端上来食盒,「晓得你八成没有如意的早膳可以用,出来前便给你做了些吃食。」 茭白打开食盒呈给魏元音看,里面具是各式点心。 魏元音捏起一块梨花糕来:「母后极为擅长将这小小的点心做的可口又精致,若是我,不知道要把那厨房砸了几次才能做出一块来,可见厨艺这档子事还是要天赋的。」 「天赋谈不上。」谁都喜欢自己被夸奖,徐慧也不例外,她温婉笑道,「只是极为喜爱,便钻研的有十足的用心。」 魏元音喟叹一声,慢条斯理道:「既然是真心喜爱,又为什么要用来害人呢。」 v第三十二章[06.22] 徐慧听着少女慢悠悠的字眼,眸中划过一抹异色。她调整的非常快,任谁看来都没有露出端倪。 可是魏元音却一直没有错开自己的双眼,始终留意着对方的神态。 看出徐慧的异样,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就连捏着糕点的指尖都变得冰凉。 把香糯的梨花糕妥帖地放回原位,望着对方温婉又关切的表情,终究是笑了笑:「瞧我,尽说些扫兴的话,只是想着能在御膳房做事的人多半都极有手艺,却不想竟成了别有用心之人的一把刀。」 「便是谁,都会觉得贼人可恨。」徐慧垂下眼帘叹了一声,「也只有音音你心善,才有那么一二分的怜悯。」 怜悯?也并不是,魏元音只是觉得实在太可悲。有的人是为了自己,而有的人是为了别人,有的人是心甘情愿,而有的人又是迫不得已。 她不知道让徐慧走出这步究竟是什么因,可她做了。 甚至难以想象,如果不是她机缘巧合吃了父皇的一块梨花糕,也没有将体内的旧毒引出来,一年之后这皇宫又是何种光景。 魏元音的心情莫测,但依然恭恭敬敬把徐慧送出了偏殿。 「殿下?」茭白在魏元音身边十年,心知自家主子不会无的放矢,既然会平白说出那些感慨,约莫皇后……想到这里,茭白无端打了一个寒颤。 魏元音察觉到茭白的不安,抬手揉了揉眉心:「我没有证据,也不会有人相信。」 甚至,她都不知道应该如何说服父皇,如何告诉太后,应该去在徐家搜查一番。更何况,徐岩向来口碑极佳,为人又谨慎,还能搜出什么证据出来? 「可是还有摄政王啊。」摄政王在朝堂中地位谁人不知,他若是说徐岩有问题,又有哪个敢反驳。 听到茭白提起殷予,魏元音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继而又缓缓握紧。她又何尝不知道,只要和殷予随随便便提一句,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可是这种时候却偏偏想要依靠自己。 她一无所有,没有炙手可热的势力,没有父母,也没有金山银山,唯一的公主身份还是皇家的怜悯。她也有很多,有赵郡的叔叔婶婶,有一般少女艳羡的容貌,有一手无双的琴艺。但即使这样,魏元音也一直觉得自己同大昭最尊贵的男人是那么的不般配。 她想要证明自己不用依靠殷予也可以脱困,好维护心里的那一点可悲的自卑。 见魏元音迟迟不语,茭白心里也是怅然:「殿下,您这番试探再明显不过,皇后背后站的究竟是哪番鬼神咱们还不清楚,只怕对方要先出手了。」 「我知道。」魏元音苦笑,「以前也曾怀疑过,为什么自己明明是个公主,他却一直拒绝把我召回盛安。叔叔婶婶宽慰过我,只道皇家是个牢笼,还藏着血和刀子,去不去有什么关系。那时候我虽然心平气和了,却依然有时候会想。」 有父皇当皇帝的皇家如此简单,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尔虞我诈。 事实上,不是他们想的太多,而是自己想的太少。 茭白满是心疼,再看魏元音的杯中不知不觉已经空了,再一摸茶壶也凉了,便咽下到了嘴边那些宽慰的话提起茶壶再去煮一壶茶。才走到多宝格外便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吓得她手一哆嗦差点把壶扔地上。 刚欲问安就见来人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跟着出去。茭白小心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魏元音没有注意到这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寿安宫就算是偏殿那也打理的井井有条,院中还植了一片紫竹林,摆着石桌石凳。 殷予大刀阔斧往石凳上一坐,右手在石桌上无意识的点着,眸色一片暗沉。 「王爷。」茭白心中一片忐忑。 殷予恍若未闻。 前世,魏元音可以为了皇室跪在他门前两天一夜不起身,可以为了皇室和薛子期决裂,也可以在功败垂成之际以公主之身殉国而振君威。 他以为如今他给予了她无忧无虑的成长环境,荡平了一切阻碍,以为改写了历史,她就会不再有那些担子。可是没有变,她还是那个魏元音。 粉饰好的太平下面依旧是如履薄冰。 如此想着,无奈之后竟是又低低笑了起来,不就是因为如此,才会为她难以自拔。不管是哪个她,都是因为是她。 殷予掀起眼帘这才看向茭白:「方才皇后来过了。」 是肯定句。 昨晚马力就将消息传递给了摄政王府,可是碍于宫规便不好到寿安宫,只是交代他把这边盯好,没想到竟果真盯出了一出大戏。他点了点石桌。 原来如此,从始至终,徐慧就不是什么良善的姑娘,殷承晖的病也是由这个由头来的,他竟然从未想到这层。 毕竟……上一世,就在殷承晖病逝之后,这位贤良淑德的皇后也因忧思过度离世。他从未怀疑过这里面的那份情谊竟然是假的。 殷予隐下若有所思的神情,再抬头时仍是不疾不徐的模样:「不用告诉阿音我来过了。」 「是。」茭白冷汗涔涔,纵然这位是自家公主未来的夫婿,可她却不敢忘记,他也是皇家的摄政王。 她跟在公主身边九年,太熟悉面前之人在刚刚一瞬间散发出来的那种金戈铁马的气场。在赵郡,公主亲近的那些叔伯婶婶,仔细探究下去又有哪个是真的好相与的人物,几乎都是这种……兵刃上摸打滚爬出来的铁血。 她又怎么可能忘记,九年之前,赵郡魏家满门惨烈,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她被拎进了那小小的角门。然而,等待她的并不是什么安排活计或是洗漱,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赵家一应仆从将两名十二三的少女拖出去交给了牙子。 「魏家宽厚,留她们一命,可是这种不忠的侍女却要不得。」 即便是魏家的老管家,开口就是冷硬如铁的吩咐,激得她浑身一哆嗦,连看牙子给那两名少女烙下耻辱的烙印之时都忘记了害怕。 随后才是被入院子:「今后好好伺候姑娘,只需听姑娘一个人的。」 v第三十三章[06.23] 开始的三个月,无数的人盯着她,具是不善与揣测的目光,随时随地身后都会有监督的视线。 后来她才知道,那两个被发卖走的丫头,是以为魏家不景气了,便趁着众人顾不上的时候苛待了魏元音,大家当眼珠子疼的姑娘竟被两个丫头欺负,又怎会不气。 她跟在公主身边最早,于是后来月白她们再来的时候,也是自己小心的提点着。几乎从那个时候起,就有一个意识,姑娘就是她们的天,任何时候都是。 那是被打在灵魂中的烙印。 虽然后来那些人和善了许多,她却从未忘记,只是今天,在摄政王散发了犹如炼狱一般的气场之后,又骤然唤醒。几乎立刻,她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有些恍惚地看着摄政王离开,茭白咬了咬牙就往殿内走,方一进去,就同露白和月白打了个照面,原本应该惊喜的关切询问两分,可是到底又让心底的焦虑给压了下去。 魏元音见了她回来,倒是摆弄着徐皇后带来的食盒笑道:「我还当你去沏茶了,却不知从哪里躲了清闲,竟然连月白和露白回来了都不知。」 明明只是调笑的话语,茭白却莫名被激出一身冷汗。 她若是普通侍女,定会理解摄政王的良苦用心,乖乖听话不同魏元音说这些。可她们都不是,每一个都在赵郡被严厉调教起来,一心一意为着魏元音着想,却不可能有半分欺瞒。于是,接下来就变得十分难以开口。 魏元音这才察觉了异常,渐渐敛了笑容:「你被为难了?」 茭白心里一慌,连连摇头,半点都没敢对上月白疑惑的目光,只咬了唇道:「摄政王来过了,询问了您的情况,并且不想让您知道。」 藏在暗处的马力差点忍不住从房梁上掉下来,这侍女也太实在了吧,连王爷的吩咐都敢违背,既然叮嘱她不能说了,却还偏偏要说出口,莫不是个傻子。 本想和王爷报告这件事,好让王爷有个底儿,却又想仔细看看公主殿下的反应,更何况,这是在太后宫里,不比其他地方,万一离开以后出了什么事,他可承担不起。 想着,这颗心也定了下来。 魏元音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是我太没用,让他担心了。」 话语中倒是充斥着寂寥之感,平白让这三个自小陪侍她到大的侍女觉得荒谬起来。在她们眼里,公主纵然爱顽,又或是偶尔心思重,但到底都是最好的,从未觉得她无用过。 尤其是茭白,更觉得公主这句话十分的没有道理。 看到茭白茫然的神情,魏元音点了点月白和露白:「你问问她们两个,是怎么回来的,又遇到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 「什……什么?」茭白将目光移向两位好友,这才察觉她们面上皆挂着丝苦笑。 月白向来稳妥,只脑子里稍稍转了一转就晓得前因后果,于是低眉对着茭白解释起来。 「我同露白是摄政王带回来的,临进这偏殿之前,王爷也要求我们不得告诉殿下。」她仔细帮魏元音净了手,而后又慢吞吞道,「只让我们说是陛下求了情。」 茭白目露惊色:「摄政王怀疑我们。」 同魏元音的三个侍女交代了一模一样的话,全是要求瞒着事主,可偏偏她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要以魏元音为先,便原封不动的和魏元音讲了。也是因为这样,才算是过了摄政王的那一道考验。 他不介意几名侍女会不会无视他的权威,却介意三人是不是当真对魏元音忠心。 想通了这一关节,三人具是看向魏元音。 却见她们的好公主正单手支着脸颊,眸光停在指尖上,专注异常。 她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玉佩,上面睚眦的花纹栩栩如生。 茭白定睛一看,这不是刚刚入盛安之时摄政王的侍卫交给自家公主的那一块,她原以为早就回到了摄政王手里。之所以能清晰分辨出来,着实是因为会用睚眦这种好战的神兽雕刻在玉佩上的很是少数。 魏元音当初一眼认出这块玉佩也是这样的原因。 「他向来如此。」魏元音眸中含了笑意,将玉佩收起,「五年前,父皇初初登基,他去赵郡接人,不小心将玉佩遗在府里,却不肯直说,让我带着他在那光秃秃的练武场走了四五圈。」 魏元音那时便觉得这位叔爷太不好伺候,指不定是看自己不顺眼,才想起来了这种法子来磨自己。直到管家递了玉佩过来,那一圈圈的溜达才是停了。 当时殷予便是一声不吭把玉佩重新挂了回去。 「此时想起,往日那一桩桩事情也算是有趣的很。」 「殿下。」月白不无担忧,她们公主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很不对劲。 「我无事。」魏元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大抵是这地方太无聊了,我又不肯抄那些劳什子佛经,便只能忆些往事。左右,如今的我想做些什么都不成的。」 「殿下可要看些话本?」能从回音宫带出来的东西不多,就连话本还是殷承晖夹在几本佛经里给送过来的,生怕魏元音觉得无聊。 「昨夜没睡好,且让我再补个觉。」 魏元音净了面又钻回自己的被窝里,纵然困意上涌,她也强迫自己将这几日的事情又从头细细思索了一遍。她清晰的意识到,经过这一遭,她与太后的关系是彻底割裂了,难以修复。 可太后为何会恨殷予到如此地步,仅仅因为摄政王的存在让父皇无法亲政? 怀疑一旦在心里发了芽,不用浇水施肥也会疯长起来。 如果担心摄政王,先皇又为何力排众议坚持越过一众庶子让最不着调的嫡幼子继位,然后又立个摄政王,这不是自毁长城? 这盛安远比她以为的还要暗潮涌动。 这皇宫如今人口简简单单,却也藏着一重又一重的诡秘。 魏元音想得头疼,又怀念起赵郡时候的无忧无虑来,有一瞬间几乎想要抛下一切琐事逃回赵郡,再不管什么祁安公主的身份,也别和盛安牵扯到更多的纠葛。 可是她不能够,一只脚既然踏进了漩涡里,哪里就能轻易抽身,更何况,还有父皇和摄政王。 想到这一点,心思愈加颓然。 魏元音从袖口中摸出一枚翠玉扳指,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仔细观摩,便见在翠玉扳指内似乎嵌着两圈金丝,将一枚古朴的花纹断成了三节,顿时心下了然。 v第三十四章[06.23] 这扳指是碎过的,只是用了巧妙的法子给修复起来,看起来更加精致,即便算不得完好如初,也十分难得了。 「薛行到底是几个意思?」魏元音喃喃自语。 这是在皇宫里,就算薛行有暗线也决计不可能帮她解决困境,那她能做的就很少。 然而,即便再少,魏元音也想试一试。 她将扳指带在了左手拇指上,意外的是竟然十分合适,仿佛原本就是归一个手型纤细的女子所有。 魏元音摩挲着上面那个古朴的花纹,脑子里是一团又一团的迷。一无所知的情况实在让人不怎么愉快。 却不知薛行的暗线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隐藏起来的人到底是没让魏元音失望,午膳用过果盘,魏元音在食盒的最底层摸出来了一张字条。 「这是?」月白看着自家公主云淡风轻的模样,眸中惊疑不定。 因着担心魏元音的安全,她们少不得要把进这偏殿的每一件东西都检查再三,竟是每一个人看到这食盒里还有一张字条。 「不碍事。」魏元音看清了上面寥寥数字之后露出了一个毫不意外的神情,「我现在愈发觉得薛行是个了不得的人。」 距离魏家分离崩析已经整整九年,竟然这皇宫之中,这金窝里,还有人肯为他所用,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我忽然不太确定当年的魏家是怎样的光景了。」魏元音喃喃道。 「怎样的光景?」朗阔的声音穿了进来,「魏将军武功盖世,且是当时难寻的帅才!」 魏元音下意识攥紧了手,将字条藏起,然后才看向逆光而来的青年:「阿音还以为父皇早将我这个便宜女儿给忘了。」 殷承晖面上郁郁:「我的好音音,你这样说可让父皇心里跟扎了刀子一样。」 魏元音想笑,可是想到徐慧在这里面有些许干系又笑不出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去看殷承晖。 倘若让他知晓,怕是会让他更加郁郁,可若是不说,等事情真揭出来的那一天,又不知是何光景。 「父皇,我还不曾知,你是如何看待皇后的。」 殷承晖猛然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愣了愣,随后便老实道:「皇后的确让人爱重。」 「可是十分入心?」魏元音又追问。 「皇后十分好。」殷承晖面皮微微红了下,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在他眼里,魏元音还是个小女儿家,只得道,「莫不是和皇叔吵架了。」 问了这个问题,殷承晖内心便是哀嚎,这都是哪门子的辈分。 魏元音得了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心里着实沉了沉,只得勉强道:「只是忽然记起父皇和皇后真正算起来相识也不过三两月,只怕父皇会觉得不妥。」 「小音音你可曾听过这样一句。」殷承晖忽然起了攀谈的兴致。 「什么?」魏元音疑惑地看过去。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殷承晖面上难得展开了一丝舒朗的笑容,「我对皇后也有此感,更何况,皇后做事十分妥帖,不愧是中宫之主。」 语毕,目光便落在了魏元音怔愣的面容上:「小音音可是担心今后父皇就不疼你了,你且放心,便是有了太子,那太子都必须尊你敬你,把一切最好的给你。」 魏元音微微扶了扶额头,无奈道:「父皇,我已不是小孩子,下月都要成婚,切莫再拿哄孩子的语气对我,只是,父皇既已立后,还是早日充盈后宫为是。」 魏元音本不想说这样的话。 在赵郡待久了,民风剽悍,便是女子都善舞兵器。她的认知里从来都不觉得许多女子争抢一个夫君是正确的。 她也清晰的认识,如皇宫里这般地方,后宫女子之间最是血腥可怖。 她不想让殷承晖的后宫也成为这般样子。可是徐慧…… 「你和皇叔莫不是商量好了。」殷承晖懒懒地瘫在椅子上,「语气都一模一样,皇叔还好说,想早日把摄政的担子给扔了,你又是为了什么?需知这后宫人若是一多,可未必哪一个都对你十分友善。」 「我且还不需要她们如何待我。」魏元音抿了抿唇角,「父皇,你该把这国家的担子担一担了,你坐在那位置上的时日还长得很。」 「果然女大不中留,不中留啊!」殷承晖忍不住哀叹,「如今还未出嫁就已经晓得帮皇叔推卸掉政务,等你们真成了一家,我这好日子怕是当真要到头了。」 魏元音嘴角抽了抽:「父皇。」 「我知道了。」殷承晖恹恹道,「我其实来,还有一件正事想同你谈。」 「什么?」魏元音微微一怔。 「方才我先去了你皇祖母那里,她咬死了不肯放你离开寿安宫,皇叔那里更是不能出面,只怕会更加激起你皇祖母的怒火。」 「然后呢?」魏元音当然知晓这些。 「但是有人能为你说这个情。」 魏元音好看的眉眼间多了两分踟蹰:「父皇指的是……」 「是了。」殷承晖叹了一口气,「在母后眼中,我与庭轩一般无二,都只能算得上是小孩子,说的再多,听在她耳中也无异于瞎胡闹。可是皇嫂不同,她嫁入皇家二十年,皇兄故去后她一心一意寡居在母后左右,于母后而言到底是不同的。」 的确不同。 魏元音心中寻思着,若是使得姨母开了口,无论如何太后都会给三分薄面。 「说来容易,只是姨母未必肯。」 倘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说服的了林太后,那必为敬询太子妃无疑了。 魏元音却觉得,即便这样一条捷径摆在她面前,她也不见得能走得通。 「皇嫂一心向佛,心地纯善,亦是个能明辨是非之人,你平白蒙冤,她不会视若无睹。」殷承晖思来想去,只觉得唯有这一件事还算行得通。 「可如今的姨母,说是心若死灰也不为过,又怎会平白多抬眼看这世间一眼。」 不是魏元音丧气,只是这些时日以来自己那位姨母向来是深居简出,便是天大的事情,连眼皮子都不会多抬一抬,即使成安王进宫那也只是见了几面,若说和别家久别的母子那般畅谈是决计没有的。 v第三十五章[06.23] 殷承晖也是叹了一声:「原本就是父皇疏忽,却不想竟让你背了这冤屈。」 「左右我也只是在这里清净几日,只要有了线索,太后慈悲自然会将我放回去。」魏元音勾唇笑了笑,看着殷承晖愁眉苦脸,便无奈道,「不过,既然父皇给出了主意,我自是不好辜负了您的好意,待姨母礼佛结束,我自去拜访就是了。」 「眼看你与皇叔大婚在即,却要在这冷冷清清的地方,父皇心里过意不去。」殷承晖扶着额头,自打小音音被母后请进这寿安宫,他都没敢见皇叔。 「左右我该操心的事情都操心完了。」魏元音看了一眼窗外,眉头微皱,只见是一阵微风拂过,不知道哪里飘来的桃花瓣扬扬洒下。 「礼部侍郎最近都要跑断腿。」殷承晖没有注意到魏元音表情的异样,「不过要我说最忙的还是皇叔,不但大婚的事无巨细一一过问,如今你出了这档子事,他又仔细录了卷宗,准备将这里里外外的人重新盘问。」 「如今看来,我倒确实躲了个清闲。」魏元音笑道,「我看父皇也清闲得很。」 「原本是清闲的。」殷承晖悠悠一叹,「现在却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陛下,皇后娘娘那边来了人,说是身体微恙,已经着人请了太医。」露白匆匆走进来冲着二人行了礼,便不疾不徐地向着殷承晖禀报。 「皇后身体抱恙?」殷承晖‘蹭’地站了起来,抬脚便要往外迈,却又一个急停,转身冲着魏元音道,「皇嫂那里你可千万别忘了去,等我看过皇后,再来慰问小音音。」 「皇后既然身体抱恙,父皇便该安心陪着,我这里不用操心。」魏元音话说出口,七分笑意之余还带了些许的揶揄,「总好过清闲。」 殷承晖捏起折扇便想着敲敲自己这养女的额头,可扇子还没落下去,却又想起来这已经成了自己未来的皇婶,心中顿时郁郁:「唉,罢了罢了,左右朕是谁都惹不起了。」 魏元音目送着殷承晖离开,笑意盈盈。 「陛下当真是关心殿下的。」露白跟在魏元音后头不由感慨,「只是皇后……」 魏元音抬手止住了露白的话头:「来人可说皇后如何抱恙?」 「不曾。」 魏元音将手探出窗子,细细的风从指间拂过,她的表情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殿下?」露白不明所以地看着魏元音的动作。 「无事。」魏元音缩回手,「只是在想,从哪里吹来的桃花。」 太后不喜桃花,只因相宁王的那极受宠爱的母妃因桃花而出名,太后厌恶至极,于是整个寿安宫的桃花早在她登上太后之位时便被除了个干净。 魏元音细细一想便觉得有趣极了:「走吧,先去拜会姨母。」 林氏成日与林太后为伴,林太后怜她孤苦,特意为她布置了最好的一间偏殿。而魏元音如今虽出不得这寿安宫,却也能在寿安宫中来去几番,只是免不得要被报给太后。 她倒是觉得无妨,左右只是做做样子让父皇知晓了安心,至于太后知晓后会如何看她,她却觉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如此想着,她便候在了殿门外。 「殿下稍等,夫人刚刚礼佛完毕,正在沐浴更衣。」林氏的侍女如同林氏本人一样寡淡,轻声细语却又不卑不亢,莫名地让人觉得妥帖。 「应该的。」魏元音点头道。 这一等就是小一刻,魏元音手中的茶水已经凉尽,林氏才缓慢地从内殿走了出来。 「姨母。」魏元音连忙起身,客客气气地唤了一声。 「阿音。」林氏早已把作为长辈的亲热抛了个干净,听到魏元音叫她也仅仅是微微点了下头,而后便神色冷淡地坐了下来。 「太后拂照,要我在寿安宫小住,便想着也该拜会姨母。」魏元音笑得双眸弯弯,「想是将姨母叨扰了,姨母莫怪。」 「你是个好孩子。」林氏怔怔地看了魏元音一眼,想努力扯出一抹笑意安抚,终究是失败,「太后那边我会为你去说和。」 魏元音微微一怔,却是没想到林氏竟然应承的如此痛快。 却见林氏又目光飘向远方,带出了一丝半点的追忆:「林家一直对你母亲不住,我能做的,也仅是这一丝半点了。」 「母亲她……」魏元音刚刚记事母亲便带着她离开了盛安,而其他人更是对林家缄口不言,所以这其中到底有何纠结,她竟是只有个一知半解。 林氏的神色很淡,低头盯了一会儿魏元音手中的茶盏,也才无力地勾了下唇角:「当年林家为防魏煦兵变,执意将你母亲和你拘在靖国公府,名为照料,实为软禁,如此便罢了,却又劝解先帝下旨让魏煦永驻边关,无诏不得入京,生生想着让你母亲和离。」 魏元音微微睁大眼睛,她原本以为母亲和林家的芥蒂仅仅是林家不肯成了两人的姻缘,却不想在成婚之后竟然还有这样一桩事。 因为嫡长女成了太子妃,对嫡次女的婚事靖国公是慎重至极,他极重皇室血脉,又处处以先帝为先,先帝想要制衡,他就不会违背先帝意愿将嫡次女嫁给同为太子一脉的魏煦。 而偏偏嫡次女极有主见,竟直接请了当时为皇后的姑母赐婚。能用姻缘为娘家以及自己的长子巩固权势,皇后自然乐意之极。 靖国公为了避嫌竟然对嫡次女十分冷落,连嫁妆都不曾好好置备。这才有了芥蒂。 「最后,是大哥偷偷命人将你母亲与你送去了赵郡。」对于往年的事宜林氏都不想再提,却也不想亲妹妹唯一的女儿就这么一直被蒙在鼓里。 「谢姨母肯告知。」魏元音这一声谢是真心实意,若不是林家自己人开口,有些事她可能一直都不会知道。 「我也乏了。」林氏阖眼,表情不悲不喜,语气淡漠,「你若无事,也回去罢。」 莫名的情绪在魏元音心中滋长,她想问的其实更多,想知道的也丝毫没有减少,有人开了这个头,对真相和过往的追求就会越来越多。 然而,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告辞。 这一趟,来的超出预期。 v第三十六章[06.23] 离开属于林氏的地界,魏元音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我随意转一转,你们先回殿中去吧。」 「可是殿下……」露白有些许的踟蹰。 「无妨。」魏元音稍稍摇头,「太后还不至于在这寿安宫中就动手。」 无论是非曲直,太后哪怕伪造上十桩八桩的证据,也不可能落别人以话柄。 露白犹豫了一番,再抬头,魏元音早就走出去了三丈开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留给她,她心知自家殿下这是铁了心不肯带她,干脆便回了偏殿去,安排着和月白准备晚膳。 魏元音顺着地上洒落的桃花瓣走至一处冷落的角房,看着干干净净,却堆满了杂物,想也知道是侍女们的地方,如今,里面却站了一个人。 「郭嬷嬷。」魏元音讶异地看着这位端庄肃然的中年女人,两手随意在小腹前交握,身板却挺得直直的,做派与训导这寿安宫中的侍女时一般无二。 「魏小姐。」开口却不似从前一般叫她公主殿下。 「我是万万没想到,薛行在宫中的线人竟然是您,竟然是这寿安宫中太后眼前的大红人。」 这寿安宫内外都靠郭嬷嬷操持,魏元音到往寿安宫的次数也不少,无论如何都没有认错人的可能。 「我也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那枚扳指竟然还能派上用场。」 听到这样一句,魏元音心头蓦然一跳,若是没记错,郭嬷嬷应当是太后直接从林家带进宫中的,而她对那扳指又是如此熟悉,那岂不是…… 「这枚扳指,原是二小姐的。」郭嬷嬷语调不带起伏地落实了魏元音的想法。 魏元音深吸一口气:「您是给我娘亲的面子?」 「我欠她一个人情,也答应过她要护着你。」 魏元音现在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薛行是如何拿到的这枚扳指,又是怎样知道郭嬷嬷会欠下她娘亲一个人情的。想着曾经从薛家递出来的东西,先是她爹曾为她雕刻过的簪子,又是娘亲的玉扳指。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薛行叛离旧主。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离开赵郡,独自去经商? 魏元音深吸了一口气:「我如今确有一事需劳烦郭嬷嬷。」 当魏元音回到太后划给她的一亩三分地时,恰恰有宫人前来通禀。 眼角眉梢带着喜色,音调中更是压都压不下的笑意:「公主殿下,陛下命奴婢来同传一声,皇后娘娘经太医号脉,确定已怀有龙嗣。」 生动又喜悦的表情映入魏元音一双眸中,她的心却一丝一点地沉了下去,指尖不自觉地捏紧。 皇后怀有身孕,父皇终于有了亲子,徐慧可以说是稳坐凤位,她若想将此事揭开,最伤的还是父皇的心。 为什么?怎么会这么巧! 「殿下。」大脑空白之间,是月白的声音猛然敲响了她。 她定了定心神,眼帘微垂,笑意盈盈道:「这果真是天大的喜事,可惜我竟不能亲自去道喜,待过两日必会备上一份大礼给我们的小殿下。」 语毕,月白捧着一枚荷包上前,强塞进了报喜的宫人手中。 宫人不着痕迹地掂了掂,面上的喜意更加浓郁:「殿下您客气了,陛下的意思便是给您沾沾喜气,奴婢将话传到,这便告退了。」 魏元音连忙遣露白出去将人送一送。 「殿下!」露白刚刚将宫人送走,回来就看到魏元音面色苍白地瘫在贵妃榻上,而月白正为她擦着那豆大的汗珠,不过片刻,衣裳上头竟然都印出了湿痕。 「您这是怎么了?」她慌张地寻了些温水,「我这就去传太医。」 「不必。」魏元音无力地摇摇头,又是苦笑,「我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是了,刚刚下定决心将此事揭开,长痛不如短痛,皇后竟然怀有身孕,莫要说那是父皇的孩子,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母亲背上了谋逆大罪,这一生都该如何。 徐慧毒害殷承晖罪有应得,可孩子却是无辜的,更何况又是父皇的亲子,她如何忍心给他当头棒喝。 她单手扶住额头,心思烦乱。 「殿下,先用晚膳吧。」露白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小姐,却觉得果真还是赵郡好,在赵郡之时便没有哪一个会让小姐有这样的烦忧。 「我只是害怕。」魏元音看着茭白和露白端上来的餐点却没什么胃口。 她害怕她这样一条路走下去,原本就为数不多的亲缘会更加淡薄。爹娘具不在,是父皇义无反顾拉扯她哄着她成人,她如今做下这般的事情,父皇当真日后会对她毫无芥蒂? 魏元音一星半点地都猜不到,只觉得一颗心沉甸甸的赘得她生疼。 马力眼瞅着祁安公主坐立难安,饭也吃不下,比茭白几个侍女还要焦急一百倍,不停地看着窗子外面,只想着自己递出去的飞鸽传书王爷何时才能看到。 祁安公主但凡有一丁点的闪失,他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这茶不思饭不想的状态了! 他恨不得自己飞下去给公主殿下宽心,告诉她想做啥放心大胆去做,左右后头还有他家王爷再兜着! 恰在此时,一道黑色闪电骤然划破暮色,直直飞向魏元音的窗子,悄无声息地落在窗沿之上。魏元音眉心微跳,似有所感地看向窗户,几乎瞬间就认出这是殷予饲养的苍鹰。 魏元音微抿唇角,起身向窗子走去。 「殿下!这鹰凶狠的很,切莫让它伤了你!」露白瞬间惊呼。 「无妨。」魏元音摆手,「这是摄政王送来信儿了。」 她从荷包中掏出几枚肉粒置于窗台之上,便见苍鹰垂头叼啄起来,随着修长的脖颈一点一点地延伸,绑在腿上的信筒也在翅膀下露了出来。 魏元音信手取下,一张纸条缓缓在掌心展开。 上面不过丰神俊朗的寥寥四字:「宽心,我在。」 魏元音眨了眨眼睛,字条上的‘我’字霎时被晕染开来变得模糊不清,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才发觉到一片湿意。 「殿下。」茭白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给魏元音递了帕子,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家小姐哭过了。 v第三十七章[06.23] 早些时候,嬉嬉笑笑仿佛就能把事情囵囤过去,而后来,又一步思三丈,坚强的很,竟不知摄政王说了什么,让小姐生生落了泪。 「我没事。」魏元音捏着帕子擦拭了下眼角,随即将纸条上的水渍慢慢吸干,虽然墨迹已经被晕染成一坨,她还是小心的将纸条抹平,夹在了自己的书本里。 她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心情:「用膳。」 左右都是不太平,她又有何惧?无愧于心便是! 「明日且有一场硬仗要打。」魏元音的筷子顿了顿,骤然道,「对了,白日桃花的来源查出来了没?」 藏在暗处的马力顿时就是一身冷汗,他就是多事!怕祁安公主心思重,特意从隔壁撸了桃花过来制造些意趣给公主宽心,却没想反而给公主殿下添了疑。 「不曾。」茭白应道。 魏元音看了一眼不急飞走的苍鹰,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那便算了。」 也不知为何,魏元音这一觉倒是睡得反而是几日以来最安稳的时候,心中隐隐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便觉得踏实了很多。 夜深人静,远在皇城外的一处陋宅里,一道端正风雅的身影立在窗前。 「都安排下去了?」语气中竟然还带了几分叹息。 「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干巴巴地应下一声。 「起风了。」人影摇摇头,似是有无尽的感慨,「要怪,就怪她自己不该回盛安吧,偏偏淌进这一摊浑水。」 「倘若她知道那件事……不怕她不肯帮咱们,您这样做……」 「你错了。」人影轻声否认,「摄政王必须倒台。」 「是。」 「且让我看看……摄政王还会如何护她吧。」 黑暗之中的随从逐渐隐去,连人影也开始静默地望向皇城的方向,一切,都走向未知。 四月初一,风和日丽。 魏元音将将睁开眼便问起时辰来。 她慢条斯理地将调羹在一碗血燕窝中慢慢搅动,心思却没有放在面前满桌的吃食上面。 「殿下这是怎么了?」茭白忍不住和露白悄声细语,「从一大早就心不在焉的。」 露白却是摇头:「兴许是要有什么事。」 「昨日陛下便劝殿下去同敬询太子妃求情,莫不是那边许了,殿下在等着从这寿安宫出去?」 「这里面的意思岂是你我可以揣摩的。」露白示意茭白不要再说,干脆又将咸菜往魏元音面前递了一碟,撤下燕窝,呈上巴掌大的一碗熬出油皮来的浓粥。 「殿下,您多少得用一些。」 魏元音望着面前的粥碗,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便拾起银箸,先挑了一筷子咸菜,还没能入嘴,便听到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来人!请祁安公主前去太后面前!」进来的却是一众侍卫,将魏元音围了个严严实实,比前日太后将她拘在寿安宫中的架势半分都不差。 「这是做什么?」露白抢先站到了魏元音的前头,「不可对公主殿下不敬!」 茭白也是连连皱眉,这架势,太后可丝毫没有想将她家公主放出去的意思。 「太后懿旨!谁敢抗令!」侍卫长将腰刀抽出一寸以示威严。 「露白。」魏元音将筷子放下,款款起身,不卑不亢地看着这前来抓她之人,语调清淡,「我随他走一趟就是了,你们等着。」 「小姐!」情急之下,茭白连一声公主都顾不得了,「您不能去!」 魏元音压下心头的一丝不忍,扭头看向自己三位侍女:「放心,我便是这样走出去,也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让公主殿下去。」月白冷静地站出来,审视着这些将她们围住的人,「太后懿旨一下,不出半刻摄政王也会赶来,公主殿下不会有任何不妥。」 不是她相信摄政王,而是她相信自家小姐不会做无准备之事。 「这才乖。」魏元音微笑颔首,而后便微微抬起下巴,矜傲地走出人群,「麻烦带路吧。」 这些侍卫却是不曾将魏元音带到寿安宫正殿,而是直接去往回音宫的方向。迫不及待的想要定她的罪,竟然是连回寿安宫都等不及,却不知到底是发现了什么。 想到郭嬷嬷临别前沉沉看她的那一眼。 「太后于我亦是有恩,若不是心知你是个良善的孩子,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连这一面我都是不肯见的,多的,更不会去做了。」 竟是不能确定郭嬷嬷会帮她到如何地步。 她成日在寿安宫中,虽是说要将殷承晖中毒之事调查清楚,却半个字都摸不到,连宫门都不得踏出,更遑论是调查线索了。 于是,她便和郭嬷嬷说,希望她能劝动林太后去搜一搜回音宫内外。 此举确实有破釜沉舟之意。她也仅仅是猜想自己宫中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却不知是何物,只想着是经此一遭,能明明白白的逮到这样一个机会来亲手洗刷冤屈。即便搜出毒药,只要太后不当场斩了她,她也会想办法翻身,如此自损八千之举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魏元音看着面前的宫门,微微阖眸。 如同铁桶一般的禁卫军,各个手持利器,不清楚的,怕是要以为太后准备审问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她深吸一口气,将如同擂鼓的心跳压了一压,才稳稳地向前迈了一步。 回音宫内亦有侍卫分列两行,齐齐看着魏元音走进。 而魏元音的目光则落在了匍匐在地上浑身狼狈的侍女身上。 她盯了一会儿那已经头发乱糟糟,原本姣好的面容已经肿成猪头的侍女,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再看太后身边之人准备兴师问罪的架势,又有了然,许是回音宫的宫人。 「太后。」魏元音低眉顺眼行了礼,只觉得如今这一幕怪眼熟的。 两天前,不也是这样三堂会审的架势,不过是在寿安宫罢了。 「魏元音!」林太后掷地有声,半分都不肯再和她客气,「如今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林太后双目微眯,带着锐意的寒光将魏元音上上下下扫了个遍,恨不得生剐了这便宜公主。 魏元音却是不疾不徐:「祁安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好一个问心无愧!」太后猛地拍向几案,茶盏都随着她的动作震了震,「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皇家何曾对你不住,犯下大逆不道之罪竟还敢道是问心无愧!」 v第三十八章[06.24] 魏元音顺从地跪下:「何等大逆不道之事?还请太后明示,切莫为了祁安而气坏了身子。」 她抬起头直视起太后的双眸,带着一股少女的倔强,内里却是觉得冰凉刺骨。原本还亲亲热热的叫着音音,后来便成了祁安,如今便连名带姓的呵斥。 倘若只是心生芥蒂不肯再亲近她便是算了,她当一如既往地敬着,可如今,高高在上的太后是一心想让她死。 不在意她是否大逆不道,只要太后认为她大逆不道就足够了,根本连一丝一毫的心软都不会再给她。 「这可是你回音宫的侍女!」太后连征询的意思都没了,「她亲口供认是你命她长期在皇帝的饮食中添加不明粉末!」 魏元音将目光再次移到那显然饱受刑罚的侍女身上,在触及到对方恼恨的视线时微微一怔。 「我何时给你下了这样的命令?」她眯了眯眼睛,仔细打量起这侍女来,「你叫什么?」 「殿下!」那侍女顿时哭哭啼啼又满是哀求,「榛叶这才知道,您让奴婢放的是毒药啊!这可是大逆不道的重罪,您就认了吧,好歹……好歹还能有个……。」 「榛叶又是何人?」魏元音不由分说地打断她。 侍女消声片刻,显然是被魏元音的反应给弄得失语,张了张嘴才又泪眼婆娑地将那猪头脸凑了上来:「殿下!奴婢心知您责怪奴婢,可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您切莫因为事情败露就不认奴婢了啊!」 魏元音被这又哭又闹的声音搅得头疼,抬手便揉了揉眉心:「非我不肯认你,我自打入主这回音宫,知晓姓名的侍女唯有我身边那三个罢了,平日里里里外外这么些人,可记不清你是哪一个。」 道了这一句,魏元音才恍惚觉得榛叶这个名字确实眼熟,这才又看向林太后。 「太后容禀,这侍女原本确实是我回音宫中的人,可我依稀记得不过待了几日,我用不顺手,便打发出去了,再也没有过任何接触。」 魏元音努力回忆着当初月白是否告诉她这叫榛叶的被打发去了何处做事,可她不上心的事情向来都是没个记性,竟一时半刻想不起来了。 「她如今在膳房做洒扫,也叫打发出去了?」林太后早就将这侍女的前前后后调查了个清楚,见魏元音竟然还在逞强否认,心头更是火起,「便是你为了让她有毒害皇帝的便利。」 「人既是我回音宫的人,我自然洗不清了。」魏元音苦笑一下,「却不知,太后您所言的赃物又在何处,可否一观?」 林太后微抬眼皮,给站在一旁的郭嬷嬷使了个眼色,郭嬷嬷立刻双手端着托盘到了魏元音面前。 魏元音假意和郭嬷嬷客气三分,却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对方的神色,哪知对方依然不动如山,让她看不出分毫,她只好将注意力放在自己面前的托盘上。 托盘上是枚一寸高的小瓷瓶,用红绸塞着瓶口,通体雪白,看似虽不是什么名贵古董,但亦非廉价之物,不似榛叶这等洒扫婢女能消费的起的。 魏元音捏起瓷瓶仔细端详,又将红绸取出至于鼻端嗅了嗅,也没能分辨出个好歹,便又看向了榛叶:「是我将这药给你的?」 「是。」榛叶目不转睛地盯着魏元音手中的瓷瓶,既是肯定,又带着不自觉的恐惧和战栗。 便是大家看了她这等表现,也当她是没想到如此快就败露,心生恐惧,并未多想。 魏元音将瓷瓶安安稳稳地放了回去,仔细思索着之前薛行说与她那药的来源与性状。性状看起来倒是不相离,只是那药因来源远疆,在大昭并不多见,所以普通代付便号不出是毒,可见这东西果真稀少。 若真有人能拿那药来陷害自己,这背后之人便值得琢磨三分了。 可以肯定的是,如今林太后也不过顺水推舟。 「我给了你几瓶药?」 「您说东西宝贵,便只有这一瓶。」 魏元音思忖片刻又道:「我是何日何时在何地将这东西给了你?」 「记……记不太清了……」榛叶没想到魏元音竟然还有心情质问,绞尽脑汁才道了一句,「大约是三个月前,就在回音宫。」 魏元音掂了掂瓷瓶的分量,眉头稍稍一皱:「父皇所中之毒,即便症状未显,中毒不深,可累积到如今这毒素,这一瓶可是不够的。」 「不……不是的……」榛叶听了又惊慌失措地否认,「您半月之前又给了奴婢一瓶,奴婢一时紧张给忘记了!」 「你说话颠三倒四,顷刻之间又翻了前面的供词。」魏元音唇角微冷,「实际上是信口开河吧!」 「够了!」太后冷声呵斥,「我看你这是要给自己翻供,生生将大罪让这侍女一人承担!」 魏元音呼吸一滞,随即自嘲一笑,嗓音微凉:「那就请太后通传太医院包括太医长在内的十八位太医验药吧,是不是,还尚未定论!」 太后冰凉地目光霎时射了过来,定定看了魏元音片刻,抬手便道:「好,你既然求个明白,哀家给你!传太医!」 殿里殿外步履匆匆,魏元音跪在地上身形不动如山,眼神晦暗难辨,看不出什么情绪。 等待的时间落针可闻。 「摄政王到!」霎时之间一声唱和。 突如其来的响亮声音惊的大部分人打了个激灵,不约而同地望向大殿门口。 只见门洞投进的天光之中,一道笔直的身影大步迈入,端正挺拔,赫然是殷予。 殷予方一踏入回音宫,目光便一丝不落地放在了魏元音身上,见她跪的挺直,连眸子都不肯回一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然后才看向太后:「皇嫂。」 「不敢!」林太后怒目相视,「摄政王来得倒是很快!」 「阿音有何不妥之处您责罚她也便罢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殷予的眉眼向来好看,只是太过严肃,如今沉着一张脸同林太后说这一番话,更是让人心生惧意。 林太后却是丝毫都不惧:「不妥?她是大逆不道之罪!摄政王想包庇她,莫非就是你这乱臣贼子想要谋逆上位!」 霎时,殿内‘嘶’声一片。 魏元音嘴角更是抽了抽,太后果真是气急了,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v第三十九章[06.24] 果然,殷予的面色霎时阴沉下来:「太后还请慎言!」 「慎言?」太后猛然站了起来,「一而再再而三不肯放权给皇帝亲政,将成安王打发至偏远地区,殷予,你不是想谋朝篡位又是想什么!」 整个环境安静极了,听了这般话,几乎所有人都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让这些位高权重之人将自己忘个干净。 只有魏元音,猛然回头看向殷予,目露担忧。 她知道,殷予从来都没有这种念头,倘若想要篡位,殷承晖吊儿郎当这么多年,根本无心当这劳什子帝王,却偏偏要被人这么戳着心窝子质疑。 但凡有点脾气的,只怕要当场暴怒。 果然,殷予面似寒冰:「既然太后如此说,我便还政于皇帝,退摄政王之位,让其亲政。」 「不要啊!皇叔!」殷予话音刚落,从外面就扑进来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直接抱住了殷予的大腿,「皇叔,你不能不管我啊!」 定睛一看,正是殷承晖那厮。 太后面上瞬间有些不好看,对着皇帝怒目而视,恨其不争:「承晖,你给我起来,这是做什么!」 也不知道殷承晖从哪里真情实感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酸至极地看向林太后:「母后,儿臣是什么脾气秉性您素来知道的,为何偏偏一定要逼儿臣理政啊。皇叔事必躬亲,亲力亲为,有条不紊,事无巨细,井井有条,哪里需要儿臣捣乱啊!」 自打殷承晖一出现,回音宫中气氛骤变,如今皇帝又语不停歇说了这么一大串,众人都有点茫然。 太后几乎要被气晕过去,她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竟然都让这不争气的儿子给搅和了,她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谁,他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再看殷予,轻而易举地就把殷承晖从自己身上拎走,语调没有半分起伏:「不会,可以学。」 然后走到魏元音身边将她从地上拽起,拦腰抱住:「陛下已经长大了,切莫再连累别人。」 殷予看着怀中目瞪口呆的少女,眉眼柔和起来。他们谁都不欠这皇家的,又何须再做那许多多余的事情。 「太医来了。」魏元音看着所在角落里的老头,轻轻拽了下殷予的衣襟,示意他停下。 殷予的动作顿了顿,心中的怒火和糟糕的情绪让他无法再理会这些人,可理智不容许。即便他不在意,怀中的少女还等着要一个真相。 魏元音拽着殷予肩膀的一丁点布料,从他怀中滑下来,便看着太医浩浩荡荡地跪在地上,或是茫然或是惊恐,全然不知究竟为何兴师动众。 林太后定定看了一会儿殷予和魏元音,又扫过所有太医,目光捉摸不定。 「诸位太医不要愣着了,快快看看这究竟是什么药。」殷承晖总算抓住了一丁点不用处理公事的希望,总想着赶紧把此事了结好让殷予消气。 他见郭嬷嬷不动,又去看林太后:「母后。」 林太后望了望这满殿的人,再看一如既往没什么出息的幼子,闭了闭眼睛:「随意吧,哀家乏了。」 她抬起手,立刻有人过去搀扶。 魏元音目送着这位笑傲了两代后宫的女人,莫名看出来几分萧条。 殷予却懒得看,抬手让人将搜出的呈上来供诸位太医一一分辨。 「这……」最先品尝的是太医院院正,他沾了一丁点白色粉末,仔细在鼻端嗅了嗅,许久才皱了一下眉头,又用舌尖小心地沾了一下,才皱着眉去看其他人。 在场十八位太医,每一个人都用不同的方式一一分辨,最后才整齐划一地朝殷予几个人行礼,颇为不解。 「陛下,摄政王,公主殿下,这瓶中装的,应当是普通的糖粉。」 「不可能!」榛叶瘫坐在地上,神情崩溃,声嘶力竭。 魏元音指尖微微动了一下,看了看榛叶难以置信的模样,又将目光定在太医院院正手中的瓷瓶上,若有所思。 「只是糖粉。」殷予似是轻笑了一声,但是不带感情,更没有什么温度,他目光划过瓷瓶,又落在已经惶恐至极的榛叶身上,「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去污蔑祁安公主,本王的未婚妻呢?」 「我没有……不是……」意识到自己将会落得什么下场,榛叶的眼泪也不是之前那边故作楚楚可怜,是真的不受控制的惊恐。 「所以,是谁?」殷予凛冽的目光几乎要将人冻住,弥漫出的杀气令人喘不过气。 听到摄政王这声诘问,榛叶顿时面露恍惚,甚至是对于下场的恐惧,但依然喃喃道:「没……没有谁,一切都没有谁。」 魏元音垂下眼帘,若说让她这么容易说出来必是不可能的,能洗刷自己的嫌疑已经不易。 「那你为何污蔑于我?」 她只这一句话,仿佛启动了什么机关,榛叶立刻抬起头,目露恨意,仿佛当下便能将魏元音剥皮扒骨:「你不过是个养女,若不是陛下认养你,现在只是个孤女罢了,凭什么高高在上!仅仅是不如你意便将我打发去膳房。」 「仅仅这样?」魏元音定定地看着她。 「是。」榛叶自知时日无多,毫无避讳地露出真实情绪,「这皇宫不是你赵郡,你封了公主也不一定就可以胡作非为,原本这里头的腥风血雨是你一个乡巴佬想象不到的。」 「关进天牢。」殷予冷淡地吩咐。 他全心全意都放在了魏元音身上:「你无须在意。」 「我没有在意。」魏元音摇摇头,「她说的是对的。」 这后宫之中原本就是腥风血雨和勾心斗角,如今如同殷承晖在位时这般空旷已经是举世奇葩,所以她之前并不很当回事,毕竟那些她名义上的后母再多也与她无关。 可她还是妨碍到别人的利益了。 这些人处心积虑,或许也不仅仅就是冲她而来。 她将手塞进殷予的手心里,坦然笑道:「春日还未过去,多少单薄了些,手冷。」 殷予默不作声地将白皙柔软的小爪子仔细包好。 榛叶被侍卫押送离开,其余的人四散离去,回音宫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看不出是否少了一个膳房洒扫的侍女,也看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v第四十章[06.24] 「皇叔。」殷承晖还是踟蹰地看着殷予,口中发苦,「既然事情过去了,您就别……」 「你以为我是在置气。」殷予笃定地打断殷承晖,扭头对魏元音道,「这几日你都没落个安生,先去休息吧。」 魏元音心知殷予有事要交代,点点头便朝着内殿去了,顺便嘱咐殷予的人将月白她们从寿安宫接回来。 眼见魏元音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殷予柔和的面色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承晖。」 「皇叔。」青年皇帝的声音有点抖,他从来都没有这般没找没落过。 「或许是我插手太多了。」原本想着带着皇室度过前世的那一劫,可皇室的劫难却始终来自于自身,前世没有他,殷承晖还不至如此玩世不恭,少了份责任到底是少了担子。 「不是的皇叔,您做的一直都很好,侄儿自愧不如。」殷承晖少了在林太后面前做戏的成分,真心实意地惶恐起来,「您不要为此事寒了心,我宁愿立刻写了诏书退位让贤。」 「殷承晖!」殷予寒着脸一声怒喝,「你这是想将我置于不义之地!」 「皇叔……我确实不是这块料子。」殷承晖欲哭无泪,「我一直都不想,从未想过……根本不明白父皇究竟是怎样个想法,我只想当个富贵闲人,安安稳稳做个公子哥。」 「先帝选择了你。」殷予淡淡道。 「皇叔……」殷承晖惶惶不安,敬询太子长他十余岁,从他记事起,那位皇兄便已出入朝堂,备受赞誉,然而,他亲眼看着那青年如何在母后面前生疏客套,又是如何在暗地里被父皇训斥。身为储君,承担的远远比他得到的便利要多得多。 也因此,他太庆幸自己上面有着那样以为皇兄。 然而,从十五岁那一年,同西秦惨败,一切都破灭了。他不知为何,前面还有诸多皇兄父皇弃而不取,反而立他个胸无大志的太子。 幸而还有摄政王,他才实实在在松了口气,如今,竟然皇叔要舍他不管。 「承晖,你很清楚这江山不简单。」殷予站在回音宫门口,望着外面,一丛丛菊花被魏元音照料的好好的,他忽然想起来当年父皇抱着他说了那么多的‘情非得已’。 母妃,便是因为那些情非得已,才彻底冷了心。 「我不想让阿音卷进这漩涡里,最好的办法就是急流勇退。」殷予的语调很淡,「等此事过去,我便还权与你,你也要快些适应了。」 「皇叔!」殷承晖急急道,「我会好好保护音音。」 「我会带着她回赵郡。」殷予一件件嘱咐,「林家为外戚,过于壮大并不是好事,你不能过于依赖母族,寒门士子可酌情提拔,帝王心术你学不会,只需记得均衡世家大族和寒门,自有人仔细为你办事。」 「我求您了,皇叔……」殷承晖格外无力,「我真的不行。」 「你只是在逃避。」殷予想起这几日查到的东西,眉眼有些冷凝,「该学会面对现实了,不然,现实会把你逼疯。」 他难得如此语重心长地和殷承晖说这许多,最后深深看了眼内殿的方向:「我去看音音了,你……先回去罢。」 殷承晖失魂落魄地看着殷予自行离开,满是懊恼。 然而,他不明白,真正的噩耗这才刚刚开始。 第二日,天才刚刚亮,便有一队侍卫从天牢鱼贯而出,分别去了摄政王府和皇宫,到了皇宫之中又兵分三路,其中两路分别去了回音宫和寿安宫,另外那一队便直接去见了殷承晖。 「什么?」殷承晖听到侍卫的话有些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和我说?」 「摄政王吩咐,日后我等直接向陛下汇报。」 殷承晖听了,嘴里发苦:「人可审问过了?」 「已经卸了,正在上刑,您是否亲自提审。」殷承晖张口便想拒绝,可想到殷予那张冷冰冰的脸,霎时又犹豫了,「你……朕再想想。」 魏元音也几乎是同时知道了消息。 「下手倒是很快。」魏元音似乎早有预料,一下一下拨弄着花瓶中的桃花,「才刚抓了榛叶,便要下毒,看来榛叶确实捏着一些要他们命的消息。」 魏元音当初请郭嬷嬷说服太后搜回音宫,也有这层想法在里面。既然殷承晖中毒之事已经遮掩不住,背后之人既想摆脱嫌疑,又想趁机扳倒殷予,如此好的机会,若是不利用,都说不过去。 更何况,她还和徐慧说了那样含糊不清的话,打草惊蛇在所难免。 拽出一条线索来大大咧咧的摆着,总会有人按捺不住会想杀人灭口永绝后患,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殷予早便暗中置下了人手,只盯着看看何人会去下这个手。 所以,榛叶的供词反而不是那么着急了。 「王爷的意思是,希望陛下能亲自提审。」 听到侍卫如此汇报,魏元音的手指一顿,面露惊骇:「他怎么……」 这是非得让殷承晖面对鲜血淋漓的事实啊,如此残忍的一层皮扒下来…… 「看来,他昨日是认真的了。」 这江山,是真的不肯再管。 殷承晖十五岁初为太子,应是顶着压力将魏元音一个孤女收做义女,对她照顾有加。 魏元音一直感念在心,是以也将自己当做半个皇室人,想担一担皇家的担子,但凡有需要她做的,从不肯置身事外。 如今,她未来的夫君,大昭的摄政王殿下要先撒开不管了。 「其实我能理解他。」魏元音闭闭眼睛,对着月白喃喃道,「摄政从来不是长久之计,不但人心浮动,还会尊卑不分,更何况,陛下也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殿下。」月白张了张嘴,「您不必如此。」 「我只是担心……陛下承受不住真相。」谁人不知,这位皇帝陛下惯来心思单纯,对至亲更是信任备至。 魏元音这边叹着气,那厢殷承晖已经将人提了上来。 奄奄一息的死士,手指尽断,脚筋也被挑开,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还有混着冰水的血不断淌着,让他没有力气再行自尽之事。 殷予到底是没真的立刻甩手不干,还是在殷承晖下手坐着帮他压场子。 v第四十一章[06.24] 「到底是谁指使你的。」殷承晖见到眼前的惨相微微闭了闭眼睛,「你的主子是谁?」 「没……有……人。」那死士如今还硬气的很,有气无力地也仅仅吐出这三个字。 「你若是说了,便还给你一个痛快。」殷承晖何曾亲自提审过犯人,只能按着话本中那样胡言乱语。 死士更是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不吭。 倒是殷予挑了下眉头:「你自小便当了死士,可家人还在吧。」 死士匍匐在地上,身子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陛下仁德,不会使用那些龌龊的手段,你猜我会不会?」殷予徐徐道,「便是死士,也有一颗人心,也有软肋,藏的再好,也能找到蛛丝马迹,你猜,我想动的手,你的主子能不能拦得住。」 殷承晖张了张嘴,看着殷予的神情有些踟蹰,可他也心知,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拆皇叔的台,是以又将那些未尽之言咽了下去。 「榛叶是受人指使藏在回音宫中。」殷承晖努力理着自己的思绪,「你与她无冤无仇,又何必费劲千辛万苦到天牢中去杀人,必是你背后之人担心她说漏了嘴。」 「我……」 「你走个干净,也免得牵连别人。」 「大势已去,你看不明白?」殷予嘲讽地笑了,「你的主子,总归还不死心,我们总能查到,更何况,我们今日将你好好送回去,你猜你的主子会不会相信你什么都没说。」 「你想要护住的人真的还能护住吗?」 轮番的言语不断挤进死士的脑海中,疼痛混合着心理上的摧残不断折磨着他最后一道防线。一颗心如同在风雨中飘摇,找不到定所。 「是……」他张了张嘴,咽下一口血水,「徐相。」 声音极轻,似乎是微不可闻,但在这堂上又清晰无比,殷承晖一字不差地听进了耳朵中,猛然睁大眼睛。 「你说什么?」电光火石间,殷承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好像又有什么没能完全抓住,他喃喃着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只能干瞪着看着那死士。 死士缓了一口气,眸中全是死寂:「徐相指使皇后娘娘日日在陛下点心中下毒。」 「不可能!」殷承晖猛然站起。 他下意识看向殷予,想让那自来通透的皇叔驳回这荒谬的证词,却见对方仅仅是不紧不慢地理着杯中茶叶。转瞬,殷承晖竟然又想起前几日他的小音音问询他,究竟觉得皇后是位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呢?端庄贞静,温婉贤良。 殷承晖是实实在在这样认为的。他从小到大接触过的女人不多,强势而固执的母后在他心里有不可磨灭的阴影,所以皇后这般就是他最喜爱的样子。 然后,一切都是阴谋? 殷承晖看着殷予,又看着趴在地上那出气多进气少的死士,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神情恍惚地又跌坐回椅子。 「你们早知道。」 殷予沉默片刻,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才嘱咐侍卫:「将人拖出去给个痛快吧。」 「皇叔,你知道真相,却还要我听见。」殷承晖此时表情似哭不是哭,似笑又不是笑,只是不停喃喃,「她还怀有身孕。」 「徐石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殷承晖眸中一阵迷茫,「是了,孩子生了,我也死了,他们皇后的娘家,把控朝政。」 殷承晖一直当这些都是史书里才会出现的,竟然真真切切在他身上发生了。 「可是我能怎么办?」殷承晖惶惶不安,「皇叔,我现在该怎么办。」 殷予见他这副模样,阖眸叹气:「你不愿接受,所以就可以一直不面对?我们可以瞒着你,另外寻个由头处置徐家,徐慧依然可以做她的皇后。」 「然而……」他顿了顿,想起少女心事重重的样子,拧眉道,「阿音却不该因你无法接受这一切,便满腹心事,忧思不断。」 「小音音……」殷承晖头痛扶额,「抱歉,皇叔,我想静静。」 「三日后就是初八了,希望你能想的快一些。」殷予淡淡一声,袖手走了出去,徒留殷承晖一人扶额。 魏元音看着铺陈在床上的嫁衣怔怔发呆。 红衣如同天边云霞,只稍稍动一下,便见霞光铺满视野,而上面金线巧绣而成的凤凰更加夺目,仿佛展翅高飞,稍微用力便能挣脱嫁衣。 无数人点灯熬夜,更有人费劲心思的设计,才拿出这样一件夺目的嫁衣。 魏元音看着,一面是惊艳,一面又是难言。 「陛下已经知道了?」魏元音听到脚步声接近,回首便看到殷予沉着一张脸迈了进来。 三日后他二人即将成婚,再称父皇已是不妥,索性她没上了皇家玉牒,随口认的义女还有的回旋。 「嗯。」殷予将少女抱到自己腿上,久久,才叹气,「我是不是太急了。」 「你是用心良苦。」 把最鲜血淋漓的一面剖开,殷承晖知道了什么是痛,日后才能在这皇位上待地更稳一些。 「我不想再出什么波折了。」殷予连日来调查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将徐家抽丝剥茧挖了出来,却也只挖出了一个徐家,所有的证据都没有牵连到别人,无论是成安王又或者什么其他的心思叵测之徒。 应当是同成安王没什么关系。殷予细细想着前世徐家的所作所为,成安王挥师入盛安之时徐家的反应太过激烈,徐石更是将林家一并骂做乱臣贼子,应该是没想到竟然节外生枝。 可要说徐家做出此等谋逆之事的背后没有其他人的手笔,他又是万万不信的。 如此几番,疲惫的神色更是明显。 魏元音抿了抿唇角:「本来就比我老,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你嫌我老?」殷予登时挑眉,「你后悔了?」 少女言笑晏晏:「对啊,想想感觉有点吃亏。」 殷予眉头一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直直盯着魏元音的眼睛,直把少女盯得脸红成了云霞。他才慢慢凑了过去,一吻落在少女的唇角。 「阿音,你现在就算反悔,也来不及了。」男人低低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喷入她的耳中,「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王妃。」 v第四十二章[06.24] 魏元音耳根一热,登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阿音。」殷予埋入魏元音的脖颈,「我什么都不怕,但往往梦醒之时就怕忽然失去了你。」 前世的决绝如同噩梦一样,反复提醒着他,他一旦哪里做得不够好,让这江山重蹈覆辙,魏元音也会一并跟着离开。 他甚至后悔,她抱着小皇子跪在他门前求他出山之时为什么没早点见她,或许,就不至于到最后那般覆水难收。 成安王立于城门之下,针砭时政,点出了大昭一条又一条的弊端,他是敬询太子的独子,有足够的资本让那些人犹豫……犹豫这江山换一个人做或许更好。 反正如果敬询太子还在,成安王现在也是太子了,不是吗? 是魏元音痛斥对方的狼子野心,质问他是不是会将殷承晖唯一的幼儿好好善待,她看出了对方犹疑。 然后从城墙上跃下,以示决心。 她做到了,犹疑不定的军心恍然惊醒。 「殷予?」少女迟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殷予猛然回神,这才发现,因为痛彻心扉的回忆,自己将魏元音搂地太紧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一双美目中忧心忡忡。 「我没事。」殷予下意识否认,「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少女笑了笑,「我怎么会忽然消失不见呢,你想太多了。」 殷予沉默片刻:「大婚之后,我带你回赵郡,你不是一直想回去?我还政给承晖,把那边要了做封地,我们再也不回盛安了。」 「这么着急?」魏元音疑惑。 她的确很想回去,可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 「嗯……」殷予不想再拖,他担心在这盛安待得越久,就越有扯不清的事情,心中总隐隐有些不太妙的预感,然而,这些却不能和魏元音说清楚。 殷承晖的决心来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一道道诏书发下,原本位极人臣的徐石瞬间成了阶下囚,大理寺、刑部联合办案,势要将徐家查个底儿朝天,原本炙手可热的徐家瞬间门可罗雀。 「怎么会这样!」徐茵茵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兄长,「陛下和摄政王有什么理由逮捕爹爹。」 徐家人仰马翻,徐清和也是连日奔走,如今更是形容憔悴。他不发一言地看着被疼宠在手心的妹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向她陈述徐家背地里的动作。 「这朝堂上没有谁是干净的,谁都经不起细查。」徐清和闭了闭眼睛,也仅仅道了这一句。 「不可能!」徐茵茵依旧是不可置信,「就算是这样,又为什么偏偏要拿徐家下手。」 因为,徐家越线了。 徐清和默默的想着。他多少能明白父亲究竟做了多少小动作,甚至知道这些原因,甚至他也在插手,然而,后悔?现在便是再焦灼都晚了,徐家岌岌可危,根本不可能起死回生。 「我派人将你送走,越远越好,隐姓埋名,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我不要!」徐茵茵激烈反驳,「我去找阿音,她一定有办法,陛下和摄政王都那么宠着她,找她说情她一定会帮我的!」 说着,徐茵茵抬脚就要出去。 「你站住!」徐清和瞬间爆发,他第一次对妹妹如此不假辞色,「徐家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谁都跑不掉,你是女孩子,举徐家之力,我们会想办法保住你。」 「什……」徐茵茵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忽然,她缓慢睁大眼睛,「难道……」 蓦然,她就想起来殷瑶一脸忧思告诉她,魏元音其实是中毒。 「不过就是魏元音中毒。」徐茵茵不可置信道,「已经好了,还要如此小题大做?」 她根本没去考虑,为什么徐家会和魏元音中毒的事情扯上干系。 「我去求她,求她放过徐家……」徐茵茵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她会答应的,她没有那么小心眼……」 「茵茵。」徐清和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你冷静一点,你这样我们怎么能放心。」 「哥!」徐茵茵骤然大哭出来,「我不要,我害怕,为什么会这样了。」 「走上这条路,我与爹爹都晓得功败垂成的后果。」徐清和一眼幽幽望向窗外,「并没有什么可后悔和怨恨,只是,一定要在罪名定下来之前将你远远送走。」 「我不走。」徐茵茵痛哭流涕,「我不走,哥,你们不要抛下我,我害怕。」 徐清和沉默地看着死死拽着自己衣袖的少女,叹了一口气,将袖口慢慢从她手中抽出,缓慢地走了出去。 「我唯一后悔的是,不能看到你出嫁了。」 「哥!」徐茵茵痛哭着就要扑过去,徐清和却将门紧紧闭上,不让她从屋中踏出一步。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被太阳刺地闭了闭眼睛,心中却一片坦然,只勾了勾唇角便朝天牢而去。 阴暗潮湿的打牢内,徐石盘腿坐在枯稻草上。 听到脚步声,他缓慢地睁开眼睛:「你来了。」 「主上说,此事辛苦徐相了。」说话之人平淡无奇,扔在人群中都会迅速消失不见。 「成王败寇。」徐石幽幽叹了一声,「踏出那一步之时便想过,或许会有这样一天。」 「徐相且走好,主上定不会让徐相白遭受这委屈。」 徐石沉默了些许片刻:「我只有一事,小女,还望仔细照料。」 「自然。」来人轻笑一声,「徐家不相干的人等,主上自会一并周旋,总不能让人寒了心。」 徐石重新闭上眼睛:「如此,在下便预祝我主此路平坦,马到成功。」 翌日,徐石在牢中畏罪自尽留下血书一封,沉痛自述自己为乱臣贼子罪不可恕,望陛下看在多年为朝廷鞠躬尽瘁的份上饶过女眷与旁系。消息传开,举朝震惊。 同一时间,在大昭令青年学子称颂,惊才绝艳的徐清和也于护城河投河自尽。 殷瑶听到这消息时险些拿不住手中的茶盏。 v第四十三章[06.29] 「怎么回事?」她怔怔地看着同她汇报的下人,「这才几日。」 可想起来魏元音曾与她说的那些话,瞬间又明白了什么,他们早就察觉到了徐家有动作,只是竟然半点都没能流露出来,如今,一掀开竟然就是这么大一出。 想到原本还有与徐家联姻的心思,殷瑶心中更是五味乏陈。 「如今上上下下都乱成了一锅粥。」 殷瑶将前前后后的事情细细想了一遍:「摄政王该是想快刀斩乱麻,只是大约没曾想徐家居然有如此壮士断腕的举动。分明不想让人顺着再多查一丝半点的痕迹。」 她更担心的还是魏元音,也不知出了这样大一桩事,宫里又是怎样风云变幻。 想着,她连忙命人套了马车,准备亲自去皇宫中看一看。 「全都烧了?」殷予面如寒铁,「他们手脚倒是利索。」 徐家背后没有别人,他是一星半点都不带信的,没想到徐家那父子两个倒果真硬气,便是一点都不给机会,直接双双自尽,把证据也毁了个一干二净,让人好生恼火。 「如今……」殷承晖犹犹豫豫地看着殷予,「皇叔,徐家应当如何处置。」 「你当该如何处置?」殷予即刻反问。 殷承晖沉默。徐慧腹中还怀有龙嗣,他实在下不去手,可偏偏任何的药物都是经过她的手,她是心知肚明的,可还是做了,这样的人又如何能留下。 「优柔寡断。」殷予咬牙,「便是在你思来想去的功夫,太后已经走在你的前头了!」 「什么?」殷承晖登时大惊失色,「母后动手了?」 他连忙起身,匆匆忙忙地往寿安宫的方向跑去。 殷予抬手揉了揉眉心,便是这般,先帝是如何肯让他做太子的,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魏元音是亲眼看到徐慧被拖入冷宫的,她原本只是想在园子里散散心。 「太后吩咐。」郭嬷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魏元音的身边,「将徐慧的下巴卸了,手脚绑住,找人仔细看管,精心喂养她腹中的胎儿,等孩子出世,便抱给将来的皇后抚养。」 魏元音不禁沉默,如此,孩子降世的那一日,这徐慧的性命也便不在了。 「何至于此。」魏元音喃喃道,「不过一个女人,又能如何。」 「女人?」郭嬷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女人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魏元音压了压心口,总觉得这笑容让她心头狂跳不止。 「那日,还未谢过郭嬷嬷将药换成了糖粉。」 「我不是在帮你。」郭嬷嬷眺望远方,忽然道了一声,「只是不想让她越走越远罢了。」 魏元音心知,这个她必是指的林太后。 「太后娘娘十六岁入宫,十八岁入主中宫,诞下长子便被封作太子,在后宫当中已经算得上是顺风顺水。」郭嬷嬷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叹了一声,「可是,她也该休息休息了。」 魏元音不置可否。 「你即将大婚,还是当在宫中好好歇息,切莫四处走动了。」 临走前,郭嬷嬷随意道。 约莫,太后也是不想见到自己的,魏元音自嘲地笑笑。 「姑娘。」露白见魏元音好端端回了回音宫,终于松下一口气,「康宁郡主来了。」 「殷瑶?」魏元音眸子一亮。 「不然还能是哪个。」殷瑶款款走出,叹了一口气,「我不过就几日没来见你,怎就折腾出了这许多事,你且不知,听父王说你被太后关进寿安宫时我是多着急。」 「是我考虑不周了。」魏元音忽然想到什么,笑容一凝,「她……可曾找过你?」 殷瑶蓦然摇头:「似是被徐家牢牢的关起来了,如今徐家风雨飘摇,还不知摄政王和陛下会如何发作,能不能将剩下的人保全。」 魏元音眸子暗了暗。 徐茵茵向来直率自我,相识这么久,若说没有情分那必然是假的,可想到徐家做的事情,她又没有办法不介怀。 「我刚刚看到……」魏元音苦笑一声,「徐慧已经被太后娘娘处理了,大约,孩子生下来,就彻底的了断。」 她掠过了郭嬷嬷形容的惨状,可殷瑶自幼在盛安长大,什么宫中的龌龊没听过,只从这寡淡的一句也想出了不少,登时也是面色不好。 「这皇宫之中便是这样。」殷瑶宽慰道,「你也不必多想,总归……」 她却总归不出个所以然。 「他们约莫是会放过大部分性命的。」魏元音蓦然道,「知情的都已经干净,余下的,也没什么价值,倒不如给朝臣们卖个仁德的样子。更何况,他二人这些年在政事上却也是尽心尽力。」 「更何况,马上你二人大婚。」殷瑶暗暗道,「确实不宜有过多杀戮。」 魏元音苦笑:「可是,这辈子大约再也见不到她了。」 便是不满门抄斩,一个发配还是免不了的,也不知,她还有没有机会能送送那位短暂的好友。 「你若想见她……」 「她会怨我。」为什么没有救徐家。 魏元音摇摇头,既然事已至此,最好的结果便是从此相忘于江湖。 然而,她万万没料到,再见徐茵茵竟然是在自己的婚典之上。 回音宫大门敞开,宫人手捧红绸盖住的托盘鱼贯而入。 浩浩荡荡又鲜艳的色彩在空空荡荡的后宫之中分外瞩目。 魏元音身着中衣,月白一下一下地为她拢着头发:「原本姑娘出嫁,应当有长辈为姑娘绞面,只如今不比在赵郡,便由肃王妃上手。」 想到赵郡那些婶婶姨娘,月白有些替自家姑娘遗憾,她们那样宠着姑娘,又怎会想要错过姑娘一生中这样大的一桩事。 「能有肃王妃帮衬,已是极好。」魏元音掌心有些发汗,「婶娘她们知道肯定也会很开心。」 「原本以为,待姑娘出嫁之时定是热热闹闹,整个赵郡欢天喜地,如今看起来,华贵是华贵,热闹却有些许不足了。」 话音刚落,便听外面锣鼓喧天,鞭炮声不绝于耳。 笑意盈满了魏元音的眸子:「你看,这不是热闹了。」 从心底,泛起了一股暖意。 露白与茭白展开夺目的红金色嫁衣立于魏元音身后:「姑娘,该更衣了。」 v第四十四章[06.29] 魏元音即便已经看过很多次,可还是不免为这嫁衣惊艳,她满心欢喜地披上嫁衣,任两人仔细打点着她全身上上下下,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西洋镜中的自己。 忽的,便听到有人抚掌而笑:「摄政王果然好眼光。」 魏元音回首,便见肃王妃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我家王爷和摄政王乃是平辈,如今做这绞面的活儿也是赶鸭子上架,公主千万莫要嫌弃。」 「哪里哪里。」魏元音笑意盈盈坐好,「只盼着王妃还要轻些才好,常听人说绞面痛的很。」 「我怎舍得伤了你。」肃王妃道,「摄政王还不得把我家王爷给生吞活剖了。」 「怎么可能。」魏元音笑道,「阿予向来敬重肃王爷,他可没那个胆子。」 肃王妃心中一阵熨帖,愈发觉得这位祁安公主是个妙人:「阿瑶常常与我夸赞公主,直道若是公主早回盛安两年,这贵女里头怕是没她什么份了。」 「哪有的事儿。」魏元音讪笑,「是阿瑶过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闲话,绞面的事情倒是没魏元音想象的那般煎熬。 肃王妃收了收,便又有三四个宫人将魏元音团团围住,与月白她们一起,或是簪发或是扑粉,好不忙碌。 魏元音余光却瞅见肃王妃仍拢了袖子含笑站在一旁。 察觉到魏元音的目光,肃王妃含笑道:「一会儿我陪着你到皇嫂那里去请安。」 魏元音稍稍讶异,肃王妃竟是担心林太后会为难与她。 同时,想到自己一下竟然长了两个辈分,更是啼笑皆非,天知道,若是她以后见到林太后也要叫上一声皇嫂,她是万万开不了这个口的,更何况,林太后真真切切是她娘亲的亲姑母。 无论肃王妃是为何要帮她一把,她都很是感怀。 宫人们手脚十分利索,很快便将魏元音打点完毕。 魏元音看着光可鉴人的西洋镜,几乎都要认不出这是自己。 十几年少女的模样仿佛在一朝之间成熟,娇艳欲滴。她有些恍惚地将手伸向镜子,竟是有些看痴了。 「姑娘,该去寿安宫请安了。」 月白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凤冠压在头顶猛然一沉的感觉。 红纱覆面,魏元音的视线瞬间变得模糊。 她任由月白牵着,缓慢地向着殿外方向走去。从回音宫到寿安宫的这一截并不算短,一顶红艳艳的软轿便抬到了她的面前,送她去寿安宫请安。 此时此刻,就连殷承晖也等在了寿安宫中。 魏元音甫一迈入寿安宫,便有无数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似乎还能听到轻呼声。 她恍若未闻,恭恭敬敬地朝上首跪拜下去。 「阿音多年承陛下和太后娘娘拂照,无以为报,愿陛下与太后娘娘此生平安顺遂,千岁万岁。」 殷承晖看着下面跪着的娇滴滴的新嫁娘,自是百感交集,养了十年的小姑娘,如今却要成他的皇婶了! 而林太后,更多的却是盯着魏元音默不作声。 「平安顺遂,千岁万岁?」林太后忽然开了口,「你倒是同你娘一样能说会道。」 魏元音心里一紧。 「皇嫂,眼瞧着吉时快要到了,您赶紧赐茶吧。」肃王妃适时开了口,不欲让林太后为难与魏元音。 「赐茶。」林太后阖眸颔首,「喝了这杯茶,便算你谢了恩,往日之事一笔勾销罢。」 魏元音接过茶盏,看着里面琥珀色的茶汤,长舒一口气,比预想中的要好多了。 她将茶水一饮而尽,又深深叩首:「多谢太后娘娘。」 「音音。」殷承晖按捺不住开口,「摄政王府若是太枯燥,随时回皇宫里来,回音宫一直为你留着。」 魏元音沉默了片刻,摄政王府怎么会待不住呢,毕竟那人为她在王府中修改了那样多。 但她还是含笑颔首:「是。」 不知为何,殷承晖还是听出了两分生疏,顿时更是感慨,这姑娘长大了便是外人了,往后不会再同他那般掏心窝子了。 魏元音刚刚走出寿安宫,一只手便伸进了她的视线里。 她看着那只过分白净的手有些许的错愕。 「赵郡那边姑娘出嫁都要由兄长亲自背上花轿,你没有一个正经兄弟。」薛子期状似无意地笑笑,「儿时你还肯叫我声子期哥哥,便是因着这个,我求了摄政王和陛下,由我为你送嫁。」 「你……」想到那对小兔子簪子,魏元音心中多少有些微妙,「子期哥哥。」 她其实不记得了,儿时的记忆太过模糊,完全被娘亲临别时那温柔又决绝的笑容所占据,再也想不到其他。 「嗯……来,我背你。」 薛子期温和的笑着,文气又有些弱不禁风的身板微微蹲下到一个合适的高度:「小阿音如今也要嫁人了,今后,一定要快快乐乐的啊。」 就如同将军和夫人那般惦念的那样。 魏元音眼睛眨了眨,此时此刻,竟然不知为何鼻尖有些酸涩。 她温顺地攀上了薛子期的后背,头一次感受到出嫁的不舍,满心想着,若是在赵郡,叔叔婶婶们一定舍不得她这么嫁出去的,怎么也得给接亲的人设个十个八个的难关。 最好是还能打一架。 魏元音胡思乱想着,人便被薛子期给送进了轿子。 临了,薛子期信手塞给她一个油纸包:「晓得你起来的早,接下来还有的折腾,你且垫垫肚子。」 魏元音看着手中的油纸包,满心的酸涩在一瞬间褪去,颇有些哭笑不得:「真是离家久了,人也变得矫情了。」 想到殷予答应她待婚典之后便带她回赵郡,心中又是雀跃,到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可得给叔叔婶婶们一个惊喜。 花轿驶出宫门,宫门之外又是锣鼓喧天,鞭炮其鸣,魏元音什么都看不见,只晓得外面很热闹,想想平日里看别家嫁闺女的模样,便也能猜晓几分外面此时是什么场景。 而殷予此时也应当是在前头的。 魏元音有一茬没一茬的想着外面的盛况。 却不知外面的情景比她想象中还要声势浩大。若说别家嫁闺女是十里红妆,她的嫁妆却好像抬不完了一般,延绵不绝地好像不要钱一般地从皇宫延伸出来。 v第四十五章[06.29] 这里面有赵郡那边的叔伯婶娘们千辛万苦给她攒的家底,有殷承晖的小金库,还有殷予从五湖四海搜罗而来的珍宝。便是绕盛安一圈都颇有富余,看得人们是目瞪口呆。 迎亲队伍走的每一寸道路都铺满新鲜的花瓣,道路两侧还有妙龄女子舞袖撒花,生生造出一番春日盛景。 「这祁安公主真是好福气。」 「摄政王娶妻当真好大的场面,此生能观这一次,也是无憾!」 「都说这位是陛下和摄政王捧在手心上的,如今一看,果然了不得。」 「魏将军与夫人若泉下有知,也应当欣慰了。」 人群中,一道被搀扶的纤弱身影听着周遭百姓议论纷纷,分辨不出年龄的美目中登时盛满了泪光。 「您……」丫鬟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身边这位面覆白纱的女子,说不出的恭敬。 「回去罢。」 「您不再看看了?」 女人自嘲一笑:「看又有什么用呢,她……」 人群陆陆续续追着花轿向摄政王府的方向涌去。 丫鬟唯恐女人被挤到:「如此浩大的婚典,便是盛安也十分稀少,凑热闹的人很多,也无甚大碍的。」 「我……」女人有些迟疑,眸中尽是挣扎的神色。 「摄政王府门口出事了!」忽然,前方传来一道惊呼。 女人与丫鬟齐齐抬头向摄政王府的方向看去,面露焦急。 魏元音端坐在花轿当中,指尖冰冰凉凉的,她满心的喜悦被浇了个透心凉。 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便是在殷予即将接自己下轿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 「阿音,我知道,你心中定是怪我的,可是徐家并无大错,我娘亲体弱禁不起长途跋涉,求求你了,能不能免了她发配之苦。」 徐茵茵跪在花轿之外,仿佛字字带泪。 「滚!」殷予语调森寒,当即下令命人将徐茵茵拖出去。 魏元音一点一点捏紧手中的油纸包。 「魏元音!」徐茵茵声音凄厉至极,「魏元音!你有能力,你为什么不帮我!」 「还不拖走!」殷予的声音再次响起。 「慢着。」魏元音按了按心口终于开口,她小心提起裙角,自己弯腰出了花轿,紧接着便听见四周的惊呼声,然而,这还不止,她撩起了面上的红纱。 「阿音……」看到魏元音如此突然的出现,徐茵茵愣了愣,随即挣脱拽住她的侍卫扑倒在地,「求你帮帮我。」 「你……」魏元音的喉咙有些难受,她艰涩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是……」 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日子。 「可是我来不及了,前几日你都在皇宫里,我根本见不到你。」徐茵茵语速飞快,「明日发配的队伍就要启程,我真的没有办法了阿音,我求你,求你最后一次,好不好?」 魏元音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看着徐茵茵,好似看一个陌生人:「你怎知,我原本就没有打算让徐夫人去受这劳苦之程,却是事事累身,等明日再到城门口去拦下。」 「徐茵茵。」魏元音似笑似哭,「你本就没有为我考虑过什么,我又为何要为你考虑那许多?」 「阿音……」徐茵茵蓦然睁大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准备反悔了?」 「于今日,你当知道我有多仔细对待,又有多满心期待。」魏元音苦笑着顺了下自己大红色的裙摆,「我只想要一个圆满的婚典,而你,却要在这样的时刻毁了它。你对我是有多不信任,认为我之前半点都不会顾及你?」 「阿音……」徐茵茵有些呆滞。 「你走吧。」魏元音阖眸,「徐茵茵,我不欠你的。」 「不!」意识到魏元音此时此刻有多冷心冷情,徐茵茵登时睁大眼睛,激愤道,「你怎么会不欠我的,你欠我的多了!你知道我若是将你的事说出来,你还会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吗?」 魏元音的神情凝结,唇角一点一点的绷直,看着几近疯癫的徐茵茵:「你说什么?」 殷予骤然拧眉:「把她带走!」 「魏元音!」徐茵茵骤然哭喊,「你魏家多少人死不瞑目,你竟然还认贼作父,和皇室勾连不清!」 「闭嘴!」殷予气势摄人。 魏元音缓缓睁大一双眼睛,似乎一时没能消化徐茵茵的话,但她还是下意识地看向殷予:「你知道什么?为什么不让她说。」 「我不知道。」可是身为政客,怎么可能一点的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那你让她说。」魏元音坚定道,「我倒要听听……我魏家……究竟是怎么个死不瞑目。」 她一直坚定的认为,爹爹是为国捐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战死沙场实在是在所难免的。然而,乍然听到徐茵茵的话,仿佛一道惊雷劈在她脑海中。 「你还记得你宝贝的那个匣子吗?」徐茵茵眼中含泪,「我好奇,究竟是多么宝贵的东西让你片刻不肯撒手,打开却发现夹层里有一封信。」 魏元音眯眯眼睛,恍然想起薛子期曾经意有所指的问过她可曾见到别的。她当时便察觉有异,薛子期笑称是一封婚书,后来她便没有多想,如今看徐茵茵这意思,肯定不是婚书那么简单了。 「然后呢?」 「那封信是你爹亲笔所书,给薛行。」徐茵茵语速变慢,仔细重复着那封信的内容,「魏家已经遭到圣上忌惮,林家有所依仗,定然不会手下留情,此去坎坷万分,难得全尸而返。君当早做准备,他日,若我有何万一,望君仔细护好吾之妻女。」 「而信的下面。」徐茵茵盯住魏元音的眼睛,「是薛子期写给你的话。」 「什么?」魏元音神情有些飘忽。 「若非太子贤德忠义,与魏将军同进同出,并肩作战,且一同落了个惨烈的下场。皇室那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是少不得要扣到魏家的。」 人群中,薛子期缓慢地走了出来,将原本打算告诉魏元音的事情一字不差的重复。 原本暖洋洋的春意霎时寒凉刺骨。 魏元音嗫喏着嘴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是痛恨靖国公府,痛恨那个名义上是自己外公的人太过冷血,竟然如此赶尽杀绝。还是当怒斥先帝疑心忠良,生生践踏了魏家的忠贞与血骨。 她双手不断攥紧又松开。 v第四十六章[06.29] 「音音……」殷予下意识想要扶住魏元音。 薛子期也定定地看着少女:「但先帝是先帝,先帝知情,或者林太后也知情,可摄政王和陛下具是不知情。」 「我知道。」魏元音艰难地挤出三个字。 她环顾四周,一片寂静。 围观的人都意识到,此时此刻都发生了什么。 「阿音。」殷予沉着脸,没想到魏家后面竟是这样一桩事,「你不要难受,咱们一起查。」 「查谁?」魏元音阖眸,「林家?林家根深蒂固,既然做出这样的事,就不会留下把柄,拿什么查。」 她脑中一片混乱,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可如若是梦,此时此刻所思所想,所闻所见,未免太真实了。 「只要做过,总归就有蛛丝马迹。」殷予沉声道,「靖国公府若是以此为依仗,怕是要失望。」 「说的没错。」薛子期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如今这件事既然挑明,魏府上下便再没有逃避的道理,阿音,我还有一件事需让你知晓,你……」 「我来说吧。」人群中,忽然走出一温柔女子,面带病色,却难掩风华与美貌。 魏元音听到这声音,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那女人,骤然失声。 「娘……」 记忆里那个诀别的音容笑貌太过刻骨铭心,她几乎不需要任何犹豫,登时就认出了这突兀出现的女人。原本应当是极为欢喜的事情,她却顷刻淌下眼泪来。 霎时,天旋地转,仿佛一切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音音!」 「阿音!」 视线彻底黑暗之前,残存在魏元音意识里的只剩下几声不一的惊呼。 少女唇角淌出的一抹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殷予飞快拦腰抱起少女:「太医,快去传太医。」 他惊慌失措的神情与平日那个威严的摄政王判若两人。 薛子期快步跟了过去:「让我给她号个脉。」 小林氏此时更是摇摇欲坠:「音音!」 殷予这才想起薛子期会些医术,而薛行的医术应当比太医还要精湛:「薛行呢?」 他抱着魏元音大步进入摄政王府,口中不断下着命令:「去把薛行找来。」 他们的婚典,薛行不可能不来吃酒,找他比太医要来得快。 「去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子期寸步不离地跟在左右,查看了魏元音一切症状,面色愈发冷凝。 最后捏住她的右手食指,一丝黑线已经延伸到了掌心:「是牵丝毒。」 殷予的神情终于彻底冷了下来,他将魏元音小心地放在铺着喜被的床上。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牵丝毒是什么。 闻名天下,令人闻风丧胆。 需以蜈蚣、蝎子、蟾蜍、毒蛇以及蜘蛛这五毒为引,辅以十八种剧毒,经过调和,成为最烈性无比的毒药,中毒之人指尖会出现一道黑线,当黑线行至心脏,当即毒发身亡。 这毒令人头痛却不在于它烈性。 而是难解。 五毒种类何其多,而十八种剧毒更是出现了无限可能性,除了研制之人,根本无法知晓各种药性和投放顺序,更遑论要解毒。 「是……谁?」殷予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恨不得将下毒之人生吞活剖。 如此歹毒的用心…… 薛子期沉着脸:「阿音只有不到四个时辰的时间了。」 四个时辰,黑线就会彻底蔓延到她的胸口,到时药石无医。 「得先确定她吃了什么。」薛子期飞快地转着脑子,看向殷予,「从早晨到现在,她抹过的口脂,她喝的水,甚至是我给她的点心,都有可能。」 小林氏几乎被这一系列的事情打击的说不出话来,只端坐在魏元音的身边,痴痴地看着女儿昏迷的样子。 「怪我……我不该出现在盛安。」 殷予一挥手,马力便出现,将魏元音从醒来到毒发入口的东西一一汇报。 「每个都去查。」殷予沉着脸,解毒不容易,验毒却不难。 「不用查了。」小林氏擦拭着眼角,「是太后。」 殷予面色凝重地看向自己这位岳母,心中隐隐不满于她此时出现刺激了魏元音,更不满她一声不吭丢下女儿许久,但还保存着三分尊重:「您可知道,您这样说意味着什么?」 小林氏自嘲一笑:「林家究竟怎样冷血薄情你方才也听到了,如此赶尽杀绝,也因着我知晓了一桩旧事,这桩旧事让她们坐立不安。」 「太后已是人上人,何苦对阿音动如此杀心。」 「我这些年蛰伏不出,便是想让她安心。可阿音出嫁,我却不能不来,想必刚进盛安便引起了注意。她担心我将事情告诉了阿音,更怕阿音嫁给你,她会一无所有。」 殷予知晓小林氏还有所避讳不肯全部摊开,他也没有心思追问,干脆起身:「我这就进宫。」 林太后一如往昔的慈眉善目。 殷予冷着脸看她,恨自己怎么没能早发现这位太后娘娘层层的警惕心下面竟然是一副歹毒的心肠。 林太后缓缓睁开眼睛,却不看他,目光定在站在一旁的小林氏身上。 「你自小聪敏无双,打你死讯传来时我便不相信,林家才名动盛安的二姑娘会轻易殉情。」 小林氏扯出一抹冷笑:「我早已不是林家人。」 「魏元音的性子,倒是随了你。」林太后仿佛在说着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话。 「你竟然还敢提音音。」小林氏登时红了眼睛,「音音如何敬重你的,我都知晓,可你竟然对她下那样的毒手。」 林太后漫不经心地撇了撇茶叶:「她执意要嫁给殷予,这是她的命。」 「倘若殷予不是摄政王,又或者她不嫁给殷予,哀家自然会一如既往的疼爱她。」 「本王竟不知何德何能,竟让太后娘娘忌惮至此。」 林太后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你在背地里调查成安王的事情,真当哀家不知?」 殷予眉头紧皱。 他早便发现,所有的线索后面都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控,轻而易举就能把他刚找到的方向抹去。 v第四十七章[06.29] 「你容不得成安王,哀家自然也容不得你。」 「太后娘娘想扶持成安王上位?承晖当如何自处。」小林氏冷笑。 「承晖是庭轩的亲叔父,而且他玩物丧志,万朝文武都清楚,便是庭轩上位,也不会容不下他。」 「太后娘娘。」小林氏往前迈了一步,「您容不下摄政王的理由,怕不是这样吧,你害怕会暴露。」 「你!」林太后信手挥下茶盏,碎片飞溅满地,「你胡说什么!」 小林氏阖眸:「解药交出来,这件事我永远不说。」 「哀家如何信你?」林太后目光闪烁,此时此刻竟然有了两三分的慌乱,「你当年诈死,不就是意图有一天将林家狠狠按在地上。」 「林家自来不懂亲情。」小林氏定定道,「自然不会明白,音音,与我来说比仇恨重要。」 「太后娘娘一心想扶持成安王。」殷予忽然开了口,「却不知,如果被敬询太子妃和成安王知道,敬询太子的死和林家,和太后娘娘都脱不开关系,会如何?」 「你威胁哀家?」林太后手指不自觉加重力道,扣住几案。 「算不上威胁,只是想让太后娘娘知道,阿音若有个什么好歹,你也不会消停。」殷予顿了顿,又补充道,「想来你也知道,自父皇母妃故去之后,本王已没什么可顾忌的。」 面前站了两个人,一个要将她许多年前做的事抖落出来,一个又要挑拨她与她所中意的继承人的关系。 林太后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她死死捏住几案的一角,明明魏元音的性命此时就捏在自己的手里,可这两个把魏元音看得最重的人,竟然还有闲心来威胁她。 「太后娘娘,您的时间不多了。」小林氏提醒道。 林太后定定看了一会儿两个人,忽然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容:「差点就被你们骗了,明明你们心里应该比哀家更着急。」 殷予眸子暗了暗:「太后这是打定主意要一意孤行了。」 「你们便是将事情都抖落出去,魏元音也活不了。」林太后慢吞吞地转着腕子上的贵妃镯,「到时,只说你们得了失心疯,硬要赖给哀家,他们不信也得信。」 忽然,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从殿外跑了进来:「解药,皇叔,解药!」 殷承晖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殷予的身后,手中还捧着一个圆滚滚的瓶子,小心谨慎不让它因为自己的摔倒而跌落。 「皇叔,解药拿到了,快去救音音。」殷承晖红着一双眼,根本没抬头看林太后,只满心期待地看着殷予。 「孽子!」林太后惊骇地看着殷承晖手中之物,「你的心到底偏向哪边的!」 「母后!您错了。」眼见殷予将药瓶仔细地从自己手中拿走,殷承晖才分出来三分精力应对林太后,「您已位及太后,尊贵无比,为何还要这样做!」 林太后几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猛然咳嗽。 她恨恨地看着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儿子,痛恨怎么没早点教给他什么是帝王之道,什么是人心,怎么就……这样单纯! 「您要庭轩继位,我让位就是,您何苦为难皇叔和音音。」 「你懂什么!」林太后指着殷予骇道,「只要他还活在世上一日,你们谁都坐不稳这个位置!我苦心经营这么久,就让你给毁去了!」 她连连拍着几案,万万没想到唯一的败笔竟然落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殷予垂下眼帘。 他原本就没想能从太后手中要出解药,于是做了两手准备,先是通知了殷承晖,让他带着太医和禁卫军悄悄绑了寿安宫的宫人,将里里外外仔细搜查。 第二手准备便是……动用武力。 幸好的是,没到那一步。 「太后娘娘。」殷予摩挲着手中光滑的瓷瓶,「您好自为之!」 说罢,不带一丝犹疑地离开。 「为什么!」林太后的声音瞬间苍老,「为什么你阴魂不散!为什么你的时运就这般好!为什么就连我的儿子都会帮你!」 不断的质问在空荡的大殿内回响着,却没有任何回答。 「母后。」殷承晖连滚带爬到林太后的脚边,「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皇叔没有那份心,你为什么非得逼他。」 「生在这个皇室……」林太后恍惚道,「有谁不在意你坐的这个位置呢。」 殷予快马加鞭,径自冲进摄政王府。 命薛行仔细查验过药,立刻喂给了魏元音,魏元音却在深度昏迷之中,无论如何都吞咽不下去,便是灌了汤水也从嘴角往下淌着。 「阿音,阿音……」殷予喃喃道,「乖,吃药。」 没有任何回应。 殷予面上沉痛至极,他仔细擦过她唇角的水渍,仰头倒入口中半瓶药丸,而后俯身,唇齿相接,仔细将化了的药水渡入魏元音口中。 许久,才缓缓抬头,又捏了帕子仔细在少女的唇角擦拭。 薛行拧眉号脉,神情一点点松动开来:「开始起效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殷予猛然向后头一仰,靠在了桌腿上,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小林氏红着眼眶,将魏元音看得不能再仔细:「她得什么时候才醒。」 「约莫要傍晚了。」薛行沉吟道。 「她……大约是不想见到我的。」 薛行和薛子期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口:「夫人莫要多想。」 「魏夫人。」殷予缓过了劲儿,周身又是冷沉,他缓缓站起来,定定看着小林氏,「既然阿音没事了,我们也应当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说清楚了。」 小林氏迟疑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魏元音。 「去书房。」殷予直截了当。 殷予在前,小林氏在后,身后还跟了薛家父子。 一行人前脚刚迈进书房,后脚路遥便呈上了一封信件:「西秦传来的。」 殷予并没急着拆,只是拿在手中反复看了几遍,意外发现落款竟然是拓跋宏。 他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西秦的消息,对方为何忽然联系自己。 v第四十八章[06.30] 「西秦使臣回去之后便发生了内乱。」小林氏看着那信封,仿佛猜到里面写了什么,「上位者是曾经因为双胎不祥之兆而被裁决的王子拓跋宏。」 「夫人知道他找我何事?」殷予按下信封。 「他想休养生息,整理西秦内事。」小林氏缓缓道,「如果是之前的摄政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为什么夫人认为我现在就会放过。」 小林氏定定的看着那封信,眸中划过一丝眷恋:「拓跋宏此时找摄政王,必是卖了一个人情给你。」 殷予挑挑眉,未置可否,干脆抬手拆开了信封。 里面掉出厚厚一沓信纸,殷予随便拾起一张仔细看过,这才又抬首道:「夫人果然料事如神。」 「可却救不活我的夫君。」小林氏低低一声,「也救不活那一仗死去的七万将士。」 「这点夫人请放心。」殷予凛然道,「我自会向那些人讨回一个公道。」 「只是……」殷予话锋一转,「夫人想要讲的,却不止这些。」 提到这里,小林氏的目光骤然飘忽了起来:「都已经是旧事,本该埋入尘埃之下,免得大昭徒增波澜,毕竟这是他们的血汗守住的土地。可是……」 「夫人万万没料到林太后会直接对音音动手。」 小林氏颔首:「是我估错她了,近十年,她愈加狠心了。」 「当年……」小林氏回忆着往昔,「魏煦率兵出征,林家以娘家为由行软禁之实,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都可以忍下去。」 「可他们背地里却想方设法要我与魏煦和离。」 「敬询太子所取太子妃便是靖国公长女,他又为何容不下和敬询太子一脉的魏煦。」 「魏家功高震主。」小林氏缓缓道,「先帝早有打算,他怎么允许自己半只脚踩进坭坑里。」 「我偷偷溜进书房,慌张之中发现了一间密室。」小林氏似有悔恨,「便是这间密室,促使了他们的杀心。」 殷予直觉后面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我看到了一纸诏书。」说到这里,小林氏的手不住抖了起来,「陈氏贤良淑德,蕙质兰心,深得朕心,晋封皇后。第十一子殷予,聪慧贤明,持重机敏,大智大勇,最肖似朕,封立太子,待朕崩后,陈氏辅政。」 「落款是,宁和四十九年十二月初五。」 殷予指尖微颤。 那人……是十二月初六忽然重病卧床,十二月十一驾崩的。 小林氏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就连薛家父子都被震的说不出话来。 更何况,殷予原本就是当事人之一。 「彼时,先帝已经稳坐江山十载。老头子为什么没毁了这诏书我不清楚,但是,对于先帝来说终究是个祸患。」 殷予想的却是,那个男人最后一次笑着将他抱在膝盖上:「以后你要听母妃的话,认真勤勉,不要胡闹。」 原来,那时候他就做好准备了。 「我当时害怕极了,连忙找了兄长求他送我和音音去边关和魏煦团聚,没想到,反而是害了他。」 「林家当年在诏书之上下了手,或许高祖皇帝驾崩也少不了他们的手笔,他们怎么可能允许有一丝泄露的可能性。」 「靖国公,林太后,还有先帝……不过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只可惜他们万万没想到,敬询太子会对他们的劝诫充耳不闻,一心和魏煦同进退,结果折进去了一个最满意不过的太子。」 殷予沉默地听着小林氏诉说这些过往,所有的线索仿佛串联在了一起,他最后道了一声:「林太后知道先帝矫诏上位,捏着这个把柄,让他立承晖为太子,先帝其实已经并不情愿为林太后所威胁,于是又让我当这个摄政王,时时刻刻警醒林太后,她的位子来的不正。」 当没当成皇帝,对于他来说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即便先帝是矫诏上位,也给了母妃应有的尊荣,让她安安静静的在太妃的位子上干干净净的离开。这件事上,他对先帝,并没有什么好怨怼的。 可是……那人走得那样匆忙…… 殷予仔细想着那人说:「我会给你和你母妃所有的荣宠,让你们被所有人仰望。阿予,我对不起她,坐在这里实在是太难了,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无法安安静静的相守,我让她失望了。」 他想到那男人重病的那几日,母妃日日坐在镜前发呆,数次被拦在乾清宫门外,都见不到人。 丧钟敲响的那一刻,母妃陡然落下两行泪来:「他失言了。」 母妃病逝的那日,他蹲在她的床头,听到母妃细细的声音:「你说,我不原谅你,你就一直死缠烂打不撒手的。」 想到这里,殷予又莫名生出几分怒气:「他便是再不好,也该有向母妃践行诺言的权利。」 小林氏有些怔然,随即扯了扯唇角:「本来这些话我应该带进棺材里去,如今既然说出来了,便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摄政王若是有想问的,便问吧。」 殷予听闻,猛然抬头,看过薛家父子,又看向小林氏:「我又有什么可问夫人的呢,若是有,便是想替阿音问上一句。」 「当年为何要诈死弃她而去。」 小林氏的面色霎时苍白。 「可如今夫人说了这样多,这个问题我也不必问了,总归……阿音这些年过的确实不算多舒坦,往后,我便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了。」 小林氏蓦然捂住了脸:「是我对不起她,她要怪我也无可厚非,这许多年,我便一直盼着她过得好。」 「所以……」殷予终究又想起来一事,「之前阿音体内的毒……」 「是在林府时落下的。」林氏说起来便是恨恨,「他为控制我们母女,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起先我没有发现,我的吃食多少让阿音沾了些,还好不是十分严重,我却调养了许多年才将毒素拔干净。」 「许多年……」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殷予的神情有些许的落寞,「纵然有再多人宠着她,她心里也有过不去的坎,便想着不能再出现更多的孤儿。」 「她自己团圆不了。」殷予一字一句道,「便想着努力让别家团圆。」 他每说一句,小林氏便是心痛如刀绞。 「万望夫人仔细思量。」殷予垂眸,「待她醒来,您该如何。」 v第四十九章[06.30] 他曾希望她此生都不要趟进皇权阴谋的浑水当中,却不知魏家原本就是深在漩涡的那一个。左右,无论是林家,还是林太后,又或是什么旁人,都不能再伤害她了。 「摄政王所言极是。」薛行终究沉吟开口,「当日将军命我离开,便暗地交代要保护好阿音,原本我们想着如今她过得很好,那些事情不必她知道。如今,她却有权知道真相。」 「至于西秦。」殷予看着手中的密信,「他送上这份大礼,到底要不要承情,却还要看阿音的。」 西秦向来狼子野心,真给了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待他们缓过来,大昭又得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魏元音醒来之时还有一丝茫然。 她看着精雕细琢的乌木床,眨眨眼睛没回过劲儿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又为什么会忽然睡着。久久,才回过味儿来。 「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见有人告诉自己,魏家死于阴谋,而娘也没有去世。 「姑娘醒了。」茭白第一时间发现魏元音睁开了眼睛,立刻凑上去,「姑娘感觉怎么样。」 「我……」魏元音声音沙哑,「我怎么睡着了,什么时辰了?」 茭白登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魏元音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真的不是梦啊。」 「阿音。」小林氏刚到门口,便听到魏元音醒了,连忙冲了进来,「你可是醒了。」 「娘?」魏元音茫然地看着小林氏,那样亲切温柔的面庞,除了些许憔悴,一如记忆里那样,「可是怎么会……」 「是娘拖累了你。」小林氏拉着魏元音的手,「三番五次令你陷入危险的境地,是娘没做好。」 「娘……」魏元音瞬间带了哭音,「真的是您,娘,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阿音好害怕,阿音一个人好害怕。」 儿时的思念和惶恐尽数涌了上来:「娘……」 「音音,我的音音。」小林氏和魏元音抱成一团,痛哭不止,「是娘不好,娘当初就不该离开,可是你爹已经不在了,娘只有走了才能保全你。」 「我魏家忠君爱国,为什么……」魏元音哭声渐大,「爹爹都知道了,为什么不跑,为什么还要去。」 「娘你为什么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为什么要扔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我。」 「我不想当公主,我一点都不想,我想赵郡,想叔叔婶婶们,想爹娘,想要回家。可是爹娘都不要我了,没有什么真的是我的,我在哪里都是格格不入。」 一瞬年,憋了许多年的心事顷刻倒了出来。 「我害怕,手里有什么就会失去什么,我什么都不敢喜欢,怕一不小心就丢了。」 「我一直以为我就一个人了,娘,您怎么才回来。」 「音音,对不起。」小林氏听得愈发心碎,「是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娘以后不会离开你了,娘会好好陪着你,陪着我的小阿音。」 「娘……娘……」魏元音一声声喊着娘,哭得泣不成声。 殷予站在门外,看着相拥在一起的母女二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此时此刻,谁又忍心打扰这团聚的场面。 之前和薛行交涉之时,他便有所猜想,也顾及过若是魏元音忽然知道这样一个消息会如何。此时此刻听她将心里话尽数倾泻而出,心中愈加痛楚。 他对她了解的还是不够多,竟不知她如此患得患失。 若不是今日母女二人相见,是否,他们以后的日子,她也会在担心失去中小心度过,不肯对他彻底敞开心扉。 殷予此时,竟不知是该心疼还是应该庆幸。 庆幸这一切发生的还不晚。 魏元音着实哭了一会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抽噎着用帕子将泪水抹了:「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人同你说不清楚。」小林氏犹豫着看向门外。 魏元音这才发现殷予竟一直站在外面看她哭鼻子,立刻瞪圆了眼睛:「你便这样悄悄看我笑话。」 「怎么就笑话了。」殷予叹了一声,走上前去,仔细看顾着他的少女,「今日婚典未成,待你好转,我定补给你一个,只是皇宫,你暂时回不得了。」 魏元音听闻,顿时身体僵直:「我是不是……」 想起昏迷之时,钻心的疼痛。 「林太后给你的茶中下了牵丝毒。」殷予徐徐道,「我们找承晖把解药拿了出来。」 想到魏元音因此命悬一线,殷予恨不得立刻就把皇宫给炸了。 「她……为什么……」魏元音不由攥紧了被角,「我明明已经……」 「音音。」林氏擦拭了眼角,「你听娘仔细给你说道。」 她仔细斟酌了措辞,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出,又有殷予补充,很快魏元音便知晓了事情的全貌。她逐渐睁大眼睛:「怎么……怎么可能!」 林家百年书香门第,纵然清高古板,可给众人的表象便一直是那副忠于君主的模样,怎么会联合后宫做出矫诏上位这种事来,甚至还要借机害她魏家。 魏元音感到了来自骨子里的森冷。 「还有这个。」殷予将密信拿了出来,「这是拓跋宏的诚意,全看你肯不肯接受,你若是不肯,我总能找到别的证据。」 魏元音定定看了那信封一眼,恍惚想起来拓跋宏略带同情又意有所指的语调,颤抖着素白的手将它接了过来,仔细展开。 涉及西秦,决心并不是那么好下的。 魏元音辗转反侧两日,殷予又捏着一纸密信出现。 「拓跋宏料想你我会犹豫,又送来了这个。」他眉眼深沉,「这是铁了心要让大昭给他喘息的时间了。」 魏元音接过密信仔细看过,瞬间瞪大双眼:「这怎么……」 「若只是过去的那些事也就算了。」殷予揉着太阳穴,「偏偏如今还夹杂着这样的事情。」 「拓跋宏无论手段心计无一不缺。」魏元音沉沉道,「偌大的仇恨能隐忍至今才发作,我对他更加忌惮了。」 「可若是真如他所说那般,签订协议,三十年,大昭也等得起。」殷予思忖,「更何况,大昭的国库也需充盈。」 v第五十章[06.30] 「他说三十年,便三十年?」魏元音从心里厌恶,「他们西秦何时信守诺言过。」 「无妨。」殷予抬手摸摸魏元音的发顶,「给大昭一点信心,更何况,我们还握着他的命脉。」 拓跋宏给了足够的诚意,愿意将西秦唯一的产粮沃土——祁城押给大昭驻军,岁岁进贡,以换取皇室粮饷。他所求,竟然是整理内政,彻底改革,将西秦换了制度。 魏元音稍稍迟疑,最终点了点头。 翌日清晨,上百御林军以及驻京五虎营士兵被虎符调动,齐齐围住靖国公府,将其里里外外箍成了一个铁桶。于此同时,御林军并大理寺衙役直冲相宁王府和苏府,将相宁王和苏文齐齐收押。 声势浩大,朝野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殷承晖飞快地浏览着皇叔搬给他的小山一样的证据,一条条,一件件,一桩桩。 「这到底是一件事还是两件事。」他欲哭无泪地看着殷予,「怎么靖国公府和相宁王、苏文一起被查封了。」 「两件事。」殷予面上毫不显露,「靖国公府的事情慢慢查,给敬询太子和魏将军翻案,事情务必做的仔细。至于相宁王和苏文……也是巧了,之前还逃过一劫,此时就这么落在手里。」 拓跋宏交上来的两封密信。 一封是当年靖国公发给西秦王的密信,条陈利弊,劝其合作,将魏煦围剿杀尽,最后再扣上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让他永不翻身。 魏煦确实如同靖国公和西秦王所愿,进了全套,死无全尸,万万没想到,因为敬询太子一齐战死沙场,那顶通敌叛国的帽子终究没扣下去。 另外一封,便有趣多了。 厚厚的一沓,是苏碧和苏文的通信,两人里应外合。若西秦太子没有死在拓跋宏的手里,恐怕西秦已经挥师入京,然后再拱手送给相宁王一份劝敌说和的功劳,将殷承晖这个‘无能’的君主拉下马。 甚至,拓跋宏上位之后,苏文还意图指引苏碧继续加害拓跋宏,继续大业。 拓跋宏看得乐呵,抬手就把苏碧绑了,送个人情给殷予。 「我……还是不太明白。」殷承晖扶着额头,「三皇兄他……何时有的这样的心思。」 「早便有了。」殷予挑眉道,「是我小瞧他了,这许多年来如此隐忍,却让人忘了,他才是最受先帝宠爱的贵妃之子,如何能甘心让你上位。」 「之前徐岩的事情……和他竟然也有关系。」殷承晖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东西。 「徐岩不可能师出无名。」殷予眸色暗沉,「只是……相宁王好大本事,两位宰辅竟然都被他收入麾下。」 殷承晖毒发之事,不得已把徐岩当弃子抛出来,不过就是因为如果暴露的是苏文,那把火分分钟就会烧到相宁王的身上。 「果然,谁都容不得我坐在这个位子上。」殷承晖满脸颓然。 「陛下,陛下。」殷承晖的贴身内侍小颠着跑了进来,「太后娘娘听闻靖国公府被围,晕过去了。」 殷予眉毛一挑,因为事情不好交代,他给殷承晖的证据里刻意剔除了林太后和靖国公帮助先帝矫诏上位的事情,殷承晖如今定还不清楚林太后究竟在怕什么。 「皇叔。」殷承晖有些焦急地看向殷予,他知道,自从出了那日的事情,对方不可能没有芥蒂,可那毕竟是自己的母后。 殷予颔首:「你去吧。」 殷承晖连忙疾步出了乾清宫。 殷予随意翻看着自己拿来的折子和证据们,思忖接下来应该如何审问靖国公,了却那一桩陈年旧事。 魏元音在摄政王府中听闻林太后受刺激晕了过去,顿时怔然:「可是什么病症?」 「音音你关心她作甚。」小林氏近日时刻陪着魏元音,将这些年的事情仔细给她听,魏元音没去过江南,她便多讲一些风土人情。 「说到底……她也曾真心待过我。」 「她对哪一个又不是真心呢。」小林氏面上带了一丝自嘲的笑容,「我与你姨母自幼入宫陪她,她也曾有过真心。可你看她如今,对你姨母可曾有丝毫愧疚。」 「也许……」是有的吧。 若是没有,又怎会那样轻易的给予一切宽容。 「娘……林家……」魏元音刚想问些什么,茭白便进了屋,「林家大夫人来了。」 魏元音同小林氏具是怔愣,随后便闭了闭眼睛:「将人安排在花厅,我们稍微收拾下便过去。」 苏氏能出林府实在不易,如今林家里里外外被围住,男丁具被看管,也没说问罪,却是将人看得牢牢的,女眷还好些,但出来进去的也被三五盘审,她本想去宫中寻求太后的援手,却没想到才走了一半的路便被拦下。 这才掉头往摄政王府来,好歹…… 如此想着,便见清丽徐行的母女二人出现在她面前。 「大嫂。」小林氏对苏氏还算得上客气。 「你还肯见我。」苏氏连忙捏着帕子抹了眼角,「可我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才寻了你来。」 「国公爷犯得是诛九族的大罪。」小林氏指节略微苍白,「你寻了我也无用。」 「阿怡!」苏氏蓦然叫了一声,「你就看在……看在当年你大哥助了你一次的份上……」 「便是看在大哥的份上。」小林氏死死捏住手指,「我那些侄子侄女们如今才能好好的在府里待着。」 「舅母。」魏元音见苏氏失魂落魄的模样,多少不忍,但还是狠了心,「这是家国大事,那里轮得着我同娘亲置喙,如今走到这番田地,难道要怪我们不成?」 苏氏苍白着一张脸:「我知道,可我没办法了。」 「之前徐府是何等模样,您也看到了。」魏元音叹气,「就连相宁王和苏文都被立时关押了起来,老国公爷还有一丝喘息的时间,已经是法外开恩。」 「作孽啊。」苏氏哭哭啼啼,「怎么忽然就变了天了呢。」 哪里是忽然变了天,分明是这些年知情人都隐忍不提,所有的祸患都埋在深处,这才一朝翻了出来便引起轩然大波。 「舅母。」魏元音斟酌开口,「左右这件事已是无法更改,您还是回去静心等消息罢。」 「静心?」苏氏晃晃悠悠地走出去,「怎么静得下来呢。」 v第五十一章[06.30] 魏元音叹了一声:「其实……她们又有什么错,只是进错了府门。」 「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小林氏拍了拍魏元音的头,「婚典未成,总该补回来,你且看看还有什么该打整的,这次,娘亲亲自为你拢发。」 魏元音蓦然鼻尖一酸。 马力忽然不知从哪里飘了出来:「公主殿下。」 「怎么了?」魏元音努力掩饰住红眼圈,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这般娇气。 「林太后醒了。」马力的样子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 马力想着林太后的样子,犹自心惊:「太后应当是得了失心疯。」 「失心疯?」魏元音和小林氏不约而同有了疑问。 「对,一直在殿内疯疯癫癫的砸东西,大喊着先帝才是天命所归,她没有侍疾时给高祖皇帝下毒,咱们王爷的继位诏书才是假的,林家没有错,她没有错等等……」 魏元音皱了眉头:「陛下呢?」 「陛下已经呆了,一直在追问,可是林太后疯疯癫癫的什么都回答不出来。」 魏元音心里一沉,林太后和林家是矫诏上位的事情他们一直都不像让殷承晖知道,一是担心他不知如何自处,二是便怕他有退位的念头。 这些年来,他心思有多纯粹,人尽皆知,便是喜好玩乐了一些,也没有人有太大意见。 殷承晖对自己看护那么久,魏元音怎么忍心看他遭受这样血淋漓的真相。 「我要进宫。」 「阿音。」小林氏蓦然拉住了魏元音的手,「你现在不能去。」 林太后前脚刚下了毒,虽说不是人尽皆知,但大家心里也是门儿清,如今林家前脚刚出了事,林太后就疯疯癫癫,魏元音这样贸贸然进宫,多少引人猜疑。 「殿下,郡主送了信来。」 「阿瑶?」魏元音接了信,展开之后便是莞尔,「她动作倒是快。」 殷瑶直截了当告诉魏元音,她知道魏元音不方便出面,已经先行进宫确认虚实,陛下那里也会好生宽慰。 比起摄政王府的宁和,林府、相宁王府、苏府甚至是皇宫,具是人心惶惶。 「魏元音……」靖国公怒摔茶碗,「我就知道那就是个祸害!闹得盛安鸡犬不宁!」 「爹,如今府内处处是眼睛……」 「那又如何?难道在那群乱臣贼子的眼皮子底下我就不能说话了吗?!」靖国公气势汹汹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若不是你当年一时心软,又何至于此!」 「爹……」林正则心中苦不堪言,眼见父亲已经走火入魔,却不知该如何劝说,「当年之事,本就是林家有过,您又何必苦苦坚持至此。」 「过?」靖国公面色阴沉如水,「皇权之事向来成王败寇,谁赢了谁就是对的,你怎么知道,咱们林家倒了,那殷予不会趁机上位!」 便是上位,也不过一切回归正轨罢了。林正则心中如是所想,却不敢说。 「父亲。」林正言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您现在生气也于事无补,不若断尾求生,力争把林家的折损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哼,我看你们是都像要逃了!」靖国公视线逡巡,「老三呢,怎么还没来。」 林正则这才想起,父亲传唤他们兄弟三人已经许久,此时此刻却还没见到三弟。 「许是耽搁了……」他诺诺的还没说完一句话,便见管家从外面冲了进来。 「老太爷,老爷,不好了!」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话!」靖国公几乎怒发冲冠,呵斥着这莽撞之人。 「不好了!」管家却仍是惶恐难安,「三老爷同禁卫军统领直言自己要大义灭亲,将林家胡作非为的证据呈圣上览阅,已经忘皇宫去了!」 「什么?!」书房内三人具是一脸惊骇。 「那逆子!」靖国公猛然怒喝一声,面上涨成酱紫红色,随即捂住心脏,似是难以承受这种打击,一口气喘不上来了。 「爹!」 「父亲!」 老大老二纷纷架住靖国公帮他顺着气。 谁又能想到,靖国公最信赖宠爱的小儿子,竟然是第一个背叛他弃他而去的那个。 而他觉得最没出息的那个,此时却还对他忧心忡忡。 这该多讽刺。 林府一片兵荒马乱,却比苏府和相宁王府好了很多,不过半天时间,竟是直接传了消息进来,两府之中凡是五岁以上,六十以下的男丁全部问斩,其余充贬为奴,永落贱籍。 连原来的广平郡主都从尼姑庵赶了回来,面上倒是不曾怨怼,平静的好似进的不是自己家门,也不是自己要落入贱籍。 抄家之人迅速上门,强拆牌匾,呼喝声震天。 干脆利落的让人心惊胆战。 一时间,两家府内哭喊声、谩骂声混做一团,隔着七八户都能听个清清楚楚,左右相邻的官宦府邸具是闭门不出,恨不得和这两家人断个干净。 人人自危。 唯有林府,好似被故意吊着那一口气一样,看上去似乎因为林太后的病危而宽宥,实际却是最磨人心扉。 靖国公府屹立百年,占的是盛安最妥帖不过的地段。听那两家的变故也是最清楚的。 苏氏坐在窗边,抱着二女儿林盼埋在怀中的娇躯,满面苍白:「塌了,就连如日中天的苏府都塌了,皇亲国戚相宁王又有什么用。」 女子的哭喊声最为刺耳。 「娘。」林盼眼见没了清高,只是哭哭啼啼的,「若是我也落入那番田地,宁愿去死!」 「什么死不死的。」苏氏语调寡淡,「活着就还有希望,活着比什么都强。」 声声的哭喊撕扯着母女二人的心。 「可是都那样了,成了贱籍,活着还有什么希望。」 「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苏氏轻轻抚摸着林盼的脸蛋,「还有太后娘娘……」 话虽如此,苏氏自己都不抱希望。林太后已经疯了,还能帮上什么忙。左右不过是陛下看在林氏是母族的份上还能稍稍松松手,可相宁王那是皇亲国戚,不也说要问斩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v第五十二章[06.30] 盛安中此时一片凄凄惨惨戚戚,说是人人自危也不为过。 两位宰辅双双落马,六部并作在京的大小官员被召进宫时还是没回过神来的,眼瞅着竟然没有了领头羊,一时无所适从。 「陛下决定改制。」殷予看了一眼见了林太后之后还有些魂不守舍的殷承晖,「设内阁,内阁任一首辅,两次辅,四大学士,主议政、拟诏、分发奏章等,六部改由陛下直接决策,一切相关政务报给陛下,由陛下同内阁商议后批复执行。」 一连串的叙述令一众官员大为震惊。 之前左右宰辅权力之大,可直接下令六部。而如今,两官职被撤去,换做内阁,纵然看起来没有之前那滔天权力,内阁内七人相互制约,却实打实是天子近臣,亦是个令人眼馋的好去处。 「诸位卿家可有合适的人选。」殷承晖终于回神,把殷予交代给他的台词硬邦邦地念了出来,「此时不急于一时,但改制势在必行,还望各位卿家回去后仔细思忖。」 这竟是干脆交代了一件事后直接轰他们走了。 一众大小官员目光飘忽地从乾清宫出去,殷承晖瞬间颓然,看着殷予心中全然不是滋味。 「皇叔……」他万万没想到,母后居然藏了那样一个惊天大秘密,皇叔知道后不但没想过取而代之,甚至还帮他改制,巩固皇权。 「设立内阁与你是好事。」殷予淡淡道,「务必挑选德高望重之人来辅佐与你,待内阁渐渐走上正轨,政事你也熟悉了。」 「皇叔。」殷承晖的心思到底没在什么内阁不内阁的事情上,「那些事情……我……」 「切莫再沉迷玩乐,一心胡闹。」殷予难得语重心长不寒着脸和殷承晖说话,「大昭便交给你了,黎民百姓也交给你了,西秦休战三十年,驻军压着他们的命脉,我不求你如何做个盛世帝王,只要中庸之主不再随意耗损国力即可。」 如此啰嗦的一段话很难想象是从殷予口中说出来的。 殷承晖一脸茫然:「可是皇叔,明明你才是……」 明明最该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就是皇叔。 从父皇开始,他们的滔天权利和富贵都是从皇叔那里偷的。 殷予沉默了下:「林家我留给你,究竟要怎么处置,全都在你,那毕竟是你的母族,纵然……」 前有弑君之罪,后又有毒害魏元音的仇恨,殷予没想过要轻拿轻放,可也到底是百年望族,盘根错节,半数的官员都是林家门生,细查下去,难免祸及全朝。 「靖国公留不得,你那个三表哥……也留不得。」 大义灭亲说得好听,却是一副奸猾毒辣的心肠。 「而后,便看你如何了。」殷予淡然嘱咐了一声,便款款向外走去,此时才想起什么,顿了顿步子道,「我和阿音决定待回到赵郡再补办婚典,她喜欢那样的热闹。」 「盛安我便不多留了,诏书留在了你的几案上,记得盖上玉玺发下去,以后……我们大约也不会回来了。」 把乌烟瘴气的相宁王和苏家迅速处理干净,帮他参谋改制,只留了一个林家给他。 殷承晖万万没想到,皇叔竟然对这个位置半点留恋都没有,说走就走。 殷承晖思忖许久,终究下了一道诏书。 靖国公夺爵斩首,三位老爷发配边关,没收靖国公宅邸与一干财产,只留了一些细软给女眷幼童们。殷承晖看在林太后的面子上终究没狠下心给这一大家子充了贱籍。 只是享受过富贵,往后的清贫如何过却不得而知了。 殷予同魏元音离开盛安那日还是入了宫一趟。全因林太后大受刺激之后,多日缠绵病榻,似乎快要不行了。 也因着这个,殷承晖没肯夺了林太后的太后之尊。 寿安宫里浓郁的中药气味,宫人寥落。 因着林太后疯疯癫癫时不时惹人心惊的话语,殷承晖已经不敢在她身边留下过多人了。 魏元音刚跨入内殿,便看到床榻上躺着的那干瘦枯瘪的老人,同第一次相见时的容光焕发大相径庭,太过苍老仿佛换了一个人。 「我没有……」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沙哑的呢喃。 她顶着浓厚的药味半蹲到了林太后的床边,此时看着老人这副模样,竟不知是该怜悯还是怎样。 林太后察觉到身边有人,缓慢地转过头,定定地看着魏元音,一时哭一时笑。 「她如何了?」魏元音终究没能再道出什么尊敬或是不尊敬的称呼,只问了这样一句。 「太医说,约莫就这两日了。」 「这样的一辈子……」 究竟是值还是不值?魏元音没有问出口,随即叹了一声,起身便要离开。 忽然,干枯如树枝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魏元音低头,蓦然对上了那双干涸却格外清明的眼睛。 「你怪我吗?」 怪?魏元音说不出口。可是不怪吗?想到那几万军士,想到爹爹,想到和自己分隔许多年的娘亲。甚至想到殷予也是因此年幼丧父,她又怎么可能不怪呢。 林太后看出了她的犹豫,惨然一笑:「你还是怪我罢。」 语毕,便是缓缓闭上眼睛,拉住魏元音手腕的那只手亦是无力垂落。 「母后!」 嘉宁九年春,四月二十六日,太后林氏薨,以太后之尊入皇陵,却无谥号,后称林太后。 殷予带着魏元音回到赵郡之时,赵郡是个艳阳天。 听闻祁安公主带着夫君回来,家家户户准备了炮竹,热闹的好似新年。 魏家一众家臣部属齐齐蹲在了城门口,远远就看到一行马车驶来。 「咱家音音也是厉害了,竟然都把摄政王给拐了回来。」 「这才走了不到一年,我这心里想念的紧。」 「没白去一趟盛安,好歹找了个夫君不是。」 你一言我一语,具是喜庆和期待。 魏元音听着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眸中具是雀跃,她笑嘻嘻地看了看坐在旁边的人,错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同样盛满了笑意的眸子。 真好,一切都很好。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卿事亲事我的事 上》作者:花笙绦 02、《卿事亲事我的事 下》作者:花笙绦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