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自带福运来》 序言 【序言 当我看着你,你说,我会看到什么?】 最近我沉迷于一款恋爱养成手游,女主角藉由经营一间制作公司,分别与四个男主角发展出个别支线。 玩家可以透过系统内建的资料来看自己的经验值、体力值、男主角对自己的好感度、还需要收集多少道具才能通过关卡或升级等等。 在一边哀叹自己怎么现实和游戏中都不知道怎么提升异性好感度的同时,其实我也忍不住羡慕起女主角有这样的能力。 许是在真实的感情世界中被耽误得怕了,我总不禁对那些愿意实践诺言,甚至很快就能看到对方实践的对象感到放心,从一桩桩被实现的承诺中积攒信心和安全感,彷佛这样,就等于对方总有一天会做到那个属于我们的一辈子。 之所以用这么不聪明的做法,当然是因为我天生没有自带系统呀,无法看见与我应对的每个男人对我的正评值如何、好感度多高,若是我能清楚看到那些数据……那么,或许我就敢很放心的去爱了,不怕谁会辜负了谁。 而我羡慕的这种能力,在千寻老师的新作《王妃自带福运来》中,徐皎月就拥有这样的特技,简直比开外挂还过分,明明白白的能看到别人喜不喜欢你、对你有没有阴谋算计,这样人生自然趋吉避凶,还能过得不好到哪里去? 没想到还真的有。这都怪徐皎月天生面丑,脸上又长了一块大胎记,人见人厌,就连家里人都对她不喜。再加上一桩意外,让她成了「害死哥哥的凶手」,这更让她成为家人眼中的大灾星,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靠双面绣、经商手段攒钱支撑家中生计、养活一家子,大家全当是应该的,没人感恩、没人认为这有何不可,而徐皎月呢? 她也在自责与弥补家人的心态中,一次次折磨着自己。 好在,这个傻乎乎只懂得对别人好、不懂得爱自己的徐皎月还是有福报的,她善良地一次次帮助邻里与陌生的可怜人,将人家给的三点、五点正评值转化成福气值,终归——我猜是这样子的,终归让她碰上大运了。 打从第一次见面,那个神秘的三皇子萧承阳发现她上赌坊「诈赌」,不只不抓她,还莫名「当!当!当!」的一百点、一百点正评值狂响,害她都以为自个儿的系统坏了,可并没有,他真的就是莫名的喜欢她,她做善事的时候也喜欢她、她做坏事自保的时候,他更乐了,更加喜欢她! 这奇怪的男人搞得徐皎月一头雾水,难道……他俩曾有过什么她所不知道的过节?或者……姻缘? 可惜,系统大娘说她不知道,徐皎月也只好自个儿去摸个透彻,而这过程藏着甜、藏着傻、藏着酸,藏着甜甜的泪和苦苦的笑,请各位一起随着徐皎月在《王妃自带福运来》中去经历、体验。 看完后,我想问问,不知你是否也会和我一样幻想着,若我们也自带系统,当走到我们心目中所想的人面前时,会看到什么画面呢? 在我的想像里,那画面是让人安心而快乐的,那时我会笑得眼儿弯弯,用调皮的口吻问对方,「嘿,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希望,那时我看到的答案,和徐皎月一样,也和你的一样。 楔子一 【楔子 自带系统穿越去】 铃……玻璃门上的铃铛响起,研究中心的男人们抬起头,看见背着电脑的阿虹飞快走进来,脸红扑扑的,肯定又是一路从楼梯跑上来。 阿康瞪她,起身离开办公桌,把冷气温度调高。 王道抓起卫生纸,连抽好几张,直往她脸上抹。 大boss卫梓倒一杯温开水,递到她跟前,忍不住叨念,「还跑跑跳跳,不怕肚子里的小家伙蹦出来?」 已经进入怀孕后期,还没有身为母亲的自觉,这个妈当得太随便。 「何止小家伙,连小丫头都会溜出来。」 阿康瞪得眼睛快抽筋,阿虹怀的是双胞胎啊,怀孕初期她进健身房锻链,吓得大家吃不下饭,怀孕中期她熬夜搞系统,逼得没人敢睡,现在……可惜不知道往她肚子里播种的男人是谁,否则非要买把黑枪把人给轰了。 王道也看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叹气再叹气,怎会几杯酒、一夜情……连对方长相都没看清楚,就把人家的精子塞进肚子里? 这个机构成员不多,但各个都是天才,大boss的时光跳跃系统已经正式进入测试阶段,王道的pm2.5芬多精转换程式也接近完备,而徐虹儿……她有病! 她一心想要研发的系统,竟是要改变人与人之间的恶性竞争,促进人类关系和谐,培养性格完美的人类。 不能说这想法不对,而是……有赚头吗? 当然没有,如果世界上失去竞争,人类文明要如何向前行? 都怪大boss太宠她,发薪水给她胡搞瞎搞,如果不是大boss的同性倾向很明确,他们会严重怀疑两人在搞办公室恋情。 「我急嘛,你们快来看,我成功了!」徐虹儿兴冲冲的打开电脑。 「什么?」三个男人异口同声,还真的让她弄出来啦?不会吧,想到接近天堂的完美世界,光是想像都……有鸡皮疙瘩掉满地的感觉。 「这个系统很简单……」 「很简单需要搞四年?你以为大boss家里有油井吗?」阿康忍不住吐槽。 卫梓阻止他的唠叨。「别插嘴,阿虹,你说。」 她漂亮的手指飞快在键盘滑过,荧幕出现一张图表,她把游标拉到右上角,那是个类似云纹的环状图腾。 「晶片植入初生儿的身体之后,成为宿主身体的一部分,就会出现这个标记,紧接着系统开始运行……你们看,这将是宿主看到的第一个面板,有姓名、年龄、性别、记忆能力、逻辑推理、学习项目、学习值、正评值、福气值、出生礼包。」 「出生礼包?」 「每个植入晶片的的初生儿都可以得到两百点福气值,在六岁以前,监护人有支配福气点数的权力,其目的是用来保障宿主少生病、少出意外,能够在系统的保护下平安长大。」 卫梓指指学习项目,「这是……」 「孩子可以用意志力点开这个……」徐虹儿身上没有晶片,她只能用滑鼠点开。「语文、数学、科学、厨艺、医学、商业知识、武功秘笈……这里面储存大量的知识库,系统会在宿主成长过程当中帮助他们学习,每当孩子完成某个学习阶段,学习值就增加点数,当点数累积到一百点,就可以兑换福气值一点。福气值除了可以用来交换幸运之外,也可作为宿主的许愿池,以福气点数交换愿望。」 「正评值又是什么?」王道问。 「当宿主说好话、做好事,让身边的人得到快乐,得到那些人的崇拜佩服、心疼或者喜欢等等,都能让宿主的正评值得到点数,和学习值一样,累积一百点可以换福气值一点。」 阿康没有好口气。「你当自己是幼教老师哦,还用贴纸换点奖励咧。」 「我访问过许多老师和家长,事实证明,这种方式确实可以让婴幼儿得到‘正增强’,并且乐意重复同样的行为。」 「所以咧?」 「当所有人都乐意学习、乐于受人喜爱,乐于发展善良性格,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和谐圆满。」 「你想创造的是童话世界?成人的现实世界不是这样的,与其利用这个系统达到目标,我更建议你搭乘大boss的时光跳跃机回到一八五零年去找安徒生。」王道也吐槽。 「哪有父母舍得在新生儿身上植入晶片?我们连基础的人体实验都做不到。」 「所以……」她得意一笑,摸摸自己的肚皮。「我打算让宝宝来做实验。」 徐虹儿将晶片从电脑取出,放进水晶盒子里,看着围在身前的男人们笑开。 「喂,你这是亲娘还是后妈啊。」 「放心,我一定会把我的宝宝养成全世界最受欢迎的人物。」她自信满满地望向卫梓。 从机场一路赶来,卫梓心中不停呐喊,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可能?他才出国五天,五天很短的,那天还是阿虹开车送他去机场搭飞机,她郑重其事逼他答应,第一、二份晶片要他亲手植入宝宝身体。 他记得她笑咪咪地高举五指,「我发誓,绝对不早产,绝对等你回来。」 对啊,他们约好了,他要以老爸的身分进产房,要将整个产程录影下来,为什么会……他的脑袋昏胀得很厉害,不是睡眠不足,而是因为震惊、因为伤心。 楔子二 「大boss,在这里!」王道看见他,立刻冲上前一把将他拉住。 「是在进公司半路上出的车祸,状况很糟,阿虹强撑着想把孩子生下,医生已经剖腹把孩子拿出来,可是……都没有生命迹象了。阿虹还不知道,大boss,让阿虹走得安心吧。」讲到最后一句,王道声音哽咽。 走得安心?意思是……在失去宝宝之后,他们还要失去阿虹?痛苦重重一击捶向他的心脏,迫得他无法呼吸,他要失去……阿虹了? 徐虹儿,十六岁时被公司网罗,美丽的天才少女,一下子就掳获整个办公室里的男人心,飞扬的、自信的、骄傲的徐虹儿,他们的漂亮宝贝。 她曾说过,「我绝不会英才早逝,如果真有这种事,我肯定是整个办公室里最长寿的。」 她老觉得整个办公室中,她最无才无能、最没有cp值,可他不介意,他乐意养她,乐意让她的天马行空在这里得到实践,不管设计出来的东西能不能替公司赚钱都无所谓。 如今她才二十五岁,还有大把的青春岁月可以挥霍,还要展现奇迹无限的,怎么就…… 深吸气,握紧拳头,他走进病房。 她没睡,只是脸庞失去蓬勃朝气,爱笑的她,酒涡失踪了,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好像那里有什么值得她细细观看。 「阿虹。」一声轻唤。 他的声音像一剂特效药,从血管注射进去,瞬间徐虹儿的茫然目光聚焦,失踪的酒涡重现江湖,她转头,低唤,「大boss。」 「我回来了。」 「我以为,还要等三天。」她很痛、很想放弃,但她非要见他一面才肯离去。 「哪次不是你一通电话,我就到。」 她点点头,声音虚弱道:「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大boss。」 「你是全天下最不听话、cp值最低的员工。」 「可你没把我裁掉。」 「我以为把你养肥,可以换更多钱。」 「可惜我要英才早逝了。」 「说话不算话的坏家伙。」是谁说绝对不会的?是谁说要长寿健康的?他恨不得把她抓起来暴打一顿。 她呵呵笑开。「我说话不算话,你不能哦,你要亲手帮宝宝植入晶片,好不?」 他再度深吸气,点头,「好。」 「大boss会好好照顾他们长大,对不?」 气凝在胸口,半晌,他才缓缓吞进去。「对。」 徐虹儿是真的开心,她朝卫梓伸手,他一把握住她。她低声道:「其实我记得那个晚上……是谁。」 「为什么不说?很多人想替你讨回公道。」他心疼地望着她。 「因为我爱他,他却不爱我啊。公道一直是站在我这边的,我得偿所愿,他却被我强迫。」 她咯咯轻笑,眉弯眼弯,单纯地幸福着。窗外阳光射入,金黄色的光晕罩在她的头发上,仿佛间,他又看见那个十六岁少女。 「傻瓜。」他喜欢的是男人啊,卫梓揉揉她的头发。「能和这么美丽的阿虹共度一夜,‘他’一点都不委屈。」 「真不委屈吗?」 「真不委屈。」 「太好了。」徐虹儿不断对卫梓笑着,然后目光渐渐失焦、涣散,最后,搭上英才早逝的列车,离开这个教人眷恋的世界。 死亡的宿主无法开启系统,把晶片植在他们身上是百分百的绝对浪费,但卫梓毫不犹豫地做了,即使这个小动作让他浪费几千万新台币。 植入晶片的婴儿安静地躺在徐虹儿身边,令他意外的是,在晶片植入之后,他们圆圆胖胖的手肘上竟出现一圈祥云纹手环图腾,男左女右。 他们躺在母亲胸口,小小的脸蛋带着微憨,像是熟睡似的。 他为徐虹儿选择一副玻璃棺材,母子三人,安详的表情像一幅画。 卫梓、阿康、王道围在棺木边,叨叨絮絮地说着话,像在办公室时一样,只是……明天就要下葬,他们再也看不见那个爱笑爱闹、怀抱着童话梦想的漂亮女生。 「大boss、阿康,回去吧,明天早点来送阿虹一程。」王道说。 三个高大的身影,垂着头走出殡仪馆,明天,是最后一程…… 最终,心疼、抱歉、罪恶感……逼迫着卫梓折返,他坐在棺木旁,想多陪陪徐虹儿、和她多说几句话。 凌晨两点钟,殡仪馆里安静极了,玻璃棺木里的母子三人沉睡依旧。 他说:「对不起,我无法爱你,但我真心疼你,但愿老天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能够补偿……」 话刚出口,这时婴儿手肘上那道类似纹身的浅蓝色云纹慢慢扩张,男女婴依旧沉睡,只是他们贴靠在母亲身上的小小手掌轻轻向彼此靠近,交握。 当十指握住那刻,咻地,一道蓝光射入玻璃棺木,像磁环似的环住母子三人,蓝光越来越盛,刺得卫梓无法张眼。 他被这现象吓坏了,紧张的开不了口,发不出声。 这现象持续约三分钟,就像突然出现那般,蓝光又突然消失,只是伴随消失的蓝光,婴儿失去踪影,而沉睡的母亲仿佛卸下心事似的,微微扬起嘴角。 卫梓惊呆了,他是学科学的,无法理解这个不科学现象。 他抱住棺木,急问:「阿虹,我们的孩子呢?去了哪里?」 第一章 【第一章 初遇狼少年】 熙和五年,新帝新政施行天下已初见成效,尤其是今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盗匪消声匿迹,举国上下祥和宁静。 走在林间小径,徐皎月越走越害怕。 她迷路了,眼看太阳就要下山,再走不出去她就得待在山上过夜,她吓死了,眼泪汪汪直往下流。 徐皎月是溪山村的村民,溪山村有近百户人家,属于中型村落。 徐皎月家里有个守二十几年寡,一心把儿子养大的奶奶,徐陈氏一个寡妇要撑起家业并不容易,何况她坚持让儿子念书走仕途,这样的女人更不会简单轻省。 确实,她精明干练,家中大小事一把抓,把家里管得井然有序。且儿子听话、媳妇乖巧,虽然当初媳妇的嫁妆,因儿子一场病花得七七八八、不剩多少,但靠着媳妇那手绣花功夫和几亩薄田,日子倒也勉强可以过。 在媳妇生下龙凤胎徐皓日、徐皎月之后,虽吃穿相形拮据,但她心里还是舒坦的。 说到这对龙凤胎,他们可真特殊,打出生手肘上就有一圈细细淡淡的云纹胎记,像戴手环似的,他们学话、走路比一般孩子来得早,一岁半跟着他们家爹爹认字,只消看过一遍就会,刚会说话就能背诗,厉害吧! 在孙子满月时,徐陈氏曾带他到城里万佛寺拜拜,那庙里师父说,这徐皓日天生带福,有他在,徐家的富贵指日可待。 只带孙子,那孙女呢?自然是没带出门了。 老人家都重男轻女,孙子长大是要支撑门户的,而孙女就是个赔钱货,辛辛苦苦养大还得赔上嫁妆,若长得漂亮就罢了,偏偏这孙女……丑得呀教人牙酸。 带出门,岂不是要让人笑话? 再说啦,徐皓日呱呱坠地那天,徐陈氏抱他去祭拜祖先,求祖先庇佑,这前脚才出徐家祠堂呢,报喜的人就进了徐家大门,儿子竟然在县试中考上案首!案首耶,那可不是普通人能考上的,要参加考试之前,夫子分明还嫌弃儿子火候不够,得再多埋头苦读两年呢。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家孙子就是个福娃儿。 更别说徐皓日那个小模样,长得多可爱、多漂亮啊,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打出生就看得出一脸的聪明,不管往哪儿一摆,都像观音座下的金童。 至于徐皎月,唉……甭提了,也不指望她长得像徐皓日,只要她长得普通些,爱屋及乌嘛,哪还能差了她的,可偏偏她右脸那一大块丑陋的胎记…… 徐皎月何止是赔钱货?肯定是要赔大财的,否则哪户人家肯结这门亲事? 幸好虽徐陈氏偏心,爹爹性子清冷,徐家媳妇倒是把这对儿女给疼进心里、宠进心里,有什么好的都偷偷攒着留给儿子、女儿。 虽说奶奶和村人不喜徐皎月,但总归是大人,行事自有章法,就算心里再不喜欢也不会刻意欺负,不过村里的小孩可没那么好说话,欺负起人来可真够残忍的。 徐皎月经常被嘲笑、丢泥巴,她再聪明都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容貌,因此经常被整得一身狼狈,见她嚎啕大哭,村里的娃儿们不但不同情,还会围着她指指点点、捧腹大笑。 欺负徐皎月,成了村童日常生活的最佳娱乐。 长期下来,徐皎月渐渐不爱出门。今天,她是被骗出门的,他们说哥哥被陌生人带到山上去了。 爹去了学堂,娘进城卖绣活,奶奶不知道去谁家里闲嗑牙,家里就她一个丫头片子,她急死了。 张哥哥说:「要不,我陪你上山找,我常到山上打兔子,不会迷路的。」 就这样,她傻傻地跟着他们上山,出发的时候有五个哥哥、三个姊姊,队伍浩浩荡荡的,可一转眼人就通通不见了,这会儿她再傻也明白,又被欺负了。 她不懂,欺负她真会让人开心吗?肯定是的,要不他们没事干么找机会修理她? 徐皎月长叹气,不像一般丫头那般手足无措、哭闹起来,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有系统大娘可以依靠,停下脚步,凝目。 姓名:徐皎月。年龄:四岁。性别:女。记忆力:五分。逻辑推理:两分。学习项目:三字经、百家姓、一阶算术、基础生物。学习值:五十六点。正评值:零点。福气值:零点。出生礼包:福气零点。 福气值都没有了呢,怎么办? 哥哥出生,被带到祖宗牌位前一拜就丢掉五十点福气,换回爹爹一个县试案首。然后府试、院试案首,把哥哥的出生礼包给用光光。 之后哥哥摔下床、拉肚子……什么惨事都发生过,最倒霉的是,每回哥哥出事,她总在哥哥身边,久而久之,奶奶认定她是灾星,不许她靠近哥哥。 两兄妹想多讲几句话,还得避着奶奶。 为了不让哥哥遭殃,徐皎月习惯把攒来的福气点数给哥哥用,谁知道奶奶到处宣扬说徐家日日是个福娃,谁家媳妇抱了,保准能怀上。 就这样人人抢着抱哥哥,三点、五点、八点的,福气像流水似的,他们再会攒,也挡不住这样的浪费啊。 幸好日日长得讨喜,旁人的喜欢给他挣得不少正评值,问题是开源不易、节流难,为保持奶奶心中「福娃」地位,两兄妹卯足劲学习,才勉强能应付奶奶的奢侈。 现在怎么办呢?徐皎月越想越愁。 打开系统,从学习专案中寻出「野外求生」。 她仔细阅读,第一篇写的是钻木取火。在森林中过夜,火是不可或缺的,火不只带来温暖、煮熟食物,也能吓退野兽。 读完后,她看看左右,开始弯腰捡拾柴火。 徐皎月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山林深处,这里是连村中最厉害的猎户都不会进来的地方。 村人传说,深山里住着吃人妖怪,模样像人、动作像兽,行动敏捷,别说抓住它,光看见它那双发绿光的眼就能把人吓疯。 想到这个,她抬头看看左右。妖怪会跑出来吗?天色越来越暗,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发抖、害怕了,如果现在开始哭……有没有用? 小小姑娘握紧手里柴火,轻咬唇,正考虑要不要张嘴放声大哭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都说无知者无畏,她年幼无知啊,为什么会全身汗毛竖起,手抖得像落叶? 她不敢转身看清楚身后有什么东西,也不敢拔腿就跑,只能僵在原地,牙关频频发颤。 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靠近,直到在她身后停下。 第二章 听到呼吸声在脑后响起,暖暖的气体喷在后颈,徐皎月快吓死了,眼泪顺着脸庞往下滑,现在连放声大哭都不敢了,她哭得很低调,深怕惹火身后那个……东西。一时间,小小的肩膀抖个不停,低抑的啜泣声泄漏了她有多委屈。 然后,两颗硕大的头颅从她身后绕到身前,它们抬起脖子在她身上嗅着,它们吐出舌头从她的手臂舔到她的脖子,再舔到她的脸颊,她、她、她……要被吃掉了吗? 【当!系统大娘友善提醒。狼,肉食性哺乳动物,有高智商……】 肉食性?那她的肉肉……呜、呜、呜……徐皎月哭声依旧低调,但眼泪流得很张狂。 大概她的眼泪咸咸的,味道不差,两匹狼一左一右舔上瘾似的舔个不停,把徐皎月吓得一小步、一小步往后退,直到碰……她撞到一堵……肉墙? 猛地,下意识转身,她对上一双深邃发亮的眼睛。 是人!虽然森林遮去光线,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她隐约能够分辨那是一个比自己高很多的大哥哥。 遇见同类,突然涌上的幸福感溢满胸怀,年幼无知、不懂危险为何物的徐皎月往前一扑,紧紧抱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哥哥……哥哥……我要回家,我要找哥哥、找娘……呜……呜……」 软软的身子,甜甜的香气,突如其来的温暖拥抱,一张平板、不见表情的脸庞弯了眼角眉梢,小小的笑容在嘴角逐渐扩散,她小小、软软却坚持扣住他的小手,让他锐利目光变得柔软。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捧起她的脸,她在哭,眼泪不停往下掉,他不懂那是什么,只觉得那东西让他胸口闷闷的、卡卡的,好像有些喘不过气。他不喜欢,非常的不喜欢,所以他低头,伸出舌头把她的眼泪舔掉。 徐皎月傻了,不明白是什么情形,他的舌头暖暖、软软的,他的手很粗,掌心很大,抚着她的脸时,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对,她不害怕! 不害怕的理由?不知道,好像……突然间连那些肉食性动物也变得不吓人。 就这样眼泪收尽,她的手还抱在他的腰际,然后两匹狼也来凑热闹,舔她的手背、耳朵……再然后……太痒了,徐皎月忍不住,清脆笑声扬起。 他一愣,身子微僵。 他听过鸟叫猿啼,听过虎啸狼吟,独独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这样……好听的声音,让心甜甜的,舌尖也甜甜的,明明就没吃什么东西。 他站直身子,对着她……嫣然一笑,徐皎月看不见,但那个笑容很美,美得张扬、美得亮丽,美得教无数女子汗颜。可惜,徐皎月看不见。 「我叫月月,你呢?」她问。 沉默半晌,他发出一个难辨的声音。「啊啊。」 「你叫啊啊?」 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倏地转身背对她。 「做什么?」 她软软嫩嫩的声音淌进他耳里,让他胸口也变得软软嫩嫩,他又笑了,发出相同的声音。「啊啊、啊啊……」 他蹲下身拍拍自己的背、拉拉她的手,用重复的动作向她解释。 「你要背我吗?」 他没有回答,也无从回答,因为根本不知道她在讲什么。 不过无所谓,徐皎月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拉过去,整个人趴他身上,然后他笑得更热烈。 这是他们的第一场沟通。 下一瞬,他弯下身趴在地上,徐皎月忍不住尖叫,下意识地双手扣住他的脖颈,双脚圈住他的腰际,用力把自己固定在他身上。 「啊——呜——」 他仰起脖子对着天空发出长啸,像是回应他似的,远方出现数声狼嚎。 粲然一笑,他放开手脚,在山林间狂奔。 风在耳边吹掠,吹得她张不开眼,趴在他背上,闭着眼睛感受他光滑的背脊,不害怕,是真的,她不怕他。 她缓缓吸吐,暖暖的空气喷在他的耳朵,痒痒的,但他很喜欢。 和往常一样,他跑得飞快,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他冷冽、缺乏表情的脸上浮上止不住的笑容。 醒来,两头白狼在徐皎月身边蹭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抱住它们。 好暖和…… 「啊啊呜呜、啊啊……」 有人在推她,徐皎月不想理,把头转个方向继续睡。 但下一刻,整个人被凌空抱起,她张开眼睛,对上啊啊又黑又亮的深邃大眼。 徐皎月终于看清楚了,大哥哥好漂亮哦,眼睛漂亮、鼻子漂亮、嘴巴漂亮,整张脸漂亮到让她的眼睛一不小心就被固定住了。 她看得发傻,天然呆的模样萌到极点,直觉地,他咧嘴一笑。 不大的笑容,却像天上最美的太阳,好看得教人窒息,让她想要变成追日的夸父,紧紧追随他的笑颜。 他的头发很长,好像打出生就没剪过,乱七八糟地贴在脸上、身上。 他没穿衣服,看得她很害羞,虽然只有四岁,但系统大娘教会她很多事,早慧的她比多数六岁孩童更聪明。 「早。」 他没回答,只是专注地望着她转不开眼,好像她很漂亮似的。 「我是月月。」她再次自我介绍,因为被看得很害羞,纯粹没话找话说。 他沉默。 她知道他不会说话,便捧住他的脸又说:「讲一次,月月。」 他喜欢她软软的小手,喜欢被她捧着脸,更喜欢她娇娇软糯的声音,所以又笑了。 徐皎月点点他的嘴唇,很有耐心地教导。「月月、月月,大哥哥喊我一声吧,月月、月月、月月……」 她反覆说着,但他不为所动。 徐皎月眼睛张得大大,满脸的希冀,重复同样的词。 他看着她的傻样,突然间豪迈大笑起来,那表情百分百在嘲笑她是个笨蛋。 嘲笑她这么开心吗?那就继续笑吧。 她妥协了。「不喊就不喊,但是要记住,我叫月月,月月、月月、月月……」 这个时候的徐皎月也不明白,哪来的坚持非要他记住自己的名字,直到若干年后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坚持的,是缘分不灭。 他不断笑着,而她乐意被笑,就在她堕入不断重复的过程,意外地……一个模糊难辨的声音从他喉咙口发出。「叶叶。」 第三章 徐皎月被定身了!表情凝住,下一刻她拍手大喊,「对了对了,月月、月月,我就是月月!」 「你太棒了,太厉害了。」她激动抱住他的脖子,小小的嘴唇贴上他的脸颊,然后,他也被定身了。 下一刻,两人面对面看着彼此,再下一刻,两人同时咧开嘴巴,笑得无比畅快。 这不是一个游戏,而是一个教学过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很高兴、他更开心,他乐得抱紧她转圈圈,她欢喜地用力圈住他的脖子,表达自己满腹喜悦。 两个小小孩子接近疯狂地笑着,清脆笑声在山洞里持续响亮。 趴在洞旁的两只大白狼被他们的笑声感染,抬起头,拉长脖子发出长长短短的啸声。 他背着她来到池塘边,反手一抱把她抓到胸前,下一刻他抱着她跳进池塘里,一下子沉入水底,还来不及惊慌,他就把她拖出水面。 她惊讶,原来水底下是长那个样子的? 若是娇气的女孩子这会儿该被吓哭了,但徐皎月并不娇气,重点是他漂亮的笑脸,在阳光下安抚了她的恐惧。 好像是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觉得他安全、可以信任。 所以她跟他一起笑,然后卖弄似的,他又把她带进水里。 扑通、扑通!两头大白狼一前一后跟着跳进池塘。这是个奇妙的经历,大大小小的鱼在他们身边游过,水草在水底漫舞,刺目的阳光进入水底变得无比温柔可亲。 他总在她喘不过气时,将她拉出水面,没想到一上一下之间,她竟学会泅水。 他们玩得乐不思蜀,突地他将她抱到白狼后背,让它驮着徐皎月在水里转圈圈,她更开心了,清亮的笑声远远传开。 白狼把她驮上岸时,她发现大哥哥不见了,才想喊人就见他从水里冒出来,两手各抓着鱼,嘴里咬住一条。 一抛一丢,鱼全上了岸,上岸时,鱼还扭着身子跳不停。 徐皎月鼓起勇气动手摸鱼,鱼登时身子一弹,她吓得整个人往后仰倒。 他以为她又要哭了,正想上岸时,听见她的笑声,心一松、唇一扬,他又潜回水里。 她在岸边晒着太阳,炎热的夏季,薄薄的衣裳一下子就干了,直到他上岸,岸上已经有十几条鱼。 他和大白狼抓起鱼,没洗没剥更没煮,牙齿往鱼腹一咬,吃得津津有味。 见徐皎月一动也不动,他抓起鱼递给她,她摇头打死不接,他皱眉看她,半晌后用牙齿撕下一块最嫩的鱼腹肉喂到她嘴边。 看见鲜血淋漓的肉块,徐皎月头一偏,趴在树干上干呕。 他满脸困惑,不懂她的表现,不喜欢吗?望向两只白狼,它们给不了答案,低下头把剩下的鱼给解决掉。 看着她很可怜的背影,他抓抓乱蓬蓬的头发,满脸苦恼,最后身子一蹿,转眼不见影。 再出现时,他抓着两只被扭断脖子的死兔。 他咬掉皮、撕下肉,还把肉给咬得一小片、一小片的,可以让她一口吃掉。 他都这么充分表达善意了,没想到她竟然发出一声尖锐叫声,掉头就跑,跑到离他几十步远的地方才停下来,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看得他好心酸…… 他急得抓头挠腮,在原地转圈圈,两只大白狼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一眼,各自叼走一只不受青睐的兔子,找块舒坦地方趴下来,这东西好吃着呢。 唉,他叹口气,又转身跑掉。 这次他失踪很久,直到太阳升上头顶,他才回来。 他带回很多东西,两条蛇挂在脖子上,右手拖着獐子,右手抓着一捧莓果,手肘弯处还扣着几颗梨,他走到徐皎月面前,一股脑儿把东西全丢在她脚边。 这次徐皎月笑了,她饿到不行,一口一颗莓果,塞满嘴巴。微微的甜,好吃得她弯了眉毛。吃完莓果再吃梨,微涩,但比起地上的尸体,她啃得干干净净。 见她终于肯吃东西,他才放下心,把她不吃的尸体全送进肚子里。 打个饱嗝,徐皎月牵着大哥哥走到池塘边,从怀里掏出帕子帮他洗脸,柔柔的帕子,软软的手掌心,轻柔的动作让他满足地轻哼着。 她洗得很认真,专注的眼神让他感到无比惬意,他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 她一面擦着一面说:「我回家以后,你要每天洗脸洗澡才不会生病,知道不?你家在哪里?为什么一个人住在山上?你爹、你娘呢……」 她叨叨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他没有不耐烦,只是乐呵呵地笑着。 洗完脸,她用手指帮他把头发理顺、编成辫子,再从自己头上取下发绳扎紧,没有乱乱的头发挡住五官,他漂亮得让人想要一看再看、看不停。 看着天色尚早,她把被撕剥在一旁的兔皮捡过来,用清水洗去血渍,从荷包里面拿出针线包和三枚铜钱。 见他凑过来看得很认真,徐皎月指指针线包说:「这是娘给的,我娘很会刺绣、做衣服哦,等我长大,就能和娘一样厉害……」她拿起晾在石头上的帕子,指着上面的图案说:「这是我娘绣的月亮,月月……」 别的听不懂,这个他听懂了,连忙跟着说:「月月。」 「对,我是月月。记住哦,月月。」她始终执着这件事。 「月月。」他再喊一次。 「等我长大,我给你绣很漂亮的帕子,做很多衣服好不?」 她一面说一面把破掉的兔皮缝起来,两只兔子再大,皮子也就这么一点,见她缝得认真,他拍拍大白狼的屁股,一狼一人转眼不见踪影,只剩下一只母狼趴在徐皎月身边,百般无聊地看着她做针线。 等她缝完手边的兔皮时,抬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抓回四、五只兔子,没人要求,他手口并用,把剥好、清洗好的兔皮放到她脚边。 这是不对的,兽皮要经过硝制才能做衣服,可她年纪小,不懂得硝制,只能像拼凑娘给她的小碎布那样,把兔皮拼出长长一块。 她花好久时间,才把所有皮子给缝在一起,缝得…… 她害羞说:「等我长大,就能缝得很好。」 他不懂她的话,却学会不管她说什么,只要点头,她就会笑得很甜,他喜欢她的笑,不喜欢她眼里掉出的咸水。 她把缝好的兔皮翻面晒干,太阳很大,要不多久就干了。 中间留了个洞,他的头套进去后,再用长长的兔皮从腰际束起来,她把剩下的棉线串起三个铜板,挂在他胸前。 徐皎月用欣赏男神的目光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说:「真好看。」 她又笑了,所以他点头了,点头不是为着附和,而是想要换她更多笑容。 第四章 突然间……【当!大哥哥赠正评十点。】 徐皎月倒抽气,这是……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外人给的正评啊! 除了娘以外,没有人佩服她、喜欢她、心疼她,爹一心读圣贤书,奶奶眼里只有哥哥,至于村人,只有讨厌她的分,没想到……大哥哥居然给了她正评? 十点,她得背多少书、学多少东西,才能得到? 所以他喜欢她?很喜欢、很佩服、很心疼的那种喜欢? 忍不住快乐、控不住雀跃,她跳起来扑进他怀里,不停地说:「谢谢你。」 于是在「月月」之后,他学会第二个词——「谢谢」。 这天晚上的月亮又圆又大,他驮着徐皎月和两只白狼爬到悬崖峭壁上。 她没见过这么美的月亮,她开心地拉起他的手唱歌跳舞,他被她的快乐感染,圈起嘴巴,对着远方的大月亮,发出长啸。 啊——呜—— 他清亮高昂的嗓音在山壁间回响,白狼们也对月长啸。 然后,远方不少狼群像是追随、像是应和,一时间啸声此起彼落,在山谷中回荡。 这两天溪山村的小孩子被揍得很惨,揍过、打过、罚跪过还不够,一个个都被关在家里反省面壁。 为啥?调皮咩,平常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可这回……是害了人哪。 徐家是能够轻易招惹的吗?徐闵谦不但是秀才,还是县试、院试、府试都拿案首的小三元哪,若不是上回乡试运气不好,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举人老爷啦。 秀才不必纳税,村里不少人家都想攀交情,把自家的田挂在徐闵谦名下,这会儿……你说说,招惹谁不好,竟跑去招惹徐家的小闺女? 徐皎月是黑了些、丑了点,却也不是能够随便欺负的,更别说徐家还有一个长相清秀的福娃呀,凡村里妇人想生儿子,只要求求他、抱抱他,保准能生儿子。 这下子,徐家的福娃儿生气,谁也不给抱。结果李家媳妇昨儿个生啦,又是女儿,连同这一胎已经整整生五个女儿,够惨的哪。 已经五天,徐皎月到现在还没找回来,村长组织村民天天上山,越找心越凉,大家不敢乱说话,可心里多少有谱,这些天都不见踪影,往后也甭想找到了。 晚餐桌上,姜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家里的气氛坏极了。 徐陈氏脾气也不好,虽然不喜欢这个孙女,但好歹是徐家人,总不能莫名其妙就没了。「福娃,你告诉奶奶,月月能找回来不?」 徐皓日皱眉,他不喜欢福娃这个名字,偏偏奶奶老爱这么喊。 他爬下椅子,走到娘身边抱抱娘。「娘相信日日吧,妹妹会平安回来的。」 「真的吗?」 「真的真的,娘别哭坏眼睛,妹妹回来会心疼的。」他努力安慰母亲。 听孙子这么说,徐陈氏松口气。「我说媳妇儿,你就别担心了,福娃说的话哪次没准过,快去把碗筷洗洗,早点上床,明儿个还得上山找月月呢。」 姜氏吸吸鼻子、抹掉眼泪,看冷漠的丈夫一眼,心微慌,低着头把餐桌给整理干净,在丈夫面前,她总是谨慎。 子时已过,徐皓日睡不着觉,却怕爹娘担心,还是熄了烛火假装上床。 见爹娘屋里也暗下,他悄悄打开门走到院子里,小小的身子被月光拉出长长的影子,他其实……很担心月月。 是他不好,不该大手大脚把福气像流水一样哗啦啦用出去,害得月月出事却没有足够的福气,他不确定,仅剩的十三点福气够不够换妹妹平安。 不行,他得再努力才行。 缩着身子,他坐在墙角阴影处打开系统,点出学习专案。 四岁的他已经认得五、六千个字,早就将《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孝经》全部读熟,本来想念《孙子兵法》的,可是读过几遍,硬没搞懂意思。 系统大娘说,《孙子兵法》对他这年纪的孩子来说,太艰涩也太无聊。 可是学完《孙子兵法》,就能拿到一千点学习值呢。 先硬记硬背吗?还是听系统大娘的建议,按部就班先学《论语》? 他打开《论语》简介。 学完《论语》可以得到四百点学习值,考虑片刻后,皓日想……好吧,先读这个。 自从跟系统大娘学习后,专注对他们兄妹而言,并不困难。 没多久他的注意力已经全数投入,读过注解,他一字一句背得仔细,这时候的他,看在外人眼里只觉得他正在对星空发呆。 一个时辰后,他已经把学而十六则背得滚瓜烂熟,这时—— 【当!记忆提升一分。学习值增加二十点。】 太好了,徐皓日深吸口气,决定再接再厉,把为政二十四则也背熟。 这时,咿呀——爹娘的房门打开,他爹放轻脚步从屋里走出来。 这么晚了,爹还没睡?他也担心月月,睡不着觉吗?原来爹不是冷漠啊。 就在皓日想喊爹时,却发现徐闵谦快步走出家门。 皓日没有想太多,直觉跟在徐闵谦身后,徐闵谦走得飞快,风吹,裙袂飘起。 他朝村子后方走去,那里是一片片农田,很少住户,田地再过去是座高山。 山上有野兽且地势高耸,而溪山村土地肥沃,几乎没有猎户,因此没有人会把房子盖在山上。然而那里还是有一户人家,据村里长辈说,那个男人是在三、四年前搬过来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从不与村人往来,不种田、不做买卖,至于靠什么过日子就没人晓得了。 不知姓名,不曾交流沟通,从此村中百姓便以「那个人」称呼对方。 有人在私底下传言,说「那个人」长得像恶鬼,专门喜欢吃小孩,不听话的孩子敢靠近,就别想回家。 月月刚丢掉的时候,有人怀疑会不会是被「那个人」吃掉了?还有村民已经拿起斧头准备去要人,最后是张家的阿旺受不了良心谴责,才说出月月被他们骗到后山的事。 林子里很黑,徐皓日悄悄跟在徐闵谦身后,他有弄出声音,但许是徐闵谦太慌张,根本没听见。 爹爹认为月月被「那个人」抓走吗?可是阿旺已经说得很清楚啊,跟「那个人」没有关系的呀。徐皓日小小的脑袋想不透,只能一路跟在后头。 第五章 徐闵谦敲开「那个人」的大门,不久灯烛亮起。 「那个人」把爹引进家门了。徐皓日悄悄走到窗下,倾听两人对话。 听着听着,双眼倏地瞠大,他用力捂着嘴巴,面露惊恐。 【第二章 诈赌也能得好评】 熙和十六年。 南方诸国不平静,皇帝着三皇子萧承阳领军两万前往平乱,大军先行、粮草压后,第二日驻扎在京城外八十里的锦州。 营帐里,萧承阳看着在脸上涂涂抹抹的萧夜,脸上不带表情。 他们同姓萧,却不是兄弟。 萧承阳从人牙子手里买下萧夜的时候,他八岁,而萧夜只有六岁。 为什么会买下他,因为……因为钱不够。 萧承阳虽然是皇子,却不受父皇喜爱,六岁之前的他连话都不会说,这样的皇子不会是任何人的威胁,因此在后宫,他是种接近不存在的存在。 漠视、孤立,他的地位甚至比老太监、宫女都低,那时候连话都没学全的皇子公主都先学会欺负他。 直到他被欺负狠了,将备受宠爱的四皇子萧承业一把高举过顶,丢进御花园的池子里。 那是个冬雪初融的时节,萧承业不过在水里泡了片刻便高烧不退,险些要了性命,而萧承阳被宫卫用长枪压着,在雪地里整整跪三个时辰。 八岁的孩子怎么能熬过这样的折磨?但他熬过来了,萧承阳没有昏倒,笔直的身躯、桀骜的表情,面对父皇时,那双狼似的双眼中透出狠戾。 那是对皇帝大不敬,是打死不屈的不驯,但皇帝没有发话,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御书房里针落可闻,父子就这样隔着重重宫卫,双双对峙。 所有人都认为他会被皇帝降罪,但萧承阳锐利的目光却看见父皇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当时年纪太小无法理解其意,现在懂了,那是欣赏、是骄傲。 不久他被带进长晖殿。 萧承阳记得清清楚楚,除躺在床上的萧承业之外,大大小小的皇子、公主和嫔妃们在长晖殿里分站成两排。 有人等着看好戏、有人脸上带着畏惧、有人落井下石,指责他丢了皇家颜面,还有人嘤嘤哭泣,把头埋进奶娘怀里。 不管什么表现,有八成的人态度是一致的,一致要求皇帝严惩他。 他没有畏惧,双眼饱含恨意,逐一扫过那些人的表情,直到……撞见太子哥哥的眼光,他的眼底有着怜惜、不舍和焦虑。 一直到很后来,皇后娘娘闲时谈起。「阳儿,可不可告诉母后,太子哥哥是用什么方式收服了你?」 他没回答,但心底清楚,是他的心疼收服了自己,从此萧承阳为太子所用。 太子为他向父皇求情,求皇后娘娘把他寄在名下,为他延聘名师,教导学问与人情世故。 萧承阳明白,此举不带任何算计,因为皇后娘娘膝下已有太子、五皇子和七皇子三个嫡子,贵妃宫嫔没有人能越得过她,她不需要再多一个儿子。 话题扯远了,现在谈的是萧夜。 萧夜比萧承阳小两岁,之所以从人牙子手中买下他,是因为……没错,就是银子不够。 萧夜傻傻的,只会凝视远方半句话不说,嘴角还滴着口水。虽然模样清秀,但小腿小胳膊瘦得一阵风就能吹走,谁家买小厮会挑这种? 人牙子说:「他大概是被爹娘舍弃,太伤心才会傻了。」 他傻得厉害,傻到不晓得爹娘叫什么、自己叫什么,傻得只隐约记得自己几岁,却怎么都想不起家住在哪里,傻得让人觉得很可怜、很同情。 他让萧承阳想起也曾被舍弃的自己,想起不会说话、对所有人都感到害怕恐惧的自己,于是他掏光身上所有银子,勉强凑出三两把他给买下。 带萧夜回宫之后,不少皇子、公主、嫔妃、太监都在背后暗暗嘲笑道:傻主子、傻奴才,还真是天生一对。 然后,萧夜就跟了他。 然后,萧承阳发现自己挖到宝。 萧夜很厉害,他有很多武功秘笈,他还背得出很多兵法,虽然他只会死背、不明其意,但是没关系,一个人琢磨不透,两个人合智,情况就会好许多。 何况他们还有个师父,再难的学问,透过师父解释后就一清二楚。 然后半大不小的萧承阳、萧夜就被师父怂恿着跑去投军,谁知道凭借他们学习的兵法还真立下不少军功,消息传回京城,瞬间让所有人对他们这对傻主仆改观。 去年两人更是凭着一把长枪直接杀入大漠、砍掉匈奴王的头颅,掳走他一堆儿子妻子。 如今班师回朝,放眼京城上下,哪还有人敢嘲笑他们? 龙心大悦,皇帝依功封赏,一个封北阳王,一个封二品镇北大将军,如今想要讨好他们的人,排排站可以绕京城三大圈。 「赵擎性格阴险,万万不能正面与他为敌。」 同样的话,师父已经叮嘱过无数次,萧承阳勾起唇角,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二愣子,哪能轻易中招? 萧夜放下眉笔,站到萧承阳跟前。 卫梓看着眼前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人,自信笑容扬起,萧夜这小子的易容术益发能耐了。 萧承阳瞄师父一眼,冷峻的脸庞带出两分温暖。 卫梓是他们的师父,他是怎么来的?直到现在,仍然没想透。 好像是某天,他就从天而降、凭空出现,他对着傻呼呼的萧夜和自己说:「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师父。」 六岁的萧夜加上八岁的萧承阳,还没有聪明到能质疑他的目的,卫梓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他们的师父。 事实证明,卫梓确实对他们尽心又尽力。 他处处替两人打算,时时耳提面命,两个没心计的乖孩子在他的倾力教育下,一颗心多出几个窍,越大越腹黑。 腹黑是坏事吗?当然不,这种无所不用其极、不顾道德义气的腹黑,替他们带来太多成功经历,所以未来……会的,他们会遵循师父的教育,继续诡诈、机智,骗倒天下人以求最终胜利。 萧承阳把兵符交给萧夜,说:「照计划,先取南云,再战流仙。」 之后,他会回到军队会合,到时该打的打、该灭的灭,他没打算在南方耗太多时间。 「爷会在杞州待多久?」萧夜已经是二品大将军,不是萧承阳的奴才,但还是习惯喊他爷。 勾勾眉,他道:「两个月。」对付赵擎,不需要太久。 「换言之,最慢十一月初,爷就能回军队?」萧夜问。 「嗯。」他向萧夜投去一眼,没有多余的话。 第六章 但两人默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萧夜明白,他的意思是——爷到之前,别出纰漏。 「明白。」萧夜把易容箱整理好,又问:「师父要跟爷一起吗?」 「不然呢?」卫梓对战争不感兴趣,他是文弱的读书人,当然不喜欢明刀明枪,比较乐意诡诈算计,为啥?因为流血的场面看起来……很脏。 「那爷……辛苦了。」萧夜看好戏似的瞄一眼萧承阳。 好戏还没看到,萧承阳一个冷眼,萧夜立即闭嘴,若要点出萧承阳最厉害的武器,大概是……目光吧,一凝目,气势便足以击溃千军万马。 萧承阳冷眼相望,问师父,「确定?」 瞧,又来又来,什么眼光、什么态度,有没有听过尊师重道四个字?就算这愣小子的师父满坑满谷,好歹他是九年来不曾离开的那个,他帮过愣小子几回啊?救过他几遍啊?要是没有他,两个愣小子早在后宫被剁成肉丸子。 可愣小子喊过一声师父没?没有!一次都没,还要忍受他的冷眼,冤哪冤哪,他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不想让为师跟?」 「我不是去玩的。」 「玩?你们两个小屁孩什么时候玩过?」 说起来真可怜,长枪比他们的个头还高时就跟一群大老粗杀敌去,面对敌人,看着连自己胸口都不到的小毛头,敌人还得先嘲笑两声才舍得下刀,如果不是他这个师父,他们只有当肉酱的命。 「师父跟着你,是心疼你,打定主意要帮你。」卫梓语重心长,把话说得忒好听、忒动人心。 可不是吗?兵推是老头子干的事儿,可他们已经熟练到闭着眼睛都能排兵布阵,真真是……好委屈、好悲惨,大将军那顶大帽子,得多大的脑袋才能扛得起?他们却在少年时期连毛都没长齐的年纪,硬是把帽子给戴上去。 这分明是既无奈又无助的人生,谁知在其他人眼里却是百般欣羡、万分赞叹,这真是个烂到让人觉得哀伤的破事儿。 噗!萧夜忍不住,笑出两个大酒涡。 他知道的呀,爷不想让师父跟,他家师父样样好,就是体尊肉贵受不得苦。而爷办事迅极俐落,餐风宿露、快马加鞭是肯定要的,若带上师父,一路上必定花招尽出拖慢爷的脚步,这种事,爷怎么能受得住? 「杞州的事,我能处理。」 「你举剑拿枪行,但其他历练不足,行事太直接不懂得尔虞我诈,而赵擎那家伙擅长此道,师父不在身边帮衬着,哪儿行啊?」 信不信,他有千百种方法让赵擎含笑赴死,还感激他的相帮,甚至死前再咬出四皇子,让他们一窝子自砍自伤、自乱阵脚。 萧承阳微勾唇角,在师父身边多年,吃过的暗亏……若诡诈之术还没学成,他的脑袋也得剖剖了。没说话,他轻哼一声。 萧夜接收到指令,忙道:「师父,要不你跟徒弟一起吧,听说南云、流仙是女人当家,那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剽悍,肯定有意思得紧。」 卫梓横萧夜一眼,不就是母系社会吗,当他是没见过世面的傻蛋?「不去。」 「师父不是总嫌爷闷吗?跟爷去杞州,肯定会闷得吃不下饭。」他们家爷对于语言这项工具,向来使得没有眼神好。 「总比跟你去打仗,泥沙满天,连张舒适的床都没有,还得天天吃大锅菜来得好。」之前若不是两个孩子太小,得多多照看,他哪能忍受这等粗糙日子。 「师父……」萧夜还要劝说,只见卫梓抓起馒头塞进他嘴巴,堵住他的话。 「少罗唆,我是师父还你是师父?」卫梓瞪完萧夜,对萧承阳说:「相信为师,这趟带为师出门定会有你的好处。记住,给为师备辆稳当点的马车。」说完,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师父的好处是好拿的吗?如果多年经验还没教会他这天上掉下来的只有鸟粪没有礼物,那他就笨得太过。 萧承阳没接话,只是轻敲着桌面,叩叩叩一声声极有规律。 一刻钟后,帐外小兵进来禀报,「王爷,卫先生睡着了。」 小兵说得含蓄,正确说法是晕了,这一晕至少得晕上三日,到时想追上自己?没门儿。 萧承阳点头,从箱子里翻出包袱缚在身上。 啥?才什么时辰,夜猫子师父就睡了?萧夜看着爷的动作,不会吧,爷要不告而别?别啊别啊,爷难搞是难搞在明面上,师父难搞是难搞在暗地里,他宁可被爷打也不要被师父整。 萧夜忙拉住萧承阳的衣服,可怜巴巴地望着。「爷要抛下师父吗?不要啊……」 同情心不值钱,他斜眼轻哼。「松手。」 「不要。」萧夜跪下来,拽住萧承阳衣袖的手往下滑,滑到他的大腿上。 「松手。」萧承阳口气严峻,灼灼目光看得萧夜豆豆小0说提供胆颤心惊,他们都清楚,师父决定的事决不更改,若不趁现在离开,之后还走得了? 兔子眼睛眨巴眨巴、可怜兮兮地望着萧承阳,萧夜摇头,等师父醒来,肯定会把气撒在他身上。他无辜、他委屈、他冤枉啊! 萧承阳抬腿往外,萧夜不松手,死命抱住他的大腿,任由他拖行。 「爷,您别把师父留下,我再给您抄两本兵法,行不?」 萧承阳斜眼睨他,他到底有多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兵法和武功秘笈? 「要不,再加两本武功秘笈?」萧夜苦着脸讨价还价,他的存货不多了呀。 与萧夜对望,说实话萧承阳有点动心,但这回到杞州,除赵擎之外,他还有私事……所以,不! 「松手。」这回的两个字添了气势。 萧夜更委屈了。「爷同情同情我吧。」 萧承阳不耐烦,随手抓起树叶往他手背一射。 看过扑克牌断小黄瓜吗?就是那个样儿,灼热的疼痛感逼退萧夜,他明白再不放手,下一片叶子肯定会射上他的俊脸。 他可是靠脸吃饭的,伤不得啊! 柳老板拿着一方绣帕,细细看着,正面翻、反面看,小小绣帕来来回回看了几十次,要是眼光有热度,那方帕子早就烧了个洞。 锦绣坊是柳老板爹爹留下的,柳家没有子嗣,只能招个上门女婿,幸好柳老板颇有几分本事,短短十年不到,锦绣坊成了城里最大的绣庄。自然,能有这番成绩,除精准目光外,还得有几分心计。 柳月眉、丹凤眼、唇红齿白,柳老板一脸的精明,年轻时想必是个大美人,只是年纪渐长,许是生活过得滋润,身材一天胖过一天,正所谓一白遮百丑,一胖毁所有,她是被毁得很彻底的那种。 第七章 「小姑娘,这帕子是你从哪里得来的?」柳老板双眼含笑,打量起徐皎月。 这徐皎月,态度落落大方,气质不俗,可惜人长坏了,一身皮肤黑得像炭似的,更别提脸颊上那块丑陋胎记,说她是夜叉……嘴巴是坏了些,可真的,难看得很彻底。 从小到大,这副长相让徐皎月磨出一双锐利眼睛,能把别人的表情心思琢磨个透彻,老板娘这眼神代表什么?她一清二楚。 她不计较,因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即使自己长得美若天仙,也不能勉强所有人都喜欢自己,何况……是这样一副尊容。 被人鄙夷一次会受伤,但被鄙夷一千次、一万次,还能笑嘻嘻地活着,代表她的心理素质已经相当良好。 很久以前,大哥哥的「正评」重重地鼓励了她,从此她试着改变自己,努力走入人群,把嘲笑奚落看得忒轻,慢慢地,她不再因为旁人的看轻而受伤,甚至能尝试从鄙视自己的人身上赢得正评。 微笑上扬,望向对方,徐皎月满眼的诚挚。 被这样一双干净灿烂的眼睛望着,柳老板突然觉得小姑娘……不那么丑了。 「老板,这是我自己绣的,您说可以吗?」 什么可以?分明就是非常、异常、了不起的「可以」,双面绣是袁大家的独门绝技,多少人想拜在她门下,可哪有那么容易,一关关筛选,听说目前她名下只有四、五个徒弟。 这姑娘的师父不会是袁大家吧?如果是的话……柳老板一颗心怦怦狂跳起来。 正想点头的她,硬生生压住冲动。「这绣法倒是别致,不晓得姑娘从哪里学来的?」 「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老板觉得不行吗?」 不是袁大家的徒弟?她上下打量徐皎月,那得有怎样的本事才能琢磨得出来?且再试她一试。「如果让姑娘用这种绣法绣个屏风,姑娘能接吗?」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她点了头。「可以,老板要多大一幅?」 柳老板从长桌底下拿出一块布摊开。「这么大幅,行吗?」 徐皎月又点头。「行的。」 没有犹豫?表示她的本事不只于此? 笑意更浓,心跳得更狂,这样的丫头一定得将她纳入羽翼之下。 「姑娘可有在哪个绣坊做事?」 「没,只与娘在家绣了些东西放在绣庄寄卖。」 「既然如此,姑娘要不要考虑与锦绣坊签契约,成为咱们绣坊的绣娘?我不会亏待你的。」柳老板盘算着这手功夫万万不能让别家得去。 徐皎月道:「我家里还有事,不能成天待在绣坊里。」 「也不一定非要待在我这里,姑娘可以在家里做。」 「还是先不要好了。」这方帕子只是用来试试水温,也是为了凑一点钱。 看着她的态度,柳老板皱眉,对一个小小村姑而言,能成为锦绣坊的绣娘是何等荣幸的大喜事,她竟想也不想便拒绝。莫非这帕子不仅自己看过?或者……她绣上好几块帕子,等着把城里绣坊老板逐一会过,再谈后续? 如果是这样,这丫头不简单哪。 柳老板的表情写入太多心思,徐皎月虽不完全看穿,却也有些后悔,心思太活泛的人不该深交,她想速战速决。「老板,您要买帕子吗?如果不……」 「当然买,三百钱,意下如何?如果姑娘愿意签定契约的话,价钱还可以再提一提。」柳老板笑盈盈道。 这是欺负人哪,尽管心底不满,徐皎月脸上却不露半分,只笑着将帕子收进怀里,说道:「谢谢,下次有机会再上门找老板叙叙。」 柳老板见状,心道,这村姑果然不简单,要收服她……得费点心思。 她连忙道:「别急着走,价钱不满意,可以再谈谈呀。」 徐皎月微笑不语,朝她点点头,就要往外走。 柳老板心急不已,连忙跑上前把铺门给关了,道:「姑娘说吧,想卖多少?一口价。」 这是……不让她走?眉心皱起,徐皎月看看左右,两个伙计、一个长工,再加上两个仆妇,众人齐动手,她肯定是打不赢,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会儿她只能退让。 「一两银子,行吗?」 「行,姑娘怎么说都行,那绣屏……姑娘肯不肯帮忙?」她指指桌上的绣布。 门都关上了,说不行还能平安走出去?她是很识时务的,眼前只能同她虚与委蛇,微微一笑,徐皎月回答,「可以,我试试。」 「太好了,姑娘把府上地址告诉我,我差人把布和绣线给送过去。」 徐皎月不语,只是笑着,显然是不想透露居所。 「姑娘这是在为难我哪,要是你把材料带走却不回来,我找谁哭去?」 「此话有道理,要不绣屏的事以后再说,等我攒够银子,再来同老板买材料?」 这丫头滴水不漏哪……不行,非得把她给拢住,生意场上竞争厉害,不是赢就是输,她可不想把杞州第一绣庄的名号拱手相让,倘若合作不成,宁可毁了她,也不能让她跑到别处。 柳老板这样想的同时,凌厉光芒从眼底闪过,徐皎月心下一悚,垂眉。 「小姑娘,做生意是光明正大的事,怎么会连住哪里都不能说?」 这会儿徐皎月明白自己做错了,怀璧其罪,在还没有足够本事自保时,不该轻易亮出本事。 「好吧,不过老板必须保证,绝不告诉任何人这方帕子卖得多少银子。」 「为什么?能赚钱是好事。」 徐皎月面露犹豫,垂头,不安地绞着手指。 这神情看在柳老板眼里,喜色浮上,不会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那种破事儿吧,如果是的话……后娘不知继女有这等手艺,也许花上几两银就能让她签下卖身契。想到这里,她连忙说:「行,就照姑娘说的做。」 徐皎月满脸凝重道:「老板得说话算话。」 柳老板笑咪咪道:「行,我在姑娘面前发誓,如果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必遭五雷轰顶。」 徐皎月假装松口气,回答,「我住在原山村,村里只有我们一家姓李,我是李家的大姑娘,李珊珊。」 徐皎月收下银子,收下布匹,又挑够绣线,这才笑盈盈地向柳老板告辞离开。 知道柳老板站在绣坊前看着自己,她走得不慢不紧,还刻意停下脚步在路边摊子前挑选东西,直逛到转弯处才小跑步离开。 第八章 连跑开几条街,呼……徐皎月吐气,她看人的本事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阿和常说她啊,都活成人精了,那双眼睛点着两把三昧真火,谁逃得过? 这是大实话,她敢保证柳老板居心不良。 小时候她长得太丑,只有娘和哥哥心疼她,哥哥常揽着她说:「放心,丑小鸭长大变天鹅,等我们家月月变成大美女,哼,看谁还敢说话。」 哥哥的话让她深信,早晚自己会变成大美女。 然而四岁在山林里迷路的她遇见「大哥哥」,他教会她,就算其貌不扬,也能被人喜欢。 于是她刻意忽略外表,用真心诚意博得别人的欢喜。 刚开始确实很辛苦,但她坚持说好话、坚持助人,慢慢地,她得到越来越多的正评;慢慢地,村里嘲笑她的人越来越少,她不再是躲在围墙内的小可怜,如果哥哥不死的话,她将会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 但……事与愿违,哥哥死了,被她害死的。 从那之后,不再被外人厌弃的徐皎月,开始被家人厌弃,她成为奶奶口中的灾星。 多年过去,徐皎月想尽办法弥补这个家,她企图得到亲人的认同,她把所有的福气点数全用在家人身上。 她用两百点换得娘两次怀孕,她用五十点治好奶奶的老寒腿,她还想着,如果能让爹爹考上举人,也许奶奶会相信她不是灾星。 她积极赢得好感,她勤勉向学,努力累积学习值和正评值,因为「考上举人」很贵,得用三百点交换。 好不容易凑齐点数,终于能够交换爹爹顺利通过考试。一想到此,徐皎月深吸气、扬起笑眉,可以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日后爹当官、她开绣庄,待家境一日比一日好,她再不会是家人眼中的灾星。 握紧一两银子,有惊无险过关,不漂亮的徐皎月笑出几分风姿。钱虽不多,却能证明系统大娘没说错,只要学好双面绣,她就能够翻身。 双面绣不是娘教的,是从系统大娘身上学会的。这几年徐皎月偷偷学着、绣着,她把董叔给的零用钱全用来买布和绣线,日夜钻研,现在董叔家里连棉被都用上双面绣,全是她的练习品。 带着银钱走到「喜从天降」招牌底下,徐皎月不晓得这个决定正不正确,但这是把一两银子变成很多两银子最快的方式。 「喜从天降」是城里最大的一家赌坊。 赌坊这行当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经营的,听说后头的东家都大有来头,徐皎月之所以挑选喜从天降,还是经过多方探听。 一来喜从天降是附近几个州县最大的赌坊,二来,它的名声很好,不诈、不欺、不行暗黑勾当,从没有把人逼到家破人亡的例子。 她能用福气交换父亲考过乡试,但如果不能把爹送进考场,一切都是白搭,所以她需要很多银子给爹当盘缠。 第一次进赌坊,皎月难免忐忑,但她必须做。 不料喜从天降前面竖着一块牌子,标明里头最低筹码竟然……是五两银子?怎么办,她只有一两银子连大门都进不去啊。 「小姑娘,这里可是大老爷们玩的地方,你还是寻别的地方玩儿去吧。」赌坊门口的伙计好心说道。 「大叔,我奶奶病了,大夫说得吃上大半年药,可我手上的银子只够半个月药钱,您能不能让我进去赌两把,挣点药钱。」 听她这么说,那伙计笑开,这赌坊…… 她以为名字叫喜从天降就真的是喜从天降?能从这里把钱给赢回去的,一百个客人里头找不到一个,能维持平盘不赚不赔已是奇货可居,要不,赌坊赚啥? 「小姑娘,听大叔一句好话相劝,你要是走进去,不消一盏茶功夫,你奶奶连半个月药钱都得搭进去。我们家东家可是说啦,赚钱是好事,可别赚黑心钱,为银子要了人命,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大叔,我以前没进过赌坊,昨天因着奶奶的病,我急得睡不着觉,恍惚间看到一个大老爷,他称赞我有孝心,让我来‘喜从天降’试试运气,否则我哪里知道什么是‘喜从天降’?」 「小姑娘,作梦的事哪能作准?」大叔语重心长。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今天我才进城就看见路头那间财神庙,里头供奉的可不就是昨晚梦见的大老爷?我这才提起勇气,想过来试试。」 徐皎月的声音娇甜软糯,本就容易博得好感,再加上这么神奇的故事更是让许多路过的百姓驻足围观,她不漂亮的容貌,因为「孝顺」,让百姓觉得她格外顺眼。 【当,卓三赠正评一点。】 【当,陈氏赠正评两点。】 皎月微笑,点数不多,但她早就习惯聚沙成塔,没有好容貌毕竟吃亏,如果这段话是哥哥来讲,肯定能拿到十倍正评。 大叔犹豫片刻后道:「小姑娘等等,我进去请示东家。」 他进去不过一盏茶功夫,但出来的时候,赌坊里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这件事。 不久,大叔领着徐皎月进赌坊,她一进门就听到不少耳语,徐皎月不在意,把所有赌桌逛过一圈后,选了个赌点数、一赔五的桌面站定。 她站定,除玩得停不下手的赌客,所有人全围在这张桌子边。 只见她不疾不徐地掏出一两银子,压在八点上头。 看着荷官手上的骰盅,两颗骰子在里头摇晃,撞击声一下下撞在她胸口,虽然已经用福气点数做了交换,她还是紧张。 「买定离手!」年轻荷官一喊,这才发现,整张桌子只有徐皎月的一两银子孤零零地躺着。 微微一笑,他打开骰盅。 四点、四点,共八点,徐皎月松口气。 荷官拿出五两银子放在赌桌上。 「谢谢。」感谢的话刚说完,她又把五两银押在八上。 再开,两点、六点,加起来又是八点,荷官将二十五两银子堆到她面前。 赌客哗然,哪有这么巧的?所有目光全集合在徐皎月手上,只见她在二到十六的数字中犹豫着,最后又把银子堆在八点上头。 骰盅打开,三点、五点,又是八点。 这太不可思议了! 人群中有人手掌大拍,赞一声「好」。 荷官脸色微变,却还是把一百二十五两银子推到徐皎月跟前。 就在大家眼睛全盯着徐皎月时,没想下一把,徐皎月又把银子全押在八点上。 此刻蠢蠢欲动,想要跟进的赌客们,在看见八点时,心道小姑娘不懂赌博,哪能连开四把八点? 瞄见她抖个不停的手指头,她也没把握吗?算了,再看一把,如果还是开出八点来,下一把就跟进。 第九章 骰盅里的骰子不断敲响盅壁,一声声、一下下全敲在众人的心坎里,就在荷官停下骰盅时,几十双眼睛像锥子似的全扎在上头。 会吗?还会是八点吗?有人紧张地舔舔嘴唇,有人抹去额头汗水,徐皎月也紧张地看着,深怕这回把赢来的银子全给输回去。 骰盅打开,四点、四点,又是八点。 赌客再次哗然,怎么可能、怎么会?没道理的啊,哪家赌坊会这样开?这下子,所有人全都相信财神爷的说法,相信她孝心感动天地。 荷官收下桌面上的银子,换得六百二十两银票及五两银锭子给她,这是在暗示她见好就收,徐皎月心里明白,她本就没打算因此一夜致富。 连声道谢,把银票收进怀里,徐皎月向荷官盈盈为礼,道:「谢谢大哥。」 啥?不赌了?怎么可以,大家都在等着跟进呢!旁观者不依,见她抽身往外,心里急啦,不行不行,他们还要沾财神爷福气啊。 「小姑娘,再赌一把吧。」有人恳求。 「是呀,让咱们再看一回财神爷发威。」青衫男子嘴巴上这么说,手已经伸进怀里掏钱。 大伙儿争相劝说,劝得徐皎月满脸为难,这时一个肚大膀子粗、满脸横肉的大老爷伸出猪蹄似的肥手往赌桌上拍去,道:「赢了就想走,哪有这回事?再赌!」 赌客们把视线从猪蹄转到猪脸上,咦,竟然是赵擎赵知府的儿子赵文清? 说到这个赵擎哪,人家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形容的恰恰是他,赵擎到杞州任官近六年,当年上任时,一辆驴车载上所有家当,如今高墙连苑起,知府大人的宅邸不输亲王府规格,那些个贪腐肮脏事,简直罄竹难书。 有没有下头官员往上告?自然有,可桩桩件件全让人给拦下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上头有人,那人肯定还是居高位。 几年下来,骨头再硬的地方官也不敢拿鸡蛋去砸石头,于是……就养出了赵擎这个杞州的土皇帝,也就是说,这赵文清就是个土皇子。 赵文清吃喝嫖赌样样来,家里不但不管,还遮掩着天天帮忙擦屁股,也不怪他有恃无恐,谁让人家的娘厉害,管得满屋子妾室姨娘都无所出,赵家就他这么根独苗,能不护着? 赵文清开口,所有人全数噤声。 徐皎月气的呀……有人这样的吗?不赌还逼人了? 但她没生气,只用大眼睛盯着赵文清,满脸惊恐、小心翼翼道:「财神爷只让我挣足奶奶的药钱,不让我贪心的呀,万一我又把钱给折回去,怎么办才好?」 「让你赌,是爷的事,赌输了怎么办,是你的事,你先把爷的事给办了。」 天!有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吗? 只见她吓得瑟瑟发抖,可怜兮兮、颤巍巍地把五两换成几个银角子,再抖着手把一块银角子握在掌心。 赵文清满脸不耐,猪蹄又往赌桌上一拍。「快下注!」 这一拍,徐皎月吓得手指松开,银角子又掉在八点上头,赵文清二话不说,抽出五百两银票一丢。 其他人见状,纷纷掏银子想往上压,没想到赵文清竟从怀里拿出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往赌桌用力一插,吓得众人将手缩回去。 「哼,财神爷的福气是你们这群贱民能享的吗?」 赵文清得罪满屋子赌客,大家心中忿忿不平,却不敢多说半句话。 荷官不语,视线往上一抬,果然,这边的动静已经吸引上头的注意,目光相对间,掌柜向他点头示意,他明白,掌柜允许他动手脚。 高举骰盅,使暗劲摇晃,见赵文清一双眼睛跟着骰盅转。定!骰盅落在桌面上,荷管嘴角轻哂,打开盅盖……是六点! 在赌客们抿嘴暗笑中,荷官将桌面上的银票收到台子下方。 赵文清怒目一转,瞪向徐皎月。 徐皎月忙摆手。「不是我的错,方才小女子被爷吓到,银角子才掉下去。」 意思够清楚了,八点是被赵文清给吓出来的,可不是人家小姑娘挑的。 她没哭,但娇甜软糯的声音中带着惊慌,大家都觉得她既委屈又可怜。这会儿再没有人逼她出手,但赵文清不肯放过她,拽起她的手逼迫,「再赌。」 「爷饶了我吧,这是要给奶奶看病求医的,小女子和祖母相依为命,若奶奶走了,小女子也活不了。」 她低着头,抹着眼角,看得众人心疼同情。 【当!王大品赠正评五点。】 【当!李成赠正评五点。】 当当当,系统大娘不断提醒,正评值不断往上加…… 她的嗓音挠得人心痒痒,可惜那张脸惨不忍睹,没见过这么丑的女人,要不是丑得这么淋漓尽致,倒也能带回去听她说说话、唱唱小曲儿。 赵文清大翻白眼,丢出一张百两银票,道:「选吧,给爷好好的仔细选,要是再害爷输银子,看爷不揭了你的皮。」 徐皎月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低头认真在一排数字前斟酌半天,才又押在八点上头。 见状,赵文清立刻把身上一千多两银票压上。 荷官再度高举赌盅,众人目光全在他的手上聚焦,他轻轻向徐皎月一颔首,徐皎月露出感激笑容,悄悄地矮了矮身子,退出人群之外。 她走得飞快,从大街钻进小巷子,看看左右无人,连忙将绑在身后的长辫松开,分成两股,左右各绑一根辫子,再将往外翻折的袖口放下往里折,青色袖子变成小碎花,再把青色长裙往上一拉,对折绑在腰间。 她的裙子是两层的,里面那层以及青色长裙的里布都是小碎花布,这么一弄,她改了装束。再从怀里拿出自制的胭脂在脸上抹匀,盖住丑陋胎记。 她一面打理自己,一面打开系统,发现短短时间内已挣得一百多点正评,换成福气点数后,她满意转身,准备尽快买点东西返家,却发现巷子口站着一个高大男人。 那人全身散发着一股教人害怕的威势,心下一悚,她直觉往后退。 对方发现她的意图,大步朝她走来…… 早先,看门的伙计把这姑娘那漏洞百出的蠢故事上禀时,掌柜轻嗤一声,想把人给往外撵,是他说:「让她进来吧。」 掌柜反问:「爷相信她的鬼话连篇?」 他道:「我不相信,但百姓会相信。」 第十章 喜从天降是间好赌坊,不害人、不逼人,是个小赌怡情的处所,比起一掷千金又会沾上脏病的青楼,夫人奶奶们更乐意他们家男人到喜从天降来逛逛。 这两年,他刻意炒作喜从天降的名声,以便让这门生意迅速扩张,于他而言,赌坊不仅仅是个赚钱的好地方,还是个暗中培养能人的最佳处所。而这么一个「成全孝女」的好名声,怎能轻易放过? 不过也是她够聪明,捞了几百两银子就及时松手,若是贪心太过想赚得钵满盆溢……哼,真当他们家荷官是吃素的? 打从她进来后,他就一直站在二楼俯看,然后……她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离开赌坊他立刻跟上,却没想到这丫头挺厉害的嘛,还晓得找个地方乔装改扮,看来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认真谋算过。 他走到她面前,四目对望。 徐皎月咬住下唇,不发一语,胸口起伏不定,心里忖度着此人的身分目的,想着要如何才能顺利摆脱。 她没动作,但萧承阳动了。 她很矮,只到他的胸口,他伸手强迫她抬头,勾起她的下巴,粗粗的掌心磨擦着她的脸颊,直到蹭掉她脸上那层细粉。 这人……他懂不懂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 她才想要反抗,但他即时松开手,两只眼睛紧紧盯住她的脸,一眨也不眨。 发现她有多丑了,对吧?他要吐、要面露憎恶了,对吧?她瞄一眼他身后,算计着如何趁他怔愣间,从他身旁钻过,飞快逃跑。 这些年在后山,她已经练得一双好腿力。 可是,右脚刚抬起…… 【当!萧承阳赠正评一百点。】 啥?没弄错吗?一百点耶,正常都是三、五点的呀,她正怀疑时,又听见系统大娘传来提醒。 【当!萧承阳赠正评一百五十点。】 【为什么?】 【身分越高、眼界越高之人,越难获得好感,因此点数翻涨。】 哇,意思是……此人并非凡夫俗子? 不对、不对,她问系统大娘的「为什么」,不是问点数怎会高到吓人,而是在问没道理啊,他怎么会对她有好感? 是,太不正常了,凡世人皆以貌取人,尤其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除非他对丑女有怪异的、不正常的、特殊嗜好? 他……浓眉飞扬,大眼深邃、隐含智慧光芒,而他的脸……完全是系统大娘教过她的黄金比例啊。 这样好看的他,怎么可能对她放送正评,他疯了吗? 他疯不疯不知道,但他眼底确实流露了掩也掩不住的喜悦,虽然喜悦表现得不够外显,要不是她的观察能力高强、要不是系统大娘的善意提醒,谁能察觉? 「公子有事?」 他带笑的眉眼勾得她心脏猛然跳跃,然后又当一声,两百点…… 「你说谎。」 一个好看到令人心悸的男人,笑着提醒女人「你说谎」,这场面实在诡谲得太、太、太……教人心慌。 「我什么话都没说呀。」下一句,他不会说「你骗了我的心」吧? 「财神爷的指示。」他提醒她。 指的是这个?徐皎月恍然大悟。 不过财神爷这事儿无从对证呀,本就是她说了算,何况在「财神爷帮助下赢钱」是人人眼见的事实呀,谁能够举证,指控她说谎? 松口气,她满脸自信。「莫非公子认为我诈赌?就算我诈赌又如何?喜从天降都不计较了,公子何必多事?除非你是喜从天降的东家。」 他紧盯着她,好像要把她给盯穿似的,害得她心跳加速,呼吸喘促。 他又朝她靠近一步,低声道:「没错,我就是。」 啥?他就是?真假?这么神,她随便说说也能随便中? 咬牙,她硬着头皮回应。「骰子没经过我的手,若公子怀疑诈赌,应该回去拷问你家荷官,看他有没有和我联手,而不是挡在这里欺负平民百姓。」 就算告官,只要没有证据,谁也不能定她的罪。 只是……善于阅人的她,向来能从别人的表情猜出对方心意,可这人是怎么回事?哪来的表情?他的脸部肌肉全定在同一个位置,让她强烈怀疑他戴着一副完美的人皮面具。 这样的男人,就算她有一身好本事也察觉不出他的心思。 「走。」他拉起她的手。 「去哪里?」她硬把手抽回来,摆到背后。 「找大夫,给你奶奶看病。」无法从财神爷那里突破,他就从「生病的奶奶」这点下手。 该死,揭穿她有什么好处啊?这么大一家赌坊,难道连六百多两都输不起?何况,她也帮他从猪头大爷身上把钱给榨出来了呀。 「不必,奶奶已经看过大夫。」 「回春堂大夫,是杞州最好的。」他非要逼她承认自己说谎。 「小毛病,吃吃药能行的。」 「什么小毛病需要花六百多两来医?」 啊……狗急会跳墙的,他知不知啊? 徐皎月恼羞成怒,双腿开开、双手叉腰,俨然一副泼妇状,顾不得他的身分多高,手指朝他胸前戳去,振振有词。 「第一,赌场开门是为了迎接赌客,就算我没有处境堪怜,难道不能上门?第二,多少人眼睁睁看着呢,我没有作弊,我赢得光明磊落。第三,你想把钱抢回去?赌客前脚赢钱、东家后脚抢钱,难道不怕坏了名声?」 徐皎月堵得他应不了声,两人就这样眼对眼、鼻对鼻,看着彼此不发一语。 半晌,他轻声笑道:「你变了。」 变了?她认识他吗?不可能,倘若见过这号风度翩翩的如玉男子,她肯定会记上一辈子。所以,他肯定认错了人。 摇头,不想对他的记忆力深究,徐皎月屈膝道:「若公子不想无事生非,就别惹我。」 撂下狠话,徐皎月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这次他没留住她,只是一双深邃目光追逐着她的背影…… 【第三章 大难来时各分飞】 柴米油盐酱醋茶,徐皎月买足一马车东西才回村子。东西买得太多,把车厢塞得满满当当,她只能坐到车夫身旁。 刚上路时,车夫满肚子不乐意,谁让她丑得这么厉害,长成这副模样就该藏着掩着,怎还能坐到他身边? 可人家是付钱大爷,再不痛快嘴巴也不能刻薄,他只好拉出一张僵尸脸。 她看到了却选择视而不见,还笑着说:「大哥,我给你说个笑话好不?」 车夫皱眉不应声,态度摆明了嫌弃。 第十一章 徐皎月微笑,她懂的呀,却不在意,任何见她第一眼的人几乎都是这种表情,多年下来,她已经具备强大的心理建设。 也自顾自往下说:「有大夫叹口气对病人说:‘有个坏消息,还有个更坏的消息得告诉你,坏消息是你最多只能再活一天了。’病人一听,手脚发软,生无可恋,哭着问:‘有什么消息能比这个更糟?’大夫顿了顿后回答,‘本来这事儿,昨天就要告诉你的……’。」 听到这里,噗哧一声,车夫捧腹大笑。 徐皎月笑着说道:「所以啊,人生除死无大事,长得丑一点、笨一点、脏一点,算什么事儿呢。」 车夫闻言,双颊红透,以貌取人,确实是他肤浅了。 她没等对方道歉,自顾自下台阶,又道:「大哥,你这样载客一整天,能挣多少银子?」 说到这个,他叹气。「雇一趟马车要两百文,舍得坐的人不多,那些坐得起的富贵人家,往往家里都养了马,我这生意一天能跑上三趟就算好的了。」 「我们村子固定每月两次赶集,大家都要抢早,好搭上陈大叔家的牛车,否则就得走着进城,累得慌。陈大叔一个人头收十五文,这样来回一趟,每个人就得花三十文,对陈大叔来说不无小补。 「大哥要不到几个村落里探听探听,日后每逢市集就到村口载人,马车的速度远比牛车快,乘坐又更舒服,要是一个人头收二十文,肯定有人肯掏钱,马车一趟可以载十几个人,能来回载上数趟,肯定比现在挣得多。」 徐皎月这样一说,车夫眼睛发亮。 对啊,怎么没想到?这姑娘脑袋清楚,居然能想到这个,转头望向她,突然觉得她眉眼长得真好,五官端正,看起来还挺脑眼的。 【当!李阿贵赠正评五点。】 徐皎月扬眉一哂,望向远方。 马车来到村口,小小的村落,有几个人坐得起马车?因此刚进村立刻有人围上来。 「月月发财啦,竟雇起马车?」王和笑着和徐皎月说话。 他是村长的小儿子,胖嘟嘟的,走起路来外八字,一摇一摆的像肥鸭子,他是村里头最喜欢徐皎月的,因为他老觉得他们是同款人。 他的体型和徐皎月的胎记都是被人嘲笑的原因,而村长儿子和秀才女儿,这身分也是村人不敢在明面上嘲笑的理由,两人都读过几年书、认不少字,脑袋也都够清楚……重点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很适合彼此取暖。 因此王和央爹爹上徐家求亲,可徐秀才态度很奇怪,不说好、也不说不,就是拖着。 娘说,徐秀才大约想等考上人后,再给女儿寻门好亲事。 可……容易吗?自徐谦考上秀才到现在已经九年,至今还没半点着落,若是正常男人早该看破寻个正经差事儿赚钱养家才是,哪能像他直到现在还靠媳妇、女儿那手绣活养着。 徐皎月跳下马车,从车厢里拿出一袋糖。 糖是精贵物儿,不是逢年过节没人舍得买,若非如此,怎会有小孩为了那么点甜味儿跑去捅蜂窝,每年都闹出村童被螯得满头包的事故。 「阿和哥哥,这糖给村长。你在,我就不跑一趟了。」 王和不跟她客气,接过袋子。「还真的发财啦。」 「哪能呢,接了绣活儿,老板娘给我订金,平日受阿和哥哥照顾良多,就当报恩啦。」 两人说着话,围上来的村童越来越多,徐皎月又翻出一包糖糕,点了里面个头最大的东东,「你把糖糕分派给大家,得公平,可不许偏心哦。」 东东扬眉,说,「知道了。」 说完,转身就跑,一群孩子也跟着跑。 这时,系统响个不停。【当!王和赠正评五点。】、【当!东东赠正评三点】、【当!虎子赠正评两点】…… 迎着阳光,徐皎月笑容灿烂,亮得车夫、王和别不开眼。 他拍拍她的肩膀。「你奶奶要是知道你花钱买糖,肯定又要讨一顿好打。」 徐皎月扬眉回答,「那糖,不是阿和哥哥给的吗?」 她说谎的本事炉火纯青。 肥手往她额头一戳。「又拿我当挡箭牌。」 这些年,她凡有一点意外收入,总借着他的手往家里送,搞得全村上下都知道他喜欢徐皎月,这倒没啥不好,他本来就喜欢她。 只是,徐皎月一心想让家人过好日子,可她的好日子在哪儿? 自徐皓日死后,她过得比奴婢还不如,亏她还成天笑嘻嘻像无事人似的,也不知道那颗心是怎么长的,这么宽。 「阿和哥哥身子厚,拿来当挡箭牌再合适不过。」她捶捶王和的胖手臂,同样是胖子,王和跟赌坊那位,简直是天差地别。 「就你敢拿我身材开玩笑。」 「人生嘛,笑笑就好。美如何、丑如何,胖如何、瘦又如何,活得开心自在比什么都重要。」 「你是真心感到自在,还是用笑容掩盖哀愁?」 他问得她微怔,徐皎月沉默,转开头避开这话题,却看见小雪怯怯地跟在马车旁。 这丫头有了后娘,亲爹成后爹,人憨憨的,身子瘦括括的,一看就晓得平日里没得吃喝,只有挨打的分儿。 她朝小雪招招手,蹲下身,从车厢里再拿出一份糖和两颗包子。「收着,慢慢吃,以后肚子饿就悄悄来找姊姊,知道不?」 小雪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嘴。 徐皎月摸摸她的头,也不知道是在同情她,还是在同情自己。 看她这样,王和叹道:「你要是不反对,我去同爹娘商量,再加五两聘金,说不准徐奶奶会同意咱们的婚事。」他很想帮她脱离徐家。 看着王和,徐皎月垂眉。 她当然知道,婚姻这种事图的不是郎有情妹有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是图一世平安、生活顺遂。 模样差点的,就靠勤勉、劳力,靠个有福气的肚皮,好换得一个举案齐眉。 模样好的,或许还能盼来珠翠环绕、锦衣玉食,图谋个好前程,而她这种人……想要一世顺遂,怕也是奢望。 眼下,她只想尽力弥补,把家里被她踩出来的破坑儿给填补起来。 「别了,又不是没试过。终是我犯下错误,自该亲自收拾。」 「皓日的死不是你的错,当时你才多大?把罪过算在你头上,不公平。」 「人生哪来的公平?人生就是喜中带泪,泪中带笑,笑中带悲,悲中带喜,喜悲同存、笑泪互转的过程罢了。行了,时间不早,我得快点回去,不多说啦。」 第十二章 挥挥手,徐皎月跳上马车。 看着她的背影,善良的王和心头酸酸的,真想多帮她一些。 马车到家门口,车夫大哥帮徐皎月把东西卸下,皎月多付一百文车资,又赢得五点正评,一袋糖、一包糕、一百文钱,让她收获不少正评,可是……看向安静的徐家…… 深吸气,每回进这扇家门,她都必须鼓足勇气。 把笑容高高安上,再吸吐几回,推开大门,她将买回来的东西搬进厅里。 听见动静,姜氏和徐陈氏从屋里走出来,看见满屋子东西,瞠大眼睛。 下一刻,徐陈氏冲上前,举起手啪啪啪往徐皎月身上打了十几下,一面打一面骂咧咧。 「我让你乱花钱、我让你慷慨、你这讨债鬼……」 前面几句还算清楚,勉强算是为她的粗暴行径做出解释,可后来的,就不知道在骂啥了,然而重点不是骂啥,而是揍人。因为钱丢了、心肝疼,就算家里需要东西,也得先把银子交到她手上,她再来进行分配。 可经验丰富的徐皎月明白,钱进到徐陈氏兜里哪还有吐出来的分,弟弟们正在长身子,她自己也太瘦,得多吃点好的。 徐皎月一面躲着徐陈氏的无影手,一面瞄着站在房门口的娘亲,她眼里的冷漠,让她如兜头被冰水给泼了。 自从哥死后,娘看她的目光就像看陌生人…… 放下手中那扇猪肉,她不顾热痛的双臂和脸颊,反倒笑弯两道眉毛,拉住徐陈氏的手说:「奶奶别急,等我把剩下的银子拿出来,再打吧。」 真不知心脏是要多强大,才能面对一张想把自己给撕了的狰狞脸庞,还笑得那样张扬? 徐皎月的话让徐陈氏歇了手。 还有剩?这桌上、地下的……她哪来的钱? 吵声打断正在写文章的徐闵谦,他从书房里走出来,满脸不耐问:「怎么回事,月月,你又惹祸?」 连问都没问,一开口就认定是她惹祸? 微微的心酸漾起,两个弟弟从爹身后冒出头,脸上带着幸灾乐祸,这就是她极力想要弥补的家人哪。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真可悲。 徐皎月回答,「没事,是奶奶误会。」 从怀里掏出银票和碎银子放在桌上,加上点力气,让笑脸继续维持在脸上。徐皎月讨好地说着,「爹想参加乡试,今年乡试在汾县举办,这一来一回恐怕要花不少银子,我便接下绣屏活儿,东家付给我两百五十两。我想爹出门前,身子得好好养养,乡试比府院考试更辛苦,这才多买些肉回来。」 说完,她满怀希望地等待系统大娘发出提醒,但……她始终沉默。 半点都不感动吗?不感动她的尽心尽力?不感动她的悉心补偿? 娘的表情依旧平静淡漠,她斜倚在门边,态度疏离,嘴角挂着淡淡嘲讽,仿佛厅里正在上演一部戏。 比起爹,娘的态度更教她受伤。 爹对她本就不亲近,而奶奶重男轻女,她从不曾在爹和奶奶身上享受过温情,不曾得到过,也就无从失去。 至于娘……她记得清楚,六岁之前娘是怎样宠她疼她爱她哄她的,直到哥哥死后便截然不同,娘当她是仇人了,对吧? 徐陈氏讪讪的,轻咳两声问,「一幅绣屏怎能挣这么多?」 「我应下的是双面绣。」 「双面绣,什么东西?你怎么会?谁教你的?」 「董叔送我一本双面绣的册子,我琢磨两、三年,绣成一方帕子送到绣庄给东家看过,东家喜欢这才让我接下差事,我琢磨着大概要绣上两、三个月。」 「你要绣屏风?董爷那里怎么办?」 那边可是说好了,一个月一两银子,村里男人进城都挣不了这么多,可董爷让月月上山打扫、做三餐就能净赚一两,这么好的差事,她可舍不得丢。 「要不,明儿个起,董爷那边让你娘过去。」 徐皎月忙道:「不耽误的,我把绣屏带到董叔那里,打理好家务,再利用闲置时间绣。」 「这倒是可行,双面绣价钱真有这么好?」徐陈氏又问。 「是,东家说,若我的手艺再进步些,下一幅能给更高价钱。」 「既是这样,你把双面绣教给你娘吧。」 真的吗?她忙不迭地点头,热烈的视线落在娘身上,她想同娘多处处,想借机拉近彼此关系,她会想尽办法让她们的感情像过去那样。 可……她高兴得太早,热切目光撞上冰山,瞬地,徐皎月的胸口一阵阵发凉…… 「我不想学。」姜氏轻哼一声,丢下话转身回屋。 差一点点,徐皎月的笑容挂不住,她得憋着压着才能让脸部的肌肉维持在原处。 徐陈氏见状,一肚子火,指着房门骂骂咧咧。 「成天阴阳怪气的,她在恼火谁啊?如果不是老娘老眼昏花,需要她学?我自个儿来得了。真不晓得是谁对不起她,她到底还知不知道自己是媳妇啊,连婆婆的话都不放在眼里,真是好大的威风……」 眼看徐陈氏扯起嗓子骂个不停,徐皎月连忙从桌子上找出盒子递到她手上。 「奶奶别生气,我想爹要考试,身边需要多带些银子,没舍得乱花钱,只买了支银簪子给您,等我下次赚更多钱,再给奶奶买金簪子。」 徐皎月的极力讨好,让徐陈氏心气稍平缓。「不必,下次卖多少钱,把银子全交给我,别乱花。」 「是,奶奶。」她转身亲手把银票交到父亲手中。「爹,您合计合计,如果不够的话,我再跟东家借点。」 她仰头看父亲,期盼系统大娘捎来提醒,但,还是没有…… 笑容渐渐地凝在脸庞,她深吸气轻咬下唇,对自己说:没关系,早就习惯了,过得去的…… 徐闵谦看一眼银票,干巴巴说:「不必了,这样就够,你什么时候去董爷家?」 「过几天吧,等爹爹出门,我把家里安排好就过去。」 「也好,去董爷那里要懂事些,尽量把董爷交代的差事办好。」 这是关心?徐皎月暗叹,应不是吧。「爹说得是。」 徐闵谦点点头,跟在姜氏身后进屋,看着他的背影,徐皎月再次轻叹。 「还等啥,时辰不早了,快去做饭。」 徐陈氏出声,徐皎月把难受收拾妥当,重新撑出笑容,勾起徐陈氏的手臂说:「是,奶奶。您等着,我一定会赚很多钱回来,给您过好日子。」 第十三章 【当!徐陈氏赠正评一点。】 就一点?聊胜于无,好歹奶奶是舒心了。 徐皎月笑开,转身往厨房走去,她听见徐陈氏招呼两个弟弟吃糕点,不公平?是啊,谁让她不是男孙。 经过爹娘窗下时,她下意识停下脚步,不是故意偷听,却听见爹娘争执。 「为什么非要这样伤人?看不出月月想讨好你吗?」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什么都不知道,怨她有意思吗?」 「所以呢?我该怪你?」 「真真是无理取闹,好生过日子不行吗?你失去的儿子,我已经让你生回来,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所以我儿子就该白死?」 「不然你要怎样?杀死月月?」 姜氏不应声,但她的沉默让徐皎月心情凝重,双手在胸前紧攥,她拼命告诉自己,娘只是无法忍受哥哥的死,可娘终究心疼她…… 没想片刻后,姜氏缓声问:「可以吗?」 轻轻巧巧的三个字,铿锵!徐皎月听见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 可以吗?娘竟然说……可以吗? 娘是真的想要她死!控制不住的泪水滑落,心坠谷底……是不是她做再多、再努力都没用? 不知何时藏身暗处,眼看着身子贴着墙壁缓缓瘫倒的徐皎月,萧承阳拧了眉心,原来她过的是这种生活?心抽痛着,说不出的难受在胸口翻搅。 「死丫头,你没拿猪肉,要煮啥啊?」徐陈氏的声音从厅里传来。 徐皎月抬头,用力抹掉泪水,拍拍双颊勾起笑脸,她对自己说:「加油,你不会被打倒的。」 是啊,越挫越勇,越难越要笑脸迎人,她怎么能轻易服输? 拍掉身上的尘土,她一面往厅里走,一面用软糯的嗓音道:「知道了。」 话分二路。 赵文清一口气赔掉千两银子,转头就要找人出气,可徐皎月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他火冒三丈,控不住脾气,当场就闹起来。 他揪住荷官衣襟,动手要赏对方两拳,可惜拳头还没送出门,就让赌坊里的保镳赏了一脚。 飞摔出去,他还想破口大骂,可难听话刚到嘴边,拳头就砸上他的脸。 片刻功夫,他鼻青脸肿,本来就很猪头的肥脸更加惨不忍睹。 赵文清气急败坏,没了逛窑子的兴致,带着小厮高源回家。 才要进府,赵文清碰到正坐着轿子准备出门的父亲。 见儿子那副鬼样子,赵擎心道,他肯定又在外头惹事。唉,儿子真教人头痛,好事不做专干坏事,每回都要他去擦屁股,不晓得自己怎会生出这个孽障? 他重面子,不想当街教训儿子,可看他那副模样不骂几声怎受得住? 「又打架?」赵擎口气不善。 「不是打架,是挨打,爹,你派人把喜从天降封了吧,他们诈赌!」 喜从天降?赵擎眼睛暴瞠,他竟敢跑到那里惹事!天吼、天哪,他晓不晓得赌坊背后是谁撑腰啊?就是他这个当爹的,也不敢轻易招惹啊。 要不,人家开店,他干么乖乖送上彩礼,三不五时还要「关心关心」。 没想到这个蠢货倒好,老子不敢惹的,小子给招惹上,是嫌他顶戴太重,想帮着摘下来? 想到这里,一股无名火在胸口蹿烧。「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爹,打人的不是我,胆子大的是他们。」赵文清抗议,分明不是他的错。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德性?」 身为独生子,赵文清从小被惯坏了,惯得不会看人脸色,直到现在仍一心要他爹帮着出头。 「我啥事也没做,不过是进去赌两把,才两把就丢掉一千多两,爹,您说这不叫诈赌什么叫诈赌?不行,这事绝对不能善了。」 赵擎气到头昏脑胀。 什么叫做绝对不能善了,若人家肯同他善了,他还得亲自上门致谢呢,他硬生生吞下怒气,问:「不然你想怎么办?」 「一把火把赌坊给烧了。」 「你敢!」 「这天底下就没有我赵文清不敢的事儿。」 赵擎气疯了,他这样聪明绝顶的人怎会生出这种蠢货?老天是有多看他不顺眼?「来人!把少爷给我绑进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门!」 赵文清错愕。 啥?不为他出头,还要绑他?那家赌坊是给了爹多少好处哪?可给再多,能比「花香满园」还多吗?张嬷嬷得罪他,还不是一样要亲自把柳丝儿送到他床上,伺候得他满意了才放人? 赵文清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的轿子离开家门,几个下人涌上来要绑他进府。 他怒目瞪去。「谁敢碰我!」 这一嗓子,果然没人敢上前。 话说完,高源立刻上前扶起他往府里走。 高源是他上个月买回来的小厮,十五、六岁上下,眉清目秀的,嘴巴甜、懂一点武功,他刚来不久就把赵文清身边的大昂、大举给取代掉。 看见高源,赵文清满肚子火气,伸腿往他屁股踹去,怒骂:「爷被人打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高源陪笑,「爷忘记了,您让奴才去知会张嬷嬷,今豆豆小0说提供晚别让柳丝儿接客,等着好好伺候爷,奴才回到喜从天降,就看见爷……爷真不出门了吗?柳姑娘心里不知道怎么盼着呢。」 想到柳丝儿柔若无骨的身子,他身上某处硬了起来,可……爹禁他的足,怎么去啊? 皱皱眉头,想到柳丝儿红嫩的小嘴唇,他有些禁不住。 瞄一眼身后还跟着的下人们,他压低声音问:「你能把爷给弄出去吗?」 高源抿唇一笑,正愁找不到机会呢。「这倒不难,府里一、二十个武功高强的长随都不在,只是爷的银子全输光了,柳姑娘那里岂是两手空空能进得去的地方?」 「你去帐房支三千两。」 「爷说笑了,上回小的去支钱,帐房说得清清楚楚,往后爷一个月不得支超过五千两,而爷这个月……」 「爹是怎么回事?要钱不给钱,要他撑腰也不给撑,吃错药了吗?」 高源轻哼一声,不满道:「老爷肯定想把钱给那一边。」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恰让赵文清听见,他问:「那一边?哪一边?把话给爷说清楚。」 高源听见他扬声说话,急得跳脚,连忙捂住赵文清嘴巴,压低声音轻道:「少爷,您甭害奴才了,您这样嚷嚷,奴才会没命的。先回房吧,奴才再一一禀报。」 见他吓成这样,事情很大吗? 赵文清凝眉,看一眼跟在身后的其他下人,道:「都退下,爷自己回去。」 第十四章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心想府里侍卫那么多,爷的身子又硕壮不灵活,应该是逃不出门的吧。 这样一想,便躬身为礼,乖乖退下去。 直到人全部走光,赵文清才道:「把话说清楚。」 「少爷,老爷在外头有新夫人啦,听说新夫人刚生下儿子,现在少爷已经不是老爷唯一的儿子,要是少爷再不乖乖上进,好好考出个功名,老爷恐怕是要偏到那一边……」 这还得了!「唯一」两个字始终是赵文清的倚仗,二十几年来,娘在后院使多少办气才让那群莺莺燕燕断了念,这会儿……爹是另辟蹊径哪。 「人在哪儿?」 「在银杏胡同,朱红色大门那家,听说是五进宅子,伺候的下人足足有上百人呢,足见老爷对她极宠爱。」 一个小小外室竟敢住那么大的宅子,还用上百人伺候,说不定吃穿用度比他们这边还好,怎么能行?他爹的,全是他的,怎能花在旁人身上? 赵文清暴怒,大步往娘亲院子跑去。 看着他肥硕的身躯快步往前,颇有几分喜感,高源微微一笑,追上前。 「少爷,您做啥啊?」高源急道。 「我去告诉娘,让娘抓狐狸精去!」 「少爷,抓不了的啦,您别害夫人了。」 「为哈抓不了?」 「爷没发现吗,府里那群武功高强的长随通通不在?许是派到那边保护新夫人和小少爷了。」 「什么新夫人、小少爷?赵家的少爷,就我一个!」他瞪高源一眼,继续迈开肥腿往前进。 不多久功夫,赵夫人召集满府奴才仆妇,直奔银杏胡同。 赵夫人是户部侍郎章勤的嫡女,赵擎之所以能和四皇子搭上线,负责为萧承业在杞州搜刮财物,全因为赵夫人。 赵擎为人圆融,看似左右逢源,其实是性格狡诈、处处讨好,他能一路走到如今,不得不说赵夫人厥功甚伟。 不管是家里大小事或与萧承业的联系,几乎是赵夫人一手张罗,赵擎搜刮的民脂民膏也是赵夫人经的手,因此高源数度潜入赵擎书房,始终一无所获。 赵夫人身边服侍的至少有三十人以上,她们把赵夫人的院落守个滴水不漏,铁桶似的,要在那么多的娘子军眼皮底下不知不觉行事,根不可能。 这会儿闹腾起来,高源才有可乘之机。 赵夫人方方面面都掌控得很好,尤其在子嗣上头,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个,这会儿外室都有儿子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平日里指挥有度的赵夫人,这会儿乱了章法,为对付被拨过去保护外室那些武功高强的长随,府里只留下几个老弱妇孺,其他人全跟着出门去,声势浩浩荡荡。 高源一声啸响,几名黑衣人从墙外跳进赵府。 他们顺利潜进赵夫人屋里,快手快脚倒腾着,细细的铁丝往匙孔里插进去,咚!锁弹开。 一个个箱笼,就这样被打开。 不多久有人道:「找到帐册了。」 高源快步过去,看到属下找到的帐册,有一整箱呢,只不过……明明是贪污帐册,可上面记的却是糖二十文、三百斤、大豆八文、九百斤…… 不对,一看就有问题,谁会天天买大豆、棉花、米、粮、糖?赵家又不经商。 这样的帐册不能成为证据,在迅速翻过几十本帐册,确定全是这种记法之后,高源懊恼极了。 不多久,有人找到信件。 可这信件和帐册一样教人憋闷,信里讨论天气、讨论生活日常……但怎么可能哪,堂堂四皇子会和一个五品知府讨论日常琐事? 况且,这么「普通」的信件,又怎会仔细按着日期排列整齐? 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把所有的帐册,连同信件、房契地契银票全部洗劫一空,反正现在赵府只剩下老弱妇孺。 一声令下,转眼功夫,黑衣人把布疋扯成数条布巾,将能带得走的全往里头塞,屋里一副被大盗摧残过的模样。 「撤!」高源道。 待黑衣人们一个个跳出窗外,他看屋里一眼,忍不住摇头。 唉,真真是太没家教、太没礼貌,侵门踏户的还把人家里弄得这么乱,事情要是传出去,会坏了名声。 不行,得描补描补…… 太阳尚未偏西,屋里尚未燃起灯烛,但法律没有规定只有夜黑风高才能杀人放火,于是高源从怀里拿出火褶子点起蜡烛,然后……点火…… 原该领军前往岭南消灭蛮邦的三皇子萧承阳,怎会到杞州来? 接到四皇子的密信时,赵擎措手不及乱了手脚,但杞州终究是他的地盘,再乱,他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掌握线索。 四皇子一再交代,三皇子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他们在杞州的事儿万万不可漏了馅,四皇子还说,若是能让三皇子出大纰漏,将他顺顺当当除去,日后行事会轻省得多。 因此一听到有人举报说三皇子萧承阳在静方园出入,他连拜帖都没递就直接上门。 别怪他心急,眼前可是个大好机会,奉旨前往岭南的萧承阳却跑到杞州,这是公然抗旨哪! 他把身边得用的、武功高强的长随全带上,怀里还攒着蒙汗药,打算一举把萧承阳给截胡。 没想到等过大半天,赵擎没等到承阳的影子,却等到凌云卓把他的夫人和儿子以杀人罪嫌抓进牢里的消息。 可真敢啊,一个小小七品县令,竟敢动他的人! 但等赶到了大牢,了解了详情,看着狼狈不堪的妻子、儿子,赵擎气到站都站不直了。她居然……居然杀死方氏和方氏生的儿子?糊涂、实在太太太糊涂! 天,方氏可是四皇子的心头好哪! 去年底,四皇子到杞州办差邂逅方氏,两人浓情密意,谁也分不开彼此,若不是回京日期逼近,若不是皇帝择定的皇子妃对四皇子未来大有裨益,四皇子肯定会把方氏偷偷带回京里。 当时,还是他在四皇子跟前苦口婆心、好言规劝,让四皇子大婚之后再请贵妃娘娘从中斡旋,让方氏能够顺利进京。 他还劝道,若是方氏生下一儿半女,封为侧妃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方氏不过是个商家女,深知自己的身分,能得此恩典,哪还有二话说? 四皇子离开杞州后不久,方氏怀上孩子,眼看着大婚之日逼近,方氏与四皇子的事万万不能透出半点风声,万一毁了这门亲事,光是皇帝那里就讨不了好。 第十五章 方家是大家族,人多口杂,为免消息外泄,赵擎便将方氏给接到外头安置。 这事儿办得四皇子非常满意,对赵擎诸多提携,眼看这任知府任期将满,四皇子允诺要安排他进京当官。 这分允诺代表对四皇子而言,他不再是个能帮着弄钱的小官,也代表四皇子对他将有大用。 没想到他连妻子章氏都不提,处处小心的隐秘事儿,竟会搞成这副模样。 章氏胆子太大,她在后院逞威风,对女色不上心的赵擎,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了,再加上章氏精明能干,能在仕途上扶他一把,他便事事妥协、处处倚重,谁知到最后…… 怎么办?方氏是四皇子的心尖尖儿,她生下的又是四皇子的长子,现在竟被章氏给活活弄死,此事闹大就是谋害皇家子嗣,四皇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物,他真不晓得怎么把事情给圆掉。 若章氏没被凌知县抓个现行,他还能谎报方氏难产,可是凌云卓横插一脚,想把事儿给抹平,哪能? 别无他法了,他只能把章氏推出去,日后戴罪立功,想办法继续为四皇子效忠。 只……四皇子还是得防的,帐册和密信得好好保存,在必要的时候才能换自己一条活路。 「钥匙给我。」他向章氏伸手。 只是在妻子面前窝囊了一辈子,这个手,他伸得战战兢兢。 章氏一语不发,对着赵擎冷笑。她何等聪明,赵擎这是打算把她当成弃子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分飞,大难还没临头呢,他就迫不及待和她撤清关系?哪能这么容易。 「放我和文清出去。」 「杀人者死,你还想出去?若你还有一点慈爱之心,就把罪行担下来,也许文清还有条活路走。」 哈哈,章氏疯狂地捧腹大笑。 「不过弄死一个小妾,你连儿子的活路都不给?」 有四皇子撑腰,赵擎在杞州就是个土皇帝,身为赵夫人,弄死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妇人,他会摆不平?更别说,审案的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七品芝麻官,若他出声,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凌云卓敢不放人? 赵擎不这么做,理由很简单——他想要摆脱她。 真真是有了新人忘人哪,也不想想当年他一个没没无闻的穷进士,是谁一路扶着他坐到如今的位置?难道就因为她年老色衰就该自动让位? 他打定主意为方氏报仇,真心想弄死她? 肯定是,章家势力太大,他不敢亲自动手,怡好有凌云卓这个愣头青出头,他就迫不及待给配合上。 杀人者死,这话说得多铿锵有力,待她午门斩首后,说不定他还能混个清廉为官、正义公道的好名声。 她早就感觉不对,去年四皇子到杞州办差,赵擎跟前跟后处处讨好,那副费尽心力的奴才嘴脸,让他在四皇子跟前博尽好感。 所以他不需要章家了?所以不想被掣肘了? 同床共枕二十几年,她岂不知赵擎多么精于算计,没有用处的章家,一腿踢开是刚好而已。 心,冷得彻底,看着赵擎,章氏心中恨意节节高涨。 见章氏这样,赵擎何尝不想把真相说出来?问题是已经闹成这样,他只能牢牢死死地守住秘密,只能把方氏摊到自己头上,否则四皇子那里…… 他有种坏了四皇子名声,四皇子就有本事坏了他的性命。 「她不只是一个小妾,还是一条人命,杀人偿命、国家律法,人人都要遵守。」 「跟我谈国家律法?你贪墨税银的时候,国家律法在哪儿?你强占臣官功劳时,国家律法在哪儿?你苛扣朝廷赈银时,国家律法又在哪儿?」 「闭嘴!」赵擎大吼一声,气急败坏。 隔墙有耳哪,她真当杞州是他家后宫? 闭嘴?不对吧,她要做的是闭眼、闭心,「赵擎,你对不住我。」 赵擎心苦无人知,方氏的身分如今更不能说,他无法在竟氏面前辩解,何况隔墙有耳,四皇子那些事现在透出去,不只章氏要死,还会连累一大票人。 不想同她废话,赵擎压低声音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如不想搞到赵家断子绝孙的话,你快把钥匙交给我。」 没了他们母子,赵家还想要子孙绵延?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赵家断子绝孙关我什么事,我姓章啊!」章氏冷笑。 「你非要胡搅蛮缠?」 不是他私欲太高、贪心太过,竟是她胡搅蛮缠?章氏道:「把我和文清弄出去再说。」 「不可能。」他已经打定主意把章氏推出去好向四皇子交代。 「不可能吗?那你就等着与四皇子的勾当被掀出来吧。」 她疯了,竟连四皇子都威胁。「你就不怕你爹也受到牵连?」 「我连自己都顾不着了,还能顾虑我爹?」 赵擎气急败坏,隔着铁栏杆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往前扯,砰地,她狠狠撞上铁栏杆,这一撞,她的额头撞出血洞,血顺着额头滑下,让她看起来更加狰狞。 「章氏,你非要玉石俱焚?」 「想玉石俱焚的人是你,要我为你的小妾偿命?行!那我就拖着你一起进地狱!」 还以为她聪明俭俐、通情达理,没想到竟是个连话都说不通的蠢女人。 不管了,赵擎左手拉紧她的衣襟,右手将章氏挂在颈子上的项链扯出来,使出蛮力拉断。 链子划过她的皮肤,勾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剧烈的疼痛让她直觉朝赵擎手背咬下,赵擎反射性地用力一扯,一整块皮肉竟被咬下。 捧住血流不止的右手,赵擎取走项链上的钥匙,恨恨瞪章氏一眼,转身离开。 看着赵擎决绝身影,章氏放声大哭,如此薄情寡义的男人,她竟为他筹谋一辈子、算计一辈子,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她不甘愿。 不晓得哭了多久,回过神时,她发现萧承阳站在跟前,俯视自己。 「想活命吗?我可以放你和赵文清离开。」 章氏不认得他,但对方的气势让她一眼认定,他有能力做到。 「要我用什么交换?」她开门见山,毫不啰唆。 爽快!萧承阳勾起嘴角,回答,「赵擎和四皇子贪墨的证据。」 章氏咯咯笑开,想睡觉就有人送来枕头?真是太好,只不过四皇子一事牵扯到娘家……目光一转,她犹豫了。 章氏聪明,萧承阳也不是蠢货,他清楚她要什么。 第十六章 「我能保章家和夫人皆全身而退。」章侍郎颇有几分才干,若他能「幡然大悟」倒也不是坏事,老四在太子身边埋的棋子不少,他总得回敬几分。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一锤定音,章氏和萧承阳之间有了默契。 「我想让赵擎下地狱。」 这话令人毛骨悚然,谁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根本是最毒妇人心。若赵擎知道,自己的性命将折在枕边人手里,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萧承阳缓缓勾起笑脸,回答,「如你所愿。」 【第四章 系统大娘,你坏掉了吗】 赵擎急着把帐本信件藏到别处,却没想到他家……铁火了?章氏的院子烧得一干二净?怎会这样?他才出去多久? 不行,肯定有阴谋,他得从头到尾好好梳理一番。 先是听到三皇子在静方园落脚的消息,他领随从前往,人没见着、却听到章氏入狱消息,他与凌县令讨价还价,说动对方网开一面让他见见妻子,拿到钥匙…… 整件事是有人在暗中筹画吗?或者真的只是一连串巧合意外? 「老爷,您终于回来了。」灰头土脸的老管家跑上前,跪在赵擎跟前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赵擎满腹怒火,看见他,腿一伸往他肩膀踹去,踹得他就地滚两圈。「你是怎么管家的?」 「老爷饶命,是少爷啊,少爷把老爷有外室的事儿捅到夫人那里,夫人命令奴才和府卫……这才让盗匪有可乘之机。」 又是那个蠢货! 可青天白日哪来的盗贼,何况敢如此明目张胆在他这个太岁头上动土? 一切都太凌巧,三皇子进杞州消息刚传来,银杏胡同的事就被捅出来,章氏杀人入狱,院墙起火……一环接着一环,会不会是三皇子的手笔? 如果是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三皇子连面都没露,就搞得他焦头烂额,接下来要是三皇子再做些什么……不行!绝不能让事情再发展下去,他必须先下手为强,必须抢先一步逮住三皇子,将他抗旨未赴南方一事捅出来,这才能将功折罪。 另一边,萧承阳细细看着信件,章氏果真是个人才,若不是经她提点,这些帐册和信往哪里送都不会是证据。 第一行第一字,第二行第二字,第三行第三字……就这样,由右往左划一条线,把这些字连接起来,就是第一句话,第二句话则是由最后一行第二个字,倒数第二行第二个字……接起来。 若是话没讲完,最上面、最下面、由左至右、由右至左,又能凑出两句话…… 当年章氏是名满京城的才女,这名号果真实至名归。 至于帐册,更有意思了,米油炭酒……每种物资代表一条贪污管道,每条管道各有负责的官员,这一层层剥削下来,难怪老四出手阔绰。 抬眼,他望向杞州县令凌云卓,问:「赵擎那边怎样了?」 凌云卓是庆王府嫡长孙,已受封为世子,只是庆王府荣是已不若当年。 十几年前的庆王府,可不是如今这番景象。 当年,庆王凌锋在边关立下无数战功,他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人物,没想到一次战役,他被敌人困住,身受重伤,儿子为救父战死沙场,之后凌锋自战场退下来,一蹶不振。 凌锋没有妾室通房,唯有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妻子,膝下育有一儿一女,儿死,儿媳妇哀恸难当,熬不了两年也跟着去了。 女儿嫁给定远侯孙宇笙,本以为能举案齐眉,谁知孙宇笙竟是中山狼,女儿死得莫名其妙,至今连尸首也遍寻不着。 庆王府就剩凌云卓这个嫡长孙,庆王妃坚持不让凌云卓习武,而看着日渐老去的祖父母,他也不愿离开长辈远赴沙场,最终选择科举之路。 去年十八岁的探花郎,多少人榜下抓婿想与他缔结良缘,但凌云卓心大,坚持效法爹和祖父,娶一个合心意的女子,因此至今尚未婚配。 身为探花郎,凌云卓应该留在翰林院为官的,但他与太子交好,自愿为太子远赴杞州查弊案,一年多来,他在赵擎身上花不少功夫。 「点拔了他几句,我猜,他会先发制人。」凌云卓道。 「很好,就让他把心思摆在本王身上,趁其不备,你将证物送进京。」 这几天,他便留在杞州与赵擎玩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赵擎心思重,我走,怕他会心生怀疑。」 赵擎精、老四更精,若让他们嗅到危险,一定会做足布置,届时就算凌云卓把证据送到皇帝跟前,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所以这件事必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明天会有京城快信送进县府衙——老庆王妃病重,召你回京。」 三皇子连理由都备好,果然心思缜密。「好,有借口就能向赵擎告假,只是我一走……」 「章氏就会离开监狱?两人对嘴,真相浮出台面?」 「是,两人蝇营狗苟多年,怎舍得功亏一篑?」 「放心,赵擎为人谨慎,绝不会在这时候闹出大动静,况且方氏的事没完,老四那里还等着他去交代。」 章氏是杀死方氏的凶手,狱中夫妻会面,赵擎已有将章氏推出去顶罪的念头,赵擎明白、章氏更清楚,于赵擎而言,这时候让她出狱只有扯后腿的分。 「还是谨慎些的好。」凌云卓不敢小瞧赵擎。 「嗯。」先找个人易容成章氏,在牢里待着吧。萧承阳问:「一个月够吗?」 一个月?凌云卓皱眉头,三皇子没想过他一个七品小县官想要觐见皇上,容易吗?但他还是咬牙硬着头皮回答,「够。」 「你手边有人吗?」 「王爷想做什么?」 「以赵擎之名,将方氏的尸体送进四皇子府邸。」萧承阳回答。 在尸体进京同时,老四在杞州养外室的消息就该传遍京城上下了,届时不知道老四的岳父、兵部尚书江昱泽会有什么反应? 「方氏尸体遗失,赵擎必会倾力追查,届时被他查出个子丑寅卯,得不偿失。」凌云卓想问值得吗?就为让四皇子颜面扫地?做事得分清轻重缓急啊。 「谁说方氏尸体会遗失?不,她会继续乖乖躺在义庄里。」 三皇子意思是……交换尸体,「这么做有意思吗?」 「有,转告老四,杀死方氏的凶手是章氏。」 凌云卓倒抽气,这招太阴损,一旦扯上章氏,四皇子心里会怎么想? 章氏没事干么去杀方氏,莫非四皇子不在家,赵擎把人从床底下照顾到床上?那么……四皇子头上可是一片绿油油哪。 王爷这是要让四皇子彻底厌弃赵擎,搞得两人窝里反? 第十七章 「三皇子不怕四皇子怨恨赵擎,一刀斩断两人关系,脏水再泼不到四皇子头上?」 「恰恰相反,赵擎城府极深,若知道老四有意保下他,嘴巴必定会闭得死紧;若老四让他感觉自己将会变成弃子,那么就算他无法明着把老四牵扯进来,定也会留下重重疑点,勾起父皇的疑心。」 此事爆出,不管是他或是太子哥哥都不能沾上一星半点,既然如此,将事情闹大的最好方法就是狗咬狗,只要狗吠得够大声,父皇自然会叫得见,自然会在心底埋下疑问。 至于能不能顺利一举将老四拉下台,就得看太子哥哥的布置了。 「知道了,我会安排下去,最慢后日进京,三皇子要让我带信给太子爷吗?」 「不必,爷又不在杞州,哪能与凌大人联系上。」他似笑非笑道。 这么细微的事也防?他终于明白三皇子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能立下大功,这不全然是侥幸。 送走凌云卓,萧承阳换上衣服准备到外头溜溜,要玩抓迷藏,总得留下一点蛛丝马迹钓钓赵胃,让他把心思全放在寻找他这北阳王头上,免得他吃太饱没事跑去凭吊方氏,免得他突然亲情泛滥进监狱探视亲人……所以,还是让他忙一些的好。 事情安排妥当,凌云卓返京。 他的离开让赵檠松口气,他很担心凌云卓会从章氏口中审出什么。 如萧承阳所料,赵擎并没有将章氏放出来,他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捕获北阳王头上。 这天清晨,萧承阳前往溪山村。 他在月亮偏西,朝曦未起之时,看见徐家厨房炊烟嫋嫋升起,不多久阵阵香气传出,他想,做饭的人手艺很好。 辰时二刻,徐皎月走出家门,手里提着一只篮子,里面放着布疋和绣线。 送走赴考的父亲,把家里整理过后,她准备往董叔家去。 踏出家门,压在心头的大石卸下,顿时整个人觉得轻松欢快,连裙角都飞扬起来。 董叔家是她的避风港。 四岁那年,是董叔把她从后山带出来。 一个在山上迷路的小女孩,被找到时应该害怕恐惧、哭闹哀嚎,甚至是神经兮兮变得胆小而封闭,但董叔很意外,她并没有,徐皎月一路唱歌一路说话,心情好到令人无法理解。 当时是因为,她得到人生第一个外人给的正评。 许是她表现得太不一般,董叔竟赠予第二个外人正评。 她很懂得顺着竿子往上爬,知道在伤心的时候可以在董叔身上讨拍,知道寂寞的时候可以对着董叔叨念说话,知道董叔会接纳她、包容她,然后,一来二去,董叔成为她的亲人。 徐皎月一面走一面想着,几个月前给董叔酿的酒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会不会酿成酸醋?到时董叔肯定要说她浪费粮食。 瞄一眼篮子,她裁了几块布想给董叔做长衫,董叔长得风流倜傥、潇洒无边,换上新衣,肯定更加好看。 她走着走着,忖度新衣款式,走着走着,发现……牛大嫂家门前有不少村人围着,发生什么事? 牛翠花正在牛大郎家院子里哭闹。 牛大伯元配在生牛大郎时难产死了,后来牛大伯娶隔壁村杨氏,生下牛宝、牛翠花。 牛大伯在世时,杨氏对牛大郎顶多苛薄几分、不给吃饱,还不敢太乱来,但牛大伯一死,杨氏立即逼牛大郎净身出户,将牛家十几亩地全数霸占,后来连娶妻生子都是牛大郎凭自己一双手张罗来的。 婚后,牛大郎夫妻勤奋节俭,成亲几年下来竟也攒钱买下两、三亩地,盖起一间土厝屋,反观杨氏和其子女,不知道是怎么过日子的,把牛家祖产卖个精光。 然后一顶孝顺的大帽子扣下来,杨氏哭哭闹闹,在村长的见证下逼得牛大郎每年得给杨氏一两银子孝亲费,这让村人为牛大郎抱不平。 牛大郎是个厚道人,一句养恩大过生恩,便愿意每年拿出银子孝敬杨氏。 大家都夸奖牛大郎有情有义。可这人哪,总是得寸进尺,尝到甜头后,牛宝便不时上门打秋风,不给就闹。 上个月要不到钱,竟扇牛大嫂一巴掌,硬把家里剩下的几十文钱全抢走,牛大嫂可是怀着孩子哪,被他这一扇,孩子差点儿给扇掉,还是徐皎月硬用十点福气才把孩子给保下来。 这会儿,牛翠花又来闹啥? 「评评理啊,当大哥的不管妹妹的死活,连十两嫁妆都舍不得给,这是要活活逼我去死哪。」 哭声震天价响,徐皎月揉揉耳朵,都疼了。 这会儿喊大哥、大嫂喊得真麻溜,前几年不都喊「那个杂种」? 徐皎月嘴角微扬,看着躲在人群后的牛宝,果然人贱无敌,这世间真真是什么奇形怪状的奇葩都有。 「牛翠花,你在闹啥?当初你大哥净身出户时,大伙儿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往后牛家有任何事都不得找牛大郎负责,去年你们已经闹过一回,现在还闹啥!」仗义执言的王二婶扯着嗓子喊。 「我已经二十岁,都成了老姑娘,若大哥不给我嫁妆,难不成大哥、大嫂要养我一辈子?我不管,要是不给钱,我今儿个就死在这里,我就不信老天爷不会打一道雷轰死逼亲妹妹上吊的这家人。」 哇,连诅咒都出炉?真是奇招。 这年代人人敬鬼信神,听到这话虽然忿忿不平却也不知该怎么反驳,只见牛大郎愁眉道:「翠花,上回老二过来,趁我不在把家里的钱全抢走,眼看你嫂子就要生娃儿了,我们连请产婆的钱都没有,哪有十两给你当嫁妆。」 意思是,如果有,便给了? 徐皎月叹息,不管杨氏再坏,牛大哥始终拿他们当亲人看待,血脉相连、关系无法断,便是在旁人眼底这等行径傻到不行,牛大哥也无法改变自己。 这种苦她明白,因为她也日日尝着、日日盼着,日日期待着有一丝丝改变。 「咱们村里谁家闺女要十两银子当嫁妆?能有两、三两也就顶天啦,还有那带一床旧棉被就出嫁的呢。」王大婶说。 「我年纪这么大,嫁妆不多,谁肯娶?」牛翠花反驳。 「若男人贪图的是你的嫁妆,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李二娘说。 「你甭狮子大开口,你大哥眼前这状况能榨出一、二两就不错。」 「榨不出就去借啊,你们不是都对大哥、大嫂很好吗?当初盖这房子还是你们借银子给大哥的,不如你们凑齐十两银子给我当嫁妆。」 第十八章 真真是……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不能给,而不是要给多少。 徐皎月看着哭红眼睛的牛大嫂,她心疼……心疼她、也为自己心疼。 大步向前,明明晓得为这种事挺身,事后传到奶奶耳里肯定要挨骂,说不准奶奶气不过,皮肉还得挨上两下。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出头。 「翠花姊,这话不妥当,万一赔上十两银子,还是没人敢娶呢?万一男人前脚抢了你的嫁妆,后脚就把你给休弃呢?与其在这里讨嫁妆,不如回去改改脾气,许是再温柔个几分,就会有男人愿意娶你呢。」 徐皎月话出,惹出村人漫天笑声。 实在是她讲话太实诚,牛翠花脾气和她娘一样泼辣,成天指天骂地逮到人就是一阵好讲,别说人了,连狗都要绕开他家。 「要你多管闲事,你这个丑巴怪,我嫁不出去,你就能嫁出去?」 徐皎月认真点点头,说:「这倒是大实话,人贵自知,所以我绝对不会在村头村尾吼着喊着,叫大伙儿凑钱让我嫁出门,反正不可能出嫁,吆喝得这么大声,多丢脸。」 「徐皎月,你给我闭嘴!」牛翠花手一甩,就要赏她巴掌。 徐皎月身子一歪避掉她的巴掌,她让闭嘴就闭嘴吗?哪来的葱蒜哪! 她笑眼眯眯道:「要不翠花姊先回去,在家门口贴一张红纸条,上头写着内有恶女待嫁,赠银十两,有心人士自备白绫七尺,入内应征。」 「皎月,备白绫七尺要做啥?」张大娘问。 「倘若日子过不下去,就悬梁自尽啊。」徐皎月语毕,村人又笑成一团。 当年杨氏确实曾经泼妇骂街,骂得性格怯懦的牛大伯无法又气不过,拿了条绳子把自己往屋檐下挂,幸好被人发现给救下来。 徐皎月抿抿唇又道:「对不住,我说错了,万一到时翠花姊相公上吊,又到这里哭闹,让牛大哥再给她筹十两嫁妆……不,二嫁更难,肯定要涨个翻倍……可就算把牛大哥的骨头拆了、熬人油,也熬不出二十两哪。」 哄堂大笑,众人前仆后仰,要是脸皮薄的,早就不晓得往哪儿挖洞躲了,偏牛翠花要钱不要命,连命都不要了,面子算啥。 牛翠花索性往地下一坐,耍横哭喊,「不给我钱,我就死在这里,变成厉鬼把你们一家搅得不安宁!」 有见过泼妇,没见过泼得如此厉害之人。徐皎月无语,牛大郎满脸为难,牛大嫂头痛得都快站不稳了。 徐皎月见状,往灶房走去,不久拿了把刀子和一把长凳出来,她先把牛大嫂给扶坐好,低声在她耳畔说:「牛大嫂别担心,有我呢。」 她又对牛大郎说:「牛大哥心善,肯定听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今儿个就舍身救人吧。就算异母,可翠花姊终究是你的亲妹妹,与其让她去祸害别人家,不如顺了她的心意。」 说完,她把刀子往牛翠花手里塞进去。「翠花姊,你不是想死吗?甭担心,我选了把最锋利的,保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插就完事。」 牛翠花脸色青白交替,手里握着刀子,全身簌簌发抖,她、她……竟让自己去死?徐皎月真狠心,她抬眼看一圈,发现牛大郎没出声、村人也不阻止,大家看好戏似的等着后续。 牛翠花哪里肯?手一松,刀子落地。 徐皎月扬眉一笑,扯起嗓子朝躲在人后的牛宝喊,「牛二哥,翠花姊下不了手,你来帮一把吧。」 听见她的声音,牛宝跑得飞快,像有鬼在后头追似的。 牛翠花见二哥跑了,连忙跳起来,身上灰尘也不拍了,急急忙忙追出去。 徐皎月一笑,朝门口喊两声。「翠花姊,你回去后好好想清楚,如果还是想死,这刀子会天天给您磨得利利的。」 村人早就笑得直不起腰,这出戏比起戏班子演得还有趣。 不过,对付牛家那几个浑人,还真是要比他们更横。 当当当,系统不断发出声响,【当!牛大郎赠正评五点。】、【当!牛大嫂赠正评十点】、【当!王大妈赠正评一点。】、【当!陈小弟赠正评两点】……算算,也有不少点数。 她走到牛大郎跟前,握住牛大嫂的手,认真道:「我知道你们厚道,可过去只有两个大人,日子苦,捱着捱着也就过了,如今宝宝马上要出生,你们得替他多想想。 「大家都知道牛宝沾上赌,那可是无底洞啊,若牛大哥还是这种态度,以后他食髓知味,赌债还不了,直接把赌坊打手带上门,要把你们的孩子卖了抵债,怎么办?」 「皎月说的没错,宽厚也要有个限度。」 「那个牛家,能远就远着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牛大郎之后便纷纷离开,直到没人了,徐皎月才从包袱里拿出一张十两银票塞给牛大嫂。「孩子落地后,到处都得用钱,牛大嫂留着吧。」 看见银票,牛大嫂红了眼眶,对牛大郎说:「这才叫亲妹妹,牛翠花那个样的……」 牛大郎惭愧低头,道:「我知道了。」 「人善人欺、马善人骑,牛大哥心里要有一杆秤才行。」 牛大嫂抹抹眼泪道:「是啊,他再不强硬起来,我就带孩子回娘家去。」说着,她把银票塞回徐皎月手里。「皎月别担心,银子我偷偷攒着呢,埋在墙角,只是在牛家人面前不好说,我可是防着呢。」 幸好牛大嫂心有成算,徐皎月微哂,还是坚持把银票留下。「我知道你们不爱欠人情债,但这不是债,是情分,这几年哥哥、嫂嫂帮我的,我全记着呢。」 说完话,挥挥手,徐皎月笑着离开。 两夫妻相扶携,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牛大嫂轻声道:「多好的女孩。」 「可惜了,那样一张脸。」 「我信老天爷,肯定会给皎月一个不介意长相的好男人。」 「没错,好心有好报,皎月那样好,肯定会有好未来。」 徐皎月走过三五步,听见系统大娘提醒。 【当!牛大郎赠正评十点。】 【当!牛大嫂赠正评二十点。】 【当!萧承阳赠正评两百点。】 萧承阳在!徐皎月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 那眼光……依旧深邃、依旧难以理解,也依旧惑人……两人对眼相望,没人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第十九章 她想问,为什么对她有好感?她不过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子,他这种男人,是不该看见她的呀。 他想问,为什么多年过去,不曾或忘她的身影笑靥?是啊,就是个其貌不扬的女人。 回过神,徐皎月调开目光继续往前走,她在心中问着—— 【系统大娘,你坏掉了吗,怎么会有两百点?】 【我没坏,身分越高、能力越强者,给的点数会翻两倍、三倍甚至十倍。】 【他是身分高还是能力强?】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啊!】 问他?他的目光很冷,脸很臭,他全身上下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再笨的人也晓得驱吉避凶,只是……正评?好感?还是毫无道理呀! 会不会丑女对帅男而言就是会有无法形容的魅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犹豫着、怀疑着、考虑着……她是该为发家致富靠近他,还是该明哲保身,远离危险? 徐皎月尚未做出决定,但在经过萧承阳身边时,被他一把拉住。 他沉声问:「你会劝别人,为什么不劝劝自己?」 「什么意思?」 「你的亲人。」 啊?他……知道什么?何况,他有什么权利「知道」,那是她的隐私啊,他凭什么探究? 不开心、不友善,她问:「不知公子是路过,还是跟踪?」 他对她的不善视若无睹,简单问:「去哪里?」 「那里。」她回答得更简单。 然后他就很简单地点点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那里很好?那里是正确选择?谁知道她要去哪里? 天……一个寡言的男人,让人很头痛。 算了,理他呢,条条大路通四方,何必管他要做啥,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她自顾自往前走。 然后他也自顾自地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起初她还自我安慰,路不是她家开的,他想往哪儿就往哪儿,谁也管不着。 她刻意忽略他,刻意在心里和系统大娘对话,刻意假装身后没有一个身材硕壮、五官很帅,表情很冷峻的男人跟着。 【大娘,建议我学点什么吧,厨艺?】 【还学?你脑袋里都不知道背多少本食谱,有用吗?】 【确实没用,奶奶抠门,舍不得在食材上头花钱,枉费我一身本事。】 【要不要试试学医?】 【我试过的啊,能认得草药已经是极限,大娘不也说我没天分。】 【这倒是事实,要不……学学做生意?】 【这倒是可以,以后我想开间绣庄,大力推广我的双面绣。】 这次她没把所有钱全倒出来,除了给爹和奶奶的,还留下三百多两。慢慢攒,早晚能攒下一间铺子。 【你从经济学起,再读一点行销法则,经营学也可以读读,我找几本粗浅的入门书放在桌面。】 【好啊,到董叔家后再学。】 上山的路很窄,路上被厚厚的枯叶覆盖,在身后传来窸窣声时,徐皎月转头,原来他还在?从这里进去,只有董叔一家了,他这是…… 停下脚步,她看着他的眉眼,认真问:「公子到底要去哪里?」 「你去哪,我去哪。」 啊?他有没有说错? 「这话不对!我们不熟吧?」不熟的两个人,怎么能「你去哪,我就去哪」呢? 「意思是你去哪,我不能去哪儿?因为不熟?」他反问。 徐皎月点头如捣蒜,他能明白她的意思再好不过。 「没错。」说完两个字,她觉得还不能明白阐述自己的想法,正打算把女人闺誉拿出来对他晓以大义,尽力讲解一番时,他却截下她的话。 不长,只有四个字,他说:「喜从天降。」 徐皎月顿时无语。 萧承阳悠悠微笑。 徐皎月问:「这是威胁?」 萧承阳答,「由你认定。」 徐皎月瞬间蔫了,怎么忘记自己有重大把柄?说起来对方无凭无据,她完全可以不理,偏偏她自己是很清楚怎么赢来那笔钱的,就是心虚。 「公子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吗?」这句话,声势转弱。 萧承阳点头,「确实没有。」 他正同赵擎玩猫抓老鼠,荒僻的溪山村是合适的躲藏点。 当然,大事办完,后头的小事……他可以让人易容成自己,偶尔出现吊吊赵擎,而他直接前往岭南,但他不想那么赶。他不在,萧夜那小子没人可依靠,就得学着自立自强。 萧夜早该独立了,虽然十五岁有点小,但太子哥哥打算重用他,他就得尽快强大起来。 「要不试试别的替代方案?」 「什么替代方案?」 「我帮公子找个落脚地,若公子喜欢田园风光,我去跟村长说说,他们家宽敞,公子想住多久都能。」 「不。」 「公子身上没钱吗?我手上刚好有一些……」 「从赌坊赢来的。」 一句话,他堵死她的嘴。 怎么办?董叔不乐意见外人,她能不能换个方向带?可是要带到哪里?家里? 不!那不是勇敢,而是叫做找死,苦恼啊! 徐皎月认真想想奶奶、想想董叔,再想想董叔、再想想奶奶……经过谨慎的评估后,她认为董叔更安全,于是她垂了头,照既定方向走。 做错事的人,心虚是理所当然。 因此徐皎月的眼睛不敢对上董叔,前脚刚进院子,立即丢下一句,「董叔,我去看看果酒酿得怎样。」 她像耗子似的弯身溜到屋后地窖,留下董叔和萧承阳面对面。 董裴轩一双清润的眼睛审视着对方,金色阳光照映出萧承阳英挺的五官。 剑眉星目,鼻梁高耸,完美的脸庞令人别不开眼,可惜神情肃然,双目不怒而威,微抿着薄唇不苟言笑,通身气势教人心生胆寒。 萧承阳也在打量董裴轩,他长身玉立,朱面丹唇,浑身透着股书卷气,手摇羽扇、头戴纶巾,像个与世隔绝的隐士。 但是他下一句话让萧承阳明白,他不是隐士,他对朝堂所知甚多,此人有鸿鹄之志。 「北阳王不是领军前往南方?怎会孤身在此。」董裴轩打开天窗说亮话。 萧承阳凝肃了眉目。 【第五章 她是我的女人】 做错事该怎么办?当然是尽力弥补。 开封的酒坛子,透出芬香气息,第五次酿果酒,成功! 徐皎月走进灶间,把能用的食材通通拿出来,在学习项目中点开食谱,找出几道菜色,在脑海中做过组合之后,开始料理。 为平息董裴轩怒气,她用尽心力。 第二十章 一阵忙碌后,徐皎月把餐桌安在院子的桃树下。 蒜苗腊肉、红烧肉、萝卜排骨汤再加上一道炒青菜,白米饭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肉燥,局限于食材种类,菜式不多,却都是在家里吃不到的好料。 自从她也能帮着绣帕子挣钱,徐家虽不富裕,倒也不至于穷到三餐只能吃稀饭,可是奶奶抠门惯了,除爹和弟弟们之外,家里女人一年到头难得闻到肉香,更别说有白米饭入口。 因此在董裴轩这里,她才能大手大脚施展厨艺,顺便祭祭自己的五脏庙。 一年里,董裴轩会在这里待上三、四个月,只要他在,就会让徐皎月过来帮忙打理家务,徐陈氏看在一两月银分上,不只满肚子乐意,还怕这好事儿被旁人抢走,嘴巴紧得很。 摆好餐桌,徐皎月探头往厅里看去,她缩着脖子,小心翼翼,以为自己肯定要挨骂的,没想到…… 这算……相谈甚欢? 她懵了,怎么萧承阳的冰块脸像遇见暖阳,不多话的董叔变成话唠了……两人这么志气相投? 理由是啥、原因为何?徐皎月不介意,只觉得危机过去,松了口气。 她扬起笑眉说:「饿吗?午饭做好了。」 董裴轩横她一眼。「长进啦,什么人都敢往我这里带。」 「我……不也是迫不得已嘛。」 她向萧承阳求助,眼神示意他解释几句,实在不是她乐意带着外人入侵,而是有人甩不掉啊。 董裴轩轻哼一声。「是有多迫不得已,需要你进赌坊挣钱?」 啥?董叔知道了,连这事儿都说,他们是有多相谈甚欢啊? 嘟起嘴,她闷声道:「爹想参加乡试。」 「考那么多年,也没见他考出什么名堂,何必浪费钱。」 她信誓旦旦。「今年肯定能考上。」 「认清事实吧,徐闵谦资质平庸,就算考过乡试,也当不好官。」 「别这样说嘛,爹很努力的,有志者事竟成,鱼跃龙门之前总得经历一段漫长路程。」 「你以为人生处处皆龙门?就算龙门多过城门,也得你爹有脚力能走得到。」 「会的会的,有我这么聪明的女儿,当爹的能差到哪里?」 董裴轩轻嗤一声。「一个心术不正的男人,你不需要对他那么好。」 「吼……董叔,你对我爹哪来的偏见?就算有过节,也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快快放下,别那么小心眼。」 董裴轩轻嗤一声,他们没过节,他只是对徐闵谦太了解。 「不说了?那……吃饭吧!我饿惨啦。」 见董裴轩休兵,她乐得勾起他的手臂往外带,亲热模样看得萧承阳皱眉。 坐上餐桌,她殷勤小意地伺候,倒酒、布菜,真拿董裴轩当亲爹了。 于是萧承阳眉头越皱越高,像两座小山丘罩在眼睛上方。 这么明目张胆的不爽,就算徐皎月迟钝如石也能感觉到,她直觉转头,迎上他的视线。 他不高兴什么?嫌弃她的待客之道? 自己跟来的,还想要怎样?她本想甩头不理,可突然记起来他随便一豆-豆小0说提供丢就是几百点正评……市狯的徐皎月改弦易辙,连忙勾起笑靥夹一块肉往他碗里摆,巴结道:「公子将就吃一点吧,董叔刚回来,厨房里没啥食材,明儿个我进山里一趟,寻些野味。」 萧承阳是在不高兴这个吗? 当然不是,他是在气她不避嫌,一个女孩子对着男人又拉又扯、又笑又捧,亏她还是秀才家的闺女,半点规矩都没有。 徐皎月见他的脸……更臭了?难道是不爱肥肉? 那……再给他夹一筷子瘦肉? 她继续讨好。「试试,味道不差的。」 系统大娘的食谱就没差的,要不是奶奶抠门,厨灶里头只有基本配备,她的手艺肯定能练到与酒楼大厨一较高下。 见他终于柔和了臭脸,天晓得,没有臭脸佐饭,徐皎月心情有多么轻松。 萧承阳把肉放进嘴里,动作优雅斯文,然后…… 【当!萧承阳赠正评一百点。】 这一声当,当得徐皎月的小心肝怦怦乱跳。 他再夹一块蒜苗腊肉,动作一贯地高雅,再然后…… 【当!萧承阳赠正评一百点。】 哇咧哇咧哇咧,他如此之慷慨,一餐饭下来,她可以集多少福气点? 瞬间,她做出重大决定,决定他在的这段期间,死命抱住他的大腿,死命讨好他,死命死命死命地对他好到不能再好。 他刚举筷,她忙把蒜苗腊肉整盘端到他跟前,害得董裴轩一筷子落到桌面上。 这是干么啊?董裴轩不解地看着徐皎月。 萧承阳对于她丕变的态度同样感到讶异,她如此殷勤地对待一个持有自己把柄之人,这道菜里……不会放了不该放的东西吧? 这一想,筷子硬是放不下去。 「不吃这个?那……红烧肉,红烧肉味道不差的。」 萧承阳顺着她的意思夹一块肉进碗,筷子再度举起时,她飞快地、迅速地把整盘肉端到他跟前。 这时候的徐皎月,眼底哪还看得见董裴轩。 见萧承阳没下筷,她忙夹一筷子青菜放进他碗里。「吃青菜好,有丰富的营养,能够帮助消化。」 于是,萧承阳在她热切的目光下,把菜放进嘴里,味道……真好…… 【当!萧承阳赠正评一百点。】 徐皎月脸上笑意更盛,咚咚咚小跳脚奔进厨房,拿来一只新碗,添进满满的排骨萝卜汤。 董裴轩等着徐皎月把萝卜汤送到自己嘴边,没想到、没想到……他眼睁睁看着萝卜汤停在萧承阳的碗边,看着她催促道—— 「你试试,这个萝卜可好吃了,是我种在后院的。」 她的眼睛闪着小星星,满怀期待的热情让人无法理解,但萧承阳很显然非常喜欢她的巴结。 【当!萧承阳赠正评一百点。】 太好赚了!这么好的男人、这么好赚的正评值,她后悔了,后悔没有早一点对他更好、更好很多点。 「丫头,你这般行事对吗?」 董裴轩轻咳两声,提醒她,谁才是她需要讨好之人。 徐皎月这才突然发现董裴轩也在场似的,想起自己正在「负荆请罪」中,忙笑着给他夹菜、盛汤,然后…… 系统大娘没反应?吼,太小气,还是得紧巴着公子才能捞个钵满盆溢。 第二十一章 于是,她又把笑脸送到萧承阳跟前。「公子,你有没有偏爱吃什么菜?」 「都吃。」他言简意赅。 这么好养?更好了!「公子有没有特殊喜好?」 「没有。」他回答简短。 「那……有没有什么是会让公子感到开心的事?」 只要他开口,她立即动手,别的就算了,讨好巴结这种事,她信手拈来。 董裴轩看不惯徐皎月的狗腿样儿,直问:「丫头,你在图谋什么?」 「图谋?哪有哪有,我是为好处算计别人的人吗?」 当然……是啊…… 她心虚,手掌却还是一阵乱挥,好像苍蝇大军正在面前进行战役。片刻,她把掌心压在桌沿,身子往前倾,笑盈盈地对着萧承阳问:「公子,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说。」 「请问你是家世尊贵,还是文武双全?」她得弄清楚正评值翻倍的理由呀。 语出,两个男人额头黑线满布。 徐皎月对萧承阳无所不用其极地讨好。 他的睡房,擦擦洗洗又擦擦,棉被晒过太阳,枕头拍松,桌面上备下一壶好茶,再摆一盘糕点。乡下地方没熏香,她到后院采一大把菊花往瓶子里插,对了,她连董裴轩最爱的桂花都挪到他的窗下。 她的努力全是为了……没错,正评! 有没有拿到手?当然有,徐皎月出马,岂有入宝山却空手而返的道理,何况在这方面,萧承阳非常慷慨。 徐皎月端着热水,还没走到他的房门口。 【当!萧承阳赠正评一百点。】 心花怒放啊…… 「萧公子,要不要洗洗脸、烫烫脚?」她在房门外扬声喊。 为这一百点,她愿意再辛苦一点,多烧两大锅热水。 门未开,萧承阳冷峻的脸庞扬起笑脸,她对他……一如过去般殷勤体贴。 「晚上有没有吃饱?」进屋,徐皎月问。 「嗯。」他的表情平静,平板得看不出喜恶,唯有双眼微微透出欢喜。 【当!萧承阳赠正评一百五十点。】 徐皎月莞尔道:「明儿个一大早,我去后山找点竹笋野味,保证明天让你满意。」 「嗯。」他依旧面无表情。 但是……【当!萧承阳赠正评一百点。】 就这样,她说一句、他嗯一声,她再厉害,面对一个会把天给聊死的人,三、五句也就是极限了,若不是有不断发送的正评撑场面,他的表情早就把她吓得夹尾巴逃跑。 可即便如此,在她问完,「还有没有别的需要?」 他又嗯一声后,她江郎才尽了…… 「天」聊得死透透,连头七都做完了。 揉揉鼻子,她很想再多讲几句,再多赚点正评,问题是……那也得脸皮够厚、反应够好,才能在他面前把话给接下去啊……算了,明天起早,再接再厉! 「那……晚安。」她无奈微笑,转身离去。 只是才走三步……【当!萧承阳赠正评两百点。】 徐皎月咬牙,怎么会这样啊?他爱她留,也讲两句留人的话呀,一声不响的,谁晓得他在想什么? 【系统大娘,你坏掉了吗?为什么当个不停,人家明明就不喜欢我待在这里,明明就嫌弃我很烦。】 【我没坏,有没有听过面冷心热?他肯定希望你留下。】 她也很想留下呀,可他那张脸摆明写着生人勿近。 【系统大娘,你确定?】 【我有做过、说过什么不确定的事?】 这倒是真话。眉头皱两下,做一个鬼脸,徐皎月鼓起勇气,转身走回他跟前。 他很高,站在他跟前,她像变成系统大娘给她读过的《白雪公主》里藏在公主裙子底下的小矮人,她拉长脖子,打量他的眼神。 系统大娘好像没说错,他真的没有恶意,好像……还有些许的喜悦,只是…… 「萧公子,你知不知道一件事?」她笑着,形容极其温柔。 「什么事?」 「你看看我的眼睛、鼻子、嘴巴……全身上下都看一遍。」她指指自己。 他看了,极其认真地看过两三遍。 「你觉得,我长得像灵媒吗?」 「不像。」他实话实说。 「没错,我不是灵媒,我没办法猜测你在想什么,如果你想让我知道某些讯息,就必须透过嘴巴活动来让我明白,懂吗?」她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很丰富,像在对幼童说话似的。 嘴巴活动……她指的是……萧承阳的耳朵浮起一抹嫣红,然烛光昏暗,徐皎月没有注意到。 见他愣愣的没说话,她再催促一次。「你听懂我的意思吗?你必须……」 徐皎月话没说完,他答,「明白。」 然后,他俯下身,吻住她的唇。 然后……轰!徐皎月的脑袋炸了。 然后……眼前一片昏暗,夜幕笼罩。 情况怎么会突然发展成这个样子? 徐皎月不知道,只晓得系统大娘每一眨眼的时间就提醒她一句【当!萧承阳赠正评三百点】……短短的、在她的呼吸被迫中止之前,她收到无数正评。 她喜欢吃虾,但没想过自己有天会变成虾子,还是煮熟红透的那一种。 她傻得厉害,呆得严重,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好像大脑被绞成汤汁,在头骨下面流来流去,无法汇聚。 他终于放过她的嘴唇,却没有松开她的身子,他把她抱进宽大的胸膛里,然后……当当当声不断响起。 不只皎月兴奋,连系统大娘都兴奋到自动把当当声串成「少女的祈祷」,跟萧承阳在一起,福气会多到让她大喊不要不要…… 靠在他怀里,感受他起伏的胸膛,徐皎月试着从赚大钱的喜悦中抽身,试着让理智不受「少女的祈祷」影响。 好半晌,呼吸平息,她抬头问:「你知不知道,对女人……刚刚那个动作是要负责任的?」 「知道。」 「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想不想让你负责?」 「没有。」只要是女人,都很想让他负责,而负责她?他非常乐意! 没考虑过就给她亲下去了?多么鲁莽的行为啊。「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要求的。」他理直气壮。 哪有?胡说八道,欲加之罪。她又没精神分裂,也没失忆症,怎会不晓得自己要求过什么。 「你诬赖我!」她郑重反驳不实指控。 「如果你想让我知道某些讯息,你必须透过嘴巴活动来告诉我。」他重复她的话,一字一句,无比精准。 嘴、巴、活、动?他居然是这样理解她的话?天哪,是他有沟通障碍,还是她有表达障碍。「你的嘴巴活动只有亲吻吗?没有别的吗?」 「有,可以吃。」 第二十二章 他说得一本正经,她却想歪了,歪得很有颜色的那种歪。 他还要……吃掉她? 她的心脏怦怦跳,迷恋上他的坏……什么?没有没有,她在想什么啊!徐皎月猛然摇头,她急道:「错错错,我是指你在想什么必须透过嘴巴告诉我,我才晓得。 「哦。」他顺应她的话。 「懂了?」 「懂了。」 「以后用说的。」她叹息,白白被乱亲了。 「我喜欢你。」他接话。 「我知……」啥?他说啥?徐皎月猛地瞠大眼睛。「你……你……」一句好话却把她给吓得软脚。 「没听清楚?我喜欢你。」萧承阳道。 她不敢置信,但他的表情笃定、口气更笃定,他笃定地表示自己不是时冲动。 怎么可能?他在说笑话吧?怎么会…… 就算没有翻倍的正评来证明他非尊即贵,单看气质也晓得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一眼、两眼就深深受她吸引、喜欢上她? 这话说得……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啊。 是哄她的吧?是想等她认真了,他再呵呵两声,说些「这种鬼话你也信」的调侃? 他是不是想要见识欲哭无泪的女人是什么表现? 要是她还有两分智慧,就该打哈哈,抢着把那句「这种鬼话谁会相信」讲出口,或者拍拍他的肩,干巴巴笑两声,说说类似「你想让我被群莺百燕争相追杀吗?我又没欠你钱」之类的话。 然后,把那个不在意料中的吻给揭过去。 只是她真的很想知道……很想明白,为什么这个等级天差地别的男人会对她上心? 就算他的回答会让她吐一升血,她也想要勇敢问一问,于是她问:「你喜欢我什么?聪慧?」 讨好一群不喜欢自己的家人,叫做聪慧?不,那叫做笨到无可救药。「聪慧」要是跟她沾上边,肯定会到处找砒霜吞。 萧承阳没回答,但不苟同的眼神已经给足答案。 好吧,了解,他不认为自己聪慧。「那么,你喜欢我性格温顺、广结善缘?」 他没看到她性格温顺、广结善缘,只看到谄媚巴结、满口谎言。 他的表情僵硬,幸好眼神的沟通能力不错,因此她二度读懂他的意思。 徐皎月再度改口,「不喜欢我的性格,那么……你喜欢我很会挣银子?」 很会挣银子?她是要多无耻,才敢说出这种话? 「你是指,从我的赌坊里诈银子?」 「这话不公道,荷官是你们家的,赌坊是你们家的,里头进进出出的全是你们家的人,我一个小小的弱女子何德何能,能够从你口袋里诈出银子?」 这话说得实在,她没这等本事。 「第一,赌坊不是我们家的。」他说。 啥?是她听错了?不可能呀,她年方十五,正处于耳聪目明的年纪,尚且不需系统大娘说的维他命和叶黄素来维持机能。「可你明明就说……」 「赌坊,是我的。」是他一个人的,没人分股份红,完完全全属于他。 喂,原来是显摆他人面广、本事大,很骄傲吗? 徐皎月叹气,好吧,在她面前,他确实有本事骄傲。「所以呢?」 「如果我不肯,你别想从赌坊里赢走半两银子。」 哈!哈!哈……这会儿轮到她骄傲了,他以为荷官诈赌,她就赢不来银子?他不知道她有系统大娘、有福气点数,她想赢……没那么难的。 「要赌吗?」 抬高下巴,眉尾上扬,她一脸的奸诈狡滑,应该是可恨的表情,但他却觉得……可爱…… 【当!萧承阳赠正评一百点。】 啥?他喜欢和她对赌?果然啊,开赌坊的人,赌性就是坚强。 「可以,赌多少?」萧承阳问。 「一千两?」 「你有一千两同我对赌?」 徐皎月瞬间蔫掉,好吧,她没有一千两,家底被人摸得一清二楚的感觉,还真是……有点小哀伤。 轻咳两声,她说:「那赌三百两吧。」 「行。」 她噘起嘴,不开玩笑了,对他说:「我真想不出来了。」 「想不出什么?」 「想不出你喜欢我什么?美色吗?」 噗!非常不礼貌、不绅士的笑容现身江湖。 「你有美色?」 徐皎月瞪人了,「你知道什么叫看破不说破吗何况世间有逐臭之夫,人人眼光各自不同,你眼中的无盐女,说不定是别人眼里的褒姒、妲己。」 把无盐女和褒姒、妲己摆在一起? 唉……萧承阳摇头,连千百年前没欺负到她头上的女人,她都可以这样恣意污辱,她的性格哪里温顺?哪里贤良?又哪里广结善缘? 萧承阳没说话,但表情很伤人,十二生肖中,他肯定是属刀子的。 她丧气道:「不猜了,你不想说,我便是猜到海枯石烂,也猜不到答案。」 徐月恼羞成怒的模样看得他想笑,然而他只是嘴角微微咧开一条缝。 看呆了,像是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铿!锵!骤出的轰鸣声,强烈地震撼了人心。 美丽、绚烂、震撼……他是怎么办到的啊? 身为男人,怎么可以笑得这么勾人魂魄、魅惑人心? 就在她被铁骑的刀枪吓到脑子混乱时,他缓缓开口—— 「喜欢你,是因为熟悉。」 徐皎月没睡好,她努力睡了,但梦里满满的都是萧承阳的笑,都是他那句「喜欢你,是因为熟悉」。 不合逻辑呀,他们不过见过两次,哪里来的熟悉?莫非他们前辈子就认? 想起系统大娘给的小说,徐皎月倒抽口气,她有股强烈冲动想追到他跟前问:「公子穿越否?重生否?」 可交浅言深是种不好的行为,他要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也问上一句,「姑娘穿越否?重生否?」 然后?招出系统大娘,然后被人当妖怪,来个城门「高空弹吊」三日行?太上老君炼丹炉之旅? 不不不,危及性命的事,万万不能行、 没办法问个透彻,她只能把问题憋在心里,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隔天,徐皎月再看见萧承阳时,谄媚笑容依旧,可是黑眼圈明显,那还是在她皮肤黝黑的情况下,如果再白个两分,她就成猫熊了。 他盯着她看,眼底满是关心,但嘴巴一句话不说。 【当!萧承阳赠正评一百点。】 徐皎月歪头看他,分明是关心,为什么嘴巴比蚌壳还硬? 她语重心长。「公子,我没有读心术,如果你有话对我说,强烈建议用嘴巴告诉我。」 第二十三章 浓眉皱起,他问:「昨晚没睡好?」 「是。」 「为什么?」 「你的‘喜欢’强烈造就我的困扰。」 「你不喜欢被喜欢?」 「喜欢一个人要有理由,我把自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翻看过一遍,都找不到你喜欢的点。」 他没应声,然后走开。 喂,没礼貌!把天聊死已经很糟糕,聊天中途临时抽脚,更是糟上加糟。 她追在他身后,只见他要往外走,她问:「你要去哪里?」 「不是要去后山?」 是啊,是要去找点野味,可……他们刚刚的话题明明不是这个…… 眼看他越走越远,她扬起嗓子喊,「要到后山也得先填饱肚子啊。」 咻!远在百余尺的人,在她话说完瞬间,回到跟前,他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往摆着早餐的客厅里走。 徐皎月看着他覆在手背上的大掌心,脑袋里又当当当响个不停,干扰了她的感受,徐皎月低头,点开页面,关掉提醒装置。 【唉,萧承阳是哪里有毛病,怎就看上你?】系统大娘叹息。 【王子爱上无盐女,这本小说肯定会畅销,你要不要试着写写看?收入会比你的双面绣来得好。】系统大娘调侃。 系统大娘一句接过一句,口气无比兴奋,这比提醒装置更烦人,徐皎月直接点出静音装置。 脑袋里没有声音,世界突然变得安静。 董裴轩看着连袂进来的两人都没说话,但萧承阳的眼角含笑、眉梢微扬,摆明心情很好,而徐皎月低着头,虽然脸太黑看不出绯红,但表情有几分羞。 才一个晚上,感情进展如此飞快? 不可能、不会的,哪有这种事,是他想得太多,绝对是。董裴轩忙着否决自己的观察力。 「董叔早。」徐皎月反应过来,挣脱他的手,只是微温仍停留。 她走到桌边添三碗菜粥,开始一天的早餐。 这里没有食不语这规矩,董裴轩看看两人,挑起第一道话题。「皎月,这回我要在山上停留两个月,你能在这里待两个月吗?」 闻言,眼睛一亮,徐皎月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与其回到让人窒息的家,她更喜欢待在这里。 「过两天,我下山同你祖母说。」徐家老太婆再势利不过,多个几两银子就能让她把嘴巴闭紧。 「谢谢董叔。」她的心情大好。 「听说有人上门向你提亲?是谁?」 董婓轩问话时,悄悄觑了萧承阳一眼,这话是试探,也是确认,确认自己的观察力有问题,试探萧承阳对徐皎月……没有他想像的那种事情。 没想到,话一出,萧承阳的目光登时在徐皎月身上凝结。 「对,是阿和哥哥。」 董裴轩问:「你喜欢他?」 她摇摇头后又点点头,前面的摇头没事,后面那个点头…… 唰!如果眼光是火柴棒,现在她已经开始燃烧。 萧承阳盯着她,周遭温度陡然下降。他在生气,生气她没把他说的「我喜欢你」放在心底。 「摇头又点头是什么意思?」董裴轩问。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子都该出嫁,若非嫁不可,不会有人比阿和哥哥更合适。」 「为什么?」 「胖子配丑女刚好呀,且知根知底的,嫁过去,除了婆婆难缠之外,其他都还好,阿和哥哥待我不差。」王婶婶再难缠,也比不上她家奶奶。 「如果你想嫁的话,我去同你爹说说。」 她的婚事,没有他点头,徐闵谦岂敢自作主张。 「不行。」萧承阳插话。 「为什么不行?」两人异口同声。 「你不丑。」他道。 「谢谢捧场,不过王和确实适合我。」 「我更适合!」 他斩钉截铁的话像一道雷,轰得董裴轩和徐皎月无语。 两人对眼相望,半晌后,董裴轩呐呐:「我听到的是不是风声?」 徐皎月硬着脖子,点点头。「是风声。」 然后,两人同时皱眉、同时低头,好像这不是普通话,而是难解的数学题。 「我更适合」代表什么?代表他说「我喜欢你」不是假的?代表他的亲吻不是出门在外随便吃个止饥? 可……怎么能啊,仙鹤能够爱上野猪?飞龙能够爱上飞鼠?其貌不扬的小村姑爱上大王子,只能是找死。她珍爱生命呀。 「北阳王,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董裴轩放下筷子,目光与他对峙。 北、阳、王?瞬间,空气凝结,厅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呼吸声。 啪地,徐皎月的筷子从手里滑掉,小小声响在沉默空间中,震耳欲聋。 她脸色惨白,严重惊吓。他是北阳王?是传说中很厉害的三皇子?是真真切切、童叟无欺,跟皇帝有血缘关系的皇子? 完蛋!她需不需要跪地求饶,求他原谅自己跑到赌坊诈财?需不需要为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亲吻道歉? 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的大腿在桌子底下颤抖个不停。 不行不行,这时候一定要立即表态,伸手不打笑脸人,先道歉先赢。用力吸气,徐皎月决定起身,双膝跪地,用最诚恳的态度祈求王爷的原谅。 没想到她还没起身,萧承阳快一步把自己手上的筷子塞到她手中,说:「把饭吃完,我们上山。」 啊?意思是……不计前嫌? 无视董裴轩在座,他把菜全推到她面前,用眼神再催促一次「快吃」。 皇子明令要不要遵守?应该是……不能不要吧……她看看萧承阳、再瞄瞄董裴轩,发现两人的目光仍然胶着,那么,没她的事? 龟缩起脖子,她低下头,夹起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 喀!声音真的不大,可听在她的耳里竟成了咚咚战鼓声。 下一瞬,董裴轩发难。 「请王爷把话说清楚。」他绝不允皎月受委屈,她是他救下,看着长大的女孩,不是血缘至亲,却比亲人更亲。 「我要她。」 「怎么要?你们身分不合适、地位不合适,你们注定配不到一块!王和人品学识地位虽不如王爷,可贵在一片真心,皎月嫁给他,虽不能大富大贵却能平安一生。这件事我作主了,我上徐家一趟,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 第二十四章 董裴轩长篇大论、滔滔不绝,他用最大的力气表达自己的态度、立场。 可是萧承阳……好气哦,他拿着柄汤匙,往徐皎月碗里添菜,一双深邃大眼认真的看着她咀嚼食物。 分明是普通的动作、其貌不扬的女人,可他专注的眼神好像她是一个大美女。 这样的眼神,让徐皎月想起他那句「熟悉」,是啊,她也觉得熟悉了……对他。 萧承阳的表现绝对是目中无人,董裴轩一个火大,手掌往桌面拍去,他不能吼北阳王,只能喊徐皎月。 「我马上去你家一趟,你别乱跑,好好准备嫁衣。」 但……萧承阳依旧不动如山,继续给徐皎月喂食。 直到董裴轩前脚跨出门槛,一句慢悠悠的话扬起—— 「月月是我的女人,如果王和不想活了,尽管上徐家提亲。」 这是仗势欺人,是欺压良民啊! 一个踉跄,董裴轩没站稳,而来不及把蛋黄咽下的徐皎月,噗地……点点金黄喷了萧承阳一身…… 【第六章 大哥哥,原来是你】 清冽的、带着泥土香的风在脸庞吹掠。 速度很快,一不仔细会摔落地面,明明是很危险的事,徐皎月却感到无比安心。 是啊……分明应该害怕的呀…… 闭着眼,脸颊贴上萧承阳宽实壮硕的后背,细细的胳臂环住他的肩颈,没有用大力气,因为有他托着自己。 她相信他,相信他不会让她摔了。 无缘由的信任,无缘由的安心,无缘由的,徐皎月交付了自己。 从小到大,她不被家人疼爱,不被邻里喜欢,她得讨好巴结、放送善意、给予好处、提供助力……用尽所有力气才能得到正评。 在这样的努力过程中,她学会在面对陌生人时紧绷起每根神经,细细观察对方,做出最讨喜的举动,然后透过系统提醒,确定自己做得正不正确。 得到了,是成就,没得到,淡淡哀愁。人际关系于她,是一份挺辛苦的工作。 如今她不必付出、不必努力,他便慷慨地给出正评,他对她的喜欢,想破了头都难以理解,只能顺理成章接爱,安心地接受。 速度很快,像风似的,萧承阳的脚像装了弹簧,不断在林间跳跃、宾士。 她不怕,一点点害怕都没有……仿佛回到那年,她又是伏在大哥哥背上的小女生,忘记恐惧、忘记哭泣,一心一意依赖着他的背脊。 闭上眼,她感受风在耳边吹掠,发丝飘场的喜悦。 他停下,她张开眼,然后……看见! 一声惊呼!她朝前方跑去,是的、是的,她记得,她通通记得。 四岁的孩子不该记得太多东西,但她偏偏记得这个山洞,这个和哥哥生活过五天的地方。 快步跑进山洞里,徐皎月找到角落处,有自己用石头刻画的大哥哥,兽骨还堆在墙边,那是嗯哼找来给她当堆积木玩的,手指轻轻抚过山壁,所有的记忆陡然清晰。 旋身,徐皎月对上萧承阳的眼睛, 懂了、明白了、恍然大悟了,原来啊…… 所以第一眼,他给了正评,所以「她去哪,他去哪」,所以他明目张胆地喜欢她……眼角湿湿的,她朝他走近,仰起头。 「我叫月月,你呢?」她问。 缓缓吐气,他轻声回应,「啊啊。」 「原来你叫啊啊……」控不住的泪水坠跌,她一把抱住他,用尽力气。 他的嘴角微勾,心,郑重放下。以为她不记得了,没想到……很好啊,这样很好。 那天,他一眼认出她的胎记、她的声音,他雀跃无比,直觉跟上前去,一路跟着一路担心,担心她会不会将陈年事忘得一干二净。 疑虑让他不敢轻妄动。 听到村人喊她月月时,喜悦满得他的胸口装载不下,若不是理智拉住,他差一点点就破窗而入,不允许那群名为家人的男女在享受她带来的利益之余,还恨着她。 没想到她记得他……一直都记得。 心暖了、满了、涨了、甜了,细细看着胸前的她,冷峻五官浮起一抹温柔。 她伏在他胸前,咬得下唇隐隐发痛,深怕这是南柯一梦,梦醒后,什么都没有。 他拥住她,笨拙地轻抚她的后背,试图抚平她的激动。 她抬起头问:「你知道狼哥哥、狼姊姊在哪儿吗?」 「不知道。」这次到杞州办了赵擎,他便有打算上山寻访「老友」,但他不完全有把握。「这么多年,也许已经不在了。」 他的话,让她的心微沉。 「我跟董叔上山过几次,都没找到这个山洞,更别说池塘和那个我们唱歌跳舞的悬崖峭壁。」 「想去吗?」 「想。」 他向她伸手,她毫不犹豫地把手交叠上,一前一后,两人走出山洞。 秋天至,衰草枯杨,野花野草出现破败景象,但走在他身边,她却觉得风吹很美、落叶很美、荒原很美,而在身旁的他美上加美。 他小时候就美得让她流口水,她常想着,怎么有人能长成这副模样,多教人妒忌啊,而现的他更是美到让人怦然心动,这样的他怎么能够喜欢她?他合该找到另一个能配得上与他「郎才女貌」的女子呀。 「我离开后,你好吗?」徐皎月问。 那时,她想娘、想哥哥了,夜半里哭着醒来,他们无法用言语沟通,但她的眼泪让他痛,他在山洞里胡乱转圈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最后他背着她,回到他们初遇的林子里。 「不好,董叔带走你,我很伤心。」 「你看到了?」 「对,我躲在林子里,等你下山我才离去。」 「你怎么会变成北阳王?」徐皎月问。 「你走后,我常在林子外徘徊,我想要遇见你,可是被抓了。」 徐皎月倒抽口气。是,她记得,回村不到半个月就听说有人抓到一个模样像人的怪兽,大家都跑去看,但娘吓坏了,打死不让她和哥哥出门。 她猜过会不会是他,她太担心了,夜里恶梦连连。 系统大娘知道她害什么,问她要不要预支福气点数给「大哥哥」交换平安顺利,她想也不想就同意,一千点,连同利息,她预支了一千两两百点。为了还债,她扮命学习,连睡觉都很省。 「然后呢?」她急问。 「我被辗转发卖。」 「卖你?为什么?你连说话都不会。」当小厮?长工?怎么可能? 「我不需要说话,他们把我关在兽栏里观赏,让我和狼虎、恶犬互斗,他们叫我兽人。」 心狠狠被扯痛,徐皎月咬牙切齿,「有没有人性哪!」 第二十五章 萧承阳莞尔。人性?那不是人人都有的东西,比起那些人,更脏、更恶心的人多的是。 「后来呢?」徐皎月追问。 「我被辗转卖到户部尚书陈大人家里,他邀请同僚来观看我和老虎相斗,我的亲生舅舅就在当中。」 「他认出你了?怎么认出的?」 「我出生时手臂有七颗痣,排成北斗七星,此事被当成传奇,外祖家里人人晓得。他看到我手臂上的痣,联想到那个传奇。小舅舅把我买下带回外祖家,我长得与父皇有八成像,之后滴血认亲,确认了身世。」 「堂堂皇子怎么会……」 「十几年前,父皇只是个没没无闻的皇子,夺嫡之争没有他出头机会,在历经一段惨烈的斗争之后,几个皇子纷纷失势,最后皇位竟意外落到父皇头上。 「当时皇子府里,有正妃、侧妇各一,父皇被送进东宫时,有不少人盯着另一个侧妃空缺,父皇不堪其扰,放出话决定升生下三子的嫔妾为侧妃。 「除了我的母亲之外,另一名嫔妾也怀有身孕,但我比四皇弟提早三日出生,父皇打算在我满月礼那日提母亲为侧妃,想到未及满月,我失踪了,东宫上下大清洗,死掉一票太监宫女。」 「是四皇子的母妇干的?」 「东宫彻查多时,但找不到任何证据。后来她因为儿子萧承业被封侧妃,随着父皇登基,她册封德妃,再慢慢晋升贵妃。」讽刺吧,一个无德女子封号竟是德妃。 「你母亲呢?」 「她没挨过失子之恸,落下病根,两年后死了。」 「你被送回后宫,贵妃她……」 「大事底定,她不怕,何况萧承业深得父皇心,而我个连话都不会说的皇子,谁会把我看在眼里?」他自嘲。 「当时,你的处境肯定很困难。」 「嗯。」他点点头,突地笑了。 「还笑得出来?」他笑,她却怒了,她忧着、愁着,心疼他的遭遇。 「太监宫女使坏,故意恶整我。」 「怎么办?你不会说话,连告状都不成。」 萧承阳轻笑揽过徐皎月,她把后宫想得太容易,就算他会说话,初来乍到又怎么敌得过后宫那堆人精。 她不满,急道:「别笑、别笑,快告诉我,他们怎么欺负你?」 「他们叫我畜牲,不给我水喝、不给我饭吃。」 她应不出声,眼底满满装着不舍,眉眼对上……他真喜欢她的不舍。 如果徐皎月没关掉提醒装置,现在她会听见数不清的当当声。 她抓起他的手,把它裹在自己小小的掌心间,贴在脸颊处轻轻抚蹭。 已经过去很久的事了,但有人心疼,他突然觉得委屈起来。心口酸酸的、眼底酸酸的,但酸得他……很开心。 再度抱紧她,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上,继续往下说:「我跑到御花园的池子里抓鱼吃,动静闹得很大,里一圈外一圈,围了满满的人像看戏似的。」 「没有人出面管管?」 「太子哥哥管了。」 「他怎么管?」 「他引父皇进御花园,亲眼看见这一幕,父皇何等精明,能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太子哥哥怒斥宫人怠慢,借此向父皇求恩,让我养在母后膝下。」 「皇后娘娘可有真心待你?」 「母后仁慈,她有心机、有成算,却从不对人使手段,但被欺到头上,她也不是软柿子,那样的人最适合那样的环境。母后曾说:‘同是后宫可怜人,何必相残相害?’ 「她的性情、教养影响了五皇弟和七皇弟,我们都认为与其在后宫争这一亩三分地,不如自我茁壮羽翼,以谋日后高飞。」 她轻轻吐气。「幸好你被养在皇后膝下,以后,日子便慢慢好起来了,对吧?」 「对,皇后娘娘找来柳姑姑教我说话礼仪、人情世故,柳姑姑常把我抱在怀里,不厌其烦地对我说话,两年后,我终于有了人样。」 「然后呢?」 「我终于可以走出宫、走入人群,走入一个我不曾见识到的世界。我从人牙子手中买下一个小厮,我给他取名萧夜,他和我一样傻气,我们变成最好的朋友。 「然后一个凭空出现的男人,他逼着我们喊他师父。别人越是逼我,我越是反抗,我从不喊他师父,他还是将一身本事教给我,因此我嘴巴上不承认,心里已经认定他是师父,比起父皇找来的太傅,我更喜欢跟着他做学问。 「我念书、习武,父皇发现被狼群养大的我,比起文治更适合武功,十二岁那年,我争取上战场历练,父皇没意见,但母后、太子哥哥和五皇弟、七皇弟众口如一,不准我做这么危险的事。」 「可你还是做了?」 他咯咯笑着。「对,我和萧夜、师父趁着夜黑风高偷偷离开后宫,我们加入军队打了几场胜仗、立下战功,之后更是深入大漠砍下匈奴王的头,我和萧夜本想一股作气灭掉扰我边境上百年平静的匈奴,但师父阻止我。」 「为什么?」 「一来,匈奴北方是罗刹,有匈奴作为门神,挡住罗剂入侵,不是坏事。二来,匈奴在大漠生活,比起我们更了解沙漠地形、气候及作战方法,当初我们能一股作气杀死匈奴王,直到现在我都认为自己太幸运。 「我们没有遇到尘暴、流沙,而匈奴王怡恰举族大搬迁,如果不是老天爷助我们一臂之力,怎么可能打胜? 「费了些年,我们立下基业,父皇封我北阳王,封萧夜一品大将军,联手无缚鸡之力的师父也成了骁骑将军。」 班师回朝那日,回想父皇看着自己的目光,第一次,他真真确确感到父皇为他骄傲,也是第一次,他觉得这个三皇子做得有滋有味。 听着、笑着,徐皎月很清楚,这么轻松的形容里其实包含了多么艰困的情景,不过她乐意听,乐意分享他的一切。 她问了他,他也回她,他们一路走一路说话,都想把对方这十几年里发生的事一一挖掘。 「以前,娘待我很好的。」 「现在,并不好,」这是肯定句,他很清楚并且确定。 「那是因为我害死哥哥。」 「怎么回事?」 第二十六章 怎么回事?那是连她自己都害怕回想的事,犹豫片刻后,她握紧他的手,缓缓开口。 六岁那年,新任知府为赢得民心,在城里设花灯会,她很想去,哥哥便央求奶奶带他们进城。 那天她多高兴啊,从来没看过花灯呢,虽然在系统大娘提供的画面里看到过,可终究触摸不着。娘亲把他们兄妹打扮得漂漂亮亮,还在她头上绑了红色头绳,两人像金童玉女似的。出门前,娘还叮嘱哥,得好照顾妹妹, 哥哥拍胸脯保证了, 岂料,他们却被拍花子绑走,趁坏人不注意,哥哥带着她溜下马车。 他们慌不择路,一路奔进山林,夜黑风高分不清楚东南西北,有路就逃。 但坏人穷追猛打,眼看就要追上来,哥哥见她跑不动,把她藏在山洞里,自己去引开坏人。 仿佛有预感,她紧紧抓住哥哥不想松手,深怕一松开就再也见不到哥哥。 谁知,她的预感无比灵验,那是她最后一次……握住哥哥的手。 她被人找回来时,吓得连话说不清楚,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救的,却忘不了奶奶狰狞的目光、憎恨的面容。 几天后那些坏人被抓,他说在追逐当中,哥哥摔下山谷。 那么深的山,就算成年人掉下去都活不成,何况是个孩子?官差入山谷找人,没找回哥哥,却找到衣服碎片和尸骨残骸,他们说哥哥的尸体被野兽啃了。 听到消息,娘晕死过去,奶奶认定她是扫把星,她承受所有来自大人的压力。 奶奶发狂,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摇得她头晕目眩,奶奶还打得她皮开肉绽,怒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是我的心肝宝贝?徐家对不起你什么,你要害死我的福娃……」 眨眼功夫,她从单纯无辜的小女孩变成杀人凶手。 奶奶又哭又叫,抓起长凳就要往她身上砸,是爹爹拦住她,要不……她会和哥哥一起死在那年。 娘哀莫大于心死,她连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她傻傻地流泪,到最后甚至连米汤都灌不进去,爹气急败坏,用力甩上房门,对着母亲大骂。 后来声音小了,徐皎月不知道爹爹说了什么,庆幸的是,娘恢复生气、重新开始正常生活,只是在那之后,娘看着她的眼神中充满怨恨。 她想过,是不是因为恨她,娘才能活下来?如果是,那么就恨吧,她愿意承担。 这些年她过得很辛苦,却不肯抱怨,便是在董裴轩面前也不肯透露一丝怨怼。 徐皎月认为那是自己该得的,只是……娘的恨、爹的冷漠像把刀子,时不时往她胸口捅一刀,痛得她心痛难当。 他哑声道:「当初,我不应该放你回家。」 她笑弯眉毛,回答,「如果我不回家,你就不会在山下徘徊、不会被抓、不会有今天的造化,就算我们很厉害,能够躲过寒冬饥饿、平安长大,现在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儿?连话都说不清楚,披着兽皮的狼子狼女?」 他沉默,她没说错,事情总有喜忧,没有绝对的好坏。 「月月,等这边的事了结,我必须前往南边,最慢过豆.豆小0说提供年前后就会回京,我和董叔约定好在京城见面,到时你和他一起进京,好吗?」 「进京做什么?」 「我喜欢你,我要娶你。」 她望着他,清楚这句话他讲得多么郑重,但……她已经十五岁了,宅斗手段懂得不多,人情世故倒知道不少。 高高在上的北阳王没道理娶小村姑,皇帝、皇后绝对不能放任这种事,看重他的太子更不可能同意这事。 就算他够坚持,就算她勉强嫁进北阳王府,光是口水都能把她淹死。所以最好的状况是当姨娘、侍妾,对吧? 然而,想成为盛宠不衰的姨娘得有容貌作基础,她有吗?她有的不过是那段幼时共同生活的记忆。 也许在他最辛苦的日子里,那些天的淡淡微甜会让他感到宁静、舒心,但她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会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美好、顺利。 当生活中充斥太多幸福,那点微甜早晚会让他丢到脑后去,所以她不敢在他身上奢望一辈子。 对于一辈子,她有强烈的追逐,她是个缺乏爱的女子,她需要男人一生关注。 沉默,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也没有继续劝说,也只是凝睇着她,许久许久,他叹口气。「你必须学着相信我。」 徐皎月点点头,她当然相信他,她只是不相信这个时代、这大环境。 他们来到池塘边,池水和过去一样清澈,还是一样满池的游鱼。 徐皎月想起他用牙齿撕下最嫩的鱼腹肉喂到她嘴边,眼底酸酸的,他对她很好,不管是以前或现在。 「多抓几条鱼,董叔最喜欢吃鱼了。」 现在的他不会给她生肉吃,现在的他也不需要下水,他在地上挑选几块小石头,看准游鱼,弹指射出,鱼被石头打到、翻肚,萧承阳身子一跃、双足一点,她还没看清楚呢,他已经把七、八条鱼抛上岸。 她看傻了,崇拜眼光落在他身上,想不透他是怎么办到的。这样的身手,她相信对匈奴的那场战役,绝对不仅仅是天助。 上了岸,他说:「先回去吧,找个月亮大的晚上,我们再去峭壁上。」 「好。」 接手他递过来的鲜鱼,双双准备离去时,却看见两只白狼从林子里走出来,那身形、那傲慢的眼光……徐皎月忍不住想要冲上前。 「等等!」他抓住徐皎月往回拉。 「为什么?怕它们认不得你?」 「不,不是它们。」 不是?他怎么认得出来的? 「它们是一、两岁成年的狼。」 是啊,它们是狼,不是人类,经过十几年岁月,就算没死也该老了。 萧承阳与之对望,它们高抬脖子,那股子傲气与他的兄弟一个模样。 见萧承阳没有恶意,两匹狼顺着方才的方向走到池边喝水,之后跳下池子,狼爪一勾一捞把几条鱼给抓上岸。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压根没把萧承阳和徐皎月放在眼里,它们饱养一顿之后,又往林子走去。 「上来,我背你。」萧承阳道。 徐皎月不矫情,直接趴到他背上去。 进入林子,他跟在白狼身后,走过一段路,白狼发现两人始终跟着,警告的低嚎声起,他没理会,它们加快脚步,萧承阳依旧保持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它们飞奔,他跟着飞掠,它们卯足力气,他施展轻功,速度在伯仲之间。 他们穿过林子,直奔山顶,看着它们宾士在他熟悉的路径上,他弯下眉眼,勾起唇角,自在地笑开。 是它们,他有把握。 第二十七章 两刻钟后,萧承阳和徐皎月来到熟悉的悬崖峭壁。那里有二、三十只狼,灰的、黑的,还有…… 萧承阳眼底透出一丝温柔,他把徐皎月放下来,拉着她的手缓步上前。 看见人类走近,狼群起了警或,原本趴卧在地上的它们一只只站起身、拉高脖子,阴沉凌厉的目光锁定两人,好似下一刻就要扑将上来。 徐皎月当然害怕,那是几十双非善意的目光哪,但她咬紧牙根,紧跟着萧承阳的脚步慢慢上前。 他的脚步沉稳,态度坚定,她没有练武,视力远远不及他,但他老远就看见了……看见他的好兄弟、好姊妹。 萧承阳越走越近,周身的气势让狼群们感到畏惧,然它们不肯后退,虽然焦躁,却依守在两头老白狼身前。 它们不断地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试图警告两人。 直到萧承阳走近了,直到他身上的气息更浓烈了,被围在中心的两头老白狼才张开半垂的眼睛与他对视。 萧承阳微微一笑,对着远山一声长啸,那道满载力量的声音,震摄了狼群。 紧接着,两只老白狼歪着身子,用尽力气站起来,也跟着他引吭长啸,可是它们老了,啸声不复过往,萧承阳的心抽着,淡淡的哀愁隐在重逢的喜悦中。 心涩得厉害,他应该早点来…… 啊——呜——萧承阳再次长啸,老白狼走出狼群,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跟着他啸鸣。 啸声高高低低,响彻山林,紧接着狼群们也跟着嚎叫,一声接过一声,像是庆典、像是热烈欢迎。 徐皎月看着萧承阳、看着狼群,他们的啸声像高亢激昂的交响乐曲,美妙、热烈、激情,她不晓得人与狼之间可以这样契合,突然,觉得他,觉得……长啸比说话更适合他。 这个晚上,萧承阳和徐皎月没有回董裴轩那里。 萧承阳陪着老白狼说话,不管它们听得懂不懂,都叨叨絮絮地说着,这个晚上,他说的话,大概抵得过这十几年中讲的。 徐皎月没有打扰他们叙旧,她坐在年轻白狼身边,轻轻抚着它们的背。 好像很享受似的,它们还翻过肚子让她搔痒,天性谨慎狡狯的野狼怎会轻易将弱处示于人前?那是因为,信任。 「给你们取名字好吗?」 小小的脸在他们嘴边轻轻磨蹭,许是很喜欢这个动作,它们伸出舌头轻舔她的脸,微微的痒,逗得她咯咯笑不止。 「给你们取名字,好不好?」 它们低低地发出声音,哼哼、啊啊、嗯嗯………她把几个字凑起来,说:「你叫嗯哼、你叫啊哈,怎样,喜不喜欢?喜欢的话,舔我两下。」 她从荷包里拿出糖块放在掌心。 它们未必喜欢这个名字,但肯定很喜欢她掌心的糖块,两匹狼舔得不亦乐乎,于是很悲催的,它们有了两个不着调的名字。 山上的夜比山下寒凉,但抱着两匹年轻力壮的白狼,怎么也冷不到她身上。 她轻轻给它们哼着催眠曲,迷迷糊糊入睡前,她还听见萧承阳醇厚的声音对着老白狼说话,口气里的温柔,谁也不曾听见过。 天亮,一夜没睡的萧承阳向众狼告辞。 临别依依不舍,十八相送似的,狼群们簇拥着他们和大白狼缓缓下山,直送到池塘边才停下脚。 徐皎月和萧承阳走开几十步,发现嗯哼、啊哈还跟在身后,徐皎月舍不得它们,蹲下身又抱又亲好一阵,才摧促它们快点回去。 但它们不走,始终跟在身后。 萧承阳皱眉,犹豫片刻,再回到老白狼身前,蹲下身,额头顶着它们的,问:「要我带它们兄弟走?」 老白狼呜呜几声,好像真的能听懂他的话似的。 徐皎月没有催促,安静地看着他们交流,半晌后只见他起身道—— 「知道了,我会带它们去见见世面。」 萧承阳牵起徐皎月,领着两匹白狼下山。几步一回首,对着老白狼再挥手,她相信,他真心把它们当成亲人。 「你对童年还有记忆吗?」徐皎月问。 「有。」 「那时跟着一大群狼,你不害怕?」 「我是喝白狼的奶长大的。我不记得自己怎么被抛弃,怎么被它们捡到身边,但从我有记忆开始,是它们的身体温暖了我,我跟着它们捕猎、跟它们嬉戏,我跟着它们在丛林峻岭间宾士跳跃,那让我领略自由的快乐。当然,这也让我与后宫处处局限的生活格格不入。但那几年,我过得很开心。」 那几年过得很开心,代表这几年并不开心?即使他是高高在上的北阳王,即使他得到所有人的艳羡与嫉妒? 荣华富贵、名利荣誉无法带给他快乐,生活予他的,更多的是义务责任与压力?这样的他……多么辛苦? 想起那个得到一件简陋粗糙兔皮衣服的小男孩,想起他高兴,手舞足蹈的模样,握住他的手,她又心疼了。 明明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明明是个伟岸的英勇将军,怎么老是让她感到心疼? 「不觉得自己跟它们不一样?」 「觉得,但我好强,不服输,小时候也被其他的狼欺负,在它们眼里,我是个废物,然而我的倔强大概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自知体力不如它们,自知没有尖锐的牙齿和爪子,我只能用头脑取胜。我偷偷跟在猎人身后,学习他们用箭猎杀动物、埋设陷阱,我趁着夜色偷走他们的弓箭,用他们的方式打猎,直到我捕获的猎物远远超过它们,在狼群中我才有了自己的地位。」 「狼的社会里,也有阶级地位?」 「对,狼是很聪明的动物。」 「它们再聪明也无法教导你太多事,回到人类世界,你肯定吃不少苦头。」 想到皇子公主们的讪笑欺辱,想到在陌生、冷漠的后宫里求生存……糟糕,她又心疼了。 「是。但是我骄傲、倔强。」 「骄傲、倔强就能克服一切吗?寂寞怎么办?伤心怎么办?谁能为你分担?」 没错,在狼群中,虽然无法用言语沟通,他不曾感到寂寞,但在人来人往的后宫,他却觉得自己是独行侠。 「原该寂寞的,幸好有个和我一样笨、一样无法融入人群的萧夜,让我不觉得孤独。」 萧夜?他提过两次了,那个人对他肯定很重要吧。 还没见着面,徐皎月已经喜欢上他,她感激有他在,冲淡萧承阳的孤独。 她微笑。「是啊,还有个你不肯喊一声的师父在,有他在,辛苦少很多,对吧。」 他轻哼一声,「有他在,你才会晓得什么叫做辛苦。」 第二十八章 「他待你不好吗?」 「好,简直是太好!」他说好,却讲得咬牙切齿,听得她满头雾水。「等你到京城见到他,就会明白。」 到京城……她沉默了。 【第七章 不嫁不嫁我不嫁】 萧承阳就是根楞木头,不会聊天、说话无趣。 要不是想让徐皎月明白过去的经历,他不会太费口舌细细说明,可故事讲通透后,他又恢复沉默。 这样的男人不讨喜?无所谓啊,不管他讨喜与否,在她眼里,尽是一片喜意。 回来后,她钻进厨房把抓回来的鱼给整治好,打算中午来一顿全鱼宴,手里忙着、锅里煮着,她没忘记把挂在檐上风干的腊肉剁两块,送到嗯哼和啊哈嘴边。 她兴致勃勃,满脸讨好,没想到人家竟然看不上眼,脸一撇、嘴一翘,转个身,留下一截漂亮的尾巴对着她。 「喂,我亲手腌的耶,味道好得不得了,可不是谁想吃就能吃的。」徐皎月很委屈,怎么可以如此鄙夷她的厨艺。 说完,嗯哼、啊哈不约而同地翘起尾巴,在空中挥两下,露出屁眼。 这可不可以翻译成……听你在放屁? 啪!她的自信心被甩巴掌了。 萧承阳见状,勾起唇微微一笑,他的五官漂亮到让女人很自惭,这一笑更是倾国倾城,如果他不是皇子,恐怕公主全都要抢着嫁给他。 他摸摸蜷缩在脚边的白狼,桀骜的狼轻轻蹭着他的掌心,像被驯服的家犬一样,那身毛发白得发亮,亮灿灿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美得像一幅画。 「别管它们,饿了,它们会自己找东西吃。」 「哼,是你们不吃的,下午我做芝麻糖就别抢。」她可能耐着呢,董叔可是爱死她的手艺。 双手㧐腰,徐皎月指指它们的鼻子呛声。 跟两匹狼计较?真有她的。 萧承阳挑眉,勾勾唇角,没说话,可她就是看见他的鄙夷。 「我是说真的,我很会做点心,不光芝麻糖,还有牛舌饼、太阳饼,我做的月饼更是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嗯。」他一点头,脸上虽然笑着,可摆明又把天给聊死了。 「嗯是什么意思。我过度自信?你认为我在吹嘘?」 「嗯。」 「又‘嗯’,你当我会读心术吗?都讲过要明白清楚地把讯息传达给对方就得靠嘴巴活动。」她刚说完,只见他立刻俯身向前,徐皎月一惊,连忙捂住嘴巴往后退开两步,急急解释,「我讲的不是这种活动。」 他知道啊,可是他更喜欢「这种活动」。 谁让他在学会温良恭俭让之前,先学会「想要的就抢,抢到手的就先入口」,不给任何人有可乖之机后,直接攻掠。 他要她,便直接表明心迹,便用最直接的方式要到底。 所以是的,他要吻她,吻一次两次五次十次,直到她喜欢上他的吻,直到她被他的力量慑服,直到她也喜欢他、爱他,愿意躲在他的羽翼之下,这是他要用的方法。 可是……徐皎月紧紧盯着他,眼底带着警戒。 她不是狼之女,她是系统大娘教出来的女儿,她自尊自重,她不是能被绝对力量慑服的女子。 确实,她喜欢他,因为他是第一个给她正评的人,因为他是第一个让她知道被喜欢是多么愉快的人,因为他带给她人生最美好的一段。 更别说现在的他丰神俊朗、气宇轩昂,这样的男子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轻易掳获女子的心。 想要不喜欢他,真的是艰难挑战呢! 只是她习惯让理智跑在感情前面,她考虑的东西太多,顾虑的事更是多不胜数,所以……喜欢?她会努力控制。 他缩回身子,顺着她想要的「活动」,说:「我相信你的手艺很好。」 「这点,你完全不必怀疑。」 得到满意答案,她再度进入厨房。 不久厨房里出现切菜声、锅铲声,这些声音加在一起,勾勒出一幅岁月静好。 萧承阳没离开院子里的矮凳,嗯哼、啊哈还是蹲在他的脚边,他依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它们的毛。 不久,厨房里飘出饭菜香,闭上眼睛细细嗅闻,他有很好的嗅觉,所以他闻到蜂蜜甜甜的味道,闻到炒花生的香味…… 风从耳边吹过,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从怀里拿出匕首轻轻雕划着,石头上慢慢浮上图案,少男负着少女,两匹白狼一左一右跟随…… 屋门被推开,满头大汗的董裴轩走进来,发现萧承阳和徐皎月已经回家。 「去了哪里?」他倒不是担心安危,萧承阳的武功足以保护徐皎月,只是孤男寡女在外头待上一夜…… 徐皎月和北阳王……董裴轩本还想抗争一把的,但以卵击石是什么下场?他很清楚,萧承阳是何等男人,就算他抗争到死,萧承阳决定的事,谁能改变? 因此王和肯定出局,至于皎月那丫头,恐怕早就被他摆平。 董裴轩没有期待答案,但萧承阳回答了。「山上。」 不会吧,他对自己有这么……尊重?突然间鸡皮疙瘩掉满地,董裴轩有种天有不测风云的危机感。带着两分试探,他再加码:「昨晚怎么没回来?」 「有事。」 这答案摆明了敷衍,董裴轩却松口气,对嘛,这才是北阳王该有的态度。 呼……萧承阳没生病,不过既然他肯回答……他再一度试探。「有什么事?」 「重要的事。」 「这两匹狼是在山上捡的?」 这话白问了,谁那么有本事,出去绕一圈就能捡两匹狼回来,当中肯定有故事,只是这故事,北阳王肯费唇舌对他说明? 「不是。」白狼是朋友。 就这样,徐皎月做好一顿饭,董裴轩问一堆问题,还是没把想知道的问出来。 碗盘摆好,徐皎月招呼,「董叔、萧大哥吃饭。」 两人上桌,徐皎月问:「董叔,你去哪儿?」 「徐家。」 「奶奶同意我在这里待久一点?」 「有银子,她会不同意?」 这话说得够酸,徐皎月垮了肩,却不能指控董裴轩说谎。是啊,对奶奶而言,她的存在不会比银子更重要。 「对了,徐家老太婆让我嘱咐你一句话。」 嘱咐?是让她小心好好照顾身体吗?扬起眉头,眼底含笑,徐皎月问:「奶奶嘱咐什么?」 第二十九章 渴望亲情的目光看在两人眠里,心气不平,董裴轩说:「她让你早点把双面绣屏完成。」 叹气,果然是她想多了,奶奶哪会在乎她的身体?勉强一笑,她说:「试试我熬的鱼汤,熬很久呢,你们看,是奶白色的。」 这话题转得有些硬,硬到萧承阳的心磕着,冷冽了双眼,他对徐家更不耐烦了。 「皎月,你来说,那两只白狼是怎么回事?」董裴轩转移话题的本事明显比她好很多。 说到这个,徐皎月提起兴致。「董叔,你记不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在山上迷路,是你找到我、把我带回家的……」她哗啦哗啦地说着。 萧承阳讨厌多嘴的女人,但她的多嘴一点都不讨厌,相反的,他很喜欢、很喜欢,她软软甜甜糯糯的声音,一如当年。 故事走到尾声,董裴轩不敢置信地看看徐皎月、再看看萧承阳。「不会吧,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当年皎月竟然是……」 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不是谣言啊,当年被救回来的三皇子确实是只怪兽。 从野兽变成人,变成呼风唤雨的大将军,变成人人景仰的北阳王……他经历过多少事情? 「我也意外呢,最开心的是当年的狼哥哥、狼姊姊还活着,你没看见它们竟然还认得出萧大哥,真教人感动。」 感动吗?是该感动,萧承阳从没想过还有重逢的一天。 有绝对的能力之后,他开始彻查所有买卖过自己的人,一路追查下来,查到溪山村,偏他并不确定当年自己被抓走的地方是溪山村。 从北方返京,匆促间又集结兵力前往南边,若不是想揪出赵擎,他不会在行军半途溜走、不会到杞州,更不会遇到徐皎月。 这是老天给的机会,让他与月月与白狼夫妻再度见面,他感激这一切。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董裴轩问。 「计划照旧,返京前我会派人传讯给你,你带月月进京。」 他不打算让徐月再受委屈,原本想徐家是徐皎月的亲人,再不济也得帮衬一把,可见过她被如何对待……免了,仇当恩报,不是他的行事法则。 「王爷不必派人报信,京城那边我有落脚处,待手边事情处理好,我就带皎月进京。」 徐皎月看董裴轩一眼,他之前不是反对吗?现在也认为自己该进京? 她不满意,却没有插话,这些年为了得到正评积分,她旁的没学会,看人眼色这点学得很透彻,对于没有必胜把握的事,她习惯保持缄默。 「可以。」萧承阳从怀里掏出玉牌交给董裴轩。「喜从天降赌坊和庆余行是我的铺子,有任何困难,去找掌柜,他们会出面。」 「正好。」他正担心会碰上秦家惹出事来,有北阳王这块玉牌……自从对匈奴一役过后,皇帝对萧承阳的看重半点不输萧承业。「南云一役,你有几分把握?」 「八成。」 「才八成,你就敢撂开手把重担丢给一个下属?」萧夜听说才十五岁,连毛都没长齐的家伙,他敢委以重任? 「萧夜并非寻常人,而且师父在他身边。」 师父那脑子根本是奸计大仓库,什么损人的招都想得出来,他能把耿直、缺乏城府的萧夜和自己教成这副模样,可窥知其功力,有他在旁边辅佐,萧夜不会吃亏。 「你知不知道那里多瘴气,许多士兵水土不服,仗未打先病倒。还有,你听过蛊毒吗?一旦毒物上身,会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萧承阳微笑,这些事师父和萧夜都讲过,出发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万全准备。 见两人一句接过一句,讨论得无比热烈,徐皎月低头安静吃饭。 可是……真要进京? 系统大娘说,谈到建功立业,男人会双眼发光、脑袋发热,对男人来讲,前途远比女人重要。 可怜女人往往看不清,总是把心扑在男人身上,扑也就扑了,日子安安静静过了便是,偏偏女人好求公平,期待男人也把心放在自个儿身上。 追求一件不可能的事,是折磨男人,更是折磨女人。 于是千百年来,女人和男人之间的战争,永恒不歇。 在系统大娘悉心教育下,对于男女感情,徐皎月不敢抱持太大希望。 只想着,如果可以不成亲,便留在家里尽力弥补爹娘的丧子之痛,改善徐家家计,待徐家发达不再需要她,她就抽身另寻一个无忧无扰、能够安静过完下半辈子的地方。 至于婚姻……在感情这件事上头她选择随遇而安,她认为爱情之于自己并不重要。只是谁料得到,大哥哥会换了身分再度出现,更没想到他对她还保有那份感动。 她其实很清楚,对萧承阳,她是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人类,他们相处的那几天何其愉快,因此他将她深深烙印在心里。 她理解他的感动,理解他想要延续那份感动的心情,但……不可能的呀。 他不是当年的他,她也不再是年幼的她,时过境迁,两人都已经长大。 他们之间隔着身分位阶,隔着门当户对,他们是云泥之别。 距离产生美感,待日后天天相见便会慢慢觉得厌恶,与其如此,她更希望留住对彼此的念想,别让现实破坏一切。 所以她听着听着,却没有反驳。 转头,她看着他缺乏表情的五官,以及生动的眼睛……真是矛盾,怎么会有人一脸的波澜不兴,眼底却是波涛汹涌? 可也许就是这样矛盾的人,才会矛盾地看不见她脸上的胎记,看不见她丑陋容颜,才会霸气地说出「她是我的女人」这种话。 夜深,徐皎月在灯下裁制衣服,藏青色的布料,原是想给董裴轩做两身衣服,但她裁了萧承阳的尺寸 她记得的呀,记得承诺过待手艺学成要帮他做很漂亮的衣服。现在,她手艺学成,现在,他们重逢,因此现在,她要为他缝衣制服。 针在布面上穿梭,她想像他穿上新衣的模样。 他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穿上新衣、欣喜若狂? 应该不会,他是三皇子、是北阳王,是可望不可攀的人物,想为他裁衣的女子满街跑,对他来讲衣服早已经不是很好的礼物。 无妨,终归是礼轻情义重,了却承诺,从此各自幸福、各自平安。 咚一声,石头打上窗棂,徐皎月一愣,放下针线走到窗边打开窗。 是他,萧承阳站在院子里与她对视。 第三十章 「你丢石头?」她问。 瞧,这话问得多没意思,纯粹是没话找话说,不是他丢的,还能是谁丢的?嗯哼还是啊哈?可是,这么没意思的问话,他偏偏用敷衍的字,加上无比认真的态度回答,「嗯。」 「有事?」 他说:「绣花伤眼,别做了,徐家要银子,我给。」 轻浅笑开,她反问:「难不成你要养徐家一辈子?」 「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好端端的接受你的接济,外人会怎么想?」 「外人想什么,重要吗?」他习惯我行我素。 她认真想想,认真回答,「当然重要。」 被人喜欢,才能得到正评,才能兑换福气点数,才能把日子过得平安顺利、无风无雨。 只是这话不能对旁人说,在她尚未学会开口时,系统大娘已经一再提醒她和哥哥,系统大娘的存在是个不能外传的重大秘密。 她没有冒险精神,她是循规蹈矩的好小孩,系统大娘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为什么重要?」 「比方你变成外人眼中的英雄,就会有很多人喜欢你,有很多漂亮女子想嫁给你。」 「我不需要被那些人喜欢,也不想要漂亮女子嫁给我。」 「那……被人尊重,肯定会有人想要跟随你,你可以影响许多人、改变许多事。」 他不反驳了,专心思考她的话。 果然,男人对于爱情的需要远远比不上事业前途。 徐皎月又说:「当你被更多人喜欢,你的想法能够说服更多的人,做任何事都能事半功倍,这样不好吗?」 他向她走近,脚步停在她窗前,隔着窗,透过昏黄的烛光望着对方,一时间两人相恃无语。 他的目光落在她眉眼唇鼻上,他看得相当仔细,好像看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灵魂似的。 半晌,他终于开口。 他问:「是不是因为我不被你喜欢、不被你尊重,所以你不想跟随我?是不是因为我在你眼里不是英雄,所以你不想嫁给我?」 他的话涮了她的心,他怎么可以……用她的话诘问她? 她明明没有反驳的呀,明明没有当面拒绝他的啊?怎么她没有开口的心思,他通通明了? 她的沉默让他手足无措,心陡然坠入无底深渊。 她的态度摆明了,他没有看错、猜错,她确实不想跟着他、不想当他的女人? 为什么?他没有忘记过她,她却不再想起他?是因为当年她太小,小到记不住那份感动?还是因为王和很对她的胃口,比起王和,他太强? 被狼群养大,他以强弱分辨敌己,输给王和那样的家伙,让他非常不满。 「说话!」他生气,口气硬了。 她一悚,说不出话,眼睛红红的,难受得厉害。 没错,她委屈,非常非常地。 她知道自己这样太娇气,被亲人冷漠对待的她,早已经习惯把委屈连着口水咽下去,早已经习惯接受所有的不公平,早已经习惯受伤是她的生活日常。 这样的她,为什么他口气坏了一分,她就红了眼眶? 因为物件是他,委屈便吞不下去了?因为是他,伤心便藏不住,眼泪就有权利在外窜? 徐皎月的眼睛张得奇大,努力把泪水憋回去,她半句话都没说,但满满的委屈落入他眼底,害得他胸口沉甸甸的,重得他无所适从。 可是他不会哄人,也没有哄人经验,只会把一张脸变得更生硬、怒气更张扬。 沉下声,他又重复。「说话!」 捂住嘴巴,她把眼睛瞠得更大,好像够大,就能装足眼泪,担住伤心。 心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明明可怜的是她,怎么……他觉得自己更可怜。 半晌,她终于憋够了,终于确定眼泪不会往外翻,这才瓮声瓮气问:「说什么?」 「是你自己说,想让对方知道某些讯息,就必须透过嘴巴活动。」 是啊,可是她哪有想让他知道什么讯息?话全是他说的,说她不喜欢他、不尊重他、不想跟随他……可是,哪有?她明明喜欢他、尊重他,想要紧紧跟随他的啊,只是太困难了,她的能力低下,无法办到。 他是谁?他早就不是白狼夫妻的兄弟,他不是生长在山林里的狼孩子,他的身分何等尊贵,他是随便出手就是几百点正评的人啊。 她凭什么喜欢他、跟随他?没有人给她这样的资格啊。 莫名地,她为缺乏资格而生气,她痛恨阶级,却不能不承认阶级的存在,她痛恨低人一等,却无法否认她无从改变的出身,她何尝不想撂开大胆喜欢他,可……她凭什么? 见她挣扎、见她委屈、见她沉默,他是个缺乏耐心的男人,等不到她的答案,他便亲自索取答案。 隔着窗户,他俯下身,再度吻住她。 然后,她被炸了。 这是不对的,女人的名誉很重要,他这样污人清白,没道德、没礼貌、没水准,可是怎么办,她很慌、很害怕、很惶恐,却半点都不想拒绝他,明明知道这种状况很糟糕、这种行为要不得,可她不想推开他。 心在挣扎,身体却无比诚实。 徐皎月在他的吻里软化,而萧承阳感受到了,心欢愉着、雀跃着,他加深这个吻。 她的迷失、她的服从、她嘤咛声里透出的软弱让他无比快活,狼是以力量服人的动物,而他用吻征服了她,他相信一次两次无数次之后,她一定会爱上他,像他爱她那样。 军队里,经常眠花宿柳的老同袍说过。「女人哪,嘴巴说不要就是要。」 萧夜好奇问:「那如果是真的不要呢?」 「很简单,一巴掌甩上,一脚踹开,碰到那呛辣的,还会拿把剪子剪了祸根。」 她没甩他巴掌、踹开他,更没有转身在针线篮里寻剪刀,表示她……要! 这念头让他喜上心头,至于那个王和……哼!早就被他扔到五指山下,用符咒镇着。放开她,她瘫软在他怀里,而他笑得……比白狼更阴险。 低低地,他在她头顶上说:「跟董叔进京,我会安排好一切。」 微微的喘促,她没有回应,只能靠在他怀里,心乱如麻,他的话在她心底穿针引线,一下一下刺痛她的知觉。 真的,能够吗? 徐皎月厘不清自己想要什么。 她喜欢萧承阳的靠近,却又害怕他靠近,她喜欢他的气息,却又害怕迷恋他的气息,这是种矛盾的心理,但她控制不了、更阻止不了。 大白天的,她窝在床上,用棉被把自己裹得紧紧。 第三十一章 徐皎月无法否认,他在身边的日子,自己过得无比开心,白天与他和嗯哼、啊哈上山,和一群狼兄狼弟玩在一起,当然,如果只有她被一群野狼围住,肯定会吓得花容失色……对不起,更正,她只有草容,没有花容,但他在啊,他往她身边一杵,任何的不安全都会被剔除。 怎会这样信任他?不知道,也许对他的信任,从四岁之后都没有卸下过。 她给它们编花冠,给它们唱歌,还给它们烤肉做菜,很可惜,它们对她的手艺不感兴趣,比起她的厨艺,它们更喜欢翻过肚子让她软软的小手在上头抚摸。 晚上回来,一桌菜一壶酒,他和董裴轩高谈阔论,对政事完全不感兴趣的她,却因为他的声音,眯着眼、勾着唇,笑得满脸兴致。 吃过饭、消过食,她进屋里缝衣裳,待月上中天,他会用石头敲开她的门,然后将她抱到屋顶上看月亮、看星星,也看明白……他的心情。 他是真的喜欢她,虽然她找不到合理的原因,他耐心地对待她,他不爱说话,但她喜欢「嘴巴活动」,他便配合到底。 宫里的大小事,他全向她交了底,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他很聪明的,一眼就看得清,只是不感兴趣、不耐烦应付,但为了她的「兴趣」,他认真回想,一件件说得仔细。 他不懂得宠女人,但她要求不多,已经觉得自己从头到脚被宠个彻底。 不要喜欢他本就是一个艰钜挑战,再加上他这样的态度,让她怎么办?她逃不掉的呀。 她知道,爱情真真实实发生了,可是发生得太快、太急、太让人手足无措。 【谁说爱情不会在瞬间发生,你没听过一见钟情?】系统大娘见不得她这副死样子。 【我长这样,一见钟情太勉强。】 【别妄自菲薄,海边还有逐臭之夫呢。】 【他只是忘不了多年前的事。】她叹气。 【在他出现之前,你想过自己会喜欢他、想嫁给他吗?】 【没。】 【那就是啦,你也是见到他,看他又帅又厉害才会迷恋上的啊,你怎么确定他不是因为见到现在的你,才想要把你变成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不是你说,宁为贫人妻,不做富人妾的吗?】 【很不想伤你的心,可你也晓得自己长什么模样,如果连贫人妻都当不成,当然要退而求其次,好歹在死前也尝尝男人的滋味。】 【谢谢,你真的很懂得如何让人一刀毙命。】 【谬赞了。】 【不客气。】 【不懂你,有什么好叹气的?喜欢他就跟着上京,一夜情也好、一段情也罢,就算没有好结局,你不能把他当成人生体验,体验过就好,人生短短数十年,需要各种经验来充填,难道直到死前那一刻,发现自己人生一片空白会比较好?】 【如果不是一夜情、一段情呢?】 【那不更好,跟那种等级的男人谈上一世情,是你大赚啊。】 【如果是一段情、一世怨呢?】 【会怨,是因为放不开,与他人无关,是你被自己的狭隘给绑架。想那么多干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债明日赔。他在一天,你便顺心遂意,让自己快乐一天,至少日后还有东西可以凭吊,倘若你把自己的心给锁住,快乐不敢享、幸福不敢碰,过了这段,徒留遗憾,值得吗?】 值得吗?徐皎月自问,如果她做每件事都要问一声「值得吗」,那她还能活? 专心一意为家人筹谋,值得吗?把孝顺摆在人生第一位,值得吗?讨好巴结只为被人所喜欢,值得吗? 她的人生,做过多少件值得的事? 顺心遂意说得多么容易,可好日子过久了,她还能不能够力心受憋屈?她不知道是遗憾比较惨,还是由奢入俭来得更惨? 站在院子中央,不必靠近窗棂,耳聪目明的萧承阳就能清清楚楚听见徐皎月的叹息,一声接过一声。 随着她的叹气声不断响起,他两道浓眉打出死结,他以为自己的强势已经说动她,可是似乎并没有。 为什么京城无数女子都想得到他的青睐,而她却……喜欢他,很难吗? 人人都说他霸道,说他有狼性,想要的东西一咬在嘴里就不放手。 而她,是他第一个放手的女人,那年,她眼泪掉个不停,指着山下喊大哥哥。 他不会说人话,却也明白她想家,分明舍不得她离去,他仍然逼迫自己把她送到池塘边,她不知道在她牵着董叔的手下山时,躲在树林后的自己,锵的一声,心脏裂成两片。 身为狼子的他不懂人事,第一件学会的,竟是思念。 即使身分高贵,即使能力卓越,他也不敢奢望有朝一日在茫茫人海中还能再见到她。身入滚滚红尘,为求生存必须学习,在一番努力之后他学会人类的规则,学会世间有太多无解习题,学会在人的上面还有个神,他们主宰着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他和月月有缘吗?他不知道、也不敢奢望,深怕过度期待之后,失望更甚。 可是老天爷又把月月送到他面前了呀。 既然上天已经决定了他们的缘分,他就再也不会放手,霸道也好、强势也行,他就是要对她好,好到不能再好,不管能不能说服她顺从自己,她都得顺从他,因为,他是狼子、也是狼。 黑影从屋顶蹿下,萧承阳定睛一看,是隐卫高源。 「爷,京里来信。」他拱手将信鸽传来的纸条送上。 萧承阳飞快读过。已经到了?凌云卓动作这么快? 看来,就算弃武从文,凌家子弟也没把武功落下,还道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看来……深藏不露哪,难怪太子哥哥一眼相中他。 既然罪证已经送到,老四也收到方氏尸体,那么赵擎这边……游戏不必再继续,等赵擎接到老四的信,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会有什么举动? 京城那边很快就会风起云涌,那么……让极力求自保的赵擎也掺上一脚,戏才能演得更热闹。 他在高源耳边交代几句,高源微怔,下一刻明白了,微微一笑,低声告退。 杞州的事结束,他应该动身前往南边了,只是…… 分离对他而言,从来不是困难事,他对人冷漠得近乎无情,他从不恋栈任何人、任何事,但这次的分离,让他极度不舒服。 两个月、三个月?几天很短的,尤其在战场上,转眼就过去,可是「那么短」的时间看不到月月,光是想像,他胸口就涨涨闷闷的……真难受,要找个大夫诊治。 第三十二章 向前几步,萧承阳敲开她的房门,徐皎月结束和系统大娘的对话,跳下床开门。 他朝门里站着,体格高大健壮,脸庞刚毅,铁塔般的身材衬得她的房门很小,月光从背后照进来,在他身上带出一片朦胧光晕,柔和了他刚硬的五官,带出几分温柔气息。 「你来了?刚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跟在她身后进屋,关上门,抢快两步,他从身后把她抱进怀里。 徐皎月微愣,不轻易激动的他激动了,为什么因为……啊,她明白了。 她身子往后靠进他怀里,闻着他的气味,享受他的体温,真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了,只是明日有债……她偿还得起? 她没有说话,没有反抗,可他就是知道她不想进京、不想跟着他,他改变不了她,只能逼迫董叔,他知道董叔对她的影响力,他相信他能把她带进京城里,但如果意外出现呢?把头埋进她的颈窝处,深吸一口气。 人类真是麻烦,枉费还自称万物之灵,不过是求个偶,就弄得人心煎熬,想想还是当狼更好,一阵追逐、一阵耳鬓厮磨,就成一世伴侣。 「你就要走了,对不?」 他也是啥话都没说,她便猜出他的心思。原来他们之间和多年前一样有默契,根本不需要靠言语来沟通。 「对,我不会离开太久,你和董叔先进京等我。」同样的话,他重复再重复。 对于他的重复,她沉默再沉默。然后,转移话题。 「我知道,你肯定不知道我当年说过什么?幸好,我一点都没忘,告诉你啊,我是个说话算话、很有诚信的女人,当当当当……你看,这是什么?」 她从床上拿起一套新衣,在他面前炫耀。 「有印象吗?我为你做兔皮衣的时候就告诉你,说我会好好跟着娘学手艺,长大后帮你做一件很漂亮的衣裳,我遵守承诺了,喜欢不?」她拿起衣裳在他身上比划。 「我喜欢的话,你能帮我做一辈子衣裳吗?」 这要求太过了。只有妻子才能为丈夫做一辈子衣裳,她承担不起那样的身分,而他给不起那个身分。 不过,她假装没听懂他的话。「可以啊,将来我要开衣铺子,如果有北阳王当我的忠实顾客,生意肯定会扶摇直上。 「这件衣服可以两面穿,时间有点赶,我没绣太复杂的图案,不过我用的是双面绣。你看,正面是翱翔的展翅苍鹰,背面是山顶上俯瞰的苍鹰,漂不漂亮?」她张着可爱的大眼睛向他讨称赞。 「漂亮,但一件不够。」他坚持原来的话题。 而她坚持装傻。「那就多做几件啊。先说好,第一件是免费赠送,之后的你得让我多赚一点,堂堂北阳王,肯定不会小气吧!」 萧承阳很闷,他出招,她却不接招,老是四两拔千斤,把他的暗示踢到大海洋。他很想戳开她的头,看看脑袋里面装了什么? 跟了他有这么差吗?父皇那边赐婚的消息还没丢下去,即有多少文臣武官明示加暗示,极力推荐他们家闺女,谁都想在他身边占有一席之地。 可她却……闷哪…… 【第八章 徐陈氏卖孙女】 大门被人敲得震天价响。 「皎月、皎月,快开门!」 是谁?徐皎月往外疾奔。 董裴轩脾气坏,这里被溪山村村民划为禁区,等闲人不敢靠近,此事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曾有几个泼皮上门找麻烦,却被董裴轩打了几个闷棍还泼上一身粪,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轻易靠近。 这会儿……声音那么急,又是找她的,发生什么事? 拉开门前,她想起萧承阳跟在自己身后,他不能被人看见的呀,猫抓老鼠的游戏她已经知道,北阳王身在杞州是犯忌讳的。 倏地调转头,她想叫他进屋躲躲,可两人心意相通,她未开口,啉地他蹿身飞到树梢头。 徐皎月转头开门,门外站的是牛大郎。 「牛大哥怎么来了?是嫂子……」 「不是嫂子的事,你快去后山躲躲,我担心会出事。」 「出什么事?」 「你奶奶拿了把柴刀,怒气冲冲上山,我跑在她前头,赶紧上来给你报信。」 他买的两块田离董裴轩家这片山最近,远远看见徐陈氏的身影,他就一路跑上来了。 「放心,奶奶脾气虽然爆了些,还是讲道理的,不会有事。」 「相信我,这不一样,她那副模样很吓人的。」 徐皎月握紧头,勉强一笑,道:「知道了,谢谢牛大哥,你快回去吧,免得被我奶奶撞见。」 「你要小心一点,,要不……我去村里找人来帮帮。」 「千万不要,奶奶重面子,要是人多闹将起来,说不准我真会被奶奶扫地出门。」 「那你自己千万要小心。」 「知道了,谢谢牛大哥。」送走牛大郎,关上门,徐皎月转身就见萧承阳矗立在自己身前,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寒意,冷酷的眼光教人不寒而栗。 他说:「不要怕,有我在,我不会让她动你分毫。」 这种事还需要他说?奶奶年纪那么大,他只消一根手指头就能让奶奶从山上滚到山脚下,可……怎么能呢? 她无奈道:「萧大哥,那是我的奶奶,不是仇家世敌。」 「你拿她当奶奶,她有拿你当孙女吗?」 垂了垂眉,她哑声道:「那里……终归是我的家、我的家人,萧大哥,你避一避行不行?」 萧承阳瞪她,瞪得自己满肚子火,那样的家人还要认?她脑袋不是被驴踢,是被老虎给啃了! 见他不动如山,她软了声音。「拜托你不要生气,先进屋里去,好不好?」 他咬牙,怒其不争。「如果她敢动你一根指头,我不会让她好过。」 一根指头?说得太客气了,奶奶发起火来,那是惊天地、泣鬼神、毁天灭地,从头顶到脚底都要动上一动的,不过…… 「不会啦,奶奶只是嘴皮子上厉害,还没有暴力倾向。」她睁着眼睛说瞎话。 「乡下老妪长年劳作,那手劲你能挨得起?」 都挨过十几年,哪有挨不起的道理?但这话她没敢说,只能笑得一派从容,好像奶奶真的算不上一号人物,好像两人对峙就是小芝麻对上大西瓜,别怀疑,大西瓜指的是她。 虽然事实恰恰相反。 「真的不会,人格保证,绝对不会有你担心的那种事。」 他寒了脸,对蹲在树荫下的嗯哼、啊哈说:「护着她。」 第三十三章 像是能听懂似的,嗯哼、啊哈挪动它们的屁股,一左一右躺在两扇门边,充当起门神。 她好说歹说,才把萧承阳给劝进屋里,而待在屋里看书的董裴轩早听见外头的动静。心道:担心什么,徐家老太婆啥都不怕,就怕被银子砸,拿两枚银锭子就能砸得她鞠躬弯腰,大声喊爷爷。 送走萧承阳,徐皎月深吸气,抚抚胸口,看一眼墙边那棵夹竹桃,树根下埋着瓦罐,瓦罐里装着她三百多两银票,那是她的全部家当,本打算用来开铺子赚钱,给家里盖新屋、置田地,现在……希望它们不会变成救命财。 门砰砰敲撞起来,她握紧拳头,对自己说:「不怕,没事的。」 勾起惯用笑脸,她走到门边,打开门,没想到徐陈氏看见她,二话不说抡起柴刀当头就砍,她下意识弯腰躲过。 喀嚓!徐陈氏肯定是用尽力气了,那把柴刀竟然就卡在门板上拔不出来,一刀没劈到,她的大掌猛往徐皎月身上招呼。 「你这个败家精,我们徐室对不起你啥,怎就生出你这个大灾星、赔钱货……」 话没说完,嗯哼、啊哈四条腿一蹬,蹬到徐皎月身边,阴冷锐利的目光对上徐陈氏,它们发出警戒低鸣,吓得徐陈氏停下手、脚发软。 「别,这是我奶奶。」徐皎月连忙反身护在徐陈氏身前,阴止白狼们冲动。 徐陈氏见状,手上又来了力气,啪地一巴掌从她后脑打下去,打得徐皎月一阵恍惚,转头傻傻地看着徐陈氏。 她的眼光让徐陈氏更生气,巴掌打横甩过……萧承阳没说错,乡下老妪长年劳作,手劲确实很大。 她指着徐皎月的鼻子,怒问,「你这个搅家精,说!田契房契,你拿到哪里去?」 「我、我……没拿啊。」她被吓得结结巴巴,脑袋发傻。 「没拿?你哪来的两百多两?我把城里的几间绣坊全都豆豆小0说提供问过了,根本就没人给你两百多两绣屏风,对不?就算你会双面绣,也不过是卖了条帕子,换一两银子,对不?」 奶奶起了她的底…… 怎么办?徐皎月脸色惨白,嗫嚅道:「奶奶,我真没拿家里的田契房契,如果有拿,让我遭天打雷劈。」 「你这贱妮子说的话能信?」 「奶奶,你想想,就算把我们家的里地屋子全卖掉,也换不了两百多两呀,您说是不?」 她问得徐陈氏一顿,可……田契房契就是丢了啊。「那你哪来的银子?」 「我给的。」董裴轩从屋里走出来,灼灼目光看得徐陈氏心生畏怯。 几年前,他把在山上迷路的徐月带回家,儿子说他是高人,让她敬着尊着别乱说话,她不在乎他是不是高人,她只在乎之后他每年都会送上几两银子,让徐皎月上山替他作家务,这笔钱让她对董裴轩分外敬重。 「那是两百……」 「两百二十两银子,丫头说她爹今年肯定能考上举子,非让我把钱借给她,我真不晓得这小丫头能够拿什么来还债,徐大娘,你说呢?孙债是不是该由长辈来承担?」董裴轩接下话,幸好徐皎月向他交了底,否则他还真不能把数字说得这么精准。 董裴轩这么一说,徐陈氏急了,家里田契房契和她攒的几十两银子全丢了,她哭都来不及,哪还能承担其他的? 她气得跳脚,指着徐皎月痛骂,「你这败家精,谁让你借钱的?」 董裴轩听不下去,怒道:「她不借钱,你儿子怎么去考试?花钱的时候不感激皎月,提到还钱就立刻翻脸不认人?你还是当人祖母的吗?丢人现眼!」 「我、我这不是急吗!我那点银子和田契房契全丢了。」 「你家里只有皎月一个人?怎么就赖到她头上?你儿子呢、媳妇呢,你不是还有两个孙子?」 「我儿子去考试,干么带那些上路?两个孙子年纪小哪里懂?而媳妇……」 说到媳妇,她摇头,更不可能了,媳妇娘家是大商户,怎会瞧得上家里这几亩薄田,当初要不是看中儿子人品,姜家怎舍得女儿下嫁?更何况多年来,亲家公还不时接济他们呢。媳妇眼界高,对这点小东西瞧不上眼,所以……不可能是媳妇,肯定不是她。 「这事我回答不了你,许是家里遭了小偷,你去跟里正说说,看能不能想办法找到。至于皎月,你就别想赖到她头上了,连借个几百两都往家里送,会贪图那几亩田?」 董裴轩一番话,让徐陈氏脑袋动起来,如果不是皎月,还会是谁? 心一急,匆匆转身下山,她得求求里正,让里正把村里挨家挨户给搜一遍,那些田契房契和银子可是她的命哪! 徐陈氏离开,徐皎月松口气,转身却对上萧承阳杀人的目光。 他朝她大步走来,伸手抚过她肿得老高的脸颊,「你骗我,说她不打人。」 不然呢?怎么说?那是她奶奶啊! 见她不回话,萧承阳转身拔开门闩,他要去砍人。 徐皎月回过神,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死命把他往回拉。「不要、不要,奶奶老了,你别去找她。」 「她打你。」 「没事,只是轻轻挨两下。」 「轻轻?」萧承阳怒目圆瞠,当他瞎了? 「就算重重又怎样?她是我血脉相连的奶奶啊,乡下人家哪个长辈心情不好不会打晚辈的?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倘若这样就要记恨上,这天底下还有没有人伦了。」 人伦?她待长辈以孝,长辈待她,何曾有慈? 低头看着死死扣在自己腰际的小手,萧承阳浑身散发出冷冷气息,在看见她脑后挨巴掌时,他恨不得跳出来一脚把徐陈氏踹下山,他一忍再忍,只是不想违背她的心意,没想到都肿得那么厉害了,她还跟他讲这天杀的道理。 见他不再往外冲,徐皎月缓缓吐气,转到他身前,仰头对他说:「我没事的,现在我更担心丢掉的田契房契,爹爹不在家,要是娘、奶奶和弟弟们被赶出去怎么办?你不要一时意气给我添麻烦好吗?我只想尽快解决眼前的事,行不行?」 句句问号问得他心烦意乱,他勾起她的下巴,冷问:「爷给你添麻烦?」 「是,如果你跑去欺负奶奶的话。」 帮她报仇倒成了欺负,不识好人心。 第三十四章 见他不语,徐皎月急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真的没事,你不要生气、更不要着急,这样好不?等我把家里的事给摆平,我再给你裁两件新衣,保证穿在身上会让你仿佛潘安再世。」 她把他当孩子哄了?她认定他帮不了忙,只会添麻烦?越想越火大,他的眼睛里蹭起两帘火。 偏偏和他极有默契的徐皎月,还叨叨地说着不知死活的话。 胸口起伏越来越盛,他想拔下门板上那把柴刀,把院子里的东西全砍一轮。 董裴轩看出他怒气冲天,连忙扬声大喊,「我在!」 两个字,很简短,却让很紧张的徐皎月以及很愤怒的萧承阳同时转身。 他先对萧承阳道:「王爷尽早启程去南云吧,我承诺爷的事,保证一定做到。」 「倘若没做到?」他的声音中隐含着危险。 「提头相见。」 几日相处,他对董裴轩的本事有几分了解,他敢说大话就肯定能够做到。 点点头,萧承阳回道:「我答应的事,必也不会让你失望。」 「多谢王爷。」说完,董裴轩又看向徐皎月,说:「给我一天时间,我会把来龙去脉查得一清二楚。你给我乖乖在家里待着,如果你奶奶还来找麻烦,你把门给我关紧了,不许打开。」 「可是……」 「除非你不要我插手,不然,全都听我的。」 徐皎月无奈点头,道:「我知道了。」 摆平两边后,他说:「皎月,你去做几道好菜,给王爷辞行。」 「知道了。」看一眼萧承阳,他、应该、不会再冲动了吧? 萧承阳一大早就带着嗯哼、啊哈离开,董裴轩后脚就下山打听徐家的情况,出门前,再三嘱咐徐月让她乖乖待在家里,就算担心,万事也等他回来再讲。 担心……是啊,她担心得不得了,再有不满,那都是她的亲人,何况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弟弟。 不过董裴轩没说错,横竖是几十两就能解决的事,手边的银子够用了。至于以后,再辛苦一点吧,等铺子一开,不怕没有收入。 这么想,心也就定了,她提笔开始构图。 锦绣坊的柳老板虽心术不正,可眼光精准,双面绣确实更适合做成屏风。 身为绣娘,若能有一笔妙丹青是如虎添翼,在这点上头,徐皎月比母亲更幸运,有系统大娘的教导,就算是极普通的花开富贵,她的图样也与一般人不相同。 徐皎月学的东西很杂,诗书语文、丹青书画、厨艺花艺……样样都沾点,当然其中学得最好的是裁衣制服,丹青刺绣。 花这么多心力学习,是想用优异的绣技讨得母亲欢心,并且完成承诺,为「大哥哥」做一套最漂亮的衣服。 只是年纪渐长,益发明白缘分这种事不是人们可以轻易左右,在这之前,她甚至不敢想像有朝一日他们会再见面。 可她终究遇上他,终究完成承诺。 然后她与他……就这样了吧…… 眉心微蹙,她明白的,身为女人不该贪心太过,好好的情分不该因为欲望而抹灭。所以,是的,她与他……就这样了。 门砰砰作响,徐皎月诧异,董叔这么快就回来? 放下笔,她走到院子,打开门,门外竟是……奶奶又来了? 还是不相信丢掉的房契田契与她没有关系?柳眉微拢,她想为自己辩白几句,没想到奶奶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外走。 「马上跟奶奶走。」徐陈氏说道。 马上?这是个不合理要求,依奶奶把钱当命看的性格,钱一旦落入口袋,绝对不可能再吐出来,而董裴轩已经把两个月的月银交给奶奶。 「奶奶,不行啦,董叔让我留在山上。」 「我知道,我会把银子还给董爷,快快快,我们先下山。」她瞅准董爷不在,才慌慌张张上山的。 她不懂董爷为啥对徐皎月诸多上心,啥事都想插上一脚,偏偏在徐皎月的事情上头,儿子还处处听董爷的,搞得徐皎月像董家女儿,不像徐家子孙。 去年,她帮徐皎月相看一门亲事,对方愿意给五两聘金,徐皎月那副容貌……有三两就算高嫁了,她想也不想就点了头,没想到儿子见过董爷后就否决这桩喜事。 眼睁睁看着银子过家门而不入,她那颗心哪,疼得发紧。 这会儿,万万不能让姓董的再插手,好歹养徐皎月十五年的人是徐家。 「快快快,我们快点走。」徐陈氏不停催促。 徐陈氏喊得急,她将徐皎月拉出董家大门,一踏出门,徐皎月发现跟在徐陈氏身后的柳老板,她身边还站着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 男人唇红齿白,模样一派斯文,长相不讨人厌,但那双贼溜溜的眼睛盯着徐皎月,看得人不舒服。 「柳老板?」徐皎月惊呼。 柳老板笑得满脸和颜悦色,她拉住徐皎月的手,说:「你这坏丫头,还骗姊姊说是住在原山村,害我来来回回好几趟都找不到这户姓李的人家。」 徐皎月提防着她,想抽回手退回门后,可柳老板将她的手攥紧,让她挣脱不了。 「妹妹心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么会对姊姊说谎?唉,我真真伤心哪,深怕就此断了与妹妹的缘分。幸好老天有眼,徐大娘进城一家家问,问谁收过双面绣,这一问二问的问到姊姊头上,我才晓得,原来妹妹姓徐不姓李,徐皎月妹子,你可是让姊姊绕了好大一圈。」 柳老板都三十几岁了,她喊一声姨也差不多而已,怎地自称起姊姊? 徐皎月求助地看向徐陈氏。「怎么回事?」 没让徐陈氏开口,柳老板又抢下话。「我就说呢,咱们姊妹不是一般缘分,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妹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姊姊讲,姊姊保证,虽然你只是个妾室,可我会拿你当亲妹妹般看待,相公也会好好疼妹妹。」 话说完,她把自己的男人往前推。 男人没开口,但满脸的嫌弃掩也掩不住,他看不上徐皎月,他对丑女深恶痛绝,若不是因为这样,柳老板又怎肯让徐皎月进门。 话听到这里,徐皎月吓着。急切中,她拉住徐陈氏。「奶奶要把皎月卖了吗?」 卖孙女?这种话可万万不能传出去,儿子将来是要当大官的。「什么卖了?话么说这么难听,锦绣坊是杞州数一数二的大绣庄,你能够嫁进柳家大门是天大地大的好事,往后吃香喝辣,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你可得感激奶奶。」 「为什么?爹知道吗?娘知道吗?他们知道你要把皎月卖掉吗?」 提到她爹娘,徐陈氏脸色铁青,怒道:「别提你娘那个下贱女人,等闵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休了她。」 第三十五章 没人告诉她发生什么事,摸不着头绪,徐皎月益发慌乱,但现在不是追根究柢的时候,眼下她该做、能做的,是保住自己。 徐皎月拉下脸,声道:「奶奶,等爹当了官,卖女为妾的事传扬出去会坏了他名声。当官的最爱惜羽毛,奶奶万万不可以为一点蝇头小利孙女给卖了。」 「我没办法呀,家里的田契房契都在人家手里,不能不要回来啊,否则九泉底下,我怎么对得起徐家的列祖列宗。」 「不就是几十两的事,我有,我给你,奶奶别把我给卖掉。」 「哪来的钱?又跟董爷借?你前脚借,他后脚就来叫奶奶负责,皎月乖,奶奶知道你孝顺,奶奶已经老了禁不起折腾,你乖乖跟柳老板走,就当还报徐家恩惠吧。」 「不折腾,我是真的有钱,不信,我拿给奶奶看。」 听到这里,柳老板紧张啦,她想尽办法才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几十两银子被解决,岂非吃不到猪肉还惹得一身骚? 她对丈夫猛使眼色。 吴勇是个好吃懒做的绣花枕头,要不,怎能让人当倒插门女婿。 他还以为夫人想开了,肯犒赏他一点甜头尝尝,没想到送到嘴边的竟是个丑到没办法形容的女人,他满肚子不甘愿,但……他能拒绝吗?家里妻子最大,她要他干啥,他能不干点啥? 堆起笑脸,他朝徐皎月走去,一把抱住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 柳老板推搡着徐陈氏,把人带到一旁,低声道:「老人家,没你的事,你先回去吧,卖身契都签了,你这会儿反悔有意思吗?」 徐陈氏面色为难地看一眼徐皎月,道:「我的可以回去?万一她跑掉,你不会把帐算在我头上吧?」 「不会不会,你快点走吧。」 徐陈氏点点头,心想皎月的话哪能信?她真的有钱吗?左想右想都不可能,皎月和姜氏绣的帕子都是她亲自送进城里卖的,她哪能私下攒银子?就算真的有钱,她也该先还掉跟董爷的借款吧。 卖孙女名声确实不好,但田契房契再加上二十两纹银,谁家孙女儿能卖得这么高价?因此她不是卖,是送孙女进柳府过好日子。 没错,就是过好日子。她一面走一面安慰自己的良心,往后任谁开口,她都打死不承认自己卖孙女。 眼看着徐陈氏越走越远,徐皎月心急不已。 吴勇则笑咪咪地扣住她的腰,心道:不错嘛,身材挺好,这小蛮腰怕是比香香还瘦上两寸。 「我的好皎月,你甭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你乖乖跟了爷,爷保证你不亏。若你舍不得娘家,待咱们成亲后我在城里买幢三进宅子,把岳父、岳母和你奶奶给接到城里住,你说好不?」 他满口说着屁话,漫天乱开支票,徐皎月半句都听不进去,她挥动手脚不断挣扎,可就算吴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但男人的身量、力气天生就是比女人大。 徐皎月恨恨道:「放开我,你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吗?你把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咱们是夫妻,哪是一般男女,这夫妻嘛,自然是要越授受才越亲近的呀。」 情急之下,徐皎月低下头狠狠咬住他的手臂,连衣服带肉,咬出血腥味。 一阵刺痛,吴勇把她往地上一摔,摔得她头昏眼花。 徐陈氏已经不在场,他哪还有顾虑,气急败坏之下抬腿就往她身上狠狠踹去。 再不济,他也是个男人,长年被妻子欺负、被邻人看轻、被亲人鄙夷,他心理早已扭曲变形,现在连一个丑到令人恶心的女人也敢这般对待他,凭什么!凭什么! 吴勇面露狰狞,弯下腰抓起徐皎月的头发,将她整个人往上提,啪啪啪左右开弓,打得她脑子嗡嗡作响。 吴勇发狠,打红了双眼,看着徐皎月无力反抗,他的嘴角噙起得意微笑,长期被老婆压制,终于有人可以任由自己欺压,他感受到嗜血快意。 「哼,读书了不起啦?认得几个字就了不起了?爷就是目不识丁,如何?你就算满肚子文章还不是得给爷做牛做马,聪明的话就乖乖听话,要不,有你皮肉痛的时候。」 一推,他二度把徐皎月推倒在围墙边,徐皎月头痛得厉害,而柳老板步步进逼,这时候的她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用意识开启系统。 迷迷糊糊间她看见墙脚边的斧头,她下意识举起斧头,靠着墙边慢慢站起。 「不要过来,不要逼我……」她一面说,一面甩头,试图把晕眩感驱逐。 柳老板冷笑,都这会儿了还想反抗,这个倔强丫头,不好好修理怎会听话? 她笑得满脸虚伪,刻薄话一句一句往外倒,「别怪姊姊多嘴,人贵自知,凭你这副容貌想说门好亲,那可得等天上下红雨。我家相公虽然没多大出息,可皮相好啊,有这种相公你还有么不满意的?还是乖乖跟我们回家好生过日子吧。」 吴勇看着她手中挥动的斧头,狰狞了目光。「都说打是情骂是爱,皎月这么爱我,还没进门呢就弄得我遍体鳞伤,爷怎能不好好疼你?」 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树枝,朝她走近。 「要钱,我给,甭想我跟你们走。」 柳老板呵呵大笑,几十两银子算啥,她看中的是双面绣带来的价值,既然没办法让她签下契书,就只能把她变成自己人。 「徐皎月,你别酒不吃吃罚酒。」 「你要的是双面绣的技法,你抓了我、惹恼我,你以为我还会乖乖帮你赚钱?」 柳老板笑而不语,这点她倒不担心,这女人嘛,只要跟男人那啥啥啥的过了,还能不一心一意?何况他家相公旁的不行,那方面的本事可强着呢。要不……当年她也是不甘不愿跟着的呀,如今让她离了他,她还不干呢。 她懒得同徐皎月废话,眼神朝丈夫抛去,吴勇点点头,抓起树枝瞅准时机,狠狠往徐皎月手臂一抽,强烈的疼痛让她抓不住沉重的斧头,斧头刚落地,吴勇大脚一踢,把她踢倒在地。 吴勇将徐皎月压制在地,柳老板则瞅准时机从袖里掏出帕子往徐皎月鼻间一掩,下一刻,徐皎月坠入一片黑雾中,失去意识。 勒紧缰绳,马蹄扬起,萧承阳莫名地心慌不已。 离开溪山村后,他的眼皮就跳个不停,如果这是个征兆,代表什么? 战事失利,萧夜没顶住战况?还是……倏地,他拉紧缰绳,脚下座骑发出一声长鸣,他回首望向来时路,沉吟片刻,调转马头在溪山村奔去。 第三十六章 嗯哼、啊哈毫无悬念,狼尾巴一转,跟着主子往回程奔去。 不久,萧承阳在山脚下遇见董裴轩。「月月呢?」 「她在家里,我去查徐家的事。」 「查出来了?」 「是。徐家媳妇趁徐闵谦参加乡试,偷走家里的财产带孩子远走高飞。」 匪夷所思……姜氏脑袋坏了吗?放弃前途在望的丈夫,且带走孩子,妇人孤身在外,要怎么活下去?「她为什么这么做?」 董裴轩叹气道:「姜氏小时候曾与表哥有过口头婚约,后来母亲过世,父亲续弦,姜家毁婚。然姜氏与表哥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她抵死不从父命,为此姜家竟逼得她表哥在家乡待不下去,远离故土、失去踪影。 「姜氏曾经为此上吊自尽不成,又着要剪去一头青丝老死家庙。姜氏继母出身贫户,与徐家有亲戚关系,她恨极姜氏,认定她抹黑自己的名声,又深知徐陈氏早年丧夫,性格苛薄、精明厉害,为搓磨差氏,便在丈夫耳边吹枕头风,说闵谦刻苦向学,若有朝一日成了大官,身为商户的姜家就有了依恃。 「听说姜氏进徐家时是被灌了药的,喜娘牢牢把着新房不放任何人进去看新娘,之后水到渠成,任姜氏脖子再硬也不得不低头。」 「徐闵谦同意这门亲事?」那可是个高气傲却全无本事之人。 「为了钱啊,姜家是商户,旁的不多,银子多,整整三十六抬嫁妆哪,当年轰动整个溪山村,这个徐陈氏心够狠,媳妇一进门就把嫁妆给抢走。 「徐陈氏确实精明,可惜命不好,新媳妇才进门没多久,徐闵谦就染上重病,一病大半年,什么昂贵药材全用上了,她天天骂媳妇克夫,却用媳妇的嫁妆给儿子治病,待闵谦病愈,徐家又恢复过去的贫穷,幸好岳家看女婿长进,多少还肯资助一些。」 「姜氏再不甘心也已经成为徐家妇,时过境迁,怎又闹上这一场?」 「这就是问题了,表哥在外拼搏多年后返乡,身分已是不同凡响,他成为五品小将,回乡立刻备礼上门拜见姨父,言里言外尽是尖刻。 「姜家偷鸡不着蚀把米,当年看不起姓蒋的亲戚,硬把女儿嫁入徐家,不料多年过去,徐闵谦连个举人都没考上,姓蒋的已经是五品官员,两个男人如此悬殊,茶余饭后,村人莫不以此取乐。 「至于这个蒋将军也是个痴情种,多年来始终惦记着表妹,身边没有过其他女人,这不,闹出这么一场大戏。」 「他就不怕名誉受损、断送前途?」 「这我就不晓得了。」世上痴情女子多、专情男人少,偏生让姜氏摊上一个,也不知日后是福是祸。 「姓蒋……」萧承阳沉吟不语,姓蒋的五品武官?他在脑袋里转过一圈,会不会是蒋昱? 董裴轩道:「我想,是时候让皎月从徐家脱身。」 有些事他本打算等徐皎月出嫁再说,现在……不等了。 萧承阳轻哼声。「谈何容易。」 那丫头重情重义,就算徐家人是血蛭,她也会心甘情愿把血供出来。 宅子就在不远处,嗯哼、啊哈突地抬起头,东嗅嗅、西嗅嗅,发出低鸣声。 萧承阳也发现了,空气中有一股俗艳的脂粉香气,有外人上山! 疑问刚起,就见牛大郎匆匆忙忙地从山上往下跑,他跑得飞快,在看见前方来人时,差点儿刹不住脚。 一见到董裴轩,他像找到救命浮木般,急忙抓住他的衣角,只是他跑得太急,喘得太凶,连站都站不直,他弯着腰,一面喘气一面说:「董爷快、快……快去救皎月!」 萧承阳竖了眉,一把揪住牛大郎衣襟,怒问:「月月怎么了?」 牛大郎被他的气势压迫,吓得连喘息都忘记,倒豆子似的把话全交代出来。 「徐大娘把皎月卖给锦绣坊柳老板,皎月就要变成柳家倒插门女婿的小妾了。」 董裴轩皱起眉心,哪户人家如此大度会替倒插门女婿找小妾?这事情背后肯定不简单。 瞬地双眸凌厉,凝重的脸庞散发出肃杀气息,萧承阳顾不得简单不简单,对嗯哼、啊哈说:「走!找到月月!」 话出,一人一马,加上两匹狼,像疾箭般射出。 牛大郎不解,这样就能找到徐皎月?好歹先问问锦绣坊在哪儿啊。 董裴轩摇摇头,狼的鼻子灵敏,他懂,可是北阳王也闻得到?不会吧……他伸长脖子在空气中嗅老半天,什么也没啊? 等等,在想啥啊?他连忙转身朝萧承阳奔去。「王爷,等等我啊!」 柳老板看着满脸不情愿的丈夫,狠狠往他腰际掐一把。 「犹豫什么?快上啊!」 这事儿得尽快办好,不定调,她心里没底呀,徐家丫头脾气硬,就算造成事实,要让她心甘情愿替自己赚钱,恐怕还得恩威并施、好好搓磨一番。 不过终归是女人嘛,再能耐还是得依附男人,就像自己,能把铺子打理出如今光景,本事可不算小,但尽管如此,还是得依靠吴勇来支撑门户。 想到徐皎月的双面绣,她还是激动不已。如果有双面绣,锦绣坊还怕不名冠天下?到时把绣坊开进京城,京城里旁的不多,贵妇多哪,只要几年功夫,肯定能赚得钵满盆溢。 见丈夫踟蹰不前,柳老板气恨不已,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 「你有什么好不满的,人家可是黄花大女。」 「可她长成那副样儿……」 「眼睛一闭,长什么模样还看得见?快点把事给办办,要是煮熟的鸭子飞了,你看我怎么治你!」 说着,柳老板往他小腿一踹,他嗷叫一声,乖乖地开门进屋。 吴勇叹气,慢慢走向床边,看着被自己扇成猪头的徐皎月,再叹一声。 他是个好色的,从到大最大的梦想不是赚钱读书,而是妻妾成群,可惜家境贫寒,只能上柳家当上门女婿。 幸好柳氏模样长得不差,银钱上也不苛待他,就算他偷偷摸摸上青楼解馋,她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只要别把女人给弄进门,她倒是没话。 认真说起来,柳氏虽然脾气坏了些,但跟着她有吃有喝还有得玩,日子过得也不算差,只要在床上把她给伺候好,她还是挺好讲话的。 只是这个徐皎目……想到她脸上那块疤,他就忍不住反胃,女人可以丑得这么奇芭倒也不容易,真不晓得这么多年来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第三十七章 算了,这事就顺柳氏的意吧,如果徐家丫头真像她说的那么值钱,日后银子进了柳氏门袋,她总不会亏待自己吧。 眼睛一团,脑子里想着万花楼里的媚娘,就能成事啦。 吴勇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脱掉鞋子上床,从裤裆里拽出家伙准备扑上去。 避开徐皎月的脸,他手掌抚上她的胸颈,咦?不错嘛,皮肤还挺细致,滑滑嫩嫩的、摸起来感觉挺好,突然间他想起她的小蛮腰,好歹不全是坏处,至少她身材玲珑有致…… 心口那把欲火渐烧渐旺,就在他动手抽掉腰带同时,徐皎月突然清醒过来,发现吴勇的意图,她手脚并用猛然一推将吴勇推个踉跄,整个人往后仰倒,脑袋撞上床柱。 吴勇吃痛,怒道:「婊子!爷肯上你是给你面子,你敢动手?」 说着他倾身向前压住她的身子,使尽力气用绳子把她的手绑在床头。 徐皎月慌乱、惊恐,再没有退路了,她拼命告诉自己静下心、凝聚意识,终于……她听见系统大娘的声音。 【要使用福气点数吗?】 她欣喜若狂。【要,要保平安、要脱离危……】 话没说完,吴勇一把撕掉徐皎月的衣服。 【当!福气兑换完成。】 系统大娘的提醒让徐皎月平下心静了气,她不再害怕、胆气也足了,她的两颗眼珠子紧紧盯住吴勇。 只见他的魔掌就要扯掉她的肚兜,徐皎月没有喊叫,而这时绑住双手的绳子在不知不觉中松来,吴勇没注意,徐皎月却发现了。 一把挣脱绳索,她抓住他的长发用力一扯,再使尽吃奶的力量弯起膝盖,狠狠撞上他的下半身。 吴勇吃痛,紧紧护住命根子,气得一巴掌又甩上徐皎月的头。 徐皎月顺势滚到床底下,只是角度没算准,砰地后脑重重撞到青砖地板。但她没停下来,强忍疼痛,身子连翻几圈,直撞到墙角才扶墙坐起来。 眼看吴勇摆脱疼痛又要扑上来,她忙道:「身为男人,你就甘愿当人家赘婿,当一辈子奴才?」 她的话让吴勇一愣,奴才?他是柳氏的奴才吗? 见他怔愣,徐皎月再度提油烧火,硬要把小火苗烧成倾家灭族的熊熊大火。 「我不知道柳老板对你好不好,但好端端的一个男人嫁给女人,旁人当着面不多说什么,可心里不知道有多么鄙夷,也是你这牌气才能受得了。」 这倒是实话,那些人明面上不好多说话,但暗地里的嘲笑还少得了。他假装没听到,假装他们是嫉妒自己的好运道,可……再会装,也是假的。 徐皎月又道:「柳老板为什么非要我进门,不就是贪图我这手双面绣的好功夫?可你想想,我是那种被逼迫还能就范的女人吗?信不信,如果你敢碰我,我立即咬舌自尽,让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运气不好的话还得扯上人命官司!别忘记,我爹正在参加乡试,如果回家发现我死了,猜猜他会怎么做?」 吴勇安静听话,给了她喘息空间。 「与其如此,不如我们合作。你找自己的人,我把这门手艺传给她们,日后你大可以自己开绣庄,想赚多少就赚多少,再不必受制他人。」 吴勇动容,对啊,帮柳氏做好这件事,他能得到的不过是肉屑残羹,还得看她的脸色心情过日子,如果直接跟这丫头…… 「跟我合作对你有什么好处?万一我放过你,你却翻脸不认人怎么办?不如我把柳氏休了,让你来当我的妻子,咱们夫妻联手赚遍天下。」 他不笨啊……只是,想得美,作梦也得挑时机。 「保有贞洁就是我最大的好处,不瞒你说,我已经有喜欢的男人,我想嫁给他,不想糊里糊涂跟了旁人。若你非要动我,也行,不过我发誓到最后你不但得不到半点好处,我还会让你背上杀人罪名,到时希望柳老板肯为你拿银子打点。」 「你……」 「不相信我敢?要不要赌赌?」说完,她拔出簪子横在颈间。 【第九章 徐皎月的身世之谜】 贴在门上,听见里头开始有动静,柳老板满意了,现在……去备些好衣料给「妹妹」做衣裳吧,再添点金银头面,是了、是了,让「一品香」送一桌席面过来,给妹妹庆贺庆贺、补补身子。 先让她尝尝甜头,如果还是倔强不依,只好再摆出手段,终归是要逼她认命。希望徐家丫头不爱喝罚酒。 得意洋洋,她满脸笑意,一甩绣帕往外走去,然而下一瞬,笑容凝在她红滟滟的嘴角,一双眼睛张得不能再大了…… 嗯哼、啊哈朝她发出低吼声,它们弓起身子蓄势待发。 「妈呀!这畜牲是从哪里来的呀!」她尖叫声,跳了起来。 身旁的丫头见状也吓得花容失色,转身就逃。 柳老板也想逃,只不过念头刚起就有一把剑抵上她的肩膀,连救命都来不及喊,就感受到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从刺痛处往下流……她、她……受伤了? 怎么回事?抬眼,她对上萧承阳冷冽的目光。 「大侠饶命……英雄饶命……我这条贱命不值得您动手,您要银子吗?我马上双手奉上……」柳老板吓得魂不附体,全身抖若筛糠。 「徐皎月呢?」萧承阳问,那眼光像在看死人似的。 冷汗从后背不断淌出,风一吹,全身簌簌发抖,柳老板脑子一片混乱。 徐皎月……怎么会?她早打听过了,徐皎月后没有人会为她出头,她只是个爹娘不疼、姥姥不爱的小村姑啊,怎地凭空冒出这号人物为她出头? 他们是什么关系?不会吧,是男女关…… 完蛋!豆大汗珠颗颗从额头往外冒,如果他知道徐皎月和吴勇已经……曈孔一紧,寒气从脚底蹿上,她觉得血液结成冰,魂魄飞到九霄云外。 他没耐心等她回魂,剑尖再往前送进一寸,直接刺穿她的肩膀。 柳老板大叫一声,急急指向身后,「徐姑娘在里……」 话没说完,唰地剑从她的肩膀抽出来,柳老板眼睁睁看着鲜血狂喷,一惊,她吓得瘫软在地。 「给你们了。」他对嗯哼、啊哈丢下话后朝屋子奔去。 下一瞬,两匹狼扑上,在她身上胡乱撕咬,肉一块、两块从柳老板身上剥离,血淋淋的场面很吓人,看得后来赶到的董裴轩忍不住掩面。 只是她身上的脂粉香让两匹狼觉得太恶心,勉强啃了几下向主子交代之后,就走到一旁晒太阳。 第三十八章 死赶活赶都追不上萧承阳,董裴轩几乎要放弃了,没想到一个黑衣男约莫是看不过去了,竟凭空出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施展轻功把他带进柳宅。 直到这会儿,他才晓得北阳王身边有不少隐卫跟着。 弯下腰、低了头,董裴轩悲怆地看着柳老板,谁不惹偏要招惹徐皎月?那不是自寻死路吗?那眼神……分明是在看死物。 他摇摇头,轻声说:「趁现在有空,你要不要说说,怎么就知道徐家有难,趁机上门打劫呢?」 萧承阳踢开门,恰恰看见徐皎月拿着簪子抵在自己喉头。 她的腰带已经被抽开,露出抹胸,红色的鲜血渗出,滴在鹅黄色的抹胸上头,分外明显。萧承阳不怒反笑,嘴角处扯出一道生硬曲线,蚀骨沁髓的笑意似见血封喉的毒药,一沾就会没命。 他缓步进逼,恨不得将吴勇千刀万喘、挫骨扬灰。 吴勇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深怕视线接触会被射成筛子,恐惧从四面八方向他包围,萧承阳什么都没做,吴勇已被他的气势震慑,吓得节节后退。 「你、你、要做什么?我没有、没、没、没有……没有……你找错人了,你一定找错人了!」 他还想求个脱身,但萧承阳用手中长剑给了他答案。 剑锋划过,吴勇胸前渗出血珠子,剧烈的疼痛将他的侥幸踹到九霄云外。 「你、你……杀人啊!救命啊!」 声音刚从喉咙中挤出,扬手,萧承阳的长剑又在他身上添上好几道口子。 吴勇连滚带爬、拼命逃窜,却怎么都甩不掉接连而来的剑锋,他痛得翻身抱肚,没想到最后一剑,直接断了他的子孙根。 他哀嚎斯叫,痛得在地上不断翻滚。 萧承阳高举长剑就要往他胸口捅去,眼看明晃晃的刀刃劈空斩下,电光石火间,徐皎月抢身站到他面前,将吴勇护在身后。 她居然要护他?萧承阳怒了眉眼,哑声道:「让开。」 「不让。」她猛摇头。 她的顶嘴是火上添油,气得他快要爆炸,这是乡愿的时候吗?对徐家上下也就罢了,好歹是血缘至亲,可对这样一个渣货,她竟也…… 「让开!」萧承阳的声音透着危险。 「不让,求求你别杀人,董叔说你身负重任,身在杞州的事不能教人得知,我们快点走吧,别将事情闹大,我不想你有事。」 她的解释像桶冰水兜头浇下,把他那团熊熊烈火给浇熄得透底。 原来是……担心他有事? 收剑,眼底尽是怜惜,看着她的狼狈,手指轻触她的颈间,心痛得好厉害。 她看见了,暖意一寸寸往上升,被心疼的感觉良好,徐皎月握住他停留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认真说:「不痛的,一点都不痛,那是我自己弄。」 就是她自己弄的也不行,谁让人逼她!倏地,戾气再现,拳头紧握,指节发出格格声响。 徐皎月见状,忙窝进他怀中娇声娇语道:「不想在这边,我们回家好不好?」 「好。」脱下披风裹住她的身体,他将她打横抱起,跨开大步往外走。 他说:「我教你练武。」 「好。」 「以后不许被人欺负。」 「好。」 「等回京,我要把锦绣坊弄倒。」 「好。」 「我要让柳家永不翻身。」 「好。」 他一句句说,她一次次应诺,她用自己的方法安抚他的暴怒。 三人两匹马,直接往南方奔去。 起初徐皎月没发现情况不对,只见他帅气地扬鞭催马,一路狂奔,任由长风猎猎,掠起衣袂翻卷。 迎着风,她忘记自己的脸肿得多丑陋,忘记狼狈的自己多像猪头,她一路唱歌一路说话,心情好到让人无法理解。 心情当然好啊,还以为今日是一别再不能见面,可现在她又在他怀里,又能闻到他的气息,又能看见他酷到不行的帅脸,真好啊、真开心啊! 直到离开杞州,徐皎月发现他们没有回溪山村,而是陌生的方向……她急了,转头问:「我们要去哪里?」 「南云。」 「为什么?」 「我有要务在身。」 「我知道,可我没有啊。」 他拒绝回答。 「你要去打仗,带着我岂不是很麻烦,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沉默。 「你不能带走我啊,我的家在溪山村,我要回家。」 他充耳不闻。 「萧承阳,你放我下马。」 他相应不理。 她慌了,小小的拳头往他身上捶。「你不可以这样,这是强抢民女,你和柳老板、吴勇有什么不同?」 她竟然拿他比吴勇?他黑了脸,狠了目光,却坚持不理会。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徐皎月气急败坏,哪有人这么不讲道理的啦,他改行当土匪哦! 正当她吵闹不休时,董裴轩听不下去,催马到两人身旁,道:「王爷,先停下来吧,让我把话跟她说明白。」 萧承阳拉紧缰绳,把马停下。 见状,徐皎月立刻顺着马背往下滑,她胆子大,萧承阳却吓破胆,一把将她捞回马背上。他口出威胁,「如果你不好好坐着,就继续赶路。」 瞪他一眼,徐皎月满脸无辜,她又没在人家屋檐下,怎么就得低头了呢? 「皎月别闹。」董裴轩压低声音道。 「我没闹,我只是想回家。」 「你哪还有家?」 董裴轩一句话,问得她低头。「我知道奶奶这次是做得过分了,可我总得问清楚状况,奶奶不会无缘无故把我给卖掉的。」 萧承阳忍不住翻白眼,都这会儿了,还在帮徐家人说话。 「这事,问我就知道。」 「董叔查出来了?我娘还好吗?弟弟们还好吗?」 见徐皎月为徐家人心急,董裴轩摇头直叹气,这孩子太实诚、太良善,当初……真做错了。 「你母亲偷走家里田契房契押给当铺,带着你两个弟弟离开,柳老板辗转知道此事,将田契房契赎回来,并赠银二十两让徐老太签下你的卖身契。」 他从怀里掏出徐皎月的卖身契,在萧承阳整治吴勇时他也没闲着,从柳老板身上问清楚来龙去脉,又抢回卖身契、顺走千两银票。 「我娘为什么这么做?」 董裴轩叹气,仔仔细细地将姜氏和蒋显的过往说明白,听完故事,徐皎月没有怨恨,只有不胜欷嘘。那是怎样的感情啊,深刻到让他们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 她很清楚,母亲这一去将要面对无数问题,这是要有多大的勇气才办得到? 第三十九章 「你不怀疑吗?为什么姜氏带走两个弟弟,却没带走你?」 「因为娘恨我,因为我害死哥哥。」她知道的,一直都明白。 「错!因为你不是她的女儿。」 董裴轩的回答像轰天雷,打得徐皎月脑袋嗡嗡作响,她怎么可能不是娘的女儿,她和哥哥出生时,整个溪山村的人都知道的呀…… 萧承阳也吃惊不已,他没想过徐皎月被亏待的理由竟是她非徐家女? 「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呀,董叔,你骗我对不对?」徐皎月连连摇头,她无法相信。 萧承阳见她激动,一把将她抱起纳入怀里,他轻轻顺着她的背,低声在她耳畔道:「别怕,有我在。」 她不是怕,是慌啊,怎么可能……她记得的,虽然当时年纪小,可她真的记忆深刻,在哥哥死去之前娘宠她爱她,视她如珍似宝。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董装轩叹气道:「我的父亲是个太医,医术高明、性情耿直,他不愿受贿行害人之事,竟遭秦相爷所诬,董家上下斩首、流放,无一幸免。在忠仆的掩护下,我逃出京城,半路遇见凌姊姊,她受人所陷,为保住腹中胎,挺着大肚子冒险从夫家出逃。 「一路上我们相互扶持,从京城到杞州,几度逃过贼人追杀。她在破庙里产下一对龙凤胎,只是怀有身孕的她,千里迢迢一路奔波,身子是已透支,她只来得及看你们兄妹一眼便溘然谢世,死前她苦苦哀求,让我保住你们,不求你们荣华富贵,只愿平安顺遂。 「我本想埋了她,但眼看杀手将至,不得不先带着你们逃走,我跑到溪山村,带着你们兄妹逃往深山,却意外碰到徐闵谦。 「那晚他的媳妇生产,他提着装有死婴的篮子要上山埋尸。我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把你们兄妹带回家里,当成亲生孩子扶养长大,他同意了。之后我便在溪山村住下,为凌姊姊看护你们兄妹长大。 「交易时,我以为他的妻子生下死胎,天色渐亮,我才发现婴儿脖子上有指痕,婴儿是被活活掐死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但当时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便也没放在心上。我带着死婴回到破庙,想将他与凌姊姊一起下葬,却发现你母亲的尸身被带走了。」 「带去哪里?」一阵寒意起,徐皎月缩缩身子。 见状,萧承阳拢紧披风,将她裹紧。 「我猜,她被那些杀手带回去交差。多年来我深感后悔,没从凌姊姊嘴里问出事情的始末,如果知道,我一定会为她报仇。」 徐皎月点点头、理解,如果是她……都已经穷途未路,活下来希望微渺,怎还能谈论报仇?能求得平安已难得,何苦再去冒险? 「那年,皓日被贼人害死的消息传进溪山村,我很担心你,我找机会潜进徐家想看看你,却意外发现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始终不明白,宠你的母亲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陌生人,为什么会带着仇恨的眼光看你,对不?」 「是。」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害死哥哥。 「我在深夜时分潜入徐家,当时徐闵谦发现姜氏正在自残,盛怒之下,他大翻旧帐,我这才晓得,原来被掐死的男婴是姜氏表哥的孩子,这就说明了,为什么徐闵谦会将初生婴儿掐死。 「皓日遇害之前,姜氏不知道你们并非她的亲生孩子,她对你们的疼爱,更多的是对表哥的思念。徐闵谦含糊的说词让姜氏误会,她相信徐闵谦就是不甘心帮她表哥养孩子,所以一气之下便冲动的拿她儿子从人牙子那换回一百两,更捡了你们兄妹回家鱼目混珠,摆明了就算养野孩子也不要她儿子。姜氏对徐闵谦有恨,可一是她理亏,二是日子还得过,所以她只能把气出在你们兄妹身上,心思扭曲的认定了,她的儿子是代替你们兄妹去死,因此恨你怨你,恨不得能除之后快。 「姜氏的态度让我很担心,我想把你带在身边养大,可是跟着我更危险,秦家没放弃对我的追杀,而我没放弃为父兄报仇,我不想让事情波及到你头上,本想等你出嫁,再把真相告诉你,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明白了,徐皎月全听明白了,一直以来,她没有家人、没有亲戚,她身处在一个个谎言当中。 难怪爹那样冷漠,难怪娘恨她入骨,难怪她用尽力气也得不到一句赞美。 真是的,亏她相信是因为她太丑、因为她害死哥哥、因为她是扫把星,才无法在家人身上得到正评,原来真相……真残忍啊……她的付出努力终究变成一场闹剧,她像个傻子似的被谎言耍得团团转。 力气被抽走,徐皎月觉得心好累,以为自己失去的只有哥哥,没想到……天地独存,她没有亲人,孤独像一支箭狠狠刺穿她的心脏,痛得她说不出话。 萧承阳看见她的无助茫然,看见她的忧愁悲哀,他不会说安慰人的话,只能扶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抱起,从跨坐转为侧坐,他亲亲她额头,让她靠在自己胸口,他一再保证,「不怕,你有我。」 眼泪汩汩流,濡染了他的衣襟,心疼不已,他皱紧眉心,扯住缰绳,马蹄扬起。 徐皎月试着消化,但故事太沉重,沉得她的心、她的胃被重重挤压,沉得她喘不过气,无法呼吸。 不能责怪她,一辈子的认知瞬间翻转,任谁都受不了。 她为自己哀伤,为早逝的哥哥哀伤,为被迫害追杀的亲生母亲哀伤。她不懂啊,为什么不公平的事这么多、这么多,为什么不幸要落在他们身上? 一路上,徐皎月不说话,她像只无尾熊,只能紧紧地攀住萧承阳、巴住萧承阳,他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入夜,他们进客栈。 一张银票换来一个大浴桶和新衣,几个伙计合作将热水注满浴桶。 屋里热气蒸腾,徐皎月还坐在床边,歪着头傻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承阳叹气,走上前拉起她,为她松开发束。 「洗澡。」他说。 她点点头,依言进入屏风后头,他没出屋子,隔着屏风细细视察她的举动。 看她脱衣、看她进入浴桶,看她把自己埋进水里,看她憋着气直到喘不过来,才把头伸出水面。 一次、两次、三次……她在折磨自己,也折磨了他的心。 第四十章 但萧承阳半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坐在屏风外头,静静守着、等着,耐心地看着她每个动作。 徐皎月关掉系统提醒,否则她会听到一连串的当当声,他的心疼化为正评,不断累积。 半个时辰过去,他说:「起来,水冷了。」 她没有应答,却听话地从浴桶里出来。 换好衣服走出屏风,他取来帕子把她的头发擦干,用手指梳齐拢成束。 他极有耐心地做完这些,把她拉到椅子前面坐下。 「等我,一下子就。」 徐皎月呆呆地点了头。 他走进屏风后,就着冷水飞快将自己冲洗干净,洗澡时,他的眼睛时时盯着屏风外的徐皎月。 洗好澡,撤掉浴捅,店小二送来饭菜。 他给她夹菜,给她下指令扒饭,她还是很听话,一口口把饭吃掉,他带着她到街上消食,他握住她的手,一步走过一步。 萧承阳没有说话,只是陪伴,可他不晓得,掌心的温度带给她多少温暖。 深夜的街道不见人影,只有月亮陪着,在他们身后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分开、交合,分开再交合。 回到客栈,她上床、他上床,他把她抱进怀里,轻拍她的背,又说了同样一句没有创意却很暖心的话,他说:「睡吧,不怕,你有我。」 前次,这句话出现时,她的心找到定位。 她窝在他怀里,汲取他的体温,一遍遍告诉自己,是的,没关系的,至少她还有他。这次,同样的话出现,想像扭转了某个契机点。 她一样窝在他怀里,一样汲取他的体温,却告诉自己,她只剩下他了。 什么都没有,只剩他、只剩下他……只剩他了。 她想要待在他身边,想要保有这样的温暖,即使身分不配,即使只能成为他的小妾,即使必须伤心地看着他成为别人的丈夫,她也不想离开他,因为,她只剩下他了。 妥协退让是很痛的过程,可是不退让就必须失去所有,连一点点、一丝丝、一分分都得不到,为保住这分「些许」,她必须妥协,必须忍受退让…… 她终于开口,在历经了数不清的伤痛之后。 她说:「可不可以,永远都不要……丢掉我?」 她的问题,把他胸口郁气格出,壮硕的手臂施了力,他将她抱进怀里,低声回答,「可以。」 像要印证自己的话似的,他低下头封住她的唇。 然,一个只是用来保证的亲吻,却在尝到她的甜蜜时,失控了。 他在她唇间辗转流连,她抱住他的身躯紧紧不放,两人不断增温,像一簇火星掉油桶里,轰地……引发大火。 他不懂男女情事,她也不懂,只是胸口有股欲望在咆哮着,呼之欲出。 她想将他留在身旁,不愿失去他的温暖,于是唇齿相接,于是相濡以沫,于是他们在彼此身上试探摸索。 他像狼,用唇舌舔过她每寸肌肤,而她满足地享受那份温热,两具身躯不断交缠、彼此抚慰……一句呻吟,他进入她。 她疼痛地溢出泪水,他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不断亲吻她,吮去她的哀伤。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只会抱着他,不教他离开,他忍耐的汗水一滴滴落在她胸前丰腴,终于,他控制不住了,一声低啊,在她身上冲刺。 空气中带着微微的血腥气息,刺激他的感官,欲望像出的猛兽,他在她身上发泄、也在她身上获取…… 夜深人静,床不停动摇着,那是属于他们的盟约、他们的誓言…… 天亮,徐皎月比他更早清醒,侧过身看着萧承阳,心,益发柔软。 这是一个不曾被疼爱过的孩子,这些年他很上进努力,却从没有快乐过,权势财富无法启动他的喜悦,功成名就无法让他感受幸福,多年来他只是一匹身处在人群中的孤狼。 昨晚他抱着她,满足地说:「我再不是一个人了。」 原来他从来不说,却也跟她一样害怕寂寞。 她反手抱紧他,告诉他,「我再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这句话,让他又在她身上幸福了一回,他像个不懂得餍足的孩子,拼命在她身上汲取,她累了、她疼痛着,但她乐意给。 因为他是她、她是他,他们同是繁华世界的两抹孤独。 但是……再也不会了,从今往后他们有了彼此,孤独别再妄想涉入。 成为他的女人她有点慌,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但这一点点的恐慌被一大堆的满足与幸福给掩埋,于是她选择抓住眼前幸福,把恐慌留到未来。 手指细细描绘他的眉眼唇鼻,他长得真好看,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会喜欢上她这个无盐女?真是匪夷所思呀。 当然她同意,他的喜爱有一大豆1豆小0说提供部分的原因是童年记忆,她不知道这份记忆能够维持多久的爱情,她没有把握,她能做的只有珍惜。 倏地,手被握住,他张开眼冲她一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我被你迷住了。」徐皎月说着甜言蜜语。 他笑得得意骄傲。「能迷一辈子吗?」 「肯定能。」 她的回答让他很满意,翻过身狠狠吻她一阵,她黝黑的皮肤泛起绯红。「你也好看,我被你迷住,能迷上一辈子。」 他说了「一辈子」,她不完全相信,但这并不阻止她珍惜眼前。 也许有一天,他会成为别人的所属,也许有一天,她只能分到他一点点,但……没关系的,只要从现在开始学会节俭,学会就算只能拥有他的一小点也能感到幸福,那么到时候她就不会太受伤、太难过,她就能够顺遂地、平安地过日子。 是啊,一小点就可以了,贪心不是好品德,她这么说服自己。 萧承阳买下两部马车。 他们前往南云是为着打仗,可这一路上,他们没有错过任何好风光。 出了杞州,董裴轩易容成老头子,他探头往外看,看着前方马车里头的两个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无奈了,要不是频繁的军报让他们知道战事一切顺利,他真的很想骂萧承阳一句纨绔。 国家大事可以这般轻忽吗? 摇摇头,董裴轩拿起密件细细读阅,他已经成为北阳王的幕僚智库。 南方战事频频告捷,萧夜这家伙确实有本事,当然,卫梓功不可没,此人出兵屡用险招,虽身无功夫,但一颗脑袋抵得过千军万马,有他的奇计再加上萧夜的骁勇善战,南云恐怕撑不了太久。 第四十一章 北方也有消息传来,京城热闹得很,四皇子和赵擎和干,一个五品知府紧紧攀咬四皇子,咬得皇帝头痛、肉痛,就是不晓得赵擎有没有本把四皇子外祖家秦家也给拖下水。 秦家一倒,董家冤情就能得到昭雪,到时被发配边关的堂兄弟、婶婶伯母和侄子侄女们就能返京团圆。 看着北方来信,董裴轩心情激动不已。 另一边,马鞭轻甩,高源侧耳细听,车厢里传来主子爷笑声,听着听着……他也笑了。 他从不知道主子爷也会开心大笑,过去主子爷一笑,就有人的皮得绷紧,但现在……上路十几天了,爷几乎每天都会笑上几声。 徐姑娘的本事可真高强,不晓得那样一个丑姑娘怎就让爷上了心? 马车里,徐皎月还在说笑话。「你知道为什么老话总说穷不过三代吗?」 「不知。」 「不行,就算胡扯,你都得扯出一点道理。」 不讲理?对啊,她就是不讲理,她就是想要训练他多多说话。 徐皎月有系统大娘的提醒,方能知道他有多喜欢自己,问题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内建系统的呀,他老这么冷,老是被人曲解,那得有多憋屈? 她舍不得他憋屈,她想要他惬意,所以……训练继续。 「因为穷人自立自强,努力三代,自然就富了。」 「不对。」 「不然呢?」 「因为穷到第三代之后,连媳妇都娶不起,自然就没有第四代啦。」 噗地,他又捧腹大笑。 「有个班主突然想演一个大场面的战争戏,就决定请五百个戏子来撑场面,团员们很怀疑,就问班主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可以请得起五百个人?猜猜班主怎么说?」 他认真想过后回答,「戏轰动了,就有人捧着银子来看戏。」 「不对,再想一个。」 「那些人和班主有交情,愿意不收钱上台。」 「不对,班主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对团员说:‘这就是重点了,我们要用真枪明箭’。」 这话又逗得萧承阳大笑。 靠在他怀里,徐皎月抬起头,摸摸他的脸颊说,「这样多好啊,喜欢就笑、讨厌就绷脸,快乐就弯眉、痛苦就流泪,上天赋予我们喜怒哀乐的表情,就是要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心情,以便选择合理的态度对待我们呀。我知道你不爱说话,可不说话,别人怎么能够理解你,要是误会了怎办?」 他微微笑,回答,「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 她的大道理还没出,他就抢着说:「你了解我就行。」 一顿,心发软,还说他不会讲话,分明就很会直中要点。 摸摸趴在脚边的啊哈,徐皎月说:「你们一家子啊,怎么一个比一个酷,这不是好事啊,想要得到别人的喜欢,就得让别人懂你们才行。」 萧承阳勾起她的下巴,他回答,「我不想别人喜欢,我只想要你的喜欢。」 说着,俯下身封住她的唇,辗转流连。 他爱上她的吻,爱上她的身子,爱上她的温存,爱上她的一切一切,他是说真的,他不在乎天下人的误解,他只要她明白,他是真的爱她。 她是他人生的第一盏明灯,这么多年,是那盏微弱的灯光指引着他向前,他不曾忘过她清脆的笑声,不曾忘过她在他身上施展的魔法,那是他人生初识的幸福与快乐。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他们终于抵达南云,与萧夜、卫梓会合。 看到萧承阳,卫梓激动的扬手往他后脑打去,还提脚准备朝他大腿踹。 师父的花拳绣腿,萧承阳连看都没看在眼里,但徐皎月心疼了,一把拉住承阳往后退,避开重击。 腿没踹中,卫梓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屁股整个……疼哪! 「你这个孽徒,不敬师父、不悌师弟,枉我多年心血全花在你身上……」他哇啦哇啦说一大串,萧承阳依旧满面春风。 对啊,他很开心,现在的他也有人疼了。 既然徐皎月舍不得他挨踢,那就只好对不起师父的屁股。要是过去,他很乐意用几脚来换取师父的不啰唆。 但是突然间,徐皎月和董裴轩进入瞠目模式。 徐皎月瞠目,是因为萧夜掀起帐密进入,看见和萧承阳长得一模一样的萧夜……徐皎月饱受惊吓,他什么时候有个孪生兄弟?为什么没有听说? 比起他们,嗯哼、啊哈淡定得多,它们没被萧夜的容貌所惑,态度坚定地站在萧承阳身边,它们很清楚谁才是主子! 而董裴轩的惊讶是因为……竟有人胆敢对堂堂的北阳王动手、动脚又动嘴。 见卫梓倒在地上,嗯嗯啊啊的戏演老半天都没人理会,董裴轩于心不忍,弯腰将他扶起。 两人视线对上,卫梓露齿一笑,灿烂笑颜像阳光似的,亮了他的眼。 「谢啦,小弟弟。」 啥?小弟弟?不,他无法接受! 董裴轩下意识收回手,但卫梓动作更快,抢先一步紧握他。 他的手背细致纤柔,指节间有茧,是握毛笔握出来的吧,他没猜错,对方很年轻,不过看穿董裴轩的易容,并非因为他的手,实在是……见识过二十世纪的化妆术,董裴轩这手功夫糊弄不了他。 「在下董裴轩,京城人士,年三十。」他把后面那句咬得分外清楚,什么小弟弟,简直是污辱人。 卫梓莞尔一笑,回答,「姓卫,单名梓,来自异地,年三十五,是那两个小子的师父。」 借着董裴轩的力量站起,卫梓打量对方。三十岁了?保养得不差,凝睇他的双眼,霍地,一阵触电的辛麻感传上胸口,这个家伙……卫梓的猎偶雷达迅速打开。 董裴轩发觉他的眼神不对劲,硬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卫梓旁的不会,这能伸能缩的本事异常高强,既然对方不爱当小弟弟,那就…… 「兄台可知你的易容术哪里有问题?」 果然正中下坏,好学的董裴轩脸上兴起求知欲。 「要不要到在下的营帐里坐坐,我为兄台示范真正的易容术。」 董裴轩自认易容是自己最厉害的本事,如今有人挑战,他怎能不接受? 「行!」他起身,直接跟着卫梓离开。 另一边徐皎月对萧夜的注目太明显,萧夜头转向徐皎月,也看萧承阳。 爷的手没放开过她,由此足以推论两人关系匪浅,问题是,她怎么办到的呢?前一个企图靠近爷的女人,他记得……好像被踹飞三尺远,直到他们带兵离开京城,那个大胆的娇娇女好像还没有办法下床。 第四十二章 「这样看我,是喜欢吗?我叫萧夜。」萧夜的话说得很痞,但徐皎月并不觉得被侵犯。 相反地,徐皎月知道在萧承阳最辛苦的那几年,身边有他陪伴,就算挨讽被揍也有他陪着挂彩。因此未见面之前,她早就对萧夜心存好感。 没错,这样一个患难兄弟,值得她的感激。 「你的脸……」 「易容术,不过比才那位董先生的本事,大概只高了……两百倍。」 风趣的口吻,让徐皎月放松下来。 不知为啥,第一次见面,萧夜就挺喜欢这个小姑娘。 也许是因为他的爷……爱屋及乌嘛,也许是她的笑容太可爱,可爱到……看着看着,心底会自然而然漾出淡淡的微甜。 一意识地,萧夜想在她面前显摆。 因此他当着徐皎月的面,把人皮面具给撕掉。 这一撕,徐皎月惊呼不止,面具底下是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庞,她看看萧夜、再看看萧承阳,竟然有…… 「太厉害了,你怎么办到的?」 她的崇拜毫无掩饰,大大地满足萧夜的虚荣。唉,太可爱了,实实在在的可爱,和京城里那群戴着面具的名门淑媛相比,这样的女子才值得男人疼爱。 他直觉伸手想摸摸她的头,没想到下一瞬,萧承阳竟把徐皎月扯进自己怀中,牢牢护着。 手落空,萧夜不解地看向王爷,他又……没有要抢啊……委屈哪…… 萧承阳没说话,但眼底含了冰块。 萧夜真真切切地明白,他要是敢染指小姑娘,爷肯定会把他整得求生不得、求死难。 爷这是妒忌了?为一个小小姑娘,把自己这个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抛在脑后,吼,他更委屈,他才是该嫉妒的那个。 扬扬眉手,平时他是很懂事、很知趣的,但这会儿为了抚平自己的委屁,劣根性浮出台面,不做点小恶,他心里还真的过不去。 不许吗?他非要! 「请教小姑娘贵姓芳名?」他笑眼眯眯,右脸四十五度,是他最帅的角度。 这下子,萧承阳不只眼底浮了冰,整张脸都散发出寒意。但是徐皎月的头没往上抬,不知道,而萧夜持续装死。 「我叫徐皎月,大家都喊我皎月或月月,你也可以叫我月月。」 「我叫夜,夜晚的夜,夜空有月,夜夜喜欢月月,瞧!我们多有缘分,要不咱们认个干亲,以后你喊我哥哥、我喊你妹妹,如何?」 她才要点头,没想到萧承阳横加拦阻,「不许。」 「为什么?」徐皎月不解问。 「为什么?」萧夜挑衅问。 两个重叠的「为什么」,让萧承阳醋劲大发,凭什么他们可以有缘?凭什么第一次见面他们就气氛融洽,有说不完的话? 他不满啊,第一次见面,他认出月月,月月却认不出他,她的态度很差,她急着躲避他,她至少要用相同的态度对待萧夜! 萧承阳不懂得自省,不知道面对他的冰脸,只要没被他的帅颜所惑,任何正常人都会对他退避三舍,以求自保。 「没为什么?我不准。」萧承阳说。 「哪有这样的。」徐皎月嘟嘴不满。 萧夜倒是没这方面困扰,人家是主子、他是奴才命,他早就学会偶尔可以挑挑刺,但紧要关头还是得顺着主子的毛摸,所以……差不多就可以了。 萧承阳没理会徐皎月的不满,反正她生气不久,顶多上床时,再安抚两下就解决,至于萧夜满不满意,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去找套小兵的衣裳让月月换上。」 「啥?爷要把她带在身边,军营里不能留女人的。」犯忌讳啊,他还打算找个文官府邸把人给塞进去。 「你有意见?」在他跟前,都有人敢觊觎月月,要是他不在身边那还得了,他做事务求缜密,半点意外都不容许。 「没有,既然爷这么决定,也好……」他歪着头对徐皎月眉弄眼。「等我有空,再找你聊。」 聊聊爷小时候的糗事,别被爷那副冷酷模样给吓到,爷的糗事可是满箩筐,尤其被师父整的那些。 萧承阳怒目横眉,萧夜这家伙越来越不怕他了,很好,等着! 明显的抽气声,让萧夜明白应该适可而止,只不过……欺负爷,挺让人上瘾的。 不玩了,他正色道:「爷来之前,我正想召军官开会,商讨如何打下流仙。」 爷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七、八日,虽有京中情报送来,知道赵擎和四皇子的事处理得很好,可他还是不明白爷怎会在杞州停留那么久。 不过看见徐皎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先命人送水过来,休息过后再说。」萧承阳道。 啥?休息?他们家主子爷居然需要休息,这话传出去大伙儿都要担心啦,担心主子爷生病……不过爷这么说了,当属下的,敢说不? 「是。」 「给嗯哼、啊哈找些鲜肉。」对萧夜说完,萧承阳又吩咐两匹狼。「好好跟着,如果他有异动,别客气,该啃就啃。」 听见这种命令,萧夜差点儿仰倒,至于吗?爷啊,咱们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哥儿们,重色轻友到这等程度,会不会太严重? 萧夜带着两只白狼离开营帐,一路走来,许多认识他的老战友们纷纷上前打招呼,「萧将军回来了?爷差你去哪儿办事?」 额头黑线浮掠,他一直都在,好吗? 萧夜走出营帐后,萧承阳转身看徐皎月,郑重道:「不许你喜欢萧夜。」 然后当当当……系统提醒不断响起。 徐皎月已经累积太多经验,每次他欲望蓬勃的时侯,系统就会异常兴奋,这从短短几天便累积近六百点福气值就可以明白,现在他又…… 咬唇,徐皎月不满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比他好。」 「讲个故事给你听。」 话题怎么会转到这里?浓眉微挑,他道:「好。」 「某个县令办厚脸皮大赛,奖金是五十两黄金,一个书生得到冠军后大家都到身边问他是怎么办到的,书生回答,裁判刚说开始,我就把奖金给抱回家。’」说完,她挑衅看他。 她在暗示……不对,是明示他厚脸皮。 无妨,反正他已经把「奖金」抱回家。 不过他还着咬着牙继续坚持,「我比萧夜好。」 「哪有,萧夜明明比你会说话、比你讨人喜欢。」 他板起脸孔,哑声道:「巧言令色、舌灿莲花,不值信任。」 第四十三章 倘若被萧承阳信任十几年的萧夜知道自己被这般评价,肯定会想要拿条绳子把自己给挂了。 幸好徐皎月为他说话。「可女孩子就喜欢这种嘴巴甜、会说话又风趣的好男人。」 是吗?所有女子都喜欢嘴巴甜的?萧承阳苦了脸,想半天硬是出一句,「你很美丽。」 天……咳、咳……徐皎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要不是系统持续提示,她绝对会认为他在讽刺她。 不过幸好有系统大娘说明,幸好她知道他是真心真意夸奖,幸好……垂眉,她红了脸,羞涩浮上脸颊。 看着她的表情,萧承阳紧蹙的浓眉松开,愿来是真的,女人都喜欢这套。 然后他想起自己的优势,说道:「我比萧夜更会亲吻。」 话出,吻跟着追上来,他封住她的唇辗转碾过,在不断亲吻间,当!当!当的系统提醒越来越热烈…… 【第十章 兄妹重逢终相认】 对着沙盘,一群人聚精会神。 南蛮向来敬畏强者,过去数年,萧国把重心放在北方,如今匈奴一役打得北方异族数十年内无力再犯边境,这才有余心整治南方诸国。 南云不大,人口约莫三、四万,一开始萧承阳就认定萧夜可以轻易应付,但流仙国就不同了。 流仙是母系社会,近三十万人口,国内物产丰饶,近年来不断扩大,隐隐有北犯意图。 实话说,这回南云是受到流仙国牵连,倒了大霉,因为要拿下流仙就必须先打开南云这扇门。 然而,南云与流仙之间隔着崇山峻岭,这几座山成了流仙的天然屏障。 长期留守南方的吕将军滔滔不绝。「……以南云作根据点,先灭褚田再打入流仙西方,然战争开打,流仙必会助褚田一臂之力,唇亡齿寒这道理他们还是懂的。只是如此一来,主战场在褚田,流仙国无分毫损伤,再者此举会令流仙有足够时间将主要兵力布防在西方边境,届时以逸待劳,我军占不到半点便宜。」 去年就有风声传出,褚田与流仙欲合力攻打萧国。 当时北方战事吃紧,皇帝派使节以大量金银贿赂褚田辅相才将战事往后延迟,但两个月前辅相被杀,褚田与流仙合作已成,所以一开始萧阳就没打算放过褚田。 萧承阳指着东方一座偏矮的小山,问:「如果从这里绕过去,直抵流仙后门呢?」 看着萧承阳手指方向,吕将军脸色微微发白,忙道:「王爷,万万不能考虑这条路。」 「为什么不行?」 「因为这座山被诅咒了。」 萧承阳万万没想到吕将军会给出这么荒谬的说法。 萧夜也觉得好笑,带着好奇心探究地问:「怎么说?」 「那里住的不是人,是一群恶鬼。」 「天底下哪来的恶鬼。」萧承阳轻嗤,他压根不相信这种事,曾经也有人说他是恶鬼,把他送在柙内逼他与虎斗、与狮争,要比恶,人的心魔最险。 「真的,过去有士兵迷路,与他们面对面接触过,回来后就一个个得了重病。」 「什么病?」 「不知道,起初是上吐下泻,吃不下任何东西,慢慢地双腿发软、全身无力,最后瘦得皮包骨死了。」 徐皎月轻咬唇,心道,这听起来像是肠胃性疾病,会不会是肠胃黏膜受损无法进食,导致营养不良,最终因器官衰竭而亡? 萧承阳问:「有人能够清楚形容恶鬼长什么模样吗?」 「有的,他们尖耳、鼻凸,头颅很小,身高约莫六、七岁孩童的模样,三分像人、七分像老鼠,有的能够走路,有的只能用四肢爬行,他们不会说话,会发出刺耳的尖叫……」 吕将军刚说到这里,倏地,徐皎月和萧夜异口同声道:「鼠童。」 话刚出口,他们直觉转头看彼此一眼,心底浮上同样的疑问,怎么会……他(她)也知道? 萧承阳凝声问:「什么是鼠童?」 「那不是恶鬼。」萧夜回答。 「对,原因是近亲通婚。」徐皎月接话。 「近亲通婚?」萧承阳微微不悦,为什么他们知道他不懂的事?不过他也知道正事更重要。 「比方表哥迎娶表妹,堂兄妹成亲,那是基因突变引发的疾病。」萧夜一面说,眼睛盯着徐皎月。 但她没有吃惊、没有讶异,对于「基因突变」四个字,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不但接受,徐皎月还接着侃侃而谈,「这样的孩子往往一出生就有严重的骨骼病变、肢体扭曲,肝肾功能不全,有的听力、视力严重退化,他们甚至没有基本的生活能力,平均来讲,他们的寿命都不会太长。」 萧夜点点头,续道:「民智未开,百姓以为那是诅咒会带来不祥,可不是,后来人类学家研究出来,那是基因突变产生的畸型,就像有的人一出生就没有手脚,他们绝对不会散播疾病,至于那些士兵的病应该是另有成因,我没猜锖的话,那应该是严重的肠胃疾病。」萧夜的用词有些刻意,这是他的试探。 徐皎月没有感到任何诧异,萧承阳却感觉到了,什么是「基因突变」,什么又是「肝肾功能不全」、「人类学家」? 「胡说八道,多少人表哥娶表妹,也没见生出怪物的。」吕将军不满他们的说法,他娶的就是表妹。 「因为那是第一代,如果连续数代呢?」徐皎月反问。 「就算是第二代,孩子们的智商与学习,往往也比正常的孩子略一差点。」萧夜又往吕将军身上捅一刀。 这一说,吕将军心想,那……还真的是,他两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成天吃喝玩乐耍纨绔,他以为是自己长期不在家里,才让妻子把儿子养废。 反倒是这里纳的姨娘,生下的庶子倒是年纪小就颇见乃父之风,莫非无关教养,而是跟那个什么「基因突变」有关系? 「我大胆猜测,也许很久以前,有一小群人聚居在那座山林中,因长期不与外面交流,孩子长大之后只能在当中寻找适婚者,一代接一代,血缘越来越近,才会生出那么多的鼠童。」徐皎月说。 「再加上有心人士的谣言散布,让这座山成了流仙的天然庇护。」 两人一句接过一句,徐皎月和萧夜一样激动,自己奇特的言论,对方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徐皎月凝眸望向萧夜,她试着敲出尘封记忆,会不有没有可能……她心潮澎湃,像有沸水在胸口不断沸腾着。 第四十四章 萧承阳不喜欢他们的默契,更不喜欢徐皎月灼热的眼光。她崇拜萧夜?喜欢萧夜?他不满,却仍没因此误了正事,「你们有几分把握?」 「一百分。」萧夜说。 「一分百。」徐皎月回答。 再度的默契,让两人落在彼此身上的视线移不开。 胶着的目光燃起萧承阳心底熊熊烈火,他压低声音对徐皎月说:「你先回帐里。」 命令下,徐皎月轻摇头,依依不舍地望着萧夜。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在萧夜心头发酵,他的双眼中也带上不舍,他想多看她两眼、再两眼,他想追究这份熟悉感出自何处,更想明白徐皎月对鼠童的理解从何而来。 然而,企图追根究柢的眼光落在萧承阳心底,成了深情款款。 萧承阳的不满达到临界点,他什么话都没说,却抓起桌上的长剑往角落一抛,唰地,眼睛连看都没看,长剑就插入口径并不大的箭筒里。 这是警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警告,警告萧夜再不克制些……他的脖围和箭筒口径差不多大。 心中警铃大作,萧夜连忙朝皎月点头示意,让徐皎月听话。 徐皎月很不乐意,可是……叹气,她转身回营帐。 两人的眼光与默契再度惹恼萧承阳,他有被撬墙脚的愤然,手掌往萧夜肩膀一拍。 喔啊呜……痛啊、痛啊、痛啊,骨头要折啦……萧夜疼得龇牙咧嘴,他再蠢,也晓得自己踩到哪一条线。 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沙盘上,萧承阳果断做出决定。「兵分两路……」 徐皎月坐立不安,她在帐篷里来回踱步,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可是当年搜山的官差明明……会不会是他们没找到人,随口说说权当交差? 她越想越急,越急越想,她想尽快知道答案。 眼看着军帐那边久久没有动静,她等不及了,走到帐外等着。 这一等,足足等过两个时辰才有人纷纷从帐里走出来。 一看到萧夜,她拉起他就往附近林子里跑。 「说,你怎么知道鼠童的事?」徐皎月一开口就逼着萧夜回答。 他垂眉不语,系统大娘一再提醒,她的存在不能教旁人知道,舔舔唇,他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是的,他也想过,徐皎月身上是不是也内建一个系统大娘? 过去他也曾经企图找到另一个和自己样的人,毕竟单独的、特殊的存在,多少让人感到心慌慌,但他都失败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徐皎月等不及了,哇啦哇啦说一大串。 「你脑子里有没有一个系统大娘常对你说话,她教你读书、教你许多知识,她鼓励你累积学习值、正评值,好兑换福气点数?」 「你也有?」萧夜惊呼出声。 「我有。」她二话不说拉起萧夜的左手,拉高袖子,果然……那里有个环状云纹图腾,所以……他真的是她的皓日哥哥? 「你……」萧夜来不及开口,徐皎月两度抢话—— 「男左女右,我也有。」她拉高右手衣袖,露出似烙在皮肤里的图腾,只是她皮肤黝黑,若不是光线明亮、清楚细辨,不容易看出来。 「怎么会这么巧?」萧夜握住她的手,细细辨看。 「不是巧合,我有一个哥哥……」 萧夜截下她的话,「他也有吗?世间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人,除了我之外,你还碰过其他人吗?」 意思是……他不是皓日哥哥,怎么可能?怎么会?不要教她燃起希望却再度失望啊…… 哥哥、哥哥他……对了! 「我想看看你的胸。」 皓日哥哥左胸有六颗排成圆形的朱红色小痣,奶奶说那是福气的象征,从那之后哥哥就被叫做福娃。 话说完,徐皎月问也不问就动手扯他的衣襟。 萧夜吓大了,连忙伸手去挡。开玩笑,他不过多看徐皎月两眼,爷就恨不得把他给千刀万剐,要是自己衣服让她给剥了,他要怎么活? 「月月!你做什么?」一声斥喝,萧承阳从林子里走出。 「给我看看……」她不管、不听,坚持扯萧夜的衣襟。 咻地!一个黑影迅速掠近,一把抓住徐皎月的后领将她拉开。 徐皎月回头,发现是愤怒的萧承阳,他没对徐皎月发飙,却狠狠怒视萧夜一眼,下一刻,他把徐皎月抱起,头下脚上挂在肩膀上,快步回营。 萧夜被爷那一眼瞪得头皮发麻,他满脸无辜。冤枉啊大人,他什么事都没做……脑子一转,对,他得去找师父问清楚。 萧承阳舍不得骂徐皎月,更不可能动她一根汗毛,至于……和她说道理或唇枪舌战?那叫做自找麻烦。 因此满肚子怒火无从发泄,萧承阳只能诉诸行动。 放下徐皎月,她还没站稳,他就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俯身寻找她的唇。他迫切地想要借由这样的亲密来确认自己在她心中的独一无二。 吻来得又猛又急,急风骤雨似的掠夺着她,他的不安、他的恐惧,全在这吻里表现得清楚昭明。 徐皎月用力推开他。「你干什么?」 干什么?不清楚吗?他要她、他要宣誓主权。 「你是我的。」说完,再度吻上她的唇。 他只说出四个字,但她听出他的不安,心软了,徐皎月轻轻环住他的肩膀,她想告诉他:除非你不要我,否则我一辈子都是你的。 但他没给她说话机会,他是狼之子,更适合用肢体动作去征服。 帐帘被打开,卫梓意外撞见这一幕,见多识广的他没有被吓退,倒是连声笑道:「我瞎了!被闪瞎的。」 反而是跟在他身后的董裴轩和萧夜害羞不已,脸上泛起可疑红痕。 不情愿地,萧承阳放开徐皎月,把她挡在自己身后护着。 萧承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到卫梓跟前。 想买他闭嘴?看见银票,卫梓乐呵呵问:「面额多少?」说着,他伸手想接过来,但手指刚碰到银票,萧承阳就把银票收回怀里,说—— 「你没瞎。」 卫梓咬牙切齿,这小子青出于蓝,一天比一天更腹黑。 没关系,整治不了他,欺负欺负徐皎月倒是没问题。 重新勾起笑意,卫梓说道:「小丫头干么躲,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人人不这么做,人类早就在地球上灭亡。」 话一出,徐皎月的脸快要爆出红浆。 萧承阳能容许旁人欺负徐皎月?当然不行,就算那人自称师父也不行。 第四十五章 「天经地义的事,你做过吗?难怪卫姓高祖死不瞑目。」冷眼望向卫梓,他大概只做过男欢男爱的事吧。 哇咧,这小子什么时候口齿变得这么伶俐?原来不是不能也,是不为也? 萧夜赶忙跳出来说:「师父,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您明明说世上只有两个人有这种图腾,皎月有、她哥哥有,那我……我是什么啊?」 卫梓不敢置信地看着萧夜,平时觉得这家伙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蠢成这副德性? 大翻白眼,他直接走上前推开孽徒,认真看着徐皎月,细细观察她的眉眼,试图找出徐虹儿的模样。 植入晶片后,他在手术室里面,抱着孩子细细看着,他看得很清楚,女孩像她、男孩像他。 对,他是卫梓、是阿虹的大boss。也是精虫提供者,更是他们兄妹不负责任的爹。 阿虹说她不后悔,他却满腹抱歉,因为自己喜欢的是男人。 自始至终阿虹都没有为难过他,没让任何知道孩子的爹是谁,而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承诺了阿虹,亲自把系统植入婴儿身上,亲眼看见蓝光罩过,孩子失踪。 丧礼过后他测试时光机,却意外地来到这个时空。 他始终相信这是老天爷的恩赐,让时光机坏在这里,让他无法回二十世纪,也让他顺利地遇见萧夜。 他很意外,即便萧夜跟他不同,是在这个时代出生的,但六岁的萧夜仍和六岁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他趁夜偷偷拉高他的衣袖,在他的手肘处看见云纹手坏图腾,于是确定这是他的儿子。 可惜萧夜忘记过去,他不记得自己的家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一个妹妹。 「你为什么想看萧夜的胸口?」卫梓问。 「哥哥左胸处有六颗排成圆形的朱红色小痣,我想知道他有没有。」 「你哥哥不见了?」 「对……」她说了,细细说明多年前发生的案子,有遗漏的部分,董裴轩帮着描补。 在两人的叙述中,萧夜渐渐地明白了什么,视线再度转向徐皎月,那是他的妹妹?他的亲妹妹…… 与此同时,萧承阳也理解了。 他和萧夜一起长大,练武时汗水淋漓、谁没看过对方赤裸的模样,萧夜的左胸处确实有六颗朱砂痣。 萧夜傻傻地走向徐皎月,像是不认识她似的,上上下下不断打量。 难怪他觉得她这么可爱,难怪他觉得她熟悉,难怪他喜欢向她靠近,妹妹啊……他有妹妹了耶。 一个激动,他想把徐皎月抱进怀里,没想到卫梓动作更快,抢先把徐皎月纳入怀中。 「好孩子,你辛苦了,你们同月同日同时诞生于世,命运却大不相同,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尽快找到你。」 他的激动、他的真情流露,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但卫梓心里却一清二楚,他很开心、很兴奋,因为他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 萧承阳见状就要上前隔开两人,没想到他刚拉开卫梓,萧夜就抢上前。 「月月妹妹,你是我的妹妹,我也有妹妹、也有亲人了。」 萧承阳咬牙,双眼冒出火光,一把推开萧夜,将徐皎月拉进自己怀中,他必须坚定态度,月月是他的,他一个人的! 卫梓不满,指着他道:「孽徒,肚量、肚量啊,人家兄妹好不容易团聚,给点空间行不行。」 此话得到萧夜的全然支持。 徐皎月管不了自己沦落到谁怀里,她光记得哭,她哭得难过、哭得彻底、哭得不能自己。 她嘀嘀咕咕说道:「我以为哥哥死了,奶奶说我是灾星,爹娘讨厌我,哥哥没死,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她的指控让萧承阳一双怒目射向萧夜。对啊!没死,他怎么不去找月月,让她受这么多苦。 萧承阳护短护到不像样,也不想想当年初识,萧夜有多小、多蠢、多傻。 萧夜懊悔不已,他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宁可舍掉那段记忆也不愿想起,谁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断道歉。 那边亲情正浓,这边董裴轩想到什么似的,提出疑惑,「卫兄,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双生兄妹?」 当年凌姊姊产下双生子一事,只有他晓得呀! 此话一出,所有怀疑目光全数集合在卫梓身上。对吼,徐皎月只说了兄妹,没人说双生兄妹啊,他怎么知道人家同年同月同日生。 「我、我……只是胡蒙的,哪里晓得就蒙中了。」话在卫梓喉咙卡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很不高明的谎话。 「你怎么晓得世界上只有两人有云纹手还图腾?」董裴轩再射一箭。 卫梓皱眉,苦哪……他能回答,「手环是我亲自帮他们植入晶片之后,显示出来的」吗? 找到萧夜之后,他认定既然有儿子就该有女儿,这些年他没放弃寻找女儿,没想到……女儿啊,他的女儿……谁说卫家高祖死不瞑目? 「我是他们娘亲的旧识。」他说出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就算是旧识,你也不可能知道。」 「为什么?」 「他们出生的时候,我就在身边,除了我,连凌姊姊都不晓得两个孩子身上有云纹标记。」 啥?还有这一出,他还能再继续硬拗吗? 算了,谎话越滚越大,还是及早收场的好,他举双手投降。 「好吧好吧,我承认自己胡说的,没想到这小子信得这么认真。」话说完,卫梓提腿就往外跑。 董裴轩看着他的货影,那态度表明有事,他在说谎,绝对是说谎。 不行,如果他真的认识凌姊姊,那么……他必须从卫梓身上追问出凌姊姊遭遇的事,他要为凌姊姊报仇。 萧夜和徐皎月很过分,逮到时间就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不停,眼看着明天就要出征流仙,却不肯给萧承阳留一点时间。 萧夜当然开心得意又张狂啊,从此那位爷再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相反的日后还得喊他一声哥哥、大舅兄。想到这个,他哪能不出现翻盘的快感? 今天醒来,萧夜头痛得厉害。 因为好心肠的徐皎月昨晚花五百点福气,让他恢复记忆。 出生后六年的记忆不多,却也像潮水般灌进他脑袋,这一灌……他更加明白,多年来月月在徐家会受多少委屈。 他的傻月月啊,累积福气的本事比他低了五千倍,每一点都来得分外珍贵,竟然这样乱花,实在是对他太好太好太好。 想她辛辛苦苦累积出来的点数,全砸在那个家……不对,她砸的不是徐家,而是自己的罪恶感,她认定哥哥的死,她该负全责。 真是傻气呵。 第四十六章 「不用你的点数,我也打算恢复记忆,你干么浪费。」萧夜……不对,是徐皓日,他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发。 徐皎月微笑,她很早就习惯把赚来的点数用在周遭人身上,父亲、母亲、奶奶、弟弟……甚至是亲朋好友。 「给哥哥用,不浪费。」 「为什么不用在自己身上?你大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 「寅吃卯粮,生吃都不够了,哪还有余粮可以储存。」 「行,以后有哥哥罩着,点数,我有。」说完,他直接向系统大娘下指令。 【连线,确认对方开机状态,传送……传送完成。】 徐皎月感应到,忙抓住他的手。「不要啊,那得花上一千点,哥哥要上战场,需要更多福气,别浪费在无谓的地方。」 这话多甜,妹妹花在哥哥身上的不叫浪费,哥哥给妹妹的竟成了无谓浪费,妹妹把哥哥看得比自己重啊…… 徐皓日益发心疼了,心疼她的遭遇,心疼她不被人疼惜。没关系,以后徐皎月是有哥哥的人了,连一根头发都不能被欺负。 「哈哈,你太小看哥了,哥打胜仗靠的是武艺本事,除非有特殊情况才会动用福气点数。」 「特殊情况?」 「对,比方与匈奴大战那一役,我们错判形势,差点儿葬身沙漠。」 徐皎月倒抽口气。「可、可……你们明明打了大胜仗。」 董裴轩说,这一役让萧承阳在众皇子当中成了第一个封王、拥有封地的王爷,哥哥不也是因为这一役名扬四海,成为二品大将。 「那是用两万七千多点换来的。」即使这样,他和爷还是身受重伤,差点儿回不来。 「两万七千多点?」她一辈子都甭想累积得到。 「所以喽,容貌很重要,做生意得舍得投资,同样的,你有张漂亮脸孔,啥都不必做,就会有一堆人争先恐后给你正评。」 他说得她咯咯轻笑,这道理她是懂的,只不过哪有哥哥讲的那么夸张。 「你不信?」 她摇摇头。 「哥随便在军营里找个大头打上一架,就能迅速拿到成千上百点福气。」 「那是哥武功高、才能好,大家才崇拜信服。」 「当然,我的武功本事确实厥功甚伟,可更大的原因是哥长得够好。好吧,就算不打架,信不信,哥往大街逛两圈,正评也是几千几百的朝哥砸来。」 「有这么好的事?」 「不信?自己去体验。等你变美,再看看哥说的是真是假。」 「哥……」 「放心,哥库存点数还多得很哪,我看看,嗯……还有三万两千五百二十九点。怎样,放心了吧!」一笑,他又抱了抱徐皎月。 失而复得的哥哥、失而复得的妹妹,他们都急切地想对彼此更好、再好点。 两人交谈的声音很低,萧承阳站的地方很远,师父说亲情难得,必须给他们兄妹空间,他不介意给,可是……不能把他的空间全给占了呀。 眼看着萧夜那家伙又抱上徐皎月,火大啊……他低头对啊哈、嗯哼说:「去咬他!」 两匹狼互看彼此一眼,眼底有几分纠结。这样好吗?萧夜那家伙对它们淋漓尽致的好啊,还常自掏腰包给它们买活生生的野味,只不过主子已经下令…… 冲啊!它们朝萧夜跑去,只不过不是啃咬,而是推搡着、顶着,把他拉扯到旁边,玩闹成一团。 萧承阳满脸不悦地走到徐皎月身边,但徐皎月看着他,满脸满眼全是笑。 她很开心、很幸福,好像打从出生以来都没这样快乐过,她最爱的哥哥、最爱的男人都在身边。 没等他开口抱怨,她就凑到他跟前,牢牢握住他的手,看看左右无人,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一口。她吐吐舌头,小声说:「谢谢你。」 那一亲,像针瞬间刺破气球,把他满肚怨气全给消除。「谢什么?」 「谢谢你买下我哥哥,谢谢你陪他长大,谢谢你给他那么好的生活,谢谢你认识我。我想,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 再看看左右,再次确定没人,她投进他怀抱用力抱上一回,然后迅速退开。 但他不让她退,紧紧地将她扣在胸前,徐皎月挣扎着想退开,她可不想营里爆出「王爷爱上小兵、有龙阳之癖」的流言。 他知道她的顾忌,说道:「放心,高源守着。」 她松口气,软软地靠进他怀里,感受他的霸道占有,「对不起,忽略你了。」 知道就好,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其实有点担心,那个流仙国好不好对付?为什么士兵进了那里会生病?」 「别担心,一切有我。」 「我知道啊,知道你很厉害,但再厉害还是会担心,是不是这次打完仗,就可以不必再打了?」 「不是。」谁晓得有没有哪个当王的突然忘记吃药,病发了要找别人麻烦。 徐皎月失笑,这么较真啊?这样很好,连句可以随口敷秒的话他都不敷衍,想必不敷衍的他对她必定是认真的。「是不是打完仗,就可以回京城?」 「对,你怕吗?」 「你会保护我吗?」 「我会。」 「那我就不害怕。」 对,有他在,她永远不需要懂得害怕。 「京城的女人很讨厌,你别理她们。」 他在给她打预防针?让她别因为她们的言语伤心?徐皎月笑着点头。 不过「讨厌」这样的评语啊……他往后还怎么能够找到合适的女子成亲? 说到这,现在她对自己有一点点自信了,二品将军的妺妹应该能够配得上北阳王了吧,她不懂朝堂上的事,但她想情况会越来越好的。 「明天就要出征,有没有话想对我说?」徐皎月问。 讲什么?她都知道了啊,知道他很厉害、很有本事,知道他算无遗漏,流仙早晚会被他拿。 「没有。」 唉,寡言男人……真不懂浪漫…… 「我又给你做了套衣服,我设计最特别的款式,绣最漂亮的图案,因为你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男人,就该穿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衣服。」 「以后,天天给我做衣服?」他问了曾经问过的话。 「好,以后天天给你做衣服。」她给了全然不同的回答。 第四十七章 她的回答迅速将他的填满,迅速把他的不安踢开,他将她抱得更紧,他低下头给她,一个最热烈、最激情也最疯狂的吻。 这话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他是狼之子,比起语言,他更擅长肢体沟通。 他吻得她气喘吁吁,吻得她满脸通红,吻得她神智不清时,突如其来问:「那萧夜呢?」 啊?萧夜?她的哥哥?他为什么要和哥哥相比?他们是不同的人、不同的角色,只是在她心中同样重要。 不过她看到他的酸,闻到他的醋味儿,失笑。 「他是我唯一的哥哥,你是我唯一的爱人,我会用最诚挚的心,爱你、宠你一辈子。」这个回答他很满意,抱紧她。他也会爱她、宠她一辈子! 战事开打,徐皎月被留在营地里,营里留守五百人,卫梓和董裴轩留下来,吕将军也留下来了,他们作为后盾看守粮草。 萧承阳也想把高源给留下,徐皎月反对到底,连恐吓手段都用上了,他才把高源给带走,不过他坚持把嗯哼留下。 兵分两路,一路由易容成萧承阳的徐皓日带军,正面与褚田对战,一路由萧承阳带队,从流仙的后门攻打。 那条路有诅咒,但徐皎月和徐皓日已经破除迷信。 在他们离开的第一天,徐皎月起床时,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在脱皮,密密麻麻的皮屑半掉不掉地挂在脸上、脖子、身上,看起来很吓人。 徐皎月没被吓到,她知道哥哥用福气点数兑换的「美丽奇迹」正在发生。 但董裴轩被吓到了,来到南云,他一直跟在卫梓身后,他试图从卫梓身上追出凌姊姊遭遇的事,这恰恰投了卫梓的心意,给了他机会示好,短短几天他们变成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董裴轩的惊呼声引来卫梓。 「这、这是……」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徐皎月,系统的效率有这么快?才一个晚上的豆2豆小0说提供功夫呀。卫梓痛心疾首,王道、阿康这两个目光短浅的家伙竟还嘲笑阿虹,这系统要是真的上市,肯定前造福个地球。 「是哥哥在南云得到的秘药,说能够养颜美容,我就想、就想自己长得不漂亮,昨天晚上把药全给吞了。」徐皎月急忙解释,这是她和哥哥合想出来的说词。 「你这丫头在想什么,容貌是爹娘给的,你这样、这样……你就不怕中毒?」董裴轩气急败坏。 「没错,太大胆了!」卫梓和董裴轩站到同一阵线。 他对自己的女儿很有信心,现在不是还没长开吗?看徐皓日那样就知道,她能歪到哪里去?丑小鹎早晚会变成天鹅的嘛,系统不过是……帮了点很小很小,小到不能再小的忙。 「长得不好又怎样,堂堂的北阳王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红颜薄命女,身为女人,命好比容貌更重要。」 「没错,这是大实话。」卫梓想起京城那些第一、第二美女,就算她们把裙子撑成五百万大伞,萧家那小子也不会拜倒。 「不行,我得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看。」说着,董裴轩就要往外跑。 这个不行!卫梓忙将他拉回来,要是真的被大去看出个子丑寅卯…… 卫梓悉心解释。「好大夫都跟军队出去了,找也没用。月月,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儿时的昵称,他这亲爹唤得很顺口。 「没有没有,我好得不得了,精神比平常更好,卫叔、董叔你们别担心。」 「行,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一定要马上告诉我们。」 「一定,我也会担心的呀。」 「担心还乱吃。」董裴轩抱怨不止。 徐皎月尴尬一笑,抓抓头发,不晓得该怎么答,只好假装无意蹲下身和嗯哼玩闹。 卫梓再帮上女儿一把。「你别担心,南云多美人,说不定那秘药确实有功效。」 「希望有效。」 抱怨就此结束,但董裴轩、卫梓担心太过,每天都在徐皎月帐里守着。 第五天,徐皎月全身上下的老皮全部脱掉,皮肤变得干净清透,脸上胎记竟也随之消失,这让董裴轩跟卫梓惊呼连连。 除了皮肤变白,胎记消失之外,徐皎月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眼睛还是那双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同样的五官、同样的窈窕身林,但整个人看起来就是有种说不清的娇媚清艳,有种……说不出口的气质。 外人看不出差别,但徐皎月自己明白有些小地方确实不同,她的眼睛更亮,双颊泛起微微红光,嘴唇愈加红润,整个人气色非常好。 她的头发油亮光泽,放下来的时候如同黑瀑,长年劳作的双手变得光滑细致,而隐藏在宽松军服底下的身材变得更玲珑有致。 这样的改变让她欣喜若狂,夜里她抱着萧承阳的衣服,心中默想,现在的她可以配得上他了呢,不晓得他看见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董裴轩和卫梓走进帐篷时,徐皎月正和嗯哼玩成一团,看着徐皎月,发现自己竟然别不开眼。好像比起昨天,她又更美上几分,说不出哪里不同,就是觉得……赏心悦目。 卫梓很开心,现在的徐皎月越来越像阿虹,只是,她没有阿虹的坚韧与自信。 不怪她,是环境造就徐皎月的性情,但他敢保证,在不久的将来,徐皎月会慢慢改变,变得笃定自信,就算有一点骄傲也没关系。 开玩笑,她是谁啊,她是天才科学家与天才美少女的女儿呢! 「皎月,以后没事别往外跑。」董裴轩语重心长道。 「怎么了?」徐皎月不解,她还挺喜欢出营帐的呀,哥说的没错,只要在外头溜跶一圈,就能收获不少正评呢。 「我看到几个士兵在帐篷附近探头探脑。」 喜欢他家女儿吗?吾家有女初长成,卫梓有了身为老爸的骄傲。「你客气了,昨天我明明看见姚将军在营帐附近绕。」 不晓得那个姚将军厉不厉害、家世背景如何?家里有没有难缠的娘、讨厌的小姑,如果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算他稍微老了一点点,也可以当作备胎人选。 一家好女万家求,谁说他家月月只能便宜姓萧的? 「有吗?我不知。」 「你太漂亮了,这身衣服掩不住你的丽色,现在扮成男人没有说服力。」 「明白了,以后我尽量不出营帐。」 「看看又怎样?」卫梓不同意,这是百分百的老爸炫耀心态。 「不行,军营里面不能有女眷,这是规矩。」董裴轩坚持。 唉,古人就是这点麻烦,太容易被制约。规矩?不就是人订出来的吗?有人能订就有人能够违反,这天底下没有谁比谁厉害。 「怕啥,她是北阳王的女眷,可不是二等兵的女眷。」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董裴轩紧张兮兮。 第四十八章 赵擎的事已经在京城发酵,最后会演变成什么局面还有待观察,但是现在王爷最不需要的就是麻烦。 卫梓摇头,裴弟对他教出来的弟子没有信心哪,没关系,那是因为裴弟还不晓得萧家小子有多能干。 他们没有继续往下讨论,比起这个,卫梓更想知道徐皎月小时候的事。 他事事都过问,样样都想知道,听到儿子失踪后,女儿被欺负,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可最怨恨的是当事人竟一派云淡风轻,还希望徐家能过得好,这是在以德报? 这让卫梓想起徐虹儿,她一心想把孩子养成最受欢迎的人物,现在……心想事成了。 之后徐皎月几乎不出营帐,但还是感觉有人在暗中窥探,是疑神疑鬼吗? 晚上胃口不大好,徐皎月没用晚膳,洗过澡后她熄灭烛火准备上床,裁一整天衣服,她有些累,几乎是头一沾枕就睡得不省人事。 她作了个好梦,梦见萧承阳和哥哥直捣流仙宫廷,生擒流仙王。 这时,趴在地上的嗯哼突然伸直脖子,灵敏的鼻子在半空中轻嗅,它跑到床边咬起徐皎月的衣袖,将她往床下扯。 徐皎月被吵醒,揉揉惺忪睡眼,想问发生什么事,可是下一刻她发现营帐角落有火苗烧起来。 她赤着脚火速下床,惊喊,「失火了!嗯哼,我们出去!」 没想人刚到帐帘前,火热瞬间增大,一把烈火猛地朝她迎面蹿来,她不得不往后退开数步。 看看四周,她从枕头底下拿出萧承阳给的匕首,使尽力气在营帐后头横竖割两道,她动作飞快,才和嗯哼跑出营帐,火势就迅速烧起来。 本以为是敌军袭营,想要烧掉萧国粮草,可是不对劲……四周静悄悄的,除了起火的营帐之处,外头没有半分动静。 怎么会这样?她赤着双脚朝叔叔们的营帐跑去,却发现应该在巡视的士兵们东倒西歪睡成一片,连守在营帐外的士兵也睡得不省人事。 脑袋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几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飞蹿出来。徐皎月惊吓,她拉起喉咙声嘶力竭用力叫喊,希望能够引来注意,但整个营区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连黑衣人的动作也静得像鬼魅似的。 夜空里,只有嗯哼恐吓的低鸣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大地中被放大数倍。 诡异的气氛教人心惊胆颤,随着黑衣人们一步步靠近,徐皎月不断向后退,下一秒,她转身拔腿快跑,顾不得石头划伤脚底,顾不得寒风吹袭,她使尽力气狂奔。 她很清楚,没有武功的自己能够顺利逃掉的机会不太,但是除了逃,她别无选择。 【系统大娘,把我全部的福气都换了,换平安、换存活,我只要活下来!】 对,她必须活下来,她想和萧承阳在一起,她好不容易找到哥哥,她终于变得这样美丽,她不想死啊,她不甘心死哪…… 她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她用尽力气奔跑,突然……咻……羽箭划破长空,朝她后背射去…… 【第十一章 军营里头有内贼】 一阵钻心刺痛,在萧承阳举剑朝流仙王颈子砍下的同时发生。 头颅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一圈,萧国士兵拾起头颅,忍不住嚣张大笑。 十九天!比预计提早一天,他们攻破南方最大的流仙国,从此南方诸国必将臣服大萧。萧承阳没笑,看一眼站在身边的徐皓日,问,「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不对?不会吧,这个流仙王是冒牌货?看着哭成一团的后宫女人和皇子,回想一路进攻途径,不会错的,地上那个肯定是流仙王,所以……哪里不对?明明就对得很。 「没有。」 徐皓日笃定的回答让萧承阳安下心,徐皓日、徐皎月,人人都说双生子心有灵犀,若一个出事,另一个能够感应,所以……月月没事。 「爷要不要派人回去请师父过来?」徐皓日问。 他们家的师父打仗不行,常常是有多远躲多远,但战后,不管是判刑、施政都有条有理,没人能够比得上他,所以他们习惯把师父摆在安全的大后方。 「好……」才应声,萧承阳的心脏又狠狠抽一下。 他转头看徐皓日,看他意气风发、骄傲自信,确实没有不对,但是…… 萧承阳道:「我回去请师父,你留下来控制场面。」 听见不在预估内的回答,徐皓日微怔,片刻后脑袋转过来,呵呵,是小别胜新婚?大半个月没见面,思念得紧? 他理解地拍拍萧承阳的肩膀,笑道:「没问题,这里全交给我了。」 想到萧承阳回去后看见大变化的月月不知道会有多激动?唉,他也很想亲眼目睹呢,看看一千点能换到什么。 萧国营区里,卫梓把姚正怀绑了,冰锥子似的目光扎得姚正怀头皮发麻。 「你说,主帐不是你烧的?」话讲得很慢,卫梓口吻缓和,态度不见半分激动。 但越是这样,姚正怀抖得越厉害,营帐中气氛极其压抑,令他几乎喘不过气。 卫梓嘴角勾起笑,但笑意未达眼底,看着姚正怀……他瞎了眼,还以为他心慕徐皎月才会在营帐外徘徊。 「冤枉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不能把子虚乌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 「那……下药呢?」 他红了脖子,咬牙否认。「也不是我。」 「哦,所以你营帐中的药,是别人栽赃于你?」 「没错,就是……」 不等他说完话,卫梓自顾自往下讲。「你进伙房,只是闲来无事到处逛逛,你往锅子里丢的不是蒙汗药而是糖霜,行动被发觉一定是别人看花了眼,你靴子底下潮湿的黑泥,不是因为半夜追着人进入密林,林子外的断弓不是你的,而你衣服上被火烧破的、左手臂的烫伤……对不住,我实在找不到借口。」 卫梓的口气从和缓到飞快,姚正怀越听越害怕,汪水汩汩地从额头滑下,原来他露出这么多破绽? 「不辩解了?」 他当然想辩解,但思绪追不上对方的速度。 「让我猜猜,你明知道王爷领军在外,里头只有一个看守的小兵,既然如此为什么烧掉主帐?里头有什么重要东西非毁不可?莫不是……天,秦相爷通敌的证据,这才是你的目的。」 第四十九章 逮住姚正怀的同时,他已经把对方的祖完十八代全给挖出来,他是相爷夫人的远亲,简单说就是东拉西扯硬要把他和秦相爷给扣在一起,并不困难。 姚正怀的眼睛越瞠越大,刚刚的冤枉是喊假的,这会儿是真冤枉了,他根本不知道秦相爷有什么通敌证据,他只是想烧死那个小兵,烧死当年的漏网之鱼。 卫梓恍然大悟。「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给军队下药,为什么要烧掉王爷的营帐,原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全营五百人睡成一片,倘若敌军来犯、烧光粮草,数万军队要以什么为生?这罪……是通敌卖国、要诛九族的叛乱罪啊。」 汗如雨下,姚正怀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胸口起伏不定,心脏怦怦乱跳,他看着卫梓,脸越来越红。 卫梓不开口,静静等他亲口招认为什么要杀徐皎月?他不信姚正怀宁可顶着叛国罪也不肯实说。 两人眼对眼,卫梓分毫不退,而姚正怀被恐惧绑架,头痛一阵接过一阵,心跳越来越快,快到他无法负荷。 这时外面的小兵进入营帐。「禀告卫先生,王爷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姚正怀再也受不了了,白眼一翻,中风了。 罡风四起,时序进入冬季,天空黑压压一片,厚厚的云层压迫得人沉重不已。 这样的天气,月月能够撑得下去吗? 萧承阳逼迫自己不做最坏打算,他一再说服自己,连双生哥哥都没有异样,月月肯定不会出事。但是……效果微乎其微…… 重甲佩剑,盔上一簇白缨,萧承阳冷冽了面容,端坐在通身如墨的披甲战马之上,身形笔挺如剑,外人看见他的自信,殊不知他心苦心涩。 恐惧盘踞在胸口,无法遏制的颤栗在喧嚣狂叫,仿佛是魑魅魍魉的呼吸,仿佛是群魔乱舞的喧扰。 他很害怕、很惶恐,他忧怛失去,心如擂鼓,不断地剧烈震动。 时间越是过去,他越害怕,他不确定徐皎月能不能够支撑到见着自己。 很冷,冷透了,风从洞口不断往里吹。 徐皎月失却力气,后肩插着一根羽箭,她不敢拔掉也没有力气拔掉,深怕箭头有倒勾,会扯出更大的伤口,她只能趴在地面上,任由湿气浸透衣裳,寒意钻入骨头。 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待多久,徐皎月不想死,强烈的求生意志逼迫她强撑下去。 触手可及是一条被撕咬开的鱼,嗯哼带回来的,她吃了,为着保命。 原来在很早以前,她就晓得他是可以耍赖的人,知道可以在他面前任性,知道他会为了迁就她而想尽办法找到她想吃的东西。 真是的啊,她也是挑软子捏的那一型。 想着萧承阳,她笑了……真心实意的笑着,不是为了讨好谁、不是为了巴结谁,不是为了得到正评,单纯地因为想笑便笑开。 勉强张开眼睛,看见守在洞口的嗯哼,她轻喊,「嗯哼……冷……」 也不知道它听得懂不懂,但嗯哼起身走到她身边趴下,用自己的体温暖她的身子,她不禁满足喟叹…… 醒醒睡睡、睡睡醒醒,每次清醒都带着希望,每次入睡都是因为失望,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一寸寸流失,之前她还能模模糊糊听见系统大娘的声音,现在已经听不见……她好像、真的、快要、死了…… 萧夜也感受到不对了,那心痛的感觉一阵强过一阵。 在月月失踪的消息传来时,他还信心满满认定他们有系统大娘的保护,月月肯定不会有事,为确保万一,他还打算送万点福气给月月,只是他的指令被驳回了。 【系统大娘,一万点,保月月平安。】 【对不起,系统无法联结。】 【为什么不行,我们不是可以把福气赠予他人?】 【因为设定不同。】 【什么意思?】 【对于没有内建系统的人,只要你想把福气送给谁都可以,但对有内建系统之人,必须透过联结才能互赠点数。】 【什么鬼话啊,月月就快没命了!】 【……】系统大娘沉默。 他气急败坏,试过千百次,系统终无法联结。 月月已经没有能力打开系统了吗?她性命垂危了吗? 仰头望天,他是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会哭的,只是泪水悄悄地沿着眼角滑入盔甲中。 对着夜空,对着天上那轮皎月,他告诉自己。「爷会找到月月,一定能够!」 一路上,萧承阳连续砍死十七个黑衣人。 他们不是军队里的人,他们武功高强、训练有素,这样的人怎会帮姚正怀做事?他们是……不是姚家,姚家没有这等实力,但秦府有,所以是秦府养的死士?小小的五品将官,出战边关却暗中带那么多的死士,目的为何?趁火打劫令北阳王「战死沙场」,断去太子一臂助力? 明白了,为什么易容成自己的徐皓日会屡遭暗算,是这些人动的手脚吧。 只他想不透,他们为什么要杀徐皎月,还因此曝露身分? 萧承阳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没打算得到解释,就是看一个杀一个、见一双砍一双,因为他……更担心、更忧郁、更恐惧了。 开始有人劝他放弃搜寻。 一个身受重伤的弱女子,多日过去,就算身上没伤也抵挡不了这样的天气。 这是实话,但他无法接受,他暴躁、愤怒,他丢下随从策马狂奔。 今天早上下雪了,再过不久,就算路上还留着嗯哼的足迹和气味,啊哈也找不到了,可是他怎么能放弃? 那是月月,是他想要守护一辈子的女人啊! 他从未抱怨过,碰到任何挫折都只会让他越挫越勇,可是这次……他想要抱怨、想要怨天尤人,想要问问苍天这是什么鬼安排,为什么让他们重逢却又再度失去…… 雪突然增大,短短半个时辰,山林里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随从们失去主子的行踪,可他们不敢退却,只能在林子里盲寻。 啊哈突然停下脚步,压低身子发出呜咽低鸣,警戒的目光望向四周。 嗡地一声,划破林中寂静,萧承阳目光微凛,脚步未停,看着前方飞来的羽箭,手指抓起一物用力往前掷去,锵地一声轻响,羽箭在半路弹歪,下一刻落在雪地上。 萧承阳抓起背后大弩,紧接着嗡嗡声响密集,前方的密林里出现闷哼声,几个黑衣人如同被鞭子狠狠抽打般翻身落马,马儿扬蹄,发出清晰的嘶鸣,乱了脚步。 紧接着,更多黑衣人策马从林中现身。 第五十章 夜色里,对方看不清萧承阳的面容,只看见一双恍若野狼般闪烁光芒的眼。 他紧握弓弩,不疾不徐地再次拉开,五支箭射出! 箭与夜色融为一体,只听得见微微响动的嗡嗡声,却看不见箭簇方向,几乎是同一刻,箭出,落马。 队形因突来一击乱了阵脚,但他们依旧向萧承阳扑来,人马齐奔、地面震动,弓驽齐发,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 疾飞的箭簇声骇人心神,萧承阳却不慌不忙地挥动巨弩,铿锵声不断,将如雪片飞来的羽箭荡开。 他顺着来势,左手举弩、右手握箭,朝着黑衣人迈去。 刹那间,双方撞到一起,左手弓、右手剑,弓剑横扫,黑衣人顿时倒了一片。 马儿扬声嘶鸣,人声怒吼不已,震破耳膜的撞击声在黑夜的深山显得更清晰。 远方随从闻声,一声轻嘘,驾马狂奔。 啊哈没闲着,它压低身子绕到黑衣人身后,再靠近时,往前一扑咬断他们的喉管。血腥气息弥漫,随从们到的时候,萧承阳正踹上一名黑衣人的肩膀。 黑衣人被巨大的力量踹飞,在雪地里划出一道深刻的痕迹,他跃身而起,却让紧随而至的随从一刀从胸口狠狠扎了进去。 群战起,两方人马对垒,但实力过分悬殊,不一会儿功夫黑衣人尽歼。 看着满地死尸,萧承阳想着,黑衣人尽聚于此,代表他们是在此地失去月月踪影?所以月月就在附近? 下一刻,他双手圈住嘴,深吸气,朝着远方发出狼啸……啊呜……啊呜—— 片刻,东南方也出现微弱的啸声,啊呜—— 是嗯哼的声音吗?他不确定,但啊哈确定,迈起修长的腿,它快步向前疾奔,萧承阳来不及上马,一人一狼往同一个方向奔去…… 梦里,徐皎月回到那一年,回到那个月圆的夜晚,她听见大哥哥和狼群们在悬崖峭壁上像嘉年华会般一声接过一声的热烈高吭,那个晚上他们多么快乐。 回到家中,她不只一次后悔为什么不多待几天,为什么不多看看大哥哥、抱抱大哥哥? 她真想啊…… 被奶奶打骂时,想他;迎上娘怨恨目光时,想他;被爹冰冷对待时,想他……她无时无刻都在想他,想得心痛了…… 没想过会再度重逢,没想过会成为他的女人,真的啊……她愿意让步的,只要能够陪在他身边,她愿意付出一切,即使是姨娘小妾她也不介意,她要的不多,一点点温暖、一点点眷恋就足够…… 迷糊间,她听见嗯哼的啸声。有人来了吗? 她用尽力气抬起两片薄薄的眼皮,身子僵硬得无法动弹,连抬抬脖子都办不到,可是她不死心,她非要张眼、非要看看清楚…… 一个颀长壮硕的身影站在洞口,是他吗?光影在他的背后,真讨厌,她看不清楚呀…… 萧承阳竟然连移动都感到畏惧,他怕脚频太重,震动她肩膀上的伤,怕她痛得厉害,自己无法接住她的眼泪…… 她触手可及处有咬烂的鱼肉。嗯哼找来的?这些天,她就是靠这些东西活下来的吗? 那时候,她打死不吃的东西,让她连胆汁都吐出来的东西,她……吃了,像是有人拿把巨锤,狠狠地、一下一下地不断砸着他脆弱的心脏。 第一次感到无助,第一次感到世界沉没,浓浓的罪恶感,满满的不舍几乎要将他淹灭。 终于视线聚焦,终于看清楚他的脸,那是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啊,他终于出现在她眼前…… 微微一笑,徐皎月问:「我死了,对不对?」 只有死人才可以天马行空恣意想像。 「没有。」 他压抑着颤抖的嗓子,不让自己的恐惧吓到她,他缓步向她走近,每步都是轻轻抬脚、轻轻落地,他不允许任何震动疼了她的伤口。 没有,所以……他是真的来了? 眼底浮起笑意。「你来了?」 「对,我来了。」 他连声音都平缓得不见起伏,他终于走到她身边,终于能够抚开她散乱的头发,终于可以把她看得清楚仔细。 「你好慢。」她低声抱怨。 「对不起。」 「我好痛。」 「我知道。」 「我不想死。」 「我不会让你死。」 然后她笑了,问:「我变美了,看见没?」 脸色那样苍白、眼眶那样黑,身上满是褐色血渍,憔悴得让人心疼,这样的她怎么会美?但是他说:「很美,美极了、美呆了。」 满足喟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好可惜哦,系统大娘消声匿迹,不能发出提醒,不能用充分的正评向她展示他对她的容貌有多满意。 不过没关系,他说了呀……说她美极、美呆了…… 「我可以安心睡觉了。」 撑眼皮这功夫太辛苦,她必须歇一歇。闭上眼睛,她再度坠入无底深渊。 她的动作很小,只是两片眼皮阖在一块儿,却大大地震动他的疼痛,撩拨他的知觉,把他寸寸神经给榨成汁液,他比她,更痛了…… 一清醒,徐皎月看见一个大胡子男,他坐在她床边,眼里装满关心。 「请问公子是哪位?」她笑问。 【当!萧承阳赠正评五百点。】 【系统大娘回来了?你跑去哪里?我快吓死了,你也不说说故事安抚我。】 【你的生命力不足以维持我的续存,所以……】她也很闷好不好!如果能够,哪个系统不想尽心为主人服务。 【所以我没事了?】 【不然呢?你再不清醒,大胡子就有事了,猜猜他的关心替你挣多少正评?】 【四千点?】 【你真是太小看他,十万!整整十万哪!】这么高的数值,大胡子肯定爱惨了她主人。 萧承阳没有回答她,平板的脸上也看不出波动,他只是俯下身,轻轻地把她从床上抱起来,动作非常非常轻,深怕弄痛她似的。 他把头埋进她颈侧,不久,湿意钻入颈项中,他……哭了。 徐皎月抬起手抱住他,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北阳王,哭得像个孩子似的……教人好心疼。 「我没事,不哭。」徐皎月柔声哄。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留下。」 「不然呢?」 「应该把你带上战场。」 「那不是更危险。」 「我会护你平安。」 第五十一章 怎么护啊,让敌人知道他的软肋在哪儿,这种事她不干。但现在不是和他争论的好时机。「仗打完,可以回家了?」 「对。」 她看一眼简陋但干净的屋子,问:「这是哪里?」 「猎户家里。」 「为什么不回军营?哥哥、董叔、卫叔会担心。」 「箭插在你肩后上,不能轻易移动,我让人回去通知他们了。」 「我的伤,谁治的?」 「猎户的妻子。」 「没礼貌,你应该问问对方姓什么,就着姓喊人家叔叔、婶婶,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好。」他应了声,代表他会照做。 「婶婶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清醒就可以走,我们等皓日带人过来」 说话间,门上敲两下,不久门被推开,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端着托盘进来,上头一碗饭、几个菜,虽然是在山林野地,菜色却丰富多样,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小姑娘醒了?正好,劝劝你家夫君吃点东西吧,免得你醒来,他却倒下。」 萧承阳硬声道:「我不会倒下。」 「要不要打个赌?我让你倒下,你就会倒下。」 女主人话一出,萧承阳乖乖闭嘴。这种赌不必打,因为几个时辰前他就被撂倒过一次,她那手出神入化的银针功夫……他认栽。 妇人长得相当好看,眉眼鼻唇无一不美,口吻自信态度从容,完全不像个村妇。她看着徐皎月,心生怀疑,这女孩怎么会长得这么像自己?莫非她是大众脸,很容易与人撞脸? 看见连师父都不甩的萧承阳,居然被堵得哑口无言了、徐皎月想笑,女人的语言能力果然比男人好很多倍。 「姑娘既然醒来,也吃点吧,我让相公烧水,你们好好洗个澡会舒服些。」 「多谢婶婶。」 妇人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徐皎月闻闻自己的身子,笑说:「我到一股馊味?」 「没有。」萧承阳否决,明明就很好闻。 他把徐皎月扶正,将托盘端到床边,用汤匙把肉给压碎了,和着饭再添点汤喂到她嘴边。 「不要,你先试试,我怕味道不好。」 「猎户……婶婶的手艺很好,不怕。」那菜都能传上十里的,怎么可能味道不好。 「我怕有毒,你帮我试试。」 他笑开,哪里是担心有毒、难吃,分明就是要他吃饭。 他吃了,再舀一口喂她,之后以他两口、她一口的速度,两人很快把饭菜给解决掉。 徐皎月满足叹息。「人间美味,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我聘婶婶回王府,让她天天给你烧菜。」 徐皎月瞪他一眼,婶婶那样的人,哪里是他聘得起? 像掐准时间似的,才吃完饭,猎户叔叔就扛大木桶进来。那个大木桶……身上要是没有几分功夫,连挪都挪不动,何况是扛? 她没猜错,叔叔、婶婶是隐世高人,运气真好,竟能碰上。 一桶桶热水往里头倒,水注满,婶婶备好衣物与盥洗用具,问:「需要我帮你吗?」 「不必,我来。」徐皎月没回答,萧承阳答了。 这话摆明两人关系匪浅,徐皎月脸涨红,瞪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婶婶抿唇一笑,说:「行,这是我做的手工肥皂,打湿就可以洗,绿色洗头发、澄色洗身体、白色洗脸,记住了吗?」 萧承阳蹙眉,这么多名堂?不过看徐皎月一脸的跃跃欲试,眉头展开,他换上一脸微笑。「记住了。」 婶婶在说话的时候,叔叔认真看着她,凝神细听,好像天天相处、日日对眼还不够似的。 夫妻俩退出屋外,丈夫握住她的手,轻轻把她环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别羡慕,我也可以。」 见木讷的丈夫竟然能够说出这种话,可见男人需要适度刺激,有竞争、有比较,才会有长足进步。 妇人乐得双眼发亮,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含娇带俏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有多可以呢?」 又被……调戏了?男人害羞的脸颊泛红,看着妻子得意的眼神,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进屋展现自己有多么「可以」。 浴桶内,萧承阳仔细且谨慎帮她清洗身子。 看着她变得无比白晰的肌肤,看着她更加婀娜纤细的身段,他熟悉她身体每一寸地方,他当然知道她变得不一样,但是他半句话都没问,因为她丑、她美,她都是他的月月。 两人梳洗过,身体泛着淡淡香气,她靠在他怀里,满意地伸着懒腰。 「伤还痛吗?」 「不痛,早就好了。」 哪有那么快?听她在胡扯。不过她能够清醒、能够对着他胡扯,天晓得他有多快乐。 她问:「嗯哼呢?」 「和啊哈在外面,叔叔也养了一匹狼,叫做妞妞。」 母狼、黑色的,丑不拉叽,但精神很好、动作敏捷,看得出来是猎捕高手。 嗯哼和啊哈两个重色轻兄弟的家伙,成天跟在妞妞屁股后头时不时打上一架,男人啊……不,是公狼啊……这种雄雌之间的事,不管是在人类或动物身上,道理都一样。 她抬起手臂,凑到他鼻间,诱惑。「香不香?」 「香,我让婶婶到王府,给你做手工皂。」 徐皎月咯咯笑不停,合着婶婶打出生就是用来给她做饭、做手工皂的?他没看出来吗?叔叔对婶婶有多疼惜爱护,萧承阳有多在乎她,叔叔就有多在乎婶婶。 她捧起他的脸,认真问:「我美不美?」 「美。」 「美的话……」拉下他的头,她吻上他的唇。 她是个好学生,在无师自通的他身上学到不少挑逗本事。 她的唇舌不断勾引他的,他被引得气喘吁吁,几乎就要「深入」下去,但猛地他想起她的伤,硬是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推。 徐皎月委屈了。「你不想我?」 「想!」 「骗人。」 「想!」他再度重申,然后解释。「你受伤。」 她听懂,笑了,他就这么看重她呀? 「好吧,勉强放过你,等我伤好了,你就知道。」 这话说得多挑衅哪。萧承阳不介意,咧唇一笑,心里暗道:是谁「知道」还不晓得呢。 「还饿吗?」萧承阳问。 她想也不想就回答,「你饿,我就陪你吃,你累,我就陪你睡。总之,这辈子我陪你陪定了。」 比蜂蜜还甜的话就这样砸上来,哪个男人能够不弃械投降? 第五十二章 满足喟叹,他牢牢地把她圈进怀里,低抑郑重说:「再也不要……不要让我担惊受怕。」 她回抱他的腰,不想哭的,却被他的郑重感动到泪水翻腾。「好,我再也不要让你担惊受怕。」 董裴轩傻了,卫梓傻了,凌云卓傻了,那猎户娘子也傻了。 四个人僵在门口,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董裴轩打破僵局冲到猎户娘子跟前,用力握住她的手说:「凌姊姊,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裴,我们一路从京城逃出来。」 徐虹儿摇摇头,不记得了,半点都不记得因为……他说的记忆,不属于她的。 凌云卓直接跪下来,拉住她的裙子说:「姑姑,我是云卓你还记得吗?这些年祖父祖母始终不肯相信你已经死了。」 徐虹儿还是摇头,她当然不记得,因为她不是他的姑姑,他的姑姑死得千真万确,她只是……占据她身体的一缕幽魂。 最夸张的是卫梓,他冲上前抱住她,哭得天花乱坠。「阿虹、阿虹,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她之所以震惊是因为他。大boss怎么会也来这里?他也穿越了?还是驾着时光机翩然而至? 董裴轩和凌云卓的反应已经让徐靖杉火大,而卫梓的过度激动更让徐靖杉直接动手,就要将他毙于掌下。 幸好徐虹儿及时挡在前面,否则二十世纪的科学天才就要陨落在数百年前的大萧王朝。 半晌后,众人在徐家厅堂坐定之后,开始进行一场热闹且热烈的认亲大会。 一直不晓得原主身分的徐虹儿,今天总算解了谜底。 原主叫做凌虹衣,是庆王凌锋之女、凌云卓姑母,当年嫁给还是定远侯世子的孙宇笙为妻,没想到后来孙宇笙与秦贵妃的亲妹妹秦舒涵有了首尾,秦舒涵自愿为妾嫁入定远侯府,之后的妻妾斗争,凌虹衣落了下风,为保住腹中胎儿,她不得不逃出侯府。 而董裴轩的父亲是个太医,当年尚未封妃的素舒莹与萧承阳的母亲同时怀孕,太子允诺谁先产下麟儿便封为侧妃。 秦舒莹让董太医暗动手脚,谋害还在母亲腹中的萧承阳,董太医不愿意,因此得罪秦府。而秦舒莹顺利成为侧妃,之后又受封为德妃、升为秦贵妃。 几年后,宫中发生毒害皇嗣一事,秦贵妃祸水东引,董太医被栽赃构陷,董氏一族斩首、发配,全族覆灭。 董裴轩是漏网之鱼,他在逃亡路上遇见凌虹衣,两人易容后相互扶持,躲过重重追杀,不料,凌虹衣却在产子之后,因身体过度虚弱亡于破庙。 安排好双生子之后,董裴轩回到破庙想将凌虹衣好好埋葬,却发现尸体已经不在,他以为是被杀手带走,没想到竟是被徐靖杉救走。 徐虹儿静静地看着众人,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与原主扯上关系,没想到穿越十五年后,竟出现这一出,唉,终究是逃不过。 她不是凌虹衣,她是徐虹儿,虽然和凌虹衣长得一模一样,但她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女子。 她发明道德系统,想要培养品格完美的宝宝,来到这个世界,张开眼睛,徐靖杉是她第一个认识的男人,十五年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日子过得很棒。 他们相知、相守,并且相约到老,她以为就这样平平安安活到老,没想到好心收留一对男女,却让生活出现重大变化。 与卫梓对视,心中不胜感慨。 那时候,她爱过他的,明明知道他更爱男人,却还是对他情不自禁。 她不后悔,即使面对当单身妈妈的窘境,也不曾后悔过疯狂的那个晚上。 也许她对爱情太过义无反顾,但她喜欢这样的自己,就像她也对徐靖杉、对这个身无分文的男人……义无反顾。 凌虹衣的故事在喝完第三杯茶之后结束。 董裴轩郑重对她说:「凌姊姊,小裴不负所托,皓日、皎月都长大了,皓日年纪轻轻就是二品将军,皎月心地善良,还有一手好绣工……」 他讲完徐皎月的事,催促卫梓说说徐皓日的成长过程。 卫梓点点头,缓声道:「那孩子很聪明,什么事一教就会,虽然遗忘过去,但跟着三皇子一起长大,两人如兄如弟……」 卫梓看着徐虹儿淡淡的微笑,并无太多的激动,他懂,徐虹儿以为那是凌虹衣的子女,与她并无关系,可……并不是啊。 为什么她没穿越在别人身上,却进入凌虹衣的身体?为什么她和凌虹衣有张一模一样的脸孔?这是不是因为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好吧,他这个科学天才竟然也相信起「冥冥之中」,是有点过分了。 但……怎么能够拒绝相信? 难道他发现时空机坏掉、束手无策时,没有懊恼激动过吗?难道以为他遇见萧夜时,他没有激动过吗?如果不是一切自有安排,他怎么会遇见裴弟,怎会遇见月月,命运又怎会把他带到徐虹儿的面前。 但在众人面前,这些话他一句都没讲,他只说:「猜猜他们兄妹是怎么相认的?」 徐虹儿摇头,她怎么会知道? 「他们出生时,男左女右,手肘间烙着个云纹手还图腾,这种胎记太奇怪,好像有人在他们身上植入什么东西似的。」 话到此,徐虹儿的眼底兴起波澜,卫梓是在暗示她,徐皓日、徐皎月是他们前世的孩子?不会吧?她望向徐皎月,眼光已然不同。 卫梓又道:「你也不相信这种事吧,月月,把你的胎记给你娘亲看看。」 徐皎月也在客厅里面,她躲在萧承阳怀里一动也不动,她始终沉默着,她需要足够的安全感才敢探出头、接收新讯息。 对,讯息太多,多到难以承受。刚经历过风雨,她只想求得安稳,身为病人有免于恐惧的权利。 她是个小村姑呀,怎会摇身一变变,成定远侯府的嫡女?为什么不管生父或养父都是个无良父亲?什么生母和养母都是悲剧女子? 【当!凌虹衣赠正评三百点。】 徐皎月抬头对上徐虹儿兴奋的眼神,她已经有了新丈夫、新生活,她……还想要她?与萧阳对望,他没有太多表情,但很多的系统提醒让她明白,他在心疼自己,他没说半句话,她想听懂了他的心。 他说:你作主,想认就认,不想认也无妨。 他说:不要担心结论是什么,都有我替你撑腰。 她垂了眉睫,再抬眼时,举起右手。 萧承阳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衣袖往上拉,然后……徐虹儿看见了。 第五十三章 她握住女儿的手,细细看了很久、思索很久,片刻后,问:「你愿意认我吗?」 徐皎月与她对看,她也看很久、思索很久,片刻后,问:「你可以认我吗?」 本来就觉得两人长得像,这会儿突然发现,相似的表情、态度,语气,她们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徐虹儿没有回答,徐靖杉回答了,他说:「可以。」 徐皎月没有回答,萧承阳也回答了,他说:「愿意。」 他终于能够理解徐皎月的心。 卫梓笑着敲敲萧承阳的肩膀。「小子,你眼睛怎么长的?难道没有发现她们长得一模一样?」 要不是徐皓日心急,却无法马上赶过来接徐皎月,拜托他们跑一趟,这对母女岂不是要错过? 「没有。」萧承阳回答。在他眼里,徐皎月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啊?他的视力有这么差? 不信邪,卫梓问徐靖杉同样的话。「你没发现,月月和你老婆很像?」 「不觉得。」答案一样。因为在他眼里,徐虹儿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过他喜欢徐皎月,因为,妻子喜欢她。 卫梓摇头长叹,两个同样木讷的男人,这对母女的眼光会不会太像。 这天下午,一批批、一对对,他们都有各自不能与旁人分享的话要说。 卫梓和徐虹儿关门密谈,谈的是别人无法理解的二十一世纪,卫梓讶异的是,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她竟然没有瞒着徐靖杉,因此徐靖杉加入他们,继续下半场密谈。 若干日后,徐皎月、徐皓日、卫梓和徐虹儿,四个前世亲人也关起进行一场密谈。 这次的重点不仅仅是二十一世纪,还有他们身上的系统大娘。 很难接受?但有系统大娘慢慢向他们解说,再难接受的事也都能够接受。 凌云卓和萧承阳也正在进行一场密室会谈,谈的是朝堂大事,同样的也没瞒着徐皎月。 不伦不类,但他坚持把徐皎月抱在膝上,听凌云卓讲京城消息。 「证据呈上,皇帝大怒,没想到风声大雨点小,皇上竟将罪证收下,只着大理寺办理赵擎贪墨一案,但皇上将四皇子叫进宫里痛骂一顿,借了别的由头将他禁足两年。可是秦贵妃一哭,两年变一年,不过之前吞下去的银子吐出了大半。」 证据清清楚楚,父皇还是高高潜起,轻轻放下?他是太宠爱老四,还是过度偏爱秦贵妃? 他估计错误,就不该顾虑朝廷动荡,直接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世人皆知,好让那些党羽鸡飞狗跳,逼得父皇忍痛断腕。 「赵擎呢?」 「自然是掉脑袋,皇上想封住他的口。」这动作摆明了皇上非要把四皇子给摘出来,可那是条毒蛇哪,留在身边早晚会被反噬。 但对于父皇的性格,萧承阳还是有几分明白,既然他将罪证收下而不是错毁,那些个党羽,父皇早晚会一一收拾干净。 凌云卓又道:「章氏和赵文清,照之前约定的给了他们一笔银子,暗暗将两人送走,以后他们会隐姓埋名过日子。」 萧承阳轻轻敲叩桌面,片刻后道:「秦相爷城府极深,呈上的证据没有可以直接指控他的,父皇那边,他轻易过关了吧?」 「是,秦相爷在御书房前跪足三个时辰,只不过用的名头不是私结党羽、党同伐异、暗中谋事,而是没有教导好四皇子,他哭得一个老泪纵横,然后又是秦贵妃求情,皇上才让他回去。」 让他回去了?唉,这条黄鳝哪,又让他干净脱身。 「秦相爷是个精明人,宫里必定安插不少眼线,你亲自把罪证送进宫,肯定要被他给恨上。」 「不是坏事,太子的人睁眼瞧着呢,趁这回刚好把那些棋子一根根拔出来。」 「我派人暗中保护你,免得着了道。」 「多谢王爷。」 沉吟片刻,萧承阳道:「不对,依赵擎心计,他不会什么都没做。」 凌云卓浅哂,果然是王爷,没有事能够瞒得了他。 「我将证据呈上,当天皇帝就派人到杞州抓拿赵擎,不料他提早一步进京城。」 萧承阳抿唇浅笑,那个「提早一步」是他派人暗示的,他真喜欢赵螫的听话。「他做了什么?」 「赵擎悄悄寻到四皇子,四皇子竟也按捺下对他的不满,私底下见他。这一面,约莫是让赵擎把罪名给顶起来,允诺他会保他妻儿平安,那次会谈,有太子的人盯着,他们虽称不上相谈甚欢,但至少维持表面和谐,只是……」 「什么?」 「他们都给对方喂了药,赵擎在大理寺审案的过程,半句话都说不出口,而擅长观风向的程大人,在确定皇帝的态度之后,迅速砍人结案。」 「老四呢?」 「听说四皇子最近脾气暴躁,一夜便恶梦不断,人渐渐消瘦中。」 「御医怎么说?」 「皇上命张御医看诊,他道四皇子心火旺盛,开了降火气的药。」 被禁足,任何人都会旺盛,皇帝听闻后理也不理,只命张御医好生照看。 在凌云卓出京前,已有消息传出,说四皇子举刀自残。 自残?消息传进宫里,皇帝会怎么想?肯定要认为他不服管教吧,这样一来二往的,怜惜的心思便也会淡了。 萧承阳一笑。竟让张御医去看诊?那可是陈嫔的人哪。 三年前秦贵妃弄死陈嫔腹中胎儿,导致她再也无法受孕,这样对待一个不受宠的后宫女子,是断了她所有后路啊。 冤冤相报的时候到了。「老四一死,秦家还能翻出什么浪?」 萧承阳话一出,凌云卓叹气,道:「可是四皇子未死,秦相爷已经抢先一步翻起浪涛。」 「他做了什么?」 「树未倒,猢狲先散。为表示效忠太子,他向皇上求取赐婚,愿将相府嫡女秦若水嫁给王爷,太子已经同意了,而皇上乐观其成。」 这是……和稀泥,弄出一场婚礼就能让大家豆-豆小0说提供和乐融融?冷笑,他的眼中射出冰刀子。 秦相爷啊,他怎就这么急着找死呢? 徐皎月的身世真相出炉,姚正怀的动机有了,当年那些追杀凌虹衣的刺客,恐怕是秦家、姚家联手吧。 凌虹衣没死,秦氏女忧虑在心,看见长相酷似凌虹衣的徐皎月,姚正怀肯定见猎心喜,想夺了她的命好向秦家邀功吧。 行了,知道答案,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就可以直接安上了,重点是……要怎么牵、怎么扯,能扯到秦相爷身上? 如果只有姚正怀确实不太容易,但还有几十具死士的尸体呢,足以好好操作一番。 凌云卓的话,像盆冰水兜头浇下徐皎月的心。 第五十四章 萧承阳要被赐婚了?心坠得厉害……徐皎月垂下双眉,用力抵挡心碎的感觉。 【当!萧承阳赠正评三百点。】 他在心疼她?徐皎月抬眼与萧承阳对望。 不是他的错呀,人在朝堂身不由己,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经地义,身为皇帝的儿子,就该重视孝道两字。 这事……她明白的,由不得他不同意。 她好爱他的,这么爱他,当然想要独占他。 可是,她怎么能够成为他的困扰,打死她都不想当他的绊脚石呀。 所以她笑了,把耳朵贴在他心口,低声说:「没关系的,我没关系的。」 她在对他说话,也是在对自己提醒与警告。 因为……早就知道的呀,知道她不会是他的妻子,早就想过最坏的状况,就是当小妾她都甘之如饴。 怎么可以因为成了将军妹妹、庆王外孙女就让野心蓬勃发展?这是很不好的事情。 而且,别忘记重点!重点是他在乎她,心疼她,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有他的爱就够了,对不对? 没关系的,不怕的,她一点都不害怕,再糟糕的事都遭遇过,这算什么呢? 她的人生已经渐入佳境,还有什么好要求? 一再一再一再地……她鼓励自已、说服自己。 虽然说服的过程很痛,但为了朝朝暮暮,她绝对可以忍受下去。 【第十二章 自己送上门的才是妾】 本来回家是天天盼望的,可现在徐皎月开始害怕了,即使她极力反对这个害怕。 她不喜欢自私偏狭的自己,不喜欢只顾自己开心却不考虑别人立场的自己,她喜欢方方面面俱到喜欢欢欢喜喜、热热闹闹,所以逼迫自己时刻保持笑意。 何况值得笑的事那么多,她怎么能够不开心? 本以为只能当小妾的,可是皇命一下,她立刻升级为北阳王侧妃,了不起吧! 再说啦,董叔、卫叔、娘和哥哥都和她一起回到庆王府,全家人团聚,外婆宠她、舅舅疼她,外公更是把她当成眼珠子看待。 和过去不同,这是个再温馨不过的家。 而娘和爹……是的,她愿意认徐靖杉为爹,愿意在他身上得到不曾拥有过的父爱。 娘教导她,而爹爹对她百般呵护。 徐靖杉不是读书人,认得的字、念过的书全是娘手把手教会的,说穿了,他就是个武夫,他不屑朝堂规矩、世俗礼仪,是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徐皎月嫁进北阳王府。 他说:「我就不信,我的闺女当不了正室。」 徐靖杉认真拿她当亲生闺女看待,他对萧承阳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百般阻挠他进庆王府看徐皎月。 他的疼惜,徐皎月全都感受在心。 徐皎月很感动,但她靠在他肩膀上撒娇说:「爹,我知道您疼我,可是……不嫁给他,我不会快乐。」 为了她的快乐,徐靖杉把满肚子的不悦吞下了。 真的,有这么多人的在乎宠爱,她没什么好抱怨的。 这个晚上,萧承阳又偷偷跳进她的房,很过分,不过再过分的事他都做了,这一点点小过分算什么? 徐皎月躺在他怀里,叨叨地同他说话。 她知道回就城后他有多忙,但再忙,每天晚上他都过来听她说话、陪她玩笑,他对她的心疼,没有中断过。 她回馈他的心疼,因此给他更多的理解与包容。 何况她哪来的理由怨恨秦若水,秦若水不过是政治筹码,若有机会选择,她肯定更愿意嫁给一个她爱也爱她的男子吧。 「我今天也忙得团团转呢,我完成一幅双面绣,本来是要送给外婆的,可外婆拿去做成屏风,说要送进宫里孝敬皇太后。」 萧承阳明白,这是庆王妃在悉心为徐皎月谋划,她想让徐皎月在皇奶奶跟前留个好印象,日后徐皎月和秦若水一起入宫,能多照拂徐皎月几分。 「哥哥说,开绣庄的钱他要出,以后留给我当嫁妆,赚的钱全进我的口袋里,谁也抢不去。人哪,最怕两袖清风,那种连吃一块肉都要等过年的日子,我过怕了,每次想到埋在董叔小屋院墙下没挖出来的三百多两银子,都会心疼呢。」 萧承阳一笑。「以后不会了。」 「不会什么?」 「不会有苦日子。」他说得斩钉截铁。 「我信你。」 「铺子已经弄好。」连掌柜、伙计、绣娘,全招搅好,只等着把人送过来,向她学习双面绣法。 这件事对他而言很简单,不过是一声吩咐,自有人去操办。 「那是我的嫁妆耶,该由娘家给。」 「没说不是你的嫁妆。」他的,通通是她的,谁都不能多说半句话。 「那是哥哥对我的心意。」 「我的心意更重要。」 霸道……但算了,这事自有哥哥去跟他抗议。 她换个话题。「外公今天去定远侯府了,是卫叔、哥哥陪他一起去的。」 「那边怎么说?」 「孙家愿意和离,但定远侯想认回我和哥哥。」 哼,萧承阳轻嗤一声,定远侯还真是无利不起早。 过去庆王府没落,孙宇笙睁一眼闭一眼容许宠妾害妻,如今一对双生子,一个是二品将军、一个是北阳王侧妃,就不肯放手了。 「庆王怎么说?」 「外公当然不同意,但哥哥同意了,有条件的同意。」 「什么条件?」 「把当年害我娘的凶手送进大理寺。」 这是要让定远侯和秦相府对上?果然是师父教出来的好徒弟,腹黑得紧。 「他们可以随便找个替罪的。」 「卫叔咬定是秦氏的手笔,说他握有足够的证据,只要把秦氏送进大理寺,就能让她有去无回。卫叔还说……」想到这里,徐皎月忍不住呵呵笑开,卫叔真狠呢! 「说什么?」 「如果定远侯不肯这么做也没系,可以一命换一命,要我们回去就杀了秦氏所出的一子一女。」 第五十五章 萧承阳也笑了,这确实是卫梓会做的事,这会儿他有冲动了,想喊他声师父。 见他开怀,徐皎月说得更起劲,「哥哥说,定远侯当场脸色惨白,秦氏都得上气不接气了,还不忘记抹黑娘,她指着卫叔说:‘侯爷的儿子一点都不像侯爷,怎么反倒像个外人,许是凌氏不守妇道’。外公气急败坏,丢下狠话说:‘既然定远侯不给个公道,明日我就把事情闹到皇帝跟前寻求公道。’然后卫叔不冷不热地抛出一句,‘都说外甥像舅,皓日像我,哪里不对?’」 现在卫梓的身分是庆王的私生子,在外人眼中不名誉的三个字,他毫不介意。他谁啊,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未婚生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好不好。 「定远候府是不是天未黑就把和离书给送过来?」 「你怎么知道?」 「他能等到明天上朝?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 「外公说,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既然你们已经脱离定远侯府,我就不必手软了。」 「你要对定远侯府下手?可定远侯夫人秦氏是秦若水的姑姑。」 「又怎样?」他会在乎吗?当然不会。 徐皎月摇头。「京城关系复杂,好像人人都攀着亲,真不担心生出鼠童。」 萧承阳扬起笑眉说:「秦氏所出的一子一女,在京城里是排得上名的蠢。」 「怎么会?」 「秦氏是定远侯姑母的女儿。」 天,近亲通婚果然很糟。徐皎月苦笑摇头,幸好他们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杂事说完,萧承阳谈正事。「礼部定了,三月初六迎你入王府。」 徐皎月点头,她知道的,也晓得秦若水会在三月初三嫁进王府。 「安心待嫁,不要想太多。」 「好。」 「信我。」 「我信你。」她把头都点晕了,表达自己对他百分百的信任。 「夜深了,睡吧。」 长长的手臂将她揽讨去,她像小虾米似的窝进他怀里,软声撒娇。「可不可以唱歌给我听?」 「好。」对于她,他有求必应。 萧承阳不会唱歌,但他会哼曲子,是从同袍身上学来的,怀念家乡的曲子。 她是他的家乡,是他童年最幸福温柔的一抹记忆,醇厚的嗓音轻轻响起,她陶醉不已。 眼看就要过年,采买年货自然有下人操办,但徐皎月和娘亲也上街了,不过她们的目的不是买物,而是买铺子,她们打算发展新事业。 庆王府不算大富却也不缺钱,况且徐皓日于流仙之役得了大功,朝廷赏赐不断。 只不过钱这种东西,有比没有好、多比少好,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大家没事做,很容易惹是生非的。 别忘记,还有个满肚子想要报仇的董裴轩。 本以为跟萧阳进京时,秦家便会倒台,没想到皇帝护子,只拿赵擎开刀,之后的事不了了之,这让董裴轩一口气无法吐尽哪。 萧承阳一声「按兵不动」,董裴轩只能再度易容才敢在京城里外活动,可是想到被流放的亲人,终是意难平,但萧承阳向他保证。「我承诺之事,一定会办到。」 萧承阳有股让人信服的特质,他不多话,却是出口的每一句都教人深信,因为他总是说到做到,不管对方乐不乐意。 就像绣庄,尽管徐皓日数度抗议,但他一声令下就搞定,房契、卖身契和掌柜绣娘等人全送到徐皎月跟前行礼。 现在徐皎月每天抽出一个时辰教导绣娘,待技艺学成,铺子就可开张。 过年时节的街上很热闹,娘想要开肥皂和胭脂铺子,徐皎月见识过娘做的香皂、胭脂和护肤霜,她有预感,产品那么好用,只要有良好的行销管道,肯定能够赚大钱。 只是……对卫叔、董叔想开的饭馆客栈,她没有信心,终究是没接触过的行业,失败率太高,直到见识过卫叔让木匠打造的弹床和沙发,她又改变态度了。 那东西太好用,依她看来不该开客栈,应该卖家具,那些床架柜子桌桌椅椅的,谁看见都会爱到不行。 萧承阳也看过,郑重要求要打造同样的一套家具给徐皎月当嫁妆。 现在董叔和卫叔可是忙得焦头烂额了。 身为萧承阳的幕僚,该做的事一件都不能少,又要额外搞定铺子、办嫁妆,怎么能够不忙?只不过他们忙得挺带劲,倒是真的。 至于爹爹,他投了外公的缘,成天到晚把爹拘在院子里教他兵法、教他武功,气得外婆出声恐吓,「你要是敢把我女婿给弄到沙场上,我跟你没完。」 外公谁都不怕,就怕外婆,呐呐说:「北阳王和皓日把南方北方都肃净了,哪还有仗让阿靖打,你就别担心了。」 话是这么说,外公可没少使劲儿,再过不了多久,爹爹恐怕就得顶着官身办差去。 外婆也忙啊,忙着挑选陪房丫头,还大开库房挑挑捡捡,她非要十里红妆让她嫁得风风光光。 处婆最常绕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就算倒光家产,就算让旁人说庆王府财大气粗都没关系,我们家月月的嫁妆,怎么样都得是秦家的两倍。」 这话,赢得萧承阳的全力支持。 他的嘴巴不甜,却是一看到外婆就笑得眉弯眼弯,一声奶奶喊得老人家心情无比舒畅。 这天,她们花一整个早上,连连看过好几个铺面都不是太满意。 卫梓说了,不开则已,要开就开最大的。 可京城里外都是老铺子,哪里可能让他们买下半条街? 于是他们盯上城西那片稀稀落落的民宅,如果能够全部买下,开发成新的商业区,那么别说客栈旅店,想开什么铺子都没问题。 只不过这样一来,可是一笔大买卖,要花不少钱,恐怕凌家得倾其所有,何况最近还有个花大钱的工作,叫做置办嫁妆。 每个人都很忙、都很辛苦,但大家忙得满面红光,心情激荡。 娘说,工作带给人的,除经济效益之外,还有信心成就。 女人不该被豢养,若女人把注意力全放在男人和孩子身上,会变得目光短浅、心思狭窄。 她问萧承阳,认不认同娘亲的话。 他回答,「你认同我便认同,你不认同我便不认同。」 他对她的宠,俯拾即是。 由于徐皎月对金银珠宝不感兴趣,于是她外婆先前生气放话了,说:「你们要是再挑不出好的,老身出马,一定给你们买到好东西。」 外婆年纪这么大,怎么好意思让她奔波? 因此看过铺子之后,母女俩进了聚宝斋。 她们把匣子里的金簪、玉环逐一看过,最后母女对视,忍不住摇头。 「这是哪儿来的贵女,这么好的东西竟还瞧不上眼呢?这里可是京城最富盛名的聚宝斋,不会是有眼无珠不识货吧?」 娇俏声音响起,就算不想对号入座,徐皎月和凌虹衣也晓得对方在说自己。 转身,她们看见两个女子莲步轻移进入店内。 两人都在十五、六岁上下,年轻、娇美,光滑的脸蛋上带着些许傲气,微微上扬的眼尾,充分表现出鄙夷。 第五十六章 「瞧瞧,这是谁啊?不是庆王府的姑娘吗!表姊,她就是要嫁进北阳王府的侧妃。」 拿到和离书后,庆王凌锋办了场宴会,正式把母子三人和徐靖杉介绍给大家,也让徐皎月和哥哥正式入了徐靖杉的族谱。 恰恰好,不需要改姓,从此他们是庆王府名正言顺的外孙。 至于当年的事,只用一句「意外」轻松带过。 失忆的「凌虹衣」嫁与救命恩人徐靖杉,找回一双儿女,事情不涉及秦氏,是为着不打草惊蛇,也是因为皇帝对秦相的态度……现在不是招惹的好时机。 徐皎月和徐虹儿皱眉,这口气真挑衅,不过是出个门,怎就惹上京城贵女? 跟着母女俩出门的,是庆王妃身边的大丫头紫梅,她低声在姑奶奶和小姐耳边说道:「穿黄衫的是秦相府的若水姑娘,穿红衫的是定远侯的长女孙巧柔。」 原来是她们,徐虹儿恍然大悟,淡淡笑说:「月月,我们走。」 「庆王府真真是好规矩,见着主子连声问候都不说的?」孙巧柔挡在门口,摆明挑事。 对,她看她们不顺眼,在穷乡僻壤生活多年就该长得粗鄙丑陋,无知得像个笑话,可她们竟是一模一样,好似长年养尊处优,气度不输名门淑媛。 更恨的是,为着向北阳王示好,凌家认亲那天,爹娘还得上门庆贺。 对于和离一事,爹爹摆出宽大为怀的态度,道:「怨上苍作弄,剥夺我与虹衣的缘分,若不,如今一家和乐融融、共用天伦……」 官员们在表面上对爹爹表达几句无关紧要的同情,但能在官场上混的哪个不是人精,倘若事情没有隐秘,为何庆王府宁可让个出身低的徐靖杉将一对外孙外孙女认下,也不肯让定远侯府认回? 更何况身为亲爹,有足够的底气要回子女,便是律法也是站在亲爹这一边,为什么定远侯府选择退让? 有了想像,就有谣言,如今风言风语满街传,传得身为定远侯府小姐的孙巧柔面上无光。 再加上凌虹衣身形高挑,保养得宜,看来不过二十来岁,她的容貌娇美,风姿绰约,俨然临风芍药。而娘为定远侯府多年操劳已显老态,两人站在一起,娘硬生生老了十岁不止,这样的妻妾,就算他们自己对外说爹爹宠妾灭妻,恐怕也没人相信。 返家后,爹娘大吵一架,娘哭肿双眼,这些天孙巧柔没少往外打听,打听凌虹衣,也打听徐皎月,人人都说她美若天仙,如今一看,果然…… 清秀的瓜子脸,长睫弯弯、五官明媚,肤白如雪、眸如点漆,整个人雪雕玉琢,脸上还带着七分稚嫩清纯,简直就是蟾宫中走出来的仙子。 更令人咬牙痛恨的是,在皇帝赐婚北阳王和秦府嫡女之后,王爷还亲自在皇帝跟前跪求赐婚,将徐皎月赐他为妻。 这代表什么?代表比起表姊,他更偏爱徐皎月。 真真是气死人,凭什么啊,表姊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而徐皎月不过空有一副狐媚相,凭什么更得王爷的心。 想到这里,一窝子火冒上来,孙巧柔便忍不住出声。 对比起孙巧柔和秦若水的不友善,长期被系统大娘训练的徐皎月并不介意被人抹了面子,直觉忽略对方的恶意,想上前打声招呼,再客客气气把人送走。 只是当娘的不这么想,即使系统是她亲自设计出来的。 「这话可真教人听不懂,哪里来的主子奴婢?」徐虹儿不惹事,却也不怕事,柔声柔气道:「按爵位来讲,王府比侯府高上两等,真要论较身分,王府姑娘怎么也比侯府姑娘来得尊贵,你说是吧? 「更何况辈分摆着呢,晚辈不与长辈见礼,反要长辈向晚辈打招呼?这定远侯夫人果然不擅长教养子女,但也莫怪,能在成亲前暗渡陈仓的女子,怎还能奢望教养?」 徐虹儿掩唇轻笑两声,态度无比恶劣。 徐皎月却红了耳朵,脸上写满心虚,心中暗道:娘亲啊,你女儿就是那个在成亲前暗渡陈仓的……小姑娘。 孙巧柔闻言憋不住,怒道:「日后,表姊是北阳王府的正妃,徐姑娘不过是侧妃,什么叫做侧妃?说白了就是姨娘妾室,就是奴婢丫头,身为奴婢,向主子请安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敢这样说她家月月!徐虹儿一股火气往上飞蹿,但她面上不显,反而还笑得优雅淡然。 她看一眼秦若水,虽然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开口,却纵容了孙巧柔的恶言恶行,怕是很满意她的作为吧。 「方才孙姑娘也说了是日后,秦姑娘都还没进门呢,就这么急着摆款?会不会躁进了些?人生嘛,处处意外,谁敢保证变化不会跑在计划前头?」 见表妹吃亏,秦若水柳眉微蹙,冷道:「乡间鄙妇,满口粗俗。」 徐皎月凝重了目光,骂她可以,怎能批判她的娘?她娘哪里粗俗、哪里鄙妇了?向来与人为善的徐皎月,咬牙道:「秦姑娘学养好,怎不懂敬老尊贤?莫非秦家的妇诫上,没有教导这一条?」 「好马不双鞍,好女不侍二夫,这等无德之妇,当不得长辈之尊。」 「秦姑娘是这么想的?」徐皎月怒起两道眉。 「是。」 「那么对收买刺客谋杀正室的妾室,不知秦姑娘又是如何想法?」 徐皎月语出,秦若水顿住,她深吸气,想再接再厉时,有人接了话。 「天理不容,国法难容,自该当诛。」 所有人全转头看向声音出处,却见萧承阳从铺子后面走出。 嗯哼、啊哈看见徐皎月和徐虹儿,兴奋地跳上前扑上,母女俩蹲下身对着它们又亲又抱,咯咯笑个不停。 这副景象吓得孙巧柔、秦若水双眼打颤,下意识退到一边,她们紧紧掩住小嘴,把惊呼声压在帕子底下。 太可怕了,果然是乡下人,竟和畜牲交情这么好,肮脏、下流…… 徐皎月才不理会她们嫌恶的目光,抱起啊哈说:「想不想我们家妞妞啊?要不要到我家玩?」 听到妞妞,两匹狼更加兴奋、扑腾不已。 徐虹儿笑道:「别搞得它们兄弟阋墙。」 比起人类,动物的感情更直接真诚。 孙巧柔、秦若水硬着头皮上前向萧承阳请安,声音柔得可以掐出水。「小女子给王爷请安。」 第五十七章 但萧承阳不给半点面子,他选择视而不见直接忽略,却对徐虹儿和徐皎月亲切打招呼。 「岳母、月月,怎么有时间出门?」 原来他不是看不见小人物,而是看不见她们? 他的态度狠狠地在她们脸上扇一巴掌,脸上苦、心里更苦。 秦若水满腹委屈,这凌虹衣算得上什么岳母,他真正的岳母在秦府里待着呢。 难道他不晓得她是谁?他没听过她在京城的名声?他怎么可以把人瞧扁。不曾被人这般对待过,秦若水红了双眼,用力咬住下唇,咬得渗出鲜血。 能不恨吗? 知道皇帝赐婚,秦若水满怀喜悦,她清楚北阳王和太子的关系,更清楚祖父此举摆明要弃四皇子于不顾,转移阵营。 从小她就被教导如何当个皇后,但四皇子落马,她失去机会,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当人上人。 不料皇上不追究秦家,还给了秦家这个殊荣,她发誓要好好把握机会,为家族拢络北阳王,没想到…… 她怎能输给村姑? 恨意在胸口迅速扩散,她紧握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掐出数道血痕。 萧承阳把孙、秦两人当成闲杂人等,连理会都不肯,却和颜悦色温声问徐皎月母女。 「铺子里的首饰,没有看上眼的?」 「不喜欢。」徐皎月老实回答。 她的回答让孙巧柔心中翻江倒海,一口气差点儿吐不出来,她是有多大的底气,竟敢这样对王爷说话? 「连一个都瞧不上?」萧承阳问。 「不是瞧不上,是觉得好像除了质料好坏的差别之外,每家铺子的款式都大同小异。」 外婆让她们多看几家,可眼睛都瞧花了,越看越觉得没意思。 萧承阳点点头,他知道徐皎月画工好、岳母眼光高,理所当然会看不上眼。 「要不,岳母和月月把喜欢的款式画下来,我让工匠抓紧时间做。」离大婚还有一段时间,而珠宝首饰不像家具,上好的木料可遇不可求,往往得攒上好几年,而饰品让工匠赶一赶应该没有大问题。 「你让?聚宝斋是你的吗?」 「是。」他点头。 哇,喜从天降赌坊是他的,庆余行是他的,连聚宝斋也是他的,赌坊、粮行、首饰铺子……他的家业到底有多大? 母女相视而笑,徐虹儿有二十一世纪的审美背景,徐皎月的学习库里有一堆商品设计的书籍,也有不少先进的金工技法,了然一笑,倏地两张相似的脸庞勾起一模一样的笑容。 徐皎月问:「要不,我们画图稿卖给你,你让工匠做出来,包你发大财。」 他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满眼满脸都笑意,说过的,他的笑会让天地失色、万物动容,他这样……真勾心哪,徐皎月的心被勾,秦若水的被勾,连孙巧柔的心都被撩了。 「给自已的店铺画图稿还拿钱,你好意思吗?」他说。 啥?徐皎月没听懂。 「汪管事。」萧承阳转身,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管事走到跟前。 他额头微秃,满脸红光,笑呵呵的模样像极了弥勒佛,汪管事对徐虹儿和徐皎月拱手作礼,道:「王府名下有七十八间铺子、庄园五处、田地两万亩,这些年都由奴才掌理,奴才原本打算明日回庆王府投递拜帖,向小姐说明这些年的经营,择日不如撞日,不知小姐现在可有空?」 「为什么要向我说明经营状况?」徐皎月看看汪管事,又看看萧承阳。 汪管事回答,「王爷吩咐奴才,把这些全过到小姐名下。」 徐皎月吃惊,忘形地拉住萧阳的手,急问:「为什么?」 「嫁妆。」是他开口要十里红妆的,这十里便由他来铺就。 不过铺子田庄是小事,大宗的还在后头,何况皇太后、皇后、皇帝那里的赏赐还没下来呢。 听到这里,徐虹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只是可惜了,有个不长眼的第三者。 她觑一眼秦若水,非刻意,却意外看见她狠戾阴毒的目光,心中一凛,这女子不简单。 「岳母。」 「嗯?」也有她的事?徐虹儿回神。 「不知近日岳母有没有空?」 「何事?」 「王府开库房,想请岳母过去挑挑,帮月月挑选些喜欢的。」 「也是嫁妆?」 「也是嫁妆。」 这话,摆明给徐皎月撑场面呢。「既然王爷有心,不如我也甭上门了,你让总管把库房里贵重的全送进庆王府。」 听娘亲这么说,徐皎月心急,连忙挡在萧承阳面前,捂住他的嘴巴,深怕他真的应下来。「不要不要,东西都给我,你怎么办?」 萧承阳旁若无人地牵起徐皎月的手,认真说:「我有你啊。」 一句话,母女俩心都甜了,徐虹儿摇头,原来女婿也挺懂得撩妹。月月傻,但当娘的却不傻,不爱说话的萧承阳当着秦若水的面讲那么多话,是为了表达他的立场,也是在告诫秦若水,不许任何人欺负徐皎月。 傻傻的徐皎月低了头,满心说不出的感动。 这样的对待……她怎么还能因为秦若水而难受,怎么还能挑剔他的心,嫌弃他不够爱自己? 若不是众目睽睽,她很想投入他怀里,大声说: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知道你对我有多好,侧妃也好、姨娘也罢,不管是什么身分角色,我都跟定你了。 但她话没说出口,他却读懂了。 他不在乎众目暌睽,但他在乎她的名声,所以他没将她拥入怀里,只是克制着心头甜蜜,转而对徐虹儿说:「岳母,这些日子要麻烦你教导月月主持中馈,不过也别勉强她,要是月月不喜欢,我去求皇奶奶送一个姑姑到王府帮她。」 这意思是要把王府中馈交给徐皎月?怎么可以!孙巧柔吞不下这口气,急得冲上前怒道:「王爷要宠妾灭妻?我……表姊她才是王爷的正室夫人。」 差一点点,她就要脱口而出,说「我才是王爷的正室夫人」。 她气急败坏,冲得太快,嗯哼趴在旁边,她一脚踩上它的长尾巴。 吼——吼——嗯哼露出锐利牙齿,朝她发出低吼,吓得她连连倒退,没想膝弯处撞上矮柜,一个踉跄,狼狈仰摔。 「啊!」她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啊哈受不了,一跃朝她扑去,看着阴森的狼眼,白牙外露的狼口,她猛然倒抽气,晕过去了。 第五十八章 徐虹儿轻蔑地扫过孙巧柔,目光刻意在秦若水身上停留片刻,对萧承阳道:「孙姑娘没说错,这宠妾灭妻的名头,咱们家月月担不起。」 「月月不是妾,在本王心里,自己送上门的才是妾。」 这么维护的话,把徐虹儿的心塞进暖炉,狠狠地暖过一回。 这时候的萧承阳,真的不知道他会因为这句话得到岳父岳母的全力支持。 秦若水气得全身发抖,这是在替徐皎月出气?不过酸她两句,他便迫不及待护上了?她原还打算进了王府,再好好同徐皎月斗上一场的,现在……他怎么能够容得下? 啊哈和嗯哼吓昏孙巧柔还嫌不过瘾,转头换个目标,一步步朝秦若水走去,龇牙咧嘴,阴沉的目光教人不寒而栗。 秦若水害怕极了,但骄傲不允许她晕过去,她咬牙硬扛着,却不敌两只白狼散发出来的威势,下意识地,她往后退却,直退到背部贴上墙壁,直到眼角滑出泪水,一脸的楚楚可怜。 可惜……男人若是不爱,女人说话是错、呼吸是错、哭是错、连楚楚可怜都让男人觉得面目可憎。 嗯哼、啊哈没玩够,凑到她身上闻闻嗅嗅,可是……见过狼打喷嚏吗? 哈啾!哈啾!哈啾……这娘儿们味道太重。 它们被打败了,见鬼似的,飞奔到徐皎月身后。 萧承阳冷眼看秦若水,道:「若秦姑娘想进北阳王府大门,最好尽快习惯它们,它们夜夜与我同榻而眠。」 秦若水不敢置信,「同榻而眠?与两只畜牲?」王爷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吧? 「它们不是畜牲,是本王的亲人。」 撂下话,他护着徐皎月母女离开聚宝斋。 走出铺子后,徐皎月面有不忍。「何苦这么做?惹恼她有什么好处?」 「这是在助她。」 「怎么助?婚事是皇上赐下的,她还能改变?」 「只要她不想成亲,我就能让她心想事成。」现在的秦家,在老四倒台之后已经不是铁板一块。 徐虹儿深思道:「没这么容易,那个女人不简单。月月,你最近少出门。」 「不必。」萧承阳道。 「为什么不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徐虹儿摇头,这年轻人就是不懂。 「因为,我更不简单。」 笃定、自信、简洁的句子让徐虹儿开心笑了。真帅啊,要是年轻个十五岁,这种男人,她也想要啊。 走到庆王府马车前,徐虹儿给萧承阳使眼色,道:「我先回去,你们年轻人多聚聚,培养培养感情。」 萧承阳讶异,岳母竟然这么识趣?他笑得阖不拢嘴,一句多谢岳母、打发了汪管事,他抱徐皎月上马背,两人、两狼、一马,踏着雪奔向北阳王府。 北阳王府超大,两个人只逛一小块地方,就回庆王府。 那块地方是日后他们的起居院落,他的书房、她的绣房,他们的卧房,没逛到的地方,他打开画卷,指着向她说明。 「以后这处给女儿当琴室……我打算广搜书册,让这里成为你说过的图书馆,这里盖个练武场,然后把这几处院子接在一起,让儿子们住在一块儿,小时候打打闹闹,长大感情才会深刻。」 「你和哥哥是这样长大的?」 「对。」他们有的不只是同袍之义,还有手足之情。 他们逛的地方不多,但说的话很多,多到府里的管事不敢置信,他们家主子怎么转了性情。 他用语言为她规画未来蓝图,蓝图里一片青天白日,让她充满憧憬。 他说:「你喜欢做生意就去做,我不怕妻子抛头露面。」 他说:「任何困难,你都可以向我求助,我会是你最强大的支柱。」 他说:「我们的孩子不给奶娘带,我要自己带。」 他不断不断地说,她不停不停地收到正评提醒,她知道,他的梦想要和她一起完成,他要弥补自己不够幸福的童年。 因此他说什么她都点头应下,她百分百的配合,让他快乐得不得了。 另一边,对比徐皎月的快乐,秦若水却是差点咬断一口银牙,不知谁把那话传了出去,现在连市井小民都会说:「自己送上门的才是妾。」 她堂堂北阳王正妃竟成了妾,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不是软柿子,怎能任人揉捏? 「来人!」她凝声喊。 除夕夜,萧承阳像平常一样又潜入徐皎月的闺房。他说:「皇奶奶想见你。」 徐皎月知道,家里已经接到懿旨。 她和娘都没有诰命,不需要在大年初一进宫,但皇太后发了话,为此,得圣上体恤、多年未进宫的庆王妃也热热烈烈地准备起来,准备陪她们母女进宫。 「是因为我的双面绣屏?」所以对她感到好奇? 「是,但也是因为我。」 「因为你?不懂。」 「我被送进宫后,没有任何人对我施予援手,我被欺负得很惨,直到太子哥哥把我带到皇后身边,之后我用最快的方式在父皇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直到我打赢第一场胜仗,直到皇子公主再不敢漠视我的存在,皇奶奶才肯见我。」 「然后呢?」 「皇奶奶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是问我恨她吗?」 他明白,皇奶奶真正想问的是——多年来的漠视,不曾给予过援手,恨吗? 「你怎么回答?」 「我回答不恨,她问为什么不恨?我直视皇奶奶,说没有人需要为别人的生存负责任。有本事的人,自然能在哪里都如鱼得水,没有本事,再多的帮助都是徒然。 「我的‘明白’赢得皇奶奶看重,她叹口长气,静静看着我,半晌后说道:‘很好,你不像你娘。’她对我娘很失望,因为我被偷走后,她郁郁寡欢、自残而亡。 「皇奶奶说:‘既然要蹚后宫这混水,就没有软弱的资格。’我这才明白,皇奶奶是个多么好强的女人。从那之后,有许多机会都是皇奶奶给的,我能够得父皇赏识,自然也有皇奶奶的助力。」 徐皎月点头,萧承阳特意过来对她说这些,是要她明白皇太后看重实力,她不会为弱者流一滴眼泪。 新春拜年肯定有不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她不能软弱。 「我懂,你放心。」他愿意为她跑这一趟,她岂能不明白自己对他有多重要。 环住她,萧承阳把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上,看着她像小猫寻找暖源似的直往他怀里钻,大掌一挥,灯光暗去。 他低声说:「别撩拨我,我不想让你怀着孩子穿嫁裳。」 第五十九章 萧承阳一说,她连忙从他胸口退出。对啊,过去太幸运,万一真的有孕,她不是过去的小村姑,可以不在乎名誉,现在她代表的是庆王府的面子。 长臂一伸,他将她捞回怀里,亲亲她的额头,低声道:「睡吧,我不会胡来。」 徐皎月对他有无法理解的信任,仰起头,她亲亲他的下巴说:「睡吧,再过不久,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胡来。」 萧承阳噗哧一笑,环境果然能够改变一个人,那个唯唯诺诺想讨好所有人的徐皎月正在逐渐蜕变。 萧承阳暗暗对自己发誓,届时他要天天胡来、夜夜胡来,胡来到她哭天喊地也不停止胡来。想到自己的本事,黑暗中,他扬了扬眉毛,满脸的得意骄傲。 夜深,窗纸被戳破的细微声惊醒萧承阳,在黑暗中视物是他从小就养成的本领,于是他看见细细的管子从缝中穿进来。 手臂从徐皎月头下抽出,他悄然下床,在烟雾从管子喷出的同时,猛地将窗子往外推开,重大的撞击力道让外头的人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后仰摔。 萧承阳跳进院子里,一把将人提起,那人刚要呼叫就被一拳揍昏,他提起刺客的衣领往外奔去——是的,他非常重视徐皎月的名誉。 【第十三章 兄弟阋墙抢皎月】 过年的宫宴,秦若水用尽心力打扮,随着母亲进宫,她们和一众女眷等在慈宁宫外等待皇太后宣召,她挂着恬然的笑意对每个人打招呼。 当然,她也看见几个妇人在角落交头接耳,她们在评论萧承阳说的那句话吗?她们也拿她当妾室嘲笑吗? 一颗心像被火燎烧,但她咬紧牙根,不肯示弱。 对,她为什么要示弱,事实就事实,任萧承阳再偏宠,北阳王妃也只会是她,至于徐皎月……哼,什么也不会是! 只是……今天她还能到场吗?又或者是,昨夜已经七尺白绫,魂归离恨天。 另一头,庆王妃带女儿、孙女进宫。 她们一样没被友善对待,然而徐皎月和徐虹儿却无视那些带着深意的目光,频频在庆王妃的引领下,和命妇、贵女们寒喧打招呼。 徐皎月牢牢记住萧承阳的叮嘱,她没有躲在人后,反而抬头挺胸,挂起亲切温暖且自信的笑容,迎视所有向她望来的每双眼睛,没想到…… 【当,徐氏赠正评三十点。】 【当,赵氏赠正评六十点】 情况比想像中还好,哥哥没说错,要赚大钱就不能疼惜成本,而美貌这种东西,虽然肤浅却是赢得好感最容易的条件。 重点是,在场的都是命妇贵女,身分贵、见多识广,能获得她们的正评不容易,因此点数翻倍,想起过去溪山村村民给的三、五点,果然啊,换了个层次,情况截然不同。 【当,慕容氏赠正评一百点。】 有人这么喜欢她?是谁?转过头,她对上一双漂亮的凤眼,不过……她肯定不是慕容氏,她眼底的冰冷与鄙夷太明确,重点是,她背后站着秦若水。 她是秦若水的亲戚吗?她恨屋及乌,把自己给恼恨上了? 徐皎月抿唇微笑,该提升战斗力了。 她细细观察对方,她的年纪不大,约莫十一、二岁,但脸上尽是倨傲,那是伴随出身尊贵带来的目空一切。 秦若水视线对上徐皎月,她竟然没事……那人竟然没成事? 暗暗咬牙,垂下眼睫,下一刻,冷笑凝结在嘴角,没有人能永远好运道。 抬眸,秦若水看着身前的女子,掩唇轻笑,徐皎月碰上这个大刺头,有好戏可看了。 那有着凤眼的女孩朝徐皎月走去,「你是乡下人吗?」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不少看热闹的八卦群众,她们轻移莲步,悄悄地朝两人围拢。 「是啊,我是在杞州溪山村长大的。」徐皎月态度落落大方,不见半分拘谨,她反被动为主动,笑道:「不知姑娘尊姓?」 「连我都不认得?果然是村野鄙妇。」她轻哼。 「刚进京城嘛,不认识的人太多,我想姑娘肯定也不认得我,我叫徐皎月,有个双胞胎哥哥徐皓日,不过他以前叫做萧夜,最近我们才一起回庆王府认亲。」徐皎月在心中暗暗对哥哥道声歉,情况险峻,不得不借借他的名头。 果然,闻言,不少名门淑媛眼底闪出兴奋光芒。 她是二品大将军萧夜,也就是徐皓日的亲妹妹? 知慕少艾,对于英勇的伟岸男子怎不心生崇拜,何况徐皓日是谁哪,是那个和北阳王称兄道弟、一起出生入死的人物哪。 最重要的是,他的模样长得好,白面丹唇,丰神俊朗,眼角时时含笑,温柔可亲,比起严肃的北阳王更受女子欢迎。 着粉色春装的女子上前,盈盈一拜,对徐皎月说:「徐姑娘好,我是慕容萱,这位是玉璋公主。」 玉璋公主?原来是秦贵妃所出的公主,难怪她不喜欢自己,她和孙巧柔一样,都是秦若水的表妹呀。 不过这次徐皎月猜错,玉璋公主自小被爱长大,高傲、骄纵、目中无人,别说表姊表妹,就是同住在宫里的亲姊妹也很少让她看上眼的。 只是,徐皓日……怎没人同她说?是「他」的妹妹啊,玉璋公主脸上泛起微微绯红。 徐皎月观察表情的经验丰富,这位元公主对哥哥……视线一转,发现在场女子有不少人都红了脸庞,原来哥哥这么受欢迎啊,早知道那么好用就该物尽其用。 「徐姑娘,既然你是庆王府的姑娘,怎会流落在外?」慕容萱好奇。 徐皎月看一眼母亲,母亲微笑点头,徐皎月这才开口。 「那年,我娘怀着我和哥哥,为求家宅平安到庙里拜佛,没想到碰上刺客,九死一生之际被董叔所救,刺客一路追杀,他们从京城逃到杞州,娘拼命生下我和哥哥,却又遭遇刺客袭来,娘求董叔带我和哥哥逃跑。 「娘伤重,继父大义,拼死从刺客手中救下娘,娘醒来之后忘记过往,十五年来,董叔把我们寄放在溪山村一户农家里长大,但六岁时哥哥被人贩子绑走,卖到京城……」 徐皎月充分运用语调、肢体,将故事讲得生动活泼。 说到遇刺客时,少女们纷纷发出惊呼声,说到母亲为救下子女、慨然赴死,有人悄悄拿起帕子抹泪,讲到获救清醒、讲到陌生男子的体贴细心,怀春少女们眼底满是感动,讲到哥哥被坏人带走,她躲在棉被里放声痛哭,少女们心疼地轻拍她的背,然后…… 第六十章 故事结束,姑娘们不胜欷嘘,从鄙夷到感动,彻底改变了态度,命运何其巧妙,让他们母子再度相逢。 【当,慕容萱赠正评一百五十点。】 【当,程氏赠正评一百点。】 【当,林语赠正评一百二十点。】 当当当声不断响起,徐皎月知道自己已然扭转情势,明日起,京城里对庆王府的八卦肯定有不同见解。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能结下什么仇恨,怎会有人花钱买凶? 当年还是定远侯世子的孙宇笙又没找到尸体,怎么就认定妻子已死,迫不及待让秦舒涵由妾转妻? 二品大将、王爷侧妃,有这门亲戚,就算隔了十万八千里,大家也会想尽办法沾上一沾的呀,若定远侯府占了理,怎会连亲生骨血都认不回来? 人类的想像力无远弗届,有了线,还编不出一张密网? 然后人们会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有大把柄在人家手里呢,难怪二话不说就写下和离书。 至于最后的结论,不用怀疑,肯定有「老天有眼,保佑忠良之后」这句话。 不过后续的事,徐皎月并没有想太多,她只想着眼前要如何翻盘。 同样的,玉璋公主也没有想太多,只觉得两兄妹好可怜,尤其是对徐皓日,同情更盛。 她莫名其妙问了句,「你冷不冷?」 啊?徐皎月不解,话题怎么会转到这里?「谢谢公主关心,不会的。」 玉璋公主当然不肯招认,体贴是为了在徐皎月心中扭转形象。 她才不管她冷不冷,直接拉起徐皎月的手道:「你不冷,难道你外祖母和你娘都不冷?快跟我进去喝杯热茶。」 说完,不由分说将她们带往里头。 少女们错愕,那可是看谁都不上眼的玉璋公主呢,顿时当当当声不断响起,佩服的、赞叹的,徐皎月在短短时间内赢得不少正评。 深深吸气,一双恶毒目光紧紧追着徐皎月背影,说不出口的怨恨堵得秦若水难受不已。 其实徐皎月心想,这样就够了,她真的不是高调的人。 当所有人在外头忍受寒风吹袭时,她可以随玉璋公主坐在室内喝着热茶、等待皇太后的召唤,已经太过幸运。 进屋时,里头已经有几位和皇太后差不多辈分的妇人在席,随便一个拉出来都得喊上一声老王妃。 没错,王妃是基本配备,老字才是重点,瞬间,徐皎月和徐虹儿成了特殊存在。 见过礼后,庆王妃很快就和大伙儿聊在一块儿,当年她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手帕交,成亲后,各有各的习题、各有各的命运。 十几年前庆王府正值多事之秋,夫伤、子殁、女丧,偌大的王府成了空城,再听不到笑闹声。 自那之后,庆王妃便不再参加任何邀宴,有人不舍上门探望,见她满头银丝、一脸憔悴,背后说道起来不免一掬同情泪。如今女儿平安,又带回一双好儿女,见她又能精神奕奕地加入大家,心里自然开心。 玉璋公主哪能坐得住,拉起徐皎月就问徐皓日,徐虹儿见状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这丫头是看上他们家皓日了呢。 不行哪,皓日的性子圆滑有余、耐性不足,尤其是对女子,待月月已经是例外的例外,那是因为对妹妹心感抱歉,至于外头的女孩……他怎么肯低头去捧公主? 所以……要尽快替他订下亲事?徐虹儿皱眉,皓日才十五岁呢,别说儿子不会同意,就连她这个当娘的也觉得是残害国家民族幼苗。 徐虹儿在这边百般思虑,徐皎月和玉璋公主在那边说得起劲,她正在描述这回攻打流仙国的事。 徐皎月故事说得挺好,原本只是两个小丫头的对话,到后来一票老人家也停下闲话,听着眉飞色舞的徐皎月讲述那场大战。 「……果然啊,鼠童根本不会散播疾病,真正出问题的是满山遍野的玉仙果,玉仙果甜美多汁,却是剧毒之物,误食后短短半个时辰就会毒发,幸好随行军医看出端倪……」 【当!齐王妃赠正评两百点。】 当当当声再度响起,皇太后对徐皎月招手。 「皎月,你过来跟几位奶奶说说流仙国宫廷的事儿。」讲完她对老姊妹们说:「我最喜欢听这一段。」 徐皎月对公主点头致歉,走到皇太后跟前。 「流仙国的皇帝是女子,后宫养不少男人,吕将军曾经开玩笑,若流仙国百攻不下,就把哥哥送过去魅惑皇帝,让她无心朝政,唱一出男褒姒祸国传……」 皇太后见过众女眷后,把几个后宫妃嫔以及庆王府、秦相府的女眷给留下来,她让庆王妃坐在自己身边闲话家常。 皇太后不待见秦贵妃,早在萧承阳年幼失踪后,她就对秦贵妃诸多不满,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当年的事是她主导,可在那种情况下,谁获利最多必定是凶手。 再加上凌虹衣这一出,她对秦家意见更多。 秦家养出来的女人一个个都不简单,心机多、城府深、手段狠戾,是十足十的搅家精。 若不是当年秦相为帝师,皇上对他百般依赖,而他也确实尽心费力好生辅佐皇帝,稳固朝堂,否则秦家……皇太后不会允许他们在京城冒出头。 她不整治秦贵妃,还是看在皇帝面子上,皇帝对皇后敬重却不甚宠爱。 当年她根本不想让秦氏进皇子府,是皇上到先帝跟前跪求才得来这门亲事,她要求皇帝要一碗水端平,这才有「谁先生下皇子便封侧妃」这事。 没想到,却也因为这样会害了萧承阳亲娘。 她后悔,男人的心哪,喜欢上了就是十头驴子也拉不回来。 自徐皎月进来,皇太后便细细观察。 她喜欢徐皎月坦荡目光、磊落性情,方才外头发生的事已经有人传进她耳里,这丫头不畏挑衅,轻松化解敌意,不简单,但与秦氏女的「不简单」不同,她喜欢。 皇太后的目光转向秦若水。 老三回京第一件事,不是见皇帝,而是跪到她跟前,要豆5豆小0说提供求她退掉这门亲事。 帝君一诺,哪是可以轻易更动的?她没有赞成,却帮着敲边鼓,让徐皎月能够顺利成为北阳王府的侧妃。 这个忙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容易。 老三是武将,凌家也是武官,若是联手谋反……帝王家禁不起一再的动荡。 何况老四的事刚过去,虽然皇上重重拿起、轻轻落下,虽然皇帝表现出不信老四有祸国之意,可帝心岂是容易忖度? 秦贵妃咯咯轻笑,「可不是我说大话,我们家若水是京城第一才女,她作出来的诗,才子们争相吹捧呢。」 第六十一章 皇后笑而不语,并不搭话,但一旁的嫔妃们赶紧争相吹捧。 皇太后微微勾嘴角,大可一句「女子首重贤德,琴棋书画不过是添名头、寻夫婿用的」就把她的话给截杀,可皇太后没开口,她等着看徐皎月应对。 徐皎月面带微笑,听得极认真,间或点头、浅哂,表现出一脸的赞同。 「听说北阳王喜欢诗词,以后成了亲,红袖添香可是一段佳话哪。」秦贵妃意有所指地看一眼并非「京城第一才女」的徐皎月。 正常的女子听到此,应该要低头表示出几分羞愧了,但徐皎月还是听得满脸认真、频频点头,连她的娘都一个模样,这对乡下母女不会听不懂秦贵妃的意有所指吧? 茹嫔正愁找不到机会巴结秦贵妃呢,这会儿抓紧时机赶紧跳出来。 「庆王府这门亲事是北阳王亲自向皇帝求来的,想必徐姑娘的诗更厉害。」 要不是那么多人看着,徐皎月真想捧腹大笑,一个直到六岁都还不会说话的男孩,怎么就喜欢上诗词了?他啊,喜欢兵书是真的,喜欢武功秘笈是真的,至于诗词……恐怕连五言绝句、乐府古诗都搞不清楚。 徐皎月不担心,徐虹儿更不担心,有内建系统,就算作不来诗词,借用几句也非难事。 见徐皎月不接话,茹嫔又道:「不如趁今儿个这机会,写几首赏梅诗。」 连题目都定下了?何况这边才开口,那边已经备好纸笔,可见得这一出是早早就安排下的。 庆王妃皱起眉头,连一个小小嫔妃都敢如此藐视庆王府,这秦家……果然好大的势力。 她正想开口阻止,坐在一旁的皇太后及时按住她的手,低声道:「别!你没瞅见,你家外孙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儿。」 庆王妃看看女儿再看看外孙女,皇太后说的没错,可是徐闵谦一个小小的举子,能教她什么? 秦若水泰然自若地走到桌案边,不料皇太后却开口道—— 「赏梅诗有啥意思,不如两个丫头给屋子里的娘娘们作首诗吧。」 临时改题?秦若水蛾眉轻蹙,倒是不怕,她是真有几分实力的。 秦若水端坐,写诗可不是一蹴而得的,提笔凝思,她打算作出惊人诗句,让萧阳看清楚自己和徐皎月的差别在哪儿。 看一眼徐皎月,她还待在原地,秦若水淡淡一笑,眼底捎带些许不屑。 徐皎月终于起身,她没走到桌边,却朝淑嫔走去。 淑嫔是皇帝新进的秀女,因一手好琴艺及歌喉颇受皇帝喜爱,这些日子分走不少秦贵妃的宠。 对她,秦贵妃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本想给她点颜色看看,没想到她竟然怀上孩子。有萧承阳亲娘的前例,皇太后把淑嫔接到身边照看,使得秦贵妃不敢轻易出手。 淑嫔怀有七、八个月的身孕,肚子大得很,有太医说怀的是双生子,这可是祥瑞啊,皇太后乐得紧,虽是新春拜年,却也没让她盛装出席。 她歪着身子轻轻靠在椅背上,在满屋子端坐的娘娘们中间特别显眼。 徐皎月向前,柔声问:「娘娘,我能以您为诗吗?」 只见淑嫔看一眼皇后娘娘,皇后道:「这么快就有诗了?莫不是七步成诗,快快道来,要是做得好,淑嫔就谱上曲子唱给皇上听听,若是做得不好……本宫得罚。」 皇后从不与秦贵妃针锋相对,但这后宫,本就该雨露均沾,皇帝老是心系一人算怎么回事?因此对淑嫔,她特别看重。 七步成诗?秦若水猛地抬眼,怎么可能? 一个出身乡野的女子……心,骤然乱跳。 只见徐皎月手负在身后,还真的走七步,就成了诗。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冼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念到最后一句,她的视线定在淑嫔裙摆上那对鹧鸪鸟。 「妙!太妙了!几句诗就把妹妹的慵懒给形容得活灵活现。」喜爱诗句的德妃拍掌,道:「得谱曲,淑嫔妹妹谱好曲子,不能光厚了皇上,也得让咱们姊妹沾沾光。」 徐虹儿心中暗道不错啊,这时代没有温庭筠,借用他的诗句肯定不会有着作财产权的争议。 相较皇后这边的喜,秦贵妃怒了。 提议作诗就是为了捧秦若水、贬徐皎月的,怎会弄成这样? 她气急败坏,不想计划是自己提议的,却怪上茹嫔,长长的指甲往她腰间掐,疼得茹嫔掉泪。 她也不甘心哪,怎么可能会?一定是有人把这计划告诉徐皎月,是了,皇太后刚刚改了题目呢,可……这笔帐怎么能算在她头上? 茹嫔不敢对秦贵妃发作,一双怨恨目光全给了徐皎月。 徐皎月发现,转头看见她眼角泪湿。莞尔一笑,直觉念出诗句,「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这一吟,不只皇后娘娘,连皇太后也被逗得呵呵大笑,「原来真正的京城第一才女在这儿呢。」 之后再没有理会秦若水,就算她作出再高明的诗句,有前面这两首挡着,她只能黯然下台。 皇后搬了个台阶让秦若水下来。「皎月还没在宫里逛过吧,不如让秦姑娘领着你到处走走,与我们这群老太婆说话,太闷了。」 一个喊皎月、二个喊秦姑娘,亲疏立见。 不过即使秦相爷是在别无选择、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不得不选择太子,但……让皇帝信任他呢,为了太子,皇后自然还是希望将要嫁入北阳王府的两个姑娘好好相处。 徐皎月和秦若水应声告退。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秦若水在前、徐皎月在后,虽然她不喜孙巧柔那个主子奴婢的说法,但规矩在,她必须遵守。 视线落在秦若水背影上,其实……说不担心是假的。 任萧承阳再疼惜、再保护,身为皇子,为朝堂分忧天经地义,他不能成日待在王府里,早晚她都得与秦若水锣对锣鼓对鼓,正面对上。 面对一个痛恨自己的女人,她没有半分把握。 第六十二章 哥哥暗中调查,秦若水外传的名声是用钱、用权势换来的,而哥哥查出来的秦若水,是个由秦相爷手把手,以当皇后为前提教导出来的女子,她必须在险恶的后宫中掌控一切,权谋算计、手段心机是必备的基础条件,和这样的女人相处,相当危险。 哥哥语重心长说:「若王爷爱重她,如果你连当她的对手都没资格,或许你还能平安一点,可闹成这样……」 哥哥非常担心她的安危。 也许是她不懂事,相较自身危险,她更不愿意萧承阳对秦若水爱重。 想像秦若水依偎在他怀里,分享他的关心与注意,想他们琴瑟合鸣、举案齐眉,她就喘不过气。 是,这种想法很差劲,毕竟嫉妒是七出的理由之一。 明知高处不胜寒,非要往高处钻,就该有这种心理准备。 他不会只有一个女人,大家都知道王爷的后宅规制,是王妃一人、侧妃两名,姨娘四位,通房无数。 就算他不喜秦若水,也会有其他女人,若她的心态不改变,那是自讨苦吃。 她应该感激,他给的远比当初预想的多,她应该明白,没有永恒的爱恋,能得他一时宠爱已是奢侈。 她应该理解,再能耐的女人都无法改变这个世代,她只能配合、顺从,只能……试着在他有了新欢之后,放宽心胸。 真的,求而不得是苦,她必须建立良好的心理状态。 每每想起这个,心脏就忍不住扭绞,但这是身为北阳王女人的课题,她很清楚。 既然闪躲不过,就只能正面迎上。 深吸气,她可以的,早在选择他、决定走这一条路时,她就想清楚了。 她必须可以、必须能够,必须克服所有的伤心哀愁。 真的,她不能要的太多,只要可以待在靠近他的地方,看他意气风发、看他气志高昂,看他一世快意顺遂,她就足够。 就这样,徐皎月跟在秦若水身后,走着、想着,没有注意到自己被带到什么地方,直到秦若水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她才回过神。 「你要做什么?」 秦若水没回答,只是将她往前一推,推进一座院子里,她堪堪站稳,大门就被关起来。转头,她发现一只身材不输嗯哼兄弟的狗,正对她发出警告声,她也想退开的,只是身后无路。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反身用力拍打木门,她不断大喊。 她一面尖叫一面转头看着那条大狗,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快吓死了,全身越抖越厉害,整个人抖出一副滑稽样,她快要无法呼吸,可是……秦若水怎么会开门?她恨不得自己被咬死在里面。 她闭着眼睛用力吸气、吐气,再吸气、再吐气…… 她明白了,眼下除了自救和被咬,没有第三个选择。 【一百点福气兑换平安。】 张开眼睛,再用力吸一口气,让肺叶胀得饱饱的,再转身,她脸上带着荆轲刺秦王的悲壮。 她有足够经验,知道福气兑换的「平安」是结果,至于过程会得到几分惊险,必须靠自己应对。 徐皎月知道,面对猛兽,必须表现出绝对强势才能够震慑它们。 因此她凌厉了眼神,双脚开开,把小小的拳头握在胸口,与之对峙,她努力不教恐惧外露,一副敌动我动、敌不动我不动的态势。 她试着压低声音、和缓了节奏,一个字一个字,无比清晰地对它说,「我没有恶意,也不会伤害你……」 同样的字句,她用相同的音讯不断重复说着。 而那狗竟也像听得懂似的,不再发出低吠声,眼神中的警戒收敛,肢体的预备攻击动作收回,它退回原来的位置趴下,继续晒它的太阳。 呼……徐皎月松口气,却不敢停下声音,只好没话找话说。「我有两个朋友,叫做嗯哼、啊哈,它们跟你一样可爱,你想不想认识它们?我小时候在山林里迷路,遇见一位大哥哥,它和狼群住在一起,我本来也很害怕的,像害怕你一样,可我晓得其实你们并不可怕,你们很可爱……」 话讲到这里,有了巴结讨好的嫌疑。 她不停说话,当然不是真拿大狗当朋友,更不是闲来无事吃得太饱,而是在拖延时间,盼着有人横空出现救她一命。 这时候,轻笑声响起,大狗起身往屋里走去。 见状,徐皎月转身,砰砰砰用力拍打大门,只差没大喊救命。 「别费力,门被人从外头锁了。」 这是人……的声音? 徐皎月猛地转身,看见大狗跟在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身后出来,男人的样貌儒雅清秀,脸色略微苍白,他拄着拐杖,有些弱不禁风。 「你是谁?」他噙着笑意,眼底透着兴趣,慢慢朝徐皎月走近。 「徐皎月。」她琢磨着,能住在皇宫里的只有皇亲国戚,他是哪位? 「哪家的姑娘?」他歪着头看她,眼底有着探究。 「庆王府。」 庆王府?他在嘴里念过两遍,点点头。「记住,我是二皇子萧承钰。」 萧承钰?她知道了,是德妃所出的皇子,因身体赢弱,即使年长也没出宫建府,只是……记住这个做什么?今天这种事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发生吧。 徐皎月还没反应过来,萧承阳已经从墙外跳进来。 他紧张地看着徐皎月,问:「有没有怎么样?」 见他担心,徐皎月忙道:「你看,我没事的,连嗯哼都吓不倒我,不过是只大狗,算什么!」 听徐皎月说大话,萧承钰笑得更厉害,她忘记刚刚抖成什么样儿? 「是秦若水把你带进来的?」萧承阳声音中的温度急遽下降。 徐皎月知道告状不是种好行为,但刚经过一场生死攸关的奋斗,她有权利任性。「是她把我推进来的。」 鼓起腮帮子,噘嘴怒目,她以为自己充分表达了怒气,却不晓得这号表情看在两个男人眼里,是撒娇。 萧承阳摸摸她的头,说:「放心,她会为自己做的付出代价。」 昨晚的刺客,他还没同秦若水算帐呢,还以为她见到徐皎月平安,行事会更加小心,没想到又来这出。 当然,他不否认她的聪明,宫里的狗咬死人可以不负责任,更何况是二皇兄的狗。 「徐姑娘,要本皇子帮你出气吗?」 为安抚萧承阳,这回她真是撒娇了,拉起他的手,徐皎月用软糯的声音说:「不必,我相公会替我出头。」 果然,萧承阳被安抚了,他笑得日月失色、星辰无光,笑得她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脸上,拔也拔不掉。 萧承钰莞尔,相公吗?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吐出,听起来怎会如此顺耳? 然,二皇兄的笑让萧承阳有了危机感,他拉住徐皎月,轻声说:「我们回家。」 「好。」两人朝外,萧承阳掌风扫去,大门应声打开。 第六十三章 就在两人双双跨出门槛同时,萧承钰喊声,「三皇弟留步。」 「有事?」萧承阳连头都没转。 「让我,算我欠你一份情。」 他想也不想,直言拒绝,「不。」 「父皇亏欠于我。」这是摆明了要讲条件。 「那也不行。」任何条件都不能交换他的月月。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几个皇子分立在皇帝跟前。 萧承阳背脊挺得笔直,脸上写着不屈服,萧承钰体力不支,仍坚持拄杖站立,然而冷汗不断从他的额头冒出,看得皇帝心生不忍。 「坐下、坐下,通通坐下。」 这话,皇帝已经说了第二次,萧承阳不理会,萧承钰见他不入座,便也坚持着,而太子看两个弟弟这模样,只能叹气,跟着站在一旁。 萧承钰说得对,皇帝对他感到愧疚。 十几年前,有人在皇帝御膳里下毒,是萧承钰代皇帝喝下那碗汤,救皇帝一命,而他自己却差点死于非命。 虽然太医在鬼门关前将他抢救回来,可自那之后他的身体蠃弱,经年躺在床上,他空有满腹理想,却什么事都做不成。 这些年,皇帝想尽办法补偿他,他开口所求,无不应允。 可是他封闭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一条凶犬陪伴,不教任何人靠近,好不容易有个看得上眼的女子,皇帝自然要替他周全。 可,他看上的不是旁人,是兄弟即将入门的侧妃,这让皇帝怎么决断? 「阳儿,你就让让你二哥,这些年委屈他了。」 萧承阳冷笑,委屈萧承钰的又不是自己,为什么要他来委屈? 何况造成这个下场的,不正是皇帝自己,妻妻妾妾一大群,成天关在一堆,不勾心斗角做啥去?那药……是秦贵妃下的,却赖在董太医身上,以至于董家几乎灭族。 这个仇,他承诺董裴轩,一定会亲手帮他报。 萧承阳回答,「兄弟妻不可戏,二皇兄行差踏错,父皇自该好生教导,怎能助纣为虐,迫使儿臣退让?此事传扬出去,皇家颜面何存?」 「不过是个侧妃。」皇帝道。 「儿臣不介意把正妃让给二皇兄。」塞一个秦若水,想换他一个月月,这笔生意怎么算都赔。 「儿臣谁都不要,只要徐皎月。」萧承钰说完,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幸好太子及时将他扶住,否则就要殿前失仪了。 想他一个大好男儿,如今却只能落得如此,皇帝满怀歉意。 皇帝叹气,他虽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却也是个爹啊,要不,当初凌云卓送回来的证据如此充分,他为何高举轻放?因为他是个护短的爹。 对老四,他都能够这般纵容,对老二……他应该做得更多。 凝声,皇帝向萧承阳施压。「阳儿,让给你二皇兄,他好不容易看上一名女子,朕承诺日后你看上任何女子,朕都为你作主,就算十个、二十个,只要你高兴,朕都为你作主。」 这话有施恩,更多的是示弱。 萧承阳双膝跪地,道:「儿臣这辈子也只看上一个,旁人取代不了月月。」 萧承钰见他如此,也跟着跪地,「除了徐皎月,儿臣宁愿一世孤独。」 「没有月月,儿臣自愿落发到皇国寺为父皇祈福。」只是,以后国家再有战事请自行处理,别来麻烦他这个方外人。 「没有徐皎月,望父皇赐儿臣七尺白绫,了却一身病躯,当年没死成,现在死也不冤。」 两兄弟竟还较起劲来了?皇帝头痛不止,他日理万机却败在家务事上,气恨不过,他恨恨道:「不过是个女人,你们竟连兄弟情都不顾了,再争我就赐死徐皎月,看你们谁能真正孤寡一世。」 他抓起砚台,眼看着发抖的萧承钰,最终,那方砚台还是砸在看起来结实很多的萧承阳身上。 一身黑墨,他仍然纹风不动,摆明抗争到底。 皇帝气急败坏,怒道:「出去,通通给我出去!」 见父皇动怒,太子扶起萧承钰往外走,萧承阳却凝了眼光,一语不发。 他越是倔强,皇帝越是愤怒,就没见过这么强的,「还跪着做什么?出去!」 萧承阳凝声道:「月月是秦若水引到二皇兄面前的,父皇以为,她的目的是什么?」 话说完,萧承阳跪地一拜,起身离开御书房。 但是短短几句话,在皇帝心中激起千重浪,目的……秦家的目的是……兄弟阋墙?对老四还没死心是吗? 萧承阳走出御书房,萧承钰还没有离开,他靠在墙边等萧承阳出来。 萧承阳看见他,却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 「你放手,我会全力支持太子。」萧承钰说。 萧承阳停下脚步,看看萧承钰,再看看太子哥哥,寒声问:「这也是太子哥哥的意思?」 太子心知肚明,只要他敢点头,他与萧承阳之间就此恩断义绝,可……他能怎么办?父皇的意思、兄弟的意思,他难道不想周全? 「兄弟相争,父皇护短,不会对你们怎样,只会为难徐姑娘,这是你们乐见的吗?」 太子想赌,赌更喜欢徐皎月的那个会放手。 萧承阳明白太子哥哥的意思,心底微微失落,太子哥哥长大了,爱护他的心思已不如幼时纯粹。 萧承钰骄傲道:「信不信,我有本事把老四放出来。」 长年在病中,旁的事不能做,只能读书,虽不涉猎朝中大事,却也把朝局看得清楚透彻,萧承阳有大将之才,他有治国良方,谁也不逊色于谁。 萧承阳更骄傲回答,「信不信,就算他被放出来也无法作为。」 「你想赌?」 「不!我只是告诉二皇兄事实,并且,我不会让月月成为赌资。」 她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不是物品,他不允许任何一点点的可能性让她有机会离开自己。 萧承阳满满自信,他的傲气不是天生的,是从大大小小的战役中磨练出来,比起只能纸上谈兵的萧承钰略胜一筹。 「但……我想赌!」萧承钰咬牙道。 【第十四章 大婚之夜血染京城】 没人拘着她,徐皎月却再不肯出府了。 秦若水轻轻松松就能让她陷入巨大危机,现在打死她都不肯与那心机女正面对决了。 她成天关在屋里,从系统大娘那里找来一堆书、一堆影片,从《甄嬛传》、《延禧攻略》到《如懿传》,每一部都仔细研究。 人生第一次这么上进,她要把宫斗宅斗这种事研究到淋漓尽致,当然,会这么做也是因为娘亲的强烈建议。 第六十四章 徐皎月的绣庄已经开张,双面绣在京城带起一股风潮,徐虹儿的脂粉铺子也开了,风潮未起但生意不差,等保养品慢慢从使用者嘴里得到口碑之后,肯定能够赚得钵满盆溢。而现在挂名为舅舅的「前世父亲」卫梓,酒楼客栈已经选好地点,正在筹备兴建。 过去,卫梓没有打算在这个世界落地生根,他还盼着将时光机修复返回二十一世纪。但他遇见董裴轩了,他没想到真爱会出现在这个朝代,虽然董裴轩还没意识到自己是某人的真爱,但不急,卫梓会慢慢教导他。 而且徐虹儿在这里,儿子、女儿都在这里,他还回去干什么? 他打算营商求个安身立命,但是没人晓得他打算在客栈下方建密室,制造划时代机械。 匪夷所思?不可能? 哼,晓不晓得巴格达电池距离二十一世纪的四千多年前被发明出来?三千年前的埃及就有电镀的技术?远在秦朝时期的数学就懂得开根号? 请千万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而他……现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古人」。 时序进入二月,是春暖花开的好天气,这种时候应该外出踏青郊游的,女子在嫁为人妇之后忙于家务,这种机会就少了。 如果徐皎月够聪明,就应该好好把握,但……她一点都不想,不想再和秦若水意外碰面,更不想给萧承阳带来麻烦。 他每晚都到她床边,却绝口不提二皇子的事。 但他不说,哥哥说了,说两个皇子为她闹得兄弟阋墙,说萧承钰求到皇帝跟前,逼萧承阳让步。 萧承阳为难,却不教她知道,她心疼他,只能用安分来回报。 打开宫斗文,徐皎月又开始「发呆」,系统大娘说得对,这叫做职前训练,良好的训练才不会让菜鸟上任时手足无措。 「小姐,二皇子来访。」丫头一句话,把她从「发呆」中拉回来。 「什么?」 丫头再说一遍,「二皇子来访。」 他怎么……来了?不是身体不好?不是连下床都觉得勉强?他这是…… 「小姐……」丫头再催一声,徐皎月连忙点点头往外走。见她这样,丫头又急了。「小姐。」 「怎么啦?」徐皎月不懂,她怎么一喊再喊。 「小姐要不要打扮打扮,这样子出去见贵客……那是二皇子哪,太失礼。」 徐皎月轻哂,「不会啦,别想太多。」 不打扮都美得教人倾心了,再打扮还得了,她突然想念起当无盐女的光阴。 徐皎月快步从丫头身边走过,往前院去。 走进厅里,萧承钰拄杖朝她走来,徐皎月有些讶异,为什么长辈都不在? 萧承钰笑道:「老夫人和夫人体贴,让我与姑娘单独说说话。」 徐皎月皱眉,这是哪门子的体贴?轻咬唇,考虑要不要拔腿就跑。 「姑娘担心吗?门是开着的,外面就有丫头小厮守着。」他指指频频往厅里探头的丫头小厮。 是啊,担心太多,这里可是庆王府,她的地盘。徐皎月违心道:「我不担心。不知二皇子来访,有何指教?」 「我想徐姑娘应该晓得,为了你,我和三弟闹得厉害。」 「是,但我不明白二皇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我与王爷已有婚约,这行径……」她认真摇头。「不妥当。」 「徐姑娘要不要先听听我的话,再决定我是否妥当?」 「二皇子请说。」 「倘若徐姑娘嫁给三弟:顶多是个侧妃,至于未来的正妃……姑娘已经与秦姑娘交过手,想必对她的人品有所了解。两女事一夫,对女子而言并不容易,若徐姑娘愿意选择我,我承诺此生绝不纳妾,一生一世一双人,必不教姑娘受半点委屈,如何?」 徐皎月垂眉,半晌笑了。「这建议对女子而言,是很大的诱惑呢,可惜……」她摇摇头给了他答案。 「为什么不?」 「那日我在对大狗说话的时候,二皇子听见了,对吧?」 「对。」 「知不知我在林子里遇见的大哥哥是谁?」 「莫非……是三弟?」 「对。四岁小童在林中迷路有多恐惧,二皇子必定能够想像,但是他一出现,我就安心了。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答案,黑黝黝的森林里,我连他的脸都看不清楚,但是当他那双比星星还亮的眼睛看着我,我就不害怕了。 「他背着我在山林里奔跑时,我好快乐,我不敢吃生鱼,他宠着我,给我采果子时,我好快乐,他为我在月下长啸时,我好快乐,在他连话都不会说的时候,已经带给我很多很多的快乐。 「你知道他学会的第一个辞汇是什么吗?是月月,是我的名字,我永远记得他说出月月两个字时,我们有多开心。 「后来我被徐家找回去,之后的日子……过得有点辛苦,但难受的时候,想着他就不难受了,伤心时想着他便不伤心了,流泪时想起他,泪水收敛、笑容现形……我想,在我还不真正认识他、认识爱情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我已经喜欢他、爱上他,已经把他深深地刻进骨头里。 「你说得对,二女共事一夫很辛苦,但是我爱他的方法是——我愿意为他牺牲、为他辛苦,即使很清楚他是高高在上的北阳王,是无数女子心仪的对象。即使我明白,他只会爱我一阵子、不是一辈子,即使脑筋清楚的我知道现在短暂的快乐必须用未来长远的寂寞来交换,但是我愿意,真的,我愿意。」 她一大串、一大串的话震惊了萧承钰。 是什么样的感情,能够让女人如此义无反顾,明知道辛苦多、危险多,明知道一不小就是飞蛾卦火,她仍然坚持她的爱情? 「我会比他更喜欢你,更专情。」他咬牙保证。 「不对,二皇子并不真正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我……有趣?与众不同?你觉得我和其他女子不同,是因为我不害怕你的忠犬对吧?可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是因为王爷教会我与狼群和平相处,因为野狼对他而言是家人,我爱他就必须学会爱他的家人,如果我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的与众不同,那是因为王爷,是他亲自教会我的。」 萧承钰静静看着她,若原本对她只是感觉特殊有趣,那么在这一番话过后,他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一个大胆面对自己感情的女子,一个不惧威权的女子,一个即使明白自己的处境,为心爱的男人也要硬着头皮往前闯的女子…… 第六十五章 为什么不让他在多年前遇见她?突地,他羡慕起三弟的好运道。 【当!萧承钰赠正评三百点。】 【当!萧承阳赠正评六百点。】 【当!萧承阳赠正评一千点。】 ……嗯?徐皎月转头四下寻找,萧承阳在哪里? 萧承钰无力道:「出来吧,不必藏了。」 他说完,萧承阳从屏风后走出,两兄弟对视,萧承钰说:「你赢了,我认输。」 萧承阳扬起骄傲笑容,道:「你没输,你只是运气不好。」 萧承钰失笑,没错,他确实运气不好。 喝一碗毒汤,丢了一生,错失徐皎月,但是以后……「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话是对萧承阳说,也是对自己说的。他不会再自怨自艾、自我毁灭,他要振作起来,做一番让人刮目相看的事业。 「送你一个礼物。」萧承阳说。 「什么礼物?徐皎月吗?」萧圣钰还想讨个口头便宜。 萧承阳没有被挑衅,不过是个失败者而已。「当年那碗汤,原本是要送进德妃嘴里的,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那碗汤会进了你的肚子。」 「谁下的手?」 「秦贵妃。」 「你确定。」 「我从不说不确定的话。」 萧承钰紧了双眉,秦贵妃…… 萧承钰离开,萧承阳将徐皎月抱进怀里,他激动、他热情,他有无数快乐在心头翻涌。 「怎么了?」他抱得她喘不过气,徐皎月仰头问。 「我也是。」 「也是什么?」他的话让人一头雾水。 「难受时想你、伤心时想你、受伤时想你……就好了,我喜欢你的时间和你喜欢我一样长。」 原来……对啊,他都听见了,听见她的告白。徐皎月笑着把头在他怀里钻。 「相信我,不必牺牲,不必孤独,我会爱你一辈子,不是一阵子,把快乐好好留着,你不需要用任何东西去交换。」 心突然间盛满,她圈住他的腰,对着他的心脏,认真说:「我信你。」 时序往前推进,转眼三月初三到来。 这天是北阳王迎娶秦相孙女的日期,在迎娶队伍出门之前,送往庆王府的聘礼队伍先一步出门,围观百姓被将近三百抬的聘礼给晃花了眼。 之前给秦家的聘礼,只有礼部备下的几十抬,没想到…… 瞧瞧那对活雁多精神,送到秦家的雁子只是木雕的呢,不过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队伍最前面那个黄金打造的大盒子上头,不晓得里面装着多么贵重的东西呢。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里面是一捧泥土,光是打造得如此精致的黄金盒子,就价值不斐。 果然,那句话的确是从王爷嘴里说出来的,不是谣言,在北阳王心中那自己送上门的才是妾。 不晓得北阳王到底对秦家姑娘有什么不满,人家可是名满京城的大才女啊,不过庆王府的姑娘也不差,听说能七步成诗哪,可见得不是秦姑娘差,而是徐姑娘太好。 三百多抬聘礼终于出门,却耽误了迎娶时辰,急得礼部尚书团团转,肥滋滋的脑袋满是汗。 说过要相信萧承阳的,徐皎月努力了,只是在这个日子……她多少还是会落寞、还是会伤怀。 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过了今夜,他们将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可以否认他和秦若水的感情,但无法否认,建立关系后的两人将会不同。 很难不嫉妒呵,很难不伤心,只是他对她那么好,她怎舍得让他为难?所以她极力克制情绪,极力表达对他的信任。 昨晚他在她床上度过,她叨叨絮絮地说着笑话,想尽办法逗出他的笑脸。 她假装忘记隔天是他成亲的日子,假装他们会这样子一直一直下去…… 但天明,心,沉到谷底…… 庆王府前头很热闹,听说他送来三百抬聘礼,所有人都围着聘礼指指点点,都庆幸她不会受到委屈。 但她……已经委屈了呀,当他躺在别的女人身边时,当他成为别人的丈夫时,她怎么能够限制委屈。 她的心矛盾而复杂,紧紧交握的双手泄了她的哀伤。 「皎月,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董裴轩和卫梓进门,跟随在后的仆妇将一个金色盒子抬进屋里。 「这是……」徐皎月问。 「聘礼之一,送来的人交代,今天要你亲自打开。」剩下的聘礼,老夫人全封了箱,打算大后天直接送往北阳王府。 徐皎月走上前,接过黄金钥匙打开盒盖,在视线对上里头的东西时,热泪盈眶……里头是她为他做的第一件衣服,在池塘边用兔皮做的,还有她的头绳、她的帕子,她用三个铜板为他串起的项链。 多年过去,他始终没丢掉?为什么坚持留着?因为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份甜蜜、第一份快乐,第一个想要永远留存的记忆? 委屈被感动驱逐出境,她紧紧把小皮衣搂在怀里。 她懂的,完全明白,在他成亲的这天送来这些,他想告诉她,不管今天他身边的人是谁,她都是他人生最初始的爱恋。 王府只办几桌喜宴,并没有请外人,全都是军中同袍,连太子想讨杯喜酒都没机会。太子心底明白,三弟这是在向父皇表达对这桩婚事的不满。 他也知道父皇不会为此怪罪三弟,正是因为三弟心思坦诚、直来直往,父皇才会安心重用他。 当然,太子这个想法如果让卫梓知道,应该会笑断两颗大牙。 不过也是因为卫梓教导有功,越是高明的腹黑者,表面看起来越老实忠厚,萧承阳这样、徐皓日也是这样,表面上用的全是直来直往的招,但背后……不晓得走过多少弯弯绕绕。 就拿今晚的事来讲,萧承阳不动声色就让京城风云变色。 众人吃喝过后,他把后续之事交给徐皓日。 萧承阳走进喜房,连杆秤都没拿,一阵掌风划过,秦若水头上的喜帕落地。 秦若水抬眼望他,羞涩微笑。 这段日子她过得战战兢兢,深怕宫里那件事让徐皎月在他跟前告状。导致婚事不变,她想好满肚子说词等着他上门时给足解释,没想到……风平浪静,婚事照常进行。 她知道,他对待自己和徐皎月不同,知道两家收下的聘礼差距甚大,但她咬牙隐忍。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对付徐皎月,她需要长足的耐心,她不急,日子还长得很,与其想着对付徐皎月,更重要的是,她得先把王爷的心拉到自己身上。 她不顾羞耻,聘请青楼老鸨来教导她房中之术。 第六十六章 这几个月中,她勤练诗词歌赋,甚至进厨房学做菜,即使她痛恨沾染了一身油烟味,仍旧勉强自己。 老鸨说,再正经的男人也管不住下面那三两肉,只要伺侯好那话儿,再喂饱他的肚子,之后几分情趣、几分风情,就没见过不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男人。 她对自己有信心,相信能够掳获王爷的心。 秦若水看着迟迟没动作的男人,蛾眉微蹙,柔声问:「忙一日,爷要安歇吗?」 「不急,先算算帐。」他的声音很冷、表情更冷。 「算什么帐?」她是害怕的,却还是保持着温柔笑意。 很可惜她面对的是萧承阳,他不是普通男人,他是狼之子。 「用迷香迷昏月月,想掳走她的鲁大山。」 他查出来了?心脏狂跳,胸口一窒,但她还是努力维持住脸上的无辜。 「王爷在说什么?妾身不懂,莫非是徐妹妹对爷说了什么?」 真会演戏,全然否认之余,还不忘抹黑月月?这样的人,怎么可以留在月月身边? 「她不知道这件事,鲁大山是爷亲手抓住的。」 她倒抽一口气,捂住嘴巴,再也忍不住失态。 「不必怀疑,爷就在她的床上。」 「未成亲先苟合,那样的女子配不上爷。」她把话题歪到一边,心里算计着要怎么把这件事情给闹大。 一眼,萧承阳看透她的心思,但她没有机会了。 「你很聪明,晓得二皇子不乐意接触外人,闯入者不是被杖毙,就是被恶犬咬死,你把月月带到二皇子跟前,是想借刀杀人?」 「没有!不是这样的,我不晓得那里住的是二皇子,我也是迷了路才会……」 他不听,淡淡一笑道:「行了,其他那些造谣生事、恶言恶语就不多说,你必须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代价?他要杀了她?秦若水瞠大双眼,直视他的眉眼。 不!祖父还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他不敢、绝对不敢…… 没想到他没有要杀她,却道:「喝交杯酒吧。」 什么意思?她糊涂了?她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无法掌控的恐惧让她全身颤栗不已。 只见他笑着端起酒杯,当着她的面仰头喝下,然……下一刻,鲜血从他嘴里疾喷而出,只觉一阵血雾,下一刻,血喷得她满头满脸。 她来不及尖叫,就被扑上来的他掐住喉咙,她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只是轻轻一掐,她的喉管伤了,伤得她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开不了口,却清楚听见他张嘴大喊—— 「你、要、杀、我!」 下一刻,新房的门被人冲破,一群正准备要闹洞房的武官闯进来…… 这个夜晚不平安。 赵擎的事已过去半年,眼看皇帝迟迟没有动作,当初的四皇子党彻底放下心。 他们认为皇帝对四皇子之所以高举轻放,并不是因为偏宠护短,而是因手中没有足够证据,既然没有证据……那么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为一个赵擎,这些日子没有人敢主动往秦相爷身边靠,而今已经摆明没事,再加上皇帝赐婚,这时候不上门讨一杯喜酒就真是矫枉过正,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因此当初牵涉贪渎的官员们都上门了,可是几杯喜酒下肚后返家,子时未过,许多人家纷纷派管事家丁到处寻大夫。 京城的大夫忙得脚不沾地,一整夜,人心惶惶。 消息传进宫里时,天色未亮,正在温柔乡里的皇帝震怒,匆促下床。 一个晚上,京城竟然死了十七名官员…… 当名单送到皇帝跟前,他的拳头狠很捶上桌面。 皇帝咬牙暗恨,好个秦进学!竟敢杀人灭口,他以为杀光那些党羽就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朕不是不动他们哪,只是想暂时维持朝廷平静,待老四放出来再将他们一个个清理掉,没想到这个老匹夫竟抢先一步把他们给杀死。 看着震怒的皇帝,传话太监双手抖得厉害。 拿人手短,这些年他收秦相爷赏银颇多,不能不开口圆两句话,奉上热茶,他战战兢兢说:「皇上息怒,或许不是秦相爷所为。」 「不是他?这十七个昨天都去秦府喝了喜酒。」 「喝喜酒的人那么多,也没有各个出事啊。」 问题就出在这里,怎么喝喜酒的人那么多,出事的偏偏是这几个?要说没有针对性,谁相信! 秦进学想做什么?向太子投诚? 不对,既然那些人可以用钱买动,秦进学有本事让他们为老四做事,就能让他们为太子做事,那么是……保住老四,以利日后东山再起? 他缓缓舒口气,道:「来人把四皇子带进宫。」 「是。」宫卫领命。 在宫卫尚未把人带来之前,外头一阵骚动,没睡好的皇帝脾气暴躁,怒道:「是谁在外头闹?」 总管太监到外头一看,再进御书房禀报。「禀皇上,是徐少将军。」 大清早的,徐皓日来做啥?「宣!」 徐皓日一看到皇上,立即哭倒在地。「皇上,救救三皇子啊,三皇子快死了。」 皇帝怒目圆瞠,倏地起身,位移太快,一阵晕眩,他闭上眼睛,待晕眩过去后,问:「人怎么样?」 「昏迷不醒,御医们正在抢救。」 「是谁在那里伺候?」 「院判钟太医。」 是钟太医……很好,他的医术高明。皇帝缓过气道:「说,怎么一回事?」 「昨儿王爷大婚,府里只请了咱们军中同袍,王爷心闷,不想喝酒,早早就回喜房,我们匆匆吃饱,本想着要闹洞房,没想到刚进洞房就看见王爷喷了新娘子满头满脸的血,王爷说……秦氏要杀他。」 「可有证据证明是秦氏所为?」 「府里的下人逐一审过了,合卺酒是管事姑姑备下的,在新娘进喜房前,有六名府卫一起看守,没人靠近过屋子,而林姑姑是皇太后派过去的人。」 意思是,除在喜房的秦氏之外,没人有机会下毒。 秦进学这是在演哪一出?牺牲孙女来断太子一臂?「来人,宣秦相进宫!」 徐皓日闻言,忙道:「禀皇上,此事应与秦相爷无关,秦姑娘与四皇子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王爷不愿兄弟阋墙,因此对这门亲事一直抱持着反对态度,他盼着秦相爷能知难而退,进而成全四皇子与秦氐,没想到……事情还是发展到这个情况。」 第六十七章 「竟有此事?」皇帝咬牙暗恨。 明知道孙女嫁得心不甘情不愿,还非要成就此事,他这是想让太子放松戒心,引他为知己好生重用?看明白了,他这是想演「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剧码,果然是全心全意为老二谋划。 「若非如此,王爷与舍妹不过是一面之缘,怎会急着求到皇太后跟前?还与二皇子斗上那么一场,不就是想作戏让秦相爷看明白的吗? 「王爷曾说过,待四皇子解除禁足,却发现心上人被抢走,肯定要恨上王爷、恨上太子,兄弟阋墙于国家朝堂并无好处,王爷时常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说着说着,徐皓日哭将起来,一脸的忠厚、一脸的老实、一脸的痛心疾首,他为他们家王爷揪心呀。 皇帝脸带悲戚,这才是身为皇子该有的态度,这才是皇室之福…… 徐皓日尚未退出御书房,宫卫进来了。 双手一拱,沉沉的声音道:「启禀皇上,四皇子失踪了!」 十里红妆,庆王府嫁女,旁人是嫁妆一抬接着一抬,他们是三抬为一列,三抬接着三抬,一路往前。 谁让庆王府财大气粗,再加上北阳王府的聘礼及宫里赏下的一百六十八抬嫁妆,要是不三抬三抬出门,恐怕夜深了,嫁妆还进不了王府。 「宫里为啥赏这么多,那可是嫁公主的规格。」有百姓问。 「你不知道吗?北阳王快要死啦!」 「怎么可能?」 「三天前北阳王不是娶秦家女吗?没想到秦氏竟在合卺酒里下毒,王爷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宫里接连派出许多御医,听说看过的都直摇头呢!」 「难怪,才办完婚事,隔天秦相府就被抄家。」 「对啊,秦相爷不只给北阳王下毒,还在喜宴上毒死不少朝臣。」 「这秦家可真狠哪,秦相爷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不是为了夺嫡之争,听说那晚被足的四皇子逃跑,是在秦相府里被抓到的。现在可好了,砍头的砍头、圈禁的圈禁,京城又是一番大动荡。」 「只可惜了北阳王,他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哪。」 「可不是吗,难怪王爷偏爱徐家站娘,人家忠贞洁烈呀,皇帝都命礼部停办婚礼了,她硬是要嫁,还跑到皇帝跟前说生为萧家人死为萧家魂,她自愿为王爷冲喜,还说如果王爷遭遇不幸,她便在墓旁结庐,青灯古佛伴王爷一世。」 「天哪,真教人感动。」 「要不,皇帝会赏下这么多嫁妆?希望王爷能够活转过来,否则徐家姑娘真是太可怜了。」 婚礼仪仗缓缓前行,皇帝金笔一下,徐皎月从侧妃变成正妃,这样的婚礼风光十足,让所有女子心生羡慕,可惜迎亲队伍里没有新郎,只有禁卫伴行。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百姓的耳语中,缓缓进入北阳王府。 徐皎月双眼肿得厉害,她已经两天没睡。 前天萧承阳中毒消息传来,圣旨下达让庆王府不必备嫁,昨天她顶着一双兔子眼跪到殿前求嫁。 皇太后垂泪、皇后娘娘也哭了,心疼萧承阳这样一个好孩子竟落得如此下场。 皇帝看着态度坚定的徐皎月,心生感动,有人肯这样对待儿子,他能不点头? 在喜娘的搀扶下,她进入喜房。 所有仪式均省略,连喜宴也没办,徐皎月命人送来热水,换掉嫁衣清洗过后,她只让管事姑姑带她去看萧承阳。 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萧承阳,徐皎月眼泪滴滴答答掉个不停。。 林姑姑见状,低声说:「王妃别这样,今天是你们的大好日子。」 徐皎月点点头,用力抹掉泪痕,对林姑姑也对自己说:「对,不哭,他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她的问话,没有人敢回答,几个御医垂手而立,在病床前站一排。 得不到回应,她垮了肩,声音虽低,却是说得斩钉截铁。「你们不信,我信,他一定会好起来,绝对会好起来。」 御医们一阵轻喟后,全数退了出去,把这间屋子留给新婚的男女。 徐皎月坐在床边,轻轻握起他的手贴在自己颊边,像吟唱似的说着话,「你不会教我失望,对吧?你那么强势、那么厉害,你一定可以健健康康站在我面前,对吧? 「我同皇上说的话,全都是真的,你敢死,我就敢剪去一头青丝,就敢在你墓边待上一辈子,你舍得吗?你说要护我、爱我一辈子,你说不让我用短暂的快乐换豆9豆小0说提供取未来寂寞,你要说到做到啊……」 她不想哭的,可是泪流不止,眼泪湿了她的衣襟、他的脸庞。 「你不好好的,我们怎么生儿子?没有儿子,盖图书馆、练武场有意思吗?」 她不停说着话,让守在外头的林姑姑听得心酸,挥挥手,她让大家退下去,说:「这里有王妃就够了,留两个人在耳房守着。」 【当!萧承阳赠正评五百点。】 徐皎月一惊,他醒了?倾身向前,她想要看仔细。 「嘘……」他把食指放在嘴边,虚弱地对她一笑。 「你……」 他轻轻拉过她,让她趴在自己胸口,他在她耳畔用气音说:「毒是我自己下的,栽赃秦氏,但她不无辜,那是她该得的报应。」 「所以你没事?你在演戏?」她也用气音对他说话。 「中毒是真的,否则骗不过那些御医。」 「怎么办?你会好吗?」 「别担心,明天皓日就会找到‘神药’,他会治好我身上的毒。」 不意外的话,带着「神药」治好北阳王的,将会是多年前被冤枉抄家的董太医儿子,董裴轩。 当年董家被秦氏所害,如今是该还董家一个公道。 徐皎月松口气,这两天她哭惨了,再多的粉妆都掩不住她的憔悴。 看她这副模样,萧承阳埋怨起徐皓日,这件事哪能瞒着徐皎月? 可若不是瞒着,徐皎月怎会到御前哭上一场,怎能成就后来的事情? 「上来陪我睡一会儿,明天就会雨过天青。」 她点点头,除去鞋子躺上床,头靠在他胸口上,徐皎月听着他稳定的心跳声,一夜好眠。 第二天,董裴轩果然带来「神药」,北阳王清醒。 第六十八章 第七天,北阳王余毒尽解,徐皓日陪董裴轩进宫禀报。意外地翻出多年前的董太医旧案,皇帝着大理寺彻查。 第十九日,大理寺查出当年那碗毒汤原是要毒害德妃的,没想到皇帝心血来潮进了德妃宫里,那碗汤才会呈到皇帝跟前,不料皇帝见二皇子天真可爱,喂他一口,导至二皇子长年卧床。 下毒的是与秦贵妃交好的林御医,董太医不过是代罪羔羊。 真相查出,董家平反,圣旨到达边关,令董家族人返回京城,林御医判斩刑,秦贵妃被关进冷宫。 秦氏一族完了,四皇子病情没痾,而秦贵妃也一病不起。 当然,她想要病情痊愈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宫里还有个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的二皇子。 数个月后,这对曾经风光一时的母子,双双离世。 【终章 终于,我们都幸福】 屋里烧着几盆炭盆,天渐明未明,一抹鱼肚白在天际翻起。 庆王和庆王妃垂眉一语不发,董裴轩和卫梓交头接耳低声说话。 最近客栈房间供不应求,让消费者抱怨不已,他们打算再开第二家。 另外卫梓研发出玻璃制品,非常抢手,而那个未对外发表的蒸馏器实在太好用,他们计划开一家酒庄。 北阳府的两个幕僚沾上一身铜臭味,开口闭口都是生意经。 软榻上,萧承阳把徐皎月抱在腿上,她闭着眼睛窝在他怀里熟睡,他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似的。 光是看着她的睡颜,萧承阳都觉得幸福,轻轻地将下巴顶在她额头上,吸着她的发香,对于人生他要求不多,只求与怀中女子相守到老。 徐靖杉没办法像他们那样自在安然,他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走动,时不时侧耳倾听隔壁房间的动静。 一夜了,徐虹儿的叫声变得微弱,让他担忧不已。 他想进产房,但所有人都不允许,说产房的血光之气对男人不利,他才不在乎这个,他更在乎的是,在虹儿辛苦的时候,自己能不能陪在身边。 是徐皎月说服了他,她说:「爹,我们身上有好多眼睛看不到的脏东西,娘生孩子会有伤口,若脏东西染到娘身上,娘会发高热,会有危险的。」 为妻子的平安,他点头了,可是……怎么会这么久? 早知道生个孩子这么痛、这么久,就别让她生,都三十几岁的人了,不该做这么危险的事。 凌云卓和徐皓日见他这般,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担心,姑母不会有事的。」 「对啊,当初娘在那么糟的情况下都能平安把我和月月生下来,现在更没问题。」徐皓日道。 徐靖杉深吸气,走到董裴轩面前,「要不,裴弟,你进去看看你凌姊姊。」 当初那个「很糟的情况」有董裴轩在,便安然度过,如果他现在也在,情况是不是会好转?这是拿董裴轩当幸运符的概念。 董裴轩笑道:「姊夫,你这是关心则乱,生育子女本来就是这样。」 「那……有没有办法可以让你姊姊不生了?」 「避子汤吗?那对姊姊身体不好,现在问题不显,年纪大了之后,毛病会一一跑出来。」董裴轩道。 「那个避子汤,我可以喝吗?」 「男人要喝的是绝育汤。」他只懂得粗浅医术,虽不高明,但从小耳濡目染,懂的也比一般人多、 「真有这种药,裴弟给我熬上几碗吧。」 徐靖杉才说出口,就听见萧承阳接话,「熬一缸吧,我也要。」 听见这话,半眯眼的庆王和庆王妃倏地睁大双眼。 两老再宠爱外孙女也明白此事不可行,忙道:「胡说什么,你们少年夫妻都还没有孩子呢,怎么可以喝?」 「萧姓子孙多得很,不差我的。」 庆王妃劝道:「奶奶明白你心疼皎月,可你直没有想过,若皎月一直没有为你开枝散叶,外人会怎么看待她?又有多少野心勃勃想攀上北阳王府的人会想尽办法把女儿往王府里头塞?何况你们上面还有皇帝、皇后、皇太后盯着呢,当女人不容易啊,你别想这些歪法,如果有心,多疼爱皎月也就是了。」 徐皎月被讨论声吵醒,她揉揉眼睛,看着一脸严肃的萧承阳,她咯咯轻笑,把他硬硬的表情给揉软。 最近嗜睡得厉害,现在连坐着都能睡了,真是…… 「娘还没生吗?你们在说什么?」徐皎月问。 「待会儿让大夫给你把把脉,都成亲两年了,怎肚子还没动静?」庆王妃说。 这事儿啊,徐皎月笑弯眉毛道:「我怀上了呀。」 「什么?」瞬间,萧承阳全身肌肉紧绷,抱着徐皎月的双手出现颤抖现象。 徐皎月一句话在屋子里炸开,庆王妃急了,「都怀上了还在这里添什么乱,回去回去、快回去……呃,别回去,王爷,你带皎月回房睡觉,有身子的人怎么可以熬夜,乱来!简直乱来!」 萧承阳才要站起身,就听见徐皎月抗议。 「我没熬夜,我睡得好着呢。」说完又往萧承阳怀里钻,紧紧抱住他的腰,低声说:「你的胸口是我最舒服的床。」 一句话,立刻把他竖起的眉手给拉弯。「怀孕为什么不告诉我?」 「月事迟了几天,觉得还不稳啊,想等几天再说。」 「那是还不确定吗?」董裴轩问。 「应该确定了吧,昨天吐过一回。」 「怀孕这种事是可以用‘应该’来说吗?」董裴轩瞪一眼不省心的徐皎月,抓起她的手腕细细号脉,片刻后点点头,对萧承阳说:「是怀上了,要注意些,但别太紧张,孕妇要保持心情舒畅。」 接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落在徐皎月身上,东问一句西问一句,问个不停。 徐靖杉闷了,那他的绝育汤呢? 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传来,他像被针刺到似的,跳起来说:「生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徐靖杉的大喊给吸引过去,只见他拉开门直往外跑。 不多久,两个婆子抱着包得实紧的孩子进门,道:「恭喜王爷、王妃,姑奶奶生下一对龙凤胎,母子平安。」 大伙儿全朝婴儿围过去,庆王妃松口气问:「姑爷呢?」 「姑爷进产房陪姑奶奶说话。」 徐皓日和徐皎月对上一眼,果然啊,爹最在乎的,还是他们的娘。 徐皎月拉开被子,想看看自己的弟弟妹妹。 咦? 他们的手肘上也有一圈云纹胎记,难道他们也有内建的系统大娘? 徐皎月又与哥哥对视一眼,笑了,因为弟弟、妹妹也能带着母亲给的福气平安长大呢。 董裴轩和卫梓携手走出屋外,他们没有为父为母的福气,不过能够拥有彼此,便是岁月静好、幸福愉快。 抬起头,卫梓说:「下雪了呢。」 董裴轩道:「皓日和皎月也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出生。」 卫梓笑了,新生命总是令人感到喜悦…… 后记 【后记 一个圆梦的故事 千寻】 大家好,我是千寻。感谢在豆豆0小说网阅读我的作品。 先说一声恭喜发财,新的一年又到了。 亲爱的你,还会不会在每年的开头拟定新年新计划,或者对新的一年有任何的想像?如果会,那么恭喜你,你还年轻、对生活仍然充满活力。 我承认自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对新鲜的东西总是迫不及待,所以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有满肚子的兴奋与期待。 这是我写的第二本系统文,好不好我真的不敢确定,确定的是,在写这在书时,我很愉快,那种感觉就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看着陌生的人、吃着陌生的食物,试图在陌生的氛围中寻找幸福。 其实刚写的时候,我对大boss卫梓更感兴趣,只是设定穿越的那个人是阿虹,于是在开稿之后,他不断跳出来扰乱我的思绪,我试着视而不见,但他益发喧闹咆哮,最后最后,他变成男主角的师父、女主角的爹,跳来争取存在感。 这就是所有写作的人经常面对到的问题——任性。不管是作者本身的任性,或角色的任性。 为了加入他的戏份,前菜变得稍冗长,也许会让读者有些不耐,如果你不耐烦了……先在这里说声抱歉。 至于男主角,我记得「狼童」这个故事是在我小学二、三年级的图画书里面看到的,而高一的课本中再读一回。 这是真人真事的故事,图画书里面把重点放在养育狼童的科学家多么有爱心及耐心,如何将孩子慢慢带回人类社会,但课本的内容则着重于人类性格形成期的重要性,零到六岁的教育会如何影响人类一生。 我很难过的是,被找到的两个女狼童,都没有活得太久,而她们错过语汇黄金期,就算给予再多、再好的教育,一辈子始终没有办法像正常人那样说话,没办法真正融入人类社会。 小学时期看过这个故事后,心里很沉重、很遗憾,也很伤心。 当时我便想着,如果是我,我会怎么教她、爱她,让她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 这只是一个年幼无知儿童的想法,不可能办到的,但在若干若干年之后,我终于把脑袋里的想法写出来,狼童萧承阳用我想要的方式长大了,想法唯美、过程浪漫,不真实却能够自我满足。 我满足了,那看过这个故事的你呢?也有几分满足吗?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