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世子一笑她心慌 卷二》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她算是见识到晏归澜的厉害了,明明只是简单一句话,让她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还是小郑氏来催她才回了晏府。 等到了自己住的客院,那里果然有一个长相英挺的侍女提早候着,她见着沈嘉鱼便行礼直言道:「沈娘子,婢是世子派来护卫娘子的,婢名念鱼,在这里见过娘子了。」 鲶鱼?沈嘉鱼囧:「这名儿谁取的啊?跟你多大仇啊这是。」 念鱼满面不解:「婢原本是思念的念,玉骨的玉,后被郎君改成念鱼的。」 沈嘉鱼激灵了一下,心思已经不住浮动开来:「那你就先留在这儿吧,名儿还是改回念玉吧,听着顺耳。」 她何尝不知道念玉是过来看着她别去找裴惊蛰的,但她要拒肯定拒不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要被占什么便宜,还不如先把她留在这儿再想辙呢。 纵然她和晏归澜暧昧不清,但世家和庶族的矛盾是不会改的,整个晏府又站在庶族敌对面,她也不会头脑发热到被晏归澜一撩拨就把自己三叔卖了,而裴惊蛰则不一样了,同是庶族,利益暂时是息息相关的,所以这裴惊蛰,她是得见一面的。 沈嘉鱼安顿好念玉,先命人递话给裴惊蛰,把时间推到明日晚上,然后再让人告诉沈燕乐,三叔可能出事了,让他同她明晚出去一趟。 第二日下午她才和沈燕乐出了门,念玉果不其然就贴了上来,沈嘉鱼还是专门选的晏归澜入宫的时候出来呢,偏偏身后跟了条大尾巴,她憋了憋气,冲念玉道:「我要去逛首饰店,你随我一道去吧。」 念玉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等她选了几样东西出来回到马车上的时候,突然一拍脑门:「哎呀,我的络子掉在店里了,念玉你去帮我找找,应该就在摆放玉器的地方。」 念玉想这一来一回应该也耽搁不了多久,点了点头就冲回了店里,等拿着绦子出来的时候,马车已经空空荡荡的,连拴着的两匹马都没了踪影。 她止不住的骇然,就见马车里留了张纸条,让她先不用回去禀告,他们姐弟二人晚上就回来,也不会叫人罚她的。 念玉怎敢不告诉晏归澜,她当即回去禀告此事,他闭了闭眼,倒是没有如念玉想象般发怒,只是自嘲地笑笑:「她到底还是不信我,我都那样明白地跟她说了,她还是执意要去。」 他冷淡地挥了挥手,让她下去:「我已经派别人跟着他们了,你下去吧。」她不想说就罢了,他要亲自去把她逮回来。 …… 姐弟俩换好男装,几乎是踩着约定的时间到了三味楼,两人一开始只以为这是寻常的酒楼,进去之后才发现内有乾坤,里面男子的嬉笑和女子的软语不绝于耳,让沈燕乐没见过这阵仗的直接红了脸,沈嘉鱼表情也不大自在。裴惊蛰选这么个地方做什么?! 两人避开其他人的纠缠,径直上了顶楼,裴惊蛰果然早就在那里候着,沈嘉鱼扮成男装也是明媚清艳的模样,不少好男风的郎君都上来问价,她这一路给纠缠的烦了,连连皱眉道:「世子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说话?」 裴惊蛰耸了耸肩:「你懂什么,这地儿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就是这样才不易被人察觉。」 他饮了盏烈酒下肚,看着沈嘉鱼,他挑起眉啧了声:「他居然肯放你出来?」 三叔这回是偷偷回京打点事情的,上次为了姐弟俩的安全,他思虑再三,还是没给两人留联系方式,更别提自己的住处了,所以两人想要联络他,只能通过裴惊蛰。 要不是这样,沈嘉鱼也不想看见他。她反身把门关上,顾忌着沈燕乐在,别过脸十分不自在地道:「世子说什么,我听不懂。」 裴惊蛰交叠着双腿,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我要是他,就想法把你锁在屋里,一辈子都不放你出来。」 沈嘉鱼彻底恼了,不耐烦地转了话头:「世子,我三叔到底出了什么事?!」 裴惊蛰这才正了神色,拧眉道:「前些日子他出去办了件事,本来只是受了点小伤,我原只是想带你们去探他受伤的,可是没想到就在今儿早上,他人居然失踪了。」 沈燕乐讶异道:「失踪?」 裴惊蛰点了点头:「找了好他的好几个住处,他彻底没了人影,可他来的隐蔽,我还不能派人手在京里大肆搜查。」 沈嘉鱼和沈燕乐立刻坐不住了,紧着道:「三叔一般常去的地方呢?有没有找过?」 裴惊蛰冲姐弟俩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给你们看人的,哪里会知道他常去哪?」他虽然觉着此事有些棘手,但脸上并无慌张之色,但以沈至齐的能耐,不可能这样轻易就废了。 沈嘉鱼坐不住了,拉着亲弟起身道:「带我们去三叔常住的地方看看。」 裴惊蛰本来只是想通知二人一声,见两人这样也没说什么,只挑了挑眉,就起身在前带路了。他行至沈嘉鱼身边的时候,突然若有所思地瞧着她,沈嘉鱼给看的不耐烦了:「世子看什么?」 裴惊蛰挑起唇角,满脸调笑之色,低声在她耳边道:「这么一看怕是要大半夜才能回来,你跟我待了大半夜,不知道你那好表哥会作何表情?」 沈嘉鱼纵然正焦心,一听到晏归澜的名字还是心虚的要命,尤其是想到他知道她骗了他……她勉强定了定神,不悦又没什么底气地道:「我和世子只是普通表兄妹,不是谁都像秦王世子所想的那样龌龊的。」 裴惊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鞭梢,邪气地桃花眼一挑:「龌龊就龌龊吧,要是他嫌弃你了,我就把你抢过来,让你那小嘴里再说不出一句骂人的话。」 他说完瞧了眼沈嘉鱼的神色,放下鞭梢,难得说了句正经话:「普通表兄妹最好,晏归澜处事狠辣,心急深重,他在朝堂的种种手段,你怕是其中一二都没见过。」 v第二章 沈嘉鱼听的心里不大舒服,她干脆拒绝跟他沟通,把话头带到正事上:「我三叔这些日子都住在京城的哪些地方?」 幸好裴惊蛰虽然嘴贱,但办事却还靠谱,很快对两人道:「他怕被人瞧出来,所以在京里京外安排了好几处落脚的地方,你们要找怕是得挨个找了。不过我已经派人仔细搜查过,你们再去也无益。」 姐弟俩毫不犹豫地道:「还是去瞧一眼,毕竟那是我们叔父,没准我们能瞧出什么来呢。」 裴惊蛰也不再废话,先带着两人去了最近的一处落脚地,姐弟俩瞧了一圈,里面的碗筷茶具都是新的,床铺桌椅都是几日没动过的样子,两人摇了摇头,裴惊蛰就趁着夜黑风高,带着两人去了第二处落脚的地方。 第二处落脚的地方在郊外一农庄里,姐弟俩本来以为又得扑空,没想到这回却瞧见了端倪,农庄的大门明显有被推动过的痕迹,锁头也像是才换的,门口还有许多不明显的脚印,姐弟俩齐齐一怔:「是三叔回来了?」 裴惊蛰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噤声,他略抬了抬手,身后跟着的几个护卫就小心在农庄外四下散开,又挨着墙根悄悄探听里面的动静,半晌查出农庄内无异状了,他才上前慢慢敲了敲门,然后低低说了句暗语,等过了片刻,屋里也低低地回了句话,然后门才终于打开。 姐弟俩认出开门的是三叔的近卫,裴惊蛰脸色有些不大对,带着两人走进去,两人这才看见三叔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时不时掩嘴低低咳嗽一声,而屋里尽是浓重的药味,两人大惊,忙走到床前问道:「三叔,你怎么了?」 沈至齐又咳嗽了几声,正要说话,忽然又呕出一大口黑血来,把姐弟俩吓得不轻,端水的端水,拿药的拿药,他安抚两人几句,这才冲着裴惊蛰无奈苦笑:「办事的时候不留神吃了算计,让世子见笑了。」 裴惊蛰皱皱眉,直接掀开被子瞧了眼他的伤口,见伤口已呈紫黑色,开始向外扩散,他问道:「你中毒了?」 沈至齐点了点头:「这毒名叫见必安,毒性极烈,我虽然及时处理了,但还是没能止住。」 裴惊蛰眉头拧的更紧:「你从来不是这般粗心大意之人,究竟是处理什么事的时候失了手?」 沈至齐轻描淡写地道:「稍微打听了一下长嫂去世的隐情。」 沈嘉鱼脸色一变,表情颇为难受:「三叔不必如此……我和燕乐这四个多月从没停止过打探消息,偏偏半点风声也没探听到,上回我和燕乐还差点送了命,三叔何必把自己也搭进去?」沈燕乐面色沉凝之余还有些奇怪,忍不住抬头瞧了三叔一眼,生养之恩大于天,他们俩为了母亲的事儿拼命理所当然,但三叔怎么也…… 裴惊蛰就没那么多伤春悲秋之心了,把话转回来,直言道:「这毒解药倒也好配,只是其中有一味绿蚺血,十分难得,我从西北调来不及,至于这京城里,只有皇宫和几大世家才会常备这味药,怕是不会轻易给。」 沈燕乐立即道:「我和阿姐会想法从晏世子那里取的。」 裴惊蛰若有似无地看沈嘉鱼一眼,似乎有话想说,就听一阵极强的破风之声,几只利箭挟着风声破窗而入,斜斜地插.入到地上。 裴惊蛰反应极快的把她一把拽在怀里,压到桌上捂住她的嘴:「别出声,有刺客来了。」 沈至齐脸色也是一变:「糟了,我原以为甩脱了他们,没想到还是被他们跟了上来!」 沈嘉鱼觉着自己的腰都快被压断了,硬是忍着一声没吭,裴惊蛰见她脸色忽青忽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力道大了,他忙松了松手,起身道:「先出去再说。」 沈至齐被姐弟俩一左一右扶起来,直接从窗子跳出了屋外,他扒着墙头看了眼,果然见农庄周遭人影幢幢,显然是已经给人围了起来。而裴惊蛰留在外面的人手,已经和刺客动起手来了。 裴惊蛰这回出来怕惊动京里,所以并没有带太多护卫,此时已经有好几个刺客冲进了小院中,裴惊蛰躲过长刀,抬手送了两个归西,随即转向身后的姐弟俩:「你们先离开院里。」 姐弟俩点了点头,扶着沈至齐从后门先出了农庄,后门也有人埋伏,沈家的护卫就在三人身侧护着,扬起长刀拼命护卫,却还是难免有几个刀影闪了进来,沈嘉鱼忙闪开身躲避,奋力一脚踹过去,正好踹到那刺客身上,她趁着这个空当想闪,却还是觉着身上一轻,被人扯着后领子拽到一边。 沈嘉鱼被刺客拽走之后本以为自己完蛋了,正努力蹬腿踢踹,准备奋力反抗,没想到那刺客居然把她往在腋下一夹,一手堵住她的嘴,疾步往农庄外走。 沈嘉鱼心里惊了下,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奋力挣扎起来,刺客被挣扎的颇为不耐,拿起刀柄重重给她脑袋上瞧了两下,她被敲的眼冒金星,却不甘示弱,重重一口咬在刺客手上。 这边沈嘉鱼正和刺客奋力纠缠着,那刺客背后突然一道刀影闪过,那只被沈嘉鱼咬住的手居然断了,他先是怔了怔,过了会儿才疼的惨叫起来,不过惨叫之声才响起来,又是一道刀影闪过,他脖子上多了一道极深的血痕。 沈嘉鱼不知哪路援兵赶了过来,嘴里还咬着的手都没来得及松开,她忙抬头去看,就见晏归澜一身黑衣,长发利落地梳拢着,沉甸甸的眸光在夜色里格外吓人,他带的人手就在背后,也一脸肃杀的站在他身侧。 漆黑暗沉的夜晚,嘴里叼着人手的少女,一地的尸体,还有一个一身黑衣的冷面阎王,要是有外人经过此地,瞧见这一幕怕是要活活吓死! 约莫是晏归澜的脸色太过吓人,沈嘉鱼又心里有愧,几乎是下意识地,‘噌’一下窜上了不远处的一间屋顶。 晏归澜:「……」 他差点给这不知该说胆大还是胆小的小纨绔活生生气笑,他仰起头皱眉道:「你想我上去把你请下来?」 沈嘉鱼方才不过是头脑发热,上房之后也觉着不妥当,干巴巴地笑道:「方才看错了,不留神把世子瞧成了歹人,世子勿怪。」 她说完就撩起衣摆撅着屁股准备往下爬,晏归澜一抬头就能瞧见她臀瓣的饱满弧度,他更是皱了皱眉,转头吩咐:「你们先转过身去。」 等侍卫齐齐背过身,他才准沈嘉鱼往下跳,她双腿用力一蹬就下来了,低下头不敢看晏归澜:「世子……」 她想了想,又下意识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世子表兄……」 「你竟还记得我是你表兄?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表兄吧。」他却不买账了,嘲弄一笑,捏着她的下巴沉声问道:「我以为你只记着如何不听我的话,打发走念玉,再去私会裴惊蛰。」 v第三章 沈嘉鱼忍着额头一抽一抽地疼解释:「我哪里是私会,世子见过哪家私会这么舞蹈弄棒的?再说我要是真的私会,也不可能带上我弟啊,我都说了是正事……」 晏归澜瞧见她额上被刀柄敲出来的伤痕,忍不住蹙了蹙眉,还是放缓了声音:「你们究竟做了什么,竟捅出这般大的篓子来?」 沈嘉鱼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忽的又想起一件大事,吞了口口水:「世子,我才想起来,我方才不留神中了‘见必安’,毒性极烈,须得绿蚺血才能解毒,晏家有没有绿蚺血这位药?我这些年收集了不少珍宝古玩,可以交换……」 她瞧着晏归澜的神色,后半句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晏归澜抱胸冷冷地斜晲着她:「怎么不说了?我还想听听你能编造多少谎出来。」 沈嘉鱼再编不下去,又不敢跟他直说三叔归京,沈家要在京中筹谋对付世家的事儿,垂头丧气地低下头不言语了。 晏归澜其实来之前已经把她这些日子瞒着的事调查了七八,但见她这样推搪,心里自然恼怒,他眯起眼瞧着她,恨不得按照自己的性子,把这小纨绔按在床榻上好生惩罚一番。她觉察到危险,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交代今儿晚上的事,就听不远处传来两声呼喊:「嘉鱼!」「阿姐!」 沈嘉鱼忙抬头看过去,就见沈燕乐架着沈至齐匆忙跑了过来,沈至齐前胸已经被血迹浸透了,应当是打斗途中伤口重新崩裂开的。 两人顾不得站在她旁边的晏归澜,先确定她身上无恙,这才看见她身边的男人,沈至齐神色惊疑不定,过了半晌才试探道:「晏大都督?」 晏归澜在人前已经把神色调整过来,扫了沈嘉鱼一眼,这才道:「沈参将?」他淡淡道:「你如今不该驻守西北吗?为何会在这长安城里?」 沈嘉鱼心里一紧,正要帮着解释,沈至齐已不卑不亢地欠身道:「家中出了些事,无奈朝上的通行令一直迟迟未下,下官这才出此下策,晏大都督就算要捉拿下官入狱,我也绝无二话,只是此事跟我的侄儿侄女无关,还请大都督放他们一马。」 晏归澜唇角挑了挑,既没答应也没拒了,忽的又转了话头:「瞧你的伤势像是中了毒?可是见必安?」 沈至齐面露讶然,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还是答道:「正是,大都督慧眼。」 沈燕乐已经按捺不住,他走到晏归澜面前深深弯腰,诚恳道:「世子,我知道三叔无调令归京是他的错处,只是如今这毒的解药里还差一味绿蚺血,我三叔到底是朝廷官员,若是在世子面前出了什么事,就怕你也有麻烦上身,我想向世子交换绿蚺血,不论什么东西,只要世子开口,我定当竭力奉给世子。」 晏归澜嘲弄地看了眼沈嘉鱼,她低着头不敢看他,晏家如今正派人在西北全力对付沈家,左思右想他都没必要把解药给敌对庶族,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所以她方才才迟迟不敢说实话。 两边半晌无语,就在沈嘉鱼以为他要直言拒了的时候,他这才冒出句:「沈嘉鱼。」 沈燕乐一脸不解,沈嘉鱼却一下子就懂了,他问晏归澜想要什么以做交换,晏归澜说想要她…… 晏归澜瞥见她抿起的唇,终于松了口:「绿蚺血在家中,沈嘉鱼一道跟我回去取。」 沈嘉鱼知道没有拒绝的余地,虽然想到今晚上骗他的事心里慌的要命,但还是同手同脚地跟他走了。 沈至齐目送二人远去,这才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又弯腰重重咳嗽起来,沈燕乐慌的忙扶住她,他摆了摆手,若有所思地道:「今儿晚上多亏了晏大都督了,往常真瞧不出来他是这样的……热枕。」 他咳了几声,这才道:「裴世子怕是还在外追刺客,你去命人先把他叫回来吧。」 …… 沈嘉鱼本想自己骑马,被想到半路上被晏归澜握住了手臂,然后一把拖上了自己的马车。 他的马车从不许别人坐的,沈嘉鱼可能是第一个坐上他马车的外人,却半点荣幸的感觉也没有:「世子……」 他按捺住心浮气躁,先从檀木抽屉里取了药膏,抬起她的脸,细细给在额上的伤口涂药,还是忍不住轻轻讥诮:「裴惊蛰不是能耐吗?有本事深夜见你,怎么都护不好你?」 让他最恼怒的事儿,这样大的秘密,她宁可骗了他去寻裴惊蛰商量,也不肯跟他吐露半个字,倘若她今晚上真出了什么事呢? 沈嘉鱼的伤口被他的力道弄的有些疼,忍不住抿起唇哼了声,他瞧见她的动作,手下微微一顿,慢慢放缓了力道,一点点把药给她涂抹匀了。 她等他涂好药,默默地选了个稍远点的地方坐下,主动问道:「我三叔……世子真的愿意借绿蚺血给他?」 晏归澜眯眼瞧着她,压着恼怒淡淡道:「过来。」 沈嘉鱼一脸抗拒,他指尖点了点车中的小几:「绿蚺血你不想要了?」 她不甘愿地挑了下细细的黛眉,这才慢吞吞地挪过去:「世子,其实我可以解释的,唔……」 她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他拽过来,直接按在了马车的绒毯上。 马车里垫了厚厚的绒毯,这般摔在上头倒也不疼。但他将她的手腕压过头顶,他的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脸颊,沈嘉鱼心跳一下子剧烈起来,慌乱的眼睛都不敢眨,愕然道:「世子……」 晏归澜低头看着她,气息灼热,尽数洒在她脸颊上:「不叫表兄了?」 沈嘉鱼想说的终究是没说出来,唇瓣已经被他贴住,不同于上回的浅尝辄止,这回带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硬,似要探究到底似的,他只安抚似的亲了亲她的唇瓣,就用舌尖挑开双唇,在里面霸道地来回扫荡,他似乎在品尝什么似的,还发出了暧昧的水声。 v第四章 沈嘉鱼被他堵住的嘴唇,鼻尖和口中满是忍冬花的香气,她半个字都吐露不出来,只能发出几声呜咽,这时候发出这样的声音无异于助兴,他稍稍顿了下,很快便进犯的更加剧烈了。 她以为他上次那样亲她已经够过分了,没想到跟现在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一开始他还有些生涩,后面就越发熟练了,甚至勾着她的小舌细细纠缠,原本制住她手腕的手也慢慢往下,掐住了那一把细腰。 沈嘉鱼双眸已经被亲的有些迷蒙,头脑也不听使唤了,可他这么一按,刚好按在她腰上被撞伤的地方,她这才有些情形,忙在他身下扭动挣扎起来。 晏归澜本来还在吮着她的唇瓣,听她的声音里有些痛楚,这才连忙松开她,离了她的唇瓣,撑起身子问道:「伤着你了?伤在哪里?」 沈嘉鱼脑子迷蒙的已经像塞了一团云雾进去,微张着红肿的唇瓣,许久不能回神,晏归澜瞧见她这般模样,又想要亲她了,他瞧她有些吓到了,硬是忍住了心思,触了触她的唇角:「这里疼?」 他又轻哼了声:「这不过略施小惩,若是下回再这般编造说话,仔细我……」他凑近她耳边,一字一字呢喃般道:「一寸一寸吃了你。」 她被这话触及心思,终于回过神来,卯足了力气,抽了他一巴掌。 晏归澜下意识地侧过头,她到底是没打到,只将他的鬓发打的有些散乱,她羞怒半晌,却憋不出词来,许久才骂了句:「你……你有病啊!」 她不光是恼被他亲了,更在恼被他亲的心意缭乱,冲口怒道:「世子到底想做什么?你们晏府在西北捏造编排,害了我祖父,逼得我三叔不得不冒着风险回京打点,你敢说其中没有你的指使?本来是朝堂风云,世子做了就做了,我也不能多说什么,但你转头又来撩拨我,究竟是何意?!」 她深吸了口气,继续道:「今日我是骗了世子,可你也不想想,沈家遇到这样要命的事儿,皆因你而起,我敢告诉你我要见我三叔吗?!」 晏归澜眉间带了讶然,他沉了沉心,拧眉道:「我若是说,此事跟我无关呢?」 沈嘉鱼满脸不信,他也不顾她的抗拒,直接把她搂在怀里,他思量片刻才道:「晏府如今虽归我管,但到底也分成了几个派系,算计庶族之事的起因是皇上想挑起世家庶族的矛盾,家里偏有人要去咬这个钩,当时我在河西处理战事,无暇过问,等我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动完手了。」 沈嘉鱼犹疑道:「真的?那你为何不告诉我?」她说完就觉着自己问的过了,到底是人家家中私密,凭什么告诉她啊? 晏归澜叹了口气,倒是没有嫌她之意,摸了摸她微肿的唇瓣:「是你一直百般抗拒,近来连句整话都不好好说。」 沈嘉鱼回想了一下,脸上顿时臊了起来,她并没有怀疑晏归澜说谎,以他这样的性子,素来没必要也不屑于撒谎。 她正低着头不知所措,他已经凑过来,和她额头相抵,低声问道:「你想问的我已经解释清了,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她正想问什么账,冷不丁瞥见他被她那一巴掌打乱的鬓发,险些吓出一身冷汗:「谁让你突然……」她说不下去,咽了下口水才提议道:「要不……我让你打回来?」 她说着害怕地闭上眼,但是把右脸亮给他,一幅任君打骂绝不还口的样子。 他似乎轻笑了声,似在思量什么:「打回来……」他伸出白洁漂亮的食指,抵住她的额头,推开她的脸:「倒也不是不可,不过得换个地方打。」 沈嘉鱼睁开眼不解道:「换哪里?」 他不着痕迹地瞄了眼两瓣挺翘圆润的臀瓣,又很快收回目光,低眸道:「还没想好,以后再说。」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晏府,不知道是不是跟他消去心结的缘故,沈嘉鱼觉着走路都比往日轻快几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高兴,她正要提醒晏归澜别忘了送药,才发现人家已经派人取了绿蚺血过去了,她眨了眨眼,认真道:「谢谢世子。」 晏归澜却伸手托着她的下巴,皱眉瞧着她微肿的唇:「怎么这样娇嫩?亲一下就成这样了,以后可怎么是好?回去记得涂药膏。」 沈嘉鱼抓住了敏感词汇:「……以后?」 他面露思索:「罢了,以后多亲几次就习惯了。」 沈嘉鱼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脸色又红又绿地转身溜了。 晏归澜挑起唇角瞧她的背影,等过了会儿,突然有管事出来报道:「世子您终于回来了,郎君正有桩亲事正要跟您商量呢。」 晏归澜脸色冷淡下来:「哦?父亲又要娶亲?」 管事显然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赔笑道:「哪能啊,小郑夫人还在呢,郎君自然是给您说的亲事。」 晏归澜原来对亲事不上心,是因为忙于朝事,现在他又有了想娶的女子,自然对晏隐说的亲事更没兴趣,他目光闪了闪,神色懒散地往院子里走:「我今日已经乏了,此事我明日自会去问父亲。」 管事不敢管他,一脸无奈地由着他往进走,晏归澜身前一道声音传来:「就知道你又要推诿,事关你终身大事,关乎我晏府中馈,不过占你一炷香的功夫,哪里就这般乏累了?」 晏归澜稍一抬眼,就见晏隐站在二门处堵人了,他捏了捏眉心,这才跟晏隐进了屋,晏隐命人给他上了盏茶,自己先啜了口,这才道:「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你卢舅父还想见见你呢。」 晏隐的第二任妻子出身卢氏,所以卢家家长也可以说是他舅父。晏归澜心里有了数,不动声色地道:「近来诸事繁杂,皇上多留了我一会。」 晏隐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道:「你卢舅父膝下有一嫡女,冰雪聪明,蕙质兰心,韶容极美,且如今还未许嫁,正好你也未曾婚配,所以他今日透露了结秦晋之好的意思,我想问问你的意下如何。」 v第五章 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忖度着长子的心思,笑着补了句:「那卢湄姿容绝丽,我这些年见过不少女子,也少有能比得过她的,在年轻一辈里,只有你沈家表妹能与之相较一二。不管是姿容还是谈吐气度,当你的正妻都称得上合适了。」 晏归澜心下不耐,淡淡道:「按说卢氏女和二郎三郎才是正经的表兄妹,就算要议亲,也该是他们二人先行议亲。」晏隐的第二日妻子卢氏,正是晏星流晏垂华和晏瑶洲的生母。 晏星流前些日子才表达了不想结亲的意思,晏隐也不好迫他,再加上他前日才分了晏归澜的权柄,所以想补偿他一二。他斟酌道:「你是长兄,你不先成亲,他们怎么好在你之前议亲?」 晏归澜面色冷淡:「父亲可先给他们许亲,暂不必管我。」 晏隐心下不快:「你可是有中意之人了?难道是那个崔明喻?她不过是崔氏旁支的女子,给你做个侍妾倒也罢了,如何能当你正妻?」 晏归澜没想到他脑洞这么大,晏隐见他不言语,脸色更加变了:「还是你瞧中了华蓥公主?她出身宗室,娶她你以后就要处处受皇室掣肘,你……」 晏归澜叹了口气,打断道:「父亲多虑,我只是暂时不想结亲。」如今皇室看他的亲事看的太紧,他暂时还不能说出沈嘉鱼的事。 晏隐还有些不信,但晏归澜故意做出一脸疲乏,他也不好再多说:「你回去歇着吧。」 晏归澜点了点头,拢好披风往外走,路过院子的时候,正好又看见沈嘉鱼揣着个包袱往外走,他怔了下,放轻脚步跟上去,就见她悄悄走到角门外,把包袱递给沈家护卫,轻声交代:「这是些上好的伤药,你替我交给三叔,让他最近好生养伤,不要再往外跑了。」 她略一踌躇,又低声道:「还有……我娘的事儿,我和燕乐自然会查,三叔此次受伤,都因此事而起,可见此事凶险,可此事到底跟他关系不大,你叮嘱他别再以身犯险了。」 晏归澜本想上前逗逗这只大半夜还往外跑的小猫,可瞧见她脸上的沉重愁绪,他瞬间也没了逗弄之心,带着门客退回了房里,问他道:「沈至齐此次受伤是因为调查郑氏的死因。」 门客点了点头:「看来郑氏夫人之死果然有蹊跷。」 晏归澜垂眸思索:「当初嘉鱼和沈燕乐去查找证据的时候,险些中了埋伏,沈至齐在京中人脉颇广,身手又了得,也被一路追杀到住处,可见对郑氏下手之人能耐不小,甚至不是一个人。」 门客不解:「郑氏夫人虽然华盖长安,但终究是深宅妇人,与朝堂之事并无牵扯,谁会费这样大的力气杀她?」 晏归澜原以为是沈至修为娶公主毒害原配,现在瞧来也不是,沈至修也没有这样大的能耐。他沉吟道:「今晚上的刺客可有活口?」 门客无奈:「全都死了,好不容易抓到几个,也都咬破了嘴中毒囊自尽了。」他迟疑道:「您还是劝劝沈娘子,这些人并非善类啊。」 晏归澜指尖点了点桌面:「咱们查。」 门客一怔,正要再劝,他已经吩咐了一连串下去,门客自然知道自家郎君对沈嘉鱼的心意,心里疑问再多,也只能点头应了。 晏归澜这般一忙碌,已经到了第二日清晨,他时常晚睡或者不睡,倒不觉着熬一夜有什么,略歇了歇就要出门,门客又奉了一张请帖来:「卢府要开蹴鞠会,特地选在休沐的时候,特地请您届时一定到场。」 晏归澜还没说话,门客又有些不解地补了句:「对了,除了您和其他郎君,卢家还特地给沈娘子发了张帖子。」 晏归澜接过帖子,慢慢地扬起眉。 …… 沈嘉鱼收到卢家帖子的时候比晏归澜还早,她和卢家从无交际,再说世家和庶族各有各的圈子,她收到请帖也是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琢磨,饮玉已经拿着消肿的膏子来了,边给她抹药还边奇怪:「您的嘴真是摔跤摔肿的?」 沈嘉鱼伸手摸了摸自己微肿的唇,记忆一下子回溯到晏归澜把她压在马车上亲她的时刻,按说跟旁的男人敢对她这么亲密,她怕是早就炸了,偏偏他压着她又舔又吮,她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厌恶,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有些别扭,但并不难受。 她给自己危险的想法吓了一跳,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假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春天吗,蚊蛇出洞,我被一只大虫子咬的。」 琢玉面色古怪,欲言又止,饮玉这个没心眼的,直接去拿艾草熏虫子了。 沈嘉鱼摸了摸唇角,不自在地转过话题,随手拿起卢家送的请帖翻了翻:「你们说卢家这是什么意思?底下落款写的是卢湄,这就更奇怪了,我连见都没见过这位卢娘子啊。」 还没等她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楚冠芳和李惜缘已经急匆匆杀过来了,楚冠芳嚷嚷道:「卢家要开蹴鞠会,卢湄是不是给你送帖子来了?」 沈嘉鱼奇了:「怎么?你也知道了?」 李惜缘轻轻一哼,厌烦道:「岂止是我们,整个京城的贵女只怕都知道了她要请你,这可是卢湄有意放出的风声。」 沈嘉鱼更不解了:「她想干嘛?我又不认识她。」 楚冠芳快人快语,噼里啪啦说了一串:「你傻啊!你还记得你前几天被圣上钦点为花朝节领舞的事儿吗?原本太后属意的是她,但皇上既然下了旨,太后也不少说什么,她自觉是出身高门世家,一下子由领舞成了伴舞,肯定想找回场子来啊,所以才想法把信儿传了出去,明天指不定怎么让你丢人呢!」 「原来是她啊。」沈嘉鱼先是恍然,再是无语:「她有能耐去质问皇上去,领舞又不是我自己想当的。」 楚冠芳一挥手,和李惜缘两人合力把她拉到了里间:「不管你想不想,那天你都得给我好好打扮,听说那个卢湄容貌极美,争取压倒她的风头,别堕了咱们庶族的威风。」 李惜缘也重重点头:「卢湄这人里外不一,我可讨厌她了,你可别被她比下去!」 v第六章 两人不由分说就把沈嘉鱼架了进去,楚冠芳拉开她的红木柜子翻箱倒柜,不满地嚷嚷:「你这都是什么衣服啊,跟麻袋差不多,一点也不衬身材。」 沈嘉鱼嗯了声:「孝期穿的。」 本朝的习俗是百日内才用服重孝,如今离郑氏故去早就过了百日,剩下的是她的心意,不过楚冠芳不好说这话,只得一边翻一边道:「花朝节领舞多荣耀的事儿啊,你要是能彻底压过卢湄,也是给伯母长脸,对不对?」 她翻了半天没找到一件瞧得上眼的,只得悻悻地住了手,忽的一拍手:「对了,你不是有一件凤凰锦的裙子吗!把它配上坦领的上衣,穿出来保准艳压群芳。」 李惜缘却犹豫道:「坦领的衣裳得胸部饱满的女子穿着才好看,嘉鱼……」 楚冠芳切了声,趁着沈嘉鱼不注意,一把扯开她的衣带,把衣领拉开:「咱们嘉鱼丰盈着呢,往常就是穿的太宽松了,这才不显身形!」 她下手重,沈嘉鱼衣领大敞着,雪白馥郁的两团露了大半,颤巍巍地被裹腹绷着,好不可怜,裹腹都要被随时撑破了似的。 李惜缘眼睛也看直了,喃喃地点头:「挺好,挺好……比卢湄强太多了。」 沈嘉鱼慌手慌脚地要穿好衣裳,怒吼:「你们是魔鬼吗!」 晏归澜恰巧在此时进了外间屋里,他听见几个小女儿在内间嬉闹,本想先出去,可是里间的菱花窗上能剪出模模糊糊的人影,他一眼扫过去,就看见她被扯了外衫,跌宕起伏的身段显露无疑,前胸两团丰盈温软晃的人眼晕,再加上她又不住挣扎着,两团浑圆剧烈起伏跳动,哪怕只是模糊的影子,也能引得人遐想无限。 晏归澜:「……」 美景猝不及防映入眼帘,他呼吸滞了滞,身子不自觉绷紧了。 过了会儿,沈嘉鱼喊了一声,屋里的另外两人才消停下来,她给了两人几下,先把人赶到外面吃茶,等穿戴好走出来的时候,她瞧见晏归澜愣了下:「世子,你怎么了?」 晏归澜看着确实有点奇怪,面色虽然还正常,不过额上冒出几点细汗,薄唇也轻轻抿着。 她还记着他昨天救她的情谊,见他久久不言语,忍不住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烧了?」 晏归澜:「……」 晏归澜凝着她的一截柔润皓腕,慢慢啜了口凉茶,这才觉得心绪稍稍平复:「你……」他才说了一个字,不期然又想到方才那一幕,尽量避免目光落在她胸口,半晌才道:「以后多穿些宽大的衣裳。」他自然不想方才那美景给旁的男人瞧见。 沈嘉鱼等了半天,没想到就等来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世子,我最近穿的衣裳已经够宽大的了,再宽只能套麻袋了。」 晏归澜在她下巴上轻搔一下:「在别人面前可打扮的素简些,在我面前,你穿成什么样都无妨。」就像方才那样…… 沈嘉鱼觉着男人心也够海底针了,她干脆转了话题:「世子来寻我有什么事?」 晏归澜觉得身上的异状下去些了,这才问道:「卢家给你下了请帖?你若是不想去,可以不去。」 要是小女孩之间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无端插手,但卢湄既然摆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没有家里人的支持难以办到,他担心她没有家里人撑腰。 沈嘉鱼点了点头,又摆手道:「冠芳和惜缘都跟我说了,卢湄不就是恼怒领舞之职被夺,想找回场子来吗?我要是这时候不去,岂不是更要让人说我怕了她?」她被两个损友鼓动的也燃起了斗志哩! 她说完又眼巴巴地瞧着晏归澜:「世子,卢湄也算得上你表妹,你是不是见过她啊?」 晏归澜挑了挑眉:「见过几回,怎么?」 沈嘉鱼神神秘秘地问道:「听说她容貌极美,就连宫里的娘娘也少有能比得上的,她真有那么漂亮吗?」虽然对卢湄的算计不以为然,但作为女人,她也难免起了几分比较之心。 晏归澜好笑地看她一眼,垂了垂长睫:「我从不答无聊的问题,你就这么平白让我告诉你?」他拨了拨她耳边的碎发:「还有昨日绿蚺血的账,我尚未跟你清算呢。」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她的唇瓣,暗示的十分明显,沈嘉鱼忍不住退了几步,见他慢慢地眯起眼,只得又凑过去,用嘴唇在他脸上轻轻碰了碰。 他看起来并不满意,幸好没再刁难她,悠哉答了她的问题:「跟常人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他瞧了她一眼:「除了你,旁人在我瞧来都无甚特别之处。」 沈嘉鱼差点呕血,这答案毛用都没有!她郁闷完突然回过味来,心里止不住的冒出丝丝甜意。 晏归澜见时候不早,便起了身,小心碰了碰她的唇角:「上过药了?下次我会小心些的。」 沈嘉鱼正想反驳他没下次了,他已经起身走了,她只得硬把话憋了回去。 楚冠芳和李惜缘被引着到了花厅用茶,两人满脸止不住的兴奋,拉着她问道:「方才那就是晏大都督?我还是第一次离这样近看他呢,原来远看就觉得风致绝佳,近看更觉得了不得了,世上竟有这样举世无双的檀郎!」两人出里间的时候惊鸿一瞥过,可惜被他的气势压的不敢多留。 李惜缘也满脸羡慕,打趣道:「难怪你当初要调戏他了,换做是我我也忍不住。」 沈嘉鱼呵呵干笑两声,下意识摸了摸微肿的唇瓣,心说谁调戏谁还不一定呢。 v第七章[09.07] 两人显然对沈嘉鱼能天天见到晏大美人羡慕的不得了,拉着她问了一时,才把话转回卢湄身上,两人又斗志昂扬地批判了卢湄几句,敲定蹴鞠会那天李惜缘先去刺探敌情,沈嘉鱼过来帮沈嘉鱼收拾,然后这两尊神才终于肯走。 京中的贵人好玩闹,供人蹴鞠马球投壶跑马的地方建造了很多处,其中有几处最盛大奢靡的,是专为皇室和贵人们建造的,而卢湄有心要开摆开这场蹴鞠会的阵势,特地求借了最大的郦院,郦院不光占地最大,里面的玩乐场地也齐全,就连跑马都能跑得起来。 郦院的桃花已经灼灼盛开,入目便是一片娇丽动人的芳菲世界,只要有微风轻轻擦过,鹂院便如下了一场桃花雪,殊美不似凡景。 卢湄领着女郎们跪坐在这桃林里,大家都三三两两的说话嬉闹,眼眸却时不时向桃林外望着,终于有人忍不住了,问坐在一边喝桃花酒的李惜缘:「惜缘,听说你跟那沈娘子关系很好?她生的什么样啊?」 这么一问,好些人都把脑袋转了过来,李惜缘不咸不淡地道:「你们见了不就知道了。」 问话那人撇了撇嘴:「我听说过她长的还不错,不过再怎么好看,定然也比不上阿湄的。」 崔明喻自打被晏府赶出来之后消停了好一阵,今儿难得受邀前来,听完这话眸光闪了闪,掩唇笑道:「她一个庶族女子,怎么可能比阿湄好看?」 李惜缘虽然是正经的世家女,但这些年天南海北的野惯了,交下不少庶族所出的好友,听了这话很是刺耳:「庶族一样有不少忠臣良将,当代大儒,崔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明喻不敢反驳她,歉然道:「是我言语失当了。」她一转头卢湄一直垂头饮酒,不曾接话,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忍不住心里暗暗揣度,笑的越发殷勤:「不过阿湄的面子当真是大,听说连最难请的晏大都督和晏二郎都来赴了你的约,寻常人想见他们一眼都难呢。」 卢湄听到晏家的兄弟俩,这才终于有了反应,轻声温和道:「两个表兄不过给我父亲几分薄面罢了。」众人自然不知晏归澜是为了带沈嘉鱼来玩的,见卢湄终于有了反应,都一左一右地吹捧她的面子来。 今天摆宴,压压沈家女的风头只是附带,宴请晏家两位郎君才是关键。 李惜缘忍不住侧头多看了几眼卢湄,这位京城最出挑的贵女生的确实清美如珠,天生便带着一种雍容典雅的气韵,即使着意往庄重里收拾,也压不住骨子里透出的雅致,实在是聘婷静好。 她正琢磨着,晏家人已经来了,晏归澜和晏星流先下了马车,两人生的实在是好,几乎一下车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就连镇定如卢湄看向晏归澜的时候,心神也微微摇曳,她见晏归澜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难以忘怀,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会偷偷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回味……她又把目光投向正儿八经的表兄晏星流,这位表兄的品貌才干无一不堪称人杰,又是她嫡亲的表哥,看见两人站在一处,她难免有些复杂滋味,不知如何取舍才好。 等两人走近了,她才收回心绪,欠身行礼:「大表兄,二表兄。」她指了指桃林里的坐席:「姑父和姑母已经去寻我父亲了,你们也快就坐吧。」这里的姑父姑母指的是晏隐和小郑氏。 她安排完坐席,这才随意问道:「沈家妹妹呢?她不是借住在你们家,怎么没有一道过来?」语调清淡,显然没把人放在心上。 晏归澜侧身让了让,露出换好凤凰锦裙子的沈嘉鱼:「这里。」 卢湄瞧的怔了怔,就见眼前的女孩花貌雪肤,灼目的美貌硬是把这桃林盛景都压了下去,她的美丽殊异之处在于浸润多年的世家风流,而这女孩的容貌根本无须借助气质,只要瞧她第一眼,心里眼里就只能堆下‘美人’二字。 她的容色独绝长安,一向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负,本来没把区区庶族女子放在心上,甚至也没换上盛装刻意比试,这下受了会心一击,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强行安慰自己今儿没穿对衣服才被人比了下去,勉强压下心中不适。 也得亏沈嘉鱼抵死没穿坦领的衣裳,只换了浅露锁骨的襦裙,不然卢湄只怕要更难受了。 楚冠芳瞧见卢湄也有些惊艳,不过很快得意起来,把沈嘉鱼一推:「卢娘子,这就是我们嘉鱼。」 卢湄微微一笑,极和气:「沈妹妹好,方才我们还念叨你呢,这边坐吧。」 沈嘉鱼可能是最近见多了美人,瞧见卢湄觉着有点失望,和她打了声招呼,就和楚冠芳手拉着手入了坐席,沈嘉鱼虽然在世家女里没什么名头,但在庶族里还挺受欢迎,知道她今日被卢家挑衅,都赶过来声援了滢。 好在现下气氛还算和睦,众人稍微饮酒作乐了一番,崔明喻主动问卢湄:「阿湄,今儿咱们总不能只吃菜说笑吗?你可安排了什么好玩的?」 卢湄虽不解崔明喻今日为何这般捧场,但还是顺着笑道:「我还真想出个玩乐的法子,诸位都知道,郦院主人放了五面铜锣在院内,郦院面积颇大,铜锣并不好找,咱们骑上马去找寻一番,谁能敲响这五面铜锣,就算谁赢,好不好?」 每个铜锣边儿放了白纸,敲响的人须得盖上自己的私印,因为郦院面积大,为防止有人走丢,所以每人提前会拿取一份地图,但是每人必须得单独走,结伴而行就算出局。 她讲解完这些,冲着郎君坐席莞尔一笑:「郎君们要不要一道来试试?不过郎君身高力强,可不能跟我们比敲锣哦。」 众人无所谓地点头,她这才命人分发地图,又从马厩牵出马儿让众人挑选。 沈嘉鱼被楚冠芳念叨的头大,忙不迭骑上马跑了,等走到繁茂的松柏林里她才觉出不对,手里的地图似乎有些残缺,比其他人的地图也简略了不少,这么一来她不敬佩末座才怪呢。 她把地图翻来覆去看了几眼,表情倒还正常,反正作为一个路痴,就算给她一张全地图,她也不一定能……找到路。 她正要凭直觉走,前路就被一人一骑挡住了,晏星流纵马到她身前,神色冷淡依旧,淡淡扫过她手上的地图:「被人算计了?」 他最近在河西马场掌权的事受了极大的阻碍,到现在只白担了个受气的虚名,他忙的不可开交,有些日子没见沈嘉鱼,小姑娘似乎出落的更标致了些,也难怪迷得他长兄神不守舍。 沈嘉鱼狐疑地点了点头,含糊道:「地图有些不对。」 晏星流拨马走到她前面:「跟着我走吧。」他不知想到什么,偏过头来看她一眼:「我若是帮你赢了,你打算怎么谢我?」 沈嘉鱼还没来得及回应,有只修长的手已经取过她手里的简陋地图,帮她把话回答了:「她根本不会跟你走,自然也不会谢你。」 v第八章[09.07] 沈嘉鱼讶然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晏归澜,他似笑非笑:「要谢,也只能谢我。」 晏星流道:「你是沈表妹?」言下之意是凭什么替她来作答。 晏归澜从容道:「我和表妹自比旁人要亲密些,我替她答了又有何不可?」 他慢慢看了眼过来:「倒是老二你,卢娘子才是你正经表妹,说不准以后还会跟你有婚约,你居然想着帮别人赢?」 晏星流不知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眼皮耷拉下来:「空口无凭,长兄慎言。」 这下就算以沈嘉鱼的大条神经,都看出两人似乎快要打起来了,她头痛道:「两位郎君这又是何必,你们非要吵嘴的话,能不能让我先过去?我再不走就要输了。」 她和沈秋容那样的三天一大打两天一小打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亲生的较劲起来也这般厉害! 明明是为她才这般针锋相对,偏偏她毫无反应,两人的表情登时一言难尽起来,齐齐看了她一眼,晏归澜这才拨马让开了路:「去吧,小心别摔了。」 他既然都作出一幅大度之态,晏星流自然也不能毫无反应,跟着让开了一条路。 沈嘉鱼也管不了两人到底是对打还是对骂,只记挂着自己的进度已经落后了一大截,拍马往前跑了许久,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地图没拿!此时身后又有哒哒马蹄声追了上来,她转过头去看,晏归澜不知何时又追了上来,这回只有他一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晏星流甩开了。 沈嘉鱼疑惑道:「世子?」她连忙问道:「我的地图呢!」 晏归澜似笑非笑地跟着重复:「世子?」 沈嘉鱼犹豫着改了称呼:「表兄?」 晏归澜弹了弹手指,干脆直说:「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跟老二重复了,换一个。」他挑眉笑道:「还是你更喜欢叫我亲亲美人?」 沈嘉鱼知道叫什么才能让他放过自己,忍着发麻的头皮,低声道:「世子哥哥。」 晏归澜这下终于满意了,瞟了她骑的马一眼:「你的马太慢了,这样走下去,什么时候能赶去敲锣?仔细给人占了先机。」 沈嘉鱼都没来得及问怎么办,就见他突然倾身,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在自己身前:「这样就成了。」 她被他的气息包裹,脸上又慢慢热了起来:「世子,敲锣比赛不许人结伴而行,而且你这样要是被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晏归澜一抖马缰,马儿便飞快向前跑着,沈嘉鱼的那匹马竟也直接跟了过来,他这才答道:「放心,我带你走的是另一条道,不会有人来的。」郦院明面上是齐王所建,实际上是他为了探听消息方便,和齐王联手所造的,自然对这里十分熟悉。 沈嘉鱼可半点不觉得放心,眼看着他走的地方越来越荒僻,她挣扎的越发厉害:「作弊可不是正经人干的事,世子你还是先放开我,敲锣比赛我得自己来!」她现在倒是宁可输掉比赛了。 他唔了声:「那你倒是告诉我,正经人该做何事?」他大腿轻轻蹭了下她的,低低调笑道:「这样?」 沈嘉鱼低呼了声,被他蹭过的地方一片酥麻,她半晌才挤出两个字:「世子……」 晏归澜又亲了亲她敏感的耳尖:「还是这样?」 她知道自己斗是斗不过他的,气的只有呼哧呼哧喘气的份了。 晏归澜发现她生气的时候,两瓣唇会不自觉地微微崛起,再加上她今儿为了压过卢湄一头,涂了平日少见的艳色口脂,衬的脸颊格外莹白明媚,比往日的英气多了几分夺目,他低下眼欣赏了会儿,又碰了碰她的唇瓣:「这里可消肿了?」 沈嘉鱼察觉到他没安好心,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还肿着呢!」 他假装没瞧出她在说谎,慢慢拖长了音调:「这都几天了,居然还肿着,既然如此……」他猝不及防地托起她的下巴:「我帮表妹检查一二。」 沈嘉鱼惊愕地张了张嘴,呵斥还没出口,他就已经亲了下来,贴着她的唇瓣暧昧纠缠,不过这次比上回温柔的多,显然是顾忌着她被旁人瞧出什么端倪。 他这回总算忍住,只亲了亲她就作罢,慢慢地一甩马鞭:「我既答应帮表妹敲响铜锣,这就算是表妹的谢礼了。」 她捂着嘴怒瞪着他,可是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干脆不理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她唇上的胭脂已经被他舔吃干净了,只得苦兮兮地从袖里取出来,又重新补好,眼看着这条密道越发没了人影:「世子,咱们赶紧出去吧!」再不出去谁知道他还能想出什么怪招来! 晏归澜总算没再逗弄她,这条路如他所说,当真比方才那条要短上许多,两人第一个到了铜锣处,沈嘉鱼原本被欺负的发绿的脸色才有所好转,兴冲冲的拿起木槌要敲,他突然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既然是一起找到的,那便一起敲。」 沈嘉鱼心情正好,就没跟他争这个,他握着她的手,重重地敲在了铜锣上,转眼铿锵之声就传遍了整个郦院,她雀跃着掏出私印来盖上,又被他带着到了下一个地方。 有晏归澜帮着作弊,她接连斩获了五个铜锣,半点机会都没给那起子世家女留,不过她半点不觉得羞愧,那帮人使手段调换了她的地图不也挺可耻的?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晏归澜功成身退,跪坐在坐席处,托腮瞧着她得意雀跃的小模样。 晏星流目光掠过两人,他原以为沈嘉鱼知道了沈家出事儿,跟晏家有关之后,会对晏归澜敬而远之,没想到两人居然更亲密了。他低下眼,又饮了口酒。 v第九章[09.07] 卢湄原想着她会敬佩末座的,没想到竟让她又出了回风头,脸上笑意稍退。不少庶族的女子倒是高声欢呼起来,可算是打了世家的脸,扬眉吐气一回了! 卢湄很快命人取了五盏金樽来,冲沈嘉鱼含笑道:「沈妹妹,这些是我亲手酿的酒,也是击中五个铜锣的奖品,你可别嫌简陋,快尝尝吧。」 沈嘉鱼虽然发过誓不再喝酒,但这种场合也没法拒绝,伸手接过金樽,慢慢给自己倒了一盏,卢湄笑看她一眼,又问道:「这酒也是我寻了方子,如法炮制的,沈妹妹既然喜酒,定然能尝出这酒是什么所酿。」 旁边的崔明喻便附和笑道:「沈娘子风雅博学,岂是那些粗笨蠢物可比的?她自然能品出来,若是不能,那就是没用心细品,便罚你把这金樽里的酒喝完吧。」 那金樽高约五寸,里面装的酒水是三四个女子的分量,偏生崔明喻用的是玩笑语气,沈嘉鱼瞥了她一眼:「感情崔娘子所谓的风雅,都是靠喝酒喝出来的。」 崔明喻被堵的滞了下,沈嘉鱼确实不太懂酒,于是低头嗅了嗅,觉着味道很是熟悉,然后她低头浅饮了口,表情瞬间变的颇为精彩。 这酒正是她喝醉之后调戏晏归澜的那天喝的,虽然味道稍有不同,但这味道她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表情诡异地看了眼晏归澜,见他也看过来,她忙低下头,强忍着把酒盏扔出去的冲动,没好气地道:「陈皮,栀子花,苹婆果,无花果,还有槐花蜜和桂花蜜参在一起,这酒酸酸甜甜,入口芬芳,是专门给女子饮用的寒潭艳。」 一壶酒虽不要紧,但酿酒的方子却是几个世家独有的,卢湄听她说完,脸色略带讶然,崔明喻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本来以为沈嘉鱼被罚酒罚定了,没想到又逃过一劫,她不甘心地笑了笑:「听闻沈妹妹在世家公卿面前跳了一曲花诞舞,这才被圣上钦点为花朝节领舞,不知道妹妹可否赏脸,给我们大家也跳上一曲?」 这话说的颇有歧义,倘让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她行借着舞乐在皇上跟前谄媚之事呢。沈嘉鱼皱了皱眉,直接道:「我上回是和几个朋友跳着玩的,不知怎么的就给皇上瞧见了,我如今练的不算熟练,卢姐姐不是经年练这花诞舞吗?还是请卢姐姐来跳罢。」 世家女怎可在宴饮的场合跳舞供人取乐?卢湄的笑脸也有些别扭,沈嘉鱼只当没看见,拎着裙摆转回了自己的坐席。 卢湄心里暗叹了口气,到底没在沈家女身上找回场子来,不过这到底不是今天开蹴鞠会的重点,她也不想再费心思,她抬头瞧了瞧晏家的二位郎君,这两人才是她设宴的目的。 她走过去笑问道:「难得今天日头好,郎君和女郎们谁想下场玩玩?」 她知道父亲有将她许给晏家的心思,但她心里一直犹豫,晏归澜是嫡长子,稳重练达,昆山片玉,而晏星流则是她的嫡亲表兄,也很俊美出众,她对两人都颇有好感,又一向自恃美貌身份,觉着两人对自己也有同样的好感,而如今晏家形势未明,鹿死谁手也说不准,她难免存了待价而沽的心思,在两人之间拿不定主意。 她这般想着,余光又悄悄打量着二人,嘴上还是笑道:「我可把蹴鞠要备的东西都备好了。」 她是主家,身份又高,既然这般问了,不少人都跟着响应。卢湄就让人取了蹴鞠要用的东西,还亲手跟晏家两个大爷拿了防具,却被两人齐齐摆手拒了。 她拢着裙摆坐回原处,崔明喻刚好瞥见沈嘉鱼也走过来准备玩蹴鞠,出于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阴暗心思,她坐在卢湄身边,笑着打趣:「听说阿湄你和晏世子的亲事已经有了眉目,这事儿可是真的?」 沈嘉鱼耳力好,再加上崔明喻又略提高了声调,她拿鞠球的手下意识地顿了顿。 沈嘉鱼也不知听完这话心里是何等滋味,卢湄出身世族,她嫁给晏归澜算是姑表之亲,而晏归澜如果真的成了亲,肯定会有所收敛,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对她随意撩拨了,按说她应该高兴放松才是,但她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她站在原地怔了会儿,又懊恼地摇了摇头。最近被晏归澜撩拨的太过忘形,她都忘了自己身上的纨绔名号了,人哪儿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她要不要出去调戏几个美男寻找一下自我呢? 沈嘉鱼这边正认真地琢磨,崔明喻眼神却不住地看过来,她心知晏归澜对沈嘉鱼有那么点心思,如今能有机会挑拨二人,她自然不会放过,至于卢湄,她如今还在晏家兄弟俩之间徘徊不定的,暂时倒不必太过忧心。 卢湄听见崔明喻这般说,脸上一红,含羞往晏家兄弟俩那边看了眼,两人不是是不是没听见,晏归澜一脸散漫冷淡,并无期待,晏星流也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全无醋意。 她心下有些失望,向崔明喻摆正了神色:「明喻,婚嫁之事岂同儿戏?此事事关晏大都督和我的名誉,没影的事儿莫要乱说。」 崔明喻略带嘲讽地低下头,忙应了个是。 沈嘉鱼自然是参加蹴鞠的,她为了玩起来方便,已经换上了一身靛蓝色简便装束,同色的腰带勾勒出一把细腰,不过她今日连敲五铜锣大出风头,再加上样貌又生的极美艳,穿着再简单也依然是球场中最靓的崽儿,不少郎君瞧得眼睛都直了。 卢湄一寸一寸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数遍,心下就是再不喜,也不得不承认不是衣服的问题。崔明喻则冷冷地嗤笑了声,晏世子要不是为美色所迷,岂能看上她啊? 像诗词歌赋这样的风雅事儿沈嘉鱼不行,但玩乐却是响当当的一把好手,她控球能力一流,另一队的想抢也难,转眼就进了几个球,她见她们这一队差不多稳赢了,心思又飞到了别处,往崔明喻那边瞟了眼,悄悄冲楚冠芳使了个眼色。 卢湄暂且不说,但崔明喻今儿不是挑拨离间就是造谣生事的,早就把她惹火了,她刚才不好做什么,但现在不趁乱给崔明喻个教训,简直愧对她的威名! 崔明喻大抵是觉着蹴鞠太吵闹,不符合她端庄优雅的才女形象,所以她压根没上场,一直陪卢湄坐着说话。 沈嘉鱼暗暗算了一下距离,冲过去把鞠球抢过来,然后运足了力气传给楚冠芳,她和沈嘉鱼配合默契,不着痕迹地把球带向了别处,然后趁着不注意,一脚踢向了崔明喻的坐席。 她到底失了准头,没踢到崔明喻身上,而是踢到她身前的桌上了,不过这也足够了,桌上的杯盘哗啦碎了一地,里面的汤水泼洒出来,劈头盖脸地撒了崔明喻一身,就连她身边的卢湄和其他几位女郎都受到了波及。 崔明喻再顾不得才女形象,被油腻的汤水一浇,忍不住尖叫了声,慌忙从原地跳起来,愤然指向楚冠芳,眼神甚至还有几分凶狠:「你做什么?」 她今天精挑细选了一身绣着嫩黄花蕊的浅茶色大袖襦裙,本来衬的她十分文气秀美,本来是有心在晏归澜面前露露脸的,如今被汤汤水水这么一洒,襦裙上已经是污渍斑驳,就连脸上都油腻腻的,是彻底不能看了。 楚冠芳心里乐开了花,连忙跑过来,脾气极好地道歉:「抱歉抱歉,我对不住崔娘子,我球技不好,脚下失了准头,不知怎么竟砸中了崔娘子,娘子勿怪,我这就请大夫来。」 崔明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愤愤道:「你推的倒是干净,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v第十章[09.07] 楚冠芳理直气壮地回道:「崔娘子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你和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专门拿球踢你做什么?你说话要讲凭据,我承认踢错了球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能这样污蔑我啊。」 要是沈嘉鱼拿球砸了崔明喻,明眼人一瞧就知是故意的,此事必然不能善了,偏偏楚冠芳和崔明喻连句话也没说过,她想告状都没法告。 崔明喻怒声道:「庶族女子就是没……」她话说到一般才反应过来,这话可不是随便就能说的,她只得恨恨地住了嘴,却还是死死地抓着楚冠芳不放:「若你不是故意的,这球为什么不偏不倚砸向我?」 她这般质问,就连卢湄都听不下去了,她一边蹙眉收拾好裙摆,一边劝解道:「鞠球无眼,谁知道会砸到哪里呢,这事儿也怪我,选了这么小的球场,此事应当是误会,明喻你先下去收拾罢。」 众人见楚冠芳认错态度好,崔明喻又太过得理不饶人,也都帮着劝解起来:「是啊明喻,楚娘子瞧着也不是故意的。」 「人家都道过歉了,明喻你就别这样拽着她不妨了,和和气气地玩乐不好吗?」 崔明喻见没法说理,只得先恨恨地扶着侍婢的手下去换衣裳了。 楚冠芳和沈嘉鱼两个鸡贼的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崔明喻只得认了这个哑巴亏。她悄悄向沈嘉鱼比了个手势,沈嘉鱼冲她回了个口型,在心里笑的打跌,恨不得把方才那一幕画下来。 晏归澜在一旁瞧着也觉得好笑,他素来不喜爱生事的女子,要是旁的女子这般使坏,他只怕早就心生厌烦了,偏偏他的这尾小鱼这样冒坏水,他竟觉着十分可爱。 恰好楚冠芳提出的鞠球慢慢滚到他脚边,他站起身,稳稳一脚踢过去,鞠球就准而又准地落到沈嘉鱼怀里。 他瞧沈嘉鱼伸出双手稳稳地接住球,本来是想扬起唇瓣冲他笑的,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慢慢复杂起来,唇角也慢慢垂下,最后干脆一言不发地抱着球跑了。为了防止一棵树上吊死,她还是趁早找其他树吧。 晏归澜瞧得拧起了眉头。 最后毫无疑问是沈嘉鱼这队得胜了,女郎们不知从哪里取了几壶好酒,也不分哪个是庶族哪个是世家了,挨个灌沈嘉鱼这个蹴鞠主力,她连连摆手:「不成,我发过誓的,死也不喝酒了,再说酒有什么好喝的……」 楚冠芳嫌她矫情,直接给她嘴里灌了口,沈嘉鱼:「……真香!」 要说她其实也是个死性不改的,明明咬牙切齿赌咒发誓过无数次要戒酒,但每次喝的时候就真香了。 女郎们闹腾到傍晚,沈嘉鱼已经醉的彻底口齿不清了,晏归澜也无暇细想她方才的怪异神色,认命地把她抱上了自己的马车,她今天难得没有发酒疯,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调戏,她只是抱着酒坛子呼呼大睡。 他伸手在她挺翘的鼻子上刮了刮,哼笑了声:「这点酒量也敢学人海饮,仔细被人轻薄了去。」 沈嘉鱼在睡梦中蹬了蹬腿,又晃了晃膀子,衣襟略微敞开了些,浅浅露出月白色的诃子,以及诃子下包裹着的浑圆,他想到上回的惊鸿一瞥,手指微微收紧,慢慢收回视线,帮她把衣裳掩好。 马车此时已经行到灞桥边上,桥下来往着不少轻舟,轻舟上立着自诩风流的文人墨客,正在河中弹琴赋诗,湖边灯火绚烂如潮,将湖水照出了一片璀璨的翠涛,虽然他们是有意沽名钓誉,但这般瞧着倒也颇为清俊儒雅。 沈嘉鱼似有所感,揉揉眼睛慢慢醒过来,没瞧见身边的晏归澜,先一把掀开车帘,双眼发亮地冲着外面吹了声口哨:「呼——」 晏归澜:「……」 今儿来的客人多,卢湄忙活了许久,还是没跟留下等父亲的晏星流说上话,便是连番受挫,她也不能歇下,还得打起精神去瞧受了委屈的崔明喻。 她也算是倒霉,巴巴忙了一天,既没试探到晏家两兄弟的心思,也没有压下那取代她领舞之位的沈家女的风头。不过此时还得撑起笑脸来,问崔明喻:「明喻好点了吗?衣裳合不合身?」 崔明喻已经换了身全新的衣裙,面上的愤懑稍退,还是忍不住道:「阿湄,你最是聪敏,今天我被砸的那一下分明就是沈嘉鱼和楚冠芳联手搞的鬼,我不信你没瞧出来,难道你辛苦开的宴,就容得下她们这样搅和?」 卢湄看起来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宽慰道:「鞠球无眼,咱们又不可能请官府来断案,只当是个误会,放宽心便过去了,沈妹妹瞧着也不像有算计之心的。」 感情那鞠球没踢在她身上!崔明喻暗暗咬牙,她知道卢湄最在意的是什么,她慢慢搅动着汤勺:「阿湄,既然提到沈家女,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卢湄笑了笑:「咱们是多年好友了,你还瞒着我做什么?」 崔明喻慢慢叹了声:「你也知道沈家女是小郑夫人的外甥,如今借住在晏府也有些时候了,我上回去晏府找瑶洲玩,瞧着晏世子对沈家女……很不一般,就连晏二郎君,对她也比对旁的女子亲近。」 卢湄慢慢皱起眉,她知道崔明喻对晏归澜存有心思,所以对这话并不相信。崔明喻又道:「今儿沈嘉鱼喝醉了,她是被谁带走的?又是坐哪辆马车走的?你不妨派人查一查。我敢断定,她坐的就是晏世子的马车,你我都知道,晏世子的马车从不许旁人坐的……」 她握住卢湄的手,言辞恳切:「阿湄,我真替你觉着不值当,一个庶族女子,哪里比得上你?」 卢湄没想过沈嘉鱼会和自己的两个表哥会有什么关系,虽然她姿容殊美,但女子光凭相貌,是代表不了什么的,世家庶族岂是天渊之别,两人怎么会瞧上一个庶族女?可是晏归澜的马车……她年幼的时候仗着亲戚关系想乘坐,都被他直接用马鞭唬退了…… 她被崔明喻的三言两语说的心思烦乱,虽然她还没在两个表兄里拿定主意,但也容不得旁人觊觎,此事须得查明了……她给身边的仆妇使了个眼色,握着崔明喻的手道:「你也是心思太重,可能两位表兄只是对新来的沈妹妹多照顾一二,哪儿就有你说的这样严重了?」 崔明喻微微一笑:「或许吧。」 两人对视一眼,各怀心思地笑了笑。 v第十一章[09.12] 沈嘉鱼这一声口哨,直接穿透了低吟浅唱的灞河,引得河上和河岸处不少人都看了过来,河上几个正在弹琴弄曲的书生给这一下吓得目瞪口呆。 晏归澜坐在马车里,表情一下子变的难以形容,这小混蛋当着他的面还敢调戏旁的男人,当他是死人吗?难道外面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比他还好,她放着他在一边不调戏,居然调戏别人男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乱七八糟想了一通什么,沈嘉鱼仗着自己醉酒,不管不顾地要探出身去,正要进行下一步调戏,晏归澜已经握住她的细腰,把她强行按回了车里,重重在她腰上掐了把:「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沈嘉鱼有些不耐,迷离着双眼推开他的手,嘴上还嘟嘟囔囔:「我这是不能一棵树上吊死……艺高人胆大,我要重新捡起我当年的名声了!」她被他掐的有些痒,不由轻哼了几声。 还敢捡起当年的名声?她挣扎着要起身,被晏归澜毫不犹豫地镇压下来,她不高兴地道:「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 晏归澜还没想好怎么罚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只得先捏了捏她泛着浅浅桃粉的香腮:「我是你夫君。」 沈嘉鱼这回反应倒是利落了,隐约记起眼前人是谁,呸了声:「胡说,我还没成婚,哪里来的夫君?」 晏归澜取来干净的巾栉帮她擦了擦脸,信口道:「便是没成婚,我也是你的夫君,你已经亲过抱过我了,难道还想另嫁他人?」 沈嘉鱼撇了撇嘴,眸中仍泛着醉意,伸手去推他的胸膛,不过那点力道在他看来不像是推拒,倒像是挑.逗,两只手无意识地在他前胸乱摸,引得他呼吸都有些乱了。 她见推半天推不开,不高兴地扁了扁嘴:「就算我亲过抱过你,你也不是我夫君,那些都是你迫我的,要按照你的说法,我去大街上随便亲抱别人,他是不是也是我夫君……啊!」 她才把这番歪理掰扯到一半,臀上就挨了一下,虽然不疼,但酥酥麻麻的感觉十分怪异,引得她不由轻叫了声。她长这么大,就连郑氏都不曾打过她屁股,她羞耻地蜷缩起脚趾,恨不得一脚踢过去。 晏归澜收回手,表情不善地瞧着她:「究竟谁是你夫君?」 沈嘉鱼道:「反正不是你……哎呀!」才说完,屁屁上又挨了一下。 她被拍的面红耳赤,不得不改了口:「你……是你是你成了吧!」 晏归澜捏着她的下巴:「下回还敢不敢调戏旁人了?」 沈嘉鱼忍辱负重,颤着嘴唇:「不敢了……」 晏归澜看起来终于满意了,垂头亲了亲她的眉心:「还算你有几分机灵。」 沈嘉鱼本来就醉着,这么一闹更觉得乏力,头一歪倒在绒毯上又呼呼大睡起来。 这小纨绔闹腾完了倒头就睡就惯用伎俩,晏归澜蹙眉瞟了眼她露出的一点粉白肚皮,从马车的檀木柜里取了条毯子给她盖上,他见她醉的不成样子,从这儿到晏府又颇远,他向外吩咐道:「去流霜别院。」 他又补了句:「跟夫人说,表妹已经在楚家住下了,明日再回府里。」 沈嘉鱼显然不知道这些,她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第二天中午了,她长睫颤了颤,人还没彻底醒过来,昨天干的丢人事却已经想起了不少,她苦逼着脸睁开眼,一眼就见晏归澜穿了身天青色的燕居常服,多了几分慵懒闲散的风情,就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前看着公文,她吓得忙闭上眼。 晏归澜跟在她身上装了一双眼睛似的,她才稍稍撩起眼皮,他就偏头看过来:「醒了?」 沈嘉鱼哪里敢回话,牢牢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他已经走到她床边,唇角挑了挑:「原来还睡着,倒是我瞧错了。」 沈嘉鱼在心里连连点头,他却突然掀开被子,伸手把这小傻子抱起来:「昨日穿的脏衣裳怎么还没换?左右你还睡着,我帮你换了吧。」 他说完就觉察到臂弯里的身子颤了下,沈嘉鱼脸色一青,这才不得不睁开眼,毫不留情道:「不用你来换,让我的侍女来!」 晏归澜讶异:「你不是在睡着,怎么知道我说了什么?」 沈嘉鱼:「……」 晏归澜语调有几分危险:「你还记得你昨晚上做了何事?」 沈嘉鱼每回醉酒都能记住七八成,这回当然也不例外,她想到昨晚上的丢人事,扶着额头才没让自己昏过去:「多谢世子及时拉我回来,不然我们沈家几辈子的脸皮都要给我扒拉干净了。」 倒还知道丢人……他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既知道丢人,原来你没少干过这些事。」 沈嘉鱼一边披衣裳一边竭力使语调正常:「就算是纨绔,那也是讲究排场的,我又不是强盗。」她说完环顾了一圈:「这不是我住的院子。」 晏归澜浅浅伸了个懒腰:「这是我住的别院,昨日你闹腾的太厉害,只能先把你带到这儿来。」 他身条比例极好做这个动作,也是有别于常人的风雅,沈嘉鱼多瞧了几眼,酸溜溜地想不知道以后哪个世家女子倒霉,摊上这么难搞的夫君,她不着调地琢磨了一时,客气道谢:「有劳世子了,不过一晚未归怕姨母惦记,我还是先回去吧。」 话是没什么问题,但里面少了几分亲近,晏归澜蹙了蹙眉:「我已托人给姨母带过话,说你昨晚借住在楚家,你在此处用过早饭再回去。」 v第十二章[09.12] 沈嘉鱼没抬头,直接答应了:「世子说的很是。」 她这样老实,倒让他越发觉着别扭,他托起她的下巴,拧眉问道:「你怎么了?」 沈嘉鱼一脸奇怪,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我没怎么啊,这话该我问世子你,世子你怎么了?」崔明喻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却无意中给她提了醒,就算晏归澜不娶卢湄,也总会娶别的世家女子。 晏归澜拧了拧眉,淡淡道:「早膳我命人备了你爱吃的菜。」 沈嘉鱼连忙道谢:「多谢世子了。」 两人吃完一顿沉闷无比的早饭,这才回了各自的地方,晏归澜一言不发地进了宫,沈嘉鱼回到客院,心里也有些憋闷,正想给自己找点事干,饮玉和琢玉突然兴冲冲跑过来:「您可算回来了。」 沈嘉鱼按了按额角:「出什么事了?」 「喜事啊。」饮玉喜不自胜:「您不是花朝节领舞吗?宫里传来口谕,让您过几日进宫练舞,听说这回卢家,李家,崔家的几个女郎也要去练舞,只可惜她们都不是领舞,练的再怎么好,也只能屈居您后面了。」 沈嘉鱼原来最喜欢出风头的,不过她这些天也长了不少记性,慢慢摇头:「树大招风,未必就是好事。」 晏归澜才堪堪出来,就见晏星流往客院走过去,两人恰巧在桥上相遇,无声对视了片刻,晏星流才冷淡出声:「长兄,沈表妹从好友家回来了?」 他在好友家三个字上加了重音,晏归澜不置可否地一笑:「是啊,回来了。」 晏星流侧过身要走:「听闻表妹昨日醉的厉害,我这就去探望她。」 晏归澜道:「既然知道她醉得厉害,你该避嫌才是,她醉了也自有下人照料,与你何干?」 晏星流转过头,神色冷淡中带了几分嘲弄:「旁的任何人都有资格跟我说避嫌二字,独独长兄没有。」 晏归澜眼神暗沉地看向他,晏星流继续道:「长兄是宗子,该知道咱们家断没有让宗子取庶族女儿的规矩,家规如山,你既然明知不可能,却还这样对她,难道不是毁了她吗?」 话说回来,他并非嫡长子,若是他真心想娶一个庶族女子,肯定也会受到阻碍,但阻碍会比身为宗子的晏归澜小很多,只是也意味着永远失去继承家业的资格。 晏归澜嗤笑了声,负手站在桥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老二,知道你这些年为何屡屡败在我手上吗?」 晏星流的脸色难堪,他毫不客气地道:「就是你太把所谓的宗法规矩看在眼里了,只要你的能耐配得上你的身份,那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晏星流表情冷厉,晏归澜漠然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了。 晏星流似乎还想出声,不过强自按捺住了。皇上属意他赴兖州和吐蕃和谈,到时候必然阻力重重,希望那时候他还有心思同时兼顾国事和家事。 他没料到的是,晏归澜居然真的想娶她,而不是因为那张脸生出的玩弄之心……难道他还是为了报复父亲? 晏星流面沉如水地站在原处,到底没去沈嘉鱼住的客院,只让人把醒酒养身的药材送了过去。 …… 虽然当了花诞节领舞,但沈嘉鱼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头,连小郑氏来问话她都心不在焉的,小郑氏瞧了一时,终忍不住问道:「你和归澜,近来如何了?」 沈嘉鱼喝了口甜茶:「姨母这话我没听懂,我和他只是寻常表兄妹,能如何啊?」 结亲最讲究的便是个门当户对,晏归澜不可能降下身份娶庶族女子,再说他的志向也远远不止继承爵位,她更不可能跑去给晏归澜当侍妾,她身上也还有要证明母亲清白的重任,既然各有各的人生,那就桥归桥,两人还是不再来往的好。 她想透了这个道理,也觉得释然了不少,只盼着晏归澜没事别再来逗她了。 小郑氏瞧出她这话违心,但外甥女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道:「也是。」她主动转了话头:「近来朝中噩耗连连,宫里颇重视这次花朝节,有意重整士气,明天虽然只是排演练习,但你也得打起精神来领舞,别被人抓住了痛脚。」 沈嘉鱼道:「母亲当年跳花诞舞,一舞动天下,我就是不能为她争光,也不能给她丢人呐。」 阿娘和姨母俩人当年入京之后落魄潦倒,不得不借住在沈家,后来阿娘名动长安之后,沈家也跟着沾了不少光,但哪怕如此,阿娘也没有拒绝违背誓约,执意嫁给了沈至修,谁料到会落到那么一个凄惨的下场。 小郑氏宽慰地拉住她的手,一笑道:「是这个理。」 第二日早上,沈嘉鱼就被婢女拽起来洗漱装扮,琢玉拿出宫里送来的宫装舞裙瞧了瞧:「这衣裙可得保管好,不光今日要穿,花诞节那日也要穿,要是有什么闪失宫里责问下来,咱们谁也担待不起。」这裙子又不能直接穿身上,还得拿到姑苏园才能换上,如此更添了一重麻烦。 沈嘉鱼听完觉着有理,叫来两个玉来吩咐了几句,等准备齐全了,这才坐上马车去姑苏园。 姑苏园是秦王新建成的别院,秦王世子特地邀请众人前去参观,反正这回花诞舞也只是排演,皇上便把排演花诞舞的地方定在姑苏园里。 沈嘉鱼没想到一下车就见到了最近一直避着的晏归澜,她怔了下,招呼道:「世子。」 v第十三章[09.12] 晏归澜微微眯起眼,见她这样神色也淡了下来,不咸不淡地道:「恭贺表妹成为花朝节领舞,祝表妹一舞过后名动天下。」 沈嘉鱼给他这样弄的心里也有些膈应,撇了撇嘴,露出两颗小虎牙:「我也恭贺世子定下世子夫人人选,祝世子永浴爱河,和夫人白首偕老。」 晏归澜蹙了蹙眉,还没来得及说话,皇上已经在水榭里唤他了,他深深瞧了眼沈嘉鱼,这才拧身往水榭走。 排演的时候快到了,她的宫装舞裙还没换上,沈嘉鱼也来不及想别的事,抱着裙子直奔换衣裳的偏厅。偏厅建的颇是偏僻,她找错了几处才找到地方,里面其他人已经到齐了,正在隔间里紧张地换着衣服,有几个已经换完去了花厅。李惜缘本来在摆弄流苏,见着她忙挥了挥手:「你怎么才来?正等着你呢!」 沈嘉鱼抱着装舞裙的木盒子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回话,有人便阴阳怪气地扔来了句:「沈三娘子是圣上钦点的领舞,自然跟咱们这些伴舞的不一样,便是来晚些也没什么,无人会怪罪的。」原来庶族女子做个伴舞便顶天了,沈嘉鱼一跃成为最受瞩目的领舞,她们心里自然有怨气。 卢湄打圆场道:「无论是伴舞还是领舞,都是为了宫里的花朝节能办好,也是为了皇上和太后的颜面,说这些又是何必呢?」 沈嘉鱼冲那女子翻了个白眼,她现在也没有斗嘴的时间,放好宫装舞裙正要换,李惜缘忽然白了脸,捂着肚子轻轻哎呦了声。 不光是她,她旁边一位女郎也白了脸,捂着小腹干呕不止,吓得女孩们手忙脚乱地都站起身来,连声问道:「她们俩怎么了?可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圣上方才赏了一碟月桂酥过来,她们是不是贪吃这个吃坏的?」 沈嘉鱼是领舞,倘她们出了什么事儿,受责问还是她这个领舞的,更重要的是她和李惜缘还是死党,绝不能放任不管,她忙把两人扶起来,不耐皱眉道:「与其议论她们出了什么事,不如先把她们送到太医处。」 众女郎大概是怕担责,齐齐后退了一步,方才那挤兑沈嘉鱼的大着胆子问道:「要是送她们俩去看太医,等会儿的花诞舞阵就得少两个人,圣上若是问起咱们该怎么办?不如你们先忍忍,等排演完了再去看太医?」 这话何其没人性!沈嘉鱼简直想抽她,她见这两人脸色不大好,没空废话:「花诞舞自有替舞,除了领舞,就是再少两个也不碍事。我送两人去寻太医,你们先走,等会我追上你们。」 她扶着两人出了偏厅,屋里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终于有人出了声:「咱们就这样走……不好吧?」 「人出事可是领舞的责任,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再说是她让咱们先走的,总不能耽搁排演的时间吧?」 既然有人这般说了,女郎们也就不再多言,换好宫装便出了偏厅,卢湄眼神闪了闪,眼底有一丝轻嘲,提步也跟着出去了。 沈嘉鱼觉察到事儿不对,把李惜缘和另一个女郎平安交给负责的侍女便要回去,没想到另一个女郎突然弯腰干呕不止,又吐了她一身秽物,她脸色‘刷’就绿了。 无奈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她连忙返身跑回换衣裳的偏厅,匆匆拿出自己的宫装舞衣准备换上,前后用了不超过一炷香的功夫。 这一套衣裙叠起来的时候一切正常,穿到一半她却发觉不对了,衣襟袖子和裙摆处都破了十分明显的口子,领子也被剪裁的极低,穿上就得露出浑圆的胸口,比乐工舞伎的衣服还不如,明显是被人调换了。屋里女郎们换下的衣裳也被侍婢取走,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能传的? 若是寻常衣裙倒还罢了,但这衣裙是宫里赏下的,她又是花诞舞的领舞,这点要是太后和皇上责怪下来,绝对够她吃不了兜着走的,而且还在所有王孙公卿面前丢人,调换之人心思何其恶毒! 幸好沈嘉鱼也有准备,她知道宫里赏下的裙子金贵,为了怕哪儿破了烂了,特地让琢玉她们仿了一套,想着今儿反正只是排演,于是带来的就是仿制的,正式的那身还放在家里,打算花朝节那天再穿。现在花诞舞快要开始,她当务之急就是先拖延一阵,好让家里人把自己的衣裳送过来。 沈嘉鱼瞧了眼地上满是泥尘秽物的自己衣裳,又瞧了眼身上露出大片肌肤的破烂宫装,这两身无论穿哪身出去都是告诉别人宫装出了岔子,她顿时头都大了,她现在该怎么出去传话!天要亡她啊! 她小心趴在窗口瞧了眼,准备叫个落单的婢女递话给小郑氏,没想到才刚守株待兔了会儿,就见晏归澜和晏星流兄弟俩并肩路过这里。 老天啊,菩萨啊,三清道尊啊!她从来没有看晏归澜的脸这么顺眼过,她脑子飞快转了转,在偏厅压低声音咳嗽了几声,晏归澜似乎听见了什么,只稍稍侧头,但并未停留,和晏星流一边说话一边离开了。 沈嘉鱼空欢喜了一场,正急切想其他法子的时候,就见他又回转过来,他推开门进了偏厅,蹙眉问道:「沈嘉鱼?」 沈嘉鱼心头一喜,觉着大松了口气,但她穿成这样并能见人,只得暗暗跟在他身后:「世子,你,你先别转身,我有话要跟你说。」 晏归澜显然不打算听她的话,脚步一顿就要转过身,沈嘉鱼忙从后伸出两只手臂锢住他的腰,再次重复:「别转身!」 这场景太过暧昧,晏归澜却无心感受那温软身子贴在自己身上的美妙感触,拧眉道:「你究竟出了什么事?」 沈嘉鱼急匆匆道:「我被人算计了,还请世子帮忙传话给我姨母。」 晏归澜问她:「谁算计的你?」 提起这个,她自然没了好声气,拼命给晏归澜上眼药:「还不是你那未来的夫人干的,都说娶妻娶贤,世子你也是命苦啊!」在她之前卢湄才是领舞,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倒霉了谁能得到最大好处。 卢湄想害她被圣上责罚,沦为京中笑柄,她就让卢湄没法安生成亲! 晏归澜声音微沉:「我不知你说的是谁,但我未来的世子夫人,只有你一个。」 沈嘉鱼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喋喋不休地上眼药:「……男人娶个好媳妇真是太重要了,你看我阿爷,怂人一个,娶了我娘之后……嗯,世子你说什么?!」 晏归澜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垂下长睫凝着她,一字一字地重复:「我说,我未来的世子夫人,只能是你。」 沈嘉鱼觉着自己可能是出现幻觉了,连眼下最要紧的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懵懵地看了他半晌,不可置信地迟疑道:「……世子为什么这样说?是我眼药上的太成功?」 v第十四章[09.12] 还是她说他未婚妻,所以他不高兴了,所以赌气说这样我不娶她我娶你的话。 晏归澜给这小傻子气的眼皮轻颤了颤,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你现在想的就是这个?」 沈嘉鱼心情太过震惊,一时不知怎么说话才好,脱口喃喃:「可是你我身份不同,你出身世家,我出身庶族,家里又有胡人血脉……」 「出身不是问题,便是如今皇室还有鲜卑血统……」他慢慢低下头:「关键是,你怎么想?」 他本来不曾注意别的,如今一瞧才发觉她身上不对,她身上的衣衫散乱,手臂大腿都露出好些雪白的肌肤,尤其是胸前,那衣领像是被谁扯破了似的,一大片柔腻肌肤显现出来,两弯浑圆雪峰勾人至极,尤其是她这样低下身的时候,胸前的起伏便更为撩人了。 他瞧得这般赏心悦目的美景,眼底掠过一丝别样的光彩,但冷不丁想到方才要不是他及时赶过来,她这样就有可能给被人瞧见,他转眼神色便暗沉下来,眼底一片泠然。 沈嘉鱼已经无暇顾忌身上极力想遮掩的地方被他瞧了去,她嘴巴微张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晏归澜是个极为迷人的男人,甚至可以说,他的容貌,家世,权利,地位,还有那霸道孤傲的性格,都是天下女子所追求的极致,这样的男人没有哪个女子能拒绝的了,她确实对他有些不一样的情愫,但要让她因为这些嫁给他,总觉着哪里不对。 不对,应该说她只要想到要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白头偕老,她就觉得头皮发麻,种种不好的记忆漫上心头,身上顿时一个激灵。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不是很拿得准晏归澜说的这话。 她苦着脸半晌,出于对晏归澜负责的态度,她纠结道:「世子,我才十六岁,业朝女子就是二十二三成亲的也不在少数,你,你这样问我,我不能回答你,我要是现在答应了你,转头又看上别的男人该怎么办?」 晏归澜扬了扬眉毛,伸手揽住她的肩,语调自有一种笃定:「不会的。」 沈嘉鱼迷茫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她自己都没这份自信呢。 他伸手帮她别开鬓发边儿的一缕青丝,神色从容:「你见识过我,怎么会瞧上其他男人?」 沈嘉鱼被他强大的自信呛了下,她很想出言反驳,但对上他深邃漂亮的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见她一脸纠结迷茫,手上稍稍加了点力道,摩挲着她白嫩的脖颈,好笑道:「原来你这些日子没理我,就是因为此事,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从无婚约在身,究竟是谁跟你乱传的闲话?」 沈嘉鱼含糊道:「别人闲聊的时候我听了几耳朵。」 他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躲闪:「所以醋了?」 沈嘉鱼别扭地别过脸:「世子,你能不能别抓着这个问题一问到底了。」 他偏了偏头,摩挲着她脖颈的手越发恣意,轻含住她的耳珠:「那便问个不一样的,你这几日避我不见,心里可有想我?」 沈嘉鱼给他摩挲的身子一抖,活生生打了个激灵,这回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上大片已被他瞧见,脸色刹那间变得十分十分精彩,她慌忙双手交叉遮住前胸,又发现双腿还露了一截在外头,弯腰想遮住双腿,双臂却顾不上了。 她声音微急:「世子,你先转过去!」 晏归澜含笑不动,悠然问道:「先回答了我的问题再说。这几日可有想我?」 沈嘉鱼手忙脚乱:「想你想你,每天都在想你。」 她这般慌手慌脚地乱遮,不但没有起作用,反而更泄出大片春.光来,白腻柔滑好似上好的霜糖,瞧一眼就觉着无尽甜蜜。 晏归澜得了满意答案,见她忙乱的不成样子,终于起了怜悯之心,强忍着心下的异动,慢慢转过头去:「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嘉鱼撇了下嘴:「方才惜缘和另一个女郎肠胃不适,我送她们回来发现宫装被换了,我估摸着是那个跟我抢领舞的卢湄干的,可我暂时出不去,便想着屋外要是哪个侍婢经过,我让她帮我传个话。」 她提起卢湄,已经没方才那么生气了,卢湄不光领舞没了,心心念念惦记着的晏归澜也要飞了,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啊! 晏归澜厌烦地蹙了蹙眉,她幸灾乐祸了会儿,猛然想到一事,记得头皮都要炸开了,忙握住晏归澜的手臂:「现在花诞舞的排演是不是已经开始了?你快帮我告诉姨母,让她命人把我的宫装取来!」 晏归澜倒是气定神闲,他背对着她:「不急,秦王世子在陪圣人逛新修的园子,还得一会儿才能赏完。」 他牵起唇角斜晲她一眼:「就是圣人,也从不能平白劳动我,你就这般白白使唤我?」 沈嘉鱼知道他没好处是不肯走的了,她拿他没辙,犹豫着贴近他的脸,还没想好该做什么,他突然偏了偏头,却没有亲她,而是贴在她的侧脸上,跟她极亲昵地蹭了蹭。 他贴在她耳边说了句:「等我回来。」 沈嘉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已经踏出了偏厅,不过没有去找小郑氏,而是让女护卫送了套贴身的衣裙让她先换上,一边命人去取了衣裙前来,自己则去找了皇上,不知说了什么,让皇上答应了花诞舞排演推后的事。 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沈嘉鱼手上就拿到了宫里赐下的那套舞裙,她心里正憋着气,梳洗打扮完就扶着侍婢的手去了前厅,皇上应当还在游园,并不曾出现,只有皇后在陪着太后说话,女郎们一溜坐在下首候着,时不时凑趣几句,场面和乐融融,倒是以卢湄为首的几个,见着沈嘉鱼眼底浮现一抹惊异。 她们本以为沈嘉鱼今日必然要倒大霉了,没想到她竟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她身上的衣裳是怎么回事?她的宫装不是已经被调换了吗?就是仙女下凡也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裁出这般精致的宫装来! v第十五章[09.12] 女郎们心思不定,沈嘉鱼神色如常地叩拜行礼,太后眼里眼底浮起一抹惊艳,禁不住笑道:「沈家三娘子竟出落的这般俊美了,难怪皇上要钦点她做领舞,这般冰雪灵秀,也撑得起百花之王了。」 也难怪太后惊艳,沈嘉鱼的宫装上装是绣牡丹的鹅黄大袖阑衫,底下配着绣零星一圈花草的淡黄色罗裙,领舞的这套裙子为的就是映衬牡丹之王‘姚黄’的风采。一般人穿这样鲜亮的衣裳总难免被衬的黑几分,她却白的更加耀目了似的,哪怕站在美人堆儿里也能被人第一眼瞧见。 沈嘉鱼大方道:「娘娘过誉了,臣女不过是常年不在京城,您这才瞧着有几分新鲜罢,等以后瞧得多了,只怕要嫌臣女土气呢。」 太后给她生生逗笑,旁人也都捧场笑了起来,卢湄这时候不好拂太后的面子,出声质疑,但自有人会帮她当这个出头鸟,她往左侧扫了一眼,有个旁支的世家女郎便硬着头皮开口道:「沈娘子这衣裳……怎么有些不对啊?我瞧着不大像宫里的烟云锦,娘子别是私下改了吧?」 沈嘉鱼轻蔑一笑,根本懒得跟这种没眼色的争辩,太后果然有些不喜,淡淡笑道:「这不就是烟云锦,穿在人身上如云如雾,哪里不对了?」 太后既然都这样说了,旁人再没有敢质疑的,太后又看向卢湄,语气要亲近些:「阿湄啊,听说你新学了一曲拓枝舞,连定安都赞不绝口,我还没瞧你跳过呢。」 被太后钦点是荣光,卢湄也没什么可推脱的,主动起身一笑:「既然太后想看,那臣女就献丑了。」 她说着取过宫婢奉上的琵琶,纤纤十指在琵琶上急速拨弄,素白广袖舞的如流风回雪,脑后长发似绿云轻漾,再加上她余光瞥见圣人带着众臣归来,圣人身后还跟着她心心念念之人,舞的自然越发卖力,便是不懂舞的人也觉着赏心悦目。 等一曲舞毕,卢湄这才款款在原地站定了,太后自然少不得夸赞一番,卢湄含笑自谦,忽的又斜瞥了晏沈嘉鱼:「太后赞誉太过,臣女愧不敢当,臣女只是微末小技,比不得沈妹妹的惊鸿之舞。」 她说完余光往后一斜,想看晏家兄弟俩是否有看过来,想看两人有没有为自己惊艳倾倒。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拓枝舞她跳的确实不如卢湄多也,卢湄言辞里的挤兑她又怎会听不出来?不过她老老实实地承认:「我差卢娘子许多,更不敢当惊鸿二字。」 但卢湄舞跳的好又怎么样呢?领舞飞了,臆想中的未来夫婿也被她上眼药上飞了,说到底还是个倒霉催的。 沈嘉鱼想着想着,送给她了一个关爱傻子的眼神。 卢湄见她一脸心服口服,虽不能借此夺回领舞之位,但心下到底称意了许多,十分和气地自谦了几句,拢着裙摆款款落了座。她说完又往晏家兄弟俩那边瞧了眼,晏归澜在和皇上说话,晏星流似乎若有似无地往沈嘉鱼这边看了眼,两人竟无一人瞧她的,她心下才压下的涩意又翻腾起来。 皇上带着臣下进了水榭,心思却不在歌舞上,只跟晏归澜说话:「晏卿,吐蕃派来使者,要与咱们谈论议和之事,但他们提出只和你商谈此事,还把地点定在了兖州,想是怕咱们对他们的使节不利,你意下如何?」 议和是个美差,而且还是对方主动求和的,若不是吐蕃被晏归澜坑怕了,只愿意向他一人低头,皇上也不愿让晏归澜离京,毕竟他是好不容易才把人留在京师的。 晏归澜垂下眼,敛去眼底掠过的嘲弄:「臣但凭圣人做主。」 皇上见他拿乔,心下也有些不悦,他身上本就有不足之症,心绪稍一起伏,难免就重重咳嗽了几声,晏归澜忙做出一脸讶然,伸手想要扶住他,被他轻轻摆手拒了。 裴惊蛰在后一直闷不吭声地陪着,此时一脸戏谑地插了句风凉话进来:「我说晏大都督,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圣人都被你气成什么样了?你还不赶紧接了圣人的旨意?」 这些藩地之主位高权重,手握重兵,虽不能说没把皇上和朝廷放在眼里,但比一般臣子,在对待皇上的态度上总少了几分谨慎和忌讳,晏归澜和裴惊蛰皆是如此。 皇上心下越发不悦,连咳了几声,这才稳住心神:「吐蕃连年进犯,扰的边关饿殍遍地,民不聊生,如今他们难得想要和谈,此乃边关百姓的承天幸事,就有劳晏卿跑这一遭吧。」 晏归澜这才笑着领命:「既然圣人授命,臣自然不敢不从。」 皇上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勉强扬起嘴角笑了笑,走上前在上首坐了,又瞧了晏归澜一眼,出声道:「花朝节上要开舞的臣女都到齐了吧?这便开始排演吧。」 女郎们虽然私底下颇多龃龉,但大事上却没人敢含糊,而且她们提前排演了几回,听到皇上的吩咐,都竭力用最优美的身子婀娜上前,款款排列好阵势,一声琵琶清鸣落地,女郎们便在水榭里扭身旋舞起来。 能被选入花诞舞的女郎,都是容貌姣好,正值韶华的臣女,这般认真舞蹈自然别有一番风姿——只可惜她们舞姿虽绝妙,但场上大半的目光都被领舞夺了去。 沈嘉鱼一开始并不是很在意领舞的位置,甚至对于跳舞兴趣都不大,所以心里也难免有几分敷衍,但不知为何瞧见晏归澜也在这里,她就格外想把它跳好。 最开始的时候节奏轻缓,要拟动花开花落的姿态,她慢慢屈膝蹲在正中,缓缓伸出双手,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细长手指左右翩跹舒展,先是比拟着姚黄破土而出时的娇态,随着琵琶之声越来越急,她双手渐渐舒展,动作也越来越快,便是不懂舞的人也能瞧出,这朵花儿已开至最盛,可以让人攀折爱怜了。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晏归澜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手指却轻轻抚着酒盏,动作极其轻缓温柔,像是在摩挲着她的肌肤。 裴惊蛰本来一直是那副邪气不正经的表情,此时却难得敛了神色,舒展眉眼瞧着她,似乎还低低念了句:「……沈至齐不厚道啊,这样的宝贝侄女居然从不提起,唔,幸好现在认识了,十六岁,也是能嫁人了年纪了。」 晏星流神色最为复杂,他想起方才在偏厅听见的那几声咳嗽,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听出不对,等晏归澜寻了借口走开了,他细细回想,才发觉那是她的声音。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沈嘉鱼起了兴致是因为自己那位长兄对他有心,直到看见如今这一舞,他心里才升起一种朦胧的情愫,原来之前他竟错过了那么多机会,可如今懊恼也无用,世上最难寻的,就是根治后悔的良药。 皇上特地看了晏归澜一眼,含笑道:「虽然无缘得见当年郑氏夫人名动天下的舞姿,但幸好她后继有人,沈娘子如此风采,想也不逊于郑氏夫人了。」 晏归澜垂眼轻淡道:「是啊。」 沈嘉鱼脸上已经泛起微微红晕,越发显得炽色生光,她漾开水袖直起身,趁着弯腰下折的时候,侧头看了晏归澜一眼,见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自己,她有些别扭地偏了偏头,却又忍不住再瞧过去,不得不强迫自己集中心思。 v第十六章[09.18] 不过沈嘉鱼的心思之乱尚还能收敛,卢湄心里却彻底翻江倒海起来,她的花诞舞原本也跳的极好,原想着哪怕沈嘉鱼是领舞,她也能凭本事压下她的风头,没想到这么一比较,她就如同烛火之光,彻底被皓月之辉压了下去。 此时女郎们共同捧着一个璎珞四散的锦绣花球,表演的是百花神女们手捧绣球嬉闹的姿态。 卢湄心思一乱,舞步也有些收不住,却跟在沈嘉鱼身边,试图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风头,手指还连连伸出,想要抢回花球,可惜她离得越近,就越被压制在下风,彻底沦为了陪衬的绿叶,舞步也渐渐跟不上了,就连本来瞧好她的太后也看的连连皱眉。 卢湄心态彻底崩了,甚至连下一步动作一时都想不起来,差点一把把沈嘉鱼搡倒。 沈嘉鱼本来今天没打算跟她再计较,可卢湄死性不改,她也不打算再忍她,脚下一勾,将地上的绒毯稍稍勾起来,卢湄一时不察,被绒毯绊了下,以一个很不雅观的姿势跌在地上,甚至还身不由己地滚了几下。 场内哗然一片,卢湄轻叫了声,眼看自己在表兄面前丢了大人,她转头怒视着沈嘉鱼,幸好她定力比崔明喻强多了,知道自己没法无凭无据地告状,也就没大喊大叫继续出丑。 她强撑着站起来,欠身缓缓行了一圈礼,睫毛轻颤,歉然道:「臣女方才脚下不慎,竟被绊了一下,不光扫了太后皇上和皇后的兴致,还让姐妹们练武的辛苦白费了,都是我的不是。」 沈嘉鱼心里暗赞了一句高手啊!虽然确实扫兴,但卢湄这般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道歉,谁也不好再怪罪了。皇上抬了抬手:「卢娘子也是无心之过,扶她下去歇着吧。」 花诞舞已经排演至最后的收尾,只剩一点就能跳完,女郎们便没抱怨什么,提着舞裙缓缓回了座。 方才排演用的那只花球,不知怎么跑到裴惊蛰手里,他三指托起来慢慢转着,桃花眼微微一挑,目光却似斜非斜地向沈嘉鱼瞧过来:「听说谁拿到花朝节的锦绣球,谁今年就能得一桩好姻缘,看来臣今年是要成亲了。」 沈嘉鱼:「……」确定不是你算个球的意思? 他说话一向如此,众人哈哈一笑便过去了,晏归澜漠然看了他一眼。 皇上留他们用过饭,瞧时候差不多,便也摆驾回了宫,既然皇上都走了,众人也跟着出了姑苏园,晏归澜本想去逗逗他的小纨绔呢,却见卢湄揉着脚踝坐在园子,她看见他,忙唤了声:「表兄。」 晏归澜脚步未停,只略略侧头,卢湄面上有几分尴尬,但语调却很磊落坦然:「我方才扭伤了脚踝,几个侍女帮我去取药了,现在还没回来,我也不好在别家园子里久留,能否劳驾表兄带我出去?」 晏归澜头也没回,径直走了:「找老二去。」 卢湄:「……」 晏归澜对卢湄有什么心思毫不关心,他直接出了姑苏园,正好见沈嘉鱼准备上马车,他捉住她的手腕:「人情还没还完,这就想跑?」 沈嘉鱼愣了下,听见是他的声音,表情才和缓下来:「我弟跟我传话,说家里有点事,我得回府里一趟。」 晏归澜不由分说地捉住她的手腕:「我送你去沈府。」 沈嘉鱼‘哎’了声,正要拒绝,他已经似笑非笑地弯下腰:「还是你想我抱你上马车?」 沈嘉鱼默默地转身跟他上了马车,他轻轻拨弄着她犹带薄汗的卷曲长发,略有不满地道:「跳这么卖力做什么?引得那么多人都在瞧你。」 还不是你在……她撇了撇嘴,竭力掩住心里的异样:「还不是圣上吩咐的,下回我再也不跳了。」 「不能不跳。」他亲了亲她温软的手指:「只不过要跳也只跳给我一个人瞧。」 沈嘉鱼不置可否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既没答应,更没拒绝。 他没再迫她,只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乱抠弄,问道:「瞧你方才也没吃什么东西,我带你去骡马市吃小吃?」 沈嘉鱼果然开心了,欢快地点了点头:「好啊。」她又犹豫道:「不过我得先回家一趟,还不知道我弟找我有什么事呢。」 他摩挲着她的指尖:「我在外等你便是。」 马车很快行到上护国府,沈嘉鱼还不知道亲弟是为了什么事这般急匆匆地叫自己回来,她才刚进二门,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被沈燕乐拽着进了前厅。 前厅里沈至修正春风满面地和人说着什么,她隐约只听见了‘嘉鱼……亲事……若是能定下,你我二人……’几个字。 她听了几句就明白了,只是没想到沈至修这时候居然打算给自己议亲,听的眉心跳了跳,扭头一瞧,就见沈至修对面坐着的,却是好久未见的魏寄荣。 沈嘉鱼只听了几句话,脸色便极为难看了,别说她现在还没搞明白自己对晏归澜的心思,就算她和晏归澜没关系,她也不会答应嫁给魏寄荣啊! 当初郑氏还在的时候,就说魏寄荣此人趋炎附势,舍本逐末,见小利而忘大义,并不想让女儿结这种亲事,之后发生的事儿证明魏寄荣确实如此,后来魏家上门提亲,郑氏使手段把魏家的亲事给拒了,她当时为了不让两家撕破脸,就没告诉沈至修,没想到沈至修如今又把魏寄荣请上门来了! 沈嘉鱼站在外面想了想,干脆直接走进去:「阿爷。」 沈至修看起来心情不错,冲她招了招手:「嘉鱼回来了,你瞧瞧这是谁?魏世侄过来了。」 魏寄荣人品暂且不论,但相貌举止倒是称得上风度翩翩了,他起身向沈嘉鱼行了个礼,他瞧着沈嘉鱼,满面惊艳之色,目中几不可察地闪过一道贪婪的欲.火,温言笑道:「沈妹妹,这些日子不见,你出落的越发秀丽了。」 v第十七章[09.18] 这话虽是有意恭维,但却有七成是真心,原来沈嘉鱼五官就极美,而经过这些日子的雕琢,便如石中璞玉一般,被打磨的越发的光彩照人。 沈嘉鱼对阿娘的话从来深信不疑,所以心里很是反感他,说话更不客气:「谢谢,不过你这些天倒是越来越丑了。」 魏寄荣:「……」 沈至修微怒:「嘉鱼,你怎么跟客人说话的?!」 沈嘉鱼撇了撇嘴,魏寄荣无奈笑笑:「不怪沈妹妹,是我突然到访,唐突了妹妹。」 沈至修皱皱眉,喝了口茶压下火气,直言道:「咱们家不兴婚假之事小辈不得过问那套,我就跟你直言吧,咱们家和魏家是世交,如今魏世侄也颇有升迁,他品貌出众,魏家也是规矩人家,两家门当户对,我有意许下你们二人的亲事,和魏家结成秦晋之好,你觉着如何?」 魏家的门第比沈家略低,他选魏家还真不是趋炎附势,甚至自觉还为了沈嘉鱼好,毕竟他知道自己这女儿性子顽劣,要是高嫁了反而不美,倒不如许一个知根知底又门第相当的人家,以后她要是犯了什么事,他也能前去说和。 魏寄荣笑笑:「我倾慕沈妹妹已久。」他料定了晏归澜不可能娶沈嘉鱼,估计也就是逗弄一时,他心里虽然芥蒂,但到底惦念着沈嘉鱼的容貌,且如今没有比沈家更合适的婚配对象,所以他还是愿意登门求娶。 沈嘉鱼表情一黑,直接道:「我觉着不如何。」 她知道话不说直接点,沈至修没准今儿就答应这桩婚事了,直言道:「当初魏家和我们家议亲的时候,魏家不是又瞧上了另一家高门贵女?可惜那家贵女没瞧上郎君,郎君这才掉过头来选的我们家,魏郎君心有鸿鹄志,我们家高攀不起,再者我这人吃喝嫖赌毛病不少,而且现在还没玩够呢,实在配不上魏郎君的光风霁月,郎君还是另择名门淑女吧。」 她这话等于直接挑明了说,半点颜面都没给魏寄荣留,魏寄荣脸色发青,嘴角的笑意也快绷不住了。 沈嘉鱼冷笑了声,伸手重重拍了两下,叫来了护院:「郎君还要我说的更明白吗?不要就请吧。」 她这般又是骂人又是赶人的,就是脸皮真有城墙厚也不好再留下了,魏寄荣十指握紧成拳,深吸了口气,阴冷地看了沈嘉鱼一眼,瞧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心里酝酿已久的歹毒念头一下冒了出来。 他觉着沈嘉鱼这般拒了他,无非就是心里还惦记着晏归澜能娶她,他要是强要了沈嘉鱼,再把人扔到晏归澜面前,她以后还敢对他这般冷嘲热讽嘲笑辱骂吗? 这个念头在心里狠狠地转了几转,他渐渐有了主意,一甩袖拧身走了。 他出了沈府之后,却没有当即离去,站在原地思忖了会儿,叫来底下人吩咐了几句,目光歹毒地看了眼沈家门楣,这才终于离开了。 沈嘉鱼方才那一通好骂,把沈至修都给骂傻了,等魏寄荣走了他反应过来,抖着手指指着她,气的回不过神来:「你,你……胆大妄为!」 沈嘉鱼跟他斗智斗勇也涨了不少经验,不再跟他硬杠,嬉皮笑脸地露出两颗小虎牙:「阿爷,好女不愁嫁,再说我现在才多大,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找,再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嫁给魏寄荣这样的人。」 她随意劝了几句,不等沈至修取来家法,她就提着裙子叫上沈燕乐一溜烟跑出了沈府,晏归澜的车停在两条街开外,她先打发走了沈燕乐,这才悄咪咪地去寻他。 等到了地方,她掀开车帘却没见着他的人,她正在纳闷,一串糖葫芦就伸到了眼前:「这是哪家的俊秀娘子?」 沈嘉鱼转过身,就见晏归澜手里捏了四五串糖葫芦,有夹心芝麻的,有夹心花生的,还有葡萄和雪梨的,外面裹着一层晶亮的糖稀,有些糖稀滴在他白皙的手指上他也不顾,只笑吟吟地看着她。 沈嘉鱼伸手拿过一串夹心芝麻的,咬了一口之后满足的眯起眼:「这个好吃,不像一般纯山楂的那么酸,还不腻。」她疑惑道:「你买这么多做什么?我吃一串就差不多了。」 他随意笑笑:「不知道你爱吃哪样,所以每样买了一串。」 沈嘉鱼慢慢扬起唇角,他瞧着她沾着晶亮糖稀的唇角,勾唇笑道:「既吃了我的糖葫芦,以后便是我的人了,先叫一声好哥哥来听听。」 他模仿着市井无赖的语气来调弄她,可惜风度相貌使然,便是说着这种话也带了说不出的风流倜傥。沈嘉鱼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努力若无其事地转了话头:「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骡马市吃小吃吗?」 晏归澜轻轻啧了声,用空下的那只手拉她上马车,笑看着她咬了一口的糖葫芦:「好哥哥呢?不叫就不带你去了。」 沈嘉鱼看着他的笑,想用糖葫芦糊他一脸,她皱眉瞪着他,见他真的不叫车夫动身,这才声音含糊地叫了声:「好……」她皱起脸:「哥哥。」 他那只手糊满了糖稀看着实在难受,沈嘉鱼忍无可忍,捉住他的手给他擦了起来,晏归澜满眼笑意,偏头瞧着她的动作:「这就心疼你的好哥哥了?」 沈嘉鱼:「……」她差点把手绢扔他脸上! 她怒了:「世子,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 晏归澜神色总算稍微正经了些,把她不爱吃的糖葫芦放在一边,问她:「方才瞧你脸色不太对,你爹又做什么了?」他马车停的较远,所以没看见魏寄荣。 沈嘉鱼没想到这都能给他看出来,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才道:「没什么,就是为了家里的事儿吵了几句嘴。」 反正魏寄荣已经打发走了,她就不信魏寄荣被羞辱成这样还会再上门提亲,而且她这么泼辣的名声一传出去,最近应该也没人敢上门了,所以她就没说出来,省的他吃起醋来又作弄她。 晏归澜虽然不信,但也没继续追问惹她不痛快,他只唔了声:「只是吵嘴倒也无妨,反正你也快从沈家人变成晏家人了,他以后再管不到你头上。」 他狎昵地摸了摸她的耳朵尖:「以后只有我能管你。」 v第十八章[09.18] 沈嘉鱼才稍稍降温的脸又红起来,她想问又有些不敢问,更重要的是没搞明白自己的心思,只得一言不发地吃着糖葫芦。 他瞧她这般反应,轻蹙了蹙眉,在心里暗叹了声,把话头转回到正事上:「我过一阵可能要离京一段时间,你到时候好好照料自己,有什么不对立刻派人来给我传话。」 沈嘉鱼果然怔住了,脱口问道:「你要去哪?」 晏归澜也拿起小几上的糖葫芦咬了口,皱着眉道:「吐蕃要在兖州和谈,圣上打算派我代表业朝,和吐蕃商讨议和之事。」 沈嘉鱼压下心里翻腾的涩然:「你要去多久?」 晏归澜道:「大概一两月。」 其实和谈对他来说都算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终身大事,他这回去兖州会绕道回一趟江南道,晏家的根脉在那里,那里如今还住着晏家的许多长辈族人。他知道他想要和她成婚不易,所以更得把方方面面都梳理好,不想让她受半点委屈。 如果这次事情顺利,他从江南道回来后不久,就能正式向沈家提亲了。但在此之前,他暂不能把事儿传出去,毕竟朝里朝外盯着他婚事的人太多,难保不会有人对她下手,这点他决不能容许,所以必须得做到万无一失。 沈嘉鱼眨了眨眼,舒了口气:「一两个月那还好,我还以为你要去一年半载呢。」 晏归澜觉着不怎么对胃口,便把手里的糖葫芦放下:「一两个月还好?果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沈嘉鱼忍无可忍地拿竹签戳他:「我怎么没良心了!你是外出公干又不是生离死别!」 晏归澜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他握住她的手,顺道把她拽进自己怀里:「别说是一两个月了,哪怕只是一两日,你也得时时想我。」 他亲了亲她的唇角,顺道舔去她唇边的糖稀,明明一样甜得发腻,她唇角的糖稀却格外好吃,他轻声问道:「听见了吗?」 沈嘉鱼负气地用双手堵住耳朵:「没听见!我聋啦!」 他低低笑了声,狎昵地蹭了蹭她的脸:「小傻子。」 沈嘉鱼放下堵住双耳的手,抬眼问他:「圣人让你什么时候离京啊?花朝节前还是花朝节后?」 她今日能把花诞舞跳的这样好看,全是因为晏归澜在,她才会超常发挥,她现在真担心要是花朝节的时候他不在,她也没心思跳了。 晏归澜能瞧出她的心思一般,挑唇笑了笑:「还有些事儿得准备,花朝节后才能动身,放心,便是圣人下了圣旨,我也得瞧完你的花诞舞才走。」 沈嘉鱼低头笑了笑。 花朝节距今不过七八日,沈嘉鱼抓紧时间练了练舞,很快就到了花朝节这天,她们不光要开舞,还要负责采花做鲜花饼,所以这天天还蒙蒙亮就进了宫,卢皇后坐在上首笑道:「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采什么花儿吗?」 女郎们躬身点头,齐声回道:「回娘娘的话,知道。」 卢皇后伸手一指:「就在御园里采摘,地方你们想必都知道,趁着新鲜摘下来做好,等花朝节过完,得再劳烦你们亲手送到御山的花神庙去。」 这些都是宫里过花朝节的习俗,由未出阁的臣女亲手采摘鲜花做鲜花糕鲜花饼,先奉去给太后一些,在宴席散了之后,女郎们再乘坐马车,将这些糕饼送到山上的花神庙里。 卢皇后看向卢湄,含笑道:「阿湄对御山上的路最熟,等会就由她来带着你们叩拜花神吧。」卢皇后是卢湄的亲姑母,又一向疼爱这个侄女,这般抬举她倒也不奇怪。 亲手供奉花神娘娘,还能保佑自己来年有个好姻缘,女郎们自然无有不应的,纷纷应是,很快就被宫里年长的宫婢领下去摘花和面,御园里繁花曳地,嫩蕊生辉,女孩们也都换上了轻薄绚烂的春衫,俏丽芳菲,两厢映衬更是迷人眼目,太后和皇后瞧着亦是赏心悦目。 太后对卢皇后笑道:「想不到沈三娘子竟出落的如此风采,满园子的莺莺燕燕,还是一眼能瞧见她,这般美貌不输当年郑氏夫人了,可谁料到郑氏夫人竟会出那样的事……着实可惜。」 卢皇后自然想让自己侄女被太后夸奖,但这时候也只能笑笑:「谁说不是呢?听说沈大人待夫人颇为温柔体贴,虽然郑氏夫人走的声名狼藉,但定安嫁给了沈大人,也算是一桩良缘了。」 「良缘?」太后歪了歪嘴角,有几分嘲弄。 沈嘉鱼的厨艺着实不咋地,幸好这鲜花饼也就是做做样子表表心意,她也不管多放了多少糖油,表面上看着好看就成,等做完之后,她洗干净身上的面粉,这才换上宫装,到正殿里献舞。 她以为以卢湄的小心眼,今日必然会想法子使坏,所以这一场舞跳的处处小心,没想到一场舞下来居然风平浪静,卢湄也十分安分,倒是让她小小惊诧了一把。 跳完舞女郎们还不能闲着,要端上自己做的花糕,坐上宫里提供的马车前往山神庙供奉,沈嘉鱼跟着其他人一起上了车轿。 卢湄是最后一个上去的,走之前格外提醒道:「山上蚊虫出洞,给你们的香炉里放了驱蚊香,进山之后别忘了点上,仔细被毒虫叮咬。」女郎们纷纷答应了,她说完瞧见沈嘉鱼上了马车,这才神色复杂地笑了笑。 她前几日命人打听了才知道,原来她上回没算计成沈嘉鱼,都是晏归澜在背后帮她,这位表现他从来不管闲事,而且不光是他,晏星流那日排演的时候目光压根不离她左右,两人这般热枕,不是对沈嘉鱼有意还能是什么?虽然她笃定两人不能娶庶族女子,可万一呢?到时候放出和晏归澜结亲消息的卢家,定会沦为京中笑柄。 她站在原地思忖片刻,虽烦而不乱,现在是心里有了主意,忽的又翘起唇角笑了笑,端起花糕上了马车。 山路到底不好走,虽然是御山,也不能随意让几辆马车一起走,众人只好零零散散地各自上山。 v第十九章[09.18] 沈嘉鱼行到一半,此间已是一片茂密山林,她一身细皮白肉十分招蚊子,转眼手臂上被咬了两个包,琢玉忙取出火折子,打开香炉道:「是我浑忘了,应该早点给您点上的。」 沈嘉鱼方才睡了会儿,醒来之后禁不住打了个哈欠:「咬了就咬了吧,就当我舍身喂蚊子了。」 琢玉把香点好,嗔她道:「您又胡说。」 这香味道倒是没什么,像别的驱蚊香一样,清清爽爽一股薄荷味,沈嘉鱼也没当回事,但等多瞧了几眼才发觉不对:「我记着一般驱蚊香都是青中带白,这个怎么透着点粉色?」 那点粉色烟雾并不显眼,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有人觉察,多亏了沈嘉鱼对卢湄提着小心。 琢玉瞧了眼,也咦了声:「您说的是,而且烧出来的烟雾也不像寻常烟雾轻巧飞扬,还有点往下走。」 沈嘉鱼直接端了盏茶泼到香炉里,连连皱眉:「又作什么鬼?」 她才问完,马车的轮子忽的重重磕绊了一下,接着整个轮子便飞离了马车,整个车身重重倾斜下去,沈嘉鱼和琢玉反应不及,在马车里被摔得七荤八素,沈嘉鱼大声喊道:「护卫,护卫!」 车外半晌无人应答,沈嘉鱼只好一手抓住琢玉,一手撑着左右摇晃的车身,努力保持平衡不让自己受伤,等到车身好容易停止了晃动,她当机立断地拽着琢玉出了马车,还没来得及环视四周,只瞥见几个护卫倒在了地上,手臂突然被人重重握住了。 魏寄荣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装出来的风度,他用力攥着她手臂,阴沉地笑了笑:「沈妹妹,别来无恙啊。」 沈嘉鱼心里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幸好她及时把那香灭了,虽然觉着双腿发软,但身上还有力气,现在虽惊而不乱。她脑子转了转,还是装出一幅虚软无力的样子,背靠在林间的一棵老松上:「你,你怎么会在此处?」 魏寄荣直直地瞧着她白嫩的脸,眼底毫不掩饰的欲.望:「沈妹妹觉得呢?」 他一手慢慢往下,摸着沈嘉鱼的手,一手想摸她的脸:「我对妹妹倾慕多年,可惜妹妹一直看不到我的一片真心,反倒是和晏世子多有苟且,难道他能娶你不成?」 沈嘉鱼感觉他的手指在自己手背上慢慢摩挲,胃里一阵翻腾,恶心的差点作呕,她侧开脸躲过他的手,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气若游丝的样子套话:「派人强拦了我的车架,这叫你的真心?今儿的事你一个人办怕是没这么顺利,卢湄也帮了你一把吧?这药恐怕就是她下的!」 她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勾搭上的,但却十分笃定今儿的事儿有这两人搞鬼。 魏寄荣笑了笑,没有回答,见她躲开自己,他眸光一戾,探手握住她的脖颈,一手伸向她衣带:「妹妹不答允我的求亲,我只好出此下策了,放心,今日事毕之后,我会给妹妹名分的。」 他说着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一手直接开始扯自己衣袍,他以为沈嘉鱼已经中了药,此时也不再设防,只急着要人,并不曾绑住她手脚。 他衣裳褪了一般,沈嘉鱼从没想过男人的身体会如此恶心,心里一阵阴翳,暗暗握住了手里的簪子,表面上还软软靠着松树,等到魏寄荣彻底松了警惕,凑近了想亲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往他身.下要害处扎了下去,瞬间鲜血把中裤都洇红了。 那个地方何等重要,魏寄荣脸色瞬间惨白,痛叫了声软下身子,重重一掌冲着沈嘉鱼甩了过来,她一时没躲开,半边脸瞬间肿胀起来,人也被打的跌坐在地上。 魏寄荣面色狰狞要来抓她:「你好大的能耐啊,就算我今儿碰不了你,外面还有我带的护卫,我要让他们挨个弄的你生不如死!」 沈嘉鱼从小到大还没被人下这么重的手打过,疼的眼前发花,她心里也是怒极,就地一个驴打滚绕到他身后,冲着他身后,也就是千年后现代人统称菊花的那个地方奋力戳了过去。 魏寄荣这下叫的真可谓是惨绝人寰,比方才还惨了十分,倒在地上半晌起不来,明明他想来强辱沈嘉鱼,如今被强了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沈嘉鱼趁着他没缓过来的功夫,看了眼身后追上的魏家死士,鼓起仅存的力气,一把把倒在地上的魏寄荣扯起来,拿手里还沾了血的簪子抵着他的脖颈:「你们谁敢过来,我就杀了他!」 死士们被这股狠劲儿吓得脚步一滞,魏寄荣经受了两次重创,头软软地垂着,也没力气喊叫了,沈嘉鱼又补了一下,确保他彻底晕过去。 沈嘉鱼脸上火.辣辣的疼,身上又酥软的厉害,还不得不强撑着,她冲琢玉招了招手,两人奋力把半昏过去的魏寄荣架到河边,她本想给他一簪子了解,奈何死士已经追了上来,她们只好先跳进河里,朝着对岸游了过去。 …… 晏归澜出宫之后,原是想直接回晏府的,他却无意中瞥见了卢湄身边的侍女和宫里人说这话,他拧了拧眉,上回卢湄调换了她衣裳的事儿,她已经全都告诉他了。 他对跟她有关的事都格外留心,心下一动,转头问门客:「节宴之后沈三娘子去哪了?」 门客愣了下才应答道:「按照惯例,应该是去山上供奉花神娘娘了。」 晏归澜道:「叫好人手上山。」 沈嘉鱼水性平平,加上身子又乏力,险些在河中沉了底,幸好琢玉水性不错,奋力扶着她游到了对岸,又轻轻拍着她的脸:「娘子,娘子您没事吧?」 沈嘉鱼身上又酸又软,她勉强撑起眼皮:「没事……」 琢玉松了口气:「幸好您没事,方才您真是厉害,用了根簪子就把那姓魏的制服了,我方才快吓死了,幸好咱们得救了。」 沈嘉鱼撑起身子,一身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山间本来就冷,她打了个哆嗦,摇头道:「没这么容易,这河又不宽,魏寄荣的人一会怕是就要搜过来了,咱们得赶紧跑。」 她虽然把魏寄荣弄的死去活来,但经历这样的事儿,脸上还挨了一巴掌,尤其是魏寄荣还那样恶心地对她,她心里没有不慌乱的,而且马车坏了,沈家的护卫也被打昏过去,后面还有追兵,她心跳地越发急了,这时候脑海里却浮现出晏归澜的脸来。 v第二十章[09.18] 晏归澜……可是他这时候怎么会到这儿来呢? 就像阿娘说的,求人不如求己,沈嘉鱼甩了甩湿哒哒的头发,和琢玉互相搀扶着往林子外的大道上跑,现在怎么说也是大白天,只要有人马经过,她们就算是得救了。 两人跑着跑着,两人突然听到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她连忙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跑去,就见为首的一骑正是她心心念念之人。 她见到晏归澜,连方才的后怕都忘了,高兴之余又有些被折腾了一通的委屈,忙抬起手招道:「世子!」 便是不用她出声,晏归澜也早都瞧见她了,他在她身边稳稳立住,这才看出她浑身湿透,形容狼狈,尤其是娇嫩的脸颊上还有个明晃晃的巴掌印子。 他眸光狠厉,忙翻身下了马,把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她裹上,又轻轻碰了碰她红肿的脸,语调里带着几分戾气:「谁干的?」 沈嘉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见到他觉着既高兴又安心,忍不住出手搂住他的腰,吸了吸鼻子,神情跟刚才戳完人丁丁又戳人菊花的狠厉判若两人:「魏寄荣打的……」 她不等他发问,自己先哇啦哇啦说了出来:「方才我在马车上点了一块驱蚊香,刚点没多久就发觉不对,我连忙把香熄了,这时候马车居然坏了,然后魏寄荣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对着我……」她愤愤地闭上了嘴。 晏归澜想了想才回想起魏寄荣是谁,剩下的半截不用她说他也能猜出来,他瞧着她肿起的半张脸就觉着心疼,目光越发狠厉,却还是摸摸她湿透的鬓发,柔声哄她:「我来了,已经没事了。」 他话音才落,魏寄荣带来的死士已经追了过来,而魏寄荣也已经醒了过来,正一脸怨毒地往前赶着。他恨的失了神智,眼里只有沈嘉鱼,也没瞧见晏归澜,狠狠道:「娼妇,竟敢这般对我!我要干死你之后扒光你的衣裳,再将你扔在城门口帮你好好地扬一扬名!」 晏归澜眼底的冷意几乎能冻死人,也不知他如何动作的,冲在最前面的魏寄荣就已经斜飞了出去,他凄惨地嚎叫了声,脸上涕泗横流,听起来更是比方才还惨了数分,四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向后弯折着,肩膀处更是塌了一块下来。 他想到魏寄荣的污言秽语,脸上的冷厉没有减少分毫,手里的长剑堪堪向他身.下一插,他又给活活疼醒了,如果说方才被沈嘉鱼扎了之后他还能抢救一下,那他现在只能在太监堆儿里再就业了。 他下这样狠的手,把沈嘉鱼都吓着了,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他见她一脸受惊神色,这才随手把魏寄荣踹给手下,冷冷吩咐:「除了魏寄荣,再留两个活口下来。」 要不是还留着他有用处,晏归澜真想把他剁碎了喂狗。 沈嘉鱼眼看着魏寄荣倒地,心里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一手还牢牢拽着他的前襟,身子却忍不住一软,倒在他怀里。 晏归澜怕她冻着,干脆把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再小心放在马车上:「身上可还好?还有哪里疼?太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他瞧着她身上已经湿透,伸手就想解她衣襟:「先把衣裳换了吧,千万别着凉了。「 他这时候只心疼她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并无半点旖旎念头,沈嘉鱼别扭地看了他一眼,他才回过神来:「我在外面守着,你有什么不方便的立刻叫我。」 他特地过来只是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不知她真的出了事,更没带女子的衣裳,只好把自己放在马车里的替换衣裳递给她:「先穿这件吧,我等会儿叫人一并买来。」 沈嘉鱼先让琢玉自己换衣裳去,又闻到衣裳上是他常用的沉水香,忍不住抬头瞧他一眼,很快又缩回马车里换衣裳了。 晏归澜把其他人都打发远了,自己只在车外守着,他堂堂一大都督,居然真的在马车外给她当起守门的侍卫来,且心里并无半点不耐。 沈嘉鱼身上还擦破了几处,穿衣裳的时候难免碰到伤处,她疼的痛呼了声,晏归澜正听着车里的一举一动,闻言立刻就跳了进来:「怎么了?」 他的襕袍要宽大许多,沈嘉鱼只穿好了一般,前襟还松松敞着,粉软的丘壑浅浅露出个轮廓,圆小的肚脐更是全露出了出来,让他被晃了一下眼。 她吓了一跳,只知道呆呆地看着他,还是晏归澜主动帮她遮挡好衣襟,难得没有别的心思:「别冻着了。」 沈嘉鱼没说话,却下意识钻到他怀里。 晏归澜被她难得的主动弄的怔了怔,只当她还在害怕,搂着她缓声安慰:「魏寄荣我不会留他了,余下的人我也会查出来,可是还在怕?」 沈嘉鱼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正要说话,马车外有人报道:「世子,魏寄荣的手下留了两个活口而且沈三娘子来时乘的马车已经找到了,香炉里找到了参与的两欢香,和驱蚊香参在了一起,定是有人提前放置好的。」 晏归澜神情阴冷至极:「把两欢香全喂给他,让他尝尝其中滋味。」 外面的人想到魏寄荣的惨状,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还有件事,您是否有伤及魏寄荣的……后处?我们也好处理此事。」 晏归澜不解地蹙了蹙眉,沈嘉鱼却知道他说的是哪里,这样的‘丰功伟绩’她可不想让他知道,忙拽了拽他的衣服,软软道:「我脸好疼。」 晏归澜果然没心思再多想,托起她的脸细瞧着。 马车外汇报的人哭笑不得,要是魏寄荣没昏过去,听到这话估计得回一句‘你他.娘的脸再疼有我的屁股疼?!’ 不过到底是世子看中的女郎,真是……非同凡响啊。 她肌肤娇嫩,很容易留下痕迹,魏寄荣用的力气又颇大,因此脸上的巴掌印子十分明显,上面血丝红痕交错,他瞧得心都拧起来了,他取了药膏来:「玉露膏是晏家世代流传的方子配制的,对外伤最管用不过,你忍着些。」 她原来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弄的他再火冒三丈,他也从来没舍得弹过她一指,魏寄荣那个狗才居然敢下这样的重手。他想着想着,戾气又翻涌起来。 v第二十一章[09.23] 沈嘉鱼本来是想转移他注意力,可被他哄的真起了小脾气,牢骚道:「别的不说,那香的事儿肯定和卢湄脱不了干系,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表妹!」 他用纱布给她轻轻揉着脸颊:「只有你是我的表妹。」 沈嘉鱼抿着唇角斜晲着他,他不知想起什么,又笑了笑:「不过你很快就不是我的表妹了。」比起表妹,他自然更想让她做他的夫人。 她正要回话,却不想两欢香的药力居然拖到这时发作起来,她觉着小腹翻涌着一股燥热,没过多久,连眼神都不对了。 …… 卢湄已经到花神庙里拜完了花神,等出来之后才听得了晏归澜进山的消息,她心下不安,连护卫也没敢带,只带了两个婢女,轻装便行,想下去探个究竟。 马车恰巧行至沈嘉鱼遇袭的林子里,卢湄掀开车帘查看,却见两个魏家的死士扶着面貌如鬼的魏寄荣过来了。 魏寄荣几度昏昏醒醒,方才又被硬灌了两欢香,这时候虽然已经醒来,但人彻底神志不清了,晏归澜派人给魏寄荣简单接好骨,又告诉两个魏家死士,让两人和魏寄荣找到跟他联手策划此事之人,他可以留二人一命。 晏归澜要找出跟魏寄荣合作的人,这般直接让魏寄荣过去,卢湄就是再巧言善变也无法抵赖。死士虽然不怕死,但能活着自然最好,所以当即答应了他的要求,两个死士就架着魏寄荣来了这里,晏归澜的人则远远地跟在三人身后。 卢湄在马车里见到不成人形的魏寄荣,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了声。不料魏寄荣听到这声音却跟发了狂似的,用尽仅存的力气向她扑了过来。 卢湄仅带的两个婢女瞬间被制服,她自己也被拽出了马车,她吓得哭叫不止,魏寄荣直接扯开她衣襟,他那处虽然彻底废了,不能真把卢湄怎么样,但男人的本能还在,在卢湄柔嫩滑腻的肌肤上重重啃咬掐捏起来,连她的脸颊都不放过,转眼卢湄清雅的俏面上就被咬出了血。 卢湄哭的尖利,双腿腾的不住踢腾,神情绝望,不该是这样的啊!明明她想让沈嘉鱼声名狼藉,凭什么到头来倒霉的却是自己?! 魏寄荣不过是借着一时的药力才这般凶恶,其实身上没剩多少力气,很快就被人架开了去,不过卢湄此时也是衣衫残破,浑身狼狈,靠在车边嚎哭不止。不过两欢香和魏寄荣都是她亲自带来的,如今她这样狼狈,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对于卢湄这样的出身,这样的美貌才学,哪怕她真的被魏寄荣强辱了,等过上几年事情,她也照样能风光嫁出去,但魏寄荣现在已经没了下面那根东西,而是直接咬伤了她的脸,那结果可就未必了,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一摸摸到一手鲜血,心头一凉,几乎要昏厥过去。 晏归澜的人制服魏寄荣之后,这才站在卢湄跟前,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卢娘子,魏寄荣已经承认了这次沈娘子遇险,是您和他一起联手害的沈娘子,几个帮您料理此事的下人也招认了,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把事情都说清楚吧。「 卢湄这才悠悠转醒,捂着脸慌乱道:「不!不是我做的,都是魏寄荣攀诬我,我并不知道此事!」 她瞧见晏归澜的马车在林子外经过,她勉强要撑着要站起来,冲着那辆马车冲过去:「我要去见表兄,我要跟他说清楚!!」 她想坏了沈嘉鱼的名声,彻底断了她嫁入晏府的可能。此时她又恰好打听到魏寄荣求亲不成被沈嘉鱼奚落的消息,所以就联络上了魏寄荣,而上山拜花神娘娘,恰巧就是一个摆在眼前的机会,可以说她这回设下的局天时地利都不错,要不是沈嘉鱼厉害,这回只怕她真的要成了。可是晏归澜是怎么赶过来的呢? 她知道晏归澜的能耐,哪怕他不要她的命,如果真要下决心惩治她,她也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她要赌一把,这么多年表兄妹,她相信晏归澜对她总归会有怜惜之情的。 马车没有半点动静,晏归澜的门客笑了笑:「世子现在没空见您,卢娘子,您也是世家出身,给自己留些体面,别逼着咱们把人证物证都拿出来,跟您对质。」 卢湄咬着唇瓣,神态惶然,见抵赖不成了,身姿柔弱地跪下来,对着林外的马车楚楚哀求:「表兄,那沈娘子太过跋扈无礼,又多番陷害我,我这才弄坏了她的马车,想教训她一二,哪里想到魏寄荣会做下这等禽兽之事,我真是不知啊……」 晏归澜在马车里只给沈嘉鱼脸上细细涂药,沈嘉鱼自己却听不下去了,掀开帘子骂道:「我呸!谁陷害谁你心里没点数吗!你要是真的只想教训一二,会给我车里用那等恶药?!颠倒黑白,无耻之极!」 晏归澜见她还能生龙活虎的骂人,稍稍放心,把她拽了回来,让马车继续往山下走:「何必跟她计较,左右你很快也见不到她了。」 卢湄被骂的彻底哑了火,她这次设局不光诓骗了家里人,还骗了一向疼爱自己的卢皇后,不然这计划也不可能这般顺利,卢皇后就是她最大的倚仗,但知道自己被内侄女骗了之后,定然不会再帮她,她现在彻底是走投无路了。 她心里一片哀凉,真真正正地昏死过去。 门客叹了口气,却没有半分怜悯之心:「把卢娘子带走,再把她做的好事告诉卢家和卢皇后。」 晏归澜随口吩咐马车继续下山,见到门客回来才稍稍掀起车帘:「事情都办妥了?」 门客颔首:「卢娘子已经塞上了马车,卢皇后也被皇上叫去责问了,还罚了禁足和抄经,她知道此事也很是震怒。」 卢皇后也是倒霉,卢湄跟她说沈嘉鱼嚣张跋扈还想勾引晏归澜,所以她想教训沈嘉鱼一二,卢皇后以为小姑娘的手段无非就是放只虫子放只老鼠吓唬吓唬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没想到卢湄竟然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晏归澜唔了声,手下不停地给沈嘉鱼上药。 沈嘉鱼却觉得身上越来越不对了,那两欢香她吸入的少,所以发作的也晚,她小腹越来越难受,身上像是有把火在烧,忍不住把手指攥的根根泛白。 晏归澜怕她指甲刺破自己的皮肉,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问她:「怎么了?」 他说完就看她一张柔嫩腻滑的小脸染着桃花色,急促的呼吸带的胸口不住起伏,花房显得越发丰盈酥软,他微微蹙眉:「两欢香发作了?」 沈嘉鱼迷茫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靠,她现在觉着天地间哪里都是热的,只有他身上才存了一缕清凉,让她忍不住紧紧搂着他,在他怀里又摸又蹭,身上的衣襟散开了也不知道。 晏归澜确实想要她很久了,更何况被这般逗引着,他身子绷紧,搂着她的手稍加了力道,引得她嘤咛了声,他却在这时候退开了,几分疑问几分抱怨地出声:「晏归澜?」听着倒似在撒娇一般。 v第二十二章[09.23] 晏归澜被她这一声唤的眉眼和缓,连原本冷厉的神色都好了许多,他声音喑哑地哄她:「可是想让我帮你解药性?」 沈嘉鱼难受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主动向他靠近,纤纤十指先摸了摸他的下巴,又慢慢抚着他的胸膛,还觉得不够似的,把他的衣裳都扯破了一块,手指抚过之处皆撩起了火气,她做这套调戏动作倒是熟练至极,晏归澜被她弄的既起了火气,又觉着哭笑不得。 他小心避开她的伤处,垂头先是试探着亲了亲她,她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大,竟伸出双臂勾起他的脖子主动亲吻起来,他见她这样,干脆把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两人唇舌交缠,极其暧昧撩人,幸亏他的马车建的严密,放下车帘就如同与世隔绝一般,不然两人唇齿相抵的声音只怕都要传出去。 她胸前的柔软跟他坚硬的胸膛紧紧抵着,其中的难言滋味,让他用几乎要把她吞下肚的力道吮着她的唇瓣, 沈嘉鱼难得这样配合,他也发了性儿地亲她,很快她就有些受不住,靠在他怀里软了身子,抬起眼无力地看着他。 晏归澜这才回过神来,撑起身子,伸手抚着她的脊背:「觉着好受些了吗?」 沈嘉鱼唇瓣微张,含糊道:「还……想要。」她仰起头:「你再亲亲我。」 他无奈一笑,只能低声哄她:「再等一会大夫就来了。」 他默念了几遍晏家家训,强压着身下的蓄势待发,他不是不想要她,只是不想在她失了神智的时候草率地夺了她的身子。 这时候马车已经到了山下,晏归澜先带着她去了最近的一处别院,幸好大夫此时急忙赶了过来,不然他也不知道被她这样撩拨着还能忍多久。 大夫世代都受晏府供养,这一任大夫医术高明,早就被晏归澜收归己用,他自然也忠心不二,站在车边给马车里伸出的手搭上了帕子,细细诊断片刻,压低声音回禀晏归澜:「沈娘子吸入的两欢香不多,要解倒也不难,解药也不会伤身,不过既然是媚药,最容易的办法就是……您帮沈娘子……」 晏归澜直接打断他:「去配解药。」 大夫知道世子对沈娘子的心意,见他直言拒了,难免有些诧异,不过还是依言下去熬药,晏归澜端着熬好的解药一口一口喂她,沈嘉鱼等吃完了汤药,身上总算是舒坦了,意识也回来了些,她闭上眼晕乎了会儿,然后才睁开眼:「世子?」 她顿了下,表情极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垂头丧气地抱着脑袋:「世子,我是禽兽啊!」 人家明明好心救了她,她她她,她居然借着药性把他又亲又摸的,还把人家衣服给撕了一大块,没人性啊! 晏归澜:「……」 她的小脑袋总能拐到奇怪的地方去,他颇是好笑地瞧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你打算怎么对我负责?」 沈嘉鱼左思右想,纠结到表情都有些狰狞,晏归澜实在不忍心她顶着一脸伤苦思冥想,弯腰帮她掖好被角:「放心,你没把我怎么样。」 沈嘉鱼表情还是郁郁,点了点头:「原来我不是禽兽。」她神情怅然地叹了声,表情比方才还沮丧:「我连禽兽都不如啊。」 中了媚.药,身边还有个大美人在,她居然都没把人怎么样,简直是纨绔界的耻辱! 晏归澜:「……」 沈嘉鱼今儿经的事儿实在太多,玩笑几句就困得不行了,他见她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哄着她洗完澡再睡下,等她睡着之后才出了门。 门客又来报道:「皇上不光下旨惩罚卢娘子,还赏了金银钱帛下来,安抚沈娘子。」 晏归澜似是不大满意,蹙了蹙眉,门客不敢耽搁,继续道:「沈至齐听说沈娘子出了事儿,要赶来探望,他还有几件事要跟沈娘子交代,您看……」 晏归澜嗤笑了声:「这个三叔倒比沈至修更像亲爹。」他想了想:「她已经睡下了,你让沈至齐明日再来吧。」 门客颔首,又迟疑着提醒:「去兖州和吐蕃和谈之事圣上已催了好几回,您怕是不能再拖延了。」 晏归澜也想尽快动身,毕竟他还有亲事要安排,他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 门客该说的已经说完,欠了欠身就下去了。 晏归澜晚上就歇在沈嘉鱼隔壁,以防她晚上有什么事,让他没料到的是,她晚上倒是睡的十分平稳,有事的反而是他自己…… 他白日被撩起的火气全靠理智压着,晚上她有只在他一墙之隔的地方,他辗转许久才能入梦,没想到在梦里,沈嘉鱼穿着他的襕袍,内里空无一物,旖旎风光若隐若现,她就这么折腰俯在两人今日坐过的马车上,背对着他细细喘.着…… 过了会儿,晏归澜觉着身上一阵畅快,这才猛然醒了,忽的觉察底下不对,无奈地摁了摁额角,掀开被子去重新换了条中裤。 他一晚上折腾几遭,沈嘉鱼就睡在他隔壁,岂能不知?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早上神神秘秘地拉着他:「世子啊……」 晏归澜脸色不是很好看,揉了揉额角:「怎么了?」他拧眉想了想,难道她知道他做了那样的梦? 沈嘉鱼犹豫了下,还是道:「我弟原来也有这毛病,不过我阿娘后来请了个老大夫,一治就治好了,要不要我把那老大夫的名字地址给你?」 晏归澜越听越不对:「大夫?你觉着我怎么了?」 v第二十三章[09.23] 「你大晚上的换裤子还不明显么……」沈嘉鱼嘀咕了一句,压低声音宽他的心:「尿床其实很好治的,真的!」 晏归澜:「……」 就是晏归澜这样喜怒一向不形于色的,也给气的差点捏断筷子。沈嘉鱼尚还没察觉危险,跟他嘀嘀咕咕:「……虽说二十来岁还尿床挺少见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世子你可别灰心,平日里心思也别太重了……哎呀!」 她才念叨了一半,就被他直接拎起来狠狠捏了下小屁屁,然后他把她放在自己腿上:「想知道昨晚上是怎么回事?」 沈嘉鱼被捏的轻叫了声,顾不上回答,胡乱点了点头。他咬了口她的耳尖,掐着她的细腰紧紧贴向自己身子:「那便让你好生感受感受。」 沈嘉鱼脑筋一时没转过来,还在想尿床怎么感受呢,冷不丁觉察到有个滚烫挺立的东西顶着自己,她瞠大眼睛半晌,这才终于反应过来,慌忙推开他要跳下来:「世子,你放开我!」 晏归澜整了整玉青色绣宝相花的襕袍,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一眼:「现在知道昨晚上是怎么回事了吧?」 沈嘉鱼苦兮兮地点了点头:「难怪我昨天晚上没闻见怪味呢……」 业朝风气开放的让人咋舌,姑娘哪有真正的白纸,就算是世家闺秀闺房里都会藏着一本春.宫呢,她这种成天在外东游西逛的,当然更是看了好几本不良书籍。 晏归澜明明是做春.梦……然后才湿了裤子,她居然以为人家尿床,她都不知道哪点更不好意思了!小脸登时红做一片。 还敢胡说八道?晏归澜自然没松开她,反而变本加厉地亲吻着她敏.感的耳尖:「那你不妨再猜猜,我昨晚上梦见了什么?」 不要脸,居然让人猜这事,谁知道他梦见哪个女人了!沈嘉鱼耷拉着眼皮看了他一眼,一时没挣脱开,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 晏归澜偏头笑了笑:「给你个提示,我昨夜梦见你了。」他唇角挑的更高:「你知道我梦见咱们在做何事吗?」 沈嘉鱼被他引着,情不自禁地往深处想,想的连脖颈都跟着一并红了:「世子,食不言寝不语!你该用早膳了!」 晏归澜见她快要被惹急了,这才慢慢地松开她。沈嘉鱼坐回胡床上,恍恍惚惚都觉着屁屁还在被一个灼.热骇人的东西顶着,早饭都吃的心不在焉。 用完早膳,晏归澜给她脸上细细上好了药,他正准备问她件要事,外面的管事报道:「世子,外面有个自称沈三的人求见您,您看您要不要见他?」 沈嘉鱼一听就懂,小声道:「是三叔。」 晏归澜冲着外面略一颔首,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管事就领了个高大英挺的男子进来,沈嘉鱼忙迎上去:「三叔,你怎么过来了?你现在的身份不能随意走动啊。」 沈至齐摸了摸她的头发,瞧见她和晏归澜待在一处,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先向晏归澜行了一礼,认真道过谢,又低头打量着她的脸:「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沈嘉鱼想到昨天那事儿还给恶心的不清,心头都蒙上一层阴翳,愤愤呸了声:「还不是有奸人陷害!」 沈至齐叹了口气:「京城多事,你和燕乐都在外呆惯了,哪里有应付这些的手段心机?」他也不卖关子,直言道:「你祖父近来又开始咳嗽,正好我手头的事儿办完了,打算折返回西北,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他看了眼面色微沉的晏归澜,继续道:「燕乐已经答应去西北照看祖父了,嘉鱼你呢?」其实沈家祖父的身体倒还硬朗,只是他怜惜两个小的亲爹不疼后娘狠毒,所以想接回西北就近照料。 要是往常,沈嘉鱼肯定一口就答应了,她本来就不喜欢京城人多口杂,每个人都长了副算计心肠,可是如今……她神情迷茫地看了眼晏归澜,一时也答不上来。 晏归澜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自然不行。」他指尖点了点桌案:「我打算带嘉鱼去兖州。」 他并不是临时起意,昨天那事儿一出,他就有意把人带在身边了。 沈嘉鱼满面错愕,他又冲沈至齐笑了笑:「若上护国身子真的有碍,嘉鱼又不通医术,硬把她叫去了也于事无补,我倒是认识几个国手名医,可以派去随沈三郎君一同回西北。」 沈至齐不卑不亢:「世子,嘉鱼是未嫁之身,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你去兖州相处月余,你想让她沦为天下人笑柄吗?再者你去兖州是和吐蕃何谈,吐蕃人阴险狡诈,世子高谋,自是不怕,可嘉鱼该如何是好?」 沈至齐语调不重,但两个理由都无法反驳,晏归澜眯起眼,正要说话,管事又急匆匆跑来通报,这回声音里还带了分紧张:「世子,圣人来了!」 皇上怎么来了?沈嘉鱼知道自家三叔的身份见不得光,还以为皇上查到他三叔贸然归京,心头别别乱跳,忙拉着三叔想躲,不料晏归澜和沈至齐一个喝茶一个静坐,两人一个赛一个的镇定。 晏归澜略抬了抬眼:「劳烦沈三郎君去东临院暂避一二。」 他见沈至齐带着沈嘉鱼躲了出去,这才起身出去迎接,皇上今日轻装便行,身后只带了侍从和护卫,不过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还跟了两个锦衣绣带,长眉连娟的少女,两名女子容色更胜过卢湄几筹,且举止相貌都颇为相似,宛若花开并蒂,竟是一对难得的绝色姐妹。 晏归澜挑了挑眉,侧身请皇上入座:「圣人有何吩咐?」 皇上慢慢叹了声,又抬眼瞧了瞧晏归澜:「昨日皇后的内侄女竟对沈三娘子做出那样的歹毒之事,朕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令人好生安抚了沈太仆一番,不过幸好,沈三娘子得清斯你出手相助,这才没有酿成大祸,不过你昨日不是一早就离宫了吗?怎么跑到花神庙那里去了?」 晏归澜含笑听着,徐徐道:「臣去拜祭花神了。」 皇上暗暗皱眉,但又不好质问什么,毕竟也没规定臣子不能拜祭花神。他瞟了他一眼,继续道:「听说那卢湄和清斯你有婚约?」 v第二十四章[09.23] 晏归澜从容摇头:「一无婚书,二无定帖,臣实不知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皇上两次试探不成,干脆跳过这一茬,转头看向身后的两名殊丽少女:「清斯觉着这两小儿姿色尚能入眼否?若是清斯不嫌她们姿容粗陋,便将她们留在身边,做洒扫侍奉之用吧。」 两个少女颇有眼色,挺皇上说完便上前冲着晏归澜款款一礼,含羞带怯地瞧着眼前的俊美郎君。 晏归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幸好没让小纨绔瞧见。他不知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直接拒了:「圣人,臣诸事繁忙,只怕无暇顾及圣人送来的人。」 他对女色一向淡薄,皇上倒也习惯了,闻言只叹了声,没有再劝说,他挥手遣退了屋中人,这才对晏归澜开口:「清斯打算何时前往兖州?」 晏归澜隐隐猜到他的意思,沉声应道:「三日后动身。」 皇上便笑了:「此次和谈若是能成,至少可保我业朝边关五年太平,此事非同小可,朕会乔装之后和清斯一同前往,你觉得如何?」皇上这般无非是觉着和谈并无什么险要之事,又怕晏归澜趁着此次机会继续坐大,在边关威望越盛,和吐蕃有所合谋,所以他才想一并前去和谈,也好震慑吐蕃,更在百姓心中留下勇武的贤名。 难怪今日过来又说好话又送美人的,原来是想提前安抚好他。 晏归澜拧了拧眉:「万万不可,圣人乃是国祚之本,若是圣人此番前去兖州,朝中要事谁来主理?臣心摇动该如何是好?」 最重要的是,他去兖州打算带上沈嘉鱼,要是皇上也跟去了,他便会多一道极大的掣肘,他还怎么带她过去? 皇上显然是心意已决,只笑道:「朝中事朕自会安排妥当,若是臣心因此动摇,朕刚好借此机会瞧清楚谁是谁非,莫非清斯不想让朕一并去与吐蕃和谈?」 皇上既然敢这样说,可见是早有安排,晏归澜神色如常,按下心中的念头,不让皇上瞧出端倪来:「臣但凭圣人做主,只请圣人路上小心。」 皇上没看到他的挫败神色,心里有些不悦,但到底还是欣喜居多,起身道:「有清斯在,朕自然是放心的。」 晏归澜送他出了别院,又站在原地捏了捏眉心,偏头叫来门客:「把言豫他们叫来。」 言豫等人是他手下伸手最好的护卫,且打小跟他一起长大一起习武,对他从来忠心不二,如今皇上既然要跟他前去兖州,他自然不能再带她了,否则稍不留神就会将她置于险境,有这几个人护着她,他多少也能安心些。 他叫来言豫等人仔细吩咐了几句,他们虽然纳罕世子对于那位沈娘子的上心程度,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晏归澜安排好了她的这些日子的安全问题,直接去了东临院。 沈嘉鱼正和沈至齐商量着什么,见到晏归澜过来,她起身道:「世子,我和三叔商量过了,我打算这段时间就留在京城,既方便知道我祖父的消息,也好……」等你回来。 她红了红耳朵,说不下去了。 晏归澜拨了拨她耳边的碎发:「也好什么?」 沈至齐瞧他在自己跟前都和嘉鱼这般毫不掩饰的亲密,最重要的是嘉鱼眼底并无厌恶之意,他忍不住紧皱了眉头。 沈嘉鱼被他追问的恼了,撇了撇嘴:「听说京城的风月馆里新来了位郎君,我留在这儿,也好去瞧瞧他长什么样……啊!」 晏归澜拧了拧她的耳朵,这才收回手,看向沈至齐:「沈三郎君也是这个意思?」 沈至齐面色不善地点了点头,既然晏归澜不放人,他只好先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让嘉鱼暂时留在京城,等他前去兖州之后,他才方便把嘉鱼带走。 晏归澜挑了挑眉:「那好。」他低头含笑瞧她:「在京里等我回来?」 三叔还在身边呢……沈嘉鱼有点不好意思,但却重重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沈至齐瞧见这一幕,脸色更黑了,偏偏他现在自身难保,不可能直接把沈嘉鱼带走,不过晏归澜答应的这么快也在他的意料之外,难道说方才他和皇上的谈话有什么问题? 沈至齐心下稍松,晏归澜已经抬头道:「沈三郎君的身份怕是不好多呆……」 沈至齐铁青着脸穿好斗篷:「我这就走。」他又看了眼沈嘉鱼:「嘉鱼到底是我们沈家女儿,烦请大都督尽快将她送回去!」 晏归澜笑而不答,比了个请的手势,沈至齐无奈之下,只得先离去再做打算。 沈嘉鱼把三叔送走,一转头就被他抱了个满怀,他埋首在她的脖颈中,低叹了声:「真舍不得把你留在京里。」 沈嘉鱼脖子痒痒,忍不住‘咯咯’笑了几声,憋着笑道:「反正你一个多月就回来了。」 她看盘子里放着新鲜的瓜果,捏了一颗樱桃喂到他嘴边,哄他:「世子别郁闷了,吃个樱桃呗,可甜了。」 这小傻子,他想吃的岂是区区一颗樱桃? 他还不放过她,光洁的下巴摩挲着她的脖颈:「我不想吃樱桃。」他在她脖颈处咬了下:「想吃的是你。」 沈嘉鱼脸热到听不下去了,忙把樱桃塞在他嘴里,指尖却被他轻轻含住,用舌尖扫了一圈,她手指一麻,忙缩回手,嗔怒道:「世子!」 v第二十五章[09.23] 他这才笑吟吟转了话头:「你祖父和三叔的事儿,我会帮你留心,你只安心呆在京城等我,不管出什么事儿都不准跑了,否则我立时派人把你逮回来,能做到吗?」 沈嘉鱼鼓了鼓嘴:「世子你年纪大了不记事还是怎地?我刚才已经答应你会留在京城,言出必行,我自然会做到。」 晏归澜往她脖颈处呵了口气,语调还有些不满:「你要留在京城,只是因为你答应了我?难道不是因为舍不得回西北了跟我分开?」 这脸皮可真够厚的,沈嘉鱼扭开脸不理他,他紧着追问:「可有舍不得我?」 沈嘉鱼很想回一句‘没有!’,但无奈耳尖被他含着,只得答道:「有……」 晏归澜挑起唇角:「没想到表妹这般舍不得我,如此说来,我和表妹如今就是情投意合了。」 沈嘉鱼嘴唇一动,可惜这个小动作被他瞧见,他托过她的下巴问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难道你和我不是情投意合?」 她能但说无妨才有鬼,沈嘉鱼撇了撇嘴,本想挤兑他几句的,但想到昨天出事的时候,她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反驳的话便说不出来。 她神情有点迷惑,半晌才眨了眨眼,轻声道:「是……」 尽管回答的不是很确定,但晏归澜的神色也好看不少,原本清润的嗓音渐渐温和起来,细细一品还能品出其中的柔情:「既然你我情投意合,那我上回同你说的事,你也该给我个答案了。」 他缓声问道:「可愿意做我的夫人?」等他回来之后,两人就该准备亲事了。 沈嘉鱼这才记起他上回说的话,她本以为他是随口一说,没想到…… 她垂下眼:「可是我没出孝期,我母亲的死因还未曾查明,而且你我的出身……」 晏归澜截断她的话:「我可以等到你出孝,你母亲的事我也会帮你查明,至于出身如何,那是我要操心的事,你只回答愿或者不愿。」 她张了张嘴,有些不解地道:「你确定你问的是夫人,不是侍妾通房?」要是正妻,他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别是先拿这话哄了她,等她到他房里再变卦吧。 他似乎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禁不住笑了笑:「我房里不曾给妾侍留位置,只能委屈你做个正妻了。」 沈嘉鱼被他调笑的不高意思,她前些日子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母亲之死还未查明,她对男人始终存了几分恐惧,所以从未想过婚嫁之事,可要是把其他男人换成晏归澜……她低头抿了抿唇。 晏归澜见她不言语,心下自然空落,到底不忍逼她太狠,轻叹一声抱了她下来:「罢了,等我回来再说不迟。」 他说完就想出去继续安排,不料却被她从后轻轻抱住,她把发烫的脸埋在他脊背上,声音也显得闷闷的:「我愿意的。」 他便笑了,羡煞了满园的融融春光。 …… 晏归澜启程之后,沈嘉鱼仍旧留住在晏府,只是总觉着少了点什么,在府里闷的待不住,隔三差五地就出门晃悠,最常干的事就是去城门口巴望上一个多时辰,楚冠芳陪了她几次,现在弄死她的心都有了。 沈嘉鱼深感朋友不靠谱,一脸郁郁地进了晏府,却见小郑氏的院子正喧哗着,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忙走过去看,就见小郑氏一脸头疼地坐在上首,晏瑶洲怒气冲冲,似乎在质问什么,晏星流倒是神色如常,站在一边垂眸不语,而院里趴着几个下人正在被敲着板子,血已经流了一地。 沈嘉鱼没看明白,进去问道:「姨母,这是怎么了?」 小郑氏叹了口气:「没什么,几个下人嘴碎,我教训一二。」 晏瑶洲在一旁气的眼眶通红,恨声道:「这几个下人可是从继母你的院子里出来的!要不是背后有人教唆,他们敢这般乱嚼舌根,攀诬我和我哥的名誉吗!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话说的可太难听了,摆明了说小郑氏唆使下人故意污蔑,小郑氏面色一沉:「四娘子,管教不严是我的过失,可为首的那几个下人我已经让人打死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晏瑶洲脖子一梗:「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就怕继母有别的心思!」 小郑氏勃然作色,晏星流对这个妹妹已经忍到极点了,硬是扯开她,向小郑氏致歉:「夫人,瑶洲年小不懂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小郑氏硬压着火气嗯了声,她也不想再见晏瑶洲那张蠢脸:「此事我自会处置,你们就不用见血了,你先把瑶洲带回去吧。」 晏星流直接把不甘不愿的晏瑶洲拽走了,他经过沈嘉鱼身边的时候多瞧了她一眼,那一眼格外深邃悠长,然后他冲她轻轻颔首,这才扭身走了。 沈嘉鱼不知道这闹得是哪一出,看的神情迷茫,还是继续宽慰小郑氏:「姨母别气,晏瑶洲就这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了她生气太不值当了。」 小郑氏重重一拍案几:「就算是我的不是,她那般架势跟要吃了人一样,还非是我在背后指使的,真是可笑!区区几句闲话,难道要我拿命给她赔礼?!」 沈嘉鱼不解:「什么话啊?竟把兄妹俩都惊动了。」晏瑶洲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也不会这般狂暴无礼。 小郑氏神色一动,也有些疑惑:「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几个下人嘴碎,说二郎和瑶洲不是第二位卢夫人所出,还说……」她话说到一半,却皱眉不语了。 第二十六章[09.27] 沈嘉鱼也不好追问,她梦的想到晏星流初见自己流露的奇怪表情,忍不住问小郑氏:「姨母,晏府里……有没有跟我长得有些像的人啊?」 小郑氏思忖片刻,缓缓摇头:「据我所知,也就是瑶洲那丫头有点像你了。」 可晏星流那诧异表情,分明不是因为她长的像晏瑶洲,难道因为她长的像卢氏——他死去的娘? 沈嘉鱼百思不得其解,顺手摸了摸怀里:「哎呀,楚冠芳个傻蛋,她把新买的玉佩落在我这里了!」 小郑氏直接给她派了车:「正好府里的事儿我还得料理一阵,你陪朋友说说话再回来吧。」 沈嘉鱼见她忙乱,也不好再打扰她,坐上马车去了楚府,楚府就在沈府隔壁,路过家门不回去看看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她正犹豫要不要回去打个招呼,就见裴惊蛰从沈府里走了出来,还由沈至修亲自陪着。 他等沈至修转身回去,一偏头就瞧见沈嘉鱼立在两间府邸之间,他一下子开怀起来,桃花眼显得明亮有神,邪气地挑起唇角走过来:「小沈妹妹?」 沈嘉鱼特烦他,板起脸道:「我和世子非亲非故,再者我年纪也不小了,世子还是不要这么叫我。」 裴惊蛰哦了声,悠哉悠哉地晃了晃腿:「那沈亲亲怎么样?」 沈嘉鱼:「……」亲你奶奶个嘴! 绿荫深浓,碧波清澹,宅邸里涌青流翠,屋角的玉铃被凉风吹的左右摇荡,入目尽是初夏的清和风光。 皇上和晏归澜已出京二十多日,此次来兖州和谈之事进行的颇顺利,条条款款都谈妥了,样样都能让业朝满意,按说皇上和晏归澜应该把酒畅饮,但不知为何,正厅里的气氛颇为凝重,皇上和他谁都没有先说话。 晏归澜本想直接起身走人的,但无奈皇上明面上还是皇上,他只得先开口打破僵局:「圣人,方才……」 皇上这才转过身来,身子略显僵硬,但唇边已经挂了平和笑意:「清斯先下去吧,不用同朕解释什么,朕并非嫉贤妒能之君,看到清斯在吐蕃有如此威望,朕甚是欣慰。」 晏归澜蹙了蹙眉,他岂能听不出皇上的话里有话?但皇上自来就多疑多思,他就是再解释也无用,只怕还会加重皇上的怀疑。 他也懒得再多费口舌解释,反正皇上的担心也不全然是假,干脆拢了拢身上月白色绣瑞草花纹的襕袍:「那臣就先告退了。」 等他一走,皇上嘴角的笑意就沉了下去,重重扫落桌上的杯盘:「狂悖无道!欺人太甚!」 皇上为何这般生气?说来还是他自己作的,晏归澜本想主动让位,让皇上主理此事,结果皇上不知存了什么心,含笑拒绝了,只乔装改扮之后在一侧装作协理此事的文官,而吐蕃那边怕也没安好心,见着晏归澜之后,直接按照朝拜皇上的大礼下拜,虽然晏归澜及时喝止了,但也一刀扎向了皇上的心窝子。 他原就知道以晏归澜为首的世家,和以裴家为首的藩王早有不臣之心,如今亲眼见到晏归澜对外的威势,他更加恼怒不安起来。 皇上惊怒交加,垂头重重咳嗽起来,身边的内侍修敬忙上前劝告:「皇上别急,仔细气坏了身子。」 皇上服了丸药,心气这才稍稍平顺了些,他深吸了口气,阴冷道:「朕身子不好,也无成年的子嗣可以撑起国事,得想个法子遏制晏归澜,决不能由他再坐大了,不然这世上哪里还有我赵家的容身之地?!」 修敬问道:「您是想杀晏归澜?」 皇上摆了摆手:「杀他岂有那么容易?再说吐蕃如今还需要他压制。」他意味深长地道:「他和晏星流兄弟关系一向不睦,听说他最近对那位沈三娘子十分亲近,他那样的人,不动情则以,一动情怕也难移得很,最要紧的是,晏星流对沈嘉鱼似乎也颇有兴致……」 修敬听的糊涂:「您是想把沈娘子收为宫妃,以此辖制晏大都督?「 皇上又笑着摇了摇手:「沈嘉鱼生的确实美貌,但将她收入宫中,除了激怒晏归澜倒转刀口指向朕,再没有别的用处了。」他沉吟道:「沈嘉鱼那边能下手吗?」 修敬虽不解,但还是诚实摇头:「怕是不能,晏大都督临走前把言豫等人留在她身边了,要动她着实不易。」 「言豫?他为了护着她,倒是舍得下血本。」皇上皱皱眉:「看来想要挑起两人矛盾,只能从晏星流那边下手了。」他古怪地笑了笑:「晏星流不是也喜欢沈家女吗?咱们正好助他一臂之力,也好瞧瞧晏归澜眼看着心爱的女人成为自己弟妹的表情。」 …… 沈嘉鱼黑着脸瞪着面前的裴惊蛰,不自觉想起晏归澜来,是不是选世子的时候都是以脸皮厚度为参考标准的? 她明智地决定不接裴惊蛰的话茬,皱眉问道:「世子究竟有什么事?若是无事就别再拦着我了,我还有事情要办。」 裴惊蛰挑高了眉毛,笑的有几分不怀好意:「想拦就拦喽,你若是不高兴,尽可去官府告爷啊。」 沈嘉鱼彻底火了,反击道:「世子,您和我三叔是好友,我也拿您当叔伯看的,还请您说话自重些。」 裴惊蛰:「……」 他阴测测地重复:「叔伯?」 沈嘉鱼给他的表情唬的后退了几步,他见吓到她了,这才嗤了声:「什么了不得的事儿,瞧把你吓得。」他懒洋洋地道:「你三叔前几天已经离京去往西北了。」 第二十七章[09.27] 沈嘉鱼怔道:「三叔走了?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西北出了点急事,别说是他,就是我过几日也要回去。」他低头瞧着小姑娘的脸,问道:「这回碰到你是巧合,不过就算没遇上,我也打算去找你一趟,你……和你弟弟,要不要跟我一同回西北,要是快马急行,过几天就能追上你三叔。」 沈嘉鱼面露犹豫,心头急跳了几下,不过很快定了定神:「劳世子关心,我暂时不能去。」 裴惊蛰唇边笑意加深,不过只要是熟悉的人,都能瞧出来他是不高兴了才会这般笑:「因为晏归澜?」 沈嘉鱼心事被说中,难免有几分尴尬,硬撑着道:「跟晏世子有什么关系?我暂时不想回去,世子管我呢!」她说完又转了身:「世子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她这张牙舞爪的模样,倒让他十分想把她拽到马上强行带回西北私藏起来,不过现在不急,以后还有机会。她小时候就生的十分合他心意,引得他总忍不住看她,现在长大了更是如此。 裴惊蛰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她纤细袅娜的腰线,握住她手臂逼着她转过身,所谓地笑了笑:「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怕爷了,爷还有件事要问你。」 他的俊美里天然就带了几分邪气,便是这般放肆地看哪个女子,也很难让人生出恶感来,只会看得人脸红心跳。 不过沈嘉鱼显然不在此列,又不想显得自己怕他,板着脸道:「世子问吧。」 裴惊蛰歪了歪头:「爷是轻薄你了还是调戏你了?怎么总对我横眉冷对的?」 沈嘉鱼总不能跟他说因为你小时候给我带来了沉重的心理阴影吧?!她不耐道:「没有的事,世子多心了。」 裴惊蛰耐心终于告罄,欺身挨近了一步,这时身后有把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世子这般强迫女子,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能耐?」 裴惊蛰皱眉转过头,见晏星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两人身后,他养气的功夫差了晏归澜不少,眉目颇是森冷,只差一点就要动手。 沈嘉鱼趁着裴惊蛰分神的时候,迎面往他小腿处重重踹了一脚,然后一溜烟跑开了,也面露疑惑地看着晏星流。 裴惊蛰居然没有生气,低低笑骂了句:「小野猫。」 他倒也干脆,见今天带不走她,冲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看也不看晏星流一眼转身便走了。 沈嘉鱼对晏星流也没有多少信任,狐疑地看着他:「好巧啊,二郎君也来这儿了?」 晏星流摇了摇头,声调还是淡淡的:「不巧,我是跟着你来的。」他见沈嘉鱼脸色不愉,难得解释:「我有话要跟你说。」 沈嘉鱼愣了下,脱口道:「可是那些仆妇传的闲话?二郎君放心,都是些闲言碎语,我不会传出去的。」 晏星流居然笑了下:「你就算传出去也无妨。」 这下换沈嘉鱼表情古怪了,忍不住试探道:「那些仆妇说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睛,可是郎君和四娘是卢夫人嫡出,全府皆知,真不知他们怎会说出这般无稽言语。」晏星流那种眼神始终让她耿耿于怀,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晏星流面上又露出她熟悉的神色,看了她半晌,才起了个无关的话:「我兄长在兖州的事颇为顺利。」 沈嘉鱼果然忍不住竖起耳朵,他又慢慢道:「卢湄之事,我父亲也很震怒,觉着此女并非良配,所以他为我长兄另选了一位淑佳慧敏,适出阁之龄的世家淑女,只等他回来就要开始谈论婚事,那女子不光出身不逊于卢湄,品性才气更胜过她百倍。」 沈嘉鱼今日已经被接连的状况搞得无端烦躁:「二郎君同我说这个是何意?」 「自古结亲都是门当户对,而有的人你可能一辈子也达不到他的高度。」他垂眸看着她:「更何况你年级尚轻,阅历又少,凭什么断定他对你的心思不是玩弄戏耍?甚至有更深的目的呢?」 字字诛心,话里有话,沈嘉鱼脸色已经变了数变,她脸色僵硬地转过身:「我不知二郎君在说什么,我要回去了!」 晏星流在她背后欲言又止,目光幽冷。 沈嘉鱼今天给搅和的心情糟糕到极点,回去之后对着个老虎布偶奋力捶了几拳,又打开晏归澜送她的那些小玩意,皱眉瞪着一言不发。 琢玉忙从后拍着她的背:「祖宗,您又发什么火呢?」 沈嘉鱼张了张嘴,却不好说,最后只得鼓起脸颊:「没事!」 她接下来好几天都闷闷不乐的,一会儿想着西北的事儿,一会儿又想着晏星流说的话,再加上关于郑氏之死,那个‘秀’字的玄机死活没琢磨透,她脸上也没个笑模样,沈燕乐逗了她好几回都没见她有点笑脸,姐弟俩最后抱头痛愁起来。 小郑氏瞧得担心,把她叫来道:「持盈公主前几天告诉我,东山那边新建了个漱玉汤池,转为女子修建的,环境也很是清幽,你可要随我去玩玩?」 沈嘉鱼疑惑道:「汤池?」 小郑氏见她有兴致,笑着解释:「就是汤馆,秦王妃几年前把东山的温泉围起来修建的,听说里面还请了专门擦背的,按摩的和调药浴的师傅,常去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美容养颜,对女子大有裨益。」她握着她的手:「我的嘉鱼这样美,更得好好爱护肌肤才是。」 沈嘉鱼虽然没心情,但也不好扫了她的兴,点头道:「但凭姑母吩咐。」她犹豫片刻,问道:「姨母,前几天那些传闲话的下人……」 第二十八章[09.27] 小郑氏不知想到什么,眼底竟有几分厌弃,淡淡道:「都打死了。」她转了话头:「漱玉汤池后日人能少点,到时候带你去玩。」 沈嘉鱼见她不想多谈此事,干脆点头应了。 漱玉汤池虽建在半山腰,但修建上半点没有俭省,温泉池子各异,有清润的水色,有宝石一般瑰丽的红色,还有剔透的琥珀色,汤池旁边还有不少奇花异草,粉蝶翩飞,汤池又是半露天的样式,泡汤的时候睁睁眼就能瞧见身旁的美景。 这地方价格不菲,不过沈嘉鱼不缺钱,小郑氏也不可能让一个小辈掏钱,记账之后很快让人把她带了进去。因为怕来泡汤的贵人不自在,所以汤池都被弄成了大小统一的隔间,且隔间之间隔音极好,沈嘉鱼选了个离小郑氏不远的隔间,泡了会儿身上也觉得松泛不少。 她让婢女为自己擦好身上的水渍,又换上雪白干净的羽衣,从隔间绕出来,趴在清凉温润的玉床上,等着汤馆里的女师傅为自己按摩。 不料那女师傅才取了玉肌油,门后突然闪出一人影,在女师傅后颈上捏了捏她便昏了过去,打昏女师傅那人很快又转过身,把门上上了锁。 沈嘉鱼听到坠地的声音忙睁开眼,惊怒问道:「谁?!」 她忙撑起身子去看,居然是晏星流,他此时的状态也不大好,玉面绯红,满面薄汗,眼底还有几分迷离,不见了往日的冷清。 她慌忙下了玉床,躲到一边:「漱玉汤池不让男子入内,你怎会在这里?!」因是女子汤馆,晏归澜派来的言豫几个便没好靠近,只能偷偷在远处候着,生怕看了什么不该看的被世子剜了眼珠子。 晏星流今天来东山赴宴,没想到酒里居然被人下了药,一路极为巧合地躲到这里,此时见了她,才知道下套之人绝非为了给他弄点媚.药那么简单,只怕还有更深的目的。 他见她身上包裹的虽然严实,但其实衣裳极为轻薄,怕是除了这件羽衣和亵衣再没穿别的了,这般打扮,怕是才新浴出来,他要是再早来片刻……他呼吸不由得加重了,还是努力和缓:「别怕,你先坐下。」 沈嘉鱼怒声道:「快滚!否则我就喊人了!」其实她并不能喊,漱玉汤馆还有别家女眷,要是此事传出去,她名声怕是要毁了,她虽然不在乎名声,但晏归澜会怎么看? 晏星流瞧出她的色厉内荏,一撩衣袍在她身边坐下:「我暂时不能出去,你听我说……」 沈嘉鱼不想听他的,躲开他的手抛到一边奋力推门,可惜两扇大门纹丝不动。晏星流不想这么早吓着她,竭力忍着体内乱窜的火,岔开话头诱骗她:「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屡屡劝你离开我长兄?」 也亏的他性子一向冷淡,此时才能保持面色如常。 沈嘉鱼不理他,一边躲他一边找着不惊动别人脱身的法子。 晏星流知道她暂时跑不了,自顾自道:「你应该能瞧出来,我看你的时候总觉得你像某个人……」他嘲弄地笑笑:「嗯……这事儿得从头开始说,其实从年龄上说,我并不是晏归澜的二弟,我甚至比他还大了一个月。」 这太奇怪了……沈嘉鱼的动作禁不住顿了顿,他声调仍旧那般波澜不兴:「我父亲曾爱上一庶族女子,可惜以他的身份地位并不能娶那女子,所以就私养了那女子为外室,他对女子用情至深,女子居然比当时的正室夫人还早了一个月有身孕,他不想委屈了孩子,等女子和正妻都生产的两三年之后,他就把孩子抱了回来,想要问萧氏正妻能不能把孩子瞒小几个月记为嫡出,养在她膝下。」 沈嘉鱼脸色不由白了白,萧氏是晏归澜的母亲。 他声音淡漠:「父亲还没来得及说,萧氏这些年却一直缠绵病榻,身体虚弱,在他说之前就去了,后来卢氏夫人进门,她恋慕父亲甚深,心甘情愿地把外室子的岁数瞒下几岁,记在自己名下,当亲生儿子抚养,父亲在府中又大施整治,十多年过去,我年岁渐长,府中已经少有知道我和瑶洲身世的了。」他对生母的印象并不深,记忆中的母亲就是卢氏,也因此和晏瑶洲的关系不好。 他说着往事,竟奇异地觉着体内的火气平缓了些:「晏归澜一直以为是我的到来,才让萧氏亡故,也因此恨了我和父亲多年。」 沈嘉鱼面色苍白的听完这段往事,难怪她总觉着晏归澜和晏星流岁数相差不大,晏隐更疼爱这个第二子,而晏归澜厌恶这个二弟甚深,原来有这样的往事。 她一边厌恶晏隐为人,心下竟隐隐猜到什么似的,有几分惊惶,竭力沉声问道:「这些同我有什么关系?」 这一会儿的功夫,药力又窜了上来,晏星流平了平气,静默看向她的面庞:「你和我生母有三四分相似,特别是你们做某些事的时候,便更像了。」 他声调平稳地继续:「你以为以晏归澜的为人,他会真的喜欢一个和我生母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毕竟在他心中,一直都是我生母逼死他母亲的,我甚至想过,他会不会想哄骗你也做他的侍妾甚至是外室,以此来羞辱我和父亲。」 沈嘉鱼惊怒道:「一派胡言!」 她忍住心慌,厉声斥责:「你以为谁都跟晏隐一般好色无德,既没本事娶了心爱的女子,又转头苛待自己的妻子,致使她最后无辜惨死!」 晏星流似乎并不介意她这样说自己的父亲,无所谓地笑了笑,继续道:「我初见你之后,因为晏归澜的关系,也对你颇有兴致,见我也起了争抢之心,他这才从对你无关紧要到非你不可的,这点你自己总该有所觉察。」 沈嘉鱼被问的凝滞片刻,晏归澜当初见她的时候,态度本来在戏弄和撩拨之间,有段时间突然就变的志在必得,她当时不曾觉察,但现在想来…… 她咬着唇瓣摇了摇头,抬眸正要反驳,晏星流一个跃身走到她身边,在她穴道上轻轻捏了捏,她立刻全身酥麻动弹不得了。 他残存的理智已然不多,薄唇抿成一条线:「我……并非嫡长子,若想娶你不会有重重阻碍,今日过后,我会去向沈家提亲。」 羽衣轻薄,勾勒出她跌宕起伏的曼妙身段,还有两管雪白诱人的脚踝露在外头,他瞧得心思紊乱,慢慢俯下身,想要品尝眼前诱人的小姑娘,声音极低:「父亲无能,让三个女子都凄凉收场,我早已立过誓,除了我真心想娶之人,再不沾惹其他女子。」 他浑身滚烫,手指却很凉,搭到她脖颈上时,引得她肌肤泛起层层颤栗。沈嘉鱼半点没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愤恨地看着他,挣扎着开口:「你……是不是疯了,我……既然……长的像你生母,你……」 晏星流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的沉重木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晏星流起身招架,沈嘉鱼混乱中被人打横抱起来出了漱玉汤池,感觉谁在自己昏睡穴上捏了下,她便头一歪,人事不知了。 沈嘉鱼醒来第一眼先看到了沈燕乐,心里大松了口气:「燕乐?是你救我出来的?」她觉得身下晃动剧烈,疑惑道:「我们现在在马车上?」 第二十九章[09.27] 沈燕乐苦笑了下,摇了摇头,往身边瞟了眼。 沈嘉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裴惊蛰懒洋洋靠在一处,等她看过来才抬眸和她对视:「不用谢我,受你三叔所托,我要带你们回西北,救你只是顺带。」他发现晏星流被人下药,对她图谋不轨的事儿也是巧合,漱玉汤池正巧是他母亲建的,更何况他时时关注着沈嘉鱼,有动静自然瞒不过他。 沈嘉鱼:「……」 她怒道:「世子休要趁人之危,我几时说要回西北了!」 裴惊蛰点了点头:「你是没说。」 他见沈嘉鱼皱眉,无所谓道:「但我说了。」 今儿遇到的事儿实在太多,沈嘉鱼脑袋简直嗡嗡作响,他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单手一撑就下了马车:「天色已晚,就在此地留宿吧。」 沈嘉鱼泡汤的时候还是早上,现在已经天色浓黑,玉兔斜挂了,她只得强压着郁闷下了马车,就见裴惊蛰带的人停在了一破旧农庄前,看来今晚上是要睡在这里了。 他正要抬腿踹门,沈嘉鱼要拖延时间,观察他们究竟走到哪儿了,见状故意嗤笑道:「世子又不是土匪,这么踹门合适吗?能不能礼貌点?」 裴惊蛰比了个手势:「那就请十分有礼的小沈妹妹来。」 沈嘉鱼心不在焉地走过来敲了敲门,一边观察周遭环境,暗暗猜测他们应该离京城不远。只不过这门甚是顽固,她敲了半天居然没人来开。 裴惊蛰在一边笑的打跌,沈嘉鱼给他笑的恼羞成怒,跟他刚才一样抬起腿来,奋力一脚把门给踹开了。 裴惊蛰为她鼓掌:「你可真是太他.娘的有礼数了。」 沈嘉鱼:「……」 沈嘉鱼出事被人带走的消息,言豫自然以最快速度传给了晏归澜,同时他也不敢怠慢,连忙命人按照沿途的线索找人。 晏归澜收到来信,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周遭人都能察觉出他身上的愠怒,不由得胆寒,他沉声问来人:「她在何处丢的?被谁带走了?」 来人说的极详细:「回世子的话,是在东山的一处汤池里,我们当时听见有打斗声就立即冲了进去,没想到沈娘子却消失无踪了,倒是二郎君负伤半跪在原地,二郎君似乎被人下了药,那药性浓烈,当时他神智有些不清明了。」 他顿了下又道:「我们沿着沈娘子消失的痕迹追查,推测带走沈娘子之人可能是秦王世子裴惊蛰。」 晏归澜神情竟然松了松,他甚至无暇吃醋,至少裴惊蛰只是贪图她颜色,她被他带走不会有性命之虞,总比流落到拐子手里,那不知还要吃什么苦头。 他立刻吩咐:「继续追查,一定要查出裴惊蛰的去向。」 他吩咐完才面色沉凝地思忖,到底是谁想对她不利?晏星流和裴惊蛰对她都有心思,会使出手段他不奇怪,但两人凑在一处就奇怪了,而且听护卫所言,晏星流既然中了那般烈性的媚.药,必然不会是他自己服用的,想必也是被人算计,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这才进了她所在的汤池。 而裴惊蛰应当也不是早有预谋,否则他为何不挑一个更好的时机把人劫走?他开始怕也只是为了救人,等后来才起了带她走的心思。裴惊蛰这一环可暂且不提,晏星流这一环就巧合太过了,老二误闯的可不是别的女子汤池,偏偏跑到她那里,此事必然是有人想把两人一并算计了,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晏归澜眼底渐渐有几分明悟,越想面色越厉,往皇上住的主院看了眼,漠然道:「替我传话给圣人,最近吐蕃有不少异动,为了圣人安危,我要限制人手出入,还请圣人见谅。」没想到他隔了那么远都能生事。 他已经没有再待在兖州的心思,立即出门骑上自己那匹宝马:「收拾东西,启程返京。」 底下人为难道:「吐蕃的事儿虽已经了了,但您这样突然返京,圣人那边您怎么说?」 晏归澜冷冷道:「就说我家中突生了急事,不能久留。」 皇上知道他限制人手在先,偷离兖州在后,忍不住勃然大怒,但无奈晏归澜已经走了,他就是想发火也寻不到人,倒是把自己又气病了一场。 …… 裴惊蛰的个性虽然狂妄霸道又不讲理,但对姐弟俩的照料还算周全,知道两人这些日子风餐露宿辛苦,还特地拨了几个侍婢来照顾二人起居,沿途也都尽量保证两人充分休息——只有一点,说什么都不准沈嘉鱼离开他划出的范围内,这样同软禁有什么区别?!沈嘉鱼本来还感激他救了自己,现在对他只剩头大了。 她跟裴惊蛰提起要回去的时候,裴惊蛰只懒洋洋地斜了她一眼,看小姑娘身上还穿着曲线毕露单薄羽衣,心情莫名不好:「回京城?上回晏老二在京城差点睡了你,你还嫌不够刺激是怎地?」晏老二那厮是不是也瞧到这美景了? 沈嘉鱼被这般露骨的言语激的面色涨红,强忍着道:「上回出事是意外,跟我在长安有什么干系?」 尽管晏星流跟她说的事让她心神烦乱,但她还是想找晏归澜问个清楚。 裴惊蛰不知怎么的,眼底竟有几分阴霾,他强捏起她的下巴:「你真以为那事事出偶然?晏星流凭什么不去其他地方,偏偏到了你的屋里?」 沈嘉鱼其实也猜出这事是有人故意设计,她深吸了口气,意有所指地道:「既然有人要害我,那我跟着世子,必然会拖累世子前往西北之路,世子还是放我回长安吧,毕竟世子此次出京也没有拿到皇上的旨意,只算是私离京城。」言下之意是咱们就别互相拖累了。 裴惊蛰又恢复了一贯的腔调,假装没听出她话中意味,耸耸肩:「无妨,爷愿意被你拖累。」 第三十章[09.27] 他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笑了笑:「你回长安?你知道现在咱们离长安多远吗?就算你认得路,这一路上的山匪和歹人你能应付的了?」 沈嘉鱼正想顶一句我可以请镖局,裴惊蛰已经嗤笑了声,转身走了。 今天距她被带走已经过了十来日,幸好裴惊蛰最近也忙得紧,没空来逗弄她,她时不时想着晏星流说的那些话,连觉也睡不好了,干脆就拉着被派来照料侍婢套话:「流风,你在这里呆了几年了?」 流风天生一双风情流转的眼睛,相貌极为标致,不逊于大家女郎,闻言轻柔笑笑:「回娘子的话,我记不大清了,总也有五六年了吧。」 沈嘉鱼最近没少跟裴惊蛰提要回去的事,可次次都被他打发回来了,她急病乱投医,问道:「那你知道你们世子什么时候比较好说话?」 流风还没答话,沈燕乐先无奈道:「阿姐,裴世子就算喝高了酒也不会轻易改变决定的,再说京城有什么好?你为何非得回去?」 沈嘉鱼被问的一下子噎住了,为什么呢?长安人又多又杂,各个都长了千张面孔,她唯一喜欢的人又未必是真的喜欢她……她垂下眼,神色有些黯淡。 流风轻巧一笑,低声劝道:「娘子莫急,我们世子瞧着强横霸道,其实对心上人很是温柔体贴,他又是秦王世子,权势滔天,俊美如玉,屋里还没有乱七八糟的侍妾通房,娘子生的这般貌美,要是能牢牢抓住世子的心,日后再生下一儿半女,以后何愁前程?岂不是比你回京要强得多?」她说这话的时候极快地眨了下眼,掩住了眼底的一丝嫉恨算计。 她不知沈嘉鱼身份,这话一听就是把沈嘉鱼当成了被裴惊蛰强掳来的侍妾之流,沈嘉鱼也懒得跟她争辩,见她要走,伸手拉住她:「且慢,秦王世子什么时候……」 她用的力气有点大,不留神把流风的衣襟扯开了些,就见她漂亮的锁骨上,竟烙着一个殷红的‘秀’字。 沈嘉鱼一下把回京的事儿忘了,瞧着‘秀’字,脸色变了数变,沈燕乐的眸光也微微凝滞,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目光停留的时间太长,掩饰般笑笑:「我这人手下没准,不好意思,我把衣裳赔给你吧?」 流风好似并无所觉,拢好衣襟躬身道:「娘子客气了,若是娘子无事,婢就先告退了。」 沈嘉鱼目送着流风走远,转头立刻对沈燕乐道:「你瞧见了吗?她肩上的……」她还在锁骨处比划了一下。 这‘秀’字说来并不寻常,姐弟俩当初想要找母亲常用的老仆问问母亲之死,结果才到那里就遇到了伏击,幸好当初被晏归澜救下,后来那老仆也被人活活勒死了,临死之前递给姐弟俩一方手帕,上面就写了这个‘秀’字。 姐弟俩却调查的颇为艰辛,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头绪,就连他们三叔去查的时候都险些丢了命,所以见到流风身上纹的秀字才会觉得并不寻常。 沈燕乐面露思忖:「咱们这些日子一直查名字里带秀的人却毫无头绪,没准是找错了方向,现在看见流风却多给咱们提供了一种思路,不管是与不是,查查她总是没错的。」 沈嘉鱼和沈燕乐一拍即合,她也顾不得回京的事了,忙找到裴惊蛰去打听流风:「世子,你身边那个叫流风的侍女,你熟吗?」 裴惊蛰放下手里的卷宗,挑眉笑笑:「怎么,这就开始拈酸吃醋了?」他这些日子没主动找沈嘉鱼,就是怕佳人在侧他忍不住做出什么,没想到小姑娘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沈嘉鱼烦躁地摆摆手:「不好意思,我中午吃的是甜汤……我跟世子说正事呢!」 她今儿只穿了身杏色的棉布裙子,一头曲卷的长发挽了个松松的平髻,虽无多余的装饰,却能让人更加专注她的眉毛,脸颊白嫩,嘴唇红润,前胸丰盈起伏,瞧着颇为可口,竟无一不合他心意的。 他想到他年少时第一次见她的场景,当时他忍不住把小姑娘搂在怀里逗弄嬉闹,吓得她哇哇大哭,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才好。虽然已隔了多年,但他上次在惊马上见她,仍是毫不费力地就想起来了。 裴惊蛰瞧着她走了会儿神,然后才慢悠悠地道:「流风是我母亲的婢女,两年才指给我的,不过她为人还算本分得用,我这就留下了。」其实秦王妃有意让他收用,不过他实在没兴致,就只给她派了些洒扫的活计。 沈嘉鱼慢慢蹙起眉:「这几年来,她从不曾出过王府?」 裴惊蛰不知道她怎么对流风感兴趣起来,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这时间和她阿娘死去的时间对不上啊……沈嘉鱼左右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甘心,沉吟道:「既然不是贴身伺候的,世子能否把流风的卖身契给我?」她忙补了句:「我愿意用重金跟世子换流风。」 裴惊蛰看出她对流风的上心,直起身子饶有兴致:「哦?」 沈嘉鱼肯定地点了点头:「价钱随世子开。」 裴惊蛰嗤了声:「我不缺钱。」他着意骗她,慢腾腾说了句:「流风走了,我身边伺候床榻的侍女就少了一个,你来替她,如何?」 沈嘉鱼先是怔了下,继而直接呸了声,直截了当地转身走了。 沈嘉鱼被气得够呛,直到上马车都没再搭理裴惊蛰,幸好流风跟她坐在一个车上,她有心要继续套话,忽然拉车的马长嘶一声人立起来,猛地调转了车头,拉载着她疯狂向着反方向跑去。 马儿本来不急不慢地走着,这般突然掉头又猛地狂奔,差点把沈嘉鱼从车上甩下去,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扣住车板,勉强稳住身形,断断续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燕乐生怕她掉下去,忙伸手扯住她,皱眉摇头:「怕是有人故意劫人。」 裴惊蛰就骑马走在沈嘉鱼的马车前,他甫一瞧见沈嘉鱼的马车出事,立刻就拨马返身回来准备护着两人,没想到他才纵马行了几步,立即就有人从周遭的草堆里窜出来,将裴惊蛰的人马团团围住,将他和沈家姐弟俩从中截开,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拉车的马儿已经带着车里的沈嘉鱼和沈燕乐跑远了。 裴惊蛰大怒,偏偏被这伙人缠的脱不开身,抽出腰间佩剑刺过去,目光森然问道:「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为何要带走沈嘉鱼?」沈燕乐直接被他忽略了,他一毛头小儿,想也知道没人会为他费这般周折。 为首那人受了一剑却并不答话,只冷笑一声,迎着裴惊蛰冲了上来。 v第三十一章[10.02] 裴惊蛰一边招架一边心念急转,他强带沈嘉鱼出来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多,愿意搞出这般大阵势带回她的,也只有晏家那兄弟俩了,不过晏星流做事谨慎,且上头有亲爹压着,未必会直接劫人,剩下的只有远在兖州的晏归澜…… 他略一思量就猜出是谁,这时候把裴惊蛰团团围住的人见沈嘉鱼的马车已经跑远,也不愿再恋战,抽回武器顺着沈嘉鱼离去的方向奔过去,裴惊蛰却不打算就这么放他们走,厉声吩咐:「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追上那辆马车!」 两匹疯马跑的实在太快,沈家姐弟俩连跳车的机会都没有,勉强撑着车板不让自己摔倒罢了,这辆马车不知狂奔了多久,连车夫都不知什么时候被甩了下去,而裴惊蛰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沈嘉鱼勉强张嘴:「咱们……这样……不成,马车……已经快散架了。」 沈燕乐也点了点头,牢牢握住她的手,正准备拉着她跳车,马车忽然重重震了下,路上随便买的马车果然吃不住这样大的力道,‘轰’地一声巨响,先从车轮处开始分裂开来,正坐在马车里的姐弟俩和流风等人也一下子被摔了出去。 沈嘉鱼摔的眼前一黑,幸好沈燕乐及时垫在她身下给她做了个人.肉垫子,流风和另一个侍女就没这般幸运了,脑袋磕在石块上,已经被磕昏了过去。 姐弟俩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身上自然免不了摔得青青紫紫,她边揉腰边站起来,入目是一片山林浅溪,也不见裴惊蛰和他护卫的人影,沈燕乐皱眉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沈嘉鱼皱眉不答,沈燕乐忽的道:「裴世子是打定主意要带我们去西北,已经隐隐有软禁的架势,阿姐你不是想回京城吗?眼下正好摆脱了他,我正好陪你回去。」 沈嘉鱼怔道:「你不是一直想回西北吗?」 沈燕乐摇头苦笑,他本来是想跟着裴惊蛰一起回西北的,但这几日他却看到裴惊蛰看向他姐的眼神极具侵略性,谁知道再跟他一起走会发生什么?再者,他阿姐…… 他叹了声才道:「阿姐,我觉着方才来拖住裴世子的人,可能是晏大都督派来的。」他抬眼直直瞧着沈嘉鱼:「你执意想回京城,不也是为了他吗?」 沈嘉鱼没想到她和晏归澜的事居然被亲弟看了出来,脸上不由烧红了一片,半晌才讷讷道:「你……」 沈燕乐怕她尴尬,继续道:「再者一直躲在西北也不是办法,咱们早晚得回来面对阿爷和定安长公主的,再说母亲的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他说着看了眼昏在地上的流风,踌躇道:「你上回也瞧见她身上的‘秀’字了,咱们要不要把她也一并带走?」 沈嘉鱼想了想,摇头道:「她到底是裴惊蛰的人,你能保证她在这一路上不生事,不通风报信?还不如回京之后去信给三叔,请他想法讨人。」两人都没注意到,流风的手指居然动了动,头也极轻地侧了下,似乎听到了两人谈话。 沈燕乐点了点头,皱眉瞧了一圈四分五裂的马车:「咱们的路引和通关文牒都在马车上,我先把这两样找来,不然咱们下一座城都进不去。」 马车摔到了一处小山坡下,他还得跳下山坡去找,沈嘉鱼其实心里还存了疑,半蹲下来瞧着流风,想要看出点端倪来,没想到这时候流风居然睁开眼,单手为掌,十分凌厉地向她劈过来。 沈嘉鱼没想到她还是个练家子,忙侧身避开,伸手拿捏住她的手腕:「流风。」 流风见一击不成,忙掩饰般的低下头,神情温软依旧,仿佛方才狠辣出手的人不是她一般,她四下一望,低声问道:「沈娘子,这里是哪里?」 沈嘉鱼暗暗戒备,嘴上随口答道:「刚才遇到了山匪,我们和裴世子被迫分开了。」她有意试探,便说道:「我和沈燕乐打算回京城去,你……」 流风没等她说完,急忙道:「这怎么行?世子对沈娘子你何等上心,甚至不顾一切要带你回西北,你若是现在回了京城,他定会责罚我的。」 沈嘉鱼心下对她狐疑更甚:「你就说你昏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不就行了。」 流风不动声色地靠近她,苦笑道:「世子聪慧绝伦,岂能被我轻易骗过?我……」 她话说到一半,已经离沈嘉鱼很近了,猛地暴起,五指紧攥成拳,向着沈嘉鱼的眉心砸了过来。 幸亏沈嘉鱼早有防备,忙偏头躲开,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流风妩媚一笑,神情与方才大相径庭,出手招招狠辣凌厉,回答的也滴水不漏:「婢真的只是下人,只是西北民风剽悍,所以就连婢女也要习武防身。世子对沈娘子这般在意,那婢自然得为世子分忧解难,将沈娘子生擒回去。」 她虽说着生擒,但出手却异常狠毒,每一招都向着沈嘉鱼的要害招呼,摆明了是要她命的架势,沈嘉鱼本来只是因为那个‘秀’字对她心存疑问,现在是真的开始怀疑她和母亲之死有关系了。 流风又是一个踢腿扫向她的腰眼,沈嘉鱼当初为了防身习过武,可惜实战经验太少,没多久就落了下风。 流风正要下狠手,幸好沈燕乐此时找到路引爬了上来,虽然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当即冲上来帮忙,姐弟俩合力动手,终于把流风一脚踹翻在地,她目光闪烁,似乎想要狡辩,挨了沈燕乐一下狠的就昏了过去。 沈燕乐微微喘气:「阿姐,怎么回事?」 沈嘉鱼知道流风心存歹意,但不知道她为什么挑此时出手,闻言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动起手来?不过此人没准真和阿娘的死有关。」 两人现在总不能把流风杀了,不然以后找谁查明实情?如今知道她心存歹意,更不能把她带在身边,两人合计一时,还是决定按照方才的计划,先把她留在此处等裴惊蛰来找,回京之后再请三叔帮忙要人,反正沈燕乐下手狠,估计等裴惊蛰过来她还没醒呢,再者她自己的身份都有问题,两人更不怕她在裴惊蛰面前搬弄什么。 现在最要紧的是躲开裴惊蛰回到京城,姐弟俩合计完,又确定了一下方向,开始朝着京城的方向疾步走去,准备等走到下一个城镇再坐马车。 可惜裴惊蛰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赶走晏归澜的人手才发现姐弟俩不见了,他立时知道姐弟俩背着他跑了,他森然一笑,很快判断出两人逃跑的位置,带着人手追了过去,才到晚上就追上了她。 他来的时候,沈嘉鱼和沈燕乐相互搀扶着往前走,姐弟俩都是衣衫褴褛步伐蹒跚,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肚子还时不时响一下,便是对着山上有毒的野果也要吞口口水,看来是真饿的狠了。 v第三十二章[10.02] 沈嘉鱼五感敏锐,一转头就瞧见了他,吓得轻叫了声:「裴惊蛰!」 裴惊蛰冲她咧嘴笑了下,直接走到她面前,弯腰看着她:「沈三娘子好能耐。」 沈燕乐心底也有些慌乱,但仍能镇定下来,解释道:「裴世子,我们……」 裴惊蛰根本没理沈燕乐,直接用马鞭卷上沈嘉鱼的腰,在她的尖叫声中把她放在自己马上…… …… 「世子,属下有罪,没能救出沈娘子。」言豫跪在地上,脸色有几分惶然。 晏归澜几天前已经赶到京城,这时候已离裴惊蛰所在的地方不远了,他面色冷厉:「谁准你擅自动手的?」周遭人被他的怒气影响,呼吸都屏住了。 言豫早在前几天就查到裴惊蛰将沈嘉鱼带到了哪里,但他赎罪心切,立即布置了人手想把沈嘉鱼救走,所以先引走了沈嘉鱼的马车,然后再想法拖住裴惊蛰,偏偏裴惊蛰也不是好缠的,半分没给他机会,他带的人不光受了伤,还打草惊蛇。 言豫垂下头,一句也不敢为自己辩解:「卑职甘愿受罚。」 他声音渐低,却不敢不说:「沈娘子……似乎又被裴惊蛰带了回去。」 晏归澜把手里捏成两截的笔杆仍在他面前,漠然道:「退下,自去受罚。」 他翻身上马,嘴角笑意冰冷:「我亲自去会一会那位秦王世子。」 …… 沈嘉鱼又被裴惊蛰带了回来,如果说此次之前裴惊蛰对她还算半软禁,只是找人看着她,现在则不客气的多,直接把她给关了起来。 沈嘉鱼的心情简直难以言表,在京里差点被晏星流得逞,好不容易被人救了,居然是裴惊蛰这种人!什么叫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她可不是个会安心被关的人,安静了会儿就上前拍门闹腾:「开门,我要净手!」 这回开门的却是裴惊蛰,他脸色比昨天好了些,不过还是难看得很,嗤了声:「屋里就有恭桶,怎么?还要我帮你脱裤子?」 沈嘉鱼缩了下,又挺起胸问道:「我弟呢?」 裴惊蛰反手锁上门,抱胸晲着她:「放心,他好着呢。」 沈嘉鱼见他面色不善,极其机敏地转移话题,摆出一脸义愤填膺样:「昨天是谁行刺的你我?昨日我和我弟同你分散之后,本想掉头来找你的,没想到不留神走反了路,都怪那些行刺的歹人,等我抓着他们,必要给他们好看!」 裴惊蛰静静看她表演,嗤笑:「歹人顺道把你的脑子敲坏了?连正反方向都不认得?」 他见沈嘉鱼住了嘴,这才带了继续开口,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冷意:「那些人是晏归澜派来的,可惜都被我击败退走了。」 沈嘉鱼的眼睛先是微微一亮,就像里面揉满了星光,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起来,等听到他下半句,面上如同被寒风刮过一般,眼底的光彩也黯了。 裴惊蛰脸色更难看了:「晏归澜有什么好?你们二人的出身相隔天渊,你以为他真的会娶你?结婚无非是利益相连,娶你只会给他带来麻烦,他凭什么娶你这个麻烦精过门?」 裴惊蛰直白的近乎残忍,沈嘉鱼几乎瞬间就想到晏星流对她说过的话,心里被重重敲了下,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他不喜欢她这幅表情,想到她前一刻还满脸笑意的模样,凑近了捏起她的下巴:「你方才的表情,再给我做一遍。」 沈嘉鱼黑下一张脸,果断躲开:「我脸疼,做不出来!」她皱眉道:「世子,还是那句话,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我不想回西北,你何必又是抓又是关的呢?这样我就是去了西北,也照样得想法回来。」 「你再敢乱跑,我就十二个时辰都瞧着你,包括你更衣睡觉,吃饭净手的时候。」裴惊蛰微微抬了抬下巴:「去了西北,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愣了下,被这流氓样堵的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对于裴惊蛰不能对着干,便和缓了口气,再次转移了话题:「你昨天见到流风了吗?她前几日伺候我伺候的很好,我还想让她继续照料我。」 裴惊蛰漠然看了她一眼:「你就这么想要流风?因为你阿娘的事?」沈燕乐虽然谨慎,但城府比他差了太多,三言两语就给他套出来了,流风也被他给捆上了。 沈嘉鱼凝滞了下,但他既然直接说了,再否认就没意思了,于是僵着脸点了点头:「世子既然知道她对我的重要性,还请把她交给我,不论什么条件我都会尽力办到。」 裴惊蛰唇角一挑,重复这几个字:「不论什么条件?」 沈嘉鱼重重点头,他微抬了下巴:「你这辈子都留在西北,不得回京。」 沈嘉鱼心说我想回去你能拦得住我?不过得先把人稳住再说,她眼珠子转了转,点头道:「好,我愿意留在西北,不回京城。」 裴惊蛰慢慢俯下身,露出个有些古怪的笑,一字一字地道:「还有……永世不见晏归澜。」 v第三十三章[10.02] 沈嘉鱼张嘴想骂,但又硬是忍下了,反正是哄人,没什么不能说的。她脸色难看:「好,我不见他。」 裴惊蛰明知道她说的没几分诚意,但还是颇为满足:「你脸色这么难看又是何必?」 他继续倾下身,在她耳边轻笑了声:「做秦.王.府的世子妃,并不比晏府的夫人差。」 沈嘉鱼惊愕抬头,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客栈的木门就被一脚踹开,晏归澜面上还有风尘未扫,但风致仍旧熠熠出彩,他冷冷道:「她会做谁的夫人,与你无关。」 沈嘉鱼打从他进来就怔住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彻底忘了身边裴惊蛰的存在,然后鼻子就是一酸,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齐齐涌了出来,抿着唇委屈地看着他,眼底似有千言万语。 晏归澜虽然心里知道裴惊蛰不会伤及她,但真正瞧见她无恙心里才松了口气,他向她伸出手:「嘉鱼,过来。」 沈嘉鱼还没动弹,裴惊蛰已经侧身拦在两人之间,挑眉冲晏归澜冷笑道:「你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她弄出京城吗?你凭什么让她过去?」 其实在这之前,晏归澜和裴惊蛰还算有几分交情,彼此也颇熟悉,毕竟一个是世家家主,一个是有封地的藩王世子,两人都被皇上深深忌惮着,两人曾经还联手过几次,可惜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任他再深的交情,也要被抛到脑后了。 晏归澜冷淡看他:「她不想离京去西北,你就算费再大的周章带她出来,她也不会感激你。」 裴惊蛰冷笑:「不想离京?」他伸手往后一指:「晏大都督,你没听见她方才说什么吗?她说这辈子再不想回京城,也不想再见到你,你若是还知道好歹,就该放手才是,何必死乞白赖地追过来?」 裴惊蛰这人嘴巴一向欠得很,这话更是难听的不得了,沈嘉鱼想到方才为了应付他不得不答应的事儿,脸色不由白了白,不知道晏归澜心里会如何想?他会不会恼怒之下负气直接走了? 她又惊又怒地瞪着裴惊蛰:「你!」 裴惊蛰半笑不笑地道:「再说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们正准备回西北完婚,大都督又何必棒打鸳鸯呢?」 沈嘉鱼听他这般胡言乱语,大怒道:「你胡说!我跟你半分干系也没有!」 比她更快的是晏归澜,她甚至没瞧见他如何动作的,他已经抽出腰间佩剑,向裴惊蛰直刺了过来,裴惊蛰一时也反应不及,上臂被划了一剑,不过他很快有了动作,斜斜侧身避开,挑起被扔在地上的佩剑,反手撩了过去。 跟两人的动手比起来,她昨日和流风打的那场只能说是小打小闹了,沈嘉鱼甚至都看不清两人的动作,只能看见银亮刺目的剑光,还有不绝于耳的铮錝之声。 两人大概是担心伤着她,在屋里仍有几分顾忌,过了十来招之后,晏归澜率先一步,引着裴惊蛰出了屋子,这下两人再没了顾忌,在客栈大堂里打的难舍难分,裴惊蛰的护卫听见里面的响动,很快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却一时插不进手来帮忙。 晏归澜带来的人不多,不知何时悄没声地从窗口翻进来,拉住沈嘉鱼就要带走,裴惊蛰这时候还能分心,厉声道:「拦住他们!不准让人带走她!」他话音刚落便痛哼了声,显然又挨了下狠的。 裴惊蛰的护卫约莫是会错了意,直接抽出长刀架在沈嘉鱼身上,将她挟持成了人质:「快放开我们世子,退到一边去!否则我就杀了她!」 沈嘉鱼本来可以躲开的,但不知为何,眼神闪了闪,低头任由自己被裴惊蛰的护卫挟持。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神来之笔,裴惊蛰和晏归澜却跟约好了似的,齐齐停了手,皱眉转头看了过来,裴惊蛰气急败坏,长剑一扬便深深钉入护卫手掌,冷森道:「谁准你碰她了!放开!」 护卫吃痛收回手,沈嘉鱼就趁着他们这么走神的功夫,就地一个打滚躲在了晏归澜身后,牢牢扯着他的袖子,再不放开了。 晏归澜换了个手拿剑,另一只手牢牢握住她的手,偏头轻声宽慰:「别怕,我在。」 裴惊蛰显然受了伤,忍不住掩嘴咳了声,他目光森冷地看着两人紧密相连的姿势,沈嘉鱼握着晏归澜的手,开了口:「裴世子,我虽感激你当日救了我,可我是真的想回京,就算我跟你回了西北,那也是人在心不在,逮着机会我总会回来的,你带我走又有甚意思呢?」站在晏归澜身边,她忽然觉着有了底气。 裴惊蛰神色难看至极,似乎有话想问,嘴唇一动,话到嘴边却改了,冷笑道:「好一个人在心不在。」 他看了眼蠢蠢欲动的护卫,忽的抬手扬了扬,护卫就让开一条道:「你走啊。」 他突然这样干脆,沈嘉鱼却犹豫起来:「我弟弟……」 裴惊蛰倒也省事,直接命人把沈燕乐带了下来。 晏归澜似乎并不意外裴惊蛰会松口,漠然瞧了他一眼,拉着她的手返身往客栈外走。裴惊蛰一直沉默看着二人离去,神色莫测。 客栈外几里处早有马车预备着,晏归澜直接把她打横抱了上去,板正她的身子细细查看:「可有哪里伤着?身上可有不适?」 沈嘉鱼任由他打量自己,摇了摇头:「没有。」平心而论,裴惊蛰对她还算不错,不管是衣食还是照料都很细心,她想了想,再次强调:「世子,我没事。」 晏归澜不信,托起她的下巴,细瞧着她的脖颈:「刚才那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了。」沈嘉鱼眨了眨眼,眼底有几分狡黠:「我故意让他捉住的。」 她皱了皱眉,眉间有几分后怕:「你和裴惊蛰下手都太狠,再这样下去不是你死就是他亡,剩下的那个才能走出去,刚好我看那个护卫要拿刀挟持我,干脆顺水推舟,把局势搅和了。」 晏归澜握住她的手:「你说错了。」他伸手把她搂在怀里,漠然一笑:「死的只会是他。」 v第三十四章[10.02] 沈嘉鱼抬眸看着他干净清隽的下颔,他确实只受了点轻伤,裴惊蛰看来便要严重许多。她不知怎么,在这时又想起晏星流的话来,犹豫片刻,这才慢慢依偎进他怀里。 她这几天每天都想着怎么问他,问他有没有瞒着自己,问他到底是不是因为和晏星流的私怨才喜欢她的,但如今见到他了,她突然又问不出口了。 两人沉默下来,募地齐声说了句:「对不起。」 沈嘉鱼讶异地眨眼看着他,闷闷不乐地缩在他怀里:「我答应你要留在京城,方才那些话也不是我想说的,我其实一直想见你的……对不起,让你听见那些话了。」她犹豫片刻,脸色有些发红,强撑着解释道:「我和裴惊蛰没什么,你别听他胡言乱语。」 晏归澜瞧得好笑又心疼,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是我没护得住你,该说对不住的是我才是。」他指尖摩挲着她的面颊:「只要你平安无事,那些贞.洁名声不过都是虚的。」要是裴惊蛰真碰了她,大不了宰了他就是,好在这也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 他看见沈嘉鱼松了口气的神色,忽的又转了话风,似笑非笑地掐了掐她的脸:「不过他问的时候,你应答的倒是很快,半点犹豫也没有,可是在心里想过千百回了?」他想到裴惊蛰带走她这么多天,玉面就不觉沉了下来,只遗憾方才没有多收拾那厮一阵。 沈嘉鱼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他醋性又泛上来,鼓了鼓嘴巴:「心里认真想的才不会回答的这么快,只有没过脑子的话才张口就来呢。」 她见他脸色不大好看,干脆慢吞吞地从他怀里退出来,弯腰趴在马车里的案几上:「你要是还恼着我答应裴惊蛰这辈子都不见你的事,就拍我两下吧,不过只这一回啊,不要太重哦。」 她小时候要是犯了什么错,郑氏就会把她翻个身按在膝盖上拍她的背,几乎每回打着打着郑氏自己就会心疼了,所以她有时候犯了事,干脆直接往阿娘怀里一趴,郑氏就被她生生逗笑,再生不起气来,这招一向是她的哄人秘方。 晏归澜怔了怔,不由失笑,既想捏捏她的脸,又想拉她起来狠狠地亲吻一通。 他垂眸看见她饱满的前胸被桌案的边缘轻轻压着,雪团显得越发鼓胀,衣服都要撑破了似的,整个人以不设防的姿态趴在案几上,纤腰弯折,臀部挺翘,跟他夜里梦到她的姿态几乎一样…… 晏归澜眸色渐深,手指轻轻搭在她脊背上,沿着脊背慢慢下滑,隔着衣裳抚弄两个腰窝,低声调笑:「真这么想让我罚你?」 沈嘉鱼瞪大了眼,不满地转过头看着他,不可置信:「我就做做样子,你真打算动手啊?」 晏归澜瞧她这吃惊样子,忍俊不禁,在她腰上轻轻捏了捏,懒洋洋道:「自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滟。」 沈嘉鱼又不好意思躲开,只好咬着头皮硬撑,她害怕地闭上眼睛,他猝不及防地靠过来,将她压在这方案几上,轻轻咬住了她白嫩的后颈,对着那块嫩肉又是舔又是咬,撩的她气喘吁吁,他这才暧昧地瓮声道:「小傻子,疼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罚你?」 沈嘉鱼被咬的身子一麻,麻麻的感觉从被咬的那处通向四肢百骸,她一时不知是先推开他还是先捂住脖子,她被他压在案几上起不来,忍不住挣了挣,转过头看着她:「你要是不罚我了,就先放我起来。」 晏归澜趁机咬了下她的唇瓣,又在被咬的那处轻轻舔着:「还没罚完就想跑?」 沈嘉鱼鼻端满是他的气息,被冲击的有些晕乎,一时也忘了反抗,他亲了亲她的下颔,正要往下,马车门就被一把拉开了,沈燕乐一脸担忧地站在马车前:「姐,你和大都督没事……!!!」 他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呆滞半晌,然后才慌忙捂住眼,语无伦次地道:「你们真是……光天化日你们就不能注意着些,世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姐,你们还没成亲呢,阿姐你太不检点了……」 沈嘉鱼被堵的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话来。沈燕乐正要摆出架势来说教一通,还是晏归澜一击致命,闲闲回道:「三郎尿床的毛病可治好了?」 沈燕乐:「……」 沈燕乐给噎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半晌才怒瞪着沈嘉鱼:「阿姐,你怎么能……」把这种事儿都告诉世子呢! 到底是亲姐弟,沈嘉鱼听了半句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捂着脸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沈燕乐也没脸面再看晏归澜了,飞快撂下一句:「阿姐,咱们业朝风气虽然比前朝开放许多,但要是真传出什么闲话来,吃亏的大都是女子,你自己注意着些!」他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沈嘉鱼被他这么一搅和,方才被逗弄的迷乱心思也清明了,从晏归澜怀里退出来,规规矩矩坐在他对面:「世子,咱们好好说话。」 晏归澜颇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正了神色,蹙眉问她:「你在被裴惊蛰带走之前,都……遇到了什么事,你不要有所顾忌,把事情都告诉我。」 沈嘉鱼表情别扭,但还是认真地看着他:「那天姨母带着我去了东山的漱玉汤池……」 晏归澜认真听她说着,特别是听到晏星流中了媚.药强闯进她的汤池的时候,神色明显凌厉起来,沈嘉鱼则想到晏星流跟她说的那些话,稍稍顿了下,跳过两人的对话,直接说到裴惊蛰闯进来,点了她的昏睡穴,直接把她带走的事儿。 不过只这一瞬的停顿也没逃过他的眼睛,他微微拧眉:「你怎么了?可是老二对你做了什么?」 沈嘉鱼不知该怎么跟他说,慢腾腾地摇了摇头:「没有……」她不自在地转了话头:「我当时没功夫细想,后来才觉着不对,你那倒霉二弟怎么就这么巧在东山上被人算计,又恰好躲到了漱玉汤馆里呢?」 晏归澜并不喜欢她有事瞒着自己,但见她神色倦怠,也不愿再逼问,伸手摸了摸她明显消瘦的脸颊:「怕是皇上设下的局,想引得我和老二相斗,他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答案可出乎了沈嘉鱼的意料,她怎么也没想到像自己这种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的货,居然也有卷到皇权争斗里的一天,她表情空白半晌,才小声嘟囔了句:「皇上真坏。」 晏归澜听到这孩子气的抱怨,唇角扬了扬,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坏的可不止是皇上,你以为老二就全然无辜吗?还有救了你的裴惊蛰,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低低笑了笑:「你只要记住,除了我之外的男人都是坏的。」 沈嘉鱼再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了,她故作不屑,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少来这一套,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v第三十五章[10.02] 他在她指尖轻咬了下,唔了声:「你说的也没错,每日处心积虑想着怎么把你拐到我手心里的,确实算不得好人。」 沈嘉鱼收回手皱眉瞪着他,晏归澜欣赏着她皱眉瞪眼的模样,瞧了许久才轻轻拍了拍手,又掀开车帘:「言豫虽说功夫上佳,但到底是个男人,不能时时护在你身边,我便从江南道的晏府调了几个人来随身护着你。」 沈嘉鱼探出头瞧了眼,见马车外站着五个精干短打扮的女子,除了上回见过的念玉,其他四个都是生面孔,有的高挑却干瘦,有的娇小却矮胖,而且均都皮肤糙黑,手指带薄茧,只有一个相貌还挺清秀,眉黛唇朱,在这五人中也格外亮眼。 那清秀的女护卫目光先在晏归澜和沈嘉鱼之间转了一圈,尤其看见晏归澜目光不离沈嘉鱼左右,她神色滞了滞,很快低下头去。 沈嘉鱼跟念玉最熟,先打了个招呼,歉然道:「念玉啊,好久不见你了,上回骗了你是我的不对,一直没好生跟你道歉呢。」 前段时间三叔在京城出事,晏归澜派念玉监督她,她无奈之下诓骗了念玉,偷偷去见裴惊蛰,念玉也因此受了责备,也从她身边被调开了,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私下给念玉送过好几回东西银两。 念玉跟她熟络,便大方笑道:「沈娘子快别折煞我了,多大的事儿,还多亏您向世子求情呢。」 晏归澜等她们说完,这才淡淡一笑:「她们是晏府亲卫,身手甚至强过军中男儿,以后有她们护着你,我也能稍稍安心。」他说完就挨个介绍起来,比如高瘦那个不光身手好,还懂医术,尤其是妇人内疾,矮胖那个擅长外伤,在战场上还给人接过骨。 沈嘉鱼听的肃然起敬,抱拳道:「都是巾帼英雄啊。」五个女亲卫纷纷还礼,连称不敢。 晏归澜垂眸笑了笑,他这回来的仓促,没来得及去江南道提成亲的事,这些女亲卫自来都是护卫国公夫人的,除了夫人之外,就连晏家家主都指挥不动,他特地把这些人调来,就是想让江南道那边的长辈知道,他已经有了属意之人。 他正低头思量,手臂上突然多了只柔嫩的小手,她小声道:「世子,谢谢你。」这些女子就是她也能瞧出不凡来,他把这些人调来服侍她,肯定很不容易。 晏归澜挑了挑眉,正要问问她谢礼的事,马车外门客就报道:「世子,客栈到了,现在天色已晚,咱们要不要先歇下?」 晏归澜反握住她的手:「走吧。」 沈嘉鱼点了点头,又不放心地瞅了他一眼:「我是一个人睡一间吧?」 晏归澜悠悠看她:「怕是不成,我没带够银子。」 沈嘉鱼立刻翻出自己的荷包:「我有钱,你帮我单开一间房。」 晏归澜屈指在她额上敲了敲,伸手把她拽进客栈:「真不知说你聪明还是傻。」 晏归澜安排她住在自己隔壁,沈嘉鱼见自己真得了一间单人房,这才放下心来,她和念玉最熟,就顺手提拔了念玉:「念玉,你晚上来睡在我的侧间吧。」 念玉应了个是,那名极清秀的女护卫目光闪了闪,透出几分不悦的味道,不过沈嘉鱼没看见。 虽然没有侍女在身边,但沈嘉鱼也没娇气到那个份上,撸起袖子准备收拾床铺,念玉忙上前按住她:「这种粗笨活计就交给我们,娘子在一边歇着吧。」 沈嘉鱼还没说话,那个眉目极清秀的女护卫就扯了念玉一把:「咱们是护卫又不是家奴,这等洒扫活计本就不是咱们该干的。」 沈嘉鱼隐约记得这女子叫石清,在晏归澜面前对她很是恭敬的,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现下晏归澜一不在,石清的神色就有些不对劲了。 念玉不愉道:「活计难道还分贵贱?咱们不做,难道让主上做不成?」 石清瞥了沈嘉鱼一眼:「我跟你可不一样,见了谁都喊主上,我的主上,只有未来晏家的当家夫人。」她在夫人上咬了重音,这话明着是挤兑念玉,其实连沈嘉鱼都怼上了。 沈嘉鱼没想到叠个被子都能叠出这么多事来,她皱眉看了眼石清,石清也全然不惧,不卑不亢地看着她,眼底甚至还隐隐有几分桀骜。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这石清了,两人才见了一面,又没什么矛盾,石清说话这么夹枪带棒的真是让人费解。 「你的主上只有未来晏家的当家夫人……」她见石清看过来,撇了撇嘴:「这话你为什么不跟世子说清楚?世子不会强人所难,你来之前要是说了,他难道还会逼你来照料我不成?」 石清瞧沈嘉鱼生的温软娇媚,没想到竟是个能说会道的,怔了怔才道:「我并没有说不想照料娘子,只是我……」 沈嘉鱼直接打断她的强辩之词:「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这就去跟世子说,请你回江南道去。」她说这话不是赌气,是真的不想留石清在自己身边,毕竟是护卫安全的人,身手倒还罢了,可靠才是最重要的。 沈嘉鱼生的花瓣一般剔透漂亮,石清最瞧不上这样的娇柔女子,可没想到她竟是跟外表全不相符的硬气。石清自然不敢把这事闹到晏归澜跟前,只得跪下请罪:「我性子直,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娘子恕罪,我这就为娘子收拾床铺。」 沈嘉鱼已经不是很想留她了,但无奈是晏归澜的一番好意,她只摆了摆手:「我自己来,你去别处收拾吧。」 石清咬着下唇默默退到一边,矮胖的女护卫拉着她出了屋,皱眉斥道:「世子既然让咱们从江南道来护卫这位沈娘子,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你平白上去讨什么嫌?!」 她的资历比石清高,石清不敢骂回去,只低头小声道:「我是为留云姐不平,她既是护卫统领,又有官职在身,还和世子认识多年,凭什么半分机会也没有?她哪里比……」 矮胖女护卫冷笑了声,直接打断她:「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了,世子要对她有心,两人早就成了,拖到现在还没成,世子明摆着就对她无意,你跟着参合什么!」她又往屋里看了眼:「再者你没瞧见世子对沈娘子是何等上心吗?」 v第三十六章[10.11] 石清给怼的哑口无言,忍不住反口:「那也未必,这位沈娘子要真这么得世子喜欢,那就早晚要去江南道的,等到了江南道咱们再瞧着吧,那里还有世家长辈,这桩亲事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其他人都沉了脸,石清自知失言,慌忙住嘴。 沈嘉鱼今儿出了一身的汗,总觉得身上黏腻的不行,无奈客栈里只有一处能洗澡的屋子,她只得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让念玉守着门,她才敢去洗。 偏生她和晏归澜的缘分是被月老拿红线层层捆在一起的,晏归澜看完公文也到了晚上,换了身宽松的衣裳到浴间沐身,瞧见念玉怔了怔,轻声问道:「她在里面?」 念玉努力让自己不看世子脸上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点了点头:「回世子的话,沈娘子在沐身。世子也要用浴间?」 晏归澜听见哗啦啦的水声,想了想:「你先下去,我在门外等着。」 念玉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心里向沈嘉鱼告了个罪,一脸担忧地退下了。 晏归澜代替了念玉方才守门的位置,取了本书靠在门边闲闲翻着,看着倒像是真的排队等着沐身一般——如果忽略他唇边时不时掠过的笑。 等沈嘉鱼出来他手里的书都没翻几页,他干脆把书本撂在一边,伸手捂住她的眼睛,用和平日截然不同的声音:「我是谁?」她穿了件新换的荷粉中衣,裤腿挽起,露出一截白嫩光滑的小腿,脸颊和脖颈上还滚着盈盈水珠,诱的人想把她拆吃入腹。 沈嘉鱼上回沐身的时候晏星流突然闯入,她心里都存了阴影,这回吓得手一抖,手里换洗的衣裳哗啦啦散了,绣着并蒂莲的浅碧色兜衣就掉在他眼皮子底下。 浅碧色的兜衣十分紧窄,明艳的两只并蒂莲斜斜横在其上,花瓣恰好绣在前襟处,若是穿在女子身上,那花瓣必然如盛放了一般,她身段又窈窕,要是把这样的兜衣裹在身上,光是想想就是一道极诱人的美景。 沈嘉鱼是真的吓到了,她手里还拿着舀热水的木勺,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砸过来,晏归澜只来得及欣赏了一眼,身上就挨了好几下,他最后只得松开手,无奈捏住她的手腕:「乖宝,是我。」 沈嘉鱼听出是他的声音,这才气喘吁吁地把手里的木勺丢开,怒道:「念玉跑哪儿去了?!你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大半夜的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道不!」 晏归澜握住她的手腕,从容道:「还不是你占用浴间太久,我只得在外面等着了。」 沈嘉鱼憋了半天,挑不出刺来,只得道:「你找的什么客栈啊,只有一间能沐浴的地方,想洗个澡忒麻烦!」 晏归澜含笑逗她:「好,下回我寻个能让你我共浴的地方。」沈嘉鱼随意点了点头,等同意完了才觉着不对,抬起眼瞪着他,他转了话头,弯下腰随手帮她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怎么不小心点,衣裳都掉了。」 沈嘉鱼还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他状似‘好心’地帮着捡起自己的贴身兜衣,旁边就是她的亵裤,她瞬间红到耳根,跳起来就要抢他手里的东西:「不用你捡,你还给我!」 晏归澜躲开她的手,似笑非笑:「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便是衙门寻找失主,也得验明失主正身呢。」 谁能想到人前威风煊赫,不可一世的晏大都督私底下居然是这般无赖样?!偏偏沈嘉鱼还奈何不得他,她给他气的脑仁疼,口不择言地道:「一件贴身衣物验明什么正身,那上面还有我平时用的桃花香露的味道呢!」她说完才发觉不对,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她总是自己挖坑自己跳,晏归澜忍俊不禁,故作思忖:「可我不知桃花香露是什么味,乖宝不如凑近了让我闻闻?」 沈嘉鱼红着脸瞪他,他凑近了,装模作样地在她耳边轻轻嗅了嗅,热热的气流扑在她耳边,他轻轻一笑:「和你身上的香气如出一辙。」终于发善心把兜衣还给她了。 沈嘉鱼手忙脚乱地把贴身衣物塞在最底下,他又略有不满地问道:「你买这么紧的做什么?」要是在他自己房里,他自然乐意见她穿这样香.艳的里衣,但想到她这几日在裴惊蛰身边,他心底又阴云密布。 沈嘉鱼完全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见他一副不问到不罢休的样子,只得快速道:「路上没有合适的,这是我随手买的。」她实在受不了了,伸手推他:「世子你不是要洗澡吗,赶紧进去洗吧!」 她才说着,手臂就被他带住,他不由分说拉她进来,给木门落了锁:「你陪我?」 沈嘉鱼毫不犹豫地就要拒绝,就见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臂,悠悠叹道:「白日里才和裴惊蛰打了一场,方才又挨了你几下狠的,现在手臂已是动弹不得了。」他知道怎么骗这小傻子最容易,冲她猎人安抚猎物的温和笑容:「我洗澡的时候不爱让旁人近身,你只帮我提几桶热水便罢了。」 沈嘉鱼想到他胳膊上确实有几块青紫,口气软和下来:「只提热水?」 他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沈嘉鱼就转身给他打了几桶热水上来,就见他手已经搭在腰间玉带上,修长白洁的手指在麒麟头上一按,宽松的浴袍就散开来,她慌忙背过身去,怒声控诉:「你又哄我,你这人有没有点诚信了!」 晏归澜从后面拥住她,赤.裸滚烫的胸膛跟她的后背紧紧挨着,他亲了亲她额上的美人尖,笑道:「我哄你什么了?你见过哪个人洗澡不脱衣裳的?」 沈嘉鱼气的脸颊鼓起,真像一只落入渔网的胖头鱼,她不甘地挣了挣身子,气恼道:「你非得才见面就逮着我这样轻薄吗!」 「那便换你来轻薄我。」他对她这模样爱不释手,又换了个无奈可怜的声口:「再者我受伤也是真的,不信你摸摸看。」 他不由分说把她板过来,握着她的手探入到衣裳里,沿着自己的胸膛一寸一寸的下移。他的肌肤光洁如上好的绸缎,就连女子瞧见也要羞煞了,只是有别于女子绵软丰润,他的肌肉骨骼硬邦邦的,摸上去手感很是特别。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碰到他的身体,虽然上回她误中了卢湄的两欢香的时候也误摸了他几把,但那时毕竟是神志不清的,比不上现下这般震撼,他瞧着她的神色,带着她的手慢慢往下…… 沈嘉鱼触及他的小腹,身上一个激灵,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竟冒出魏寄荣布满淫.欲的脸,小时候抱走她的富商,还有晏星流说的那些话……她心底掠过一丝阴霾,抵抗和畏惧一点点冒了出来,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晏归澜摸着她的手越来越凉,忙抬眸瞧着她的神色,见她像个傻瓜似的站在原地,两眼惶惶然瞧着自己,他心里一惊,忙拢好两人的衣裳,搂她在怀亲着她的额头:「是我孟浪了,可有哪里难受?」 两人这些日子越发亲近,就是亲亲抱抱都是寻常,他一时也忘了形,忘了她对男人抗拒这事。 v第三十七章[10.11] 沈嘉鱼难受也不过一瞬,在他怀里很快就好起来,她慢慢地摇了摇头:「你让我缓缓。」 他亲了亲她的眉心:「是我的不是,你想缓多久都无妨。」他抚着她的脊背:「你既这样害怕,咱们慢慢来就是。」 「其实也还好……」她缓过劲来,不好意思地抬头:「你没有像原来一样先亲我。」 晏归澜笑了笑,低头细密地亲吻她的唇瓣,过了良久才勾出香舌细细品着,很快动作又剧烈起来,在她唇齿间掀起惊涛骇浪。 她也难得配合他的勾缠,予取予求,两人缠绵许久,直到浴间的热水都快凉了,她有些吃不住,这才从他怀里退出来,伸手推了他一下:「世子你赶紧洗,不然拖到天亮也沐不了身。」 他低头瞄了眼她红润诱人的唇瓣,抬手帮她抹去唇瓣水泽,见她真的无碍,又调弄起她来:「觉着我怎么样?」 沈嘉鱼帮他试了试水温,皱眉不解:「什么怎么样?」他意有所指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条:「你说呢?」 沈嘉鱼扭开脸,故作嫌弃地啧啧:「还没风.月馆里的小倌好呢,人家可是会一边跳舞一边脱衣裳,世子这样干巴巴的,还好意思来问我?」 晏归澜微微眯起眼:「看来表妹是看过很多次小倌脱衣了?」 沈嘉鱼不自在地干咳了声,其实她看过一回觉得辣眼睛,就再也没去过了。他在她脸上咬了口:「边脱衣裳边跳舞,原来表妹喜欢这样的?下回满足你就是。」 沈嘉鱼:「……」她忍不住把晏归澜的脸按在当初看的小倌头上……那画面,没眼看。 他一叫她表妹准没好事,沈嘉鱼招架不住,推开门快步跑了,晏归澜担心她着凉,硬是给她裹上外衣才放她回去睡觉。 …… 两人就这么闹腾腾地回了京城,城门口来接的居然是晏星流,沈嘉鱼看见他有些紧张,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晏归澜安抚地摩挲着他的脖颈,漠然看向他:「二郎有何事?」 晏星流神情冷漠地看着两人举止亲密:「你撂下圣上离了兖州,圣上震怒,父亲要你先回家一趟,之后尽快去宫里请罪。」 晏归澜漫不经心地哦了声:「知道了。」 晏星流又转过头:「长兄平安把沈表妹带回来了?」他佯装没瞧见晏归澜的脸色,直直看向沈嘉鱼,眼底除了自责之外,还有许多复杂情绪:「沈表妹,上次……是我中了他人算计,多有冒犯,还请表妹见谅。」 沈嘉鱼没想到他突然前来道歉,这个歉他就是不道,她也没法把他怎么样。她愣了下,心里思量了一圈,还是猜不透他的意思,皱了皱眉正要说话,晏归澜已经接口道:「道歉若是有用,这世上就不会有衙门了。」 兄弟俩目光相接,毫不掩饰眼底对彼此的冷意。 晏星流又是先一步转头的,他再次看向她:「事情我做的虽然不对,但我所说之言,句句属实,表妹是难得聪慧灵敏之人,个中好坏,你自己必然能想清楚的,对吗?」 这些日子晏归澜对她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她本都渐渐把这块心结给忘了,听他这般说,皱皱眉想起来,不由拔高了声音:「不劳二郎君费心。」 晏星流并不纠缠,轻轻‘哦’了声,先拨马进了城。 晏归澜微微拧眉,沈嘉鱼目光躲闪,心虚道:「咱们快回府吧,我有点饿了。」 三人各怀心思地进了晏府,晏隐正笑容满面地和小郑氏商量什么,小郑氏的笑容就有些勉强了,见着沈嘉鱼才放松了神色,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你可算是回来了,姨母快要担心死了。」 晏隐对沈嘉鱼一向不差,闻言也笑道:「经此大难居然无恙,嘉鱼必是有后福的。」 两人宽慰了沈嘉鱼几句,这才把目光落在两个儿子身上,晏隐笑看向晏归澜:「上回为父也没想到卢湄竟是那样的蛇蝎女子,幸好你足够出类拔萃,也不愁亲事没有着落,这回你去兖州,又有不少人家上门暗示了亲事,有几家更强于卢家数分,只不过有皇上看着,为父一时还没定下来,但你若是同意,皇上也奈何不得了。」 沈嘉鱼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微微变了变。 小郑氏觉察出她神色有异,连忙道:「这事儿嘉鱼一个未嫁女郎不好听得,我先带她出去了。」说着就拉着她出了前厅。 沈嘉鱼怔怔地被小郑氏拉出了前厅,整个人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一下,有些魂不守舍。小郑氏隐约知道她和晏归澜之间的牵连,忍不住搂着她叹了声:「我儿命苦。」 她又劝慰道:「那些人家只是上门来说说,又没下三书六礼,归澜的亲事究竟如何归属还不一定呢。」 沈嘉鱼轻轻摇了摇头:「姨母,我没事的。」 其实晏星流在汤池那日就告诉过她,晏归澜回来之后可能就要跟人谈婚论嫁了,她当时只觉得心烦,如今这事儿赤.裸裸摆在她面前了,她才真正觉得胸口一闷。 晏星流还说,因为她长得像晏家那位外室,晏归澜这样百般撩拨她,只是为了和父兄争个高低,这话又是真是假? 她拼命提醒自己该信他的,但就是止不住胡思乱想,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找晏归澜问个明白。可是她要问什么呢?问他对自己是不是真心的?问他是不是想娶自己?问他是不是骗了自己?这些话想想就够没意思的了。 v第三十八章[10.11] 沈嘉鱼心念转了转,神情很快变的恹恹的。 小郑氏自打她被带走之后急的几夜没睡,如今她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居然又得遭受这种事,她只得车轱辘话安慰过去,把沈嘉鱼念叨的耳朵嗡嗡作响,她摆了摆手,转了话头:「姨母,燕乐是不是拜见过你了?」 小郑氏点了点头:「幸好你们姐弟俩没事,不然我真不知怎么和姐姐交代。」她顿了下,神色有些不愉,不过仍是道:「对了,你们阿爷这些天也急的够呛,见天儿地来我府上打听动静,你们洗漱一下,换一身衣裳,抽空回去给他报个平安吧。」 沈嘉鱼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又怕她继续念叨,提着裙子一溜烟跑了。 她在客院里等了许久,忍不住频频向外望着,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晏归澜也没有露过面,她心灰地垂下眼,恰好此时沈燕乐来找她,她不好再露出一脸颓相,姐弟俩把身上收拾停当便去了沈府。 沈至修难得没有黑脸,只是拉着姐弟俩上下打量,不住叹气:「原以为晏府是京城顶安全的地方了,没想到你俩还是遭了难,还不如让你们回家住呢,那些山匪真不是东西,幸亏晏大都督仗义,不然你俩还不知要遭什么罪呢。」 晏归澜怕她名声有失,就没提晏星流和裴惊蛰这一茬,对外只轻描淡写地解释说两人出京玩的时候遇到了山匪,两人逃了几天,所幸被他无意中救下。 沈嘉鱼想到他的细心,心情又稍稍好了点,懒洋洋地道:「是啊,这回多亏了晏大都督了。」 「你们也是,好端端地出京作甚!」沈至修又问道:「山匪都除了吗?没对你们做什么吧?」 沈嘉鱼随口应道:「都被世子杀了,没伤着我们两个。」 沈至修还想再问,这时候沈府管事恭敬地引了个人进来,沈至修眼睛一亮,连忙拱手:「裴世子。」 姐弟俩只瞧了一眼,就齐齐皱起了眉头,来人正是硬要把他们带回西北的裴惊蛰,他不是一意要回西北吗?上回他离京正是赶上皇上去兖州的大好时机,怎么现在居然自己跑回来了?旁的不说,皇上定然是知道他抗旨离京的事儿的,他这样不就等于自投罗网? 沈至修自不知三人龃龉,连忙引见道:「裴世子,这是犬子和小女,燕乐,嘉鱼,这是秦王世子,你们应当见过吧?」 裴惊蛰脸上没什么变化,桃花眼还是照旧轻佻地挑着,神色飞扬依旧,他在厅里的上首坐下,懒洋洋地交叠起一双长腿:「巧了,我和令郎令爱都见过。」 沈至修喜不自胜:「那真是缘分呐。」 裴惊蛰又和他随意聊了几句,目光却时不时看向沈嘉鱼这里,她给看的心浮气躁,起身撂下句:「阿爷,我身子不适,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看沈至修脸色,拽起沈燕乐就往外走。 姐弟俩才走出一处夹道,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俩下意识地想躲开,裴惊蛰却轻松一转,挡在两人身前,邪邪挑起唇角:「见着爷跑什么?咱们还有十多天的相处情分呢。」 沈燕乐护在阿姐身前,不卑不亢道:「世子有什么事?」 裴惊蛰桃花眼扫过来:「有什么事?想当你姐夫算不算?」 沈燕乐面色一黑,沈嘉鱼更是不想说话,拉着弟弟就想走开,裴惊蛰在两人身后悠悠道:「流风你们不想要了吗?母亲的清白你们也不想查证了?」 这话直击姐弟俩死穴,两人齐齐回过神,裴惊蛰把玩着自己长而有力的手指:「我命人查了一下,流风确实有些问题,左右是不忠之人,你们若是不要,我过几日就把她杀了。」 流风没开口之前可死不得。沈嘉鱼只得道:「世子有什么条件便说吧,只要我们能办得到。」 裴惊蛰用眼神撩了她一下:「痛快。」他直接道:「今晚陪我去个地方。」 沈嘉鱼皱起眉,下意识地就要拒绝,他又慢悠悠地道:「你该知道我母亲出身陇西李氏,李氏如今有一嫡长女,也是我表妹,名唤李惜音,名声才干俱强过卢湄数分,舅父有意将她指给晏归澜,今晚便要商议此事了,你难道不想去瞧瞧结果吗?」 沈嘉鱼虽然知道现在应该拒绝,可是那个不字就是说不出口。 「灞桥烟柳边儿上见。」他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于你又不会损失什么,只要你去了,我就把流风交给你,如何?「 他说完也不等沈嘉鱼回答,径直出了沈府,然后命车夫直接驱车去往灞桥,接着便坐在车里静静等着,一直到金乌西沉,沈嘉鱼都没有出现。 车夫禁不住道:「世子,沈姑娘怕是不会来了……」 裴惊蛰慢慢摇头,自嘲一笑:「事关晏归澜,她定然回来。」 车夫叹了声:「您又是何苦,上回被晏大都督打伤的地方还没好全,如今又……」 裴惊蛰撇了撇嘴:「一点小伤换她死心,值了。」 他和车夫正说着话,就见沈嘉鱼换了身男装向这边走来,她约莫是还防着他,身后带了十好几个护卫,目光四下环顾,准备一有不对就跑。 裴惊蛰却禁不住笑了:「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沈嘉鱼观察了一下周遭环境,这才慢慢腾腾地向他走来,直截了当问道:「李家要在哪里宴请晏家?世子打算何时把流风交给我?」 v第三十九章[10.11] 裴惊蛰想要携她的手上马车:「别急,跟我走。」 沈嘉鱼对他高度防备,躲开他的手,翻身上了自己的马:「世子在前面带路。」 裴惊蛰挑了挑眉,也纵身从马车跃出,跳上一黑马:「走吧。」他顿了下又道:「世家聚会自有去处,那地方等闲人进不去,你须得牢牢跟紧我。」 沈嘉鱼撇了撇嘴,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两人沉默了半晌,她定力到底不如他,忍不住问道:「裴世子为何一定要我来看李氏和晏家的世家聚会?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裴惊蛰懒洋洋笑道:「口是心非,要是真的与你无关,你怎么会过来?」他见沈嘉鱼面皮发窘,细细的黛眉紧蹙着,这才道:「我只是不想看你被人骗了身心,还对那人痴心不悔,明明已在筹备婚事,却还对你勾缠不放。」 沈嘉鱼听不得他这样说晏归澜,冷着脸道:「他又没答应李氏提出的婚事,裴世子未免操心太过了吧!」 裴惊蛰啧了声,语调似十分笃定:「答应不答应的,过了今晚你不就知道了吗?」他悠然道:「今天晚上这场聚会晏归澜也出席了,他若是真的无意,彻底不来不就完了?为何还要出面?」 沈嘉鱼给他弄的心里更加不适,整个人彻底沉默下来,任由裴惊蛰怎么逗都不再开口。 两人骑马来了一处烟波浩渺的湖边,他将马匹交给下人,带着她驶着轻舟停到一艘巨船边儿,巨舰巍峨浓华,里面的房舍却只有寥寥几间,房舍修建规格只比宫中的殿宇稍逊一筹,论辉煌璀璨还犹有过之。 裴惊蛰显然是打点好了,上船之后竟无一下人意外的,不过沈嘉鱼也没忘了防着他,一路都让护卫随行,裴惊蛰嗤笑了声,带着她进了一处偏厅,然后轻轻掀开当中的一处暗窗:「自己看吧。」 沈嘉鱼将信将疑地看过去,这暗窗设计的甚为奇特,窗口对着摆宴的正厅,他们在偏厅透过暗窗能看见正厅,正厅却看不到他们,她凝神看了几眼,见正厅内的人三三两两坐在一处闲谈说话。 又等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正厅里终于有大批客人进入,沈嘉鱼一眼就看见跟在晏隐身后的晏归澜,他黑发翩飞,广袖摇曳,俊美如初,她还是第一回干偷窥他的事,手心涔涔冒汗,想掉头就走,又狠不下心来。 裴惊蛰显然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半点不担心她会半路走人,十分放松地喝着茶汤:「瞧见没有,他明知道今日李家想跟他商议婚事,可人还是来了。」他还指着正厅中的人给他介绍:「那位就是我舅父李云之,那边的是我舅母,那个是舅父的庶子,很是得力……」 沈嘉鱼听的心不在焉,正厅里的人已经挨个就坐,谈笑风生了许久,不知怎么话题就转到儿女亲事上了,李家家主李云之把目光转向晏归澜,语气里多了几分亲昵:「听说大郎还未曾娶亲?」 晏归澜神色倒是看不出什么来,点头:「正是。」 李云之又问了几句别的,晏归澜均神色平静地一一答了,他满意笑了,直接道:「我有一长女,娴熟慧贞,端静温文,想必你也曾见过,我李家想同你晏家永结秦晋之好,不知你意下如何?」 业朝风气也没有女家先提亲就是丢人一说,而且在座的都是李家晏家的族人,他也不怕有人胡乱外传,所以才敢当面问他。 沈嘉鱼手指下意识地抠着案几,因为李惜缘的关系,她和她长姐李惜音也算相熟,李惜音还到她家坐过客,这位姐姐跟卢湄那种表里不一的女子不同,乃是真正的世家闺秀,言行举止,才气风韵无一不是万里挑一。就连郑氏见到她的时候都连连赞叹,直说要不是沈家门第攀不上,她还想把李惜音说给沈燕乐当媳妇。 可以说,李惜音这样的女郎,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妻子。 她一边杂七杂八地想着有的没的,一边死死地盯着正厅里,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只等着晏归澜的答复。 正厅里也等着晏归澜的回答,场面一时寂静,他想到今日来意,略顿了下,看向李云之,淡淡道:「我不曾想过此事,还请世伯见谅,纵然晏李两家没有结亲之谊,也依然能比肩同行。」 沈嘉鱼见他拒了,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挑衅地看向裴惊蛰:「裴世子这下满意了吧?」 裴惊蛰倒是没有气馁,懒懒挑了挑下巴:「为什么不继续看一眼?有你哭的时候。」 李云之似乎不意外晏归澜的拒绝,只无奈笑笑,又笑叹了声:「晏贤侄真是……」他摇了摇头,笑意更深:「若我说,我李家愿意拿出十二幅海图,还有我李家数计水师良船作为陪嫁呢?」 晏归澜略有讶异,原来结亲是小,李云之想向他献诚才是真。 古人说女子陪嫁丰厚,常以十里红妆来形容陪嫁贵重繁多,而李家的这份陪嫁,只怕百里红妆也难其抵十之一二。李家开出的价码,只要是有雄心有眼略的男人,都无法拒绝。 裴惊蛰慢慢在她身畔道:「他可以为你拒绝其他女人,却不会为你拒绝滔天权势。你能助他争雄天下,御极问鼎吗?如今能做到的,便是这李惜音,就算为了她身后的李家,他也不会拒绝她。」 他就是笃定晏归澜不会拒了这门亲事,所以才会带沈嘉鱼来,让她死心。 他瞧着她发白的脸,有些心疼,难得叹气劝慰:「你和他一个世家一个庶族,本就不相配,如今尽早知道了也好。」 沈嘉鱼一直静默不语,长睫静谧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瞧得裴惊蛰皱了皱眉。 他正要拉她,就听正厅里晏归澜缓缓道:「世伯所说条件的确丰厚,可惜我已经有了心上随珠,只得拒了世伯的提携好意,更不能娶李氏长女。」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入耳:「上护国府的沈三娘子,便是我要娶之人。」 就算晏归澜说过要让她做他的夫人,沈嘉鱼心底始终是茫然疑惑的,更是从没想过他会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来,这句话无异于平地惊雷,炸的她都许久回不过神来。 她心里又是甜又是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案几,指甲险些断裂开,神情无措地往暗窗里瞧了又瞧,过了许久才想起有裴惊蛰这档子事,转头怒视着他,冷哼道:「裴世子,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v第四十章[10.11] 裴惊蛰:「……」 他心里的错愕半点不比沈嘉鱼少,一直维持着同一姿势站在原地不动,觉得脸都开始隐隐作痛。 沈嘉鱼乘胜追击,叉腰不屑:「裴世子自己无情无义,就以为天下男子都同你一般利欲熏心,眼底除了权势好处再没有旁的了。」 裴惊蛰还在震惊中,竟没顾得上回话。 沈嘉鱼对这个木人开嘲讽也没意思,淡淡扔下一句:「世子别忘了把流风送过来。」 …… 晏归澜话音刚落,正厅里一片哗然。上护国府虽说爵位只比晏家逊了一筹,但在朝中的地位权势和渊源尊贵,哪样不差了晏家千里?上护国府如今得用的除了上护国本人,也就是那位沈三郎君了,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沈家在京里排个中上也都算抬举了,到底哪点让晏归澜看上的?沈家给他下了什么迷.药不成? 众人一路抓破头皮想着沈家能让晏归澜看上的关窍,至于沈嘉鱼本身如何,根本不在众人的考虑范围内,为了个女人拒绝十二幅海图和众多良船,除非晏归澜疯了。 李云之当真没想到开出这般条件他还会拒绝,脸色一时僵住,不知怎么往下说。 席间有晏家长辈脱口劝道:「大郎,你可要想清楚,沈三娘子与你相交不深,你不了解她为人,她未必是你良配,李家与咱们家是世交,李郎君又颇有诚意……」 晏归澜眼底竟带了几分不满,神色越发淡漠:「沈三娘子是我未来夫人,我怎会不了解她?」 众人给这番歪理堵的哑口无言,后排的坐席上竟有人鼓起掌来:「晏大都督说得好,晏大都督不愧是年少英才,有话直说,敢作敢当。」声音里全是感慨,并无一丝嘲讽之意。 晏归澜偏头看过去,说话的居然是李惜音,她不知何时乔装成男子坐在宾客席上,见他看过来,冲他礼貌地笑了笑,他挑了挑眉,淡然收回目光。 李云之自然也认出了自家女儿,见她这般跟自己唱反调,气的胡须乱颤,不过他修养显然比卢家人高上许多,此时还能竭力维持镇定,强笑道:「月有盈亏,世上并无十全十美的好事,成亲自然更要讲究缘法,既然晏贤侄无意,那某也不会强求,咱们仍是世交,这份情谊是不会变的。」 李惜音一身男装,拍手附和:「郎君明白,正是这个理。」 她对家里人为了结成这门亲事还要献出海图良船的谄媚做法十分不满,结亲无非就是讲究个门当户对,这样讨好巴结以后岂能落好?她已在家劝过李云之几回,奈何亲爹不听,如今晏归澜直接拒了正合她的意。 李云之气的怒瞪她一眼,好在他心胸气度强了卢家数分,宽慰自己亲事不成就不成吧,反正闲话不会外传,他李家女儿也不愁嫁不出去:「既如此,此事便没过去,咱们今天只说闲话趣事。」 晏归澜淡然一笑,从容在原处坐下,又似有所感地往某处望了眼,他隐隐觉得那小东西就躲在哪里看着他,想想又觉着不可能,这条船无人邀请没法上来,再者她也不知道世家在此谈话,他不觉笑了笑。 还蹲在暗窗偷窥的沈嘉鱼吓了一跳,明知道他看不见偏厅,还是趴在地上躲了会儿,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探出颗脑袋来,喃喃道:「世子应该没看见吧。」 裴惊蛰此时已回过神来,面无表情撂下一句:「放心,正厅是瞧不见这扇暗窗的。」 沈嘉鱼放心了,又撇了撇嘴,看了裴惊蛰一眼:「世子说的话没一句可信的,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真个浪费时间。」 裴惊蛰神色阴霾,冷笑了下:「爷承认,他这般应答确实出乎意料,可你敢说他对李家的亲事没有半分动心?要是没有,他今晚上怎会过来?」 沈嘉鱼打定主意不信他说的每一个字了,她鄙夷地瞅了眼裴惊蛰,蹑手蹑脚地就要溜走,她可不想让晏归澜逮着自己在这里偷听,更何况还是和裴惊蛰一起来偷听的。 然而天不从人愿,恰在此时船身剧烈晃了下,从船底传来了极大的爆.裂声,接着船上各处就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正厅里的世家子弟也没想到李家这亲事没提成,倒把刺客招来了,他们惊的忙站起来,很快就被冲进来的各家护卫冲散了。 这般惊变沈嘉鱼自然没有料到,她身子晃了晃,幸亏被裴惊蛰扶了下才免于跌倒在地,裴惊蛰眉头紧锁:」有人在船上设了埋伏。」 这船上除了有以晏家为首的几个世家,还有他这个庶族世子也偷偷上了船,他可不敢保证自己的行踪没有泄露半点,难道有人想趁机将所有人一网打尽?那可算是挑了个好时候。就算他们都能平安无事,世家那些老鬼看他在船上,难保不会对他起疑心。 沈嘉鱼那点少女心思也散了,她一把甩开他的手,连忙跑到暗窗去看,正厅里人仰马翻的,却不见晏归澜的踪影,她急的往外跑:「他人呢?」 裴惊蛰一把拽住她,皱眉斥责:「好好在偏厅待着,你不要命了不成?」 沈嘉鱼没看见晏归澜,摇头推开他:「世子顾自己的命吧。」她打了个唿哨,叫来带来的十数个护卫,直接向外冲出去。 幸好船上四处都是火光刺客,已经乱到分不清谁是谁了,沈嘉鱼突然从偏厅钻出来也无人注意。 她顺着甲板跑了一圈,终于在一楼的角落里找到了被五六个刺客围攻的晏归澜,他的护卫也不知被冲散到哪里去了,几个刺客他倒是还应付得来,只是不成想脚下的船板又炸开了,这是一个刺客就着火光造成的乱子趁机偷袭,在他手臂上划了一道,又无比狠辣地看向他脖颈,他这回躲闪不及,只能就势跳往河里。 沈嘉鱼见他单手挂在栏杆上,偷袭的刺客也招招致命,她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也顾不得四处都是火光刀剑,冲过去卯足了力气扑在那偷袭晏归澜的刺客身上,这下换刺客措手不及,被她飞扑在地上,他正要提刀给她一下狠的,就被她闭着眼连捅了四五刀,彻底凉透了。 她忙翻身越过栏杆,一把拽住他的袖口:「世子!」 v第四十一章[10.19] 晏归澜倒是没怎么伤着,但身上和手上都被大火燎成了一片黑灰,沈嘉鱼只瞧了一眼,还以为他被烧成了炭人,慌得眼前一黑,两只手拼命扯住他。 晏归澜瞧见她比瞧见刺客还惊讶,动作都不由得顿了一瞬:「你……」 沈嘉鱼却顾不得自己无意中暴露了偷听的事儿,她扯着他的袖子奋力往上拽,一边拽还一边给他打气:「世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不然你刚说的话就不作数了,你要是有事我肯定跟别人跑了,到时候你媳妇还没娶着你人就没了多亏啊!「 晏归澜:「……」他虽没事,也险些给这话气出个好歹来。 沈嘉鱼拽了半天也只能维持他不掉下去,两手拽的颤颤发抖,最后还是晏归澜自己发了善心,一个纵跃便翻了上来。 世家带的也都是精良护卫,方才不过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已经被各家家主组织起来开始抵抗船上刺客,没过多久就刺客便落了下风,这伙人倒也光棍,眼见着情势不好,坐上蜈蚣快艇就跑了,剩下来被抓住的活口,立刻咬破了嘴里的毒囊,两眼一翻就没了气息,摆明了不给众人审问的机会。 李云之厉声吩咐:「追!」 晏归澜看了眼,摇头道:「罢了,他们坐的是蜈蚣快艇,咱们的船追不上去。」 他说完瞧了眼还惊魂未定拽着自己袖子的沈嘉鱼,又看了眼从一个纵跃下了二楼的裴惊蛰,眼睛微眯,心里已大概知道她为何突然出现在这艘船上,神色有些晦暗。 李云之喘了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秋后算账,目光冷厉地在裴惊蛰和沈嘉鱼身上来回逡巡,他对自己宴请的人熟记于心,这两人显然不在他宴请名单上,刺客刚来两人就突然出现,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他沉吟片刻,冷厉地目光落在沈嘉鱼身上:「你是何人,怎么会在我在水舫上?!」沈嘉鱼来之前特地换了男装,还绑了束胸,此时又蓬头垢面的,他没瞧出她的女子身份,见是陌生面孔,便先从她开始问起。 沈嘉鱼憋着一口气不知该如何作答,裴惊蛰深深瞧了眼晏归澜,出声道:「舅父,她是我身边的侍从,是我带她上船的。」 李云之给今天接二连三的意外闹的火冒三丈,怒声道:「你又是为何上来的?!」 他面沉如水地扫了眼沈嘉鱼,见晏归澜一直伸手回护着她,心下起疑,也顾不上舅甥情面了:「惊蛰,今晚上遇到了刺客,你又恰巧在船上,休怪舅父不给你面子,若是你不说清楚今晚为何在此,给诸位一个交代,我就只能先从你这侍从开始审问起了。」 裴惊蛰冷眼瞧着她一直缩在晏归澜怀里,他有意恶心晏归澜,撇撇嘴道:「听说舅父要为晏大都督说亲,我倾慕大都督已久,所以心有不甘,想过来来瞧瞧。」 船上众人:「……」 晏归澜:「……」 沈嘉鱼:「!!!」 裴惊蛰是一时抽风才有此言,说完也给自己恶心的不轻。 李云之气的脸都白了:「荒唐!胡闹!胡言乱语!」众人都知裴惊蛰秉性,自然也不会信他的荒唐言语。 李云之看向缩在晏归澜怀里的沈嘉鱼:「把她带出来问话。」 要说今儿晚上晏归澜才是最倒霉的一个,明明被裴惊蛰坑了一把,为了帮沈嘉鱼遮掩,此时还不得不出言道:「是我请裴世子上船的,今晚遇刺之事和世子无关。」他说完低头瞧了眼满脸心虚的沈嘉鱼。 李云之不信:「大都督怎么也跟着惊蛰一起荒唐起来!你们总不至于真的……」 沈嘉鱼估摸着这老头平日没少偷看龙阳话本…… 晏归澜被他问的脸色一黑,接过下人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手和脸:「裴世子,首先我看不上你,只能对你的心意说一声抱歉了。」 裴惊蛰:「……」 他这才淡淡道:「那些刺客的身手功法不像是世家或是秦王军中培养出来的,今日遇刺之事应当是第三方所为,他们知道裴世子也在这艘船上,就算不能刺杀得手,也可挑拨庶族和世家,一举多得,世伯和裴家可是姑舅之亲,切莫因为一时之气受外人的挑拨。」 至于第三方是何人,众人心里自有答案,晏归澜说的有理有据条理分明,李云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不再追究,开始命人清点起船上的伤亡人数来,这回世家子弟死伤不少,幸好重要的几人都无恙,但众人也不敢再画舫上多待,等画舫靠岸就都纷纷下了船,期间沈嘉鱼一直低头缩在一边当鹌鹑。 晏隐虽没瞧出她的身份来,但仍是把晏归澜叫过去厉声问话,他三言两语把老子打发走,这才慢慢走回沈嘉鱼身边。 虽然他神色如常,但沈嘉鱼依旧敏感地觉察到了他身上澎湃的怒意,她心下怯怯,转了话头:「世子,你能猜出今晚船上的刺杀是谁布置的吗?」 晏归澜低头瞥了她一眼,连迟疑都没有,直接给了答案:「圣人。」 皇上因为在兖州接二连三的恩怨,早就对他心存不满了,正好裴惊蛰今晚也在船上,他干脆着人动手,要是侥幸能成,他便可以稳坐江山,就算不成,他也可以继续挑拨世家与庶族的矛盾,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至于裴惊蛰今夜为何会在船上……他低头看了眼沈嘉鱼,唇边噙了冷笑。 沈嘉鱼第一次见他对自己露出这般脸色,难免心慌意乱,她眼珠子转了转,狗腿道:「世子,我也倾慕你已久了。」 v第四十二章[10.19] 晏归澜:「也?」 沈嘉鱼拍到马蹄子上了,忙往地上呸呸呸三声:「没有也!裴惊蛰那话不作数!」 晏归澜:「……」 他懒得再听她狡辩,伸手直接把她拎上了马车,还不等她挣扎,他就硬是挤开她的双腿,把自己置于她的中间,将她抵在车围子上。 马车外就是游人如织的长街,这姿势太过羞耻,沈嘉鱼下意识地合拢双腿,两条腿却正好盘在他的腰上,她又吓得慌忙分开双腿,却觉得更加不对了,好像在迎接他一般……她只得求饶地看向他:「世子……」 要是在平时沈嘉鱼轻易不会这样说话,但她听了他在所有人前说想娶她,她就总觉得心虚,好像亏欠了他什么似的。 晏归澜以往最喜欢听她软语求自己,现下也顾不得了,他捏着她的下巴问道:「想好怎么骗我了吗?」 沈嘉鱼两条腿不知怎么摆放,只得自暴自弃地任由他这么抵着,她听他这样问,抿唇解释道:「我没打算骗你……」 她不等他继续问,就把今儿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裴惊蛰身边有个侍女叫流风,她跟我母亲的死可能有牵连,裴惊蛰开出条件,只要我今儿晚上来这里,他就把流风给我,他又说你和李家今晚上准备商议亲事,我就同意过来了……」她边说边垂下头。 晏归澜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下巴:「裴惊蛰强行带走你的事儿都忘了么?你宁可信他的话也不信我?」 沈嘉鱼唇角耷拉下来:「我不是故意的……裴惊蛰还说,你要是对李家的亲事无意,又何必来赴这场宴会?晏姨丈早上也说了要为你议亲,我实在想知道结果……所以就答应了他。」 晏归澜摩挲她下巴的手指加了几分力道,将嫩白的肌肤磨弄的红了一片:「我过来,是想将话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省的有人再上门为我说亲。」 他既然已经着手准备他和沈嘉鱼的婚事,自然要把这事儿宣扬出去,挑今日这么多人的面外传,一来可以绝了那些想许婚的世家心思,二来也不给晏隐拒绝的机会,毕竟他可是一心想挑世家闺秀做儿媳。 沈嘉鱼自知彻底误会了他,难得乖巧地把头埋在他肩上蹭了蹭:「世子,对不起……」 晏归澜神色也缓了缓,微微偏头,下颔贴着她的脸颊,唇畔却扬出一个自嘲的笑来:「你没错。」 她抬眼不解地看着他,晏归澜点了点她的心口处:「你哪怕知道裴惊蛰对你有所企图,还是选了跟他走。还有老二,你难道不知他对你存了旁的心思?可他跟你说过什么,你宁肯瞒着生闷气也不告诉我。你心里本就疑我,这般做又有什么错呢?」 沈嘉鱼给他说的面上忽红忽白,声音不觉带了点鼻音,听着比平日温软数分:「世子……」她似是犹豫了一下,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都告诉你。」 她紧张地深吸了口气:「你看我的脸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的……」 晏归澜只听只言片语便推出了事情经过:「老二又提他那个生母了?」 她点了点头,他淡淡答道:「没有,你生的确实和那个外室有几分相似,我当初第一眼见你的时候也觉得纳罕,但她为人谨慎多疑,行事举止都是一副楚楚姿态,常以庶族身份博取父亲怜惜,你虽出身庶族,但和她性子截然相反,我又怎会把你和她联想在一起?」 沈嘉鱼伸手揽住他的肩,语调有些低落:「他还说……因为我生的像他生母,所以你是为了让他难堪才撩拨我,他说他出现之后,你对我便格外热枕,你对我好只是为了兄弟之争……」 她说着说着慢慢蹙起眉,情绪有些低落,晏归澜微微叹了声,伸手摩挲着她的后颈:「我自有百种方法让他难堪,犯不着用最麻烦的一种。」 他沉吟道:「他出现之后我确实对你转了心思,你一向没见过什么市面,大街上长的略周正些的你都能追在人后面叫美人,他若是对你抱有心思,你未必能抵挡得住,我索性早些下手,让他知道你是我的。」他斜晲她一眼,终于是笑了笑:「还不是怕你给人哄了去。」 沈嘉鱼听前一句的时候还轻轻点头,听到后面越发不对味,拧眉不满地看着他:「我有那么傻吗?」 他一笑,没应答这个问题,侧头贴在她耳边:「我喜欢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沈嘉鱼还是头回听他这么说,心里一甜,低下头安静趴在他怀里,半晌才发现两人还是方才那个姿势,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世子,你先放开我。」 晏归澜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他的脸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稍一侧头就含住她的唇瓣,轻咬着问她:「下回还敢不敢背着我和别的男人出去了?」 沈嘉鱼含糊应他:「不……唔,你轻点。」 作为嘉奖,他又含着她的舌尖轻轻吮着,动作开始的时候还能克制,到后面越发激烈,车里满是‘泽泽’的靡靡之音,车外明明还吹着夏夜凉风,车里却渐渐热了起来,他试探着伸手,挑开她的衣摆滑进去,她果然僵了下,反应却比上回轻得多,仍旧回应着他的亲吻。 他越发放肆,两指时轻时重地点着她的腰窝,沈嘉鱼被他逗弄的不成样子,双腿下意识地盘住他的腰,一片混沌中,她终于觉察到有件硬硬的物事杵着自己双腿.内.侧,她终于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上下来:「别,不成,咱们这样不成!」 她不敢看他,扭开脸拿过一杯凉茶,自己先喝了几口,顺手递给他:「你冷静点。」 晏归澜并非全无自制力之人,只是在她身边总是失控,他深吸了口气帮她整理好衣袍,把她剩下的凉茶一饮而尽,这才逗她:「乖宝在身边,我冷静不下来怎么办?」 沈嘉鱼想了想才认真答道:「要不我给你念一段三字经?」 晏归澜失笑,他的问题岂是三字经能解决的?:「还没不可克制到那个份上,现在忍忍倒也罢了。」他暧昧地在她指尖咬了下:「不过现下忍的越久,你以后越得成倍还回来。」 v第四十三章[10.19] 沈嘉鱼涨红了脸不做声,两人说话这一番功夫已经到了沈府,她念着沈燕乐还在家里,正要下车去找他,却见裴惊蛰身后跟了几个高大黢黑的汉子,几个汉子手里还抬着个不断扭动的麻袋到她面前,几人走到她面前才道:「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沈嘉鱼对这个谎报军情害她差点误会晏归澜的人更没什么好印象,但面上还是客气道了声:「是流风?多谢世子了。」 裴惊蛰神色阴沉地掠过她绯红的面颊,还有漾着水光的双眸,他深吸了口气,逼着自己不去想她方才做了什么:「不用谢我,我不过是给你送了人来,她嘴巴很硬,你要是能让她开口,才算是你的本事。」 裴惊蛰说完这番话,顺道把流风的卖身契一并交给了她。 流风不肯开口?不过这也算在意料之中,沈嘉鱼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晏归澜已经下了马车,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裴惊蛰:「裴世子只用交出流风,管好你自己便可,旁的就不劳世子费心了。」 裴惊蛰面色阴沉地看着他,忽的一笑:「毕竟我和沈妹妹亲密处了十多日,这点事不算什么,当费心的地方,我自然会费心,免得她被心术不正之徒哄了去。」 两人目光相接,沈嘉鱼觉着气温都跟着下降了不少,眼看着两人又要打起来,她可不想让两人在这里动手,忙抖了个机灵缓和气氛:「世子,你看在裴世子倾慕你已久的份上,也不要和他计较了。」 她又转向裴惊蛰,干笑道:「裴世子,虽然你的一片心意被世子拒了,但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这么横眉冷对的呢?「 晏归澜:「……」 裴惊蛰:「……」 气氛变的更加僵硬……晏归澜见她急的抓耳挠腮,先错开视线,不再和裴惊蛰僵持:「夜里风大,别在这儿待着了,我送你进去。」 裴惊蛰身子一动,硬是按捺住了,目光幽暗地目送两人远去。他原是极瞧不上晏归澜这样的伪君子做派,同为男人,他能瞧出晏归澜心里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了,面上还非得装出一幅翩翩风流的体贴做派,要是换成了他,在这样占尽了天时地利的情况下,早就把人拐到床上了,等她揣上了他的孩子,不跟他还能跟谁? 现在……他大概是知道他输在哪儿了。 裴惊蛰站在原地,从她白嫩的脖颈打量到纤细的腰肢,淡然自语:「就先让他照料你一阵,到时候再把你抢回来。」 …… 沈嘉鱼现在对沈至修不怎么信任,更何况定安长公主也在,再没打听清楚‘秀’字的秘密之前,也不敢贸然让他知道此事,所以她先没回沈府,而是偷偷叫了沈燕乐出来,她把麻袋解开:「裴惊蛰把流风送过来了。」 等麻袋一落,姐弟俩齐齐吃了一惊,流风脸上身上青紫血痕纵横,手腕脚腕都有极深的划痕,显然是为了防止她逃跑,所以挑断了她的手脚筋,裴惊蛰显然已经对她用了刑,好好的一个小美人成了这幅模样,姐弟俩虽不说同情,但瞧得都有些骇然。 沈嘉鱼犹豫片刻,慢慢蹲在流风跟前,沉声道:「我们讨你来的目的想必你已经知晓,只要你肯说出你身上烙下的‘秀’字究竟是何意,以及你跟我母亲之死的干系,我可以把卖身契还给你,放你一条生路。」 流风双唇动了动,沈嘉鱼怔了下,她突然张大了嘴露出一口森白牙齿咬了过来,幸好晏归澜出手极快地一脚把她踹开,不然沈嘉鱼脸上估计还得挨一下狠的。 流风重重啐了声,森然笑道:「想取我的命就只管来,旁的事我一概不知。」 沈嘉鱼见她这般冥顽不灵,忍不住皱了皱眉,正觉得棘手,晏归澜突然出声道:「把她交给我,我来处理此事。」他漠然扫了眼流风:「世家的刑堂里,对嘴硬之人自有一套法子,过不了几日就能让她开口。」 沈嘉鱼正踌躇不知该不该让他牵涉进此事里,沈燕乐已经拱手感激:「那就多谢世子了。」 晏归澜抬了抬手,命人把流风重新捆起,又冲他笑了笑:「用不着谢我,毕竟再过些时候你就该改口叫我姐夫了。」 沈燕乐目瞪口呆:「姐什么……」 沈嘉鱼耳根又微微烧起来,晏归澜也不多言,亲自把姐弟俩送回了沈府,临下车的时候摸了摸她的美人尖:「出嫁之前不好在夫家久住,只能委屈你先住回家里了,你姨母那里我回去说。」 这个理由只是其一,晏隐回去之后不会轻易认下这个儿媳,她若是再住晏府,保不齐他会趁机发难,他得先把手头的麻烦都处理干净了,过几日才能去找晏隐让他同意此事。 沈嘉鱼也惊了:「出,出嫁?」 晏归澜挑了下长眉,神色有点危险,称呼也跟着换了:「怎么?表妹不想嫁我?」 郑氏临去之前特地留了一封盖了印鉴的手书,姐弟俩只用守孝百日便可各去婚配,如今已过了大半年,郑氏的死因也快有了眉目,他倒想听听她还有什么理由拒他。 沈嘉鱼果然想不出理由来,虚弱道:「倒也不是……」她觉着自己是喜欢晏归澜的,但她暂时还没往婚假之事上想,谁想到他行动这般利索。 晏归澜似有不满,搔了搔她的下巴:「等聘礼备好了我就来提亲,你这几日会不会想我?」 沈嘉鱼还处在震惊中,随口敷衍道:「想想想,想得不得了。」 晏归澜这才终于满意,亲了亲她指尖:「也不用太想,后日就是端午节宫宴,到时候你自然能见到我。」他禁不住笑了笑:「想我可以,但若是想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沈燕乐就在一边看着两人当他不存在一样打情骂俏,他只得手动捂住脸,假装这里没他这个人。 v第四十四章[10.19] 等晏归澜离开,沈燕乐才忍不住问道:「阿姐,你和晏世子真的……」 沈嘉鱼嘴上含糊应了,脸上却止不住地泛起笑意。 …… 前些日子因着沈嘉鱼借住晏府,所以大小节宴都是由郑氏带姐弟二人去的,如今既回了家里住着,这回端午节自然得由定安长公主带他们进宫。 姐弟二人对定安这个继母没什么要求,只要面上过得去就成,定安自也知道这点,无事不会来扰姐弟俩,因此在府里的这几日两边倒也相安无事,只不过端午节这天,定安一早就派人叮嘱姐弟俩莫要迟了。沈嘉鱼不知道晏归澜是不是真给自己灌了迷.魂汤,两人明明才分别一日,她居然真的有点想他,对原来最不耐烦的宫宴也开始期待起来。 几人收拾好便入了宫,沈嘉鱼先由定安长公主带着拜见卢皇后和一众宫妃,卢皇后大皇上五岁,却因生的貌美,又一贯是神采飞扬的样子,这五岁的年龄从来瞧不出的,如今不知怎么的,面上竟显出些微老态了,见着长公主也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定安,好些日子不见你了,皇上还跟我念叨你呢。」 定安自小在宫里长大,神色颇是放松,她笑吟吟挽住卢皇后的手:「我也想着皇后和皇弟呢。」她关切道:「怎么你瞧着这般劳累?可是最近宫里事情太多,我新在民间得了一副养颜的方子,改日就送进宫来给皇后。」 卢皇后强笑了下,摆了摆手:「宫里最近来了几个新人,我忙着调理教导,这才疲乏了些,过几日歇歇便好,倒也用不着吃药。」 沈嘉鱼本来心不在焉的,听卢皇后这样说才往后瞧了眼,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新人能把皇后累成这样,等她看见那人,眼睛立刻瞠大了,面上的错愕几乎遮掩不住。 卢湄就稳稳坐在皇后身后,不过却不是臣女进宫时的打扮,居然是一身正四品宫妃的装束,她脸上也施了脂粉,上回被咬出的痕迹不知是被遮盖住了还是被治好了,反正已然淡下许多,她头上的步摇钗环无不精致,看起来还颇为得宠。 卢湄居然被皇上收入宫中了,皇上什么时候收的?可她和卢皇后是亲姑侄啊,皇上也不嫌这辈分膈应!难怪卢皇后的脸色难看,沈嘉鱼惊诧莫名,打算等会找机会去问问晏归澜,卢湄竟在这时向她看过来,嘴角牵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 沈嘉鱼静默片刻,也回以一个不咸不淡笑容。 恰在此时,皇上带着众臣走了进来,沈嘉鱼一眼就瞧见了晏归澜,见他偏过头来和自己对视,这才心满意足地按照位列坐好。 皇上笑着说些端午的祝祷之言,群臣和众臣家眷躬身应和,他这才让众人坐下,沈嘉鱼看的格外心疼晏归澜,明明皇上前日还设了杀局要取他们性命,他们如今还不得不坐在这里对皇上笑脸相迎,为臣子当真是不容易,要是他能真正问鼎天下,就不用再受人掣肘了。 她转完这些念头,给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慌忙借着饮酒遮掩。 皇上又对着卢皇后安抚了几句,抬手招了招,让卢湄跪坐在自己身侧为自己斟了一盏酒。 卢皇后脸色越发难看,卢湄却以极轻的声音说了句话,然后才欠身退下,皇上听她说完便把目光落在晏星流身上,含笑道:「朕瞧着卢美人,禁不住就想起了晏都护,毕竟你们二人是嫡亲的表兄妹。」 晏星流不知皇上何意,平淡应和了句:「回皇上的话,正是。」 皇上又笑叹了句:「可惜卢美人已经有了归宿,二郎你这个做表兄的却还独身一人,你功勋卓着,昔年为朕打仗时曾卧冰枕草数日,朕自不会忘了你的功绩,朕对你的终身大事的也关心得很,有意为你择一良配,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不等晏星流拒绝,突的调转目光看向沈家坐席,玩笑似的道:「听闻你对上护国府的沈三娘子思慕甚深,她又是长公主的女儿,韶华妙龄,夭桃秾李,风姿正盛,与你也算相配了。」 他自然不会让沈家真的和晏家联姻,毕竟沈上护国也是兵权在握,两家联手后果不堪设想。可他前日暗杀不成晏归澜,现下也自有法子折损他晏家的势力。 皇上扫过沈嘉鱼,目光又转向沈至修,眼底隐有威逼之意,说话却一派谈笑口吻:「就是不知沈太仆舍不舍得爱女了?」 晏星流虽然不及晏归澜那般出彩,但也是玉树琼枝的俊美模样,且为人骁勇得力,又是晏家嫡次子,配沈嘉鱼绰绰有余,众人没想到皇上竟对沈家这般厚待,下意识地看向那被喜事砸到头顶的沈嘉鱼,可惜她一直低着头,倒也瞧不出什么来。 沈嘉鱼完全不想众人所想的那样羞喜紧张,她面色霎时苍白下来,就连鬓边都渗出了汗水,一时乱了方寸,想拒绝都找不着由头。 皇上这招太过阴损,当着众人的面帮晏星流和沈嘉鱼做媒,哪怕两人的婚事不成,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既然已经跟晏二郎君商议过婚配之事,以后如何能嫁给晏归澜?这让晏家的颜面往哪搁? 晏星流虽说也算是得偿所愿,但他岂能瞧不出皇上的鬼蜮伎俩,因此眼底并无多少得意满足,反而微微蹙起眉,似乎在思量着如何回答。 晏归澜脸色更是阴沉的吓人,就连凑过来缠着她的华蓥公主都被吓软了腿,不敢再凑近一步。 这诱惑实在太大,晏星流也顾不得这是皇上的算计,撑起身子就要应下,晏归澜也正要说话,但沈至修居然抢在他之前开了口,他扶着案几站起来,忍着慌乱向皇上行了个大礼:「回圣人的话,臣女年纪尚轻,臣实在放心不下,欲多留她几年,不想让她这般早就出嫁。」 沈至修一向功利之心颇重,和晏家结亲的好处是明摆着的,更何况皇上还有意保媒,他居然能直接拒了皇上,倒是把沈嘉鱼惊了一跳,在场众人也有不少满面讶然的。 皇上也没想到最先提出反对的居然是沈至修,他皱了皱眉:「沈太仆说这话便是无稽了,令爱正值碧玉之年,此时许亲的大好时候,你这个做父亲的,难道子女有了好归宿你还会放心不下?」 沈至修也是头回拒了皇上要求,听他这般说心下更慌,却仍是道:「齐大非偶,晏都护才思敏捷,沉稳练达,又出身大家,我女儿性子顽劣,不堪教诲,我只怕她配不上晏都护,而且……」 「而且沈太仆瞧着我还堪为良配,所以已将爱女许给了我,自然不能答允皇上将她再许给我二弟。」 晏归澜没等沈至修说完便起身接过了话头,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在场的众人被这一波三折搅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明明只是皇上闲话了几句想给晏星流做媒,居然扯出这么多波折来!晏家这兄弟俩到底是谁截了谁的胡?! 沈嘉鱼也是目瞪口呆,这事儿一传出去,全业朝的人都知道他们要成亲了! v第四十五章[10.19] 皇上面色难看,脸上更见病容,晏归澜这般神来之笔截了胡,就等于他方才说的话,谋算的事都白费了。他自不能容得晏归澜又胜一场,强撑起一个笑看向沈至修:「朕对此事居然丝毫不知,沈太仆,晏大都督说的可是真的?」 沈至修正对上晏归澜含笑的眼,嘴唇不由颤了颤,晏家这兄弟俩谁做他的女婿他都不愿,但方才拒了皇上已经用尽了他的胆子,此时再没胆子说个不字,干笑着默认了。 皇上冲晏归澜笑了笑:「好,晏爱卿好得很呐。」他没想到精心设下的局就被这么轻巧解了,眉间霎时笼了一层阴云,衬着他满面的病气,一时竟有些可怖。 晏归澜神色从容,毫不在意地又给了他致命一击:「臣多谢圣人,圣人既然今日有心趁着端午节保媒,不如为臣和沈三娘子赐下婚事,臣不胜感激。」 皇上一计不成反倒成全了他,气的几欲呕血,还是卢皇后见他面色不好,出声道:「圣人身子不适,赐婚的事儿改日再说吧。」 晏归澜散漫一笑,仔细看还能看出眼底的轻鄙,他敷衍地冲皇上欠了欠身,这才入座。 一场端午节宴这般精彩纷呈,等宴散了众人还是意犹未尽,皇上的设计连连不成,回寝殿之后直接被激的晕厥过去,等醒来之后才一字一字嘶声道:「逆臣!」 …… 晏归澜知道回家之后还有一场硬仗,所以没再宫里多留,等节宴散了便回了晏府,晏隐果然在府里等着他,脸上的怒色再压抑不住,一个杯盏摔到他脚边:「你上回在一众世伯面前胡言乱语我还能替你遮掩,如今满朝文武都知道你要娶沈家女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晏归澜挑了挑眉:「何为收场?我本就打算娶她。」 晏隐怒声道:「咱们家从来没有宗子娶庶族女子的先例,难道你想放弃嫡长子的身份不成?!你当真是出息了,竟为了个女人弃晏家的体面于不顾!」 晏归澜听到这话,竟是一笑:「父亲可以为一个庶族女子逼死发妻,将她的儿女记为嫡出,甚至想让她的儿子继承家业。我娶嘉鱼又有何不可?」 他觉着晏隐说的话当真可笑,神色悠然回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这都是学了父亲呐,当然,我跟您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晏隐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方才还气焰高涨,此时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过了许久他才道:「你娶沈家女,可是为了报复我当年所为?」他目光复杂,急促道:「沈家女我初见就觉得她生的像二郎生母,你娶她莫不是为了……」 屋里燃的宁神香丝丝缕缕逸散出来,不但没有镇定心神,反而让晏隐更加烦乱,他直接提壶将一盏香熄了。 晏归澜蹙了蹙眉,显然没想到他居然冒出这么个脑洞,他果然和晏星流真不愧是亲父子,脑回路当真是一模一样。他颇是无语:「父亲言重了,我娶嘉鱼并非为了旁的事,只是因为我心悦她,想和她携手百年。」言下之意就是您老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他也犯不着为了报复谁搭上正妻之位。 晏隐神色稍稍镇定下来,心里对他所言半信半疑,换了个角度继续辩驳:「你李世伯上回所提的条件你也听到了,无论是李家长女还是那十二幅海图,皆是一片诚心,这些权势威望,沈家能带给你吗?」 晏归澜撩起襕袍坐下,淡淡道:「李家许这桩亲事无非是以物换物,摆明了是要做笔生意的架势,既然如此,那就按照生意人的说法谈论此事……」他眼底少许轻鄙:「区区十二幅海图和几艘船舰,还买不了我的正妻之位,更买不了我晏家的助力。」 晏隐正要开口,晏归澜一口把他要说的堵死:「当然,哪怕他们开了足够的价码我也不会应允,我如今想要的只有沈嘉鱼,李家给不了。」 晏隐给堵的脸色煞白,深吸了口气:「你若是真这般喜欢沈家女,我可以舍下脸皮将她求来做你的正经侧室,等以后你有所斩获,便封她为侧妃,若是能登极正位,给她一个贵妃皇贵妃的又有何不可?但是她的身份,绝不能做你的正妻!」 晏归澜一笑,眼底隐有嘲弄:「就像父亲当初的外室一般?」 晏隐脸色一白,晏归澜也不欲多说:「我必会迎她入门,父亲只管操办便是。」他见晏隐还要怒斥,略抬起眼眸,眼神幽凉:「二弟和四妹都未曾议论婚假之事,父亲与其同我饶舌,不如好好为他们筹谋筹谋,免得出了什么岔子,又惹得父亲不满。」若不是婚事必得有高堂参与,否则便是缺礼慢待,他才懒得特地回来和晏隐废话。 晏隐听出他暗含胁迫,脸色难看至极:「我是你父亲,你竟为了区区一女子来威胁我,你这些年的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晏归澜垂眸讥诮一笑,等抬起眼的时候只余淡然笑意:「父亲误会了,我只是劝父亲尽早为二弟择一闺秀,助二弟更进一步,这不是父亲的多年夙愿吗?」 他点到即止,晏隐一瞬就明白了他话中深意,长子只娶了一庶族女子,次子若是能娶得名门闺秀,此消彼长,次子以后便多了一份筹码…… 他脸色忽青忽白,没想到晏归澜看他看的如此透彻,他极想出声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面上露出几分挣扎。 晏归澜见他不再言语,知道晏隐已经被说动,他便不再多言,略拱了拱手就出了晏府。 搞定了自家高堂,他就让车夫驾车去了沈府,他本以为沈至修那样利欲熏心的人应该很容易说动,但他今日在朝上的反应着实出乎他意料,看来要成事还得费一番功夫。 比沈至修的反应更让他诧异的是,他才进沈家院里就看见沈嘉鱼正在院中罚跪,她身上都被细密的小雨沾湿了,不过她自己混没当回事,歪歪斜斜地半跪坐着,嘴里还叼了块红枣粽子,嘻嘻哈哈跟婢女翻花绳玩。 她自己嬉皮笑脸地没在意,他瞧了却心疼得紧,蹙眉正要进去说话,定安长公主就扶了侍女的手走出来,她面色复杂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沈嘉鱼:「嘉鱼,郎君让我问你,你可反省好了?」 原以为晏归澜不过瞧她新鲜才跟她玩玩,想不到他居然是真的想娶她,他眼睛瞎了不成?她低头瞧了眼沈嘉鱼容色,夭桃秾李,明珠生辉,这容貌倒是当真夺目,只想不到晏归澜那样的人也能被迷住。 她拧起眉,继续问道:「郎君还让我问你,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跪在这儿吗?」 她顿了下,又换了副春风拂面的慈蔼笑脸:「这两句是郎君让我问你的,底下这句是我要跟你说的,你也别跟郎君犟着了,其实他心里最疼你不过,只要你答应以后和晏家断了往来,郎君自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沈嘉鱼本来是念在沈至修今儿在朝上拒了皇上,没胡乱答应她亲事的份儿上懒得跟他吵,他让跪着便也安静跪了会儿,没想到这人他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 v第四十六章[10.29] 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撇撇嘴:「继母说的话我不明白,咱们家和晏家是连襟,我母亲和晏家夫人是亲姐妹,我母亲是沈家的正室夫人,晏家夫人是我正儿八经的姨母,我和晏家如何能断了来往?」 她对成亲的事儿也懵懵懂懂,但如今沈至修和定安都反对,她偏要闹腾到底! 她这话夹枪带棒,明着提醒定安长公主的继室身份,定安脸色霎时便难看起来,还不得不端着长辈架子,沉声道:「嘉鱼,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若是还想你父亲认你,现在立刻就该跟晏归澜断了来往!」 定安身后的几个年长粗壮的婢女觑着她脸色不对,当即上前把沈嘉鱼团团围住,准备给这位桀骜不驯的三娘子一个厉害,其中一人伸手搭在她肩上,暗暗用力:「三娘子,公主也是为了您好,您怎么能这么跟她说话呢?」 打架沈嘉鱼怕过谁?一脚一个全给踹地上了,龇着小虎牙瞪她:「公主便是要罚我,也该给个理由才是,我方才可有哪句话说错了?」 定安给她这般不讲理气的脸色煞白,她自小生在宫中,宅斗宫斗的手段倒是十分精通,偏偏沈嘉鱼就不是那按路数走的人! 「长公主。」晏归澜见这位公主还要缠扯,干脆绕过影壁,撑伞立在沈嘉鱼身侧:「正好长公主在,我有事想见沈太仆,劳烦公主在前带路了。」 院里正在纠缠的众人瞧见他,都齐齐惊了下。沈嘉鱼心下一下定下来,忍不住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晏归澜淡然一笑,毫不避讳地解开自己的披风给她拢上:「我来晚了。」 定安长公主瞧两人的亲密举止,面色更沉,强自忍着不发作:「郎君身子不适,今日不便待客。」 晏归澜早有预料一般,抬手招了招:「正好我带了家中大夫,可以帮沈太仆一二。」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定安也不好再说什么,沉声道:「大都督随我来吧。」 晏归澜一笑,携了沈嘉鱼便走进去,定安长公主瞥了眼过来,嘴唇一动,终究没说什么。 三人神色各异地进了正堂,沈至修果然脸色不大好看,正由下人服侍着吃一枚丸药,他见着晏归澜,面色僵了僵才起身行礼:「晏大都督。」 晏归澜从容扶住他:「沈太仆和我已有姻亲之谊,何须如此客气?」 沈至修脸色更难看了,只是不敢对着他发作,只能转向沈嘉鱼咆哮:「不是让你在院中罚跪吗!谁准你现在就起身了!」 晏归澜笑笑:「沈太仆万勿责怪嘉鱼,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儿和她有关,再说我也着实不忍瞧见她因我被罚跪在院中。」 沈至修勉强笑了笑,不得不把话头转回来:「大都督有何事?」 晏归澜端正对他行了个礼,微微一笑:「今日在朝堂上为了不使嘉鱼婚事旁落,所以我才说出早有婚约一言,还请太仆不要见怪,但我所言字字皆发自肺腑。我年长令爱五岁,人虽不才,但在国事上也算小有斩获,相貌亦称得上端正,家资可算丰饶。而令爱钟灵毓秀,活泼动人,我钟情之至,恳请沈太仆许以爱女,我定和她白首终老,恩爱不离。」 这话自然是谦词,旁的先不说,他那相貌若只算得上端正,那别人再没眼看了。沈嘉鱼听他说了这一长串就忍不住想笑,听到最后一句脸上不由热热的。 沈至修捋须不语,他虽不知晏归澜是怎么瞧上自家女儿的,但是真不想把女儿许给世家,并且自觉是为了女儿好,于公,世家和庶族水火不容,而且父女情分不好,有郑氏之死那个疙瘩在,女儿嫁入高门对他的好处也有限。 于私,他和郑氏多年夫妻,郑氏便出身世家,初结婚时他对郑氏爱若珍宝,结果婚后越久,他越发现两人的观念价值乃至生活习性简直相隔天渊,导致他开始对郑氏处处费神疑心,最后郑氏凄凉惨死,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夫妻的信任彻底消磨没了,他确实不想女儿重走自己的老路,而且沈嘉鱼那性子也不适合入世家门楣,在他看来,魏寄荣那样的才是沈嘉鱼应该嫁的。 他自己觉得是真为了女儿考虑,沉吟半晌才斟酌词句:「齐大非偶,晏大都督出身高贵,在朝里朝外无不得力,你又才智卓绝,嘉鱼实在配不上大都督,我们家更是高攀不起,还请你另择良配吧。」 晏归澜一直瞧着沈至修反应,见他说这番话居然是出自真心,难免有些讶异,他笑意不减:「太仆别这么说,齐大非偶不过是两家不睦的托词,太仆若有对我不满之处,尽可以说出来。」 他顿了下,瞧了眼沈至修,又慢慢道:「再者说来,今日我已在圣人面前说过我和太仆家在议论婚嫁,当时太仆也已经当着圣人的面儿允了,若是太仆现在反悔,不光伤了晏家和沈家的颜面,只怕圣人那里也不好交代。「 沈至修到底还是胆怯,被他一威逼脸色就变了变。定安长公主接口道:「圣人素来宽宥,自不会因这点小事就迁怒于郎君,至于颜面之事……嘉鱼年级还小,亲事再放个两年也不打紧,等再过两年,人们自然而然就把这事儿忘了。」要说如今谁最不想沈嘉鱼嫁入晏府,那无疑是她了,倘继女有了天大的靠山,她这个继母如何立足?宗室的计划如何进行? 晏归澜根本不理她,只看向沈至修,挑唇一笑:「我听闻上护国还未拿定主意让谁袭爵?」 沈至修脸色果然又是一变,按说爵位都是嫡长子继承,但沈家祖父对他一直不满,反而对老三十分青睐,晏归澜说这话的意思……他眼睛一亮:「大都督的意思是?」 晏归澜只笑了笑:「太仆以后便是我岳翁,我自不会袖手。」 这一场求亲节奏得当层层深入,沈至修心里虽说有女儿,但女儿总归比不过他的前程,他思量过和晏归澜结亲的好处,心下终于拿定了主意,面上还得客气一二:「大都督容我再和家人商议几日。」 定安心里一沉,晏归澜却笑的如春风拂面:「自然,毕竟嘉鱼是太仆的掌珠,好好考量也在情理之中。」 沈至修咳嗽了声,装模作样地招了招手:「嘉鱼,你送归澜出府。」 这会儿连称呼都变了,沈嘉鱼不屑地暗暗撇嘴,引着晏归澜往外走,此时没了旁人,他也没了顾忌,瞧她带的不是府门的方向,笑着在她后颈上轻轻摩挲:「这是要把我拐到哪儿去?」 沈嘉鱼伸手按住他作怪的手:「你晚上还没用饭吧?他只说让我送你出府,又没说啥时候让你出府,大过节的你留下吃个粽子再走也不迟。」她犹豫了下:「你方才跟我阿爷说的话……你真打算帮他袭爵?」按说父亲能袭爵她应该高兴才对,但想到他在母亲死后的凉薄,还有三叔对此事的执着,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偏了。 晏归澜拨弄着她曲卷的长发,懒洋洋道:「我说什么了?」 v第四十七章[10.29] 沈嘉鱼眨了眨眼才回过味来,他方才可什么都没答应,只不过误导着沈至修往那边想!她嘿嘿笑道:「你真坏。」 晏归澜瞧她这傻样也笑了:「现在说这话可有点早,等成婚后再说不迟。」沈嘉鱼没听懂,迷茫地眨了眨眼,他也不解释,转了话头:「难得来一回,怎么不请我去你的闺房坐坐?」 沈嘉鱼没上他的当,直接把他带去了偏厅,问他:「你爱吃红枣馅豆沙馅还是酱肉馅的啊?」 「你爱吃什么便让人上什么。」他不等她拒绝,直接把人拉坐到自己腿上,解开她的披风,看着她身上被淋湿的衣裳蹙眉:「我来之前你跪了多久?」 沈嘉鱼想不起来了,她一脸不在意:「我也忘了,反正就几把翻花绳的时间,我……哎你干什么!」 晏归澜直接把她的裤管撩了起来,膝盖处果然红了一片,幸好没肿起来,他捧住她饱满的小腿肚搭在自己腿上,又伸手她膝上慢慢揉按着:「怎么说也是跪在青砖地上,疼不疼?」 沈嘉鱼止不住地红了脸,小腿不自在地动了动:「不疼,你快放开我。」 晏归澜瞧她真无事,这才帮她把裤子整好,目光却往下一扫:「还得瞧瞧你其他地方有没有伤着。」他不等她反应,便弯腰帮她褪下绣鞋,解开罗袜,露出柔嫩白皙的双足来。 双足是女子最隐秘的地方,就连夫君都不能轻易看见。他却捧起来细细瞧着,她脚背上还有淡淡的青色经络,十根脚趾因为惊愕而蜷缩起来,一粒粒珍珠般白洁可爱。 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下意识地便是一缩,忙不迭想用裙摆遮起,色厉内荏地道:「你,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你还脱我鞋,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凭什么在自己家里她还得被他欺负,不行,一定得找回场子来! 他捏了捏她柔软的脚趾:「别人自是不能看,给你的夫君看又有什么打紧的?这你便受不住,到了洞房的时候……」 沈嘉鱼脸上止不住的红了,在心里转过一百种整他的法子,现在却还不得不认怂:「还没成婚呢,你少来这一套,你,你先让我穿鞋!」一定要整的他洞不了房,他才不知道什么叫妻纲! 晏归澜瞧她贼眼乱闪烁,便知道她心里转着歪主意,拎着她一只软软耳朵:「先叫声夫君。」 事关节操,沈嘉鱼宁死不屈,他悠悠然继续把玩着她的脚趾:「还是你想赤着足被我抱进房里?」 沈嘉鱼不情不愿地鼓着脸:「夫……君……」她故意做了个干呕的表情:「肉麻死了。」 晏归澜心愿得成,终于把鞋袜还给她,神情怡然:「既觉着夫君二字别扭,便从现在开始练着吧,你以后可是要唤一辈子的。」 这时候下人端了粽子上来,沈嘉鱼把豆沙的放到他面前,再浇上两勺槐花蜜,故意斜了他一眼:「一辈子叫你夫君可未必吧?我要是跟你和离了呢,我不就得管别人叫夫……唔。」 她离字的音还没发出来,唇上就被他咬了口,他含笑轻声问道:「要是跟我怎么了?」 沈嘉鱼还不信了!和离两个字张嘴就来,但声音还没发出,嘴唇就被他含住了极为强势地亲吻着,几番折腾下来,她双唇都被他亲肿了,捂着嘴摆手:「不和离不和离啦!」 晏归澜怜惜地抚过她唇畔,亲手给她喂了个粽子里的红枣:「早乖点不就成了?」 沈嘉鱼礼尚往来,十分粗鲁地给他嘴里塞了一勺豆沙粽子,看着他腮帮子变大,才嘿嘿笑道:「礼尚往来,端午节安康。」 晏归澜斜她一眼,倒也由得她作怪,两人闹闹腾腾地吃完一盘,沈嘉鱼这才送他出了沈府。 等晏归澜走了之后她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居然真的就要跟晏归澜成婚了! 可是她能当好他的妻子吗?两人真能携手过一辈子?她连自己能不能喜欢他那么久都不知道呢!万一他以后老了丑了,她不喜欢他了该怎么办? 沈嘉鱼托腮望着窗外的潇潇雨幕,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 晏归澜的心情颇好,回去的路上一直唇畔含笑,迷倒了街上无数女郎,直到看见府门口的晏星流他的笑意才淡下来:「老二?」 晏星流漠然看着他,眼底冷意几乎化成实质:「你去沈府了?」早知道,他就不该多般顾虑,应当在皇上发问的时候就直接应下。 晏归澜散漫从他身边走过,似乎觉得他的表情很有趣,玩味一笑:「你以后该称呼她为长嫂了。」 看似答的不着边际,其实什么都答了。 晏星流沉默下来,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他在盛怒之时才会这般沉静。晏归澜身后的言豫暗暗戒备,不过晏星流最终只冷嗤了声,转过身走了。 言豫皱皱眉,对晏归澜道:「世子,瞧二郎君颇有不甘,只怕以后会生事。」二郎君打小就爱和自家郎君争个高低,没想到就连婚事他都要争抢一番。 晏归澜悠然望向墙角的紫檀木宫灯,烛火清辉将细细雨雾晕染开来:「有的人总觉着自己以后还有机会,殊不知只是不自量力罢了。」 他顿了下,笑意愈发深了:「不过也是该给老二寻一桩亲事了。」 v第四十八章[10.29] 世家婚嫁的礼数颇多,更何况他还是宗子,礼数之繁琐简直难以想象,就是他瞧了也颇为头疼,今儿他去沈家只不过是为了说服沈至修,既然沈至修同意了,他得让冰人和晏府长辈亲自去沈府提亲,这才算真正定下婚事。 既然婚事已定,接下来晏归澜很快进入了无休无止的忙活中,又过了几日,言豫才传来消息:「世子,您上回送来的那个叫流风的女子,今日终于开口了。」 晏归澜自然记得此事:「哦?她说什么了?」 言豫微微拧眉:「她还真的跟当年郑氏夫人之死有些关系,不过她对着咱们只吐了一部分,剩下的事,她说要见到沈三娘子才肯开口。」 沈嘉鱼听说流风想见她,不由怔了怔:「她要交代便直接交代,见我做什么?」跟忙的脚不沾地的晏归澜相比,她这个新娘子就轻闲的多了,她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事儿,这些天闲的骨头都松了。 来传话的言豫亦是皱眉:「这女子是块硬骨头,所有的刑罚都用遍了才终于吐露了一点,剩下的却怎么都不肯说了,非得等见到您才肯说,而且她说了,除了您别的人一概不见。」 沈嘉鱼权衡之后正要点头,沈燕乐拽了拽她衣裳:「阿姐,祖父和三叔马上就要回来了,不如等他们归京之后,咱们问过祖父再去听听那流风要说什么?」 沈嘉鱼是家里唯一的嫡女,既然她不日就要成亲,沈至修便特地给远在西北的沈家祖父去了信,恰好西北近来难得太平,沈祖父就向皇上告了一个多月的假,特地赶回来送孙女出嫁。 沈嘉鱼点头应下,叹了口气:「也好,反正这事儿最后总要祖父来决断的。」 沈祖父没过几日就在三叔的陪同下入了京,沈至修作为当家人,带着家里人站在城门口迎着,定安长公主作为当家夫人自然是要来接长辈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今日打扮的格外隆重,不过不是见长辈的那种端庄隆重,反而装扮的明艳飞扬,头上的金丝璎珞盈盈垂在耳边,眉心一点朱红花钿更显得妩媚多情,整个人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光彩。 说句不客气的,她才嫁给沈至修那几天都没有打扮的这般精致娇娆过,沈嘉鱼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除了沈至修这个嫡出长子要带着全家人过来,庶出的沈二叔也带着二伯母和底下几个儿女来迎人了,许久不见的沈秋容就站在父母身后,颇是嫉恨地看了眼沈嘉鱼,她扯了扯帕子:「听说堂妹前日才得了良缘,我还没来得及恭喜堂妹呢。」 她就说她原来不过想同晏归澜说说话,沈嘉鱼便又是胁迫又是呵斥的,原来自己也对晏归澜存了心思,还真让她搭上了手!都是庶族出身,还都是一个姓氏,凭什么她沈嘉鱼就能勾走晏归澜的心! 她见沈嘉鱼不理睬,心下越发不平,阴阳怪气道:「不过我还真没想到晏家居然会要一个庶族女子做儿媳,妹妹手段了得,在晏府住了几日就迷得世子神魂颠倒。可惜堂姐我是个笨笨的正派人,再怎么也想不来堂妹的手段!」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指不定都和晏世子做了好几回野鸳鸯了,呸! 沈嘉鱼向来烦她的碎嘴子,见她此时话里有话,撇了撇嘴:「就算是庶族,那也是有嫡庶之分的,其实我也没哪儿好,不过占了个嫡出的名分,这桩亲事才成了。」这位向来嘴欠的堂姐是庶出的沈二叔所出,她对嫡出庶出一向不怎么在意,但听沈秋容阴阳怪气的说话实在厌烦,这才有意挤兑她。 沈秋容一向对出身耿耿于怀,被沈嘉鱼气的浑身哆嗦,她正要发作,沈祖父的车架恰在此时到了,沈至修带着定安上前问安,沈嘉鱼直接扔下她迎上去:「祖父,您可算是回来了,路上可还好?身子能受的住吗?」 沈祖父名唤沈穆,面容被西北的风沙吹的有些粗糙,不过依稀能看出来年轻时的英挺模样,他伸手摸了摸沈嘉鱼的脑袋,爽朗笑道:「都好都好,身子骨也给名医调理的差不多了。」 他说着叹了声:「一转眼嘉鱼也是大姑娘了,这么快就要嫁人了。」他想到晏家心下就不大满意,皱眉瞧了眼沈至修,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定安长公主。 沈秋容不甘示弱,硬凑上来把沈嘉鱼挤开,一脸俏皮地撒娇弄痴:「祖父怎么光跟三娘说话啊?我们几个也惦记您得紧,你也不来问问我们如何了。」 沈穆哈哈一笑,略问了孙辈几句,又给每人都赐下东西,这才带着众人回了上护国府。大家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用过饭,等入了夜,沈穆这才打发走众人,只留下姐弟俩,肃容问道:「你们在密信上说的可是真的?」 沈嘉鱼点了点头,飞快地把郑氏之死的诸多疑点还有对流风的种种怀疑对沈穆说了一遍,三叔期间一直在旁静静听着,满面关切不下于姐弟俩。 沈穆听毕叹了声:「你们母亲何等娴淑德厚,纵然她和老大夫妻不睦,也断不至于做出不才之事,只可惜我当初病重在床,等知道此事的时候她已经去了。」 他神色怅然,起身走了几圈,直接决断:「既然那流风肯吐露实情,咱们这就往晏府走上一遭,也好为你母亲早日昭雪。」 沈燕乐担心他身子:「已经这么晚了……」沈穆摆摆手。冷哼了声:「就趁着夜里出去,毕竟你们阿爷娶了个公主做媳妇,我对宗室中人可放心不下。」 他既然这般说,旁人自没什么好说的,一行四人只带了几个好身手的护卫,坐了辆十分低调的马车便出发去了晏府。 晏府那边却是晏归澜亲自来迎的,沈穆冷不丁见到未来孙婿,表情难免古怪,通透洞明的目光上下打量他许久,这才抱拳道:「晏大都督。」 晏归澜立在原地大方任他打量:「上护国不必客气,你如今也是我的祖父,唤我一声名字便可。」 沈穆对这个孙女婿并不十分满意,闻言嘴角抽了抽,却也没纠缠此事:「流风在何处?」 晏归澜自然没把流风安置在晏府里,他又带着众人辗转去了别院,不过流风只要求见沈嘉鱼一人,幸好别院的地牢里有暗室,沈穆便带着儿子孙子去了暗室旁听,让沈嘉鱼一人去见流风,而晏归澜不好参与沈家事,把四人送到此处便回避了。 这处别院大抵是晏家专门用来做些阴私事的,这里十分的清冷幽暗,沈嘉鱼一下地牢内就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流风就靠在铁铸的栏杆旁边,身上倒是没添几道新伤,但脸色憔悴的吓人,也不知在地牢里是怎么受审的。晏归澜大概是怕吓到她,还特地命人给流风换了身干净衣裳,即便如此,沈嘉鱼看见那与死人无异的脸色时也惊了惊,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流风,我已经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流风脸上已经有几分疯态,她把玩着自己脏兮兮的头发,瞧了沈嘉鱼一眼,咯咯笑道:「原本我是没这么早暴露的,可惜我看上了裴世子,他又偏偏喜欢你,我对你起了杀心,这才早早地栽了跟头。」 她之前嘴里大概被塞了麻核,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不过笑的越发癫狂:「我师傅当年就叮嘱过,什么都能干,独独不能对男人动心,否则就离死不远了,现在想来师傅的话果然字字金玉。」 流风确实想要过她的命,这才让沈嘉鱼对她彻底生疑,她蹙了蹙眉,流风仍旧痴痴念叨着裴惊蛰的事儿,她听得不耐,打断道:「你要是还不招认,我只能让晏世子帮着继续拷问你了。」 v第四十九章[10.29] 流风听到晏归澜的名号身子一颤,眼底爬上几分畏惧,半晌她才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你母亲之死和我无关,但我的确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你还记不记得,你母亲身边有个叫雪凝的侍女?」 沈嘉鱼点了点头:「记得,怎么了?」雪凝是她母亲的贴身侍婢,一向颇得信重,只是后来郑氏被诬陷通奸之后,雪凝便不知所踪了,她查访过也了无音讯。 流风伸出肿胀的手指,慢慢拉下衣服,露出那个模糊不清的秀字:「她身上也有这么个秀字,我们这样的人出来办事之前,身上隐秘部位都会烙下这么一个字,寻常可以用药水遮掩,只有情绪激动时才会显露出来,我当时瞧见世子对你那么好,心绪难平,所以这秀字便显了出来。」 她又咯咯直笑,神色却有些悲苦:「雪凝是我的妹子,我们年幼时一起被送进去受训,一起为了任务蛰伏,直到你母亲死之后,她预感自己定会被上边儿灭口,所以想法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传话给我。」她擦了擦眼角:「她还说……你母亲是个好人,对她也好……」 沈嘉鱼错愕拧眉:「你们是……细作?!」裴惊蛰是秦王世子,他身边有细作还说得过去,可郑氏再怎么美名远播也只是一介妇人,哪里用得着派细作在她身边蛰伏? 流风不答,只喃喃低声道:「沈家有位二夫人对吧?这位二夫人一向同你母亲有嫌隙,雪凝便找她合谋算计。你母亲出事的那日那日晚上,二夫人先把自己长女送出府去,又转回来骗你母亲说自己长女走失找不到了,请她帮着一起找寻,你母亲不曾多想,跟出去之后被下了药,强带到一处农庄里,农庄里扮演‘奸夫’的男人一早便等着了,他和已经昏厥过去的郑氏夫人……」 她冷笑了声:「后来那位二夫人想法告诉了你的父亲,你父亲急忙带人赶来‘捉奸’,她们样样都算计到了,你母亲百口莫辩,在病床上拖了几个月,最后含恨去了。」 流风说的这位二夫人,就是那位庶出二叔的妻子,她的长女就是素来和她不对付的沈秋容。 沈嘉鱼听的目眦欲裂,重重砸了下墙壁:「二伯母和沈秋容?!」 流风瞧她面色既悲且恨,忍不住笑了笑,沈嘉鱼手背都被擦破了皮儿,她强迫自己镇定,冷声道:「这两人和你那姐妹都心如蛇蝎,但到底也只是别人的手中刀,你们上面的人究竟是谁?谁派你们去往各府多年蛰伏的?你们为什么要害我母亲?」 流风垂下头,眸光闪了闪,脸上的笑意越发古怪:「不光是你们家和裴家,其他好些庶家大族也各有人手被派遣过去暗里蛰伏着,你觉得哪家有这般能耐?」 沈嘉鱼脸色难看:「你说世家?」 流风掩嘴呵呵一笑:「除了他们谁还有这种本事?」 沈嘉鱼抿了抿唇,定定看她:「我不信你。」 流风眼底掠过一丝错愕,又笑的东倒西歪:「也是,你都快成世家儿媳了,自然要帮着婆家说话,毕竟母亲死的再委屈,也比不上自己的前程重要啊。」 沈嘉鱼冷冷看她:「你这些日子一直被关在地牢,如何知道我和晏家定亲的消息?更何况……」她慢慢蹲下身:「如果你真是世家细作,世子将你带走之后完全可以杀了你灭口,可他不仅帮着审问了你,还让我单独来见你,可见他心中并无鬼祟。」 流风轻轻一笑,说的话却字字狠毒:「你们定情的消息我自有法子知道,晏世子城府之深,岂是你能揣测到的?你为什么不想他是为了洗脱自己,这才大方让你来见我?他也许只准我说到雪凝和沈二夫人害死你母亲那段便算了了此事,可是我嫉妒你嫉妒的不得了,我迫切地想让你知道,你要嫁的人可能就是你的杀母仇人,只要瞧见你难过我便快活极了,就是死也能瞑目。」 沈嘉鱼沉默着看她一眼,拍了拍身上的土起身:「既然你想说的话已尽了,那我就先走了。」 流风直勾勾地瞧着她出了地牢,这才在舌上重重一咬,唇边溢出了血,苍白着脸委顿在地上。 沈嘉鱼不知道流风咬舌自尽,但也猜到流风活不长了,她才出地牢,沈家的三个男人都迎了出来,三人神色微妙,她这才想起来,虽然她并不相信这事儿是晏家所为,但是祖父和燕乐他们会信吗? 沈嘉鱼紧张地抿着唇,四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过了许久沈穆才沉声问道:「嘉鱼我问你,这回嫁给晏归澜你是否是自愿的?他可曾逼迫过你?」 沈嘉鱼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摇了摇头才道:「没有。」 沈穆张了张嘴,不满摇头:「就算没有逼迫,只怕也有哄骗。」他说着叹了口气:「我瞧着裴世子人也不错,我本来有意撮合你们二人的。」 沈嘉鱼不知道他怎么就拐到这上头去了,皱眉道:「祖父……」 沈穆摇了摇头,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你对那晏归澜究竟是何意?你就这般想同他成婚?你们身份有别,你知道你们婚后当做什么吗?」 沈嘉鱼给问的懵了下,脱口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啊……他,他对我太好了,我当然也得对他好啊。」 沈穆见她对亲事懵懂至此,暗暗皱眉叹了声,就这样还说不是被晏归澜哄骗的?他还要再问,恰好晏归澜此时迎过来:「上护国问的如何了?」 沈穆抱拳:「劳大都督费心,该问的已经问完了,流风肯开口还多亏了大都督,改日我定奉上厚礼道谢,今日便先告辞了。」 沈嘉鱼想到流风说的事,张口就要问晏归澜,也被沈穆直接拎上了马车。 晏归澜本还有昏礼的事儿想跟这位沈家长辈商议,见状也只能蹙了蹙眉,沈穆等人听流风说话之前虽说也对他有不满,但也不至于这般不客气,他凝神想了片刻,转向言豫:「近日多留心沈家,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别忘了向我禀报。」 …… 等祖孙四口回了上护国府天已经大亮了,沈穆一辈子打仗喋血,做事儿最是雷厉风行,沉声吩咐下去姐弟俩:「去把你们爹给我叫到祠堂。」他又转向三叔:「你带着护卫,把老二媳妇和秋容带来,除了这几人谁都不要惊动,敢有窥探偷听者,一律砍了!」 虽然主谋暂时查明不了,但收拾几个从犯还是可以的,沈嘉鱼知道他这是下手处置了,姐弟俩很快找到沈至修,不由分说就把他架到了祠堂里,沈至修嘴里还含着半拉胡饼,大怒道:「你俩这是要干什么?!疯了不成!」 他还没动手给姐弟俩好看,脑袋上已经被飞来茶碗重重砸了一下,沈穆怒骂道:「蠢货!你当初干下的好事我还没来得及说你,你倒好意思在嘉鱼和燕乐面前耀武扬威!」 v第五十章[10.29] 沈至修一向惧怕父亲,此时脑袋都被砸出血了也不敢多言,气焰一下子下去了,跪下道:「儿子究竟哪里出了差错,还请爹明示。」 郑氏在沈家这些年不光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上能孝敬老人,下又把儿女教养的品行端正。这些沈穆都看在眼里,他越想越是气怒至极,一个窝心脚把沈至修踹倒在地:「蠢货!没有半点明辨是非的本事,偏听偏信,愚蠢之极!阿郑辛辛苦苦为你操劳了这么些年,她出了事的时候,你竟问都不问一句就把她撂在一边另娶新妇,还为此薄待嘉鱼和燕乐,我怎么会有你这样薄情寡义的弱智儿子!」 沈至修万万没想到父亲是因为郑氏之死向他发作,他忍着痛楚向父亲解释:「阿爷,郑氏和人通奸是儿子亲眼所见,儿子断不会胡乱冤枉她!再说儿子也没休了她,还许她死后如祖坟,已经够仁至义尽……」 他这样说,就连三叔的脸色都沉了下来,沈至修还没说完,脸上又挨了一巴掌,沈穆见他愚蠢至此,直骂道:「蠢货蠢货!」 他令沈至修跪在一边:「你给我好好听着!」 二房的母女俩很快被带上来,沈穆却打算一个一个审问,先让人带了沈秋容上来,沉声道:「秋容,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沈秋容没见过这般阵仗,吓得俯低了身子瑟瑟发抖:「孙,孙女不知……」她转向沈嘉鱼,恨恨道:「可是三娘又告我状了?祖父你可别信她啊,她最爱搬弄是非了!」 沈嘉鱼听完流风的话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她冷冷地看向沈秋容,她被看的一个哆嗦。 沈穆神色淡淡,没理会她胡言乱语:「去年十月十四号那日你在做什么?」这日就是郑氏出事的那日。 沈秋容眼皮子一颤:「孙女在家中好好待着,具体的也记不清了,祖父问这个做什么?」 沈穆道:「我觉着你大伯母之死颇有蹊跷,近日我一直在查证此事,今日有人说这事跟你有关。」 沈秋容脸色白了白,连忙摆手:「这怎么会呢?我和大伯母并无利害关系,我平白害她作甚?」 沈幕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冷厉:「我已查出了人证物证,你还要在此抵赖?是不是非得我把人叫上来和你对质你才肯说实话?!」 他见沈秋容身子发颤,又淡淡道:「你是沈家女儿,我轻易不会动你,但我今日一定会将此事追查到底!你母亲若也是这般推诿抵赖,那我便只得将人送交官府拷问,她若要折了手脚伤了性命,你可别怨祖父心狠。」 沈秋容一直养在闺中没经过太多事,被他一吓便骇的手脚冰凉:「祖父……我,我……」她慌的泪水涟涟:「我说,我什么都说,不要把我阿娘送去官府!那天晚上阿娘只提前叫我躲出去,并没有说什么事,等我回来之后才知道大伯母出事了……我猜到和我阿娘有关,心里害怕极了,就去问了阿娘几句,她只叮嘱我不准跟人说,我……呜呜呜,旁的我就再不知道了。」 沈穆又问了几个细处,这才让人把她押下去,又让人带了二夫人上来如法炮制一番,二夫人也是个经不住吓的,颤着身子招待了如何跟雪凝勾连戕害长嫂的事,得到的说法果然跟流风的说辞差不多,只是她说七成的事儿都是雪凝做的,当时她心里也疑惑为什么区区侍婢会有这般大能耐,只是她太急着看郑氏跌落泥潭,便把疑问压在了心底。 她哭着的钗环散乱:「并非儿媳有意要害人,实是大嫂太过霸道,她一人独揽管家之权,儿媳气急了才会……」 沈嘉鱼听的已是忍无可忍,冲上来奋力给了她一耳光,怨愤至极:「你闭嘴!我阿娘这些年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把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照料的太好了!」 沈穆喝道:「把老二媳妇拖下去,等会我自会处置。」他看向已经听的惊呆了的沈至修,冷冷道:「老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明明沈嘉鱼那一巴掌打的是二夫人,他却觉着像扇在自己脸上一般,火.辣辣的疼,他白着脸委顿在地上,喃喃道:「怎么会……阿郑她怎么会……」 他怔怔地流出泪来:「我……我对不起她啊。」 沈穆也懒得跟个糊涂虫再多言,淡淡道:「既觉着对不起她,就去她灵前反省,我会帮你向上面告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去当官。」 …… 沈穆处理完这些已经疲累至极,还是强撑着带姐弟俩在郑氏灵前上了炷香,三叔沈至齐方才一直极为沉默,等众人都走了,才露出满面的苍凉来,苦笑着给郑氏上了三炷香,唤她的名字:「阿媛……哎。」 他长叹一声,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细心用袖子把郑氏的墓碑擦了一遍又一遍,这才面色沉凝地迈出去,不想却撞上了装扮的明艳妩媚的定安长公主。 沈至齐一只脚还在祠堂里,瞧她的装束,不着痕迹地皱起眉,仍是弯腰行礼:「长嫂。」 定安涂着蔻丹的手指捻起三炷香,慢慢朝郑氏的灵位拜下,边对着沈至齐慢慢叹了声:「距你我初次相见已过了二十多年吧?咱们也都三十余岁了,而我竟成了你的长嫂,世事无常啊。」 沈至齐眉头皱的更紧,定安神色却越发伤怀,眼底甚至还有些迷怔:「当年西北战乱,父皇将我远嫁吐蕃和亲,你是我的送亲将领,我现在还记得你当初是何等的英姿勃发……哎,如今一晃二十年过去,你风采倒更胜往昔了。」她要嫁的吐蕃可汗却是个五十多岁的年迈老人,跟英挺高大的沈至齐一对比,让她恶心的作呕。 沈至齐显然没有和她叙旧的心思,皱了皱眉:「臣职责所在。」 他说完就要走,定安却又笑了笑,不过笑意有些冷,她美目扫过祠堂凌乱的地面:「上护国一大早就先拿了二房的母子俩,接着让沈至修去了郑氏灵前,又处置了那母子俩,他这般紧着发作,应当是为了郑氏夫人平反吧?」 她看向沈至齐,笑的更加古怪:「心上人沉冤得雪,你不该高兴才是,这般冷着脸做什么?」 沈至齐霍的转头,冷冷看向她:「公主慎言。」他扔下这句话直接就走了。 定安扶着婢女的手起了身,冷笑:「真够长情的,人死了还这般惦念着。」 身畔的侍女禁不住劝道:「公主,沈三郎君心里一直记挂着郑氏夫人,你再念着他也无益,倒不如想想眼下的事儿,沈三娘可快嫁入晏府了呢。」 v第五十一章[11.06] 定安面色颓败,脸上精心遮盖的细纹都显了出来,闻言冷冷道:「她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再怎么总得随晏归澜去江南道待一阵,咱们盯紧了沈燕乐这个嫡长子便是。」 …… 沈嘉鱼这几日心绪起伏不定,半夜做梦的时候都梦见郑氏死前拉着她的手,起来的时候枕头都湿了一片。 这天琢玉匆匆跑来告诉她:「三娘子,晏家派了几个年长的教习娘子来,您要不要去见见?」 晏府长辈怕她适应不了世家礼仪,以后成为宗妇不能周全,所以特地派了几个教习娘子来教导她。她闻言神色恹恹的:「先不见了,我身上乏的厉害。」 饮玉好奇道:「晏府来提亲那几天您不是念叨着要好好学世家礼数,怕以后在世子面前露怯吗?怎么现在又不见了?」 沈嘉鱼恼羞成怒:「瞎说什么,谁念叨他了!」 饮玉更不解了:「您说的啊,您还说要把礼数都记个周全,以后世子犯了错,您可以逮着机会罚他呢。」 她把几个不会说话的笨蛋轰出去,沈嘉鱼又懒懒散散地靠回躺椅里,这回却猝不及防被拥进一个带着清冽香气的怀抱里:「你想怎么罚我?」 沈嘉鱼乍然听到晏归澜的声音,不觉怔了下,奈何身子被他紧紧抱着,只能抬起头问他:「世子?你怎么进来的?」 晏归澜下颔被她软绒绒的碎发蹭的有些痒,却又爱得不得了,忍不住弯下腰亲了亲她的发顶:「我跟那几个教习娘子一道过来的,可惜没见着你人,我只好亲自来寻你了。」 沈嘉鱼鼓了鼓嘴,难得摆出夫子嘴脸来跟他说教:「可是按照规矩,婚前男女不得见面,否则大不吉利。」 他又亲了亲她嫩滑的脸颊,忍不住嗤笑:「婚前新郎也不能亲新娘小嘴,可你都被我亲了几回了?还谈什么规矩?」沈嘉鱼给他堵的没话说,他又想起方才的话头来,晃着她的身子问她:「说啊,成婚后你想怎么罚我?」 沈嘉鱼佯做思考:「罚你给我端茶倒水吧,若是再不改,你就去跪搓衣板。」 「那样多无趣。」他手指慢慢下移,拨弄琴弦似的在她腰间抚弄:「罚我一晚上多来几次,可好?」 沈嘉鱼初时还没听懂,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腾起一片热浪,冲她翻了个白眼:「我要去见教习娘子了。」 晏归澜没拆穿她,笑着握住她的手,略正了神色:「你祖父见过流风之后是怎么处置戕害你母亲的那些人的?」流风是他着人审问的,所以有些事他自然知道,只不过最后主谋是谁,流风至死也没吐露。 沈嘉鱼叹了口气,脸色也不免阴沉下来:「二伯母是主谋之一,她被灌了药之后连夜把尸首送了出去,祖父对外只说暴毙,沈秋容是从犯,被骗出去的时候虽然不知情,但在我娘出事之后,怎么也该猜出不对来了,她偏还隐匿不报,,甚至半分愧疚之心也无,这等丑事祖父也不能留她了,把她送到乡下农庄上,打算择一殷实的庄户人家发嫁了,其他有参合的下人,也都一一打杀了。」 她脸色难看:「我阿娘一直教导我,一家人,就算是有龃龉,终归也是一家子,她临去的时候怕也没想到就是被这些所谓的家人给害了,所以人太正派有什么用。」 晏归澜搂着她,轻拍着她纤细的脊背,温声安慰:「岳母是正派之人,她瞧见你和燕乐都出落的一派磊落,泉下自然也会欣慰的。」 沈嘉鱼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流光说‘世家养出这批细作‘的话,局促抬眸看了他一眼,叹气:「二伯母和雪凝虽然狠毒,但两人一个是深宅夫人,一个是细作侍女,都不像有能耐设下这个局的人,可惜背后主谋还没找到,母亲尚且不能沉冤。」 晏归澜瞧出她神色有异,心头一动,托起她的下巴:「你有什么话想问我?」 沈嘉鱼摇了摇头,她始终是相信晏归澜的,既然心里无疑,何必说出来惹他烦恼呢?她摇头:「没有。」她给他看的不自在,只能转了话头:「成亲之后什么时候启程去江南道啊?大概要待多久? 晏归澜眯眼打量她一时,叹了声,这才配合她转了话头:「大约三四日后,本来待上一个月便差不多,但圣人知道我婚后要去江南,正好江南水道上又在闹河匪,皇上便顺道把这差事丢给我,估计得待上几个月。」 沈嘉鱼对皇上半分好感也无,闻言撇了撇嘴:「皇上倒是会使唤人。」 他一笑,拉着她起身:「我带你去见教习娘子。」 沈嘉鱼推了他一把:「你就别跟着去了,听说你们世家的教习娘子最重规矩,要是瞧见你婚前和我在一起,心里肯定得念叨我。」 晏归澜一笑:「这怕什么,我悄悄陪你一会儿,不让她们瞧见便是。」 沈嘉鱼刚想问你怎么悄悄陪?转眼又想到他悄没声潜入自己闺房都没人发现的好身手,她就闭上嘴,一声不吭地去见教习娘子了。 这四位娘子在她跟前倒还算谦逊,不过举手投足的骄矜还是显了出来,当中最年长的那位把想见礼的沈嘉鱼给扶了起来,顺便向她行了一礼:「我们四人不过是下人,三娘子再过一阵便是晏府的夫人了,万不可如此。」她一笑:「三娘子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冬娘吧。」 沈嘉鱼心里存了事,目光四下一扫,嘴上随意道:「哪里的话,几位娘子都是给我传道授业的,怎么能当寻常下人待呢?这一礼自然当得。」 她眼珠子一转就在窗边扫到了晏归澜的身影,他在一丛翠竹里慵懒靠着,见她望过来,笑盈盈地看她一眼,沈嘉鱼生怕被几个教习娘子瞧见,慌的忙低下头。 冬娘还以为她拘谨,忙道:「三娘子先坐,咱们慢慢说。」 沈嘉鱼没多想,一撩衣摆直接坐下了,没想到四个教习娘子都轻轻皱起了眉,搞得她都紧张起来。 v第五十二章[11.06] 冬娘在心里安慰自己,幸好离成亲还有一阵,有些毛病还来得及纠正。她沉吟片刻,才又摆出笑脸来:「三娘子应该知道我们来是为什么的吧?不过成婚的吉日已经选定了,礼数仪态反倒不是最打紧的,最要紧的是……」她压低了声音:「三娘子可知周公之礼?」 沈嘉鱼正用眼神示意晏归澜赶紧走,闻言脸‘噌’就红了,结结巴巴地道:「周,什么礼?」 冬娘只当她是小女孩面皮薄,笑着取出本泛黄的册子递给她:「今儿是第一日,先不讲什么,三娘拿这个回去瞧瞧吧。」她顿了下,又道:「初次洞房难免生涩,听说有的人家因为太紧张,新婚那日居然没能圆房,三娘子仔细瞧瞧这本书,若是有哪里不懂的,千万不要怕羞,私下里来问我就是,毕竟是人.伦大事,您以后总要为晏府诞育子嗣的。」 她顿了下又道:「女子第一次,疼些也是难免,不过世子定会怜惜您,您不用太害怕,世子也不是那种只顾着自己舒坦的人,您只管放松就是。」 沈嘉鱼真不知道这位冬娘是来帮忙还是来帮倒忙的,她一斜眼就能瞧见晏归澜,她对这事儿本就有些排斥,给冬娘这么一说,全身都不对起来,敷衍地应了声。 冬娘瞧她心不在焉,便把册子给她,让她回去研读了。 沈嘉鱼压根没敢翻开,等回了闺房,果然见晏归澜坐在她桌前等着,他冲她促狭地眨了眨眼:「表妹可有什么不懂的?我来教你。」 沈嘉鱼做贼似的把册子护在怀里,生怕他看见:「没有!」她挥手就要撵人:「世子你快走吧,马上就要到饭点了,我可不留你吃饭。」 他一伸手却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取来那册子翻开一页,轻笑了声点评它:「画的还算精致,就是颜色老旧了些。」 沈嘉鱼给他说的忍不住瞟过去一眼,就见上面画了个姿容妖冶的妇人和一个壮硕男子,两人衣衫凌乱地纠缠在一起,妇人半跪在榻上,脸儿贴着男子的下身,嘴里正含着……她自己也看过几本春.宫,但是都是黑灯瞎火夜深人静的时候,现在自己那未婚夫君还大喇喇坐在这儿呢! 她只看了一眼,就臊得恨不得没长这张脸。晏归澜亦有些不满,蹙眉道:「画这图的人当真不济事情,我的岂会这般细短?」 他禁不住瞧了眼她的唇瓣,她这人一向大大咧咧,偏生身上无处不精致,就连唇瓣也是小巧饱满的两瓣,平时吃个糖葫芦都含不住,要是换成他……他这样的定力,想到那样的场景也不禁浮想联翩,掩嘴干咳了声。 沈嘉鱼怔了下便懂了,她被调戏急了眼,也顾不得注意形象了,啐了声:「世子少往脸上贴金了,没准你比这个还细短呢!」 他眯了眯眼,掐住她两边脸颊:「我方才没听清,表妹再说一遍可好?」 沈嘉鱼勇气耗尽,捂着脸颊两只眼乱瞄,哼唧了几声抵死不开口。 晏归澜捏着她的脸拧了拧:「或者咱们把婚期提前些时日,好叫表妹早些知道我究竟是长是短?」 沈嘉鱼吃不住直叫饶命,他这才勉强满意,总算是不再逗她了。 沈嘉鱼接下来的几日就得进入正式的学习,冬娘的态度也间接代表了晏府长辈的态度,虽说对这个长媳不大满意,但教导上倒还颇为用心。不过她可彻底惨了,别的不说,冬娘第一天就给她拿来一双木屐,让她换上这个在家里行走,而且还要姿态优雅,落地无声。 沈嘉鱼简直要疯,又不是闹鬼,穿上木屐怎么可能半点声音不发出来!偏偏冬娘她们四个教习娘子轻轻松松就做到了,脚步声比盗贼神偷还要轻上三分,她不得已,只得穿上木屐开始日日练习,累的脚都快断了声音才勉强轻了点。 沈穆亦是心疼这个嫡孙女,叫她来问道:「你穿什么走路跟你嫁人有何干系?学些要紧的倒也罢了,她们教你这个不是存心为难人?」沈至修去郑氏灵堂前思过,沈嘉鱼的婚事最近都是他和三叔操办的。 沈嘉鱼如何看不出那几个教习娘子存心刁难,要搁在平时她早闹开了,可是现在……她摆摆手:「祖父,世子待我挺好,我学点东西就当是报答他了。」 沈穆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招她近前来:「你喜欢那晏世子吗?」 沈嘉鱼毫不犹豫地点头:「喜欢呀,世子对我可好了。」 沈穆听到她答的迅速,反而肃了神色:「倘他真和你母亲之死有关,你又该如何?」 沈嘉鱼怔了下,皱皱眉不开心地道:「祖父怎么又问这个?想也知道世子断不会如此,世子出身世家不假,但他若要真的打压庶族,直接对您或者三叔下手不就是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害死我娘呢?」 沈穆自也明白她说的道理,见她答得毫不犹豫,又叹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问道:「你想过没有,你是因为他对你好,心生感激之下所以才喜欢他,还是爱慕他这个人呢?」 沈嘉鱼给他这一串问题问的稀里糊涂,茫然道:「这有区别吗?」 沈穆摇了摇头,又抛来一句:「嘉鱼,你说你喜欢他,可你又喜欢他什么呢?」 沈嘉鱼双唇张了张:「我……」 晏归澜是世间少有的俊逸檀郎,也不似其他勋爵子弟空有一张好皮囊,他才智卓绝,出身又煊赫,关键是对她还好的没话说,可这些好像都不是她倾慕他的理由。 她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他……长得俊。」 沈穆只有苦笑摇头的份儿了:「你啊……」 他长叹一声,在沈嘉鱼肩头轻轻拍了拍:「这桩婚事本来我就不大满意,偏你父亲私欲熏心,急死忙活地便应下了。朝堂上的事儿暂且不说,世家与咱们这样人家相去甚远,你答应嫁给他,无非是为了报答他的一番情意,可若是为了他勉强自己适应在世家的生活脾性,这样的日子你能过多久?以后若是爱淡情驰,你们会不会因此而互相怨怼?过日子靠的是相互扶持,彼此契合。」 他是过来人,说的话句句在理,沈嘉鱼想反驳都找不出理由来,她不服气地说了句:「祖父又不是我们二人,怎么就这样清楚了?」 v第五十三章[11.06] 沈穆面色伤怀:「你母亲便出身世家,我当初为了提高沈家门楣,油脂糊了心窍,一意要老大娶了你母,新婚燕尔时两人也是蜜里调油,我当时还觉着寻了门好亲,可后来你阿爷和你阿娘分歧逐日深重,以至于你阿娘妄送了性命。」他郁然轻叹:「我是不想你走你阿娘的老路。」 沈嘉鱼被他说的对前路也茫然起来,也陪着轻叹了声。 约莫是沈穆的话给她敲响了警钟,她本来跟四个教习娘子学东西的时候总是敷衍了事,现在为了弥补和晏归澜的差距,学的越发认真起来,每天三更眠五更起的,当初在学堂念书都没有这般认真,四个教习娘子虽然讶异,但还是尽心教导起来,除了教导她礼数之外,每天都要叮嘱好几遍绵延子嗣的重要性。 沈嘉鱼一不喜欢小孩子的人,都给活生生地洗脑成功了。 四个教习娘子本想拿她痛脚的,没想到被累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居然是自己,每天天不亮就被她催着起床教习礼仪,有时候她兴头上来了,几人就是饿的眼冒金星也不能去吃饭,被折腾的哭爹喊娘,变着法地形容世家之礼有多冗长繁琐,嫁入世家的庶族女子几乎没一个圆满收场的,不是被休妻就是年轻早衰,被夫君厌弃。 沈嘉鱼更是愁的辗转反侧,她在昏天黑地的学习中,终于迎来了成亲的日子。成亲前夜她几乎一宿没睡,早上比负责梳洗打扮的娘子起的还早,娘子难免打趣她一句:「三娘子可是迫不及待要见新郎君了?」 沈嘉鱼紧张地搅着手指,闻言只勉强扯了扯嘴角:「哪有。」 定安长公主如今是沈嘉鱼名义上的继母,别管私下情分如何,面上情总是要做足的,她清早便过来问话叮嘱:「你嫁过去便是晏家宗妇,言行举止别堕了礼数,没得让人笑话沈家,不过也别由人欺负,得拿出当家夫人的款来。」 这些不过是场面话,沈嘉鱼随意点了点头,定安又道:「今儿晚上你们初次洞房,晏世子是习武之人,今天他怕是又要喝不少酒水,你记得让他轻着点,别只顾着自己快活。」 沈嘉鱼尴尬地点了点头,定安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盯着洗漱的娘子给她抹上香膏脂粉,再戴上凤冠穿上吉服,直到府外有人‘催妆’,她才被娘子们扶着起了身。 定安随便地瞧了眼过来,见她被艳色嫁衣衬的肤光胜雪,容色夺目,面上不由得露出惊艳,她自己也是盛京里有名的美人了,就是再年轻十多岁,怕也比不上这位继女,到底是郑氏的女儿,生的跟她倒是极为肖似,难怪能把男人迷的神魂颠倒。她在心里冷冷一嗤。 业朝新娘子并不像后世的时候要以喜帕盖住脑袋,而是要以一把鸳鸯团扇遮住面颊,等到两人交拜完毕,新郎念完却扇诗,行毕却扇礼的时候才能将团扇取下。 沈嘉鱼用描金的鸳鸯团扇遮住脸颊,在娘子的牵引下往新郎处走了过去,她透过绢纱团扇,朦朦胧胧只能看清一个如火如荼的颀长身影,让她心下越慌,慢腾腾地走到他身边。 因有个碍事的团扇挡着,晏归澜并不能瞧清她的脸,只能看见她鬓发边垂下的流苏璎珞,还有戴了红宝耳坠的白腻耳垂,但仅仅是这露出的一小片肌肤,已经足够让他心驰神往。 他莞尔一笑,低低道:「你今天好看极了。」 要是平时,沈嘉鱼听了这话必然高兴,现在只余满心的紧张,并没做任何回应,幸好晏归澜也没等她说什么,牵着她去行奠雁之礼了。 两人行完奠雁之礼,沈嘉鱼又被扶着上了马车,晏府和沈府相距不远,但晏归澜艳名在外,一路上已挤着许多百姓,都想看看这位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到底娶了什么样的天仙人物,后来人多到不得不金吾卫持刀驱赶,马车这才终于得以顺利进了晏府。 进正厅之前还要跨火盆,沈嘉鱼此时紧张的差不多快失去语言功能,从团扇的间隙处偷偷往里瞧了眼,恰好瞄见晏隐和几个晏家长辈,这几人眼底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不满轻鄙,显然对这桩婚事心下反感,不过碍于晏归澜的手段才没敢说什么。 她瞧见这一幕心里突然就慌乱起来,不知怎么的想起前些日子祖父对她说过的话,那些话现在字字不落地在她脑子里回响起来,她慌不可抑,收回准备跨火盆的脚,甚至这就想掉头逃回沈府。 晏归澜瞧她迟疑的动作,讶然蹙了蹙眉。她却不慎踩到了莲花金盆的盆边,里面的燃烧的秸秆散出来些许,差点燎着了她喜服的裙摆。屋里众人皆是一惊,席间坐着的裴惊蛰和晏星流反应最快,腾的站起来就想扶人。 不过他们俩就算再快也快不过走在她身前的晏归澜,他转过身稳稳当当地扶住她,漠然扫了裴惊蛰和晏星流一眼,声音极低地问道:「怎么了?」 别人离得远没瞧见,他方才可是看见她迈出的一只脚怎样收回去,想逃离这里一般。 沈嘉鱼被惊了下,终于回过神来,极轻地摇头:「没事。」 幸好她被绊了下,倘她今天真的跑了,明天沈家就得被盛京人的吐沫淹死。 便是有什么事也不能再喜堂上说,晏归澜很快调整好神色,礼赞官忙打趣了几句,众人哄然大笑,只当是新妇太过紧张羞怯所致,就连晏星流和裴惊蛰惊站而起都无人注意了。 两人对拜过后便被送入喜房,晏归澜含笑念出却扇诗,帮她取下鸳鸯团扇,露出一张花瓣似的娇艳剔透面庞,她被烛火映照的肤如凝脂,眸如星辉,瞧得屋里人都一恍神,也有几分理解为何晏归澜要求娶这位沈家女了。 小郑氏是晏府里最乐意见两人成婚的,见状打趣道:「都说美男子找一门好姻缘不易,归澜倒是难得找到一个容色和自己相当的了。」 众人闻言均笑了笑,独独裴惊蛰和晏星流两人笑不出来,两人本可以称病不来参加晏府昏礼,却不知抱着什么自虐心态,硬是按时赶了过来。 裴惊蛰慢慢往喜床上瞧了眼,不由想着自己亲手为这少女取下团扇的场景,等看到行却扇之礼的晏归澜,脸色又齐齐沉了下来,眸中闪烁不定,心里却当真升起了抢亲的念头。 晏府一向的规矩是先宴客再回洞房行合卺结发之礼,晏归澜对众人的打趣一笑置之,被簇拥着出去之前,轻声对她叮嘱:「我命人准备了汤菜,若是饿了就提前用些,我得一会儿才能回来。」 沈嘉鱼一直高度紧张地回忆自己有没有哪儿出错,压根没听见有人说话,他轻轻拧眉,直到外间有人催促,他这才撩起珠帘出去了。 沈嘉鱼一直拽着裙摆坐在喜床上不敢乱动,还是琢玉看不下去,低声问她:「三娘……夫人,世子特地让厨下为您准备了点心吃食,您要不要先用点?」 沈嘉鱼一直盯着裙摆上的牡丹走神,琢玉连着问了三遍,还轻轻退了她一把,她这才如梦方醒:「什么?怎么了?!」 琢玉颇是无奈,只得又问了一遍,看了眼自家娘子纤丽的身躯,含蓄提点道:「您还是先用点为好,晚上还有的忙呢。」不知道自家娘子能不能经得住折腾。 v第五十四章[11.06] 沈嘉鱼想着找点事转移注意力也不错,便由她服侍着喝了点汤,再多却一口都吃不下了,又去后面的浴间沐了身。 琢玉还要再劝,外间已经有人禀告‘世子回来了’,沈嘉鱼嗅了下空气中浮动的莲香平复紧张,又怔怔地抬起头,他迎着满堂华彩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拖长繁冗的新郎冕服在身后迤逦成云,他的面容本是凛然孤傲的俊美,换上这身吉服,却多了几分异样的撩人。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认真看他,定定看了会儿,才慢慢垂下头。 晏归澜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侧头瞧着她眉眼:「你怎么了?」 沈嘉鱼张口想答,又想到教习娘子的教导,于是柔声细气地答道:「没怎么啊。」 这般说话就更不对劲了,他刚想问一句你是不是喉咙不舒服,她就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慌里慌张地道:「还没喝合卺酒呢!」 下人很快端了合卺酒过来,两人交缠着手臂一饮而尽,晏归澜刚想同她说几句话,她又急急忙忙地道:「还有结发礼!」 晏归澜:「……」 他无奈摇头,看来不把礼数行完他是没法开口的,只得把一把小金剪交给她:「你来吧。」 沈嘉鱼拿着金剪在他一头乌发上比划了会儿,迟疑半晌却不敢下手,只得丧气地把剪刀塞给他:「还是你来吧。」 晏归澜一笑,小心剪下她的一缕青丝,和自己剪的头发放在锦袋里,又欺身压过来蹭了蹭她脸颊:「可还有事?若是无事便早些安置了吧。」 沈嘉鱼还是有点心不在焉,却记着嬷嬷的教导,犹犹豫豫地开了口,细声道:「妾帮世子更衣。」 晏归澜:「……」 要不是她全身上下都是他熟悉的,他非得以为沈家掉包换了个人。 他挑了挑眉,她已经迟疑地凑过来解他腰间的玉带,又帮他脱换下大袖,前一阵这小东西连他衣裳上的梅花暗扣都解不开,现在面对这般繁冗的冕服竟没有半分错处,但这样的改变并不能让他高兴,倒让他觉得无端别扭起来。 他的冕服着实复杂,沈嘉鱼给他换好寝衣鼻尖也冒出细汗,他伸手帮她楷去薄汗,狎昵地调弄她:「这般急着帮为夫更衣?现在可以去床上安置了吗?」 沈嘉鱼显然把步骤记得很牢,坚决摇头:「不成,你还得去沐浴洗漱。」 晏归澜:「……」 他无奈扶额,转去浴间洗漱了。沈嘉鱼把圆房的要诀默念了几遍,默默地坐在床上等着,他沐身洗漱完才这番回来,此时已经拆了玉冠,一头长发低低垂着,斜倚在门边冲她笑道:「这下总算能做夫人的入幕之宾了吧?」 沈嘉鱼一边记着要诀,一边侧身让他过来,他不满她的走神,欺身把她压在身下,一点点地细密亲吻着她,直到她气喘吁吁才微微撑起身子,调侃:「想上夫人的床当真不容易。」 她现在已经换上藕红色的寝衣,卷长的头发随意挽着,身上并无多余装饰,鲜妍可口的让人恨不能把她一口吞下去。 沈嘉鱼红着脸没吱声,他又不满她的沉默,托起她的下巴缠绵地亲吻着,一手已经从寝衣下摆探了进去,一路试探着往上挪动,察觉到她身子僵硬,手臂还微微颤着,他安抚似的抚了抚她的脊背:「还是怕这个?」 沈嘉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终表情别扭地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还成。」声音像绷紧的弓弦。 晏归澜听的蹙了蹙眉,瞧她眼底两圈青黛,神色又颇是紧张,显然这几日也累的紧了,他心里到底怜她:「你嫁进来便好,圆房倒是可缓几日。」他知道她对这事儿始终心存排斥,也没打算今晚上一定就得要了她。 沈嘉鱼扯住他的袖子,鼓着脸颊摇了摇头:「不成,今晚上得圆.房。」 她这样主动自然让他惊喜,不过惊喜之余他颇是诧异:「你真这样想圆房?」 沈嘉鱼声音紧绷的‘嗯’了声,一板一眼地道:「教习娘子特地叮嘱过的,大婚之日须得全了周公之礼。」 晏归澜摩挲着她脊背的手顿了下,神色晦暗不明:「你这般忍着,只是因为教习娘子的叮嘱?」他想到她方才想逃离喜堂的动作了。 沈嘉鱼觉察到他有些不快,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得点了点头:「圆房之后,昏礼才算周全了,再说娘子还等着在外验收喜帕的。」 晏归澜眯了眯眼,神色越发难辨,沈嘉鱼不知道哪儿出问题了,一脸茫然地和他对视,两人一个不愉,一个茫然,对视半晌,居然是他先败下阵来,叹了声:「罢了。」 他伸手取下帐幔的金钩,瞧她神色无措,慢慢弯腰在她眉间亲了亲:「若是觉着难受,就告诉我。」 沈嘉鱼被他安抚的沉下了心,拿出就义的心情靠在他身上,慢慢闭上眼迎过去…… 屋里传来男人低哑的哄劝,还有少女断续的低泣,还夹杂着压抑的呼痛,声调越来越急,过了阵却又猛地转为慵懒无力,等到最后,却又猛地急了起来,接着便是软成一滩春.水的低哼。 不知过了多久,晏归澜才从她身子里退出来,声音多了几分喑哑:「备水。」 v第五十五章[11.06] 他抱着她清洗过身子,小心把她放回床上。沈嘉鱼除了疼之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失神地看着屋顶的紫檀宫灯良久,才想起什么似的要起身:「元帕得拿去给娘子!」 晏府怕血脉混淆,元帕都是由专人收起来的。 晏归澜本想弯腰抱住她,闻言身子僵了下,拧眉瞧她一眼,把她按在床上用被子裹好,这才披好衣裳,一言不发地取了元帕往外走。 元帕上除了点点落梅还有旁的痕迹,沈嘉鱼侧过头没敢看,她听到门外传来断续的说话声,才知道验收元帕的娘子一直在外头没走远,她想到方才的声音肯定被娘子听见了,脸色不由得更红。 她缩在被子里等了会儿,晏归澜才折身返回来,圆了房沈嘉鱼便似完成了一个重要任务,身上又累又倦,那处还肿胀着疼,强撑着问了句:「元帕给她了?」 晏归澜‘嗯’了声,她倒头就想睡觉,下巴却被他轻轻抬了起来:「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沈嘉鱼朦胧着双眼看她,他坐在她身边提醒:「想清楚你我为何要圆.房了吗?」 她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居然对这事儿这么执着,被问的懵了下才拿出教习娘子的那套来:「成亲不就是得行周公之礼吗?当然是为了周全昏礼啊。」 晏归澜默然瞧着她,沈嘉鱼只得绞尽脑汁地想理由:「开,开枝散叶?振兴晏府人丁?」这个再不成她可真的憋不出来了! 晏归澜垂眸,眼神越发深邃,薄唇吐出两个字:「错了。」 沈嘉鱼:「……」 她头都要大了:「世子直说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还不成?」 晏归澜:「……」 他捏了捏她的下巴:「这个既然答不上来,那便换个你能答的,今日在堂上跨火盆的时候,你可是想跑?」 沈嘉鱼给吓得睡意都飞了一半,立刻否认:「没有,我就是绊了一跤。」这种丢人至极的事儿怎么可能承认! 晏归澜还想再问,瞧她脖颈上都出了冷汗,还是把唇间的话散了去,折腰在她身边躺下:「罢了,睡吧。」 沈嘉鱼给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他背对着自己睡过去,忍不住又是蹬腿又是做鬼脸,弄出好大的动静来也不见他回个头。 平常大白天都要搂着她的人,突然这般冷淡,让她颇是不适应,在背后不满瞪了他一会,气哼哼地掀起被子,不再理会这矫情鬼,睡觉! 次日一早,晏归澜强拉着她看她伤处,确定她那里只是微肿之后才松开了她,只是她身上指痕吻记累叠,少不得穿一件密实的衣裳遮掩住。 两人换好衣裳便去给家中长辈请安,晏隐虽然不满这个儿媳,但作为公公也不能把儿媳如何,再说还有小郑氏护着她呢,他就是再不满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晏归澜虽恼着她,但也不欲让人瞧她笑话,因此去请安这一路上都谈笑自若,回屋之后才捧起公文细细读了起来,沈嘉鱼憋了会就憋不住了:「世子,我,我招你惹你了!」 晏归澜瞥了她一眼:「想出答案了?」 沈嘉鱼听到答案这两个字就想揪头发,怒道:「没有!」 晏归澜便又低头看书了。 沈嘉鱼:「……」 两人接下来的几日都没做那种事,沈嘉鱼洞房那天实在是疼的紧了,本来不做这事儿心里还偷偷高兴,等过了两天却咂摸出不对来了,偏她又不好主动去问他,烦的在院里到处走。 石清和念玉两个正在廊下说话,这两人原都是晏归澜指给她的女护卫,因为她回沈府了才暂留在晏府,如今她既然成了亲,这五人又都调来伺候她了。 她见石清眉飞色舞地提及了‘世子’二字,忍不住好奇地悄悄凑过去,就听她高兴道:「世子马上就要回江南道了,留云姐见到世子必然欢喜极了。」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世子一笑她心慌》卷一 作者:长安春风 02、《世子一笑她心慌》卷二 作者:长安春风 03、《世子一笑她心慌》卷三 作者:长安春风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