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命糟糠妻》 序言 【序言 这样的爱情最对味】 小编的大姊有着与本性相当不符的职业——钢琴老师,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就得说到小编兄姊和自己惨痛的经历,像是和小编哥哥一言不合就打架,或搭她的车,一言不合就被赶下车(对,就是小编); 或大姊和二姊吵架,遭受池鱼之殃被赶下车(欸对,还是小编)之类的,族繁不及备载。 只是小编大姊这一点就炸的火爆脾气,却是学生和家长口中的好老师,常年听她如此说,小编已无感,倒是大姊这般性格让家中长辈甚是忧心她的姻缘,所以当大姊宣布她要结婚时,全家都是惊大于喜,而当两个小外甥蹦出来后,见到升格为人母的大姊性格变得如此温柔,更是吓傻了一票人。 大姊的变化让我下意识就想到咱们《好命糟糠妻》里的女主刘桂香,刘桂香也是个热血教师,穿越到古代后发现自己已经嫁了个残疾夫君,她没有因此感到不公或愤怒,看到相公单守信被家人欺负,她一肩扛起照顾他的责任,使了巧计让他们得以离开单家人,单家人欺上门,她也不甘示弱,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就为保护她的夫君、他们的家,而该温柔的时候也丝毫不保留。 她的好运气让她和单守信的小家越过越好,她的真诚付出让单守信感受到她的好,对她坦白自己的秘密,终于交心的两人过起了甜蜜生活,只是世事无常,让两人面临了分离,但他们的感情却不因为分隔两地而磨灭,反而越见浓烈…… 其实刘桂香和单守信的相处,就像当初她为两人的小家赚进第一桶金的蜂蜜百香果汁一样,入口的酸就像生活中的磨难,但忍过去,回甘的甜就会让人忍不住微笑。 想知道刘桂香如何为了两人的小家奋斗努力,想知道单守信的秘密是什么,两人又是为什么而分隔两地吗?赶快去冲一杯蜂蜜百香果汁放在桌旁,和我们的女主一起体会爱情的酸甜吧! v第一章 【第一章 傻子媳妇不傻了】 七月的黄昏,霞光灿烂似火,照在归途的巴士上。 山区的路一向不好走,总有落石随着山坡滑落,以至于巴士左右摇晃,时不时还要跳跃两下,颠簸得满车乘客连同司机都昏昏欲睡。 刘桂香一手肘靠在车窗上,手努力撑着昏沉的脑袋,看着有几分不舒服的样子。 自己早晨出门的时候,学校里孩子们还没起床,这会儿怕是已经吃过晚饭了。 她是个孤儿,依靠着乡亲们的百家饭和百家衣长大,后来藉着助学贷款和勤工俭学读完师范,之后就直接回了家乡,做了小学校长。 三年下来,她从乡里募来了资金建教室,换了桌椅、黑板,甚至还为路远的孩子们办了宿舍和食堂。如今,学校还是不大,但她这个校长加上五十几个学生,还是把学习搞的有声有色。 这次她开会之后,又找乡长耍赖着要了一千块资金,买了一箱子的纸笔,足够孩子们用一阵子了。 想起乡长那个乾瘦的小老头儿,每次见到她都恨不得躲起来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笑了,都说当官的贪,杀了一百个,九十九个都不冤。但总有好人的,乡长就是那独特的一个。 这般想着,她再也耐不住困倦,一手搂着纸箱,就那么沉沉睡了过去。 许是满车人的睡意引诱得司机也实在受不了,竟也眯起了眼睛,却不想方向盘被带歪了,整辆车直接奔着旁边的山崖冲了下去…… 翻滚,眩晕,剧痛……刘桂香在梦里实在痛苦到了极点,她想要睁开眼睛,但眼皮却好似不听她使唤一般,朦胧中,好似有很多人在她耳边吵闹。 「这刘家丫头真是太可怜了,生下来就是傻子不说,家里也没个撑腰的人,嫁进单家之后更是……哎!」 「可不是嘛,这个时候谁家也不缺吃的,她还饿得进山去寻,怕是在家吃不饱呢。」 「单家也是家大业大,肥田就有两百亩,连一口饭都舍不得给儿媳?」 「别说儿媳了,你们没看见信哥儿吗?也是瘦的厉害,那还是亲爹娘、亲兄嫂呢,不也一样吃不饱?更别说香香这个傻子媳妇了。」 刘桂香皱了眉头,实在被吵得头疼,就拼力挥了挥手,「别吵了。」 可惜她自觉用了很多力气,喊得也大声,实际上却只有手指动了动,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那些人还要再说的时候,远处却来了几个人,声音喊得更尖利了。 「哎呀,香香啊,你这是跑哪里去了?娘到处找你啊,都是娘没有照顾好你,你可不能有事啊!」 另外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紧跟着也哭开了,「香香啊,早晨你可是拿着白面馒头走的,不会是去喂了山里的野鸡鸟雀了吧?贪玩也不能这样,白白让娘担心啊。」 两人的声音尖利,扎得刘桂香脑仁儿疼,她实在受不了了,一骨碌坐了起来,结果入眼看到的一切却惊得她目瞪口呆。 这是哪里?片场? 她面前的两个妇人,一老一年轻,老的穿了一件锦缎的褙子,头上盘着发髻,插了金簪,虽然有些年纪了,但脸上抹了粉、涂了口脂,同电影里那些青楼的老鸨很是相像。 年轻的妇人穿了一套大红的衣裙,头上的金簪比起老妇多很多,足有五六根,插的有些乱,远看同刺蝟没什么分别,衬着她大饼一样的圆脸,两颊的横肉,典型的刻薄地主婆样。 再看周围的人,粗布衣裤,无论男女都是长发,男子挽在头顶,女子挽在脑后,有的肩头还扛着锄头,挽起了裤脚,露出一双沾满泥土的大脚…… 这是哪里? 刘桂香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却实在不想相信,于是眼睛一闭就要再昏过去,兴许再睁开眼睛就回到她的学校了,她的学生、她的乡亲、她的校舍都没有变…… 可就她往后仰躺的时候,却被一双细瘦而冰冷的手臂揽住了。 「香香,不怕,我来了。」 这声音很是浑厚,听在想要装死的刘桂香耳朵里,心底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喜悦,这喜悦陌生得厉害,好似埋藏在身体深处,不受她控制。 她惊愕地睁开眼睛,就见自己的手臂已经抱在一个年轻男子的脖子上。 男子皮肤白的很,也很瘦,但近看五官却极俊秀,墨眉大眼、长睫毛、高鼻梁,唯一缺点是唇色有些发青,一时间把刘桂香看愣了。 男子却好似习以为常了,回身喊了一句,「哑叔。」 就有一个穿着破衣烂衫的老头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弯腰把刘桂香扯到了背上,抬脚就走,年轻男子推着轮椅跟在后边。 刘桂香没想到这男子是残疾,惊奇地多看了几眼。 她初来乍到也不好说话,默默回头一望,见那老妇人和年轻妇人好似正笑着同那些乡亲说话,不过远远投射到她身上的眼神却无比嫌弃厌恶。 「哎呀,我不多说了,香香怕是受了惊吓,我赶紧回去让人炖鸡汤给她补补。还有信哥儿这孩子,平日劝他多吃他就不肯,眼见又瘦了一圈,我这当娘的,心里真是着急啊。」 「就是,二弟太不懂事了,怎么就不知道他是全家的宝贝疙瘩呢?」 晚风送来老少两个妇人尖利的声音,却怎么听怎么不舒坦,刘桂香皱了眉头,垂下眼皮,没有看到跟在一旁的年轻男子眼底划过一抹惊异。 哑叔走了一段路,拐进一家修建得很是气派的大院子里,院子里有青石铺地,院角栽了果树,院墙下还有鸡舍,里面的母鸡成群,咕咕叫着,一派富足的农家景象,但哑叔却脚下不停,穿过两道小门到了最后一进房舍。 这房舍就好像后娘养的小可怜一样,相对前边两进院子来说,真是又小又阴暗破旧,若不是打扫得很乾净,刘桂香甚至以为这是谁家的猪圈鸡棚。 哑叔迈进门去,到了内室,把刘桂香放到炕上,又把年轻男子抱起来安顿在刘桂香旁边。 v第二章 刘桂香从睁开眼睛开始,受到的冲击比之前二十几年都多,这会儿她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即便还有满肚子的疑问,但也忍耐不住,闭上眼昏睡过去。 睡吧睡吧,再睁开眼睛,一定能回到她的学校! 可惜……夜色昏暗,一灯如豆,她再次睁开眼睛,瞪着棚顶垂下的几根草叶,再抬手看看自己很是粗壮的新手臂,无奈认命了。 「你可是觉得好些了?」 白日里那个年轻男子原本坐在窗前,听见动静就挪了过来。 刘桂香犹豫了一瞬,想起刚醒来时听见的那些话,这新身体的原主人似乎是个傻子,于是她忍着没有回话。 那年轻男子好似也没指望她应声,扶了她起来,然后说道:「你坐一下,我让哑叔给你端吃的来。」 听见这个「吃」字,刘桂香的肚子立刻就造反了,咕噜咕噜响个不停,不由得露出尴尬一笑。 趁着男子爬去窗边喊人的功夫,她迅速地在屋里看了一圈,然后奔去角落的水盆前,清澈的水面映出一张有些圆润的脸庞,许是常年日晒的缘故,皮肤很黑,但眉眼还不算丑,甚至有几分英气,就是头发乱糟糟的,像乞丐一般。 她一向爱洁,忍耐不住就伸手几下打散了头发,迅速编了两条辫子,再看水盆里的姑娘终于有几分样子,这才满意的转身,却见年轻男子手里端了一只粗陶大碗正对着她愣神。 她咧嘴笑了笑,上前接了大碗,结果碗里只有三个小红薯,根本不是先前那两个妇人说的什么鸡汤。 她皱了眉头,拿了红薯一边啃一边琢磨,最后得出结论,那两个妇人嘴甜心苦,根本不像她们嘴里说的那般疼爱她这个媳妇儿,还有…… 「你先垫垫肚子,待天亮,让哑叔上山去抓只兔子烤给你吃,娘……她们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年轻男子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神色有些落寞,衬着他清秀的眉眼,很是让人怜惜。 刘桂香见状,心头一酸,下意识应了一句,「你别难过,我吃红薯就行。」说罢,她才想起原身是傻子,许是不会说话的。 果然,那年轻男子惊讶地抬了头,问道:「你会说话了?」 刘桂香尴尬地咽了一口口水,她以前就不会撒谎,这会儿又不想骗眼前这个……丈夫,毕竟他能对一个傻子好,想必也不是坏人吧?于是她斟酌说道:「我……摔了一下,脑子好像清醒了一些,就会说话了。」 她这理由实在有些牵强,但男子却好似不愿意深究般,反倒欢喜道:「太好了,早知道这样,就让哑叔多带你上山去转转了。」 刘桂香又低头吃了一个红薯,试探问着,「我以前脑子糊涂,如今也不知道这家里都有什么人?」 「这个容易,我告诉你……」年轻男子亲手替她把最后一个红薯剥了皮,慢慢说起家里的事。 原来这家姓单,当家人叫单老实,老婆姓冯,都年过半百了,另外单家还有兄弟两个外加一个姊姊,大哥单守财考了童生之后就一直在读书,却没有寸进,娶了媳妇儿,生个孩子叫栓柱,媳妇儿姓张,娘家在隔壁村子;姊姊单阿萍嫁在同村,平日常回来。 单家原本也是农家,但十八年前,单老实两口子出门做工,碰巧救了一个贵人,贵人赏了大笔的银钱,单家新建了院子,买了田地,成了这村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 而这年轻男子叫单守信,是单老实两口子在外做工时生下带回来的,自小身体不好,三年前家里做主娶了死了爹娘的刘桂香,刘家的三亩薄田做了嫁妆,他们就成了夫妻。 刘桂香听得红薯都忘了吃,毕竟猜测是一回事,但得知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先前活了二十多年,连男生的手都没拉过一次,如今意外车祸穿越,落到一个傻子身上,倒是得了这么一个俊秀的丈夫,以后总在一个屋檐下,一个炕上睡觉,是不是还要…… 她越想越心慌,抬手抓了粗陶大碗就说道:「我去洗碗。」可是不等她说完,粗陶大碗却「咔嚓」一声,被她抓碎了…… 她惊愕的看向自己的手,单守信却是极习惯地拉过她的手,用衣袖掸了掸。 「你力气大,碰什么都容易碎,小心别伤到自己。」说着,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塞到她手里,「你先玩一会儿,我拾掇碗片。」 「那个……谢谢啊。」刘桂香还没有接受自己突然变成大力士的事实,乾笑着应了一句,却又下意识收紧了手指,结果单守信塞到她手心的东西又碎了。 从手中的小东西流出的清香气息让她觉得熟悉至极,她低头一看,那碎裂的东西有着褐色的外壳,从裂缝里流淌出的瓤儿是淡黄色的液体,里面包了黑色的小籽…… 「百香果?」 这可是她以前最喜欢泡水喝的果子,加上一点蜂蜜所兑出的果汁,整个学校的孩子都喜欢,没想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居然也有这果子。 「百香果?」单守信同样疑惑问出声,「这果子是在你旁边捡到的,我以为是你在山上寻到的吃食,才帮你放起来。不过这果子,先前倒是没见到过。」 刘桂香脑子里好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想抓住,但今日实在是过得太过纷乱,原主的脑子停滞了十几年,这会儿又罢工了,她只能放弃,胡乱擦了手,把果子壳塞到炕下一个土洞里,就跳进原本的被窝睡着了。 单守信听着熟悉的呼噜声,半垂的双眼里满满都是疑惑和好奇。 哑叔从门外探头进来,他摆摆手,哑叔便关了房门。 山村的清晨总是在鸡鸣狗叫里醒来,太阳还在努力翻越大山,盼着赶紧露脸,山间的雾气还没散去,隐约可见早起寻虫吃的鸟儿在飞窜。 刘桂香慢悠悠在村里转悠着,她昨日睡的多,醒来的时候见单守信还在睡,就悄悄出门,打算熟悉一下这个也许要就此终老的山村。 这山村名叫大柳树村,有三、五十户人家,三面环山,山头都不算高,树木葱郁,一面是平原,开垦成了田地,远远看去阡陌纵横,是典型的田园美景。 单家的宅子果然如同单守信所说,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好,其余人家多半是茅草房,就是有几座砖石垒的,也没有单家的气派阔大。 村里有的人家养了猪,许是舍不得喂粮食,平日总用汤水糊弄,只长了松松垮垮的大肚皮,身上不见几两肉。 大猪透过栅栏,见刘桂香在外边转悠,于是抬起脑袋,哼唧个不停。 刘桂香一时兴起,扯了路旁的青草栅栏去喂猪。 这时候,院子里突然走出一老一少两个妇人,手里拎着一个满是污渍的木桶,显见是要喂猪。 v第三章 在她还没搞清楚一切的情形下,刘桂香不想外人知道她已经不傻的事实,情急之下,眼珠一转,就把草叶塞到嘴里嚼了两下。 墨绿色的草汁有些苦涩,惹得她皱了一张脸,却也成功地让走到近前的婆媳俩放下戒心。 「我当是谁,原来是桂香啊。怎么一大早没被她婆婆撵去推磨,跑到咱们家门前逗猪了?」 年轻妇人瞧着刘桂香,神色里带了三分怜悯,毕竟同为人媳,年纪又相当,对她总有几分同情。 老妇人伸手推了刘桂香一把,毫不在意她是不是摔了,只顾着去看家里那头宝贝猪,嘀咕着,「这傻子给咱们家猪吃什么?万一猪吃拉肚子了,我就找单婆子要银子去。」说罢,又呼喝儿媳妇,「赶紧把猪食倒进去,自己活计一堆,哪来的闲心顾一个傻子。」 那儿媳妇许是有些怕婆婆,赶紧提桶子要倒进猪槽子,不想那栅栏为了防止猪跳出来,建得有些高,她一时提不动猪食桶,就卡在了那里。 这时,旁边忽地伸出一只手,单手提了猪食桶直接越过栅栏,哗啦倒进猪食槽里。 这是刘桂香在帮忙,力气大是她穿越过来的唯一福利,除了捏碎一只陶碗、一颗果子,今日倒也派上了用场。 果然,小媳妇看了很是感激,接了空桶,笑道:「桂香这力气真是大,平日做活儿都能顶一个壮劳力了。」 她婆婆见状,也不好再对着刘桂香说什么刻薄话,就改了口气,「力气大有什么用?若是她爹娘都活着,家里有那么三亩地,总能护着她吃个饱饭。如今在单婆子手下,日子比驴也轻松不到哪里去。你别看单婆子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心狠着呢,别的不说,就看她对老二那架势,好像外边捡来一样,老二都吃不饱,更别说桂香这个傻媳妇了。」 小媳妇儿也是个聪明的,趁机拍了婆婆一记马屁,「桂香是命苦,倒是我有福气,进了咱们家,有娘疼我呢。」 果然,老妇人听得眉开眼笑,「你也是个懂事的。」 她还想再说几句的时候,远处却是传来骨碌碌的声音,原来是单守信醒来不见刘桂香,自己转着轮椅寻了过来。 这轮椅一瞧就不是城里铺子买回来的,不知是谁用木头随意拼凑的,轮子都算不得正圆,推起来很是吃力,即便清晨有些寒凉,单守信依旧累得满头大汗。 那对婆媳待他自然不能像刘桂香那般随意,赶紧打招呼,「老二,你怎么找来了,可是你娘喊人了?」 单守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得温和可亲,「没有,就是醒了不见桂香,怕她又跑去山里,这才过来看看。桂香脑子不清楚,没有给大娘和嫂子添麻烦吧?」 世人皆有爱美之心,即便单守信是个双腿不能行的残废,但这般言笑晏晏、礼数周全,这婆媳俩怎么能不喜欢?赶紧应道:「没有没有,桂香还帮着拎猪食桶了呢。」 单守信扫了满脸「无辜懵懂」的刘桂香一眼,继续笑道:「桂香力气大,帮个忙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婆媳俩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老妇人便低声道:「老二啊,你这脾气要改改啊,你也是单家的血脉,虽然……嗯,身子有些不方便,但你爹留下的家产总有你一份,可不要因为顾念什么兄弟情义、什么孝道,太亏到自己啊。 「大娘跟你说,当初你娘刚生了你,你爹就发了一笔大财,满村人都说你是财神爷座下的童子托生,恨不得你生在自家。可惜你娘偏心得太过了,不但不疼你,还给你娶了桂香……真是……村里人都看不过去呢。」 刘桂香支起耳朵,心里急转分析这话里的信息量,盼着多听几句的时候,单守信却是不配合。 「大娘好意,我心里感激不尽。出来时候久了,我这就带桂香回去了。」说着,他费力地调转了轮椅,招呼刘桂香,「香香,跟我回家了。」 刘桂香偷偷瞪了他一眼,到底也抬脚跟了上去。 那婆媳俩也不生气,反倒更加叹气起来,「老二真是个孝顺的,他娘待他那么不好,他也不愿意听人家说他娘一句不是。」 「可不是?单婆子真是比桂香还傻,若是对小儿子好些,说不定福气更厚呢。」 单守信在前,刘桂香在后,一路慢慢往回走,见路上没旁人,单守信就低声道:「以后要出来走动,喊我或者哑叔陪着,别听外人瞎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就是了。」 刘桂香撇嘴,还要反驳几句的时候,单守信又道:「你昨日发热也没好利索,万一再昏倒如何是好?」 原来他是担心她。刘桂香听得心头一暖,前世孤儿,今生又得了傻子的驱壳,都是寒冷孤苦的命,最是受不得也最缺少这样的暖意,她忍不住就软了下来。 「知道了,我不过是闲走看看。」说着话,她就几步撵上去,直接拎了单守信扔上自己的后背,一手托着他,一手拎了笨重的轮椅,大步往单家走去。 「这什么破东西啊,又沉又笨重,以后有钱,换个好的。」 单守信身子僵硬了那么一瞬,却是慢慢放松伏在媳妇背上,笑着应道:「好。」 晨风调皮吹过两人鬓角的碎发,交缠在一起,倒是应了那四个字,结发夫妻。 单家院子里,两个粗使婆子正在忙碌,一个喂猪,一个摘菜做饭,眼见刘桂香背了单守信进来,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就抬手打翻了铜盆,叮当之声立刻引出正房里的单婆子,她开门一见刘桂香两口子,开口就骂了起来。 「大清早的,不赶紧帮忙干活儿,去哪里闲走了?家里养头猪还能杀了吃肉,养你们两个废物,除了浪费粮食有什么用?」 刘桂香还没觉得如何,倒是背上的单守信身子突然绷紧,显然是被那「废物」两个字扎了心。 刘桂香想也不想,张嘴就回骂了一句,「既然是废物,自然什么都不会了,以后有活也别喊我!」 说完,她背了单守信就继续往后走,路过两个婆子身边的时候,顺脚踢了那个翻倒的铜盆,盆里剩下的半盆脏水就扣到了使坏的婆子脚上,浸透了她的布鞋,惹得她跳脚,又不敢开口骂人。 虽然单守信一向是单家的眼中钉,没人疼爱,刘桂香也被当做奴才使唤,但到底他们都是单家人,不是她们这些奴仆可以当面喝骂的。 「你居然敢回嘴?反了天了,老天爷快开眼看看啊,怎么不劈死这个不孝顺的傻子,平日好吃好喝养着他们,还不如养头猪呢。」 刘桂香翻了个白眼,自觉在单婆子嘴里,怎么也逃不掉不如猪的命运,也就不抗争了。 她也不理会,一路到了后院的小土屋子,把单守信放在炕上,又去缺了口的铜盆前胡乱洗了脸。 单守信挪去窗户边,推开窗扇,屋子里勉强洒进几分晨光,显得没那么昏暗了。 他双眼扫过皱眉洗脸的刘桂香,不知为何,嘴角就翘了起来,虽然她会说话了,变得陌生又诡异,但护着他的习惯还是半点儿不改。 v第四章 前院里,单婆子骂个没完没了,把自己累得嘴巴都乾了,刚要喊人倒碗凉茶的时候,嫁在同村的闺女单阿萍就从门外窜了进来。 她扫了院里一眼,就凑到老娘跟前,问道:「娘,您这大早晨的,又跟谁生气了?」 「能有谁?还不是刘桂香那个傻子,我骂她废物,她居然说也以后不干活儿了,气死我了。」说罢,她突然瞪着闺女骂道:「你怎么大早晨跑来?是不是又来要粮食?」 单阿香被老娘戳穿心思也不见脸红,笑嘻嘻道:「娘真是厉害,一猜一个准。您也不是不知道,我婆婆那个抠门儿的,我家晨哥儿年纪小,他爹又要下地干活,不吃饱怎么成?我就回来拿几个馒头,以后我家粮食下来,我也多孝顺娘。」 不等单婆子应声,西厢房的门却是应声而开,身形富态的张氏一手扶着脑后的发髻,一边忙着固定发簪,一边开口就嚷道:「大妹妹这话说了几年了?陈家去年种了六亩小麦,娘可是没吃到一个你送来的馒头。再说了,谁家过日子都有难处,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一次两次就算了,可禁不住大妹妹整日上门来打秋风啊。」 单阿萍被嫂子数落得面子过不去,她嫁去陈家的时候,单家嫁妆也没少送,但陈家日子一般,吃穿用度都不如单家,心里就渐渐生了不满,好似爹娘兄弟都在享福,偏把她踢出去受苦,特别是生了儿子之后,更是恨不得把娘家东西都挤出来用在自己儿子身上。 这般听大嫂挤对,她也恼了,斜眼冷笑道:「大嫂这话说的,我是娘的亲闺女,我不孝顺,难道娘还指望外人不成?再说,这家里是娘说了算,我又没找你要馒头,你急什么?」 张氏恨得咬牙,在她看来,单家的一切都该是她家栓柱的,被小姑讨要走一分就少一分,如何能不气恼?至于后院住的单守信两口子,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单婆子眼见儿媳和闺女吵成一团也是头疼,想要寻个事把话头儿岔开,又一时想不到,不过她脑子难得灵光一次,惊叫一声,嚷道:「哎呀,我说哪里不对劲呢,刘桂香那傻子怎么会说话了?她不傻了?」 张氏和单阿萍本来还跟斗鸡一般,恨不得扑膀子打一架,听着这话都是惊讶,「娘说什么?」 「我说刘桂香,刚才跟我吵嘴来着!」单婆子也不多解释,直接杀去了后院。 见状,张氏和单阿萍自然紧紧跟了上去,她们也是好奇不已。 【第二章 这是一家人吗?】 刘桂香洗了脸,也不管单守信是不是洗过了,投了破旧的布巾,也给他擦抹了手脸,动作熟练至极,又力度适中,没有让单守信有半点儿不舒坦。 她前世就是孤儿,读书的时候,就是打工再忙也要挤出时间去孤儿院做义工,这些活计都是做顺手了。 单守信眯着眼,享受这样细致的照顾,听着刘桂香肚子咕噜噜的响动,正要开口说话,单婆子却带着儿媳和闺女在这个时候杀到了。 两扇破旧的木门被大力推开,差点即刻寿终正寝。 然而单婆子也不在意,进屋就盯着刘桂香看了又看。 刘桂香也不理会她,洗布巾、倒水,自然至极。 单婆子迟疑着问道:「刘桂香,你不傻了?」 单阿萍有些不相信,插话道:「娘肯定听错了,她都傻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突然好了?听说早起还在赵家猪圈前逗猪呢,难道吃猪粪治傻病?」她说完,好似觉得自己这话够风趣,就哈哈笑了起来。 不料,刘桂香瞪了她一眼,骂道:「你才吃猪粪了呢,所以嘴巴这么臭!」 屋子里死一样寂静,别说单婆子和张氏,就是被骂的单阿萍都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不敢相信眼见、耳听的一切。 毕竟傻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就变好了,还能骂人,这实在太惊悚了。 单守信眼神闪了闪,一把扯了刘桂香到自己身后,说道:「娘,香香昨日摔了头,又烧了一宿,早起就明白事了。许是山神保佑,这是好事,以后她心思清明了,做事也就不用惦记了。」 单婆子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心里下意识算计起来,是一个傻子儿媳妇,怎么支使怎么听话好呢,还是一个心思清明的儿媳妇,能做更多活儿来得好呢? 不等她想明白,单阿萍已经反应过来刚才被骂了,她跳着脚就要上前打刘桂香,口中骂道:「你这个傻子居然敢骂我?」 结果,刘桂香轻轻一抬手,推了她一下,顺手抄起炕沿边上支窗扇的木棍,轻松掰成两半,白森森的木头芯子,明晃晃地向众人展示着她的战斗力。 她是不傻了,但力气还在,谁不怕挨揍就尽管上啊。 单阿萍果断退后两步,藏到了老娘身后。 刘桂香冷冷一笑,扔了手里的木棍,目光在单家几人的脸上扫过,惊得她们又退了几步这才满意。 「什么时候吃早饭,我饿了!」 「饿,你还敢说饿,一早晨起来到处乱晃,再有、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折你腿!」单婆子极力忍着腿抖,撂下几句狠话,带着儿媳和闺女赶紧就走掉了。 想想前几年她真是福大命大,认为刘桂香人傻好欺负,力气大能干活,怎么就忘了傻子和疯子几乎没分别,万一刘桂香什么时候忽然发疯,她被打死都没处说理去。 「娘,娘,就这么算了?」 单阿萍自觉刚才吃了亏,还想撺掇老娘,张氏却是另有打算,开口就撵人,「妹子赶紧回家去吧,眼看太阳都爬山顶了,家里没活儿吗?一会儿你婆婆找来,还要骂娘留你在家里偷懒呢。」 单阿萍的婆婆也是个泼辣不讲理的,单婆子虽自信吵架不是她的对手,也是赶紧催闺女回去,「你快回去吧,家里昨晚也没蒸馒头,明早你再来。」 单阿萍没占到便宜,还被吓得够呛,很是懊恼,但到底还是翻着白眼,气哼哼的走了。 张氏瞧着身边没人,就拉了婆婆低声说道:「娘,原本说老二身子不好,桂香也是个傻子,咱们一家不好抛下他们两口子不管。但如今桂香不傻了,老二瞧着也不错,您说是不是该让他们……」 她话没说完,瞧着单婆子脸色有些犹疑,又改了口,「我知道老二也是娘生的,娘平日虽然常骂他,那也是心疼他啊,但谁家孩子成家立业都得分出去,这也是为了他们好。」 单婆子不知道被哪个字扎了心,手臂一哆嗦,下意识甩开了大儿媳的搀扶,神色古怪地骂道:「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帮忙做饭,整日里就知道搬弄口舌,你闲着无事就多干活儿,跟我废话几句没什么,敢影响老大读书,看我不收拾你。」 张氏被骂得暗自咬牙,还要辩解几句的时候,却见哑叔从墙根走过,偶尔扫过来的眼神很幽深,不知为何,她心头一跳,转身就走了。 单婆子也看见哑叔了,不禁皱起眉头,想着,这哑巴老头儿在老二两岁的时候就到了村里,四处乞讨,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看中了老二,常背着半瘫的老二转悠,慢慢地就留在了自家后院。 v第五章 按理说,一个哑巴乞丐比家里粗使婆子都不如,但每次单婆子想撵人或者打人的时候,这哑巴一眼望过来,她都觉得心惊,难道这乞丐有什么特殊之处?若是有特殊之处,又怎么会留在单家伺候一个半瘫? 单婆子眉头越皱越紧,想起方才大儿媳妇说的话,突然觉得也算是个好主意。 待早饭端上桌,刘桂香背着单守信,带着哑叔也到了前院。 单家吃饭从来都是分大小桌子,大桌子上坐了单家公婆和单老大一家三口,小桌就是单守信和桂香、哑叔坐的。 大桌上饭菜都是大盆大盘子,算不得什么丰盛,但足够吃,小桌上却只有一盘黑乎乎的麦糠馍馍,菜盘里除了一些烂白菜,没有一片肉。 可即便是这样,张氏的儿子栓柱还是拿着筷子满盘子翻捡,生怕有漏掉的肉片,眼见单守信三人过来,他做了个鬼脸,这才回了大桌子。 刘桂香放下单守信,扫了一眼狼藉的碗盘,直接端了菜盘子扣进栓柱的碗里,末了迅从大菜盆里拨了一盘新菜,又顺手掐了三个包谷面饼子,然后分给单守信和哑叔。 栓柱愣了愣,眼见大盆里的肉被分走,自己碗里却是方才翻捡的烂白菜,张嘴就嚎了起来。 张氏怎么舍得儿子吃亏,跳起来就要开骂。 单婆子也拍了桌子嚷道:「反了,真是反了!」 刘桂香却不理会她们,大口咬饼子,大口吃菜,好似根本没听到别人吵闹。 单守信同哑叔对视一眼,也低头吃了起来。 单婆子简直要气昏了,想上前拉扯刘桂香又怕挨揍,只能拍着大腿骂,「造孽啊,怎么娶了这么个煞星回来,养了这么多年,就是狗看到人也会摇摇尾巴,她倒好,要杀人啊!」 张氏也跟着骂,「可怜我的栓柱,吃一口肉都要受委屈,他可是老单家唯一的根啊。我明儿就领他回娘家,姥姥家穷,可总有一口饭吃。」 刘桂香听得不耐烦,回身就甩了一句,「我相公不是单家亲生的啊?凭什么你们吃好的,我们就吃糠烂菜,不是都姓单吗?」 单婆子听得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得厉害,好似被人把话噎回嗓子,憋得喘不过气来。 张氏却不管那个,还要再闹,单老头却是拍了桌子,「都吵什么,赶紧吃饭!」说完,狠狠瞪了单婆子一眼,满脸的恼怒。 单婆子不服气的回瞪他一眼,嘀咕道:「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突然装什么大瓣蒜!」 单守财一身青色长衫,头上插着玉簪,五官却不同于单守信那般俊朗,反倒是斗鸡眼、扫帚眉、塌鼻梁、大嘴,很是破坏他这读书人清雅的扮相。 不过这会儿,他自觉这吵闹会破坏他在外吹嘘耕读传家的名头,于是也开口道:「别吵了,让外人听了笑话。」 家里两个男人这么说,到底算是把事情压下来了,至于栓柱,早就欢快的提起筷子在大菜盆里挑肉吃了。 一顿早饭就在这样的鸡飞狗跳里勉强过去了,众人都以为结束了,结果午饭时如此,道了晚饭时候还是如此…… 暗沉的夜色里,张氏扯了单婆子就不撒手了,「娘啊,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您看看那个傻子,这是要把家掀翻啊。以前吃饭她什么时候这样过?如今是一口肉都不肯少吃,您再不管管,这家里就要那傻子说了算了。」 单婆子想起这一日三顿的吵架,那些被刘桂香拨去的菜、拿去的馒头,心疼得嘴角直抽抽,但想起某些事,她还是犹疑不决,推了大儿媳妇出门,「赶紧回去睡,明早儿再说。」 张氏不想善罢甘休,明早儿起来,不只刘桂香会抢馒头,还有一个单阿萍呢,她恼怒地扶了扶脑后的金簪子,全没想过,这金簪卖了足够买几千个馒头了。 对于贪婪的人来说,将一文钱用在别人身上,都像是挖了她一块肉一样。 后院里,刘桂香吃饱喝足,躺在被窝里长长松了一口气。 屋子里没有点油灯,她扭头也看不见躺在一旁的单守信面上的神色,但很奇怪,她就是能猜到他在笑,于是低声道:「你笑什么?我也不是泼妇,实在是你娘他们欺人太甚,你身体不好,还不给吃饱饭,偏心太过了。」 单守信也是低声应道:「哑叔会打猎,我也能吃到肉。」 「那不同,你身体不好,这样饥一顿饱一顿怎么成?以后你别管,吃饭的事我来应付,我力气大,估计也会打猎,明日我就上山看看。」 「你别上山,上次、上次……」单守信好像要劝几句,但却是突然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刘桂香听出不对劲,赶紧伸手去摸他的脸,入手的寒凉惊了她一跳,她蹦下地就去点油灯,但火石用的不熟练,好半晌屋子里才算有了亮色,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单守信已经冷得眉毛头发都结霜花了。 「这是怎么回事?」 刘桂香惊得脸色都变了,抬手扯了自己的被子就盖了单守信身上,可单守信还是哆嗦个不停,头脸上的霜色越来越重,她实在没办法,推门就往前院跑。 前院里,单婆子、单老头还有单老大一家都睡了,就是粗使婆子,本该负责值夜,也偷懒去打瞌睡了。 刘桂香抬手就去敲正房的窗户,高声喊着,「爹、娘,快起来啊,单守信身上结霜了,赶紧请大夫啊!」 单婆子、单老头突然被惊醒,吓得厉害,待得听清刘桂香喊什么,单婆子就抬手压了要起身的单老头,冲着窗外骂道:「喊什么喊,大半夜叫魂啊!他就那死德行,每次都吓得人半死,过后屁事没有,挺着吧,天亮以后就自己好了。」 刘桂香哪里肯相信这话,这会儿恨单婆子恨得咬牙切齿,就是路上碰到有人发病,都要伸手帮一把,这可是亲儿子啊,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人都要冻死了,怎么可能自己好?赶紧拿银子,我去请大夫!」 一听「银子」两个字,要起身的单老头也闭上了嘴巴。 西厢房里的张氏猛地推开窗,喊道:「大惊小怪做什么?老二哪年不犯几次怪病,哪次也没见他死了,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还不让别人睡觉啊。」到底害怕刘桂香把她当木棍掰断了,说完又赶紧关了窗子。 刘桂香听他们一个两个都不回事,气得要发疯,刚要抬脚踹门进屋抢银子的时候,哑叔却出现在夹道,冲着她摆手。 她无奈之下只能随着他回了后院,不料原本冻得同雪人一般的单守信,居然当真好了很多,眉毛和头发上的霜花融化,惹得他好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v第六章 眼见她回来,他虚弱一笑,抬手扯了她的袖子坐在炕沿上,「别害怕,我没事。」 「什么叫没事,刚才你差点冻死了!」刘桂香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单守信的额头,确定没那么冰手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想起方才的事,还是替他寒心,说道:「你那爹娘是怎么回事?你病成这样,他们一点儿都不心急,还……」 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这话说完,单守信怕是更难过,于是赶紧改口,「你是不是饿了?等我给你找点儿吃的去。」说完,她抬腿就出了门。 哑叔上前投了布巾,帮忙擦去单守信身上的水珠子。 单守信沉默半晌,最后却是低声笑了,「哑叔,她真是变得好多了,心也好。」 哑叔也是嘴角扯了一扯,却没有应声。 窗外,月亮不知道藏到了哪里去,只留了漫天的繁星,其中某颗闪烁的尤其显眼,映在哑叔眼里,惹得他笑意又真心了三分。 刘桂香摸黑在灶间里转悠了好几圈,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别看单婆子和张氏穿金戴银,但吝啬已经刻进骨头里了,平日担心两个粗使婆子偷吃,当然也包括单守信三口,粮食都藏在正房的大柜里,又藉口夏日天热,怕剩饭坏掉,几乎每顿饭都是吃光光。 刘桂香没办法,出了灶间,脑子里却灵光一闪,摸去了鸡窝,许是家里的几只母鸡也心疼单守信这个病号,居然睡梦里下了两颗蛋。 刘桂香大喜,小心握着鸡蛋,生怕一不留心就捏破了。 灶间大锅里烧了两瓢水,添上一把柴,水煮蛋就成了。 她趁着热,小跑回了后院,剥开一个,一边吹凉一边往单守信嘴里塞,「赶紧趁热吃了,鸡蛋最补人。我偷摸了鸡窝,你快吃,我还要回去打扫战场。」 单守信听她说的逗趣,嘴里嚼着热呼呼的水煮蛋,方才病发留下的虚弱好似也慢慢褪去。 鸡蛋只有两个,他吃了一个就不肯再吃,推让道:「你也吃一个吧,我还有些不舒坦,吃不下那么多。」 刘桂香忙了这么一阵子,确实有些饿,这身子力气大,饭量也同样大,动不动就饿得厉害,但她扫了一眼依靠在门口打盹的哑叔,就顺手塞了过去。 「哑叔,这个鸡蛋你吃了吧,别忘了把蛋壳埋了,我去拾掇前边,很快就回来。」 哑叔有些怔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刘桂香已经进了夹道,他下意识握了温热的鸡蛋,渐渐无声笑了起来。 「我常说福祸相依,你小子总不相信,如今知道了吧?你的福气应在这丫头身上了。」 暗夜衬着哑叔有些粗砺的声音,越发显得诡异,但若是刘桂香在,一定会惊讶不已,原来不只她这个傻子能变聪明,哑巴也会突然开口说话。 倒是单守信彷佛早就习惯了,淡淡应道:「吃蛋吧。」 哑叔笑着摇头,到底慢慢地把那个水煮蛋吃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刘桂香还在睡梦里,就听得前院单婆子在叫骂。 她这种吝啬成性的人,睡觉前早就摸了鸡屁股,早起能捡几个蛋心里都清楚呢,突然少了两个自然猜到是怎么回事,但没抓到刘桂香的现行,只能痛快一下嘴巴。 刘桂香被吵醒,烦躁地爬了起来,眼见身边的单守信还在沉睡,想了想就下地胡乱洗漱一番,然后去了前院。 农家日子,又是农闲季节,所有的活计也就是喂猪喂鸡、推磨磨面,外加打扫院子。 她有的是力气,又不懒惰,满院子忙了一圈就把活计做的差不多了。 两个粗使婆子这几日因为刘桂香不傻了,没人替她们分担,很是抱怨了几句,如今瞧着刘桂香又开始做活儿,欢喜的跟什么似的,一会儿递碗水,一会儿打个下手,不时还瞄着她琢磨,猜她是不是又变回傻子了。 就连单婆子,自以为刘桂香这般是变相服软,也得意地抬了下巴,收了叫骂的阵仗。 单守信的早饭是刘桂香帮忙端去后院的,趁着单守信吃饭的时候,她又把住的屋子打扫了一遍。 扫地会有灰尘,她就投了布巾擦抹,结果抹过炕沿的时候,突然发现半截百香果壳,不由得惊喜叫道:「哎呀,我差点儿把它忘了!」 单守信扫了一眼,笑道:「这果子,外壳硬,嗅着里面味道倒是清香。」 「对啊,这叫百香果,里面的果肉做成果酱,配上蜂蜜冲水喝,味道特别好。」 刘桂香警惕地开窗看了一眼冷清破旧的院落,确定没有人,才又低声说道:「一会儿我背着你,带着哑叔,咱们上山去转转,若是找到很多这种果子,我想琢磨卖些钱回来,以后给你补身体,病了抓药,就不用找你娘要银子了。」 单守信手里的筷子一顿,抬头望向正开箱子翻破烂衣衫的刘桂香,半晌才笑着应道:「你和哑叔去吧,我留下看家。」 刘桂香却是不同意,一边拿着破衣衫比划,一边随口反驳,「不成,你自己在家,万一他们欺负你怎么办?再说了,中午在林子里抓只野鸡、兔子的烤一烤,也能给你补补身体。整天都是饼子烂菜的,好好的人也能吃成竹竿了。」 单守信一听,嘴角笑意越来越大,再没有推辞。 刘桂香出门寻了个很大的竹筐,掂一掂觉得还算结实,就拿进屋,下面垫了旧衣衫,又绑了宽布条做肩带,最后才把吃饱喝足的单守信抱起来放进去。 一个大男人,个子也不矮,但入手却轻得厉害,刘桂香有些心酸,就唠叨了两句,「等有了钱,一日给你做五顿饭吃,一定把你养胖。还有你的腿,总要找大夫好好看看,你娘……那么小气,怕是先前也没舍得花银钱给你诊治,就是只有一分希望,也要试试。」 单守信没有说话,低着头在竹筐里调整了一下坐姿。 竹筐很大,他盘了腿倒也还算宽裕,下边又垫了衣衫,很是柔软。 刘桂香喊了哑叔,然后半蹲了身子,轻松背起炕沿上的竹筐,回身扫了一眼屋里,潇洒挥挥手,「走了,咱们去溜溜儿,家里就咱们三个喘气的宝贝,其余也没啥怕偷,门都不用锁了。」 这话听得哑叔和单守信都一同笑了起来。 v第七章 因为单阿萍早晨当真跑来抱走了五个馒头,单婆子心疼得不成,正在屋里检查粮食柜子,眼角瞄到刘桂香三个出门,见人都走没影了,这才骂道:「吃饱就走,养条狗都比你们强。哼,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 可惜,刘桂香三个早就走远了,根本听不见。 有同村的人半路遇见,打招呼问起三人去那里,刘桂香就说进山去找点儿吃的。 她这是实话,旁人却猜单家平日不肯给残疾儿子、哑巴奴才和傻子儿媳吃饱饭,很是同情地摇头离去,回去后又同邻居说起,于是满村都传扬单家刻薄吝啬。 这倒是搂草打兔子,纯粹是意外收获了。 大柳树村三面环山,又以东西两面的山林最险峻,草木茂盛,偏偏南边的几座山头有些古怪,远处的还好一些,勉强有些矮松之类,但挨近大柳树村的这座最是奇特,别说树木,荒草都没有一棵,全是裸露的岩石。 老话说,望山跑死马。虽然说是最近的一座,但一行人也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刘桂香背了单守信,不断询问她当日被发现时是在哪座山下。 单守信指着不远处那座光秃秃的山包,微微皱了眉头,彷佛是回想起了几天前刘桂香被发现时的情景,「就是那座山,你那天早上许是饿得厉害,哑叔那天又不在家,你就一个人跑了出来,后来……就被发现昏倒在这座山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心,以及一点复杂的情绪。 刘桂香知道他必定是自责愧疚,心中一暖,张口安慰道:「没关系的,那个时候我傻,脑子也笨,如今我已经好了啊,说起来,还要感谢你让我自己一个人跑去了那里呢,否则我怎么会恢复?是吧?」 说完,她就仔细打量百香果可能生长的那片山头,若是真的找到了,以后用百香果制作一些果酱,一定能够大卖,到时候不愁没有钱发家致富,还能给单守信抓药治病。 打定主意,她就对着单守信和哑叔说道:「我们就去那座山头看看吧,走近一点,你也好停下来休息休息,不然你会吃不消的。」 单守信和哑叔不明白刘桂香为何如此执着要找到百香果,但是也没有反对。 没一会儿,一行三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小山头不算特别险峻,相邻的几座山都是葱葱郁郁,偏偏它光秃秃的,好似被烧光了头发的汉子,有那么几分神秘和凶悍。 刘桂香找了一个比较乾净的地方,将单守信轻轻的放了下来,双眼在周围扫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危险,才道:「我去山上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你在这里好好待着,这里离山外不远,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野兽,很安全,而且还有哑叔在你身边。你放心,我一会就回来了。」 「不行,你还是不要去了,让哑叔去吧,哑叔打猎有经验,而且这山头古怪,说不定有什么危险,还是让哑叔保护你吧!」 「好了,别担心,我力气大,就算是遇到了什么,也能平安回来的。你就好好的坐在这里,等着我带好东西回来。」说着,刘桂香给哑叔使了一个眼色,转身朝着山上走去。 待到看不见刘桂香的身影以后,哑叔的嘴角翘起一抹微笑,开口说了一句话,声音嘶哑,让人听了有一丝不舒服,但能听得出其中明显的笑意。 「这丫头,还不错。」 单守信却是神色如常,脸上神色温柔,嘴角也扬起一抹笑容,衬着俊美的容颜,让人感觉分外赏心悦目。 「我也去打猎,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吃的,很快就回来了,有事情就喊一声。」说罢,哑叔挺拔的背影快速在眼前消失。 单守信没有应声,眼神依旧望向前面的秃山,眼底含着一抹担忧,总担心刘桂香又会遇到什么危险。 【第三章 寒症发作逼分家】 另一边,刘桂香奋力扳着突出的岩石,一点点往上攀爬,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正要力竭的时候,突然发现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山缝,缝隙里隐约有风吹来,带了新鲜的空气。 她心头一跳,壮着胆子侧身钻进去,惊喜地发现,山缝里的山腹居然是空的,山顶露着一片蓝天,犹如坛子一般,而坛子里有一个小小的湖泊,隐约冒着热气,湖泊周边则长着树林,树上挂着小儿拳头大小的果子,不是百香果又是哪个? 她欢喜得几乎要尖叫,她小心翼翼地提着从家里带来的柴刀,凑上跟前。 湖泊里的水果然是热的,许是因为山顶开口太小,湖水的热力散不出去,使得山腹闷热潮湿,于是长在热带的百香果才在这里生根发芽,最后便宜了她。 其实刘桂香也不认为真的能找到百香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称心如意了。 「太好了,以后发家致富,治好守信的病,就靠这个风水宝地了!这么多的百香果,要是真的做成了大家都没有喝过的果汁,那得赚多少钱啊?」 百香果不只能做成果汁、果酱,甚至做菜时放一些进去,都能调出清新的好味道,简直用途多多,而用途越多,她的财路就越宽。 她脱下身上破旧的外衣,麻利的摘了二三十个百香果,差不多满满一兜子以后,才往回走。 她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把这座山化为她的地盘,这些果子,村里的人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也保不齐有识货的,若是让别人知道这果子可以生财,她以后想要占为己有就不太可能了。 这样一想,她又琢磨起家里那几个吝啬鬼,若是挣了钱但不拿出来,单婆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她也不愿将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交给那样的人,连自己的儿子都这么抠门苛待,心肠早就黑得烂掉了,这样的家人,一起相处就是折磨,倒不如早早分开得好。 打定主意,刘桂香脚下生风,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单守信说着这件事。 许是旧衣里兜了满满的希望,下山尤其顺利,她寻到离开时的位置,不等近前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是肉! 刘桂香馋得狠狠吞了口水,直接把手中的大包裹放到单守信身边,然后看着火架上多出来的一只烤鸡,笑咪咪地夸赞哑叔,「哑叔,你真厉害,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打到了一只野鸡,简直是村里最好的猎手了!」 哑叔闻言,笑眯起了眼,显然对这夸赞很是受用。 倒是单守信看着刘桂香满头的汗,开口问道:「香香,你走了多远?累不累?过来我给你擦擦汗。」 刘桂香笑嘻嘻地坐在他旁边,胡乱的擦了两把额上的汗渍,摇了摇头,「不用,我哪有那么矫情。」 单守信笑了笑,指着身边鼓鼓囊囊的包裹,问道:「你脱了身上的衣服装了什么东西回来?我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香味?好熟悉的味道,难道你找到那种果子了?」 「嘿嘿!」刘桂香没有答话,笑嘻嘻打开了包裹。 单守信一探头,发现果然是那个不起眼的黑果子,于是笑道:「你当真找到了!」 v第八章 「是啊,我告诉你,你别不相信,我真的能用这个果子赚钱养活你和哑叔,还能够治好你的病。真的,我不说谎!」 单守信眼底闪过一抹暖意,笑着点了点头。 刘桂香以为他还是不信,于是就包了果子,噘嘴道:「不信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罢,她顿了一下,犹豫地道:「那个……单守信,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嗯,什么事?」 「我想治好你的病,也想靠这个果子发家致富,可是你也知道你家的情况,到时候真赚了银钱,怕是一文也留不下……你说,我们能不能分家另过?」 这话说完,正在取篝火上野鸡的哑叔,还有一边单守信都停了动作。 单守信没有想到刘桂香会提出这种要求,一时没有应声。 刘桂香以为单守信是担心分家以后,她会抛弃他这个半残的夫君,就有些焦急,赶紧保证道:「你放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不会那么做的。」 单守信依旧没有说话。 刘桂香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分家以后,就算你什么都没有,我也不会抛弃你的,我会带你和哑叔一起过日子,我们三个人白手起家。先前我痴傻的时候你没有抛下我,以后无论怎样,我也不会抛下你,到时候,就算你不能生育,我们就去领养一个孩子,当做我们自己的孩子养大,而哑叔就是我们的长辈,这样一来,我们也三代同堂了,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说罢,她也怕单守信直接拒绝,就藉口去看看周围还有没有别的吃的,留下哑叔和单守信两人,赶紧走掉了,想要给单守信一点空间。 待刘桂香一走,正撕扯野鸡的哑叔低沉地开口道:「香香这话倒是没错,不说单家人如何可恶,就说朝廷那边的事情,也马上就到时机了,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分家,不惹人怀疑,以后少了单家人掣肘,我们也好行事。」 单守信倒不是如刘桂香猜测的那般舍不得单家人,或者害怕她抛弃,实在是他没想到香香会突然提出分家的要求。 这会儿想起刚刚刘桂香的话,虽然有些直白莽撞,却也难掩赤诚,不禁心头生暖,突然有种被保护的感觉,好笑又那么让人欢喜。 也许以后,他真的不再是一个人了。至于分家,从来都不是他在意的问题,单家从来就不是他的家。 过了一会儿,刘桂香返身回来,手里拿着几个青色的果子,二话不说递给了单守信和哑叔,道:「这个果子是我刚刚找到的,我试过了,可以吃,味道还挺好的,你们尝尝看!」 单守信接过去却没有吃,而是温和对她道:「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仔细想了一想,觉得可行,不过我想请你等我几日,过几日时机到了再提这件事,可以吗?」 刘桂香一听,顿时欢喜地笑了,连连点头,同时心中又有点愧疚。 前世的时候,她一出生就被家里的人抛弃,不太明白这种骨肉亲情的感觉,但是在山里当教师,和孩子们、村民们相处久了,彼此都有了很深厚的感情,每当她要离开山里出去的时候,山里的孩子们和村民们都会周到的接送,平日吃好的,或者有什么好事也不会落下她,让她感觉到自己并不孤单。 而单守信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孝字当头,单家老两口可是他的亲生父母啊,十月怀胎,就算出生以后不能够走路,被家里人嫌弃、被家里人不喜欢,可那也是生养了他二十年的父母,怎么可能轻易地就割舍了这份亲情?但他如今这么说,足见对她是如何看重。 这么一想,刘桂香心中满满的都是心疼和感激,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待他更好。 三个人吃完了一整只肥美的野鸡以后,刘桂香背着单守信,带着哑叔一起按照原路返回村里。 单婆子一看见三人一起回来,又开始扯着嗓子叫骂,不过刘桂香三人都没有理会她。 单守信和哑叔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单婆子的折磨,不想多争辩什么,而刘桂香则是因为单守信。 不管这个单婆子为人再怎么讨厌、再怎么恶心,那都是生养了单守信的人,她不想让单守信为难。 如此过了几日,单家依旧是吵吵闹闹,至于单守信是怎么打算的,想什么时候再说分家的事情,刘桂香没有再提起,她相信,他既然已经答应了自己,就一定会做到的。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日单守信的病居然又犯了。 单守信被发现病发的时候是在夜里,他身上没有盖被子,头发和眉毛照旧结了霜,只是这一次明显严重很多,往日里俊美的容颜,几乎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住了,眉毛、眼睫、鼻子、嘴唇上面全都散发着森寒之气,就连身上的衣服有些地方都已经被冻住了。 因为极度的寒冷,单守信整个人都紧紧地缩在一起,浑身就像是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刘桂香睡梦里觉得不对劲,掌灯一看,就见到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疼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上前抱住他,想要用自己身上的热度融化他身上的寒气和冰霜,可是没过多久,她就感觉到自己好像被冻住了一般,浑身冷得血液都快要停止流动了,那种冷到极致的痛楚让她能深刻地感受到单守信此时的痛苦。 想起上次的情形,她只能拼命祈求这一切快些过去,然而直到天亮,单守信都没有好转。 刘桂香浑身都僵住了,但她始终没有松开抱着单守信的手,她的眉毛已经和单守信一样,满是白霜,可她顾不得喊冷,因为单守信的情况不仅没有变好,好像还更加严重了,整个人都快被冰包住了。 刘桂香再也忍不住了,忙放开单守信,让早就等在旁边的哑叔照顾,她一人跑去了前院。 哑叔看着床上的单守信,叹了一口气,眼底却没有太多担忧。 刘桂香跑到前院,大力拍打着单婆子的窗口,敲打声震天响,吵醒了正在酣睡着的单婆子和单老头。 单婆子迷迷糊糊的张口骂了一句,「谁呀,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么急,是赶着去找死投胎呀!」 「快开门、快开门!守信犯病了!」刘桂香大力的拍打着房门,见里面的人还不起来,就伸脚一把踹开紧关的门,这一下可把屋里的单婆子和单老头吓坏了。 看着地上躺着的两扇木门,单婆子气得咬牙切齿,心中直滴血,那可都是银子啊,我的天啊! 她转过头来对着刘桂香吼道:「该死的刘桂香,你这个傻子,你知不知道这个门有多贵?还有啊,你大清早的就鬼叫什么?你爹娘都死光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难听的咒骂声劈头盖脸砸过来,刘桂香气得厉害,但想到还在床上痛苦颤抖着的单守信,她全都忍了,开口嚷道:「守信犯病了!已经一个晚上了,若是再不医治,很有可能就会没命,你们给我一点银子,让我去找一个大夫给他看诊!」 单婆子一听又是单守信犯病,白了刘桂香一眼,不耐烦地开口赶人,「银子银子银子,哪来什么银子?没有!赶紧滚蛋,一天到晚的折腾,就是一个残废,什么事情都不能做还动不动就犯病,他怎么不死了呢?」 单老头一听是来要银子的,原本打算下床的动作一顿,又默默无声的回到了床上。 v第九章 刘桂香没有想到,到了这个地步了,单婆子居然还不肯给单守信治病,甚至还诅咒他早死,一股怒气从心中升腾而起。 「你还是不是人啊?那可是你儿子,你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你居然在他病的时候说出这种话,你良心被狗吃了?你到底给不给银子?」 单婆子头都不回,转身就往里面走去,骂道:「没钱!那病秧子,就知道败家里的钱,要钱没有!还不快……」 她嘴里的滚字还未说出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桌椅被踢翻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刘桂香一手拿着椅子,一脚踩着一把凳子,正在疯狂地对着一旁的门扉砸去,上好的木门很快就被砸得稀烂。 单婆子愣住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一把冲上前去想要将刘桂香给拉住,可下一瞬就被刘桂香给吓得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只见刘桂香把椅子砸得粉碎,手里又换一根长长的棍子大力挥舞着。 单婆子立刻就认出那根棍子是门闩,门砸碎了,门闩倒成了凶器,她心中那叫一个疼,张口大骂,「家门不幸,天啊!这日子没法过了,败家傻子,你怎么不天打雷劈死了?」 「闭嘴!你也好意思说,就是天打雷劈也是该劈了你。单守信可是你亲儿子,你怎么这么狠心呢?」 单老头这时也凑了过来,他看着刘桂香手中的门闩、一片狼藉的屋子,心中也是心疼的不成。 单家这般闹,终于吵醒了左邻右舍,众人披了衣衫,凑来看个究竟。 说实话,关于单家的事,村民们都很清楚,但因为单婆子为人刻薄,骂人厉害,不好对付,而他们又大多佃了单家的地耕种,自然不敢说什么,于是只能看着单守信被慢怠,刘桂香香挨饿挨累,毕竟单婆子是单家的霸王,她说了算。 但今日这样的阵仗还是第一次看到,到底出了什么事,大早晨就吵得满村都能听到? 大柳树村的村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小老头,为人精明,这会儿赶到,挤进院子就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动起手来了?有话好好说,传扬出去,村里人都没脸出门了。」 刘桂香一听这话,立刻扔了手里的门闩,然后将单守信病了的事情重复一遍,末了又将单婆子刚刚说过的话嚷了出来,恼怒万分地问众人,「叔伯婶娘们,若是你们自己的孩子病了,一整夜都在发抖,身上还结了冰,你们会怎么样?会舍不得那一点诊金就选择让自己的孩子受苦吗?」 在场大多数的人都还不知道刘桂香会说话,也不傻了,乍然听到刘桂香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而且有理有据,都很是惊奇。 有人喜欢凑热闹,不怕事大,就高声道:「当然不会了,那可是自己的孩子,谁会这么狠心啊,不就是一点银子吗,又花不了多少?更何况,以单家的家产,就算是天价,也不一定给不起,信哥儿虽然不能走路,可他总是单家的儿子,怎样也不能不管他的生死啊!」 「是啊,是这么个道理!」 「对呀,哪有不管儿子死活的!」 其余人也纷纷应声,单婆子脸色难看至极,涨红着脸皮狡辩道:「不是,你们都清楚,我家信哥儿以前也犯过这样的病,可每一次都是过一会功夫就好了……」 她的话未说完,刘桂香就大声道:「一会儿功夫?那也是痛苦得不行!就在昨晚,守信整整痛了一晚,我和你们要钱,你们还说要守信去死,你们简直是狼心狗肺!」 在场的众人一听,纷纷指责单婆子这事做的不对。 「怎么说都是自己儿子,可不能这样啊。」 这时,村长也开口了,「既然信哥儿病了,那就要医治,许是谁也没想到这么严重吧?大伙既然知道了,就帮把手。」他说完,就指着一个大汉道:「石头,你去跑一趟,请大夫过来看看。」 「不行!」那大汉不等应声,单婆子已经喊了起来。 「为什么不行?」村长皱眉。 「这治病,要花很多钱,我家没钱。」 单婆子冷着脸,张口闭口就是钱,根本不理会单守信的死活,让众人很是鄙夷,都在暗中朝她吐口水。 「花再多的钱也要治!难道你想要守财在外面被人讲闲话?他可是要大考了,以后要做官的,若是名声不好,被说在家中苛待兄弟,朝廷也不会给他官做!」 单婆子没想到这么严重,被吓住了,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村长一见如此,就冷哼一声,扭头去了后院。 众人自然跟去看个热闹,结果一看后院这环境,都纷纷在心中骂单婆子心狠,自己亲儿子住的地方还不如猪圈! 大夫很快就来了,看到单守信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诊治。 结果这一诊治,他就皱了眉头,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忽地想起昨晚半夜突然被人摇醒,拎起来嘱咐的那番话,不禁迟疑了。 大夫定了定神,这才小声说道:「这个病实在罕见,倒也不是不能治疗,只不过用药都很名贵,人参、鹿茸……都是不能少的,一服药,怎么也要十两银子,最少吃一个月,整整三十服。而且就算是用了这些药,也不一定能够活下来,还要看他的运气。」 「什么?这么贵!」单婆子一听价钱,眼睛一瞪,当下就骂开了,「你是不是诓人啊!怎么治个病这么贵?是不是看我家有钱故意讹我们的?」 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解释道:「病人用的药全部都是上好的药材,每一样都是很珍贵,十两……十两已经少算了。」 村长眼见单守信的模样,躺在破屋子的炕上,脸色分外苍白,心里也可怜他,于是就劝单婆子,「家里若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不如先买个几服药,让信哥儿缓一缓。」 其余村人也跟着帮腔,「就是啊,怎么也不能看信哥儿就这么冻死了,先吃一服救命吧。」 单婆子恨得咬牙,可她又骑虎难下,只得取了十两银子交给大夫,她心疼至极,指着刘桂香破口大骂,「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都是你……哎哟,我怎么这么命苦呀,怎么养了这么一个儿子?简直就是败家子啊!」 刘桂香不愿听她咒骂,索性就挑开了说:「够了!天下再狠毒的人,怕是也赶不上你半分!我们分家,以后守信再有什么事,我们不会来找你,就算是守信和我病死了、饿死了,我们也不会再求你们一分一毫。守信我来养着,出了什么事情我担着,跟你们单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左右是个死,不如我带着守信死在外边,落得个乾净!」 单婆子和单老头,以及看热闹的村民们都愣住了,他们都没想到刘桂香会在这个时候提分家。 众人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而刘桂香说完,半点儿后悔模样都没有,只伸手为床上昏迷的单守信掖了掖被角,转过望向村长,说道:「正好今日村长也在,就给我们做个主吧。」 v第十章[08.16] 「好你个刘桂香,刚用完了家里的银子,就要把我们丢在一边了啊?有本事你就别让我们单家给你们付这十两的药费啊!」单婆子跳脚,先不论分家如何,第一想法是赶紧把药费收回来。 「药费?」刘桂香冷笑,撇嘴嘲讽道:「呵呵,我竟不知道,原来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娘心里还不值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认银子当儿子啊!」 单婆子开口就要反驳一句,银子当然比这个没用的儿子亲,可惜还没说出口,就被挤进来的大儿媳妇给拦住了。 「娘。」张氏看了看周围的人,低声在单婆子耳边道:「娘,二弟什么事情都不能干,二弟妹如今不傻了,又对您是这么个脾气,整天大呼小叫的,动不动就问您要钱,不如就遂了他们的意,反正二弟这样子也没有什么活头,等个几年,二弟怕是就要找阎王爷报到了,到时候刘桂香就是个寡妇,难道她还有胆子再跟咱们家里对着干?就是再嫁也不能带着咱们单家的东西啊,所以分出去多少,最后还是还回来多少!」 单婆子一听,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心中暗暗思量,这大儿媳妇说的也没错,信哥儿这么个身子,确实是没有什么活头了,等个几年总要一命呜呼,就是这会儿分出去一些东西也没有关系,总会回来的。 这么一想,她总算不那么心疼方才的十两银子了,但到底还是在心底大骂单守信怎么不早点死,丝毫没有一点为人母的自觉。 「好,分家就分家!以后单守信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别回头来求我!我们走!」单婆子一甩衣袖,率先走了出去。 单老头一向不出头,长吁短叹几声,好似在为了婆娘和儿子不和烦恼,实际上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可见在他心里,也是儿子不如银子的。 村长看得通透,心里也是叹气,转身同刘桂香说了几句话,答应等下就来处理这件事,然后带着众人离开了。 大夫见众人离开,手里捏着十两银子,觉得心虚忐忑,想了想就偷偷对刘桂香嘱咐,「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让病人这么受冻了,他身上本就有重症,禁不得这么冻,以后一定要注意,不然下次可就回天乏术了。过会儿我让人送药来,先煎着吃下去,缓缓再说。」说罢,他就赶紧走掉了。 刘桂香听得疑惑,但转瞬却是明白过来,原来单守信是故意让自己受冻,然后发病,为的就是能让她顺利地提出分家。 她心中顿时百感交集,这样一个善良的男人,即便残疾也为了她的要求拼尽一切,这是何等的重情义,却偏偏生在这样的家里,真是上天不开眼! 也因此,她忍不住心疼起他,想要保护他。 这时,单守信慢慢睁开了眼睛,许是见到刘桂香守在一边,他原本虚弱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刘桂香惊喜至极,赶紧上前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就跟我说,我再去找大夫。」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单守信一把抓住手臂。 「我没事,咳咳……」单守信拍了拍身边的炕沿,让她坐下,软声道:「咳咳……分家的事情你说了没?家里人……怎么说的?」 他的声音淡淡,没有一丝不舍,却让刘桂香心疼得更加厉害,她也放柔了声音道:「我已经提了,他们答应了,村长也知道了,很快就会过来帮我们处理分家的事情。」 「好,这下你终于可以放心了。」 单守信笑的虚弱极了,让刘桂香看了心里更酸,他为了她差点没了命,如今还这样为她高兴…… 这人……真傻。 「我想好了,我们若是要分家,就选那座荒山。我这几日打听过了,那荒山和周围的薄田都是咱们家的,咱们分了荒山的话,以后去采百香果就不怕别人抢夺,独一份的买卖肯定赚钱。我一定要赚钱,帮你彻底治好寒症,你相信我吗?」 「相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单守信扫了一眼破败的屋子,合上了眼睛,「以后日子再苦,也不会苦过如今。」 刘桂香重重点头,没有再说话,忙着烧热水给单守信擦了头脸和手脚,又烧暖了土炕。 而不知是因为分家欢喜,还是病症消退,单守信的神色渐渐好转了许多。 【第四章 采果捡到小老虎】 这时村长又来到了单家,刘桂香背了单守信去前院,直接开门见山提了要求。 「我和守信商量好了,别的不要,只要那边那座荒山,还有荒山脚下的十亩薄田,当然,田边那个小院子也要给我们落脚才行。这般分了家,以后不管是我还是守信,都不会再回老宅,我们是穷死饿死,都同老宅无关。对了,哑叔也要跟我们走,我做活儿养家,哑叔要照顾守信。」 「什么,这么多?你想要咱们家里的荒山,还有十亩薄田外加一座小院子?你怎么不去抢啊!」单婆子一听刘桂香和单守信两个人要分掉那么多财产,顿时心疼得不行,脸色黑沉的厉害。 张氏也是一脸不高兴,她原本以为一亩薄田就能把老二两口子打发了。如今却是比想象的多太多了,于是她也帮腔道:「对,咱们家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吃饭,你们凭什么分走这么多田,还要山头和院子?你让我们以后靠什么吃饭?」 「一座小院子和一座毫无用处的荒山你们都不愿意给守信?呵呵,你们到底是有多恨守信啊,我都要怀疑守信到底是不是你们的亲儿子、亲兄弟了,他不会是路上捡来的吧?」 刘桂香一脸嘲讽,开口毫不留情,末了又看了一眼单婆子和张氏,对着在场的众人问:「各位叔伯乡邻,若是你们亲生的儿子要分家,你们会让他净身出户吗?若是你们亲生的儿子病的要死了,你们会因为一点银钱就嫌弃自己的儿子,想要自己的儿子去死吗?」 在场的众人纷纷摇头,看向单婆子、单老头及张氏的目光中带着鄙夷、不屑和厌恶,看向单守信的目光中则是怜悯。 当下就有一个村民看不惯单婆子一家人的狠毒,阴阳怪气地道:「我看啊,这信哥儿肯定不是单家亲生的儿子,你们看看守财和守信两个人,长得完全不一样啊,脾气秉性更是差多了,若说兄弟可能分别像父母,那也成,可守信这孩子和他爹娘也长得不像。」 「可不是吗,当年单婆子和单老头带着守信回来的时候,硬说守信是他们在外边做工期间生下来的,那时他们出去了一年多才回来,说是又生的,大伙儿就没多想,可如今这两个儿子的差别,怕这信哥儿真不是他们亲生的哟,不然怎么好端端的儿子养了这么多年,身上有病却不给医治,如今又这么心狠?」 「是啊是啊,这件事肯定有蹊跷,不然怎么会连一座荒山也舍不得给儿子?当真想让儿子死在外面不成?天底下哪有这么狠心的父母,这肯定不是亲生的!」 「就是就是,这一定不是亲生的!」 帮着单守信和刘桂香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当年单老头夫妻俩从外地回来时,手里就抱了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孩子,那时众人就有些怀疑,就算歹竹出好笋,但也没有竹子上开出牡丹花儿的啊。 可这两人硬说是自己生的,大伙儿也没有办法,这么多年了,这夫妻俩对自己的二儿子怎么样,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百般苛待,单家自认为遮掩得严实,其实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不知道真相啊。 单婆子和张氏听了这些话,都是神色不好,单婆子脸色更是惨白得可怕,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胡说!你们胡说!」单婆子梗着脖子,对着众人破口大骂,「守信是我和他爹在外做工时生下来的,为了他,我差点难产死了,怎么可能不是我们亲生的?你们别在这里挑拨离间,乱嚼舌根。」 「哼,我们也就说一下而已,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难不成这件事情还真有什么别的隐情?看你们平日里对信哥儿这个样子,谁见了都会怀疑他是你们在路上捡到的。」 「是啊,我也觉得肯定是捡到的!不过你们也不是什么好心的,哪里会平白无故去捡人家丢下来的孩子,还将他带回家养着,不会还有别的事儿吧?」 站在旁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单老头,听众人越说越多,整个人像见了鬼一样,下意识就望向单守信,见儿子清俊的脸庞同某人有几分相似时,他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记,双腿抖得如同筛糠般。 v第十一章[08.16] 他惊恐的大叫了一声,「好了,不要说了!你们想要什么,都拿去、拿去!」 他多年没有和人大声说过话,突然间这么一吼,把在场的许多人吓了一跳。 「单老实,你说什么呢?这怎么行,这么多的田地,还有一座院子、一整座山头,你怎么这么轻易就给了?这可都是银子啊……」单婆子没有想到自家老头子一开口就同意了刘桂香的要求,顿时气得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胳膊,也顾不上在场的那么多人,高声叫骂起来。 然而还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被单老头给喝住了,「够了!我说给就给!你要是不愿意,你就出去!」 难得见单老头发飙,单婆子顿时没了气焰。 多年不生气的人一旦生气是很可怕的,可最主要的还是,这么多人在这里,单婆子也不想在别人面前太过践踏老头子的颜面,殊不知,他们单家在村里早就没有什么颜面可言了,这么小小收敛一次,也换不回什么。 有了单老头的同意,村长很快就将靠近荒山的十亩地和荒山,以及那座破旧的小院子分给了单守信。 地契文书拿到了,单守信在分家文书上签字画押,分家事就算彻底尘埃落定了。 「唉……真是刻薄哦,对待自己的儿子都这么小气,小心以后遭报应!」 「就是!呸,真恶心,家里的田地足有几百亩,就给守信这么点地方,真是好意思?」 村人眼见事情完了,嘴上还不肯饶人,指指点点笑话着。 单婆子听,立马不干了,大骂道:「你们知道什么啊,我们家哪里有什么银子,就算是有再多的钱,还不是被这个病痨给败光了?一服药就要十两子,换了你们,你们舍得吗?舍得吗?我们家饭都要吃不上了,哪还有银子给他们败坏?」 村里人哪里肯相信,若是单家舍得给单守信看病,他也不至于病得这么厉害。 众人摇了摇头,再望向单守信的眼里又多了几分怜悯,却也无可奈何。 待到村里的人都走了以后,单婆子指着刘桂香、单守信两个人破口大骂,拍着自己的大腿嚎哭不止,「哎哟喂,我的天啊,真是要气死我了,这两个不肖的畜生,我快要被这两个人给我气疯了!哎哟喂,这么多的田地这可都是银子啊,还有那一座院子,砖石建的啊,要是卖能换多少的银子啊? 「你们这两个该死的!整天什么事情都不做,就知道吃吃吃,现在倒好,先花了我十两银子,又要了我这么多的用地。十两啊,得卖多少头猪才能换来的钱啊!如今我平白无故少了那么多的房产地契,哎哟喂,我的心好痛啊,你们这两个挨千刀的混蛋!」 刘桂香眼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单婆子,暗自冷笑不止,这么一个泼妇,真不知道怎么就生了单守信这么好的一个儿子,偏偏她还不知道珍惜,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难道就因为单守信是残废吗?就因为他不能走路,所以他就要被自己的父母抛弃辱骂?想到这里,刘桂香心中越发心疼单守信了。 这么多年下来,也亏得他脾气好,不然这样的父母谁受得了?爹爹不疼,生了病不管,娘亲不爱,动辄打骂,他又行动不便,连上个炕都需要人帮忙,要是没有哑叔,还不知道他的日子要过成什么样呢?或许会在还没有长大遇到她的时候就已经…… 刘桂香没有理会发疯的单婆子,转身走到单守信面前,咧嘴一笑,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说了一句,「走,以后我们就自由了。」说着,她蹲了下来,背对着单守信,将他拉到自己背上,一手提溜着笨重粗劣的轮椅往后院走,看都没看坐在地上哭骂的单婆子。 直到两人走远了,过于投入的单婆子这才发现,于是骂的更大声了,污言秽语跟不要钱一样,听得天空飞过的鸟雀,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守信,你别难过,虽然以后没有了父母,但你还有我,还有哑叔,以后选个合适的日子,我们把哑叔认作义父,让他当家里的长辈,你说好不好? 「再过两年,我们要个孩子,一定长得聪明又可爱,到时候我们将他养大成人,读书状元,我还要挣很多很多的钱,带你去城里,找很多好大夫给你治腿,还有你身上的寒症……」刘桂香说着两个人以后的美好生活,憧憬着未来的日子。 单守信静静地趴在她并不宽阔的背上,什么都没有说,嘴角却微微地弯着,勾起一抹温暖的弧度。 刚刚处理分家事宜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不是因为不会说话,而是因为他相信她! 他相信她是为了自已好,他相信她会真心实意地对待自己,所以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尽力给她。 自从她醒过来以后,他就发现了她的不同,以前的她就算是半痴傻,也知道要护着他,如今她不傻了,甚至还很聪明,一次次的打破他对她的认知…… 这一夜,单守信和刘桂香睡得很踏实,而前院单婆子家人却因为这件事闹得人仰马翻,单婆子不甘心不停大骂,最后还是单老头发了火,单家才终于平静下来。 张氏在房中,手里抱着儿子栓柱,气得咬牙切齿,心里想觉得很古怪。 刘桂香以前傻的时候不像个人样子,如今好了,却像专门和她作对一般,偏偏还有一把傻力气,害得她再生气都不敢招惹,就怕她突然犯了傻,把她的胳膊跟腿当木棍踩断了。 不必说,只能吃了这个亏,不过除了心疼那荒地和盖山,可总体来说也算是好事,毕竟这个家以后都是他们长房的天下,有多少金银、多少田产,都是她儿子继承。 这般想着,她又欢喜起来。 不说单家众人如何各自琢磨心思,只说第二日,刘桂香就推着单守信找到了村长,她直接拿了两亩地转手卖了出去,换来五两银子。 村长昨日为他们出头,大半理由也是为了主持公道,没相到竟能有这样的好处,也足惊喜,要知道,虽然单家分给单守信的那块地不算肥,但一亩也能卖个五两银,如今二直才卖一亩的价格,实在是他占便宜了。 所以听到刘桂香说要赶紧把山地更名,他就痛快应了,立刻赶了牛车,带两人进城,碰巧衙门里今日主官不在,是他熟悉的小吏当家,手续办下来很是顺利,再回到村里的时候,那座荒山和剩下的八亩薄田已经在单守信名下了。 刘桂香背着单守信回到单家,准备收拾东西,搬去新家,可她刚刚把单守信放到炕上,正准备收拾碗筷被褥,就听见门外单婆子骂骂咧咧的声音。 「刘桂香,好你个贱蹄子,你要了那么多山地和院子,你还好意思从家里拿东西?我告诉你,没门儿!」单婆子指着刘桂香的鼻子破口大骂,转而看了眼坐在炕上的单守信,又添了一句,「白眼狼!」 「这间屋子是我们单家的,可不是你们的,所以里面的东西也是我们单家的,里面的土也不准少一块,你敢拿走,我就告你偷盗!」单婆子得意的绕着刘桂香转了一圈,颇为不屑地啐了声,「小贱蹄子,你不是有能耐吗?把我儿子都骗得团团转,让他和我分家,你有本事就别从这里拿走一分一毫,看你能不能凭空变出来,哼!」 说罢,她喊了身后的两个婆子,高声道:「你们都给我看好了,这屋里的任何东西不准让他们拿走一分一毫,否则老娘饶不了你们!」 两个粗使婆子最清楚单婆子有多狠毒,也都见识过她的手段,互相对视一眼,就都点了头,两人一个守在内室门口,一个守外边,显然是想死守到底。 刘桂香看到单婆子这种不要脸的样子,差点气笑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的!她弯了弯嘴鱼,嘲讽问道:「威风凛凛的婆婆大人,不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一定是黑的吧,不然你怎么能够待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么狠?我可不是什么妖怪,能够手指一点就变出金子、银子的。再说了,这家都已经分了,你也不好再管束我们了吧,凭什么这里的东西我们不能拿?这里可是我们住的地方!」 「拿?你有什么资格拿?你和单守信立刻给我滚去你们的那座小院子,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们,还有你们那个哑巴老头子。亏我们单家养了他那么多年,屁用没有!」单婆子瞪着牛眼,恨不得把刘桂香和单守信扒皮抽筋。 「我们虽然分家了,可我们也是单家人,信哥儿还是你们的儿子,我们凭什么不能用这里的东西?」说到这里,刘桂香看了一眼屋子里外站着的两个婆子。 v第十二章[08.16] 接触到她的目光,两个婆子有些心虚,赶紧低了头。 刘桂香也没有理会她们,回头再看看单婆子头上的簪子,即便在这么昏暗的屋子里也是金光闪闪,她冷笑道:「婆婆,我劝你还是积一点口德,大儿子以后有个好运,否则……哼!还有啊,这分家的事情我们才处理好,村长和材里的长辈们都是知道的,婆婆这么做,村长他们应该不知道吧?不如我再去寻村长和族长来做个主?」 单婆子一听,脸色就有些不好,虽然单家是村里第一富户,但平日有些事情还是要仰仗村里,所以对村长和族长多少还忌惮几分,但让她开口允许刘桂香带走这屋里的东西,她又实在肉疼。 就在这个时候,单老头黑着脸走了过来,他手里拎了一只旧锅、一小袋粮食,直接扔到地上,冷漠道:「赶紧走吧,以后也别回来了。」说罢,他连单守信都没看一眼,扯了单婆子就走。 「死老头子,你不想活了,居然背着我给他们粮食,看我不挠死你,那可是咱们家的粮食,凭什么给那个小畜生?」 单婆子尖声怒骂着,对着单老头拳打脚踢,但单老头忍着疼,硬把她扯去了前院。 两个婆子见此,也是灰溜溜的赶紧跟了上去。 刘桂香耸耸肩,冲着单守信一笑,「赶紧收拾,这破地方,让咱们多住一晚,我还不干呢,早点儿拾掇新家去,以后不用早晚听人骂街,简直太好了。」 单守信笑着点头,应道:「喊哑叔进来,一起收拾啊。」 「好啊。」 刘桂香开了门,喊了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的哑叔,三人合力,很快就把行李收拾好了。 说是行李,也不过就是两床破被褥、几件破衣衫、单守信的轮椅,外加那口旧铁锅和一小袋粮食。 三人很快离开了单家院子,路上免不了会碰到村民,纷纷问他们是不是要去新家,他们都一一作答。 有些好事的婆子在背后说单婆子刻薄狠毒,对自己的儿子都这般吝啬,真是没有良心。 刘桂香和单守信相视一笑,没有理会她们,如今最重要的是建设他们的新家,至于单家人、单家事,从此同他们没有干系了。 刘桂香不曾看过荒山下那座院子,没想到居然出乎她意料的大,前后两进,正房和厢房俱全,别说他们三个人,就是十几口也住得下。 只不过,房子空了很久,实在有些破败,院子里的荒草足有半人高,有的门扇都没了,窗纸也是破碎,但这般倒是让阳光洒进了屋子,显得亮堂很多。 刘桂香把单守信安顿在院子里的石磨旁边,美其名日让他看管行李,其实是怕他自责不能帮忙。 她换起袖子,掀开掩盖了水井的石板,打了一桶水,井水倒很是干净,她又扯了一件破衣衫做抹布,忙里忙外,开如打发。 院子很大,一日内把所有房间都打扫出来,这不现实,所以她盯着正房三间大力打扫。 哑叔平日无声无息,倒是手巧,待刘桂香把三间房打扫干净,他已经从后院拆了两扇好门板换了过来。 刘桂香里外看了一圈儿,自觉可以暂时安顿了,这才开始烧炕。 这院子不知道单家是从谁手里买的,建造的时候很是精心,东侧耳房做了灶间,灶间的两口大灶都连通着东屋的大炕,这样一来,冬日里只要烧火,不但可以做饭,还能顺带烧得大炕热呼呼,实在是一举两得。 刘桂香进灶间的时候,哑叔已经在烧火了,铁锅里填了两瓢水,这会儿都泛起了水花儿,她忍不住夸赞了哑叔一句,「哑叔真是太勤快了,想的比我还要周全。」 哑叔咧嘴一笑,倒是少了几分在单家的木讷。 刘桂香忍不住再次为自己提议分家的英明决定点赞,离开单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刘桂香欢喜不过一刻钟就被现实狠狠打击了,他们只从单家拿了一袋米,但油盐酱醋却是什么的都没有,再回去讨要,显然又要经历一场「战争」。 正为难的时候,哑叔从外边走了进来,扛了一捆枯树枝。 刘桂香赶紧打起精神,煮了白米粥,待用粗瓷碗端上去,她不禁有些羞愧,信誓旦旦要带着单守信和哑叔过好日子,结果只能喝白米粥,连咸菜都没有一块…… 「这个……我下午就去山上一趟,正好明日进城采买一些日常用物回来,我保证明日肯定会有菜,不会只喝粥了。」 哑叔咧嘴笑了,没有说话,端了碗,好似也不觉得烫一般,就往嘴里扒拉。 单守信却是先帮刘桂香搅了几下粥,这才应道:「刚搬家,自然什么都没有,你也吃啊,吃饱了下午上山才有力气。」 刘桂香听得欢喜,端起碗就喝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自由,又有人关心疼爱的关系,即便只是白粥,也让她觉得分外香甜。 很快,三口人吃了搬入新家的第一顿饭,哑叔麻利的帮忙捡了碗筷,刘桂香也是心急去采百香果,于是同单守信说了一声,直接背了筐篓出了门。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外,单守信心里忍不住惦记,就喊了哑叔,「哑叔,劳烦您跟去看看。」 哑叔眼底有丝笑意闪过,看得单守信有些脸红,好在哑叔也没说什么,悄悄追着刘桂香去了。 许是中午那碗粥当真放了什么灵丹妙药,刘桂香爬山的时候,半点儿都不觉得累,几乎只用了上次一半的功夫就到了长满百香果的山谷。 山谷依旧安静,果树依旧结实累累,湖水依旧冒着袅袅热气,一切都好似在等着刘桂香这个主人到来。 刘桂香在湖水里洗了一把脸,感受着湖水的温热,再抬头去看那些百香果,只觉得那就像挂在枝头的银子,闪闪发光。 「咱们老百姓啊,今儿真高兴,真呀真高兴!」她一边摘果子,一边忍不住扭着身子,欢快地唱起了歌。 哑叔隐藏在谷口,听着这怪腔怪调的曲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起来,单守信小时候也是调皮的,单守财和单阿萍欺负他,他还耍些小手段报复回去,只是后来得知了他真正的身世,就好似一夜间长大,懂事了,也沉默很多,好在,如今娶了个好媳妇,总算又慢慢活得有些生气了。 「九十九、一百!」如桂香一边数一边摘果子,摘到第一百个,正好筐子也半满,她寻了树枝把筐子盖严实,这才出了山谷。 v第十三章[08.26] 百香果外壳坚硬,内里香浓,但味道却有些酸,最好有蜂蜜中和调味,这就像芝麻酱之于火锅,五花肉之于烤炉,简直是天生绝配。 刘桂香手搭凉棚,望着太阳还不算落得太低,便起意想寻一个野蜂巢。 荒山两侧相邻的山包,算不得如何险峻,但也有两面崖壁,这可是野蜂最喜欢筑蜂巢的地方,但不知是不是这里的野花太少,野蜂们不愿意落脚,找了半个时辰,刘桂香还是一无所获。 她惦记家里的单守信和哑叔,想要放弃又有些不甘心,突然间,一只马蜂在眼前飞过,乐得她差点儿蹦起来,直接拔腿就追了上去。 那马蜂许是着急回家,不过两刻钟就飞到崖边一棵大树上。 刘桂香前世也是个淘气的娃儿,别的兴许还打怵,但爬树可是拿手本领之一。 她寻了一个草丛,把筐子藏了,又用衣衫把头脸缠了,嘴里咬了一根棍子,就往树上爬,可是爬到半路,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吼叫,惊得她一哆嗦差点儿树上掉来。 待仔细张望,原来十米左右远的一小块空地上,一只老虎居然同一只黑熊打成了一团。老虎咬了黑熊的后腿,黑熊也狠狠给了老虎一巴掌,两个山林王者不知道因为什么结仇,斗的是难舍难分,你死我活。 刘桂香也不敢再往上爬,老老实实地缩在树上,坐树观战。 她虽然贪财,却不傻,捅马蜂窝本就是危险的事,若这时再打扰了那两位决战,一同帮着马蜂来追她,那她可就真是嫌命长了。 一熊一虎,都是成年,最凶猛的时候。 你一巴掌,我一口,打的是难分难解,但老虎好似有什么事分心,不时扭头望向后方,虎脸上有些焦急。 黑熊也是个奸诈的,居然搞了偷袭,一巴掌打的老虎撞在树上吐了血。 刘桂香忍不住咧嘴,「谁说黑熊蠢笨,难道这只成精了?」 不等她话音落地,老虎后边的灌木丛,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随后跑出一只毛色斑斓的小老虎,不过一尺长的身形,显然是出生没多久,虎头虎脑的看着分外可爱。 它还不知道母亲正面对着生死之战,跑上前围着母亲轻声哼唧着,不知是心疼母亲受伤,还是饿得忍受不了。 大老虎急得要发疯,眼看着黑熊又奔了过来,猛然跳了起来,叼着孩子的后颈查力一甩,小老虎跟炮弹一样,又被甩回了灌木丛。 但这一耽搁的功夫,受伤的大老虎到底没有躲开黑熊的血盆大口,它的脖子被死死咬着,无论两只前爪怎么抓挠黑熊的胸都无济于事,渐渐地,它不再动,彻底没了声息。 黑熊松开嘴巴,抬爪子摸了一把身上的血迹,恼怒地在大老虎身上狠狠蹦跳了十几下,末了才摇摇晃晃地走掉。 刘桂香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又瞪了好半晌,见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这才悄消溜下树。 那只大老虎的脖子上满是血迹,嘴角还有被踩碎挤出的内脏,看着分外凄惨,但它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某一处,半点儿不曾闭合。 刘桂香怜悯的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走去灌木丛里搜寻,果然,那只小老虎被摔晕了,四脚朝天地躺在堆落叶上,露出白白的小肚皮,十足可爱。 刘桂香拼着衣衫被刮破,把它抱出来放在大老虎身边。 许是嗅到了母亲的气息,小老虎很快就醒了过来,可惜它的妈妈却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老虎许是知道了什么,呜咽着舔着母亲的脸孔,那叫声让如桂香听得心酸。 她想了想,去寻了自己的筐,然后把小老虎装进去,小声道:「我家夫君不能行走,我抱你回去养,平日给他解个闷儿,但你要保证,不不许咬他,懂吗?」 小老虎哪里听得懂这些话,依旧呜咽着想要跳下去,追随母亲。 刘桂香合拢了筐盖,犹豫着是不是把大老虎埋了,但听着小老虎的动静,她又改了主意,直接把老虎的尸体往身上一扛就寻路下山。 不必说,她就是打了利用大老虎尸体的主意,虎皮、虎骨,无论在哪里都是难得,都能卖一笔银子。 一来他们夫妻刚刚分家出来,实在太穷,就缺这第一笔银子呢;二来小老虎肯定不能吃草,要养活它,总要吃肉,若是大老虎在天有灵,也会同意最后发光发热一次,用来庇佑照料它的孩儿长大。 许是嗅到母亲的气息就在近处,小老虎终于安静下来。 刘桂香也放了心,,借着夜色,摸索着往家里赶。 【第五章 分家之后就发财】 肩头的大老虎足有两百多斤,背上的筐子也不轻巧,即便是成年的汉子也感到吃力,但刘桂香想起家里的单守信,想起这些东西卖了就能给他治病,就能把他们的小家一点点填满,变成世上最温暖最安心之处,她的脚步就分外轻松。 远远坠在后边的哑叔,嘴里咬着一根草棍,神色也是一派轻松。 当初单家要给单守信娶个傻姑娘的时候他就起过一卦,卦象上说,这姑娘是单守信命里的福星。 他一直质疑是不是算错了,毕竟这几年来,傻姑娘依旧痴傻,不料一场发热,傻姑娘就变得异常聪慧,打架骂人是把好手,分家也做的果断,如今上山采个果子都能捡到死老虎回家,这运气当真是逆天了。 说不定单守信的大事,当真要应在她身上…… 走在前边的刘桂香根本不知道这些,她手里的木棍拨着草丛,防备突然有虫蛇挡路,心里却是一直在盘算。 虎皮是一定要卖了,虎骨倒是可以分出三分之一给单守信泡酒,虽然虎骨酒对风湿效果最好,单守信却是不良于行,但总没有坏处,唯一剩下的是虎肉,怎么也能割出个一百多斤,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肯买了?虎肉好吃吗? 她这般胡思乱想着,赶路倒是快了很多,眼见山下的单家小院已经遥遥在望,依稀的灯火点点,她的满身疲惫突然不翼而飞。 单家小院里,单守信坐在轮椅上,不时往门口张望,很是担心刘桂香和哑叔出了什么事,毕竟天色已经黑透,两人却还不见踪影。 他实在忍耐不住,就轻声道:「暗卫!」 v第十四章[08.31] 一个黑影应声现出身形,单膝跪地。 单守信刚要下令,院子外边就窜进来个人,正是裹了一身夜色的哑叔。 「守信,别急,我们回来了。」 单守信大喜,随意摆摆手,那黑影立刻再次隐没了行迹。 可是他往院门口张望,却不见刘桂香的身影,就问道:「哑叔,香香呢?怎么没,起回来?」 哑叔瞪眼,哑着嗓子骂道:「没良心的小子,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师公。你怎么不问我累不累,是不是受伤了?只惦记你的小媳妇儿。」 单守信尴尬的咳了咳,低声道:「师公,您神功盖世,天下无敌,且然是平安无事。倒是香香,一个弱女子……」 哑叔听了这话,真的很想徒儿看看他家小媳妇儿扛着老虎大步飞奔的模样。 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愿,不等他说话,刘桂香已经到了家门口,夜色下,她小小的身形扛着硕大的老虎,后背还背着筐子,简直就像蚂蚁扛了一头大象。 单守信几乎是立刻就喊了起来,「香香,你怎么才回来?」说完,他嗅得血腥气,手下转着轮椅就奔了过去。 刘桂香刚刚放下大老虎,眼看单守信到了跟前,就咧嘴一笑,若是平日,她这般笑起来,同娇美沾不上边,但爽朗灿烂,可今晚,衬着她满身的血迹凌乱的头发衣衫,就如同暗夜修罗一般,分外恐怖吓人。 「我回来了,真是累死我了。」 单守信狠狠皱了眉头,问道:「你可是哪里受伤了?」 刘桂香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入手却是有些黏腻,借着月色一看,这才想起身上沾了虎血,于是赶紧退了两步,以免殃及单守信。 「我没受伤,这是老虎的血。我先洗洗,你等我一下。」 哑叔早就帮忙打了一桶水出来,刘桂香也顾不得矜持,迅速洗了手脸,犹豫了一瞬,又把头发拆开,在水里刷了刷,末了甩着湿淋淋的头发,进屋去换了一套衣衫,这才算是脱离满身的血腥味。 单守信怕她被风吹得头疼,早就让哑叔把老虎和筐子都搬进屋子里了,如今已经是夏末秋初,晚风也开始变得寒凉。 刘桂香用破衣衫搓揉着头发,等到半干就随意编成了辫子,松松垮垮地垂在脑后,末了直接掀开筐子,抱出小老虎向单守信献宝,「有它陪你解闷,好不好?」说着,她就把小老虎塞到单守信怀里。 小老虎许是有些疲惫,蔫蔫的,却显得分外温顺。 单守信看得有些怔愣,使手摸了摸小老虎温暖顺滑的毛皮,半晌没有说话。 刘桂香挠挠后脑杓,小心问道:「守信,你…不喜欢?」 「熹欢。」单守信已经隐藏了所有情绪,抬起头时,脸上剩下的是全然的欢喜,「你就是因为捡这个虎子回来晚的?」 刘桂香摇头,倒也没隐瞒,「我想用果子做个果酱,需要蜂蜜,找寻蜂窝的时候,碰到了这事。不过也算意外收获,我准备明日进城把大老虎卖了,得了银子,先给家里置办东西,当然,还要养活这个小家伙。」 她抬手点点小老虎的脑门儿,有些担忧地问:「你说,它是不是还不能吃肉啊,那喂什么米粥?」 单守信也没养过老虎,不过哑叔每隔半个月都要偷偷帮他从城里「换」批书回来,倒是有奇闻杂记上写过几笔。 「应该是喂羊奶或者肉粥。」 「羊奶?」刘桂香想了想就拍板道:「成,那明日卖了老虎,我就买只奶羊回来,正好你也该多喝些羊奶补补身体。」 单守信听她三句话不离自己,心里暖的发烫,就撒手放了小老虎下地,然后招手道:「你过来坐一下。」 刘桂香不明所以,搬了个小板凳上前,就被单守信扯了坐在身前。 很快,她的两根辫子就被打开了。 单守信不知在哪里寻的木梳,一下下替她把头发梳理整齐,末了有些笨拙的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那梳子就斜斜插在脑后,作为固定之用。 刘桂香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脸红的厉害,前世今生加一起,还是第一次有人帮她梳理头发,她伸手摸摸那个梳子,极力掩饰着喜悦问道:「哪里来的梳子?」 「我下午在家,闲着无事,顺手做的。」 单守信有些脸红,声音分外低沉,惹得刘桂香也脸红不已。 好在哑叔熬了粥端进来,搅乱了这一室的暧昧气息,刘桂香赶紧跳起来帮忙摆碗筷。 饭后,哑叔执刀,麻利的把大老虎拆解了。 刘桂香本着吃什么补什么的原则,坚持把老虎两只后腿骨留了下来,「明日我买了酒回来,泡上几个月给守信喝。」 哑叔挑了挑眉,想说虎骨酒对单守信无用,但眼见单守信听了这话,脸色就亮了三分,他就果断继续装哑巴了。 小老虎许是知道母亲的牺牲,是为了它的活命,虽然一直在呜咽却没有上前阻拦。 累了一日,当时,刘桂香睡得分外香甜,早晨一睁开眼睛,窗外已经是大亮,她急得赶紧起来洗漱,饭都来不及吃一口,把虎皮、虎骨和虎肉装了满满一筐,就往城里赶去。 许是她这个嫁个不良于行的傻姑娘在大柳树村周边十里八村都有「名气」,进城的路上居然有很多人同她打招呼,甚至有个赶车卖青菜的老汉还捎带了她一程。 原本进城是要收税的,每人五文,刘桂香早起走得急,又是第一次进城,哪里记得这事,不想正好有个贵人出城,守门的兵不晓得如何惹了这贵人气恼,几鞭子下去,抽得城门口没了人影,于是老汉赶了牛车,带了刘桂香,一文钱没花就进了城。 老汉欢喜省了五文钱,待刘桂香就越发热情了。 v第十五章[09.05] 刘桂香盘算了一路,怎么都觉得把老虎拿去皮货店卖掉是个吃亏的买卖,所谓无商不奸,卖给皮货店,肯定会被死死压价,说不定一只老虎都卖不了一头肥猪的钱,那她不如跳过这个中间商,直接寻找买主。 于是,她就拉了老汉攀谈,「大爷,您知道这城里哪个高门大户家里,老人腿脚不好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老汉好奇,一边扯了缰绳指挥老牛顺着路边慢走,一边望向刘桂香。 刘桂香心急,又不好发脾气,就耐着性子同老汉笑着闲话,「大爷也知道,我家男人腿脚不好,我想着,那些大户人家的老人腿脚不好,也是常年吃药的,许有什么好药方,我去讨一张,说不定我家男人病就好了呢。」 老汉听了这话很是同情,毕竟单家那点破事,几乎所有乡邻都清楚,这单守信和傻媳妇确实不容易,于是他就道:「这里往南走,有家门前有石狮子,这家姓秦,家里老爷据说在外地做过官,大孝子一个,家里为了老娘的眼请过不少大夫。去年我给他家送过青菜,还见过一次大夫进门,听说花了很多银子请来的,你上门去试试吧!」 「哎,谢谢大爷。」桂香听得大喜过望,连连道谢,就背了筐子跳下生车,一路往秦家找去。 她刚到了秦家门前,正围着石狮子转悠,大门却在这时打开了,一个穿着石青绸缎长衫的中年男人从门里走出,眉头紧皱,让人能轻易就看出他心绪不佳。 刘桂香打起精神,迎了上去,高声问道:「请问,可是秦老爷?」 不等秦老爷说话,他身后跟随的小厮就先跳出来高声撵人:「哪里来的野女人,赶紧走开,别挡了我们老爷的路。」 刘桂香上来就挨骂,也是有些恼了,想要掉头离开,但想想一贫如洗的新家,她的就没有挪动的力气。 倒是秦老爷以为她想讨钱,伸手往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扔过来,沉声道:「拿了银子就快回家去吧。」 刘桂香手忙脚乱地接了银子,这才顾得上恼怒,她被当做乞丐的事实,不由得愤愤道:「喂,你们两个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不是乞丐,不是上门讨饭的!」 秦家主仆有些吃惊,停了脚步,见那小厮又要骂人,刘桂香抢在他开口之前道:「我是听说秦家老夫人腿脚不好,所以赶来问回,秦家可需要虎皮、虎骨?若是不需要,我立刻就走!」说罢,她把银子扔了回去。 不想秦老爷根本没接,几步就奔了过来,激动得嘴唇都在颤抖,「你是说,你有虎皮虎骨?」 「有啊,就在我身后的筐子里,昨晚刚拆解的,新鲜着呢!」 「好,好,真是太好了!」秦老爷欢喜得简直要手舞足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原来秦家老夫人当年生产时候落了毛病,多年腰疼,如今年纪大了越发严重,有高明的大夫给开了药方,要死亡不过三日的虎骨研磨入药。 老虎本来就不多见,又要杀后不过三日就送来秦家,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不料今日刘桂香居然带了虎血还没干透的虎骨上门,这简直是瞌睡时候送枕头,太及时了。 所以即便那虎皮被黑熊抓破了几处,虎骨也缺了后腿,虎肉不知道要如何吃下肚,秦老爷一等大夫确定刘桂香带来的确实是真正的老虎,立刻就给了一百两银子。 这是秦家厚道,也是感谢刘桂香雪中送炭,要知道,在皮货店里,能得三十两就不错了。 刘桂香道了谢,拎着空空的筐子,怀里揣着一大包银子走出秦家的时候,她还有些不能相信,毕竟进城时,她还穷得拿不出几文钱,如今却身怀巨款。 「发财了,发财了!」 刘桂香恨不得手舞足蹈,但又怕落在外人眼里,被人觊觎,只能强忍着狂喜,直奔城西的街市去了。 拜单婆子的吝啬所赐,刘桂香和单守信的小家空荡荡的,敞开门都不会进小偷的那种。如今有了银子,刘桂香买到简直停不下来,看见什么都是家里需要的。 她岀了布庄,进杂货店,出了杂货店又进铁器铺子,出了铁器铺子又进粮油店,几乎是从街头买到街尾。 即便她力大过人,最后也拿不动了,就雇了一辆马车,专门跟着她装东西。 就这般,足足买了一个多时辰,她才跳上车出城,顺带拐去牛马市场,买了一对奶山羊母女。 空手去,满载归,马车后边还拴着白生生的山羊,这样的组合想要不引人注目都不成。 于是,刘桂香刚刚回到小院,这边大柳树村里的人就传扬开了。 「你们看见了吗?单守信那个傻媳妇进城了,带了很多东西回来。」 「你怎么知道?不就是辆马车吗,兴许车里是空的呢!」 有人不信,顺口抬杠斗嘴。 结果立刻遭到了反驳,「我又不瞎,那车辙印子深着呢,保证拉了很多东西!」 「这么说,单守信两口子发财了?他们不是刚分家吗?听说单婆子就给了一袋米,难道他们先前私藏了银钱?」 正在议论的时候,有人从城里回来一听就凑上前说道:「我方才在城里听说一件事,那个大孝子秦老爷,居然真的给老娘买到虎骨了,还是个农家妇人卖去的,前村的周老头说,早的时候,守信媳妇儿打听秦家来着,你们说,会不会是守信媳妇儿……」 「哎呀,就是她!你不知道,她方才也回来了,带了一马车的东西……」 农人们平日闲着无事,就指望各色八卦消息给日子添点乐趣,又不知道什么叫「隐私」,这般说的热闹,就把刘桂香打老虎卖钱发财的事传扬得人尽皆知了。 单婆子撵了单守信和刘桂香岀门,虽然还是心疼那座荒山和荒地,但眼不见心不烦,这两日渐渐也欢喜起来,可惜这欢喜实在有些短暂。 「哎呀,老嫂子,你听说了吗?你家守信和香香发财了。」隔壁三姑历来是个快嘴的,几乎是人还没进院子,声音就先到了。 单婆子正坐在廊檐下,搧着扇子看两个婆子正舂稻米,城里粮油铺子,上好的粳米比带壳的稻米贵了三成,她是吝啬惯了的,自然不肯花那个冤钱,从来都是买稻米回来,让家里的婆子出力舂出来,也是一样吃,至于婆子累不累,那就不在她考虑范围内了。 「出了什么事?谁发财了?」单婆子停下搧扇子的动作,眼皮突然乱跳起来。 刘三姑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也不管是谁的茶杯,拿起就灌了一口,这才说道:「是你家守信和香香。听说香香上山打死一个老虎,今日进城把老虎卖给秦老爷家,得了好多银子。香香买了一马车的东西回来,差点儿把马车都压垮了。还有奶山羊,两只呢,村里人都看见了!」 说罢,刘三姑扫了单婆子一眼,有几分幸灾乐祸地道:「要我说啊,你平日对香香和守信好一点儿,他们也不至于……可惜香香这本事了,赚了这么多银子,分了家,就都是他们小两口的了。」 v第十六章[09.10] 单婆子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直接一蹦三尺高,「你说什么?那个傻子上山打了老虎,卖银子了?」 「对啊,别人都说卖了一千两,但去李德友家的问过了,他刚从城里回来,知道得最清楚,不是一千两,是一百两。」刘三姑拍了大腿,真心为单守信夫妻欢喜,「香香正好搬了新家,什么都没有,我还琢磨着送些秋菜过去,没想到她倒是个有能耐的。」 她这里说的顺口,倒是忘了对面坐着的不是村人,而是单婆子,待醒过神来,就见单婆子的脸色沉得厉害。 她想要开口转圜几句,却一时找不到话头,结果单婆子就爆发了。 「狠心烂肝的贱女人,在我单家的时候就知道吃粮食,从来不做活计,如今分了家,立刻就上山打老虎去了!她怎么不死在山上,让老虎把她啃得一根骨头都不剩呢?该死的贱人,活着就是碍我的眼。」 单婆子跳脚大骂,唾沫横飞,吓得两个正打算偷偷往稻米里掺沙子的婆子,立刻抱了石舂就跑掉了。 刘三姑有些尴尬,干巴巴地劝道:「行了,老嫂子,你也别骂了。不看别人,还看你家守信呢,香香有能耐,自然也能把守信照顾好。」 「放屁!两个都是贱种,一起死在外边才好呢。老天爷怎么不打雷,把两个不孝顺的玩意活活劈死?有了媳妇忘了娘的白眼狼,他死一万次都不解恨!」 刘三姑家里就一个儿子,平日身体不好,她恨不得当眼珠子照顾,听单婆子骂亲儿子却是死字不离口,就有些怜单守信,于是小声道:「哎呀,亲儿子,可不好说得这么狠。」 单婆子立刻瞪了眼,「我儿子我骂几句怎么了?跟你什么关系?你儿子怕死,那个贱种可不怕!」 这话可踩了刘三姑的痛脚,她站起来就往外走,嘴里也不甘示弱地回骂了句,「天底下根本没有你这样的娘,单守信倒了八辈子的楣才托生到你肚子里。以后请我都不来,还当自己是什么香饽饽,不过是块苍蝇都不叮的臭肉!」 「你、你……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单婆子正有气无处撒,追上去就要寻刘三姑打架,可惜刘三姑跑得快,眨眼就不见人影了。 不过半个时辰,村里又传起了新的流言。 「单家那位,听说儿子儿媳妇一分家就发了财,差点儿气疯了。」 「真活该,好好的儿子,而且生来就带财,放别人家怕是都要供起来,她家倒好,往死里苛待,如今好了,让她后悔去吧。」 「可不是吗?真是报应啊。」 不论外边说什么,单婆子如何大骂,刘桂香都不知道,当然,她就是知道了也不在意,她如今只在意她的小家。 原本空荡荡的院子,在马车抵达之后就迅速被填满,院角放了新扫帚和农具,灶里的米缸面缸不再肚皮空空,房粱上也吊了几条腊肉,坛坛罐罐里油盐酱醋俱全。 堂屋里的破桌上也摆了一套青花茶具,这会儿换了一套宝蓝色棉布长袍的单守信,正一边笑着倒茶,一边看着刘桂香忙里忙外。 哑叔则穿了一套崭新的灰色短打衣裤,蹲在院角,利落的拾掇一只刚被放血的母鸡。 许是母鸡死的有些不甘心,突然扑棱了一下翅膀,甩了一滴血到哑叔袖口,心疼得他赶紧去擦,末了许是觉得有些丢人,偷眼望着单守信夫妻俩根本没注意,这才继续拔鸡毛。 刘桂香也换了一件水绿色的衫子,象牙色的百褶裙,怎么看怎么清爽。 先前在布庄里,她琢磨着自己不会针线活,就干脆都买了成衣,果然回来之后,一家三口换的里外三新,精气神立刻就不一样了。 这会儿,她刚把两个内室换了新炕席、新被褥,把旧衣衫被褥都扔去了厨房。 倒不是她不会过日子,实在是单婆子那个吝啬成性的,多少年都不曾给单守信换过被褥,早就破败得不成样子了,且脏得厉害又不保暖。 忙完这一切,刘桂香就直奔灶间。 哑叔早就拾掇好了母鸡,厚背菜刀用力挥去,很快就把母鸡分成了小块,下热水锅焯去血沫子,再同葱姜一起炒,加上一点酱油和盐,添汤煮开,直接倒进瓦罐,悬在火炉上小火炖半个时辰,再加一把泡开的干蘑菇。 味道之香,直把刚刚在新院子里混熟的小老虎馋得围在灶间门口,怎么撵也不离开。 炖鸡的功夫,雪白的米饭也被焖熟了,泡发的山木耳混了白菜片,大蒜爆锅,大火炒熟装盘。五花肉煮熟,切片,再回锅同辣椒炒得热热闹闹。 最后是一根萝卜切丝,下锅煮汤,开锅挤进十几个肉丸子,白生生的汤,圆滚滚的丸子,撒一把小葱末,分外的清爽。 三菜一汤,米饭满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还是刘桂香吃过最齐整的顿饭菜了,她端起饭碗的时候,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 其实人活着,有时候要求很低,不过是一口热饭菜,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而已。 她扫了一眼同样满脸是笑的单守信和哑叔,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饭后,太阳才刚刚到西山头,刘桂香冼了碗,拾掇了屋子,又简单算了算今日的花销。 不得不说,这个时空的银钱不好赚,但也真是实诚,她血拼了一上,拉了一马车东西回家,才花了不到五十两银子,剩下的银子,若是节俭一些足够他们一家三口过两年平常日子了。 但刘桂香不觉得这样就该满足,毕章单守信的药方子,一副就要十两银子,万一发病,这些银子兴许都不够救命的,这般想着,她又干劲十足,换了旧衣衫,搬了百香果出来,清冼干净,打算刨开做果酱。 单守信坐在窗下晒太阳,一边读书,见刘桂香忙里忙外,就劝道:「歇一日再忙吧。」 刘桂香却是不肯,笑嘻嘻应道:「左右也无事,我找个活计打发空闲。」 单守信听得好笑,还要再说的时候,哑叔从外面进来了,手里还托着个黑乎乎的蜂巢。刘桂香只扫了一眼,惊得扯了身边的衣衫就蒙住单守信的头脸,嘴里大喊着,「哑叔,快拿岀去!」 哑叔却是咧嘴一笑,甚至还晃了晃那蜂巢。 「哑叔!」刘桂香吓得厉害,但半晌没见有马蜂从蜂巢里飞出来,她也就反应过来,问,「这蜂巢是清理干净的?」 哑叔点点头,眼里满是笑意。 刘桂香长长吁岀了一口气,欢喜的接过蜂巢,入手的沉重让她笑得更厉害,「哎呀,这么沉,里面一定存了很多蜜。哑叔,快帮我找个干净坛子去!」 v第十七章[09.16] 哑叔应声出去,很快就拿了一个小瓷坛过来,破开蜂巢,倒了满满一坛子蜂蜜。 这时,刘桂香觉得缺了点什么,扭头一看,发现单守信还裹着破衣衫坐在那里没有动。 「哎呀!」她赶紧扔了蜂巢去帮他打开破衣衫,单守信原本整齐的发髻已经歪得不成样子,脸上还沾了一片树叶,看着有些狼狈。 刘桂香又是愧疚又是好笑,赶紧帮他拾掇。 倒是哑叔毫无顾忌,笑声朗朗,这倒是把刘桂香惊了一跳。 哑巴也能笑得这么大声吗? 【第六章 独一份的好买卖】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单守信终于又从乞丐变成了清爽公子。 桂香麻利的挖了一颗百香果,兑了蜂蜜和温水,充分混合后,递给单守信,讨好道:「你尝尝这个蜂蜜果汁。」 其实单守信根本没生气,危急关头,刘桂香第一个记得保护他,这让他心里只有感激和温暖,但闲着无事逗逗小媳妇也不错。 他接了茶碗,低头尝了一口,立刻被入口的清香甜蜜吸引住了,这外表不起眼的果子居然有如此味道,实在是神奇。 「好喝吗?好喝吗?」桂香像个等着肉骨头的小狗,眼巴巴望着他。 单守信点点头应道:「好喝。」 刘桂香立刻就欢喜地跳了起来,「我就说,这个果子是个宝贝,以后发家致富就靠它了!」 说话的同时,她又给哑叔和自己都冲了一杯。 哑叔喝了也是满脸惊喜之色,甚至还单手捏开一个果子仔细观察。 小老虎嗅得香味,也在刘桂香的脚边绕来绕去。 刘桂香就把手里的半碗果汁放到地身前,笑道:「也给你尝尝,花花,你也是咱们家的一员呢。」 「噗!」单守信听了却突然喷了一口果汁出来,吓得刘桂香赶紧递帕子给他擦抹,却听他问道:「你叫小老虎什么?」 「花花啊,怎么了?」刘桂香疑惑应道:「这名字不好吗?」 单守信神色越发古怪了,过了好半晌才道:「它是公的。」 公的?刘桂香眨巴两下眼睛,忍不住懊恼道:「怎么是公的,我以为是母老虎?怎么办,我就想叫它花花。」 「那就叫花花,不过是个名字,老虎不是人,也不知道名字的含义为何。」 单守信难得见媳妇儿露出如此小女儿之态,心头甜软,果断放弃为小老虎争取应有的权益。 刘桂香立刻欢喜起来,「真的?那就叫花花了。这名字多好,一听就又美又喜气。」 小老虎方才吃了肉粥,这会儿又喝了果汁,吃饱喝足,懒得差点儿睡着了,哪里知道它堂堂山大王就这么被扣了个喜气的名字,不过就算知道,它也反抗不了。 一家人说笑着,喝了果汁,刘桂香得了夸赞更是动力十足。 一百个果子,足足刮岀半坛子果瓤,刘桂香小心封好,就道:「明日我要再进城一趟,若是运气,以后咱们家就吃香喝辣,衣食无忧了。」 单守信心疼她忙得鼻尖都是汗珠,说道:「你不必如此心急,我自有打算,家里不会缺了吃穿用度。」 哑叔抬头扫了单守信一眼,有些惊讶,却也没有拦阻。 刘桂香却是会错了意思,以为单守信又要回单家去讨要家财,焦急拦阻道:「不成,你绝对不能回单家去,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赚很多银子回来,足够给你治病,足够咱们一家生活。」 单守信无奈,只能苦笑叹气,应道:「好,我信你,我不去单家。」 刘桂香这才放心,赶紧拾掇了东西,然后嗅闻着满屋子的果香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刘桂香就背了果酱坛子去了县城。 许是出门时辰太早,这一路上也没碰到几个人,自然没有牛车可搭载,只能用脚丈量大路,等城门开了,交了五文钱,她顾不上疲惫,就直接寻到了瓷器铺子。 巴掌大小的圆肚瓷瓶,她一口气买了十个,借了人家铺子的地方,当场就把果酱分装到瓷瓶里。 果然,相比黑黝黝的坛子,这么一包装,顿时显得高档很多,她欢喜之下,又买了大号瓷瓶,把背来的小罐蜂蜜也倒了一下。 瓷器铺子的小伙计年纪不大,眼见她这么折腾,就问道:「小嫂子,你这是什么吃食,嗅着味道真是香。」 「当然是好东西了,我指望它养家糊口呢。」刘桂香笑咪咪应着,不失礼也半句不漏。 小伙计没有办法,只能忍了好奇。 但刘桂香随后又说了一句:「我今日只是试卖,若是生意好,以后要在你们这里多买些瓶子,到时候,免不了麻烦小哥了。」 「哎呀,这可是好事,不麻烦,不麻烦。」小伙计自然不会把生意往外推,笑嘻嘻添了一句,「那我就先祝小嫂子生意兴隆,事事顺心。」 「好咧,借小哥儿吉言。」 v第十八章[09.20] 刘桂香手下麻利,擦抹干净桌子,甚至把原本的两个坛子都刷冼干净,半点儿都没留痕迹,这才告辞离开。 与此同时,荒山下的小院子里,初升的太阳终于爬上山头,天地慢慢温暖明亮起来。 单守信早弃了轮椅,盘腿坐在磨盘上吐纳,肉眼可见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从他身体里钻出来,逸散到空气里。 哑叔看了不停点头,眼底喜色越来越浓,待单守信收工,他就上前,哑着嗓子笑道:「你身体里的寒毒如今消掉九成了,只等最后一次发病,熬过去,彻底牵出剩余毒素,就再也不用受这个苦楚了。」 单守信也抑制不住满脸喜色,他笨拙地下了石磨,一手扶着石磨,慢慢绕圈。 自懂事以来,缠着他的苦痛就要消散了,他又开始练习走路,身边有知冷知热的妻子,还有对他恩深似海的哑叔,上天待他当真不薄,若是将来那件事也成了,他先前遭遇的所有苦痛就都有了回报…… 「先练一个时辰的飞刀。」 哑叔递了一条牛皮腰带过来,巴掌宽的腰带上镶嵌了十个皮鞘,每个里面都插了一把雪亮的飞刀,四寸长的刀刃,这若是扎在敌人的身上,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单守信接过,却是皱起了眉,「哑叔,今日不能练习弓马吗?」 「不成!」哑叔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寒毒才去了大半,虽然能行走,但双腿多年未用,经脉没有完全舒展开,还要再等半个月左右才成。再说,那些东西还没找到,你就是习练好弓马也不能行事,还是耐心再等等,找到那些东西的关键在你小媳妇儿身上,她如今在你身边,你还担心什么?安心。」 单守信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浮躁和急迫,抽出一把飞刀,抬手一甩,那飞刀就稳稳扎在远处的大树干上。 忍了快二十年,也不差最后这么一段时日了。 但他就是心急,他不想一直做个残废,他要保护他的女人,要给她最尊贵的荣耀,要给她世上最好的衣料首饰。 刘桂香这会儿根本不知道单守信已经能下地了,她背着篓子在街路间走动,不时挑拣一个面善的路人打探两句,最后定了一家老字号的点心铺子。 日上三竿,城里的富贵闲人们刚刚吃过饭,出来溜达,街市上的人比方才多了很多。 刘桂香跟随着人潮,寻到了那家名为林记的点心铺子门前,铺子后边正好有点心刚出炉,诱人的甜香惹得路人都纷纷掏出银钱买上一包。 刘桂香等了一会儿,见客人散去大半,这才慢悠悠进门,也选了两样让小伙计包了。 铺子的老掌柜正笑咪咪地站在柜台后,低头拨弄着算盘。 刘桂香上前笑道:「掌柜的,你们铺子生意真是不错,点心做的也好。」 老掌柜见小伙计把两包点心递给刘桂香,知道这是客人,就赶紧笑着应声,「托父老乡亲们的福,生意还过得去。」 忽桂香付了钱,拎着点心,却没有出门,她在铺子里环视一周,又道:「掌柜的,您这里可有什么喝的?比如果子露一类?」 「果子露?」老掌柜听得惊奇,有些猜不透刘桂香的用意,就小心应道:「小老儿倒是听过这果子露的名头,据说京都那边富贵人家喜欢用果子榨汁喝唤做果子露,但我们这小地方,小铺也简陋,自然是没有的。」 「那若我说,我这里有,老掌柜要不要试试呢?」 刘桂香笑咪咪从背篓里取出一只青花小瓷瓶,正要递到老掌柜跟前的时候,那伙计却是开了口,嗤笑道:「原来这位嫂子绕了半晌,是为了往我们铺子卖东西啊。」 这话算不得客气,但刘桂香只扫了他一眼,并不理会,继续游说老掌柜,「历来吃喝一体,老掌柜这里只有各色点心却没有搭配的果子露,实在有些遗憾。我这瓶果子露,名为百香,可以存放七日,每次只要一小勺,同蜂蜜混合后奇香无比,口味极佳,若是老掌柜不相信,可以先试试味道。」 老掌柜有些迟疑,毕竟平日上门同他歪缠,想要拉些生意的人,多半是卖粮油的,这么一个漂亮小媳妇儿来卖果子露,他想拒绝又有些开不了口。 就在这个时候,铺子外突然走进来两个女子,当先的姑娘穿了玫瑰金镶玫红的绸衫,浅碧色的长裙,头上手上的簪环非金即玉,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娇贵小姐,而走在她身后的丫鬟就穿的朴素很多,但手腕上也有一对银镯子。 果然,那娇贵小姐一进门,见了掌柜就高抬了下巴,问道:「掌柜的,新出炉的点心每样来两斤,记得装盒子,让伙计手下干净一些,碰脏一点,别怪我砸了你的店。」 那小丫鬟也跟着附和,「我们小姐要办赏菊宴,特意来买你们这铺子点心呢。」 「哎呀,小老儿多谢王小姐的赏识,平日多承蒙您照顾生意,小老儿感激不尽,别人那里都能糊弄,无论如何也要把王小姐伺侯周到了。」 老掌柜卑躬屈膝,很是谄媚的请了主仆两个到一旁的桌子边坐了,方才那个瞧不起刘桂香的伙计也是忙得脚打后脑杓,张罗着装点心,不时被小丫鬟指挥的团团转。 老掌柜亲手给王小姐倒了茶,王小姐只喝了一口,就皱眉放下来,抱怨道:「你这里的茶水太差了,就算没有雨前龙井,也要备些瓜片之类,每次过来都喝这,腻得我再也不想端茶碗。」 「哎呀,是小老儿的不是,下次一定给小姐备些好茶。」老掌柜一听,赶紧赔不是。 其实这茶叶已经很不错了,但富贵人家养出的娇小姐就是挑拣,他还是只能陪着笑脸。不想,被老掌柜晾在一边的刘桂香却突然开了口,「这位小姐,老掌柜这里刚才得了一种味道极好的果子露,天下独一份的好味道,若是您不嫌弃,不如让老掌柜献上来,给您尝尝可好?」 「哦,天下独一份的好味道?这话说的可就太大了。」那王小姐扫了刘桂香一眼,见她衣裙虽然干净崭新,但有些普通,就问老掌柜,「这是你家亲眷?」 老掌柜皱了眉头,想要否认,刘桂香却是一把扯了他的胳膊,笑道:「我是掌柜的侄女,这就去后边冲些果子露来给小姐尝尝。」说着,她就扯了老掌柜往后边去。 老掌柜想要挣脱但哪里是刘桂香这个大力士的对手,只能随她去了后院。 「这位小嫂子,你也太大胆了,你知道这位小姐是什么人吗?她可是……」 「掌柜的,我不知道她是谁,我只知道上门就是客,如今不过是冲杯果汁给她尝尝,不好喝,她也不能砸了铺子,若是好喝,那老掌柜以后的生意说不定要比如今好上七八倍,老掌柜你敢不敢赌一把?」 刘桂香也是不耐烦同这个顽固的老头儿打交道了,作势要走,「若是不敢,我就去冯记点心看看,到时候你别后悔就行。」 「哎,等等。」老掌柜也是骑虎难下了,前边大堂里的王小姐还等着品尝新果汁呢,若是刘桂香走了,他挨骂是一定的,还不如赌一把呢。 「你赶紧冲两碗,我先尝尝,万一不好,就不能送去前边。」 刘桂香也不理他,麻利的在灶间里寻了两只青花小碗,然后从果酱瓶子里少少的舀了一点,添加了半勺蜂蜜,最后用温热的水冲进去,搅拌均匀,这才端一碗给老掌柜。 v第十九章[09.25] 老掌柜试探着喝了一口,却是眼睛放光,待一口气喝完,他舔了舔嘴唇,连话都没说就直接端了另一碗去了前边。 见状,刘桂香也不着急了,直接坐在院里的石凳地上等消息。 不过片刻,老掌柜就又转了回来,许是因为方才的怠慢有些尴尬,搓着双手干笑道:「这位小嫂子,这个……这个果子露你这里有多少?若是价格合算我打算都买下来。」 刘桂香笑着不说话,只望了老掌柜一眼。 老掌柜脸色越发尴尬,半晌才道:「王小姐很喜爱这个果子露,想要多买一些回去招待赏花宴上的亲朋,她也信重我们铺子,若是小嫂子说是你家做的,王小姐怕是也不会买……」 刘桂香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端着架子不过是要老掌柜别把她当傻子糊弄,如今火候已到,她开口道:「我家里也有事忙,不耐烦再寻买家,老掌柜也是实在人,我也不绕弯子,这样的瓶子我带了十瓶,一瓶一两银子,蜂蜜也有半罐,算是添头,老掌柜以为如何?」 「一两银子,这实在有些太贵了!」 老掌柜本以为一瓶一百文,只要糊弄着买下来,就是一本万利,没想到刘桂香一开口就是十倍的价格,他就有些迟疑了。 刘桂香一听,直接站了起来,「那我还是寻别的买主吧,一瓶果子露能冲几十杯果汁,平均下来,一碗也不过几文钱,老掌柜尚且嫌贵,那就没有什么谈的必要了。」 「哎,等等、等等!」老掌柜赶紧拦人,急得头上的汗珠子都要掉来了,利润少也是有利可图,若是把人放跑了,就彻底什么都没了,忙道:「咱们再商量一下。」 「不必了,老掌柜,这果子露是我家独门的手艺,天底下寻不到第二份,这个价格实在是贱卖了,不能再降价。」 刘桂香咬死「独一份」三个字,彻底击垮老掌柜的心里防线,他狠狠点头,应道,「好,一两一瓶子,我们铺子全收了,但你这果子露以后除了我们铺子,不能卖给别家。」 「那当然,这果子露难得,您想多要还没有呢。」刘桂香心愿得偿,笑得很灿烂,取了所有百香果酱出来,连同半罐子蜂蜜都给了老掌柜,老掌柜则给了她两个沉甸甸的银锭子。 两人约好,之后每三天送一次货,最少十瓶,然后刘桂香就从后门走掉了。 荷包里有银子,心中不慌,刘桂香只觉得走路有风,头上的太阳也亮了,迎面的夏末之风也凉爽起来,路上的行人也分外亲切和蔼了。 总之,有钱的世界真是事事都好,再也不觉得狰狞可怕。 按照最少的量算,三日十瓶,一个月就是一百两银子,最肥的田地是十五两一亩,一个月就能置办六亩地,这般下来,不过一年,她就是地主婆了。 刘桂香喜得恨不得蹦起来,但眼前还不能买地,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先给单守信治病。 她直接奔去城里名气最大的医馆,医馆坐堂的老大夫长须飘在前胸,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但诊台前排了很多病人,显见一时半会儿不能出诊。 刘桂香也没在这耽搁,先绕去先前买瓶子的瓷器铺子,一口气订了一百个小瓶子,乐得那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忙前忙后,很是热情。 出了瓷器铺子又去采买了一些日用之物,等刘桂香再回到医馆的时候,已是日当正中,医馆里,病人都已经散去,只剩忙碌的药童,还有喝茶的老大夫。 桂香诚心邀请,又把单守信的病症说得古怪又稀奇,老大夫医者仁心,又起了好奇之心,就带了小药童,跟着刘桂香上了马车。 单守信这一上午都在练习飞刀,又绕着院子慢慢转了十几圈,累得满头大汪,突然见刘桂香回来,他忙坐进轮椅里,赶去院门口迎接。 老大夫下车,一见单守信的样子,就去瞧刘桂香,心道:眼前这个热得满头大汗的男子,同她嘴里那个满身冰霜的症状对不上号啊。 刘桂香倒是欢喜,看单守信冒汗,嚷道:「守信,你一直在外边晒着吗?怎么满头大汗,可是觉得身体好多了?」 单守信点头,笑着示意刘桂香引荐老大夫。 众人一番寒喧这才进了屋子,老大夫也不耽搁,直接给单守信诊了脉,却是惊疑得皱紧了眉头。 诊了左右换右手,右手换左手,足足半个时辰,刘桂香实在忍耐不住,就问道:「大夫,我家夫君到底是什么病症?」 老大夫松开手,想了想,就应道:「我瞧着像是寒症,多半是胎里带来的,不好办啊。后天又失于调养,太难了。」 「大夫,再不好办,总要开药治一治,哪怕能缓解一下发病时候的痛苦也好啊。」刘桂香有些急了,也顾不得含蓄,脱口就道,「我家有银子,药方贵些也没关系。」 老大夫瞧着她这般模样,再看看坐在轮椅上的单守信,心里佩服刘桂香对夫君不离不弃,沉吟片刻就道:「这样吧,我先开个方子,一日一剂的喝上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调养过来,身体底子好了,再用药也是事半功倍。」 「好,大夫,真是劳烦您了。」 刘桂香脸上终于见了喜色,惹得老大夫偷偷叹气,其实他们当大夫的,为了不让病人家属失望,也方便脱身,总挑好话说,偏偏刘桂香就信了,可见待夫君如何看重,可惜…… 刘桂香送了老大夫,直接上马车,又回了药房去抓药。 留下哑叔同单守信相对半晌无言。 最后,哑叔道:「你小子真是好运气,娶了这么好的女子回来,如此重情重义不离不弃,你以后一定不能辜负她。」 单守信半抬头,仰望窗外湛蓝的天空,忍下了鼻腔里的酸涩,轻轻点了点头。 日月轮换,时光争进,好似一眨眼功夫,夏日的尾巴就拖过去了,秋日来了又走了。 农人们足足忙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在下霜前抢收了秋菜,也把粮食都归了仓,今年老天爷心肠好,也算风调雨顺,除了上交的粮税,家家户户还剩了半年的口粮,冬日里吃两顿,坚持到明年春日,山上挖了野菜回来和粥煮了,也勉强够一家子活命了。 没了饿死的危机,这日子也就越发平顺。 其实百姓们的愿望从来都是极低的,只要饿不死就好。 单家分给单守信的十亩荒地,因为临近河滩,夏日时候几场大雨,把本来就半死不活的庄稼淹得彻底没了影子,如今自然是没有收获的,若是别人家怕是早就哭死在田里了,好在单守信夫妻如今不以这个谋生,因此也就不在意。 这两个月,刘桂香每三日上山一次,这才空了半个山谷,不必说,银子也是流水一样的进了荷包。 v第二十章[09.30] 点心铺子的老掌柜借着王小姐菊花宴的东风,在城里掀起了一股百香果风潮,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女眷们有个交好的手帕交,或者亲朋好友上门,不能端出一壶百香果汁,那简直就是没脸在城里走动了。 刘桂香听说点心铺子把果酱的价格从一瓶二两涨价到五两,也很从善如流,把她的出货价从一两涨到了二两。 老掌柜虽然有些气恼,但到底是独一份的买卖,痛快让了利润出来。 于是单守信每日一服的补药吃着,虽然一个月也要四十两,刘桂香却是半点不心疼、不犯愁。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补药真有了效果,单守信居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偶尔扒着炕沿在屋里走几步,乐得刘桂香几乎要冲去给老大夫磕头了。 单守信白日里除了读书,就是练习走路,哑叔忙劈柴烧水,刘桂香做饭洗衣,到了时日,就同哑叔一起上山去摘百香果。 其实刘桂香原本是自己去的,但单守信不放心,总是让哑叔跟着,她撵了几次,但哑叔明面上不跟着,改以偷偷跟在后边,她发现了,又赶不走,只好每次都带着他,起码老头儿还能跟她一起吃个干粮、喝水,不必饿着肚子上山下山。 不过也幸亏有哑叔同行,秋日时候,山上的野兽为了攒秋膘,四处逛游,连这个光秃秃的小山也没放过,差点就把刘桂香当了点心。 随后不必说,被哑叔直接送去见了阎王,单家小院儿也挂了两张毛皮,像风筝一般在秋风里飘扬。 要说单家变化最大的,要数小公老虎花花了,抱回来的时候才半尺多长,如今已有板凳高、三尺长了,偶尔露出牙齿,咆哮的模样也很是威风,可惜,不论是玩笑还是当真恼即,每当它对着女主人露出这般模样,都会有一把笤帚或者茶碗准确地射进它嘴里,久而久之,它就养成了只同女主人蹭来蹭去撒娇的习惯。 忙碌又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快,当第一场冬雪落下的时候,正是午夜,家里的大炕烧得热烫,刘桂香睡的很香,待睁开眼睛,推开门,见门外白茫茫一片,就兴奋的忍不住嚷了起来,「哎呀,下雪了!」 说罢,她就回去扯了单守信起床,等到了门口,又想起他不能受寒,慌忙把人往回推,却被单守信牢牢抱在怀里。 「哎呀,你做什么?」刘桂香脸红得几乎发烫,明明一巴掌就能把单守信推进屋里,偏偏身上没有力气。 「抱一会儿,看看雪。」 哑叔在院外进来,身上扛了捆柴,远远看见了,转身又出去了,天寒,还是再去多扛捆柴好了 「快松开,哑叔都看见了。」 刘桂香挣扎开来,捂着脸跑去了灶间,留下单守信翘着嘴角,心情大好的回了屋子。 熬得金黄的小米粥,两样咸菜,一盘大葱炒蛋,一盘干豆角炒腊肉,外加七八个白馒头,这就是一家三口的早餐。 单守信自从开始恢复走路,饭量就见涨,哑叔倒是一直没变,而刘桂香力气大,吃的也多,三口人一鼓作气,很快就吃得碗空盘光。 吃饱喝足,刘桂香分配一日的活计,道:「守信,今日自己熬药,在院里多走两圈,我同哑叔去山谷摘果子,回来之后中午做个羊肉锅子吃,那个补身体,晚上正好用汤头下点面条,明日进城,我顺路再买点肉回来,咱们包饺子,入冬了,抢着抓抓瞟。」 哑叔点头,笑得欢喜。 刘桂香平日对穿和住都不算讲究,顶多是爱干净了一些,但唯独对吃食很是在意,几乎每日都要变着花样做菜,养得家人都胖了很多。 原本,吃东西只是为了不饿肚子,如今吃饭就是一日里最幸福的时光。 单守信也是点头,笑道:「早去早回,穿上大袄,天气冷。」 刘桂香想起小山谷里的热气蒸腾,倒是遗憾,「今年怕是不成了,你的腿还不能登高,冬日也不方便,等明年你大好了,我就带你去山谷看看,那里冬日也同夏日一般,暖和着呢。」 「好。」 三人说笑了几句,刘桂香就同哑叔出了门。 【第七章 买牛买车买奴仆】 大柳树村里,单家大宅门前,因为雪停了,太阳也出来了,几个妇人聚在一起,双手塞在棉袄袖子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说几句闲话解闷。 「晒晒太阳吧,落了一场雪,这冬天就来了,以后这样的好日子就少了。」 「是啊,你们家里秋菜都备好了,都说今年冬天冷,明年春日要来的晚呢。」 「有什么好准备的,不过是些萝卜白菜。本来想买块肥肉回来整些荤油,不过肉铺太黑了,一斤肥肉又涨了十文钱,谁家也吃不起啊。」 「哎,你说这话,我就想起来了,别说谁都吃不起,住前边院子那个守信媳妇儿,上次买了足足七八斤,一大条肉,我可看见了。」 几个妇人里就有上次同单婆子吵架的刘三姑,听到这话,眼睛扫过单家半开的大门,就扯了嗓子笑了起来,「可不是嘛,我还看见过香香买过绸缎呢,说是要给守信做锦袍,不得不说,守信分家另过实在太明智了,终于盼到日子了,不像原来……吃不饱,穿不暖。」 「这倒是,守信如今可是掉进福坑了,香香原来还傻呢,就护守信护得紧,如今不傻了,又成了赚钱好手,听说她做的那个果子露,还是什么东西,可矜贵了,一日里就卖好几百瓶,城里人抢着买呢,这银子怕是赚了足有几千两!」 她们说的正热闹,站在门里偷听的单婆子却是忍不住了,跳出来站在台阶上就嚷道:「你们说的当真?刘桂香那个傻子真赚了好几千两?」 刘三姑几个不过是想给单婆子添堵,见她真跑出来问,又担心给单守信夫妻惹了麻烦,于是都闭了嘴巴,纷纷借口家里有事,散去了。 单婆子气得半死,跳脚大骂,还要去抓人询问的时候单阿萍却是跑了回来。 这么冷的天,她也没穿大袄,冻得脸颊通红,「娘,冻死我了,快进屋说话。」 单婆子实在是不想让闺女进屋,她生的闺女眼睛带钩子的,每次回家都要顺走一些东西,但眼见闺女冻得厉害,她也不好拦人。 她跟着闺女后边进屋,就见闺女直接把桌上的点心用帕子包了,顿时气得厉害,就骂道:「整日里跟乞丐一样,见到吃的就往怀里揣,你也不怕让人笑话。」 单阿萍却是不管那么多,她的脸皮也够,只要能占便宜,挨几句骂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她今日是有正事的,于是拿了点心,腰板却挺得很直。 「娘,您先别骂,我今日可是有正事,我有功呢。」 v第二十一章[10.08] 「到底什么事?」 「我看到刘桂香那个贱人上山了!」 「当真?你亲眼看到的?」 单婆子听得眼睛贼亮,她好奇刘桂香在哪里寻了果子卖钱已经很久了,但一直打探不出来,有几次听到消息,赶去单家小院的时候,刘桂香已经走没影子了。 她想进院子骂单守信一顿出出气,想着若是能逼问出刘桂香哪里采果子的就更好了,但诡异的是,每次只要她接近小院,不是被树上的蛇落下掉到身上,就是崴了脚,或者跌个狗啃屎,到最后,一想起去小院,她就浑身痛,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如今闺女带来了好消息,她简直是喜出望外。 单阿萍却是摇头,「不是我看见的,是我家孩子爹,他跟着刘桂香那个贱人走了半路,但刘桂香脚程快,把他甩后边了。」 听到这话,单婆子很失望,忍不住发了火,「什么脚程慢,是长了一身懒肉爬不动山吧?吃了我单家那么多粮食,好不容易有些用处,居然还跟丢了,废物!」 单阿萍撇了撇嘴,为自家男人鸣不平,「娘,您也不能这么说啊。孩子爹还是记住一些路的,下次提前去等着刘桂香,不愁跟不上她。」 「这还差不多,你回去告诉他,只要能找到刘桂香在哪里摘果子,我不会亏待他!」 单婆子难得许了好处,单阿萍却是太清楚老娘的脾气,果断开口先预支了报酬。 「娘,我家最近断粮了,孩子爹吃不饱,这爬山可是力气活啊。」 单婆子气得厉害,但为了抢了刘桂香的财路,只能下了血本,给闺女装了三升白米带了回去。 这一日,刘桂香再上山的时候就觉得那里不对劲,但找了半天也没见人影,便也不放在心上。 倒是哑叔背着她笑得冷酷,趁着刘桂香不注意,捡了块石头就扔了出去,于是冷寂的山野里就传来一声惨叫。 刘桂香惊了一跳,想回身去看,哑叔却是摆手,扯了她三绕两绕,踩着不曾被白雪淹没的野草墩子,很快走远了。 单阿萍在家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自家男人回来,就喊了人去找,结果找到头上流血、又冻得半死的孩子爹,她吓了个半死,喊着把人背了回去。 受伤要看病,看病要银子,单阿萍虽然怀疑是刘桂香做的,但没人亲眼看到,她没有办法,就去寻老娘要银子,单婆子听到又失败,还要她出银子,自然也是不肯给。 单阿萍就闹了起来,娘俩都是吵架没好口,不过几句话就把事情真相说了个清清楚楚。 于是,单家算计刘桂香不成,母女反倒打成仇的丑事,就跟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村子,又往十里八乡扩散而未,最后,为周围的乡亲们添了件茶余饭后的好笑料。 刘桂香总是进出城里,村里人不时托她捎带一些东西,互相走动间,也就知道了单婆子母女的打算,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是又解气又好笑。 不过刘桂香现在可没那么多闲功夫理会,她赚钱都来不及呢!如今点心铺生意越发好了,百香果汁的需求量加大,她得赶忙多弄些果子露出来,况且守信的腿也晶渐好转,她哪儿来那么多闲功夫跟旁人置气? 这般想着,刘桂香的心情越发明朗,拍了拍藏在衣襟里的东西,满面春风地往县城走去。 如今她帮着乡亲们捎带东西,自己又要带那么多,便是力气再大也只有一个身子两只手,实在拿不下,所以今日她打定了主意,准备买辆牛车。 一来老牛容易驱赶使唤,来年春天下地耕种也不用麻烦别人;二来便是他们一家子要出门采买或是做别的也方便些,省得每回都要搭别人家的车。 麻烦人家次数多了,终归不太方便,刘桂香自个儿也怪不好意思的。 而且她近日正琢磨着给单守信订制一套复健用品,昨夜凭着自己印象中的复健器械画了一套,也不知能不能做出来,一会儿先去铁铺里问问看,若是能做出来也好,省得单守信每日练习走路都累得满身汗。 心里这般盘算着,刘桂香的步伐越发快了几分,先把百香果露送去点心铺里,结算了银两,没多耽搁,就直接去了集市采买乡亲们托办的东西。 等东西采好了,估摸着还要一个多时辰才是正午,刘桂香就准备寻个铁匠铺子看看,但她背上篓子的时候,忽然觉得似乎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忙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人潮如织的街面。 难道是她岀现幻觉了?刘桂香皱眉挠了挠耳后,也没多想,问路去了铁匠铺。 铁匠铺里生意冷清,只一个铁匠师傅在叮叮当当地敲打着烧红的铁块,另有一个小伙计在拉着风箱,时不时给老师傅擦汗递茶水。 铺子里摆了好些铁制品,多是型耙锄头什么的,少有几把粗劣的刀剑,许是没开过刃,乏人问津,都生了铁锈蒙上一层灰。 「这位姑娘是要买些什么?」小伙计笑着过来,手里抓着一块灰不溜秋的抹布抹了手。 刘桂香抿唇「嗯」了一声,好奇地四处打量,「我想订一套物件,这两天就要,不知师傅可否得空?」 「有空,有空!」小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赶紧过去请示。 「姑娘是要做什么?直言便是。」老师傅抹了额头的汗,请刘桂香坐下,自个儿也拉了一张板凳坐下歇息。 刘桂香也不含糊,扭身从衣襟里拿出一张迭好的图纸递过去,「这是我昨晚画的,您可能打得出来?」 老师傅眯着眼睛顺着光看了一会儿,忽地眸光一闪,惊问:「姑娘是要做什么?需要全铁打造?这模样瞧着甚是怪异啊。」 「是给我夫君用的,他先前腿脚不好,如今用来辅助他恢复。」刘桂香微微一笑,略有些羞赧。 听了她的解释,老师傅甚是惊异,眼底满是赞赏,直称赞她心善又聪慧,说得她脸色泛红才作罢。 而后,刘桂香简单说了一下助行器的原理,老师傅这才点头接下这笔生意,承诺让刘桂香两天后来拿货。 刘桂香支付了十两订金,便跟师傅打听起买牛的事。 小伙计一听说她要买牛,立马高兴说要带她去。 v第二十二章[10.15] 原来那小伙计的叔公正巧要卖了家里的黄牛,得了钱好置办口粮熬过这个冬。 本朝买卖耕牛都有专门的法律规范,需要去官府办理很多手续和公文才能交易。初时刘桂香还不知道,小伙计带她去衙门的时候她还有些恼火,觉得这伙计怕是在糊弄她,好在到了衙门门口,见石阶下一个佝偻着背的老汉,正一脸焦虑地来回踱步,她才定下心来。 小伙计见了那人,忙小跑着过去,「三叔公!」 老汉循声望了过来,眯着眼瞧了好一会儿才笑道:「是冬子啊,你不是在铁匠铺做学徒吗?上这儿来干么呀?」 叫做冬子的小伙计笑得有些得意,应道:「您老不是要卖牛吗?我给您找来一个主顾呢。咱们进衙门说去吧。」说着,就要扶着老汉往衙门里走去。 老汉一听这话,高兴得手都颤抖起来,连连询问,「真的?人呢?是哪位好心人要买牛?」 冬子这才想起身后跟着的刘桂香,忙扶着老汉转身介绍,「正是这位姑娘要买。」 老汉高兴的说不出话来,搓着手连连颔首致谢。 刘桂香慌忙上前搀扶,再三承认自己的确是要买牛,只要牛好,价钱好商量。 老汉自然不敢欺瞒,连道这是自己养了五年的老牛,要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哪能卖了这头勤劳肯干的好牛? 刘桂香听得心软,琢磨着会儿多算些银钱给老汉好了,反正她也不缺那点银钱,可对于老汉一家来说,却是救命用的。 衙门的人见老汉又来了,当下就没了好脸色。 这老汉歪缠了好几日,可是没有买主,衙门也不能随意开买卖凭证,除非老汉能拿点孝敬银子润润手,但这就是笑话了,老汉要是有钱还用得着卖牛? 如今见老汉果真带了买主来,小吏一副见鬼的样子,领着他们去书房找主簿。 刘桂香为人爽快,那老汉也不是贪心的,都没多议价,直接拿了二十两便过了公文。 衙门盖章确认后,老汉便领着刘桂香去后衙把牛拉来了。 刘桂香望望日头,眼见时候不早了,拉着牛,匆匆忙忙去车行买了板车,车马行的掌柜是个会做生意的,特意喊了伙计教刘桂香套车。 刘桂香自觉能应付,就直接回了家。 先前因为每次进城都要置办很多东西,耽误功夫,哑叔一人总有照顾不及的时候,有几次单守信想要起身,摔得手都破皮了。 每每想到这,刘桂香就一阵心疼酸涩,哑叔毕竟是男人,又不会说话,总有疏漏的时候,她为了赚钱养家,也不能时时守在家里,总让单守信一个人在家也不是力法。 不然……给他买个丫鬟使唤? 刘桂香越想这事越觉得靠谱,原本她就觉得家里只有他们三人显得太过冷清了些,况且她事多敏杂,照顾起单守信来也有些力不从心,不如找个人来帮衬着也好。 不说刘桂香如何打算,只说单家老宅里,单婆子等人正焦急地等着消息,一见单守财回来,就着急忙慌地拉他进了屋。 原本在院子里嗑瓜子的张氏也赶紧凑过去,殷勤备至地递着茶水。 「怎么样?看见什么了没有?」单婆子提着一口气忙问。 单守财瞥了她一眼,接过张氏的茶水喝了个干净,才抹了嘴把城里听来的消息说了,「刘桂香不知道在哪里摘了一些果子,做成酱之后卖给点心铺子,每次都能卖个几十两,这一个月,总有两百两左右的盈余。」 单婆子听说,这还得了,气得跳脚直骂,「该死的小贱人,在咱们家里就装傻,分家单过就这么往家里搂钱,老天爷怎么不劈死她个不孝的东西?」 单守财倒是不以为意,「娘别眼皮子浅,他们再能耐,不也是单家出来的?即便是分了家,可守信到底是爹娘的儿子,还能不拿点银钱孝敬孝敬二老?」 张氏听了这话,顿时计上心来,拉着单婆子到一旁耳语,「娘,守财说得对,咱们好歹养了信哥儿这么多年呢,便是那傻子再不孝,还有信哥儿啊。信哥儿向来温顺,只要咱们趁着那傻子和哑巴出门的时候去找他,还怕他不拿银子孝敬您二老吗?」 单婆子闻言,顿时喜上眉梢,连连点头称是,这一整日,瞧着张氏的眼神都温和了许多。 刘桂香赶了牛车回村,沿途好些村民瞧见了,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自然又少不了一番吹和夸赞。 她才刚到家,院子外头就聚了好些乡亲,有些是等着拿托刘桂香买的东西,有些则是特意跑来看热闹的。 刘桂香索性把东西都卸在院子里,跟哑叔和单守信说一下就出来招呼乡亲们了。 哑叔早早就沏好了茶水,在院子里摆了一溜的登子、椅子,只等乡亲们进来歇脚。 大伙都感激不已,对刘桂香夫妻俩连连称赞,也少不得要说说单家老宅的事,也替他们夫妻俩高兴,毕竟单婆子的行径大伙儿都看在眼里,能有今天这景况,实属他们自个儿作践来的。 有道是,天道好轮回啊。 听着那些话,刘桂香心中觉得好笑的同时也颇为感慨。 送走了乡亲们,哑叔把早早备好的午饭端上桌,其实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了,等忙完了一松懈下来,刘桂香才察觉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单守信听着刘桂香肚子发出的咕噜声,脸上笑着,眼底却是心疼,让哑叔赶紧盛了饭来。 瞧她忙里忙外的,都顾不上自己,单守信越发怜惜,「快些坐下来吃吧,如今日子过得去,你也别太累了。」 刘桂香嘿嘿一笑,福至心灵,赶紧提了一句,「守信,你说咱们买个鬟或婆子回来,好不好?」 单守信筷子一顿,扫了哑叔一眼。 v第二十三章[10.20] 刘桂香没看见这些,一边扒饭,一边说着:「我平日不在家,哑叔一个人忙里忙外,太累了,多一个帮手会好很多。」 「好!」单守信一口应了下来 「啊?」刘桂香没想到单守信会这么痛快答应,倒是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瞧着她这样子,单守信忍不住笑了,眼底满是宠溺,「挑选丫鬟的事就有劳娘子了。」 「你……这就答应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他们三个人一起生活,虽然不明显,但单守信和哑叔隐约都有些排外,这般突然要给家里添丁加口,她还寻思着要怎么说服单守信呢,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应上了。 刘桂香做事向来风风火火,这头夫妻俩才刚商议好,吃过午饭,她就赶着牛车上了街,直接寻牙行去了。 瞧着刘桂香匆忙的背影,哑叔挑了挑眉头,再瞄了单守信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单守信有些不自在,耳尖微微泛红,低头握拳凑在唇边轻咳了几声。 刘桂香刚进城,正想着打听牙行的去路,一眼便瞧见街口的一出闹剧。 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门口聚了好些人,一个着青衣的男子正对着两个半大的孩子推推搡搡的。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有些看不下去,纷纷出言相劝,可都被那男子骂了回去。 刘桂香一向对老人孩子最心软,见此,就忍不住上前询问。 看热闹的人正看着唏嘘不已,听见她询问,也没瞒着,一股脑儿地全说了。 原来这两孩子是姊弟,父母双亡,弟弟又得了病,需要医治,结果收留他们的叔叔卖了姊弟俩的房产,却不肯给弟弟治病,小姑娘气狠了,闹起来却被叔叔撵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存心吓唬两个孩子,当叔叔的还让小站娘自卖自身换钱,给弟弟治病。 大伙儿都愤慨不已,觉得那叔叔着实狠心,可大家都是普通百姓,日子过得不富庶,又怕惹事,顶多图个嘴巴爽快,然而说了几句,被男子回骂也不再劝了。 出门之前,刘桂香还问了单守信几句,据说本朝百姓只要年满十岁,就可以做主卖断自己为奴,她瞧那女孩儿身量也差不多十岁上下的样子,便上前问道:「这丫头和小子若是签死契,要多少银子?」 那男子瞧着刘桂香年岁不大,又是一身灰扑扑的布衣,不像是富贵人家的打扮,一定是出不起好价钱,眼神便有些轻蔑,但开口可没客气,直接道:「五十两,至少得五十两才卖!」 「什么?五十两!这不是讹人吗?谁家丫鬟这么贵啊。」 「就是,就是。」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纷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人还冲着刘桂香使眼色,显然是不忍心看她吃亏。 刘桂香却淡淡一笑,转头看向那姊弟俩,「丫头,你怎么想,真敢卖身做奴仆吗?我听说只要年满十岁便可自由做主,你若是想卖身就开个价。」 小姑娘虽有些瘦弱,身量却细长,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很是机灵的模样,听了这话,她扫了一眼黑着脸的男子,就道:「姑娘,我今年十二岁,我弟弟十岁,只要你能给我弟弟治病,还允许我照顾他,我们愿意一起卖身给姑娘做奴仆,但不能分开。」 刘桂香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略有些枯黄的头发,「我的确是要买人手,照顾行动不便的丈夫,但我家是农户,每日要打柴做饭,你做得了吗?若是能行我给你十五两银子,买断你们姊弟的自由,万一不够你弟弟治病,我可以再添。」 小姑娘扶着脸色苍白的弟弟,神色里有些犹豫。 周围的人看了心急,纷纷劝了起来,他们无依无靠,叔叔是这般心狠,如今遇到一个看着不错的主顾,不赶紧抓住,难道等着叔叔起意把他们卖去什么脏地方吗?最重要的是,既然是要买人手照料残疾丈夫,定然是有情有义之人,他们姊弟跟着这样的主子,绝对错不了。 小姑娘许是听进去了,再看看病恹恹的弟弟,到底重重点了头,「好,我同意。」 「不行,我不同意!」不等小姑娘话音落地,男子已经恼怒地冲上前来,拽着小姑娘就往身后甩去,恶狠狠地道:「我是他们的长辈,要买他们必须经过我点头才行。」 说罢,那男子又伸手要打小姑娘,嘴里胡乱骂着,「贱丫头、小白眼狼!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你有什么资格做主卖了自己?长辈还没说话呢!」 男子丝毫不顾及孩子的破口大骂,让围观的百姓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姊弟俩没了父母,自当奉叔叔为父,旁人又怎好插手? 她顿了顿,冷笑道:「孩子自己愿意,即便您是她的叔叔也无权干涉。」 听了这话,男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吼骂起来,「放他娘的狗屁!老子是他们的长辈,她爹娘不在自然,一切由我做主,什么叫自己做主?作梦呢,真当我是冤大头啊!」 「买卖人口需得到官府批准。」刘桂香不疾不徐地说:「既然你这样理直气壮,自认底气十足,不如咱们就去一趟衙门,让县太爷做个评判如何?」 男子一听这话,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显然是被吓住了,半晌没能回话。 「等一下。」小姑娘忽地扬声开口,神色里满满都是倔强,「这事我可以自己做主,我家和叔父早已分家另过,父母亡故后,我们只暂时寄住在叔父家几日而已,此事我能自己做主,奴婢愿意为奴为仆伺候姑娘一家,绝无二话。」说完,小姑娘便拉着弟弟走到刘桂香身前跪下,「砰砰」两声,磕了响头。 「快起来,别动不动就跪,我一个庄户人家,不兴这个。」刘桂香忙上前扶起姊弟俩,帮忙拍了拍腿上的灰尘,笑道:「既然你自己同意,那咱们就说好,一会儿带你去衙门备案。」 「嗯!」小姑娘重重地点头,忽然她眉头皱起,小小心翼翼哀求,「姑娘,能带上我和弟弟,先帮我们爹娘安葬吗?我叔叔一直拖着不肯帮忙……我怕放久了,爹娘的身体……」 刘桂香喜欢她孝顺又懂事,自然不会反对,笑着点头。 小姑娘这才重展笑颜,搂着弟弟小声说了几句。 大伙儿也被这小姑娘的孝顺感动,纷纷在一旁点头夸赞,有年长的街坊邻居又开始规劝那男子,甚至嚷着要去把巡街的衙役叫过来,强卖侄女侄儿,怎么说都是犯法的。 那男子眼见大势已去,气恼得不行,有心还想闹一阵,最好逼迫刘桂香给他一些银子,但他到底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见官就怵,刘桂香又不像是个好欺负的,最后只能气哼哼地掉头走了。 v第二十四章[10.30] 【第八章 余毒清除圆了房】 刘桂香也没耽搁,带着姊弟俩去衙门,顺利立下死契文书,当场买下姊弟俩,更直接拿出十五两卖身银子,给了小姑娘。 原本刘桂香很排斥死契这种形式的,但一来入乡随俗,二来家里也有秘密不好随便让外人看到,比如百香果,若是不签死契,她在家里做活儿都要偷偷摸摸,那可就太别扭了,签了死契,她就有了生杀大权,这姊弟俩的忠诚度也会高一些。 当然,死契也不见得就直能换来忠心,以后漫长的日子不知会遇到什么情况,但总是有些依仗!如此想着,刘桂香也尽力忽略心底那点愧疚,想着后好好待他们姊弟俩当做补偿好了。 姊弟俩的名字还不错,刘桂香也不打算再费事改名,便让他们保留原来的名字。 姊姊叫春喜,弟弟叫春来,农户人家都习惯给孩子取贱名,好养活,而这姊弟俩的名字里,都饱含着父母对他们的欢喜和期许,可见这家子原本是多么的幸福,但如今……这一切都被打破了,不得不让人感慨。 姊弟俩坐了刘桂香的牛车,买了棺材,才去了城北的义庄。 看着跪在义庄里哀泣的姊弟俩,刘桂香长长地叹了口气,上前轻拍着他们的背,「好好哭一场吧,哭出来就舒服了,一会儿咱们再送你们爹娘上路,入土为安。」 春喜红着眼睛,抹了眼泪,拉着弟弟跪倒磕头,「姑娘的大恩大德,我姊弟二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说着,他们又磕了三个响头。 刘桂香半侧着身子,算是全了他们的礼数。 姊弟俩痛快哭了一场,便擦干眼泪,请义庄里的伙计帮忙入殓抬棺。 直到棺木被黄土掩埋,变成一座新坟,姊弟俩都没再流一滴眼泪,即便是从未体验过亲情的刘桂香,见状都忍不住鼻子酸涩。 而后也没再多耽搁,刘桂香拉着他们上了牛车,就往医馆赶去。 反正单守信也要吃药,多一个人也没什么打紧的,索性一道给春来看看,也好让他早日康复,照顾单守信。 刘桂香扯着缰绳甩一鞭子,牛背上吃痛,抬起蹄子就咯噔咯噔地小跑起来。 等到了医馆,许是病的太久了,难受得紧,春来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张小脸青白交加,瞧着甚是可怜。 春喜心疼弟弟,顾不得太多,赶紧搀着春来进了医馆。 「哎!你们干么啊?」医馆的小伙计走了过来,眼神里带了几分轻蔑。 刘桂香随后进来,见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笑道:「怎么,这里不是医馆吗,病人不行上门吗?」 说着,她也没管那小伙计尴尬的脸色,搀着春来另一边胳膊,带着姊弟俩进去了,直接找了先前给单守信看诊的大夫。 大夫看这架势还愣了一下,直到刘桂香解释说这是她刚买下的两个仆人,才了然的笑了起来,给春来诊了脉。 大夫检查春来的面色、舌苔,忍不住蹙眉叹道:「这孩子怎么不早些送来诊治?再拖下去,怕是连小命都难保了。」 刘桂香惊了一跳,问道:「大夫,他这是什么病,很严重吗?」 大夫捋了把颔下长须,沉声道,「这孩子本是外感风寒、邪风侵肺,所以痰多咳嗽,四肢乏力,若是发作得猛了,未能及时就医,邪风无法散去,郁结于体,便成了肺风痰喘。」 闻言,春喜想起弟弟已经咳嗽了好几日,就瞪大了眼,忙不迭地点头。 这是感冒转成了肺炎,若是在现代,打一针,吃两天感冒药就好了,偏生是在这落后的古代,一个小小的感冒都能把命给收了。 随后,大夫拿出针灸来给春来扎了针,又用切片的生姜在他脚底的穴位上揉搓了好一会儿才写下药方,命其日日煎服两次,嘱咐要好生休养。 刘桂香连连应是,又托大夫给单守信开方抓药,才带着姊弟俩往家里赶。 她出来的时间太长了,这会儿都申时末,快酉时初了,若是未能在掌灯之前赶回,单守信怕是会担心。 于是刘桂香赶得特别急,好在新买的牛车抗颠簸,老牛也同样归心似箭,所以赶起路来还不算慢。 春喜姊弟俩知道她牵挂家中有腿疾的丈夫,便是颠簸得屁股疼也没敢发岀一点声音,两人搂在一起悄悄抓紧了车辕。 天色渐沉,日薄西山,很快地,田野就被夜色笼罩个彻底,单守信倚着门框伸长了脖子往路口张望,着实忧心。 「哑叔,她怎么还没回来?别是遇上什么事了吧?」 正在院墙脚劈柴的哑叔听了,起身走岀去,半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紧绷的唇色慢慢松了开来,转身就推着单守信进门。 「哑叔!」 「急什么?这不回来了吗?」 哑叔的声音才刚落下,单守信便隐约听到远处传来车轮急速滚动的声音,他慌忙又转动轮椅出去探看,借着天上浅淡的月色,果真在奋力赶来的牛车上看见了刘桂香,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牛车一到家门口,还没停稳当,刘桂香就瞧见提着灯盏坐在门口张望的单守信,她顿时心头一热,忍不住翘起嘴角,招呼道:「我回来了。」 这会儿春喜姊弟俩也下了车,都好奇地偷偷打量起四周,单家院子很大,虽然夜色深沉看不清太多,但能看岀院子有些空落。 门口的男子容貌俊秀,虽坐在轮椅上,可周遭的气势也不会让人因此就小看了他。 春喜赶紧拉了弟弟,上前矮身行礼。 刘桂香正替单守信整理衣襟,又摸他的手,自觉不算寒凉,才嗔怪抱怨道:「说过让你别等我回来,怎么又在外面?你本来就没好利落,万一再惹了风寒可就坏了,快点进去暖和暖和身子,我拾掇一下就进屋。」 单守信低声笑道:「你这么晚还未回来,我在屋里也无事可做,就出来看看。」 v第二十五章[11.06] 一听这话,刘桂香就忍不住脸热,她轻轻在单守信肩上棰了一记,脸红应道:「知道了,下次我一定早些回来,不让你自己在屋里空等。」 单守信翘了唇角,轻轻点头,惹得刘桂香脸上越发滚烫。 寒凉的夜风吹过,刘桂香慌忙推着单守信进了院子,让哑叔帮忙拉牛车进去安顿,春喜姊弟俩则自发地帮哑叔卸车拎东西。 吃完饭,刘桂香便简单介绍了一下春喜姊弟俩,说起这两个孩子的身世时,几人都免不了一阵唏嘘感叹。 春喜这孩子机灵懂事,带了弟弟给哑叔和单守信见礼,然后便撸起袖子,利落地收拾碗筷洗刷。 院子里房间多得很,刘桂香夫妻俩也没这么多规矩,让春喜挑个房间,简单拾掇一下,烧了热炕就先住下,其余等第二日天亮再慢慢拾掇。 不说春喜姊弟俩忙着收拾房间落脚,刘桂香搀着已经能蹒跚慢行的单守信回了卧房。 她利落地收拾好被褥,又给单守信洗好脚,摸了一下炕,很是暖和,这才放心的扶着单守信躺进被窝。 等她洗了脚回来,单守信已经闭上眼睛,浅浅的呼吸,带动着胸前微微起伏。 刘桂香悄悄上炕,躺进自己的被窝,想想近日的忙碌,虽然疲惫,但日子好过太多了,别的不说,就是单守信原本脸色青白,如今却是白里隐约透着红润,脸颊也了肉,少了几分病弱,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帅了很多啊……」 刘桂香轻笑,手指点在单守信饱满的额头上,沿着高挺的鼻子一路往下,最后目光落在脖子上形状优美的喉结时,不知怎地竟然心跳加速起来,好有一股热意从心脏迸发出来,让她脑袋晕乎乎的,神经紧紧绷住。 她忍不住舔了舔干燥的唇瓣,鬼使神差一般,慢慢朝那片丰满的唇亲了上去……可嘴唇才刚贴上,她就惊醒过来,懊恼得狠狠地甩了甩头,匆忙地跑了出去。 这时,明明沉入睡梦中的单守信却慢慢睁开了眼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方才……太短暂了,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分开了,下次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品尝一番。 这般想着,单守信的嘴角越翘越高,心里抹了蜜一般甜美。 而此时此刻,「落荒而逃」的刘桂香正蹲在堂屋角落里发呆,天啊!她刚才干了什么! 偷亲男人!刘桂香你真是色女一枚,太丢脸了。 「啊啊啊——」刘桂香无声地嘶吼起来,胡乱挠了一把头发,始终没法平静下来。 真的太疯狂了,单身二十几年的她竟然干出这事来,这在她空白的恋爱史上绝对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她会儿要怎么面对单守信啊? 刘桂香虽然行事果敢,却从没有过像这样不经大脑思考就「耍流氓」的行为,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本来就是夫妻,夫妻之间有亲密行为也实属正常,更别说单守信都睡了,只要她不说,就根本没人知道。 抱着这种侥幸心理,刘桂香终于平复了心情,像个第一次行窃的小偷一般,偷偷摸摸挪回房间,上炕的时候,她还特意从炕尾绕过去,生怕挨着单守信把他给吵醒。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侵犯」过他的「色女」,万一把他弄了,那多尴尬啊! 听着身后传来的窸窣声,睁开眼睛的单守信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心里的蜜糖更浓,甜得腻人,只是转瞬间,他突然变了脸色,身体里熟悉的寒意再次开始蔓延。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他体内的余毒都清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点没拔干净,就等着最后一次发作出来,可他没想到居然就是今晚。 事先没有同桂香说,她怕是又要吓到了吧? 想起前两次发作时刘桂香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单守信有些后悔,没有提前说几句。 他有些费力的转过身去,正对着熟睡的刘桂香,她清丽的脸上带着些疲惫之色,眉眼间含了一抹英气,又添了几分刚强,看得他心酸又愧疚。 「今夜过后,只要我不死……定然千百倍回报你!」 他无声呢喃,伸手想要抚摸妻子的脸颊,身体却猛地一抽,顿时,四肢百骸都被寒意笼罩,直接僵硬得动不了分毫…… 睡梦中,刘桂香隐约听得一声痛苦呻吟,她习惯性地探手摸向身侧,但才刚触及枕边人就猛地惊了。 方才她摸到的……是冰冷刺骨的温度。 刘桂香慌忙挪过去,再次触摸单守信时,忍不住惊喊道:「守信、守信!你快醒醒,你又发病了吗?」 刘桂香急的要跳下地去,却听得单守信断断续续应了一声—— 「别……担心,只这……这一次,熬、熬过……就、就好了!」 「这怎么行!不管还有多少次,我都不想你这么痛苦,你等着,我去叫哑叔来,咱们立刻去寻大夫!」刘桂香抹去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眼泪,顾不得穿好鞋子,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刚跑出门,就见哑叔正提着一壶酒过来,一把塞到她手中,又指了指卧房的方向,然后扭身便走。 刘桂香想要喊住他,却突然想起方才单守信说的话,恼的直跺脚,忙又往房里跑。 一回房,刘桂香就把酒一口一口渡到单守信口中,还脱了衣裳爬进被窝,紧紧抱着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把他焐得暖一点。 「守信,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微凉的风轻轻吹动着窗格,发出浅浅的「砰砰」声,啁啾鸣叫的两只喜鹊飞上枝头,扑闪几下翅膀,用尖尖的鸟喙互相替对方梳理羽毛。 卧房里抱做一团的小夫妻俩,正如那窗外的喜鹊一般,互相依偎着取暖。 许是外头的鸟叫太扰人了,单守信忍不住蹙眉,抬手想要摸点什么砸过去,却忽然有一只嫩白的手臂横了过来,摸在他光洁的胸口。 v第二十六章[11.13] 他顿时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把这只手从自己身上挪开。 扭头一看,刘桂香光着身子偎在他怀里,平日风风火火的女汉子,这会儿乖巧又柔美,他脑袋里嗡的一声响,浑身都绷得紧紧的。 许是感觉「抱枕」有些不舒坦,刘桂香模模糊糊添了一句,「唔……别闹,我再睡会儿……」 单守信的身子绷得更紧了,脑门上渐渐渗出汗来,心跳得特别快,彷佛要从胸口爆出来似的。 「守信……别怕……马上就暖和了。」睡梦中的刘桂香细声呢喃着,无意识的往单守信身边靠拢,手臂紧紧环住他。 闻言,单守信心头一热,低头仔细打量这个梦里都不忘守护他的妻子,眸子里彷佛能渗出蜜来,低声应道:「放心,我恢复了,永远不会负你,此生唯有你一人。」 睡梦中的刘桂香彷佛是听到了他的承诺,抿唇笑了,像只小猫咪似的在他脖颈上蹭了两下,分外娇憨可爱。 然而,身处「水深火热」当中的单守信,却不由得一阵口干舌燥,呼吸越发急促。 「香……香香?」 「唔……」刘桂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暖暖地笑了,搂着单守信的手臂收紧了些许,「你没事了?真好……」 「娘子,我……」身下发生的变化让他觉得很窘迫,却也莫名期待,娇妻在怀,袒裎相见,如何不让人激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胀痛和心底的冲动越发难耐,单守信禁不住仰头呻吟,她是他的妻子……妻子! 一声低吼,单守信再也忍耐不住,侧首含住那微微开启的樱唇…… 雀儿依,红花颤,红鸾帐暖。 云棉羞,春风来,璧人相缠。 一场贪欢,两处情浓,日头渐渐攀上东山,染红了天,照亮了整个村子。 春喜早早便起来拾掇好了厨房,煮了一锅白米粥,拿出昨晚剩下的馒头包子热一热,再炒两个小菜,贴几张饼子,然后便放灶上热着,跑去上房伺候,却见哑叔杵在墙根儿底下,笑得一脸古怪。 春喜怯怯地上前矮身打招呼,「哑叔早!」说着,她便越过身去准备敲门。 哑叔见状,忙上前拽住她,摇了摇头。 春喜不解地皱眉,正要问话的时候,见春来抱着一大团干树枝哼哧哼哧地从后门挪进来,她赶忙跑过去接。 她想要先帮着弟弟把干柴送去柴房,又怕没在主子跟前伺候,主子要怪罪,于是就道:「哑叔,劳烦您老请少爷和少夫人起床,我先送柴火过去,饭菜都做好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房内发出一声惊呼,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姊弟俩面面相觑,满是不解。 哑叔却是抿着唇闷笑,一脸喜色地挥着手赶他们姊弟俩走开,示意他们去厨房,莫要去打扰他们。 听脚步声渐行渐远,猫着身子趴在窗户沿的刘桂香这才松了一口气。 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咳声,她脸上似被火烧一般发烫,扭头横了炕上的某人一眼。 单守信笑得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想忍耐,却怎么也忍不住,这会儿见媳妇儿走过来,姿势略微有些别扭,他也不由得红了脸,心底涌上一股暖意和歉疚。 「是我不好,还很疼吗?我……」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刘桂香红着脸扭过头,快速把衣裳穿戴整齐,坐在炕沿上,不敢往单守信身上瞧。 「我……我一会儿上趟山,你就好好歇着吧。」说完,她也不等单守信回话,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出门后还不忘把门掩上,生怕灌进冷风冻着他。 看着微微颤动的门板,单守信忍不住再次笑出声来,他的小媳妇儿啊,真是可爱得紧,不过如今实在是委屈了她,就这么草率地圆房了,也没能给她个像样的洞房花烛夜。 单守信恨恨地握拳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但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又忍不住弯了嘴角。 不管怎么样,他们到底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自当相守一生,永不言弃,但愿这样的艰苦日子不会过太久,他日后定会千百倍的补偿她!这么想着,单守信又觉得全身都是力气,慢慢起身穿戴好,心想着经过昨晚最后一次发病,余毒果真清干净了,身子爽利了许多,力气也大了,否则方才也没有力气…… 「叩叩叩!」 一阵沉缓的敲门声传来,单守信神色微敛,扬声问道:「谁?可是哑叔?」 「嗯。」 单守信握拳凑在唇边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挪着步子上前开门,可一看到哑叔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耳根发烫,眼神躲躲闪闪的。 「早……早啊,哑叔。」 哑叔满脸戏谑地笑道:「不早了,都辰时正了。」 单守信越发不自在起来,含糊应了一句,又赶紧指着自己的双腿道:「哑叔,您看看我的腿,有力多了,走路比先前灵便很多,看样子余毒是真的清干净了。」 听到这话,哑叔也不禁喜上眉梢,拉着他重新进屋坐在炕沿上,仔仔细细地给他把脉,好一会儿才又崭露笑颜,面上也添了几分促狭,「不错,的确是清干净了,过不了几日你就能像正常人一样走动了。只是……年轻人,干柴烈火,不要贪欢,将养一段时日才成!」 单守信被这话给呛住了,咳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只是那红得能滴血的耳朵却怎么也藏不住。 v第二十七章[11.20] 「哈哈哈……」哑叔难得看他这么窘迫,笑得爽朗欢快,又带了几分卸掉重担的轻松。 这笑声惊得正在牛棚处拌着草料的春喜姊弟俩双双循声望去。 「刚刚是少爷在笑吗?」 春来不解地挠头,「不像啊,少爷的声音哪有这么难听。」 「哎呀!」看着春喜收回的手,春来揉了揉头顶,很是委屈,「姊,你干么打我?」 春喜嗔怪地白了他一眼,「不要瞎打听主人家的事。主子们待咱俩好,咱们也不能忘了规矩。」 「可是刚才是你问我,是不是少爷在笑啊?」春来辩解了一句,见姊姊作势又要打他,就慌忙捂着头认怂,「姊,姊,别打!我知道错了。」 春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揉了揉弟弟的头顶,满眼的宠溺,「咱们俩听主子的话,多干活,才能长久在这儿待下去。记得,一会儿回厨房把药喝了。」 「嗯,好,我什么都听姊的!」 不说家里如何,只说匆匆跑出门的刘桂香,她此刻正抱着咕咕叫的肚子懊悔不已。早知道刚才就不跑那么快了,好歹去厨房顺个包子出来啊,大清早的就那么一番折腾,她向来容易饿,这会缓过劲儿来,早就饿得不行了。 然而一想到早上两人的缠绵旖旎,刘桂香又忍不住捧着脸跺脚,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那股饿动儿也过去了,她干脆直接进山找些东西垫垫肚子。 温泉山谷里,经过她这几月勤恳采摘,替家里卖了不少银子,也让大半果树上变得空空如也,看着果树,她不禁想,以后当真果子到了摘光的那一日,家里要靠什么谋生? 这事不说迫在眉睫,起码也该开始考虑了,虽然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但横财和野草毕竟要靠运气,保持家中的收入稳定才是重中之重。 可如今除了百香果,她和单守信只有八亩的荒地,再没有其余产业…… 刘桂香皱着眉头在山谷里溜达,好主意没想出来,倒是琢磨出一条中规中矩的路,其实那几亩地会荒废,大半原因是离河太远,偏干旱,单家人算不上勤快,一直不曾好好打理,若是挖几口井,再多添地底肥,种植绿肥,甚至买些湖泥改善土质,一两后也不见得不能变成良田,到时候种粮食或者蔬菜定然都不错。 就是这个山谷里,也不是不能开垦几块菜地啊,稍微想想,冬日时侯挑几筐青菜去城里,必定被疯抢,银子哗哗流进荷包,她就忍不住欢喜。 但若是那般,这山谷的秘密怕是就不容易隐藏了。 虽然荒山在单守信名下,但发现了这么神奇的山谷,单家肯定要闹,村人也免不得眼红觊觎,所以,暂时还是要偷偷卖百香果酱,开春后,一边张罗整治荒地,一边进山打猎,秋日的时候就又有百香果摘了。 有先前打下的底子,全家五口在不出大事的情况下,坚持个三五年都不必担心缺了衣食。 【第九章 挖出温泉引觊觎】 带着满满的斗志,刘桂香匆忙摘了果子就回了家,她把装了百香果的篓子放到厨房。 春喜赶紧过来,在锅里舀了一勺热水放盆里兑温了,伺候主子好好洗漱,而后又端出笼里热着的饭菜。 刘桂香匆匆洗漱干净,就咬了一个馒头往外跑。 春喜慌忙追了过去,「夫人,我做了您爱吃的炒菜呢。」 「一会儿再说。」刘桂香挥了挥手中的馒头,头也不回的冲进了房间,可房间里空荡荡的,根本不见单守信人影。 她又赶紧往外跑,边跑边喊道:「守信!守信你在哪儿呢?」 听得媳妇儿召唤,正在院外练习走路的单守信赶紧应声,眨眼间,就见刘桂香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他忍不住迎上前几步,只是他才恢复了一点,走得还不太稳当,这一急,便有些踉跄。 刘桂香吓了一跳,赶紧快步上前搀扶,嗔怪道:「慢点,急什么?我这不过来了吗?」 「你回来了,饿不饿?」单守信微微一笑,紧紧盯着她,眸子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密意。 刘桂香被他看得脸红,赶紧低头扶着他坐下,正要叫春喜端热茶来的时候,春喜就拎了茶壶和茶豌到了跟前,茶水温度正好,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刘桂香忍不住夸了一句,「春喜真勤快懂事,家里有你,我放心多了。」 春喜得了夸赞,赶紧行礼,末了蹦蹦跳跳地跑回院子去了,倒是恢复了几分孩子气。 「今日走路怎么样?好多了吗?」刘桂香体贴地给单守信擦了手脸,目光落在他微微有些打颤的双腿上,很是心疼,「练很久了吗?慢慢来,累到了怎么办?」 「不碍事,不过是有些脱力,歇息一会儿就好了。」单守信毫不在意,拉过她的手轻轻抚摸,摸到手心里淡黄色的茧子,也是分外心疼,「我想早点好起来,给你最好的一切。」 刘桂香听了心中甜蜜,嘴上却笑着劝道:「不急,咱们还有一辈子呢,慢慢来。」 听到这话,单守信也笑了,轻轻将她搂入怀中。躲在角落里看好戏的哑叔赶紧捂住春来的双眼,这小子这几日吃得饱,汤药也跟得上,身体彻底好,可脑子却是不开窍,方才扛了一捆干柴,愣头愣脑就要冲进去,幸好被他拦了下来,这才没才搅那一对小鸳鸯。 春来觉得憋闷,抗议的动了动。 哑叔直接把他连人带柴火,一起从墙头送进了院子。 春来吓了一跳,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院门不走,一定要他翻墙? 院门外,小夫妻俩坐在院墙根下,晒着难得的暖阳,甜甜蜜蜜地说着悄悄话。 时日已经进了初冬,待落了雪,到时天寒地冻的,就没有这样的好时候了。 刘桂香手里捧着茶碗,想起方才的盘算,就同单守信说了。 v第二十八章[11.27]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单守信望着她雪白的脖颈,想起今早的事,忍不住就有些走神,只点头附和,却没有一句话。 刘桂香看得气恼,哪有这样商量事儿的?就道:「你认真听一听,万一我把家底祸害干净了,看你怎么办?」 单守信爱极媳妇儿这般俏嗔怪,忍不住笑的更欢喜了。先前同哑叔说起一些事,心底存下的一些冷酷和沉重,也在笑声里彻底消失干净了。 「家里的事,你说了算。家底没了可以再攒,只要你高兴就好。」 这话听着不错,其实就是想做甩手掌柜,刘桂香翻了个白眼,到底没说什么,左右日子还有一段呢。 第二日,天上就落了雪,节气也正式进了冬季,家家户户都猫在家里,无事不再出门。 哑叔和春来扛了不少干柴,家里的粮食和油盐酱醋也备得全,倒是没什么需要惦记的。 刘桂香隔几日进城送一次果酱,顺手买些肉和用物回来,一家子日子过得真是清闲又安宁。 春喜姊弟原本就识字,刘桂香闲着无事,又教他们学算术,用罗马数字运算,表格记帐,备着以后家里做生意或者家底越来越厚,他们也能做个左右手,帮衬她一把。 春喜姊弟很聪明又喜欢算术的神奇,每日除了干活,就是学习,惹得刘桂香更加欢喜他们。 单守信每日都在屋里复健,如今已经同普通人一样,能四处走动了,哑叔偶尔会带些书信之类的回来,他就坐在炕上写写画画。 刘桂香有些好奇,但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多问多看。 值得一提的是,单守信也觉得算数神奇古怪,便跟着春喜姊弟一起学习。 这般学习的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大年夜,山谷里的果子也在年前采摘光了,刘桂香同点心铺子的掌柜交代了一声,置办了丰盛的年货,一家五口过了个安心热闹的大年。 大年夜好似是一个分界点,只要过了年,天气立刻变好了很多,待出了正月,雪融春来,万物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努力地钻出地面。 刘桂香寻了村长帮忙,在村里找了人手在自家几亩薄田里扛井。 村长念着她之前贱卖两亩地的情分,很是尽心的帮忙张罗,而村人们看在刘桂香准备的饭菜很是丰盛,油水又足,也着实卖了几分力气。 至于单家老宅,他们明知道这些事,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忙,于是免不了又被村里的妇人们闲话了一番。 桂香一边风风火火地忙着,一边琢磨打了井之后田里能种些什么粮食,结果田里就出事了。 八口水井,原想着一亩地一口,不料居然有六口挖出了温息,仅仅离地面三丈深,水色奶白,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蒸腾着热气,远远看去好似仙境一般。怪不得这片地常年干旱,种什么粮食都不收,原来是下边有温泉啊。 不必说,村里立刻就炸锅了,虽然大伙儿日子贫苦,没享受过什么温泉泡澡,但可听说过富贵人家极喜爱这个。 村长当时就喊了村人在他那两亩地上开挖,说起来也奇怪,挖的再深,也只是普通的地下水,半点儿热气都没有,惹得村长生气,却也只能感慨他没那个福气。 单守信得了消息,也到田里走动。 村人见他居然能走路了,都是惊奇又欢喜,加上如今田里打出温泉,就纷纷赞道:「都是桂香心善,这是感动老天爷了,才有这么大的福报。」 「可不是嘛,守信娶了个好媳妇儿啊。」 桂香也是欢喜坏了,但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运作,才能让这温泉给家里带来好处。 没等她琢磨明白,透过村人们的口耳相传,十里八村的农人们都赶来看个稀奇,不过几日光景,几乎整个县城的人都听说了这个热闹。 大柳树村单家的傻子媳妇尽心伺候瘫痪丈夫,感动了上天,于是在自家荒地上挖出一口温泉,温泉像天上仙池里的水,兴许还能治病呢。 消息传来传去,又颤倒了一下,有人说单守信就是泡了温泉,才重新站起来走路…… 世上事,从来都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这边单守信小两被村民们交口称赞,那边单家老宅的人听说这些事后,各个恨得牙齿咬得嘎嘎响。 一想到当初分家的时候,自家老头子那般爽快就同意了,还把那么好的院子和温泉分出去了,单婆子就恨得肠子都青了。 她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凭什么那对白眼狼就能摊上这样的好事,这一切本就该属于单家,属于她! 说起来,这段时日是刘桂香来到这个世界最开心的时候,单守信的腿,借助她特意为他订制的复健器械,恢复速度直线攀升,如今跑跳已经都不成问题了。 家里的荒地因为挖出了温泉,也变成了好地方,只是那几眼温泉,她还真是没想好要怎么处理。 难道要圈围墙,建院子,改造成温泉山庄? 可她前世只是一个教师,教春喜姊弟学个算数是强项,论起经营,她根本就不懂。若是贸然开发,别到时候银子没赚到,反倒把家底赔个精光。 这么想着,刘桂香就犯了愁。 单守信看得好笑,就问:「怎么了?遇到什么难事了?」说着,慢悠悠地走了过去,步伐比以前要稳健许多。 刘桂香见了,心情好了几分,别的都是小事,夫君能恢复健康,才让她最骄傲欢喜。 她应道:「没事,都是小事,不用你跟着费心,有我呢,你只要好好的就行。」 单守信听得心暖又叹气,揽了她在怀中,轻轻的吻她的发顶,「咱们是夫妻,夫妻自当同甘苦,共患难。」 刘桂香听得也是心暖,相了想就把心中的顾虑道出,她毕竟不太熟悉这个世界的一些事,原主又是个傻子,实在不能给她提供什么好思路,若是她贸然出手,届时惹出祸来,没办法收场可怎么办才好? v第二十九章[12.05] 小夫妻俩正依偎在一起,讨论该怎么处理那几口温泉,春喜忽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吓得两人赶紧分开坐好。 春喜也觉得尴尬,脸红得厉害,但想起外边的事,她也顾不上了,开口就道:「少爷、少夫人,你们赶紧去看看吧,城里来人了,说是要买咱们家那几口温泉。」 「什么,买温泉?」刘桂香站起身来,满脸疑惑,单守信也是皱了眉头。 他们正让划着要怎么打埋那几口温泉,也没放出消息要售卖,怎么就有人上门买卖了? 刘桂香是个行动派,光想无用,还不如亲眼去看看、去问问,于是就道:「这是哪里冒出的买主啊?咱们去看看,听听人家怎么说的。」说罢,她就跟着单守信去了堂屋。 单守信挥挥手,哑叔就请了人进门,春喜也麻利的端了茶水点心上来。 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蓝色衣裤,脸上笑咪咪的,看着很是和气,他自报家门是城里陈员外家的大管事。 说起来,陈家很是富有,刘桂香也听过几句陈家的名头,据说陈家的产业遍布整个府城,十足十的地主一枚。 而这次,陈员外听说大柳树村挖出一口活水温泉的事,就派人过来打听过了。 陈家盘踞在县城多年,虽不至于手眼通天,却也是有几分能耐,做生意的算盘自然也打得厉害。 陈员外年轻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听了这消息就动了心思,想买下温泉,打造一个山庄。 此番大管事登门,也没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一开口便是三万两,买下温泉周围八亩地,包括单守信的院子和那座荒山。 刘桂香听得惊奇,她实在没想到对方会出这么高的价钱,三万两足够在县城买一座院子,再添几十顷良田了,谁听了都会动心,不过…… 刘桂香同单守信对视一眼,都是看出彼此的坚定,于是摇头道:「感谢陈员外看重,但是这块地……我们不打算卖出去。」 「什么?不打算卖?」陈管事皱了眉头,一脸不敢相信,语气里就带了几分轻慢,「那可是三万两,你们家里怕是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大笔的银子,我们老爷诚意十足,跟你们谈生意,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们确定不卖?」 刘桂香听了心里不舒坦,扭头再看向单守信,他也皱了眉头,低声应了一句,「一切都随你,不高兴就不卖。」 一听这话,刘桂香就笑了起来,腰板挺得笔直,半点都不犹豫,直接说道:「多谢贵府青睐,只是这块地、这个院子还有这座荒山,是我们的家,对我们而言有着很重要的意义,我们……不卖!」 「你!」陈管事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时口不择言起来,「哼!我们家老爷愿意花高价买,那是你们的荣幸,你们给脸不要脸,以后可别求上门来!」 刘桂香和单守信也没在意,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日子,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陈管事同别人说起,不过两三日,整个村子就传遍了「单家傻子媳妇又变傻」的传言。 很多村人好奇,上门询问,刘桂香简单解释两句也就没理会了。 只是村里人听了,又说给旁人听,也不知怎的到最后竟变了味,有人传言说刘桂香为了独占温泉福地,连三万两银子都拒之门外,实在是傻得不行! 也有人说,温泉只是面上的事,其实这荒地里还有别的宝贝,所以刘桂香才死活不卖。 偶尔去村里走动的春喜听了这些话跑回来说起,惹得刘桂香是好气又好笑。 只是她这边没有放心上,单家老宅那边却闹得不可开交,离得远远的都能听到宅子里传来的争吵声,引得路过村人频频回顾,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我不管!那地本来就是我们家的,凭什么归她?不行,必须得要回来!」单婆子坐在院子里,恨得直跺脚。 「就是、就是,娘说得对!那地本来就是单家的,若不是分家,他们哪能有这机缘?三万两啊,三万两!」张氏瞪着牛眼,也是激动得唾沫横飞。 其他人也被「三成两」几个字迷了心窍,嫉妒得红了眼睛,纷纷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要我说,那地就该拿回来!刘桂香是个傻子,哪儿懂那么多,那块地在她手里可就浪费了啊。」单阿萍这个出嫁的闺女也跟着掺和,生怕田地拿回来后没有她的好处,紧着帮腔,不料她的口水溅到一旁的单守财脸上,惹得单守财嫌弃得不行,差点连脸皮都擦破了。 单婆子瞧见,抬手就往单阿萍头上猛地拍了一巴掌,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丫头,成日里就知道搜刮我的东西往陈家送,这回卖地的钱可没你的分!」 「就是!阿萍你也真是的,哪有你这样成日里胳膊肘往外拐的。」张氏早就不满小姑子总来打秋风,这会儿借机白了她一眼,眼中满是嘲讽。 单阿萍可不是好打发的,顿时一屁股坐地上,撒泼打滚地嚎哭起来,「哎哟,我的娘啊,您听听,嫂子都怎么说的,我好歹还是您亲闺女呢,眼见着您亲闺女、亲外孙都要活不成了,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眼见得这场闹剧越演越烈,单老头气得不行,握着烟袋锅子在地上重重敲了两,「行了行了,别吵了!」 单婆子本就对他满怀怨气,此时更是恼火,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个老糊涂,就知道护着那对狼心狗肺的东西,要不是你,咱们家能丢了那块温泉宝地?那个贱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脸,占了别人家的东西不还,还想躲着闷声发大财,贱种、肮脏货!」 单婆子越骂越难听,就连单守财夫妻俩都听不过去,赶紧掩住自己宝贝儿子的耳朵往后躲。 单婆子可不管这些,打定了主意要把那块地要回来,然后再卖给陈员外,那她可就发大财了,三万两白银,便是他们一家子累死累活干一辈子也赚不到,只要卖了那块地,她就可以享清福了,哪还用得着委屈地住在这山沟里! 其他人见单婆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也纷纷摩拳擦掌,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拿到那笔钱后要去城里亨福了。 单守财更是喜不自胜,有了这笔钱,他还拼命科考做什么?直接花钱买个大官儿当当,日后不就等着大把的银子进帐吗? 这么想着,单守财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这事娘说的没错,那块地本就是我单家的,他们就算分了家,那地也还是姓单! 「既然他们不辨珍宝,暴殄天物,那块地就该咱们拿回来卖了,毕竟日后我要行走官场,哪能没点润手银子打点上下?」 话音刚落,张氏就乐得没边,咧着嘴连连称是。想起以后要做官夫人,她就忍不住抬手扶了扶插满金钗的发髻,琛磨着过几日再去城里添置一些绫罗绸和首饰,买几个丫鬟婆子伺候,她可是要做官家夫人的人了,哪里还能自个儿动手干活儿。 一时间,单家老小皆是喜上眉梢、各怀心事,俨然已经把自个儿都当成了家财万贯的富贵人。 就连早已出嫁的单阿萍,都开始琢磨着要怎么从吝啬的大哥大嫂手中分出一杯羹,也过个地主家的好日子。 v第三十章[12.10] 不多时,单家老少就气势腾腾地出了门,直接奔着刘桂香的小院而去。 一路上好些乡亲见了,同他们打招呼,单婆子一个也懒得理会,倒是向来清高自傲的单守财一反常态,勉强同村人点点头,算是回应。 他是琢磨清楚了,自己日后要做大官,声名很重要,可不好让人家说他发财升官,就看不起父老乡亲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单家小院门口,眼见院门没关紧,单婆子朝张氏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推门。 可是早已把自己当官夫人的张氏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有失身分」的事?便扭着头装作没看见。 「哎哟,让你开门呢,你傻啦?」单婆子气得抬手就要打,却被单守财给架住了。 「娘,她好歹是我媳妇儿,日后我做了官,她就是官夫人,还指望她帮我打点后宅呢,您还是先开门,把地要回来再说吧。」 单婆子气得倒仰,指着单守财想开骂,儿子还没当官,儿媳就不能打骂了?那她还是官家老夫人呢! 单阿萍心急,懒得理会老娘和大嫂,伸手就推开了门,堆了满脸的笑,讨好道:「我来开门,娘您先别生气,攒着劲儿,一会儿好对付这对白眼狼!」 这话说得大伙儿都消了气,毕竟是要准备跟刘桂香打架,他们不多点胆气还真不成,更何况,这会儿都到人家门口了,自个儿反而闹了起来,像什么样子? 这么想着,大伙儿都默契十足地闭上嘴,往院里走。 单婆子素来蛮横惯了,这会儿心里又满满都是对单守信夫妻俩的厌恶和怨恨,刚进前院就黑着脸大骂起来,「刘桂香,你个贱皮子,还不快给我滚出来!还有那个死瘸子、白眼狼!都死哪里去了?」 张氏几个跟在身后,也是开口嚷着,「对,滚出来,快点滚出来!」 这会儿哑叔正在屋里给单守信针灸,刘桂香带了春喜姊弟在学算术,突然听到有人叫喊,仔细分辨,猜出是单婆子等人,就厌恶的翻了个白眼。 哑叔慢条斯理的把针都插上,这才松开手。 刘桂香仔细给单守信擦了汗,开口安慰道:「你们都在屋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出去,我来应付。」 单守信听到单婆子开口闭口的咒骂,有些不放心,「不行,他们就是来找碴的,还是我去吧。」说着话,他就要起身,却被哑叔按了回去。 刘桂香也是瞪了眼睛恼道:「让你别出去就别出去,一切有我呢,你老实针灸。」说完,她又添了一句,「况且,就他们的胆量,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他们多半是冲着那块温泉荒地来的,我自有办法处理。」 「可是……」 单守信还要说话,刘桂香却突然俯身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跑了出去。 单守信愣了好半晌,缓过神来,脸就红了一片。 一旁的哑叔笑得满脸古怪,春喜已经红着脸捂了眼睛。 单守信干咳一声,挥手撵了春喜姊弟出去,再抬头的时候,眼底却多了一抹然,「哑叔,我不能再等下去了,计划提前吧。」 哑叔也收了笑,正色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单守信沉笃地点头,「以前还没什么,单家待我越苛刻,越是最好的隐藏保护。但如今有了香香,单家又如此不知好歹,得寸进尺,我岂能容他们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地欺负香香?不如把计划提前,尽早离开这里。」 「好,一切由你自己定夺,只是你媳妇儿那边,还要你自己琢磨怎么说。」哑叔也没再多说,让他好生躺着,方便他运功震动银针,导气通脉。 再说跑去前院见单家人的刘桂香,一见单家老少的架势,就忍不住想发笑。 从前在现代的时候,她毕业后就去山区教书,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有些夸张,但也不假,她也没少见邻里纠纷,两村对立之类的阵仗,不过她素来人缘不错,没跟人起过什么冲突,倒也一直置身事外,没想到今日她倒成了主角,还真是新鲜得很。 「我说呢,怎么大老远就听到狗叫声,吵吵闹闹得害我们没能好好歇息,原来是你们啊!」 单婆子哪里顾得上她的讽刺,叉着腰,来势汹汹地瞪着刘桂香,「贱丫头,快把荒滩地的地契还给我,那可是我们单家的地!」 刘桂香听了,一脸冷笑。 单婆子却又嚷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没门儿!今天你要是不把地契还我,我非撕了你不可!」 「对,把地契还给我们!」 「那地是单家的,凭什么给你独吞?」 其余几人眼见刘桂香不说话,还以为她怕了,都是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什么?荒滩地的地契?那早上了官府的档子,签字画押注明已经属于单守信,这是眼见荒滩出了温泉,变得值钱,这些人跑来明抢了。 刘桂香气得刚要开骂回去,忽地眼前一闪,一声脆响,脸上就火辣辣的疼起来。 单守信心里惦记,刚刚拔了针出来,见此,右手立刻就摸上了后腰的飞刀。 「别冲动!」哑叔上前一把按住了他,「相信你媳妇儿,她定能处理好。」 单守信恼怒的低吼,「下贱东西,居然敢动手!」 「先忍忍,不能让单家人知道太多,如今还需要他们做掩护。」 哑叔也是恼火得厉害,但如今实在不能随便暴露单守信彻底恢复,而且还会武的底细。单守信如何不知道这些?可眼见媳妇儿被欺负,他的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眼底血红一片。 v第三十一章[12.16] 哑叔沉沉一叹,再次劝道:「关心则乱,我懂你的心情,再忍忍,用不了多少时日就好了。况且,香香那脾气也不是好欺负的,看看再说。」 单守信双唇紧抿,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发出轻微的嘎啦声,「我要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这个容易,只要不放到明面上,一切好说。」 哑叔也讨厌单家人,扭头冲着墙角一团阴影低声吩咐道:「这些人回程时候,给他们一些教训,记得做的干净利落一些。」 「是!」暗影处有轻微的声音应了一个字,便再次陷入沉寂。 【第十章 被迫搬离新家园】 再说,前院里,刘桂香莫名其妙被搧了一巴掌,还有些发愣,待缓过劲来,见单婆子又扬起了巴掌,还想再来一次,她便瞪着眼睛迎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贱丫头,你还想还手不成?」被架住手臂的单婆子一阵心惊,这才想起眼前这个自己厌恶至极的「贱丫头」可不是一般人。 她用力想要挣脱,却徒劳无功,只能扭头朝身后的家人求救,「快上啊,你们愣着干什么?」 刘桂香挑了挑眉笑道:「真当我还傻呢,有本事,你再打一个试试?」 单婆子顿时急了,她仗着自己是长辈,想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谁想得到以往她怎么欺负都没反应的傻子,如今竟学会还手了,尤其这丫头力气太大,她使出浑身的劲儿都没能挣开半分。 越是挣脱不得,单婆子就越害怕,频频回头喊人。 然而此时刘桂香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实在有些吓人,单家人硬是没一个敢上前搭救。 单婆子气得厉害骂道:「上啊,你们这些个没用的东西!还能被一个贱丫头给唬住了不成?哎哟,我的手都快被她给拧断了。」 说着,单婆子又嚎上了,倒不是她矫情,实在是刘桂香听不得她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话,一个不注意,手下的力道就失了控制。 单婆子虽然也时常下田务农,身体不算太差,可到底比不过天生神力的刘桂香,这会儿已经疼得直冒汗了。 大伙儿见她脸色发白,这才慌慌张张地上前。 桂香冷哼一声,突然把单婆子推了出去,单守财几个赶紧接了一把,结果被撞得踉跄,齐刘跌倒在地。 单守财自诩是个品行高洁的读书人,没做出什么「粗鲁」的举动,只高抬着下巴呵斥道:「放肆!刘桂香,你居然敢打婆婆,这是忤逆不孝!」 刘桂香听得翻了个白眼,「她打我,我可没打她。再说了,我好不好都有守信呢,你们算老几,也敢跑来教训我。」 「放肆……太放肆了!就凭你这个样子,我一定要让守信休了你!」单守财气得厉害,跳脚大骂。 刘桂香不屑冷哼,「这简直就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听到最好笑的事情了,你让守信休我?凭什么?」 单守财瞪了眼睛,底气大足道:「就凭我是他兄长。」 「哈哈,兄长?好一个兄长,自己吃香喝辣,穿得人模人样,怎么就让弟弟住在后院的破房子里,吃不饱穿不暖?那时候,你这个兄长在哪里?别告诉我,你眼睛瞎了,没看见!」刘桂香半点不客气,揭短揭得毫不留情,「再说了,你爹还在呢,当着他的面,你摆什么长兄如父的谱?圣贤书上是说父亲死后,长兄为父可以代行父责,亏你还是读书人呢,爹都没死,就跳出来装什么大义凛然。」 此话一出,躲在大伙儿身后的单老爹顿时脸都紫了,想说几句话,可到底没那个脸,于是直接扭头就走了。 单婆子气得直跳脚,但这会儿可不是撵人的时候。 单守财更是被骂得恼羞成怒,扑过去就想动手,却被刘桂香猛地抬脚踹出一丈外,捂着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 「啊……疼死我,救命啊——」 单婆子没想到刘桂香真敢动手,吓得尖叫一声,「杀人了,小贱人杀人了!」 张氏下意识拖着儿子退岀老远,末了又怕被婆婆瞧见,这才装模作样地挪过去扶起单守财。 单守财这会儿哪还有方才的凶狠模样,疼得弯下腰,但还是死鸭子嘴硬,梗着脖子大喊要上衙门告状,什么不敬之罪、强占土地,罪名很是丰富。 刘桂香给乐得不行,很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尽管去,大胆地去,房契地契早就改了名字,没道理你们说要回去就能要回去,有本事就去官府告状,我绝不会拦着你们!打官司,奉陪到底,看最后是谁丢脸!」 说完,也没等他们响应,刘桂香就把立在墙角的扫帚拿过来,结果才刚扬起,单家人就吓得连连后退、落荒而逃。 一行人骂骂咧咧的来,又骂骂咧咧的走,只是来时像老虎,走时还不如夹着尾巴的丧家犬。 刘桂香冷笑,放下扫帚顺手把院门前扫得干净,丝毫不把方才的闹剧放在心里。 春喜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扒着门框往外瞧,见单家人果真走远了,才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骂道:「一个个都没安好心,实在是太坏了!」 刘桂香扔了扫帚,吩咐道:「去帮我打盆冷水,要冰凉凉的。」 春喜愣了,问道:「少夫人要冷水做什么?仔细风寒。」 刘桂香侧头,指了指自己红肿的且蛋儿,应道:「喏,冷水沾湿布巾,我要消了这手印儿。别告证哑叔和少爷,一会儿消肿就好了。」 春喜大惊,忙不迭地往里跑,「等一下,我这就拿水来。啊,不,还要再去拿个蛋煮了。」 刘桂香见她这般大惊小怪,赶紧压着嗓音提醒,「小声,小声点!」 很快,春喜弄来了冷水,敷了一小会儿冷帕子,红肿消了大半,就没方才那么吓人了。 v第三十二章[12.20]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再说单家人互相埋怨着往家里走,这个说方才不该着急,那个骂刘桂香可恶。 倒是单守财自觉被抹了颜面,坚持要去告状,于是回家赶了牛车,带了老娘和媳妇儿就往县城赶,不想走到半道上,温驯的老牛却突然发了狂,疯跑了一段路就直直摔下了路边的深沟,偏偏今日路过的人不多,等被人发现,搭救上来,抬着送回村时已是掌灯时分。 便是如此,也不妨碍消息间传遍整个大柳树村。 单家老宅的人贪心不足,都分家了还妄想去搜刮单守信两口子,单守信不同意让出家产,他们就要告状,结果遭了报应,路上翻了车…… 这绝对是大伙儿茶余饭后的好话题啊,单婆子闪了腰不说,最喜欢挑事的张氏更伤重,直接折了一只腿。 倒是单守财,除了摔得鼻青脸肿,昏迷了一个多时辰,没有什么大伤。 单家老宅院里院外,着实热闹了一次,里三层外三层都挤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乡邻,各个都在心底里笑他们活该。 而得知此事的刘桂香也觉得特别解气,但隐隐又觉得这事儿太过巧合,真的只是上苍在惩罚恶人吗?或者这不是天罚,而是人为? 刘桂香越想越觉得太过蹊跷,可是又找不到什么线索,索性也就不管了。 她想着,如今百香果已经快没了,荒地那边岀了温泉,一时不能耕种,她又舍不得卖掉,不由得陷入了僵局之中。 但想想山谷里的百香果,既然果树喜欢潮湿温暖的环境,那是不是能种在有温泉灌溉的田地里?若是能种出八亩地的百香果,那她可就真成了地婆,再也不用犯愁没有银子花了。 她这个想法或许有些异想天开,但就算不成她也要试试,总比什么事都不做的好。 待脸上的手印消得差不多了,不用找借口躲在外边了,她便进屋寻了单守信说话。 单守信如今是对媳妇儿言听计从,听说要种果树,就直接点了头,末了装作不经意扫过媳妇儿的脸颊,眼底满满都是恼怒和愧疚,单家人得到的教训还是太轻了,得到日后,他定要他们千百倍偿还今日之事。 刘桂香还以为自己隐瞒得很成功,见他脸色不好,就赶紧道:「你只管好好锻炼,早些恢复,家里的事有我张罗呢,等以后你好利索了,我就做个吃吸玩乐的地主婆,什么都交给你忙,好不好?」 「好,你以后一定是天下最大的地主婆。」单守信慢慢笑了起来。 刘桂香以为他在哄她欢喜,也跟着应道:「好啊,我要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两人亲亲密密说了一会儿话,刘桂香忽地想起单家的事,犹豫了一瞬还是说了几句。 这次单家人偷鸡不着蚀把米,还把自个儿摔成残废,可得消停好一阵子了,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件好事,但单守信毕竟是单家人,老娘和兄嫂受伤会不会心软?到时候,她肯定是不好阻拦,可不阻拦,单家人那个样子,定然像吸血虫一般,不把他们吸干不甘心。 谁知,单守信听说单婆子闪了腰,面上没有半点焦急心疼,只冷声道:「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这次可轮到刘桂香吃惊了,「你不担心吗?」 单守信冷着脸摇头,「他们既然已经把咱们赶出来,便与我再无关,况且他们本就不是我真正的家人。」 「真正的家人?这是什么话!」刘桂香惊得无以复加,万万没有想到单守信竟然会突然爆出这么个惊天之言。 单守信不是单家人,那是谁家的儿子? 不过仔细想想,之前单家人那般苛待他,实在也不像血脉亲人。 她暗地里骂了不知道多少次,说单家人太过狠毒,不把单守信当自家人看,使劲地磋磨,如今想来,他们本就不是一家人,自然不会善待于他。 都说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事不只她想过,村里人也说过很多次。 刚开始单婆子两口子抱了单守信回来,一口咬定单守信就是他们在外头做工时生的,大伙儿虽然怀疑,但揪着这事也没有好处,久而久之,谎话变成了真话,就没人再琢磨这点小事了。 但这两年,单家对单守信越来越刻薄,谁在心里不琢磨一下?自然就有些风言风语出来…… 只是猜测是一回事,当真听见单守信平静地说出自己真实身世时,刘桂香还是觉得心头抽疼。 原来单守信的父亲,当年封号瀚海王,是皇室的旁支,带领铁军无数次击败进犯的外族,更为国开疆拓土,被所有百姓拥戴,称为保护神,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功高震主,被当时的皇帝忌惮,北强战事刚刚完结,就以十道金牌催促他回京。 这一去,人人都知道怕是凶多吉少,但瀚海王自问问心无愧,执意回京,好在他回京前也做了一些准备,留下一直追随在他身边的红颜知己,江湖女侠蔡红英。 当时蔡红英身怀有孕,赶路辛苦,也没有坚持。 结果瀚海王一进京就被夺了兵符,更被冠上造反的罪名抄家灭族。 蔡红英听到消息,拼命赶往京都,却在路上遭遇得到消息的皇家暗卫,一番打斗之后,受伤严重,又动了胎气,紧急产下腹中胎儿,命不久矣之时,碰巧遇到了单老头和单婆子。 蔡红英拿出身上所有银要托付两人照料刚刚出生的儿子,也就是早被瀚海王取名慕容瀚的唯一骨血。 单老头夫妻答应得挺好的,却在蔡红英死后,草草把她埋了,然后带了慕容瀚回家。 银子换了田产和院子,但慕容瀚到了两三岁都还不会走路,单婆子勉强舍了银子找大夫看诊,才知道这是他胎里带了毛病,这辈子都不能行走。 于是自私自利的单家人,越发不把慕容瀚当自家人看待,想起来给口饭吃,想不起来就算了。 但幸好,他们找了大夫留下线索,被蔡红英的师傅,也就是哑叔寻到了家里。 为了护着慕容瀚长大,不被皇家暗卫找到追杀,哑叔一直装疯卖傻留在单家。 慕容瀚懂事之后,得知身世,就随着哑叔偷偷读书识字,慢慢接过瀚海王留下的暗中势力,做一些准备,慢慢解毒,等着恢复行走的那一日,也是等待着报仇的那一日。 v第三十三章[12.26]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听完这些陈年旧事,刘桂香惊得张口结舌,想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轻叹口气,抱住了单守信……不,是慕容瀚,给他所有的温暖和信任。 「放心,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人的欺负,相信我。」 本来想起身世,慕容瀚心里免不了悲愤,可听了这话却是瞬间哭笑不得,难道不是该他这个夫君保护媳妇儿吗?不过,他心底却欢喜得像是淌出蜜来一样。 他高高翘起了唇角,点头重重「嗯」了声。 被媳妇儿保护,虽然有损男儿尊严,但这感觉让他感到分外安心,不管是她保护他,还是他保护她,这样的温暖,他都舍不得放过半分。 这般想着,慕容瀚渐渐收紧了扣在刘桂香腰间的手,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媳妇儿……」他慢慢捧起媳妇儿的脸,在她惊诧的目光下,低头含住她的唇瓣,辗转缠绵。 「呜呜……」刘桂香还有很多话要问,但大脑缺氧,她也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不管这对小夫妻如何甜蜜温存,只说单家老宅,这会儿屋内满是愁云惨雾。 隔得老远都能听到从单室老宅传来的凄惨呼痛,过往的村民们都忍不住探头张望,对着老宅指指点点,大呼报应不爽。 单婆子平日胡搅蛮缠,单守财夫妻也不是好东西,对村里人半点好处没有,还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反观单守信两口子小日子过得要多和美就多和美,还赚了大钱,平日里给村里人帮不少的忙,两相对比,自然人人都倒向了单守信这边。 不论老宅如何,慕容瀚皆不予理会,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好好宠着他的媳妇儿,在难得安宁的日子里增加实力,以待日后。 他从来没把单家这些臭虫放在眼里,他的敌人,在远方…… 日子就是这样,无论好坏,都是不停的往前走。 就在村人开始忙着耕种的时候,单婆子养了半个多月,终于能下地走动了,单守财摔得青肿的猪头也能见人了,除了断腿的张氏…… 这晚,单婆子把赖在家里挑拨了一日的单阿萍撵走,终于得了清静,于是喊了儿子商量起来,「那两个白眼狼,居然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养他们还不如养条狗!」 单守财也是咬牙,眼底都是阴狠,「到底不是咱们家亲生的,又怎么能养熟?」 单婆子惊了一跳,抬头四望了望,末了低声呵斥道:「你说这个干什么,小心给家里招祸!」 慕容瀚被抱回来的时候,单守财已经七、八岁了,很多事都清楚,于是就道:「放心,他都要二十岁了,就是有人来找也早就找到了,既然没人,就是没希望了。」 单婆子也觉得有道理,但还是道:「那也别让他知道了,否则他就更张狂了。」 单守财眼珠子乱转,阴狠之色更重,「娘,这温泉怕是咱们要不回来了,但留给两个白眼狼我实在气不过,不如我想个办法,让他们也留不下。」 「啊?」单婆子吃惊,心里也有些舍不得,但想起刘桂香的狠辣,又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于是道:「成,你看着办,别让那两个贱种得了好就行。」 「娘,放心。」单守财应下,面上露出冷笑。 说起来,他也没什么能耐,但去年,他偶然之间结识了一个贵人,是赵王府建在县城别院的采买管事。 那刘管事嗜赌如命,偏偏王府里规矩重,每每都是偷摸着出去耍一把过过瘾,有一回他又在赌场里输光了,被庄家勾缠上,而那些银子还包括王府支给他采办东西的公银,若是被管家发现,那可是要挨板子的。 单守财正好出门买纸笔,因着他存了攀附的心思,县城的官家勋贵倒也认识不少,于是一眼便认出被赌场打手按在地上的刘管事,他咬牙拿出身上所有的银两,救下了刘管事,这才有了后来的交情。 若是通过刘管事把那块温泉地的事报给王爷,再吹吹耳旁风,王爷一定会动心建个温泉庄子,有王府的人出面,单守信和刘桂香就是再硬气也不敢反抗。 单守财琢磨了半宿,第二日就进了城,碰巧管事在京都闯了祸,避到这里躲清静,一听到单守财的话,几乎立刻就找了大管家上门买地。 这些时日,单家老宅很安静,刘桂香难得清静,就琢磨着种百香果,若是种不成,她也打算在温泉上盖房子,仿造山谷的模样,温度湿度都够,就是种菜也成,夏日不觉得,冬日的青菜可矜贵着呢。 单守信眼见天色睛,在家里无事,也寻到田里来。 小夫妻俩走走停停,偶尔甜甜蜜蜜地说上几句话,倒是把下田当成春游般,转了一圈,两人就回了家,结果前脚才走,后脚不速之客就到了。 单守财陪着王府大管家和刘管事直接寻到了温泉边上。 王府的大管家是见过世面的,见挖好的半井里热气蒸腾,隐约有硫磺味道,伸手摸一摸,水温微微烫手,正适合泡澡,眼底就有了三分喜色,日后要是在这建成一座温泉山庄,养上一些果子树,王爷一定会喜欢。 跟在两人身后的单守财偷便瞄着他们的脸色,就问道:「管家,您看这温泉可是合适?」 王府的大管家一摆手,直接道:「行了!这地我们王府买了,告诉地主,限他们三天之内把地契拿出来。」 「啊?我、我去说?」单守财先前留了个心眼,根本就没同刘管事说起这地是在慕容瀚名下,这会儿想起刘桂香的剽悍,他就有些胆寒。 大管家不耐烦的点头,「难不成要我亲自去说?这点小事也用得着我们王府亲自出面?你直接把王府的名讳报上去,任谁都不敢不从。」说罢,他便取下腰间一块铜牌,扔给单守财,「这是我在王府管事在外行走的牌子,你拿去给地主看,不怕他们不给。」 见状,单守财只能应了下来,然后恭恭敬敬地把两名管事送出村子,末了就换了副高傲模样,虚张声势地去了单守信的院子。 刘桂香正下厨做饭,听见门外有人大声叫嚷,就朝春喜摆了摆手。 站在门口的单守财等得有些不耐烦,恶狠狠地连踹了几门板,却又疼得捂住脚哼唧。 「春喜,是谁家的狗在踹咱们家的门啊?」 刘桂香在门里高声喊了一句,气得单守财面色一黑,但一想到自己的来意,还是忍着怒气应道:「弟妹,是我!」 v第三十四章[01.03] 刘桂香翻了个白眼,随手开了门,心里琢磨着,刚刚消停了几日,老宅怎么又上门了?她摆手示意春喜退下,冷声问道:「大哥怎么来了,又要喊我们一家去县衙打官司?」 闻言,单守财脸皮子一抖,想起前几日大伙儿上门来闹,反倒被刘桂香一个傻丫头给唬住,脸面就有些挂不住。 被一顿讽刺,单守财直接举起手里的牌子,得意道:「哼!今日我可是奉赵王之名来的,识相的赶紧把温泉的地契交出来,还能留你个体面,否则惹恼了赵王,随手就能把你们捏死!」 「什么赵王?」刘桂香皱眉道。 单守财再次举着牌子凑到她眼前,指了指牌子上的字,「看清楚了,这是赵王府的牌子。赵王看中温泉了,要建山庄!」 刘桂香不是瞎子,自然看见牌子上的字迹,但她从来没听过赵王的名头,若是因为这一块牌子就把自家田地送出去,那她就太窝囊了。 倒是一边待着的春喜听了,面上露出一抹焦急,扯了主子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 刘桂香听了也脸色不好起来,原来这县城还有一座王爷的别院,最重要的是,这个赵王不是什么好东西,蛮横无理、强取豪夺,百姓们怨声载道,但这一两年赵王进京去了,县城才消停很多。 但眼下看来,赵王如今定是回来了,而单守财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攀上了赵王府,还打着赵王府的名头来闹事。 偏偏这里是皇权至上的世界,明知吃亏,也无力反抗。 单守财以为把刘桂香镇住了,得意的高抬了下巴,还要说话的时候,刘桂香却喊春喜把门重重关上了。 猛地吃了闭门羹,单守财自然不甘心,在门外怒骂了好一阵子,见有人在附沂打量探看,就扬声道:「如今可不是你想不卖就不卖,反正三日后赵王府就会派人过来买地,你自己掂量着办吧。」说罢,他就离开了。 门里的刘桂香恨得咬牙,这单家人真是打不死的蟑螂,时不时就会蹦出来恶心人,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他们的三观下限,幸好慕容瀚跟他们不是血缘亲人,否则……就算她再豁达,总有一日会因为夹在中间,最后同慕容瀚离心离德。 慕容瀚正坐在炕上看书,见媳妇儿皱眉进来,赶紧放下书起身迎她,问道:「怎么了?外头方才有吵闹,是村人上门了?」 刘桂香摇头,恼道:「是单守财,他刚才拿着什么赵王府的令牌过来,让我们三日内搬走,说是赵王府的人会过来买地取地契。」 「什么?」慕容瀚立刻冷了脸,眼睛微微眯起,问道:「他怎么会认识赵王府的人?」 刘桂香也忍不住叹气,「就是说啊,这日子好不容易清静点了,没想到他们又开始折腾,若是旁的我还不怕,就怕他们真的认识什么赵王。听春喜说,那个赵王不是好东西,万一起冲突,咱们肯定吃亏。最重要的是,你……不好露面,万一被发现端倪,之前你和哑叔吃的苦就功亏一篑了。」 慕容瀚眸光一闪,没想到家园要被抢夺的时候,刘桂香第一个考虑的还是他的安危。他心头升起一股暖意,伸手揽了媳妇在怀里,幽深的眸子里快速闪过一抹杀意,沉声道:「此事交由我来处理。」 「不行,」刘桂香赶紧拒绝,「你出面肯定有风险,虽然我不懂你忙的那些事,但也知道此时正是蛰伏的时候,你不能贸然出头。他们要地,卖了就是,正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那几口温泉,咱们再买个好地方,离这里远一点儿更省心。」 她原本是要劝服慕容瀚,但越说越觉得换个地方住没什么不好,山谷里的百香果已经采摘完了,荒地打出温息也不能耕种,这里其实同鸡肋一般,还不如趁机卖掉,换个新地方。 慕容瀚瞧她越说越兴奋,半点没有委屈气愤的模样,心里愧疚又欢喜,愧疚的是因为他,一次次让妻子受委屈,欢喜是她的豁达,彷佛任何艰难都不能把她打倒,反倒越发有活力。 三日后,刘管事特意带着几个王府侍卫冲过来,却见到刘桂香已经把家里都拾掇好了,她不至于恶语相向,但也没有好脸色。 刘管事看多了这样被王府逼迫的百姓,也没放心上,他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甩了甩,高傲地道:「我们王爷最是公正,从来不肯占百姓的便宜,这是一千两银票,你拿着去别处重新买院子吧。」 说着话,他就要把银票交给刘桂香,但一边的单守财却是开了口,「刘管事,这地是我们单家的,这银子应该给我。」 刘管事挑了挑眉头,问道:「我让人去查了地契档子,这块地在单守信名下,他是你什么人?」 「兄弟。」单守财笑得诌媚,低声道:「单守信是我兄弟,腿脚残疾,这地落他名下,不是能少征一个徭役吗?其实是我们家里的地,我能做主。」 刘桂香哪里能允许他信口胡说,直接就道:「我们已经分家了,这块地是分给我们夫妻的家产,村长和村里人都是证人。今日这银子不落我手里,我就不交地契,大不了去衙门打官司,但传扬出去,人家说王府管事同人合谋,扛着赵王的名头强夺百姓土地……哼,到那时候可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刘管事听了变了脸色,狠狠瞪了瞒骗他的单守财一眼,直接把银票递给刘桂香,「废话少说,赶紧交地契。」 刘桂香仔细看着银票,确实是城里最大的票号上和号的印记,这才交出地契。 以王府的权势,根本不需要她跟随去官府,换档很容易,所以她也没迟疑,赶了装满家当的牛车就走。 车上坐了「病恹恹」的慕容瀚,明明春末了,他身上却还裹着棉被,而哑叔同春喜姊弟走在车旁边,一家五口就这么干脆地离开了生活了几月的家园。 春喜舍不得,眼圈都红了。 哑叔拍拍她的后背,心里也是有些不舍。 单守财见刘桂香拿了银票就走,气得直跳脚,但他也不敢拦着。 倒是刘管事自觉还能用到他,就道:「放心,王爷要在这里建山庄,只要你用心伺候,少不了你的好处,旁的不敢说,王爷发句话,给你个县令当当是容易的。」 单守财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比起银子,他自然更喜欢做官,于是好话就跟不要钱一般,立刻都倒在了刘管事身上。 【第十一章 农庄迎来新主人】 再说刘桂香赶了牛车离开荒地时候,心里也是有些茫然,毕竟她睁开眼睛就在大柳树村,如今也不知道去哪里,看来只能先暂时去县城住几日客栈,再打听一下哪里有合适的地方能落了。 慕容瀚这会儿离开了人眼,不用装病了,他见不得妻子犯愁,开口就要说话,却被哑叔拉了一把。 见哑叔摇头,他不禁想起哑叔许久前起的那一卦,他准备的大事就差关键的一步,这一步的气运按照卦象显示,是在刘桂香身上,若他这个时候插手,改变了他们的去向,或者更动了刘桂香的心意,兴许就要错过这个气象。 无法之下,他只能说:「香香别急,咱们手里不缺银子,哪里都能过活。」 刘桂香望望哑叔和春喜姊弟,再看看牛车上的慕容瀚,拍了拍腰里藏着的银票,也扔下烦恼,笑道:「是啊,咱们要银子有银子,要人有人,哪里都是家。」说话的功夫,众人已经走到了村口。 v第三十五章[01.07] 有村人见到了他们这般架势,自然要问几句。 刘桂香也没有替单守财遮掩的意思,就把单守财引来王府管事,强买了温泉的事说了。 村人们都是气得直吐口水,大骂单守财不是东西,家里有矛盾就罢了,怎么还引来外人欺负兄弟啊? 但也有人问起刘桂香一家要去哪里安身。 刘桂香就道:「进城寻个客栈,先安顿几日。」 结果一个妇人突然说道:「我前几日回娘家,我娘家附近有个衣庄好像要卖,我娘说有几十亩好地呢,就是开价几百两,附近没人买得起,桂香你……嗯,若是有银钱,不如去看看?」 刘桂香听得大喜,赶紧问了地址,听到那农庄离这里足有五十里,小里就更欢喜了,当下谢了那妇人,就赶着牛车上路了。 牛车走得慢,直到天黑才到那妇人说的衣庄,刘桂香也没声张,借口带夫君寻医治病路过,在旁边的村里借住一宿,摸清了这农庄主人的底细,第二日才上门询问买卖之事。 这农庄的主人是个老员外,老妻早就去世了,儿子在外地做生意,发了大财,派人回来接老父去享福,老员外年纪大了,自觉不会再回来,就想卖了农庄。 价格倒也没要的太离谱,三进的大院子,加十顷地,还有庄子后边的两座小山,总共才要价八百两。 刘桂香能说会道,砍价到七百两,同老员外去换了地契档子,不到一日,院子、田地外加小山,就都落在了慕容瀚的名下,庄子里还有十户佃户,以后有事也能帮把手。 原本听说庄子要换主人,佃户们愁得不行,这会儿得知找到了买主,还是一对年轻夫妻,所有人更是担忧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对富人来说,这小农庄或许不算什么,可是对他们佃户来说,却是赖以生存的根本。 刘桂香精明,又岂会不知那些佃户们担心的是什么?可她也没多说,带着春喜姊弟拾掇院子,安顿行李,然后就撵了春喜去庄里转悠。 春喜长得讨巧又嘴甜,不过半日,几乎所有庄户就都知道了刘桂香夫妻的惨痛经历,单家的无情无义…… 有人同情、有人疑惑,但总的来说,都放下了对刘桂香夫妻的惧怕和排斥,都是苦命人,想必也不会太过为难他们。 刘桂香没有空闲理会这些,一安顿好,她就捡了一篮子鸡蛋、一条肉去了附近的村子溪山村拜见村长。 溪山村名字雅致,实际也不大,共六、七十户人家,这里没有大柳树材那么多山,平原开阔,土地肥沃,倒是更适合耕种。 庄子前面的小河分了很多细流,便于灌溉的同时,也给村民们的生活带来极大的便利。 这点对于刘桂香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毕竟是日后要生活的地方,怎么方便怎么好。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农庄也不属于溪山村管辖,不过是邻居住着,村长得了刘桂香的礼,自然是笑呵呵客气几句。 刘桂香也没指望他当真拍着胸脯各种帮忙,只想着以后别主动找麻烦就行。 等回了庄子,刘桂香才放了花花出来,花花这一路都被藏在箱子里,突然得了自由,欢喜得四处乱窜,她就带着它在庄子里处乱转。 刘桂香准备在后山上种些果树,养些鸡和羊,至于佃出去的田地,不必她操心,只等着秋日收租就行,而路过庄口的小河可以隔出一口水塘,种些莲藕,还能养一群鸭子。 慕容瀚这两日也没闲着,带着哑叔也在庄子附近转悠,不知道在寻找什么,可他始终眉头紧皱,显然是一无所获。 刘桂香正打算开口问问的时候,春喜就来禀报说佃户们上门了。 刘桂香也多少能猜到佃户的来意,就换了一套新衣衫,然后去了前院。 这新院子很大,前院只一个大厅和两间耳房,东厢房并着门房,西厢房旁边连着二进院的月门夹道。 刘桂香和慕容瀚住的是正院的正房,所以这会儿得从夹道绕去前院。 她边走边琢磨着家里的院子分配,正院两侧还有东两跨院,她准备把东院给哑叔,好好拾掇一下,阳光又充足,正好适合哑叔颐养天年,至于春喜姊弟,春喜住在正院耳房,春来就住前院东厢房,有事的时候也有个人守门报信。 正这么想着,刘桂香就到了前院,院子里聚了十来个人,皆是一脸忐忑,窃窃私语着。 刘桂香抚了抚发鬓,拉了拉衣襟,这才施施然走过去,招呼道:「各位乡亲,请屋里坐。」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个眉眼含着英气的年轻妇人,以为是主人家身边的管事娘子,于是偷偷感慨,不是说新主人被家里排斥吗?跟前居然还有这么多人伺候,显然也是个有底子的,但他们求见,主子不露面,只派个管事娘子算什么啊? 想到这,众人的脸色有些不好,推搡着为首的两人上前说话。 那两人一个叫赵虎,一个叫王三,性情豪爽,平日行事仗义,很得庄户们拥戴,这会儿就朝着刘桂香拱了拱手道:「这位小嫂子,我们突然登门拜望实属无奈,烦请小嫂子代为传话,请新来的庄主与我们哥几个见上一面。」 刘桂香听了不由得莞尔,就道:「我便是这个庄子的新主人,各位先进屋去坐吧。」 「什么?」众人不敢置信,怎么也没想到新来的庄主会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妇人。 见状刘桂香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既然大伙不愿意进屋,那就在这里说好了。我知道你们的来意,但你们放心,庄子里的地原来是谁家佃的,以后还是谁家佃,租子也是照旧,我不会随意增加,不过有些地方我要重新安排一下。 「后山要养些家禽,可能还要开一口池塘,到时候要各位出力帮忙,我家里会供一日两顿饭,到时候需要人手打理,也会给工钱,你们若是愿意,就选两个负责的队长,以后我只对队长说话,由队长安排活计。」 众人听说一切不变,新主人又有新安排,供饭、给工钱,哪里有不愿意的,几乎立刻就推举赵虎和王三做了队长。 两方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庄户们就告辞回家报喜去了。 留下的桂香肚子饿得咕噜噜响,一进院子里,春喜已经快手快脚地做好了饭菜,刚刚摆上桌子,一家人一起好好吃了一顿饭。 v第三十六章[01.11] 其实,家就是这么简单,互相温暧的人,遮风挡雨的房子,香喷喷的热饭菜,其余别无所求。 日子就在众人忙碌地打理熟悉新家中慢慢滑了过去,转眼就到了端午节,庄子里家家户户门楣上都插了艾蒿蒲草,还有手巧的妇人用红纸迭了灯笼,小巧可爱。 刘桂香也入乡随俗,采了艾蒿插在屋檐下,又买了糯米和大枣包了粽子,每家佃户都分了五六个,就是溪山村村长那里都得了一盒子。 庄子里的淘气小子们,吃得甜了嘴巴,有事无事就在单家门前转悠。 桂香带了花花准备去山上转悠一会儿,结果出了后门就见慕容瀚带了几个小子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写画什么。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原来慕容瀚在教孩子们写字。她就笑道:「怎么在这里蹲着?」 慕容瀚闻声抬头,见是她过来,也笑了,「方才我出门散步,瞧见这几个孩子趴在地上认大字,就教他们写几个。」 几个小子念着好吃的粽子,待刘桂香也没有那么生疏,抹了一把鼻涕,应道:「少夫人,我们在隔壁村学堂学来的,那先生要打人呢,我们跑得快,就学了这么两个。」 刘桂香瞧着几个小子,面黄肌瘦,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衫,却瘦弱得衣服很好似挂在竹竿上一样,但他们脸上却没有怯懦,反倒因为偷偷学了几个字很是欢喜骄傲。 她不由得想起前世教的那些贫困学生,心中生出几分怜惜,「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那几个孩子互相瞧了瞧,好一会儿才推出个胆子稍微大点的站出来,「我叫石衡,就住在这庄里。」 「石衡,你想读书学写字吗?」刘桂香扶了慕容瀚坐在门外的石头上,又问了一句。 石衡的眼睛一亮,「当然想了!」但转瞬他眼里的光又灭了,「可是……我家里没银子交束修。」 他抿着唇,落寞地垂下头来,缝补了不知道多少回的破布鞋露出一只发白的脚趾头,轻轻踢了踢地上只剩短短一截的草根。 「我总去隔壁村偷听,先生发现了,就拿戒尺出来赶我走。不像少爷不打人、不骂人,刚才教了我几个字呢。」 刘桂香望向慕容瀚,夫妻俩对视一眼,心有灵犀,都笑了起来。 「走,进院子去,我给你们拿点心吃。」刘桂香招呼孩子们,然后同慕容瀚带头迈过门槛。 孩子们只吃过粗面馍馍和野菜,哪里见过什么点心,听到这话就一窝蜂的跟了进去。 刘桂香喊春喜端来一盒点心,就放在石桌上,白生生的米糕、油汪汪的桃枚,惹得孩子们直咽口水,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先动手。 见他们不敢拿,刘桂香干脆捏起一块桃酥塞到石衡手里,「吃吧,怕什么?既然说是要拿给你们吃的,那就是给你们的,尽管吃。」 石衡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眼睛瞪得溜圆,欢喜嚷道:「多谢少爷和少夫人,真是太好吃了。」随后,他又把剩的桃酥掰成几块,一下分给其他孩子,自己却只舔舔手指头过瘾。 刘桂香看得分外心疼,问道:「你怎么不吃,还有这么多呢。」 石衡却憨憨地笑道:「我尝过味道就成了,这点心矜贵。」 嘴里这么说着,他的眼睛却始终控制不住往盘子里瞟,满脸的渴望。 刘桂香实在忍耐不住,把点心一股脑的分给几个孩子,然后撵了他们回家去吃。 末了,待院子里清静下来,她就道:「慕容瀚,这些孩子太可怜了,咱们家以后要在这里落脚,少不了这些庄户帮衬干活儿,你……若是不忙,每日抽出一个……不,半个时辰也行,教教这些孩子写字好不好,至于算数,春来学得好,让他教也成。」 慕容瀚原本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刘桂香又开了口,自然应承下来,「好,这些孩子白日里要帮着家里干活,不如晚饭后来学半个时辰吧,也不拘孩子们,大人有想学的也一起教。」 「太好了,我这就让春喜把消息传出去,不耽误活计,想必大伙儿不会拦着孩子们过来。」刘桂香欢喜,当即就喊来春喜交代了几句。 春喜这几日早把庄里的几户人家跑熟了,这会儿得了吩咐,几乎不到半个时辰,就说得人尽皆知了。 庄里总共十户佃户,说起来佃农和雇农之间,一字之差,但差别却很大,雇农只是比农奴要好点,家中贫困,没有产业,只能靠给地主家做些活计养活家人。 而佣户则是家中有不少工具和存粮,靠佃地主家的地来获得粮食,虽然大部分要交租,只留下一小部分勉强维持温饱,但相对来说,日子还算过得去,可即便这般,也是没银子送孩子去读书。 人人都知道读书好,读书有出息,但连温饱都难以维持,又何谈奢侈地送孩子们去读书? 因此然听说新来的庄主要亲自教孩子们读书,家家户户都激动了,再三确认春喜没说错之后,家家户户都领了孩子到庄子门前。 手里还拎着自家房粱上的腊肉,或者几张兔子皮,总之,谁家都尽可能的把家里的东西送来,权当束修了。 慕容瀚这个未来的先生亲自出面见了众人,他也没多说什么,只吩咐孩子们不可偷懒,只要来读书,就要刻苦用功。 但他容貌俊朗、气度不凡,只那么坐着,就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庄户们哪里敢慢待,恨不得当场打儿子几巴掌,不听先生的话就打折腿。 刘桂香也是急脾气,当天就把前院的倒座房收拾出来了。 搬走的老员外不算小气,每个房间里的木器也留了下来,凑一凑,倒也拼出几张桌子,七八张长条椅,这般摆进房里,倒也像模像样。 第二日下午,就有孩子饿着肚子到门前等待,惹得刘桂香又好笑又心疼。 小小学堂开课,慕容瀚检查了每个孩子带的沙盘和树枝,就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 没有名字的,他就帮忙取一个,待回去禀告父母之后,若是没有异议,以后就是孩子的名字了。 总共十六个孩子,都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后,慕容瀚就又带他们诵读三字经、 v第三十七章[01.15] 郎朗读书声从屋里传出来,听得挤在院外大树下看热闹的庄户们都停了说话声,甚至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他们的孩儿终于不必被人家撵,也能这般规规矩矩地坐在屋里读书写字了。 有妇人甚至激动得哭了出来,男人们也是神色激动,原以为换了新主家,日子会不好过,没想到租子之类没变,孩子们还有书读,真跟作梦一样。 新主家是个好人!这几乎是每个人的想法,到了第二日,男人们再聚在一起干活儿时,就分外舍得力气。 不过半个月,池塘开出来了,鸡苗也撒上了后山,几只小羊羔也开始啃起了青草。 眼见家里日子越来越红火,刘桂香心里欢喜,走路都恨不得带风。 这一晚,吃过饭,她和慕容瀚在庄子里散步,路边的野花开了,幽幽的香气随着晚风飘散,她就忍不住提议道:「山上的花儿怕是开得更好,不如咱们明日去走走吧,明早我做点好吃的,咱们去野餐。」 「好啊,读书的小子们说南边十里有个山谷,这几日花开的最好,咱们就去那里。」 慕容瀚这些时日常闷在屋里处理书信,自觉冷落了媳妇,听到她提议,自然是一口应了下来。 刘桂香临睡前,兴致勃勃的在灶间忙碌,准备明日做些饭团,还要炸些肉丸之类的带去山上。 哑叔从外面进来,站在门口探看,她就笑着喊了一句,「哑叔,明日咱们上山去赏花野餐,我多带点肉丸子给你吃。」 哑叔笑着点头,扭头回院子的时候,心头突然一动,屈指算一算,再回身看向灶间里忙碌的女子,他神色里就添了惊讶和欢喜…… 第二日一早,春来套了牛车,车上坐了刘桂香和慕容瀚,春喜和哑叔跟在车后,一家人带着调皮乱跑的花花,就往山谷出发了。 难得出来玩耍,老少几个都笑得欢快,一路上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牛车慢悠悠地朝山上走去,道路变得越发狭窄颠簸,刘桂香这才让大伙儿下了车,把牛车安顿好,背上背篓步行上山。 花花如今长得越发的壮了,跑在山路上,惊得林子里的小兽都逃之夭夭,它难得出来逞威风,看了就抬脚追了上去。 「花花、花花,回来,快回来!」刘桂香喊了几顺,不见花花听从,无奈地扔下筐子,追了上去。 那野兔专挑狭小细窄的灌木丛跑,花花紧追不舍,刘桂香也是跟得磕磕绊绊,到了山脚下,实在累得不成,就伸出一只手撑在身旁的石壁喘气,打算歇会儿再继续追,结果手下却摸到一块凸起物。 她惊疑地打量起来,发现那凸起物居然是个铜环,许是受了太久的风吹雨打,蚀得不成样子,又被青苔包裹大半,故而远远看根本辨认不出来。 慕容瀚等人惦记她走失,紧跟着寻了过来,眼见刘桂香如此,哑叔心头一动,回身同春喜姊弟打了个手势。 春来还要上前,春喜却去拉住他,同哑叔点点头,扯了弟弟就往回走。 「姊,不是要追花花吗?」 「哑叔和少爷去追少夫人和花花,不会有事的,咱们去捡干柴打水,一会儿烤兔子。」 春喜哄着弟弟,果然,春来立刻眉开眼笑。 哑叔眼见姊弟俩走远,这才上前探看。 慕容瀚这会儿正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家媳妇儿抠着石壁,那铜环被剥去表面的锈迹和青苔,纹路越发清晰。 他眼睛猛然瞪起,眼底满是复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怪不得哑叔笃定,他准备那个大事的关键就范在刘桂香身上,他搜寻了几年没有结果的东西,居然就这么容易被找到了。 哑叔也是激动得厉害,瞧见刘桂香龇牙咧嘴地拉扯着铜环,铜环却半晌没挪动一分,他身形一动,窜了过去了。 「让我来。」 身后突然传出的粗哑男声吓了刘桂香一跳,扭头见是哑叔,她吓得更狠了,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几步。 哑叔何时能说话了? 她惊疑地望向一旁的慕容瀚,见他神色也很激动,再也忍耐不住,拉了他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哑叔不是哑巴?」 不等慕容瀚回答,哑叔不知如何拧动了铜环,就听「吧嗒」一声,石壁上竟打开一扇石门来。 这石门许是有些年头了,一经拉动,上头的石头泥块便哗哗的掉了好些,待尘土散去,石门后显出一个石洞,足有一人高、三尺宽,不知深处如何。 刘桂香吃惊地张大了嘴,忍不住上前探看,却被慕容瀚拉住。 她不解,问道:「你拉着我干么?这儿怎么会有一个山洞?还带机关的,难道是传说中藏着宝藏的地方?」 她越说越激动,长到这么大,也就在电视上和书上看到过,还没见过真的藏宝洞呢,这会儿瞧见了,能不好奇吗? 慕容瀚拉着她在一旁坐下,神色同样很激动,却抓着她的手不放,「不要心急,待哑叔探清了路,咱们再进去也不迟。」 刘桂香只能点头,万一山洞里还有机关,她就是力气再大,进去也是个死,不过…… 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脱口而出,「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惊讶,难道你原来就知道这里有个山洞?」 慕容瀚愣了一下,犹豫该如何解释,却见哑叔捂着手臂从里出来,步也有些踉跄,竟是受了伤! 「哑叔!」慕容瀚慌忙跑过去搀扶,这才发现,就这么小会儿功夫,哑叔竟伤了好几处,身上的衣服都破了,正渗着血。 v第三十八章[01.18] 刘桂香也慌了,赶紧上前帮忙止血。 好在哑叔自己就懂医,快速拿出银针往自个儿身上扎了几下,才止住了血。 等刘桂香好不安易翻腾岀金创药,慕容瀚已经撕破白色棉布中衣,扯了好些布条,快手快脚地给哑叔包扎好了。 哑叔摆摆手,拔了身上的针,合掌运起气来,过了好半晌,他的脸色才稍稍好转,当着刘桂香的面道:「瀚哥儿,把我当年送给你的铜牌拿出来吧,许是要用上那个了。」 刘桂香惊讶地捂住了嘴,方才她还可以说听错了,但这会儿亲眼看着,亲耳听着,哑叔当真开口说话了,虽然声音粗哑难听,口音也很涩,可到底是能说的。 难道只是为了隐藏身分,守在慕容瀚身边,就装了多年的哑巴? 如此重情重义,让人敬佩至极。 慕容瀚也没空闲同刘桂香解释,拉开自己的衣领,掏出一块铜牌吊坠来。 这个铜牌,刘桂香倒是见过的,时常看他贴身带着,据说是他生母留给他的遗物。 慕容瀚捏着那铜牌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把铜牌递给了哑叔。 而哑叔拿了牌子,又起身回了山洞,不多时,他再次走出,招手示意他们进去。 虽然满肚子的疑问,可刘桂香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只默默地在一旁跟着。 如今看来,不但她有满身的秘密,慕容瀚也有很多没向她提起的秘密,但也不难猜,这个山洞定然与他的身世有关,甚至同他这些日子忙碌的事有关,否则他不会一句话都不说。 【第十二章 把握时光来相守】 山洞的入口位置还算宽阔,往里走就有些逼仄,只允许一人勉强进入。 弯弯曲曲的走道空荡荡的,地上掉落了好些残箭,甚至还有些许新鲜的血迹,许是方才哑叔进来的时候触动了机关留下的。 刘桂香看得心惊胆战,实在感激哑叔,幸好刚才进来的不是她,否则一准被戳成筛子。 就连哑叔这样一等一的高手都能受伤,足见方才这里头是何等凶险。 许是看岀刘桂香眼中的惊恐,慕容瀚搂着她的肩拍了拍,软声安慰道:「别担心,哑叔身上都是些皮外伤,养些时日就好了。」 「我知道哑叔身手好,可若不是我要进来探险……」 「浑说什么呢,这本就与你没啥相干,便是要怪,就怪我让哑叔进来好了。」慕容瀚忙打断她的话,就怕她多想自责。 刘桂香拧着眉头,张嘴刚要应声,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此时,狭窄山道的尽头是中空的山腹,被堆了满满的箱子,一旁还有些刀枪剑戟之类的武器散落在地上。 这里……竟然藏了那么多的兵器! 慕容瀚神色更是激动,握着刘桂香的手都加大了三分力道。 「咦,那是什么?」刘桂香指着一处石壁,眯眼仔细瞧了好一会儿才看出石壁上竟揠出一个小洞来,里头摆放着一块木牌,「哎呀,慕容瀚,你快过来看看,这木牌上有字。」 慕容瀚赶忙过去看,却是渐渐红了眼睛。 护国一世,无悔!兔死狗烹,报仇! 短短十二个字,道尽了大义和愤怒,即便刘桂香心里疑团满满,也忍不住看得叹气。 慕容瀚伸手抚模那十二个苍劲的大字,这是用手指生生划破木头刻印而成,可见书写之时是何等的愤怒。 「桂香,这是我亲生父亲,也就是瀚海王的亲笔,这是当初被召进京之前备下的后路。当时他还存了一线希望,可惜,皇帝太过很毒,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危急时刻,他写了书信,亲卫拼死逃出,想要送给我母亲,然而我母亲难产死去,我被抱回了单家,亲卫被追杀,好在死前遇到了赶来的哑叔,这几年我和哑叔就在找这里,这些银两和兵器,就是我为父母、为王府几百口人命报仇的根基。」 想起这么多年的艰难苦痛,父母的惨死,慕容瀚摸着字迹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也哽咽了。 刘桂香听得心酸,虽然不曾谋面,但公爹瀚海王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婆婆也是重情重义的女中豪杰,可惜好人没好报,实在太可怜了,还有慕容瀚自小忍受着寒毒,被单家人苛待,日子更是难过。 说到底,这份仇恨深似海,不报仇,枉为人子。 这般想着,刘桂香把木牌重新放回去,然后拉着慕容瀚跪了下来,「爹娘,我是你们的儿媳香香,我不知道家里当年如何惨烈,但慕容瀚一定会给你们报仇,我也会支持他,一定不拖他后腿。」 报仇,说着简单,但做起来却是风险重重,一个不好就要搭上性命,可刘桂香不但不怕,还这般郑重说支持,听得慕容瀚心头酸涩火热,伸手紧紧抱了她。 刘桂香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夫妻俩好半晌没有说话。 到底还是哑叔担心洞口无人把守,时候久了容易暴露,于是重重干咳两声。 小夫妻俩上惊,这才想起此处不宜久留,脸红着分开,重新拜倒下去,磕了几个响头。 慕容瀚在箱子里随意挑了一些金锞子,足有一百多两,直接塞进刘桂香的筐子,这才着哑叔走出山洞,重新将石门恢复原状。 花花嘴里叼了血糊糊的兔子,正蹲在不远处。 若是没有它方才乱跑,刘桂香也不会误打误撞替慕容瀚寻到根基,她欢喜之下就喊了花花上前,摸着它的大头笑道:「花花做的不错,一会儿烤兔子给你吃。」 v第三十九章[01.23] 花花傲娇的扬起虎脸,很是得意的模样。 三人一虎回到之前约好聚集的地方,春喜姊弟已经用石头垒了石灶,架起了篝火,石灶上搁着的陶罐也咕噜噜地煮着汤水。 春喜见他们过来,忙奔过去帮忙搀扶。 哑叔虽然及时处理了伤口,可毕竟伤处多了些,有些力竭,这会儿脸色也不大好。 刘桂香忙着拾掇兔子,架在火上烤了,其实她心里不如表现出来的轻松,慕容瀚作为瀚海王独子,深知身世,大仇未报,如今又寻到了宝藏根基,想必不会留在她身边太久了。 他是急欲展翅翱翔的雄鹰,终将遨游天际、威震九州岛的,而她就是再舍不得,终究是要放他离开的。 但慕容瀚没开口,就说明他还没想好,还在犹豫,而他之所以会犹豫,不过是出于对自己的依恋和不舍,既然如此,她又岂能为难他? 水烧开了,春喜给他们都泡了茶,哑叔添着柴,日头已经爬得老高了,透过已然繁茂的枝桠,洒下明亮的阳光,让人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分外舒坦。 这会儿已经进入了夏季,草坪上长着许多红的黄的小花儿,都说不上名儿来,但凑一起也很是热闹。 春喜把饼子馒头和糕点都摆岀来,胡辣汤也热好了,采了野菜,拌个爽口的小菜,大伙儿都有滋有味的吃着,兴致颇高。 花花更是撒了欢儿地在草地里打滚,大头时不时就凑着刘桂香,讨口肉吃,玩得不亦乐乎。 这附近的景致不错,有条小溪,百米内比较开阔,零星长着一些松柏水杉,灌木也是极少,所以这处视野疏阔,几乎一眼便能瞧见远外山脚下的溪山村,也就是新家所在。 刘桂香也发现,溪山村只两面环山,大部分地区都是一望无垠的田地,很是平整,农庄的田地正好居中,地段很好。 春喜喊了春来去饮牛吃草,又亲手割了一些蒲草之类。 回去比上山来的东西还多,虽然她也好奇,却明白主子的事不能随便问,好奴婢只想着替主子分忧就了。 春来喂好了牛,姊弟俩就忙着重新套车,又用蒲草遮盖多出的几个包裹。 哑叔也打着手势要去四周溜达一圈,便只剩下慕容瀚和刘桂香在那大眼瞪小眼的闲坐。 两人相互依靠着,望着一处山崖上的青草和野花,也不知过了多久,刘桂香忽地开口道:「这溪山村倒是山清水秀的,风景明媚,非常适合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慕容瀚眸光微闪,轻轻应了一声,不是他不想说话,是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都说美人乡是英雄冢,被女人拦住脚步的男人,谁听了怕是都要说句没出息。 若是普通农家男子还好,没出息就没出息了,但他身负国恨家仇,几百条人命,为了复仇,牵扯了太多人…… 沉寂了好一会儿,刘桂香轻叹气,又笑着拽着慕容瀚起来。 微风轻柔地拂动着她鬓边飞扬的碎发,阳光洒在她圆润的小脸,就连那细小的绒毛都闪着微微的金光。 「咱们回家吧,你要是喜欢,日后咱们再来,只要你健康平安,只要咱们能欢喜过日子,无论去哪儿都是天堂。」说着,她的眼角忍不住红了,默默偎进慕容瀚怀中,不想被他看出来。 慕容瀚也是叹气,紧紧抱了她。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眼见着日头渐渐西斜,刘桂香也不得不招呼着大伙儿下山回家。 托付帮忙看门的赵虎媳妇儿很勤快,烧了两锅热水,一回到庄子,刘桂香和慕容瀚便洗了个澡,末了清清爽爽地盘腿坐在炕上聊天。 如今慕容瀚的腿已经彻底痊愈了,走路、跑动、骑马都很顺利,但多做按摩,促进他的腿部血液循环,所以刘桂香就自告奋勇地帮他按摩。 享受着妻子的温柔体贴,慕容瀚舒服地眯着眼趴在她身边,几乎快要睡着了。 刘桂香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比之从前初见时候,恢复健康的他更俊美了三分,可这样一张让她百看不厌的脸就要离开了,再看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抑或者…… 她眼睛有些酸涩,悄悄吸了吸鼻子,努力忍着哽咽,柔声道:「慕容瀚,你是不是该走了?」 慕容瀚慢慢睁开眼,眼底同样满是不舍和悲伤,「你都知道了?」 刘桂香点头,神色有几分寂寥,「既然找到王爷留给你的兵器和金银,你的腿也好了,自然是要去寻回属于你的东西。你放心去吧,这几个月你也看到了,我有的是赚钱的法子,家里家外没什么能难得住我,倒是你那些事我帮不上。」 看着满脸愧色的慕容瀚,刘桂香随手抹了把湿润的眼角,哽咽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脾气不好,还有一把子力气,谁也不敢欺负到我头上,你尽管去便是了,早些回来,咱们也好早日团聚,但你一定记着,我在家等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知道吗?」 慕容瀚愣住了,只觉嗓子眼里哽得难受,连心都跟被火烧似的灼热,他从来没有明说过,没想到她什么都知道,看得比谁都明白透澈。 走,舍不得家,舍不得她;不走,对不起死去的爹娘,对不起筹谋多年的大事。 他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不禁长叹一声,将刘桂香死死搂在怀中,耳鬓厮磨。 小夫妻俩情到浓处不自禁,滚在一处交颈而卧,缠绵温存。 半个时辰后,刘桂香红着脸爬起身来,想弄些热水来洗洗身子,却被慕容瀚摁住,用棉被捂得严实。 刘桂香不解,还想着起身,慕容瀚却捧着她的脸,吻住她殷红的唇,好一会儿才放开,微喘着说:「别急,我去取些热水伺候你。」 刘桂香顿时羞得厉害,捧着滚烫的脸颊嗔道:「我……我自己来就好。」 「让我来吧,这些时日以来都是你服侍我,如今我好了,自当照料你一回。」 细细看着妻子越发姣好气美的面容,慕容瀚心里的不舍更浓,他生怕再看下去,就要心软留在这农庄,一辈子不离开了,于是匆匆穿戴好衣裳,出叫春喜打些热水过来,再去厨房热些清粥小菜,也好垫垫肚子。 v第四十章[01.29] 这大晚上的,夫妻俩温存了那么许久,香香定然饿了。 从前慕容瀚从不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如今却不知怎么的,一想到自己即将离开妻子,就想着多为妻子做些什么来聊以补偿。 春喜就睡在东边小耳房里,一听到慕容瀚的传唤,立马就快步跑去厨房打水,不过须臾,满满一桶热水便抬过来了。 虽说从小吃惯了苦,可慕容瀚因为残疾,到底没做过什么粗活,更别提伺候别人了,这会儿做来倒有些笨手笨脚。 「慕容瀚,别,真的!就让我自己来吧,求你了。」刘桂香脸红的不行,夺过慕容瀚手中的帕子,说什么也不肯让他擦。 慕容瀚实在拗不过她,只得苦笑着站在外面候着。 听着里头的水声,他抿唇淡笑道:「香香,谢谢你。」 「唔?夫妻之间谈什么谢呀。」刘桂香嗔笑,重新把衣裳都穿戴整齐,才拉着衣角走出来。 好在如今已是初夏,这大半夜的起来,吹点凉风倒也舒爽,刘桂香索性支开些窗户,好让些许凉风透进来,吹散这满屋子的闷热。 见刘桂香杵在窗边久久不回,慕容瀚索性也下了炕,走到她身后搂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香香,谢谢你在我不良于行的时候对我不离不弃,照顾有加,谢谢你明知我穷困潦倒,家宅不宁,却依然成为我的娘子。」 慕容瀚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深深望进她忽闪的大眼,眸子里的脉脉温情满得快要溢出来了,「娘子,不管你有没有后悔嫁给我,如今,我都不会放开你了。」 刘桂香眼眶瞬间湿润,倾靠在他怀中,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声,细语道:「此生,只要你不负我,我便不弃。」 「好!」 慕容瀚轻叹一声,压抑不住自己内心澎湃热烈的爱意,捧住她的脸深深吻住她。 温存了片刻,夫妻俩谈起接下来的打算。 刘桂香以为慕容瀚很快就要离开,没想到他只是笑着摇头,道:「我暂时不走,如今事态不明,朝堂动乱,还没到我出手的时候,况且……」况且怎能舍得下你? 他默默吞下这句未尽之言,只觉男儿志在天下,若是在娘子面前显得太过儿女情长,岂不是会让娘子觉得己太过无用? 不过他这话着实不假,若是从前,他走了便走了,纵使要离开娘子,也绝不是如今这般心如刀割。 情之一字,果真折磨人。 端阳过后,村子里变得越发热闹起来了。 天气渐渐变得炎热,池塘里冒出一些嫩绿的新芽,尖尖的荷叶尖,水面上荡着几片浮萍,沾着些许露珠,瞧着分外喜人。 刘桂香正吆喝着庄户们撒了鱼苗,准备将这口池塘用作养鱼之用。 池塘边上种了些蒿笋,四周都围起来,引些活水进去,用作养黄鳝和鸭子的去处,山庄后面的几座山包就种上好些果树,有苹果、梨、枣子、橘子等,眼看着还空出些地方来,便插了一些葡萄,虽不知能不能养活好,但总要试试才知道。 再赶些鸡和羊在山上养着,圈起来,四周都用石头和荆棘围严实了,再寻了些庄户在山上住,负责照管那些家禽家畜,而山下连着山庄的空地,则盖起一个养猪场,特地空出一片山地给猪提供自由活动的场地。 在现代的时候,刘桂香时常在农业频道看到好些养猪户利用野外纯天然的补给饲料,把猪养得膘肥体壮的事例。 因为她教书的地区大过贫困,所以特地记了笔记,打算让村民们脱致富,没想到,如今却在这里派上用场了,但也好在她做了这些准备,不然她真不却要如何下手。 毕竟这里是古代,不是她所处的世界,许多东西对这个时代而言都是陌生的,没有先进的科技,没有配置完善的饲料和肥料,一切都还需要她自己去研究琢磨。 时光荏苒,转眼又过了半个月,哑叔已经偷偷把山洞里的兵器都搬走了,因而时常早出晚归的。 刘桂香也不好去打听,只能默默忍着满腹的疑问,须知如今的平静日子,都是攒着过的。 这一日酉时刚过,哑叔突然匆匆快马赶回,脸都没来得及洗一把就把慕容瀚叫走了。 刘桂香正吃着果子,手忽地一颤,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近来她越发心神不宁,时常睡不好觉,饭量也越来越少,眼见着她日渐消瘦,慕容瀚见了也是急得不行。 每每如此,她总要挤出笑脸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不过是苦夏罢了,多喝些凉茶就是了。」 慕容瀚虽然不相信,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多陪着她。 如今哑叔行色匆匆的回来,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把慕容瀚拽到一旁说话,只怕是…… 书房里,哑叔急急说道:「如今朝堂动乱,皇上病危,已是强弩之末,几个皇子从暗斗变成明争,各路势力都开始跟躁动,争相斗法。瀚哥儿,不能再等了,我们要迅速上路,秘密进京,最好能坐收渔翁之利,这般会省下很多力气,百姓也能少遭刀兵之苦。」 慕容瀚垂着眉眼沉默,半晌才沉声问道:「哑叔,如今哪位皇子的赢面大些?」 哑叔生怕他不想走,听这话就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嗓子难受,继续将皇城里的局势都讲清楚,「虽说大皇子为嫡为长,可他素来平庸,没啥建树,朝堂之上没几个支持的,倒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实力较为雄厚……」 眼下朝局震荡,各方实力均已显露,哪里还管什么情不情面的,自古以来,这皇位之争都是踏着万千人的血肉走出来的。 兄弟阋墙、父子相残这样的惨事,在皇家人眼里早已是稀松平常。 因此太皇子式微,不必相争便已败了势头,没什么好在意的;二皇子虽手握重兵,然而他常年在外征战,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支持,虽说有兵力在,却也未必就能赢。 反倒是以「贤王」着称的五皇子,常年积攒下来的民望实在不容小觑,再者,他自小在宫中处处谨小慎微,人前不显山露水,如今突然崛起,崭露锋芒,着实让那些朝臣们吃惊不已。 v第41章[02.04] 除了这些皇子,还有些许蠢蠢欲动的大臣和各路藩王,也是暗处较劲。 不过这些对于慕容瀚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时机是否已经到了。 他慢慢抿了几口茶水,修长的指尖轻轻在桌面上叩击,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哑叔是觉得五皇子的赢面更大些?」 哑叔也灌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又道:「倒也未必,五皇子虽然长袖善舞,可他常年伪装出来的弱势也让不少大臣们心里没底。历来储位之争,都不是单靠坊间舆论就能成的,舆论若是有用,老王爷那般被百姓推崇爱戴,也不会被扣上乱臣贼子的莫须有之罪,枉送了性命。」 说起已故的父亲,慕容瀚的眸底便闪过一缕寒光,沉声道:「好,今日就启程。」 哑叔喜不自胜,抬头看了看布满星子的天际,手中快速掐算起来,少顷,他眸光大亮,喜道:「越快越好,最好七月初到京都!」 说完,他见慕容瀚似乎又迟疑了,到底有些恼了,「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便是再多的儿女情长,此时也顾不得了,难道你不想为你父亲复仇,为你母亲血恨?」 「想,我怎会不想?」慕容瀚站起身来,满脸坚定之色,「哑叔,让他们准备下去吧,我……明日便动身。」 「是!」哑叔喜孜孜地抱拳,转身便出了屋子,去寻暗处守着的暗卫。 慕容瀚抬头望向漫天的繁星,嘴里发苦,即便再不情愿,分别还是来临了。 哑叔说得对,如今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若是再错失良机,恐怕他日后更会后悔,况且娘子也早已知晓他的打算,只是暂时离开她一段时间,日后得胜归来,为她荣宠加身,岂非更好? 然而如今娘子精神不济,身子不太爽利,他这会儿却要离开……这么想着,他眉宇间的愁绪越发的重了。 待回了房,就见刘桂香正打着蒲扇坐在窗边,同样仰头看着天上的星子。 「怎么还没睡?」慕容瀚走了过去,把外衣披在她身上。 刘桂香抿唇淡笑,「有点闷,睡不着。」 慕容瀚没有回话,只默默给她打着扇。 「和哑叔谈的怎么样了?」刘桂香垂着头拨弄衣角,「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慕容瀚打扇的手陡然顿住,许久才慢悠悠地搧动起来。 没听见他回话,刘桂香便抿着嘴,强颜欢笑道:「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你早去早回,我等着你归家呢。好男儿志在四方,成天窝在房里像什么样?你放心去就是了。」 闻言,慕容瀚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应声。 夫妻俩都沉默了,依偎在一起看着天际的繁星点点,享受这最后的温存。 「等我。」 「嗯。」 夫妻俩靠着窗就这么坐了一整夜,再也没说一个字。 其实真到了这种时候,是无须多言的,他们心里都清楚得很,他这次的离开,再回来便不再是「单守信」了,而是慕容瀚,瀚海王仅存于世的孤子。 天刚蒙蒙亮,约莫才过四更天,庄子外头就聚了好些黑衣人。 哑叔在墙头上朝慕容瀚打了个手势,便跳下墙头。 刘桂香微微一颤,猛地转身扎进慕容瀚怀里,「你要是敢死,我就随便找个汉子嫁了,让你到了黄泉也浑身绿得发光。」 慕容瀚一听,顿时哭笑不得,眼角泛着泪光,温柔地在她眉心落下郑重的一吻,「等我……」 刘桂香死死忍着泪,从她的柜子里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小布包来,摊在手心里重重打开,原来里面包了一块质地莹润的观音像玉佩。 这是她早早就在城里玉器铺子里订制的,之后还特地送去几十里外的普济寺里开光,才刚拿回来没两天。 本来预备等他生日的时候拿出来做礼物,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了,刘桂香这才拿了出来。 抚着上头细致白腻的纹路,刘桂香吸了吸鼻子,快速把玉佩套进慕容瀚的脖子,又替他拉了拉领口,颤着嗓子嘱咐道:「这是观音佩,开过光的,虽说我不太信这个,可如今我愿信了,自今日起,我要为你斋戒三月,焚香茹素,只求你平安归来。」 「香香……」慕容瀚心头酸涩暖烫,长叹一声,紧紧拥着她,紧得扣在她腰间的手都泛起青白。 「瀚哥儿,该走了。」 门外传来哑叔的低声催促,两人皆是一颤,满脸的不舍。 到了这个时候,纵是千万般不舍,他们也不得不放开彼此。 「香香……珍重!」话音刚落,慕容瀚便快速转身离去,眨眼就消失在晨光里。 刘桂香终是忍耐不住,捂着嘴缓缓蹲下身去,早已泣不成声。 【第十三章 一喜一忧两样情】 方才沉浸在睡梦中的溪山村,万籁俱寂。 这会儿天光破晓,鸡鸣狗吠,村子里如往昔一般宁静祥和,刘桂香慢慢止住了泪,扯着帕子狠狠抹了把脸,失魂落魄地回了房。 v第42章[02.08] 虽然早就料想了离别的场面,可真到了这个时候,谁都控制不了自己。 刘桂香自认不是心软的人,她自小孤身一人,学有所成后又回乡下教书,做了个只有几十来个孩子的小学校长,遇事也曾剽悍应对,天不怕地不怕,然而时至今日,她才算是明白了,她也是个软弱的,软弱到没了一个人不能活。 与此同时,刚刚走出溪山村的慕容瀚正冷着脸接过下属递来的书信,他匆匆扫了一眼,便反手拿给了哑叔,沉声道,「安护卫,派两人回庄子去,务必保护好夫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必须速速呈报!」 「是!」站在他身旁的黑衣护卫抱拳应答,没有丝毫犹豫就转身安排人手去了。 哑叔却眉头紧皱,有些不喜,「哥儿,你不该如此!」 「哑叔!」慕容瀚微愠,脸上带着少有的厉色,「若非娘子,我何以有今日?难不成你要我做个背信弃义之人?」 闻言,哑叔也有些无奈,沉沉一叹,「并非让你背弃她,而是此时,你该是快马北上,须知你如今的身分虽然没有太多人知晓,可若是让人查着些许猫腻……只有做到不闻不问,才是真正的保护!」 慕容瀚紧紧握了缰绳,他如何不知这其中的厉害?可若是让他全然不理,比要了他的命还难,这割心割肺般的苦楚,只得他一人慢慢品尝。 好一会儿过去,慕容瀚到底没有收回命令,回头深深看了溪山村一眼,猛地一挥鞭子,大喝,「出发!」 溪山村里一如往昔,平静无波,唯有不远处的庄子里,变得越发冷寂起来。 大伙儿都知道,,男庄主外出行商了,怕是一年半载不得归家,但女主人是个开朗的性子,不过伤心了两日就又恢复了原状,跟没事人似的到处溜达,看看稻田和菜地,爬爬山钓钓鱼什么的,除了比平时更不爱说话,其他的也没差,只是…… 刘桂香真正的异状却不仅仅如此! 刚刚在稻田里带着长工们一道拔野草,这会儿,她弯着腰,呼呼喘着粗气,反着手给自己捶了捶背,仍觉得身子疲乏得很。 慕容瀚已经离开一个月了,这些时日,她总觉得身子重,饭也不想吃,还很容易犯困,可她素来不是娇气的,只以为是苦夏,或是慕容瀚突然的离开而伤心难过? 不过这个后遗症怎么这么久,而且难以「痊愈」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家里新收的小丫头燕子提着篮子快速跑了过来,给刘桂香递了一碗凉茶,一边打着扇子道:「少夫人,春喜姊姊要我来问问您,库房里的大豆没剩多少了,还要不要去生子家买?」 刘桂香懒懒地「嗯」了一声,直接坐在草地上休息。 「赵虎老娘方才过来了,说是想请您算一卦。」 燕子是庄户家里的女儿,半个月前,刘桂香眼见春喜一人忙不过来,也是为了详细了解各家庄户的底细,所以才买了燕子进门做丫鬟。 她也是个话多的,这会儿就一件件报着庄里小事,盼着给少夫人解解闷。 「哦……」刘桂香漫不经心地点头,继续喝着凉茶。 燕子见她恹恹的样子,便猜她怕是又犯了困,不由得有些发愁了,快嘴嚷道:「少夫人,春喜姊早就说要请大夫来给您看看,您偏强着不看。」 「不过是苦夏罢了,没那么严重。」刘桂香颇有些无奈。 倒不是她讳疾忌医,而是她自小苦惯了,平时有点小感冒什么的,都是自己泡点生姜葱根茶就是了,再不济就自己找点草药弄点土方子,否则一点小病痛就去看医生,别到时候身体没事,反倒乱吃药吃坏了底子。 这段时间,刘桂香的确觉得身上不太舒服,不过如今正值三伏的初伏,人会犯懒倦总也是正常,所以她也没往别的方面想,且如今田里稻子正是抽穗灌浆的时候,她得盯着些,免得让野草抢了稻子的养分。 近来闲着无聊,刘桂香就拿出几个铜钱,让春喜去找了个龟壳,拿着慕容瀚房里的本书学卜卦。 原本只是闹着玩,没想到,好几次给家里的长工算过之后,都一一应验了,于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找她卜卦,就连起了新房的人家,都要来找她看看上梁的吉时。 这不,她才刚回了庄子,赵虎的娘柳氏就急勿匆迎了上来,谄笑着道:「少夫人,您总算回来了。」 刘桂香提了提嘴角,抬手掩住嘴打了个呵欠,「婶子来啦,是有何事?」 柳氏搓了搓手,支支吾吾了好久,方才悄悄地说:「我家那个小儿媳最近有喜了,我就想过来问问,您能不能帮我算算,她肚里怀的是不是小子……」 「打住!」刘桂香扬手打断了她的话,面色有些恼怒,「您可别让我算那个,我不能算,也不会算。生男生女那都是上天注定的,怨不得任何人,您要是想抱孙子,多做好事,多对儿媳好一些就是了。」 这话堵得柳氏脸都红了,半晌接不上话来。 刘桂香也懒得理会她,起身拖着疲乏的身子回了屋。 柳氏在后头叫了几声又不敢进去拦,只好怏怏不乐地离开庄子,嘴里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燕子听了一耳朵,关了院门就撒丫子跑进去学话,把柳氏私下说的话都说给正靠着摇椅打盹的刘桂香听。 「您是不知道柳姨子有多偏心,她小儿媳就因为第一胎生了闺女,整日在家一苛待,虽说我们庄稼人都是苦着过日子,可谁家不想和和乐乐的?偏就他们家,成日里总是找碴,使着劲磋磨她儿媳。夫人,您别再给他们家算了,白费功夫还不落好。」 燕子气哼哼地噘着嘴,显然是对柳氏平日的作为很不满。 刘桂香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你那么生气做什么?左右不过是些小事,赵虎的弟弟也不是愚孝的傻子,过不久兴许就要分家,待分了家,各自过日子相干,柳氏偏心大儿子家,就让他们偏心去吧,也碍不着旁人什么事。」 燕子顿时有些急了,不赞同的嘟囔道:「但柳婶子太会装可怜了,她小儿子肯定会心软,前些日子您赏给赵家那十斤猪肉,就被柳婶子拿走了,听说全家十几囗就吃了不到一斤,其余……」 「燕子,住口!」春喜端着水盆掀了帘子进来,瞪了燕子一眼,把水盆搁在盥洗架上,打湿了面巾给刘桂香擦洗手脸。 「别总是在少夫人跟前说些有的没的,你没瞧见少夫人困倦得厉害吗?」哑叔不在家,春喜越发有女管家的派头,三言两语就把燕子给镇住了。 虽然燕子和春喜的年纪相差不大,但春喜先进门,又比燕子要沉稳懂事许多,倒是省了刘桂香许多事,这不,春喜成功地让屋里变得安静起来,正是好眠。 v第43章[02.12] 等刘桂香睡醒了一觉,已经过了未时了,日头偏向了西山,带走了些许闷热。 春喜正给她打着扇,瞧见她醒来赶忙扶她起身,拧了早已备好的湿帕子,备着主子擦脸醒神。 刘桂香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四周,打了个呵欠,「什么时辰了?怎么好像我睡了很久?」 春喜笑道:「是有些久,少夫人要吃些什么?灶下备了红豆粥和凉拌蒿笋、冰镇梅子酒,还有凉粉。」 「唔……红豆粥和凉粉吧。」刘桂香挠了挠后脑杓,总觉得身子沉得厉害,胸还发闷,肚子里难受得紧。 见她神色不对,春喜忙问道:「少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刘桂香点了点头,「嗯,是有些不舒服,你去吩咐厨房给我弄些姜茶过来,要捣出汁来再倒滚水泡泡。」 「是!」春喜矮身应道,收拾了水盆面巾,就端着出了口去,让燕子过来伺候。 得知刘桂香醒了,厨房很快就把红豆粥和姜茶送了来过去,只是不知怎么的,还没来得及入口,腹中便一阵翻腾,她扭头「哇」的一声就吐了起来,好一会儿过去,只觉得自己肠子都要吐岀来了,这才算是止住了,只是喉咙眼里火烧似的难受,一股子酸味,她赶紧让燕子倒些茶水来漱漱口,好让嘴里清爽些。 可不知怎么回事,明明觉得肚子里空空如也,才吃了一口红豆粥,立马又张嘴吐了。 这一吐可不得了,恨不得苦胆都吐出来了,还是没能控制住。 燕子吓得不行,带着哭腔跑去找人。 得知刘桂香吐得厉害,两个小姑娘都慌得不行,即便春喜再老持稳重,这会儿也顾不得了,着急忙慌就跑去前院,让春来套了牛车去请大夫。 厨房里帮厨的老妇人也是庄户家里的,叫钱婶,她琢来琢磨去,总觉得这「病」有些眼熟,于是拽着春喜过去说话。 春喜本就为了刘桂香的病急的不行,这会儿哪还有耐心听她说闲话。 「婶子,你这是做什么?没听说少夫人身子不爽利吗?有什么话一会儿忙完再说,我得去伺候主子!」 见她又要走,钱婶赶忙拽住,笑着说:「不急不急,春喜姑娘您就耐着性子听老婆子说一嘴吧,少夫人不妨事的。」 「你浑说什么呢?少夫人都吐成那样了你还说不妨事?别是你们在饭食里放了什么冲脾胃的东西吧?」春喜怒气冲冲地质问起来,心里越发地急了。 春喜到底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平日里的稳重,可遇到这种状况,早就端不住了。 钱婶却是半点不恼,仍软言软语地安慰:「别急别急,我们怎能在饭食里作手脚?春喜姑娘便是信不过我们,也该信自己的眼睛才是。」 「哼,谅你也不敢!」春喜冷哼了一声,这会儿算是平静了些许,索性听她说说看,便道:「说吧,你怎么就觉得少夫人这病无碍了,难不成你学了岐黄之术?」 「哪儿的话。」钱婶嗔笑着摆手,「我不过是些普通农妇,没那本事。只是我瞧着少夫人近来是不是觉得身子沉,还时常犯困,不思饮食?」 春喜茫然地点头,不解其意。 「今儿个闻见姜味就吐了?」钱婶再问。 春喜用力点头,「嗯嗯,一闻就吐,吐得可厉害了。」 「这会儿还吐吗?」 春喜蹙着眉想了想,「倒是不吐了,就是整个人恹恹的,总说屋里有股怪味,可是我们早就清理干净了,怕味道冲了少夫人,还特地焚了香,哪还有什么怪味。」 钹婶乐得直拍手,笑得一脸喜庆,「那就对了,这八成啊,是少夫人害喜了。」 「害喜?这是什么病?您怎么还乐了呢?」春喜顿时急得直冒眼泪,心里怨怪这个老婆子竟然幸灾乐祸。 然而,钱婶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彻底怔住,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少夫人不是生病,是肚里有了小娃娃,正害喜呢!」 这句话在春喜脑子里不断回响,直到大夫被请来了,给刘桂香探了脉,确认的确是怀孕了,春喜才回过神来,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难怪少夫人这些日子这么奇怪,她还说呢,这病怎么这么像当初她婶子怀弟弟时的模样,原来少夫人是有喜了。 一想通了这事,春喜就乐得合不拢嘴,慌手慌脚地到处忙活,缠着大夫把孕妇的禁忌事项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大夫都不耐烦了才作罢。 只是等大伙儿忙过劲儿来,院子里清静了,刘桂香也困得睡着了,春喜却愁眉苦脸地坐在石阶上唉声叹气。 燕子拍着身上的灰尘走了过来,见她这样,便有些疑惑,「春喜姊姊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高兴着吗?」 春喜摇头,「少夫人有喜是好事,可是少爷才刚走不久,这家里家外的,还不是要少夫人去操持?原本有孕的人就该好生休养才是,这不 得让夫人受累了。」 燕子很是不以为然地拍了拍腿,「那咱们多勤快些,好好帮衬少夫人不就成了吗?难不成咱们这满院子的人,还抵不过少爷一人?」 这话说的着实没规矩,春喜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瞪眼道:「少胡说!你这张嘴,日后不收敛些,定会给少夫人招惹许多麻烦。」 燕子顿时有些气弱地嘴,伸手挠了挠后脑杓,不敢吭声了。 虽然她现在不明白春喜为什么这么说,可春喜人聪明,听她的总归是没错的,况且春喜本就是少夫人身边的老人,自然最懂少夫人的心思。 v第44章[02.16] 不过……少夫人如今有孕在身,偏偏夫君又远行在外,确实会有诸务不便之处,想到这里,燕子也不再纠结春喜说过的话了,又乐颠颠地去帮春来收拾柴垛。 连着几日,庄子里都分外热闹,大伙儿干起活来分外有力气,但说话行事却都小心翼翼,生怕冲撞了少夫人,家里的小娃晚上去学写字,都被拎着耳朵嘱咐了无数遍,绝对不能让少夫人受累,绝对不能碰到少夫人。 刘桂香吃了几服安胎药,总算缓过动儿来,只是房里实在闷热,便趁着精神好,由春喜作陪,岀去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鲑空气。 前几日她实在吐得厉害,春喜死活不让她下床,非得让她躺床上养胎,可把她给憋坏了。 院里,开得如火如荼毒的石榴花在阳光下得分外热闹,刘桂香忍不住勾起唇角,大力呼吸了一口,说道:「今天天气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稻田里怎么样了。」 春喜一听这话,顿时犹如惊弓之鸟,慌忙拽住她的胳膊,急道:「少夫人,您实在闷得慌,就在院子里走走,可千万不能下田,会滑倒的。外头有赵大哥和王三哥,还有好些庄户在照料,田里好着呢,您就别瞎担心了。」 刘桂香听了,有些哭笑不得,「春喜,我又不是要下地干农活,用不着这么紧张,你看村里那些妇人,不都是有孕在身还操持着家中活计吗?」 「您怎么能跟她们比呢?您是矜贵人儿。」春喜颇为不满,觉得少夫人真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刘桂香无奈,轻轻扯了扯唇角,拉着春喜坐在石榴树下的石墩子上。 春喜却轻轻躲开了,又拉着刘桂香,嘱咐道:「少夫人,您先别坐,我进去拿个垫子过来。钱婶说过了,有孕的人受不得凉,这石凳沁凉沁凉的,不能直接坐。」 说完,也没等刘桂香拒绝,她就飞快地跑进屋里,不多时就抱着个棉垫子出来,整齐放在石墩子上,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刘桂香坐下。 虽然麻烦,可春喜是出于对她的关心,便是麻烦也忍忍,总归是对她和孩子好。 伸手摸了摸仍旧平坦的小腹,刘桂香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来这不过快一年,她竟就嫁了人,如今还怀了孩子,这一切都跟作梦似的。 还记得她刚来这儿的时候,举目无亲,被人轻贱辱骂,是慕容瀚给了她温暖,让她不至于孤立无援,之后,她和慕容瀚成了真正的夫妻,还过上了这么安宁美好的日子。 没有单家人的打扰,没有邻里异样的眼光,更没有从前缺衣少食的窘迫,上天算是待她不薄了。 只是可惜……慕容瀚不在她身边,兴许等他回来,孩子都会叫爹了,这样想想也好,如今她有孕,样子实在难看,待他归来,她肯定早就彻底恢复了。 话虽如此,刘桂香脸上还是挂上几分落寞,说一千道一万,她还是希望他陪在身边,一起盼着孩儿出生。 春喜见少夫人许久不说话,有些郁郁寡欢,她便有些后悔,赶紧找补道:「少夫人,您别不高兴,我这也是怕您累到了。大夫说了,头三个月都要小心些,胎儿嫩,禁不得吓,您如今有两月余了,再忍些日子就能出门走走了。」 听得这话,桂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自然知道春喜为什么会这样,这会儿瞧她这么紧张兮兮,倒觉得分外可爱。 「好了,别急,我不出去就是了,等足了三个月,我再出门。」 刘桂香望着院墙外蔚蓝的天空,轻轻说道:「我答应他了,要好好的等他回来,自然是要说到做到的。」 自从慕容瀚离开,她就没了笑颜,原本以为她会一直带着这份相思就这么挨下去,如今有了孩子,她才算是看开了些。 万事以孩子为先。 就是不知他是喜欢儿子还是女儿?他这么好,一定不会有那种重男轻女观念吧?可万一她生了女儿,他真的不喜欢呢? 他此番北上就是为了恢复身分做准备的,日后他成了大事,荣光加身,还会认她们母女吗? 当刘桂香发觉自己陷入一个自我纠结的思绪里时,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笑着笑着,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渐渐的,刘桂香慢慢习惯了一个人,又分心顾着自己的肚子,倒是少了几分思念苦,吃饭多了,睡觉也好了。 但远在大柳树村的单家老宅,却全然没了当初的得意劲。 当初单家人撺掇着单守财让赵王府的刘管事强买了那块地,原以为就此一朝攀上皇亲贵胄的高枝,藉此讨个官半职。 没想到单守财每每去催问,刘管事都要他拿出些孝敬银子来表表忠心,可这一回回的,都没能得出什么结果。 单婆子也为了这事急得嘴角起了好几个燎泡,好些日子都没能睡个囫囵觉。 她最是紧张银钱,这会儿更是为了大儿子的前程,将家里的存银都拿出来垫了。 原本说好了温泉地的别院一盖好,就给守财安排个府衙知事的差事,可这都好几个月了,说好的任命书却都没送来,家里已经把能拿岀来的银钱都拿出来了,刘管事却推了一次又一次,单婆子他们气得不行,却又不敢去跟刘管事硬扛。 这会儿,单婆子见屋里什么都没收拾,单守财又没了人影儿,偏偏大儿媳妇还瘸着腿,躺在李子树下躲懒,气得她直跺脚。 「这天杀的,屋里这么乱都不知道收拾收拾,懒得出奇了,还真拿自个儿当官太太呢!」往常顾忌着单守财,单婆子还隐忍着,没骂得太难听,这会儿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张氏却依旧如此惫赖,她哪里还忍得住? 见张氏好似一句都没听到,一瘸一拐地回屋里去。 单婆子见状,气得叉着腰大声咒骂起来,「贱蹄子、下贱货,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就不用干活吗?还要我这么个身子入了半截黄土的婆子伺候,当心天打雷劈!财哥儿又上哪儿去了?怎么也不管管?哎哟,老头子欸,我快要被这个家给磋磨死啦! 「这些个没良心的下烂货,净差使我来干活,亏得我吃尽了苦头把他们拉扯大,供他们吃喝拉撒住,却被他们掏空了家底,临了却还要我来伺候,老天爷啊,祢开开眼吧,劈死那帮没良心的吧。」 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的单老头远远就听到自家老婆子的叫骂声,忍不住皱着眉,摇头叹气,他随手把锄头搁墙角,掀了帘子跨进去,沉声喝道:「瞎嚎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吧,还不快点儿做饭?这都忙活一天了,回来连半口茶水都没有,就听你在这撒泼叫骂。」 「哟,倒怪起我来了?」单婆子越发恼恨,恶声恶气地说:「当初我就说那个刘管事不靠谱,哪有这样给人办事的?三天两头让人塞银子,咱们家又是银楼当铺,哪来那么多钱!我看啊,这事怕是没谱了,那刘管事恐怕就是个混子,故意哄骗着咱们的钱。」 单老头听得一怔,心里也觉得这事怕是真的没戏了,否则都过了这么久,那姓刘的一直让他们拿钱,却半点儿没瞧见办实事,他真要是在王爷跟前说得上话,又岂会这么久都没办成事? 如今他们为了凑银子,还变卖了些许田地,家里的存银都拿出来了,这要是真的弄着了官印还好说,若是没弄着,先前那些银子岂不是打水漂了? v第45章[02.19] 单老头夫妻俩越想越觉得可怕,两人唉声叹气地坐在堂屋里,一个垂着头默默抽水烟,一个则哭天抹泪的没停。 家里的气氛变得越发低迷,就连张氏在房听见,也忍不住咬牙暗骂刘管事黑心。 眼见着温泉山庄的宅子已经建起了,就差内里的装潢,单守财厚着脸皮又去问,却被管事的赶了出来。 说是刘管事早就因为贪墨王府外院采买的银子,被王爷一顿板子轰出了王府,这会儿跑得远远的了,让他们自个儿找原主去诉状。 单守财一听,顿时傻了眼,犹如被雷劈了一般,杵在原地半晌没动静。 他这官还没做,钱财也没了,怎么人就跑了呢? 单守财不相信,上前去和人理论,奈何对方人多势众,单守财又是个只知混吃等死的酸腐秀才,没两下就被人打得趴在地上。 为首的管事指着他恶狠狠地怒骂,「这院子是大管家要献给王爷的别庄,你一个穷酸秀才竟然也敢来撒野?滚!再不滚就送你去县衙吃板子!」 说完,那管事又朝他啐了口唾沫,这才转身回了别院,命人把门关上,派人看好了门户,百丈内都不许任何闲杂人等上前。 单守财都被打懵了,等他回过神,见附近的乡亲们都对着他指指点点,这才捂着伤处爬起来,恨恨地瞪了宅子一眼,一瘸一拐地往家里去。 他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罢休的,那个姓刘的,竟敢骗他!他可是堂堂秀才,有功名在身,那些个下贱的奴仆竟敢这样对他…… 单守财扭头吐了口血,捂着火辣辣疼的嘴角暗骂道:「这些个不分尊卑的贱奴,我一定要上告衙门,判告你们不敬之罪,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话虽如此,可到了家,单守财就忍不住躲进房里藏了起来。 单婆子寻来询问,单守财还没来得及哭诉两句,就被老娘好一顿数落。 可瞧见他身上的伤,单婆子又气愤又心疼,忽然间捂着头「哎哟」两声,倒在了地上。 家里一下子乱了套,偏偏张氏又断了眼,行走不便,单守财也伤了,夫妻俩便一起躲屋里装死,一时之间,单家竟找不着个人去请大来看诊,单老头又急又怒,血气一上来,眼前就一阵发黑。 在屋里装死的单守财越想越觉得恨意难平,怒气冲冲地踹了躺在床上的张氏一脚,又捂着肚子爬下床,翻箱倒柜地找药膏。 那些家奴再嚣张,也是仗着赵王爷的势,他若真去衙门告了,才是真的给王爷没脸,万一王爷追究起来,别说官位了,就是这来之不易的功名,只怕也要被革了去。 一想到这,单守财就恨得牙痒痒的,都怪刘桂香那个傻子和那个没用的瘸子,若不是他们死活不肯把地还回来,他哪里用得着去找刘管事?如今好了,钹财没了、官没了,就连他自个儿……也被一屋子贱奴欺侮至此! 当初那对傻子夫妇可是白得了姓刘的癞子一千两银子,这笔银子合该属于他才是!他得要回来,必须得要回来,这口恶气,他非得出在那对狗夫妻身上不可! 院子里,单阿萍打着回来探望爹娘的名头,其实根本就没进屋看过一眼,只在灶间寻了些吃食就撒腿跑了,惹得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单婆子又骂了起来。 这些时日,家里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偏偏单阿萍又时常来打秋风,增添了单家不少负担,早就让单守财不满了,此番若是能拿回那笔银钱,还用得让家里这么鸡飞狗跳的吗? 想到这,单守财咬了咬牙,微眯起双眼,神色里满满都是算计和阴毒。 张氏被他踹得动弹不得,再想要撒泼吵闹,可一听到他的笑声,心里一紧,暗道丈夫怕是疯了,这大晚上的,竟然笑得这么吓人! 【第十四章 状告单家不仁义】 翌日一大早,单守财就把家人都叫到堂屋里坐着,还特地让单婆子关紧了门,落上闩,别让单阿萍再借机进来。 单婆子也没问缘由,颠颠地就跑去把门关严实了。 这些时日她实在是苦怕了,偏生闺女一心以为自己的娘家就要飞黄腾达了,软磨硬泡地从家里往外拿东西。 不管单婆子怎么打骂都不管用,单阿萍就是个滚刀肉,死活撵不走。 大伙儿见单守财满脸红光,信心满满,都是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心底猜测,难不成这官又有希望了?他们家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单婆子顿时欢喜起来,拽着单守财的手追问:「守财啊,是不是有啥好事,你那官位要下来了吗?」 单守财得意地摸着下巴,应道:「差不多吧。」 得了这句看似肯定的话,单婆子捂着胸口狠狠捶了两下,而后又朝西拜了拜,「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们家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张氏自然也是高兴的,也跟着双手合十拜了拜,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许久。 然而单老头却没有那么乐观,毕竟他们家这些时日经历了太多,每每说官位委任书要下来了,可最后证明都是虚的,这次别又是唬人玩的吧? 这么想着,他木着脸问了一句,「财哥儿,,你就别掩着了,有话就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单婆子扭身狠狠瞪了老头儿一眼,正想开口呵斥几句,却被单守财给打断了。 「爹娘可还记得,当初那块温泉被卖了多少银钱?」 大伙儿顿时愣住了,这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事来?「你们怕是忘了吧?」单守财冷笑起来,「那块地本来就是咱们的,偏偏爹非要给了那个死瘸子,让他们白得了一千两银子,咱们家却连一两银子都没落下。」 听了这话,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单婆子又扭头恨恨地瞪了单老头一眼,也是满脸的怨愤。 「说到底,那地本来就是咱们单家的,当初咱们去要,没要到,但时至今日,咱们家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个姓刘的就是个骗子,他骗走了咱们家的钱财,还被王爷赶出府,这会儿早跑个没影了。」单守财越说越激动,不小心被口水呛得咳嗽起来。 张氏赶忙上去给他拍背,带着疑惑问道:「可是这跟你的官位又有什么干系?相公,你还没说,你这官到底要不要得到呢。」 第46章 单守财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你傻啊,姓刘的都跑了,这官我上哪儿要去?自然是先去找到那对贱人,把那笔钱要回来才是正经。」 张氏越听越迷糊,又怕丈夫嫌她笨,只能默默闭上嘴,忍着心中的疑惑。 单婆子也想不通,可提到要银子,她可是一千个万个愿意,于是嚷道:「对、对,咱们得去把银子要回来。咱们家都被掏空了,田产也变卖了大半,如今正是要钱过日子的时候,那贱人虽说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好歹也养了他这么些年,没得平白便宜了他们。」 一旁默不吭声的单老头却没有他们这么乐观,但又不好打消了他们的志气,因为他心底也抱着一丝希望,便垂着头猛抽烟。 说定后,单家人就收拾好包袱和仅剩的首饰细软,套了牛车,开始四处打听单守信他们的下落。 当初闹得那么难看,刘桂香夫妻俩恨不得跟单家人老死不相往来,又怎会留下只言片语? 因此单家人找起来费了不少劲,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他们去了溪山村,就匆匆上了路,只是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当他们找到那座气派的衣庄大院时,全都傻了眼。 那对狗夫妻果然很有钱! 单家人是又欢喜又愤怒,毕竟在几个月前,他们的境况还是相反的,这才过了多久,当初在他们眼里如同野狗般低贱的两人,却住上了这么大的院子,买了这么好的农庄,过着比他们当初还要富贵上许多倍的日子,这让他们如何吞得下这口气? 单守财恶狠狠地上前叫门,不多时,里头传来一个年轻小子的声音。 「谁敲门啊?」 单家人一听这声音便知是不是哑叔和单守信,一时间有些纳闷,单守财便粗着嗓子问:「单守信呢?赶紧让他出来,就说他爹娘和兄嫂都来了!」 「啊,没听少爷说起过他还有长辈家人啊?少爷不在家,你们等一下,我去禀告少夫人。」 单守财小心眼一堆,这会儿转了转眼珠子,赶紧拦着,「慢着,你说单守信不在家?就只有刘桂香在家?」 躲在门后的春来眯着眼睛想了想,自家少夫人的确是叫桂香,难道他们真是少爷的家人?当下就赶紧撒腿往后边跑去报信。 单家人听着里头的动静,互相瞧了瞧,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得出结论。 方才小厮说单守信不在家,只刘桂香一个女人当家,但单守信虽然身体不好,常年病恹恹,在老宅吃不饱穿不暖,可一直活着啊,这庄子哪里都好看着也富足,单守信不留下养病,怎么可能出门,换了刘桂香当家? 难不成……刘桂香把单守信偷偷杀了,谎称单守信出门,然后谋夺了这个庄子? 单家人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还没等刘桂香得了消息过来开门,他们就一个个猛力捶着大门,大声嚷嚷起来,「刘桂香,你这个杀千刀的,定是你杀了我家信哥儿才白得这个庄子,你快滚出来!」 「你唬得住旁人可唬不住我们,快滚出来,咱们上衙门见官,我要让你这个黑心的贱人为信哥儿偿命!」 单婆子一边痛快地叫骂着,一边弯腰捡起一块大石头,猛地往大门砸去。 正在此时,大门开启,刘桂香刚好走在前头,还没来得及打照面就看到迎面飞来的一块大石头。 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要被砸到,可刘桂香却根本反应不讨来,只能惨白着脸,紧闭眼睛站在原地等着剧痛降临,然而等了又等,她身上还好好的,原本就要砸到她身上的石头,竟不知怎么的落到了她脚前边。 石头是不可能自己停下来的,难道是有人在保护她?是慕容瀚的人?刘桂香心头一紧,眼眶瞬间发热。 单婆子也傻了眼,不敢置信地指着地上的石块,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半天,却都没说出个囫囵话来。 不过单守财可不管那么多,梗着脖子就恶狠狠地冲上前,但半路被春喜和春来姊弟拦了,他用力推着,瞪着眼大骂,「谁敢动我试试?我可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老爷!」 春喜姊弟一听这话便被嘘住了,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刘桂香。 这都欺上门来了,还能由着他们耍横不成?刘桂香可不是会任由他人肆意欺侮的主儿,登时虎着脸一声令下,「去喊赵虎和王三!」 「是,少夫人。」春来这会儿也看明白了,来人根本不是亲人,是饿狼啊,他方才不小心说了少爷不在家,怕是给少夫人惹麻烦了。 这么想着,春来赶紧撒腿就往外跑,单婆子伸手扯了一把,被他利落的躲了过去。 春来边跑边喊道:「赵大哥、王三哥,你们快来!有人欺上门了,要打杀少夫人啊——」 庄户们这会儿正在吃晩饭,听到这话声,都抓着锄头镰刀就跑了过来。 刘桂香也不解释,直接就吩咐道,「把这些人『请』进院子说话。」 「是,少夫人。」 庄户们得了令,也不管单守财他们如何咒骂,抓着他们的手臂拖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单婆子素来不容人,哪里肯吃亏,早扯着嗓子叫骂起来,什么难听话都说出来了,「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杀人夺财还想堵我们的嘴,我呸!这青天百日、朗朗乾坤,我一定要上衙门告你,让你这个贱蹄子一命偿一命!」 「告我?」刘桂香冷笑道:「别说这分明是你胡言乱语,便是你真去告,你又有什么证据?我和守信平平顺顺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你上门就一顿辱骂还咒我夫君死掉,我还想告你谁谤诬之罪呢!也够你在牢里蹲几年了。」 单婆子被吓得梗住了话头,一时没接上话来,瞪着眼,气得呼呼直喘气。 一旁听着的单守财却忽地笑了起来,极其自负地扬头骂道:「你当我们傻呢?你对外说我弟弟不在家,谁知道我弟弟被你打死埋哪里去了,这些庄户都是你的帮凶吧?」说着,他又扫了刘桂香有些显怀的肚子一眼,笑得恶毒,「要证据,自然是让官府派遣捕快来搜,就凭你肚里怀着不知是谁的野种,也有胆子跟我堂堂秀才老爷较量!」 刘桂香顿时黑了脸,柳眉倒竖,指着他们怒骂,「放你娘的狗屁!有胆子你就去告,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还能被你一个装腔作势的穷酸秀才给吓着不成?来人,给我轰出门去,天塌下来我撑着。」 庄户们拿着扫把木棍将单家人好一顿打,才将他们赶出了院门,跌跌撞撞地摔了出去。 门外也聚了好多人,都不明白庄子出了什么事。 第47章 单守财哪里受得了这种对待,气得脸红脖子粗,也顾不得什么「读书人的体面」了,捂着被打疼的腰,跳脚大骂起来,「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贱人,谋杀亲夫还嘴硬不承认,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等着,我这就去衙门击鼓鸣冤,状告你人夺钱财、不敬官身!」 「哈!官身?」刘桂香被他这话给逗笑了,「你一个酸秀才,哪儿来的官身?你这个秀才功名也是买来的吧?这青天白日的,县太爷还能容你随便扣个帽子就胡乱冤枉人?你们最好给我滚远些,要告就去告,我还想看看你们这群贪心的狗东西,真能把我怎么着!」 说完,她一摆手,高声道:「来人,放狗!」话音一落,转角处真的跑出好几只凶猛的大狗,冲着单家人龇牙咧嘴,叫个不停。 这是庄子里平日巡夜的庄户养着防身,也是作伴儿的,偶尔还带上山打猎,见过血,也最是凶猛,若非有庄户死死拉着绳子,怕是真的会扑过去撕咬。 单家人顿时吓得肝胆但裂,跌跌撞撞地撒丫子狂奔而去。 这一次闹剧,别说是庄户们,就是附近溪山村的人都看了场热闹,虽然不知道打上门的这些人是不是单家人,但也够邻里街坊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不过认真说起来,大伙儿还是不信这些人是这农庄庄主的亲人,毕竟慕容瀚虽然不常在外边走动,但教授孩子们读书很是和气细心,人又生得俊朗,怎么会有这样下三滥的亲戚? 最重要的是,小夫妻俩举案齐眉,浓情蜜意羡煞旁人,怎么可能像这些人说的那般,妻子谋杀亲夫,夺了财产? 可到底不是所有人都能明辨是非,有些人嫉妒刘桂香守着这么大的农庄,嘴里也就没有好话,一时之间,溪山村里议论纷纷,个个都观望着农庄里的动静。 且说单家人离开庄子后,都是气得厉害,也没顾得上搜集什么证据,就直接去了县城衙门告状,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还在衙门外等衙役传唤,就见刘桂香带了几个庄户,还有几样文书信件也来了县衙。 正好县令升堂,他们双方作为原告被告,都被传了进去。 县令是个五十几岁的老者,神色严肃,但却是个心善的,眼见刘桂香挺着肚子,就让她先陈诉。 刘桂香利落地将那些文书信件呈了上去,这里不但有官府批注的买卖田地文书,还有慕容瀚留下的书信印鉴,都能证明单守信出门在外,家里托付她这个妻子主持,并非无故失踪或者被害。 慕容瀚甚至还在信中写道,可怜妻子独身守家,他要北上营商寻医,不能时刻保护爱妻,实在愧疚难当之类云云。 除此之外,刘桂香还请来了溪山村村长和庄户们作证,彻底推翻单家人的诬陷。 单家人还没等告状呢,就被刘桂香堵死了所有的污蔑辱骂,他们哪能甘心?自然又是少不了一番折腾。 单婆子直接就躺倒在地,哀哭儿子冤死,「守信啊,娘对不起你啊,你被这个毒妇害死了,娘却不能为你报仇。」 单守财也高喊弟弟死得不值得,「守信,你在天有灵就说说话吧,你死的冤枉啊——」 县令听得恼怒,正要拍下惊堂木,外头却又有人赶了过来,来人竟是大柳树村的村民们聚在衙门外嚷着也要来告状。 县令方才听说单家人来自大柳树村,这会儿听说又来了一群大柳树村的村民,怎么会猜不出这其中定然有牵连,于是冲着师爷点了点头。 师爷同样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一把山羊胡,很是精明的模样,他吩咐衙役传话,「老爷有令,准他们进堂。」 「是。」 衙役快步转身出了门,让那些被拦在堂外的乡亲进来了。 一时之间,公堂之上挤满了人,乡亲们纷纷跪拜在地,等着县令问话。「堂下所跪何人?」 「回青天大老爷,草民们是大柳树村的村民。」 「所为何事?」 村民们战战兢兢地拜倒,推搡着为首的刘大壮回话。 刘大壮是个三十岁的汉子,会几下功夫,平日常去山上打猎,偶尔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他也热心帮忙,所以在村中很有几分威望。 这会儿他也没推辞,开口就道:「回禀大人,小人听闻单家老宅的人上衙门来状告刘桂香,便也想要来此告状。」 闻言,县令眯了眯眼,手里把玩儿着惊堂木问道:「你们有事就大胆说,若是真如你们所说,不管谁有冤情,本县令自当为你们做主。」 「谢大人!」刘大壮俯身长拜,咽了口口水,便开始细细说来。 原来自从单守财把赵王府的刘管事带到村里后,村民们就开始倒霉了。 先是建那什么温泉山庄,刘管事打着找工匠干活的名头,日日在村子里闲逛,每过之处必要被他搜刮掉一层油皮。 这也就罢了,偏生刘管事还打着「赵王府」的旗号,光让人干活却不发工钱,众人讨要,他还说他们这些贱民替王爷做事是他们的荣幸,王爷能容他们这些贱民在山庄旁边住,已经是王爷仁慈心善了,他们自该一心一意为王爷做事,不能有半分怨言。 村民们被压榨得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却又恐惧王爷之「威名」,不敢反抗,只能默默隐忍,打落牙齿和血吞。 可近来,他们听说刘管事被王府赶出去了,单家人又跑去找单守信讹诈,便鼓着劲儿来了县衙。 这次前来,大伙有两件事,一是状告单家心术不正,引狼入室,还肆意攀诬良民;二是状告刘管事诓骗欺诈,横行乡里、为非作歹,仗着王府的威名肆意践踏百姓。 这些诉状,可是声声真心,句句血泪,就连刘桂香听了也忍不住皱眉,原来王府不但强买了她的温泉,还如此祸害乡亲。 单婆子等人都傻了眼,不明白好端端的,他们怎么就从原告变成了被告?偏偏前来告状的那些人,都是村里说得上话的,还有村长在一旁站着。 单守财的脑子里也乱成了一锅粥,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更加让他想不到的是,县令听完这些诉状后,全然不顾他的秀才身分,竟命人押着他跪下。 惊堂木「砰」的一声响,县令原本就严肃的脸色更黑了三分,高声喝问:「堂下所言可否属实?」 「句句属实。」村长连同其他村民们拜倒,满脸悲伤恼怒,「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第48章 县令朝师爷招了招手,师爷凑过去,两人嘀咕了一会儿,就派衙役去传唤王府管事。 没人会问为什么不是传唤王爷,一来王爷根本不在,二来王爷身分尊贵,就是杀人放火也只能由皇上定夺,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可没有那个权力。 没多久,王府还真的来了人,名头也不小,是王府的大管家。 大管家自然不能给主子脸上抹黑,一句话就把所有事都推到刘管事身上,同王府没有任何干系。 大管家的话落到公堂上,大伙儿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单守财却变了脸色,正准备分辩几句的时候,又有人进来传话。 原来不知道是谁抓了个赌棍扔到县衙门前,衙役上前问询,那赌棍居然喊着自己是王府管事,再一问,正是堂上审案中的关键人物,衙役来不及怀疑事情为何如此凑巧,赶紧上报,把人提到了公堂之上。 单婆子不像单守财还要端着秀才的架子,她早就对刘管事不满至极,这会儿见到本人,当初被骗家财的气瞬间蒙蔽了她所有的理智,哪里还记得守财叮嘱过的事,直接冲了上去,好一番厮打。 「你这个黑心肝的烂东西,还老娘的银子来!」 若非有衙役拦着,又是在这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单婆子怕是连杀人的心都会有。 刘管事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被王府赶出去后,原对他客客气气的人全都翻了脸,家里蓄养的丫鬟、小妾、花娘之类的,也都偷偷卷了金银跑了。 他这些年仗着王府的脸面作威作福,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连番打击下来,让他几乎一夜白头,缠绵病榻多日,好不容易缓过些劲来,他就想到赌坊去碰碰运气,却又倒霉地把自己仅剩的一些银钱都送进那无底洞中。 这不,刚被赌坊的人驱赶出来,就被人直接套了布袋,打个半死,扔来了衙门。 县令例行问了几句,「刘大海,你可是收了单家的银子,答应给单守财捐官,克扣村民工钱?」 刘管事也是难得犯蠢,眼见王府大管家在一旁,还以为大管家是来保他的,梗着脖子辩解道:「是单家主动给我银子,可不是我要的,我也没答应帮单守财捐官,我只是个王府的管事,可没这个权利。还有这些泥腿子,他们给王爷建别庄,是他们的荣幸,居然还想要工钱!」 不必说,这一席话交代得清清楚楚,王府的大管家恨不得把刘管事的嘴巴缝上,哪里会替他求情,于是县令当堂判了刘管事一个欺压百姓的罪名,服苦役十年。 刘管事变卖宅院,得银返还大柳树村村民的工钱。 单家错信了刘管事,损失银钱,后果自负。 而刘桂香被冤杀夫谋财事,纯属无稽之谈,念在单家人蠢事多,被刘管事骗惨,不予追究单家诬陷之罪。 单家人听了半晌,眼见村人都得了银子,而他们不但拿不回银子,还差点被治罪,都觉得恼怒不已,但王府得罪不起,县令也不是好惹的,到底又冲着刘桂香去了。 单婆子忽地站起身来指着刘桂香大骂,「你个贱蹄子,不要脸的骚货,分明是你杀了信哥儿侵占我家财产,如今竟然还伙同这个骗子来蛊惑青天老爷。」说到这,她忽然怔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拍手道,「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私底下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搭了县太爷,才让县大爷替说话,你这个不要脸的……」 「住口!」单守财没想到老娘开口就泼了县令一盆脏水,吓得手都哆嗦了,高声喝止老娘,可惜还是晚了。 县令脸色黑得锅底一样,从来就没见过这么胆大的蠢妇,他直接一拍惊堂木,抬手掷了令签,冷声道:「堂下单冯氏出言不孙,肆意攀诬,藐视公堂,犯上作乱,判二十大板!」 话音一落,拄着水火棍的衙役们齐声「威武」两声,余下两人押着单婆子左右开弓,就抡起了板子。 单婆子作威作福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个罪,一时被打得鼻涕眼泪横流,又哭又闹又求饶,吵得公堂同菜市场一般。 单守财想要替老娘求情,手里捡起令签送上前,但不知道怎么,膝盖一软,手里的令签居然直直奔着县令的喉咙而去。 县令倒是机灵,一歪头,没被扎到,但吓了一身冷汗。 虽然人人都瞧出是意外,但县令差点儿被扎死这是事实,县令彻底恼了,把令签一股脑全扔出去,单家老少,别管是单老头还是单阿萍或张氏,一人判了二十大板,单守财更是加了十板子。 单守财也傻了眼,可此时此刻,他还能说什么? 劈里啪啦的板子挨肉,打得单家人是鬼哭狼嚎,但却没一个人出头帮忙求情。 刘桂香是恨不得他们从人间消失,大柳树村村民这些年也没少受单家的气,更是不可能开口求情。 单家老少被打得皮开肉绽后扔出县衙,任由外头看热闹的闲人们指指点点。 从小活在吹捧中长大的单守财,他素来自诩功名在身,日后是要做官的,如今官没做成,又没了家财,还被这样毫无脸面地驱赶,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屈辱?但不受又能怎样,方才的事,人人长了眼睛,县令只打了板子,没治他一个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就是相当仁慈了。 单家人罪有应得,实在大快人心,刘桂香当堂拜谢,县令也没说什么,只下令疏散了县衙外的人群,然后回后衙压惊去了。 刘桂香同大柳树村的乡亲们叙旧寒喧几句,这才捧着肚子出了衙门。 等上了马车,刘桂香让人把车赶去县衙最好的酒楼一品楼,选了三楼的包厢,带着跟随她过来的庄户们好好吃了一桌酒席。 庄户们欢喜坏了,纷纷道谢。 待点好了酒菜,刘桂香让春喜留下照看,她单独开了一个包厢坐着,窗外阵阵凉风袭来,驱散了些许闷热,市井之声时不时飘进来,反倒衬得此处越发僻静。 「请出来吧。」刘桂香忽地扬声,面上带了几分笑意,「我知道你们就在这附近看着,你们都是我夫君派来保护我的吗?」 话音刚落,窗外快速飞入两道黑影,皆是一身黑色劲装,身形不高,但站姿却很稳。 桂香看得心口怦怦直跳,虽然早料到是慕容瀚留下的人,但真的亲眼看到,还是会忍不住激动。 「多谢二位,请坐下说话。」 两个黑衣人抱拳,「不必,我二人皆是按少主命令行事,当不得少夫人的谢。」 第49章 刘桂香笑了,倒了两杯酒放在自己对面,「便是如此,你们总归是保护了我,这杯酒敬二位,以后就别躲在暗处了,住在庄子里吧。」 两个黑衣人都是一愣,慌忙摆手,「使不得,少夫人。」 刘桂香皱眉,问道:「如何使不得?你们是慕容瀚的属下,我既已知道你们的存在,自然不能如此苛待,让你们每日风餐露宿,吃些不必要的辛苦,这么说定了,你们就以护院之名,在家里前院住下,平日帮我守着门户,防备单家人再来寻事,我若出门再辛苦你们跟随,如何?」 两个黑衣人这些日子也的确受了不少累,这会儿眼见主母如此诚心体恤,他们对视一眼,也就应下了。 两位暗卫由暗转明,以后要在主母手下听吩咐,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当即坦白自己的来历。 他们瀚海王当年收留的孤儿,原本就是备着给王府的少主们做护卫或者暗卫培养,不料瀚海王被皇上灭门,他们这些年隐藏在暗处,就是为了等待替王爷复仇,后来联系上王爷的唯一血脉慕容瀚,这才算有了归宿,死心塌地地听从主子差遣。 方才,刘管事是他们特意抓到丢来的,单守财刺杀县令也是他们暗中「相助」。 刘桂香真心谢了又谢,惹得两人很是不好意思。 待吃过饭,闲着无事,刘桂香也没急着赶回家去,先送了庄户们,然后扶着春喜的手,在集镇上四处逛逛,打算给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儿张罗些用物。 不过逛了一大圈后,刘桂香才无奈地发现这里只有布料针线、简单的拨浪鼓玩具,再也没了其他。 她总算是明白了,古装电视剧里为什么都是母亲给孩子绣小衣服了,原来是因为这里压根儿就没有人做小娃娃的成衣。 让她上山打猎估计没问题,但要拿针线:…… 还是买了衣料绣线请人动手吧,左不过多花些银钱,不过她倒是可以亲自设计一下衣服的式样。 就是不知道她肚子的孩儿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刘桂香神思渐渐飘忽起来,幻想着孩子若是男孩,该会像谁多一点,若是女孩,又要如何给孩子装扮,她越想越高兴,脸上涌上了一抹幸福的红晕。 【第十五章 暗中报复帮出气】 另一边,被赶出衙门的单家人,趴在地上好一会儿都没起来,眼见着刘桂香等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离开了,他们都恨得厉害。 后来还是大柳树村的村民们不好看着他们在县衙门前哀嚎,七手八脚把他们一个个扶上了牛车,送回村里。 对乡亲们而言,单家人得了教训,又变成如今这副惨状,固然是他们咎由自取,但差不多就行了,总归是一村住着。 不得不说,农人的淳朴善良就是最好的本性。 于是,单家老少都趴在牛车车板上,被乡亲们拉回了大柳树村。 沿路村民们的目光和指指点点,让单家人颜面扫尽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咬牙默默忍着,把头埋在臂弯里,彷佛这样大伙儿就谁也认不出他们似的。 等到了家,单守财颤抖着双腿、忍着疼,想要扶单婆子和单老头下车,却突然被人拉住了,「财哥儿,单大叔,你们家……你们家的宅子里有人。」 「什么?有人谁啊!」单守财愣住了,半晌没缓过神来。 等他们一家子忍着疼,着急地互搀扶着回了自己家,不料却被人拦下来了。 他们愣住了,全然不知是何情况。 单守财的心头忽地涌上一股不样的预感,慌忙上前探问,「你们、你们是谁?怎么都住在我家里,还不让我们进门?」 门口拦着的小厮将他上下打量了好一阵子,才不以为然地问:「你就是单守财单秀才?」 一听这话,单守财顿时挺直了腰板子,扬起下巴,恼怒道:「就是我!」 小厮撇嘴笑了起来,「哦,原来你就是那个二十几岁才过了童生试,花银子买过了院试的单守才,我家主子是赵王府的二管家,如今为了方便督建别庄决定征用你家的院子借住。」 「什……什么!」 单家人一个个都傻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厮。 他们都不是傻子,这小厮说得好听是暂时借住,却将他们都赶出门外,死活不让进门,态度这般嚣张,哪有半点借用的意思,分明是想鸠占鹊巢! 如今单守财被人戳破了买功名的事,又刚吃了官司,被人如此轻贱到了脚底下去,却怎么也不敢反抗,只能伏低做小地央着那些鸠占鹊巢的无耻之徒放他们进去收拾东西再走。 如今他们能带走的,也就只有几件衣裳,和单婆子埋在床下的百十两私房,其余的钱财,先被刘管事榨干大半,又被霸占院子的二管事翻个底朝天,根本找不到了。 单守财敢怒不敢言,原本在县衙就得罪了王府大管家,老娘又泼了县令一盆脏水,他更是差点刺死具令,如今再去告状求做主,怕是连县衙门坎都进不去。 他只能默默吞下这口恶气,催促单婆子快些收拾了,再租村里的牛车,趁着天色还亮着,赶紧去亲戚家避避难。 张氏和单婆子没了银子、没了院子,坐在牛车上哭天抹泪的没个消停,单守财就越发恼恨烦躁,对慕容瀚和刘桂香的恨意也越发的深了。 终有一日,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不过,若是单守财知道慕容瀚真正的身分后,他能否再说出这话来,就有待商榷了。 刘桂香听了单家人的悲惨下扬,半点儿同情之意都没有,慕容瀚在单家近二十年,单家因为慕容瀚而发家,却把他视作猪狗一般,吃尽了无数苦头,如今单家人成了丧家之犬,纯粹是罪有应得,她不敲锣打鼓庆贺,就算行事厚道了。 「少夫人!」随刘桂香一道归家的两个暗卫倒是松了一口气,「此事已圆满解决,少夫人日后可高枕无忧,不必担心了。」 第50章 刘桂香笑着点头,「是啊!圆满解决了,只是我这会儿有些感慨,恶人自有天收,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说完,她想一事,又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你们两位的高姓大名,我该怎么称呼两位?」 「少夫人客气了,唤我猎鹰便可,我兄弟叫北狼。」 说话的暗卫挠了挠头,如今已穿上普通的短打衣裤,显得有几分憨厚,倒是同庄里的农家后生没什么分别。 刘桂香忍不住又笑了,「真是威风凛凛的好名字,难为你们两位了,真是大材小用,竟被他留在我这里受苦。」 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慌忙摆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考虑到他们习惯了暗处的生活,刘桂香也没强求,就让他们住在前院东厢房,同春来作伴,平日也不拘束他们行事,但庄里和溪山村有人问,春喜主春来就对外说,两人是雇回来的护卫。 毕竟农庄如今经过一番整修,种田养鱼、养鸡养羊,看上去很是富足,在溪山村有了一定的名气,可到底只刘桂香一个女人做主,若是有些人起了贪心,得知家里有护卫,自然就不敢轻妄动了。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刘桂香最高兴的,还是猎鹰和北狼都是慕容瀚身边的得力帮手,自然也能联系上他,日后她要是想传什么话也方便些。 一想到这,刘桂香笑得更欢喜了,吃饭睡觉更踏实,安心等着孩子的出生,等着夫君归来。 「听说,单家人被占了院子都不敢说话,抄小道离开时,遇到一伙下山打牙祭的流寇,又被抢了个精光,如今下落不明,也不知是死是活。」 夏日的午后是农家最安闲的时候,不只庄户家里的妇人,就是附近溪山村的妇人都会聚到农庄外的几棵大柳下,一边做针线一边乘凉闲话。 于是,一些小道消息就被凑在一起的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成了最热闹的话题。 一个溪山村的妇人做着针线,说起单家的下场,眼睛亮得厉害,瞄向一边摇着蒲扇的刘桂香,不知道是想看刘桂香悲伤还是欢喜。 结果刘桂香没说话,春喜倒是嗤笑,「那是他们罪有应得,那一家子简直太黑心肝了。」 「那是、那是,老天爷是容不下一个坏人的。」妇人们笑着附和。 春喜也不再应声,只把理好的毛线放入小簸箕里,递给了刘桂香。 刘桂香放下蒲扇,笨拙地架起两根粗针,勾着毛衣,可她实在不是做这个细巧活计的料,满脸的苦大仇深,两根长针挑来挑去,把毛线折腾得乱糟糟的。 燕子又心疼又好奇,「少夫人为啥非要做这个?我听说靠河的渔夫就是用这个法子织渔网,您……」 春喜递了盏茶给主子,顺手接过她手中的针线,嗔怪燕子道:「你少多嘴,少夫人这么做自然有她的计较,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其实她心里也是好奇,便趁着这个机会试探地问道:「少夫人,若不是紧要东西,你就告诉燕子几句呗。」 见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小丫头都好奇的巴巴瞅着她,刘桂香也是好笑,就道:「我要织毛衣,穿在身上比棉衣要暖和舒服。虽说现在天气正热着,这个时候织毛衣有些不合时宜,不过我手慢,等我织好差不多天也冷了。」 说着,她不感到有些泄气,先前她琢磨着要给孩子做些什么的时候,就想起在现代读书的时侯,同班女生闲着无事,流行过织毛衣和围巾。 那时候大伙儿都买毛线和针,聚在宿舍里,就跟乡下老大妈似的,一边说着笑,一边讨论着该怎么织,织什么花样才好看。 她向来手脚粗笨,怎么也学不来那些花里胡哨的花样,只能织最普通的平针,如今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一直忙着赚钱养家,时不时斗斗奇葩婆家,倒是把这唯一会的针法都忘得差不多了。 她好不容易用羊毛制成的丝线拧成细股,又让春来找来树枝,削成一根根圆润细长的毛线针,却一时忘了要怎么下手,琢磨许久才理出一些头绪,起了个边。 也不知道如今远在北方的夫君怎么样了,那里是不是天凉了?听说北方的夏天来得快,去的也快,如今时值仲夏,兴许风都刮脸了…… 庄外的稻田第一季已经收获了,准备要种第二季了,正翻着垄呢,北方的田里还能再种一季稻吗?不知道夫君吃不吃习得惯北方的米,寒症会不会旧病复发…… 「啊——嗤!」远在北方某处隐蔽宅院里的慕容瀚猛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酸的鼻尖,又继续批阅公文。 「少主可是身子不爽利,不如歇歇吧?」在旁伺候的近侍小安子担忧地问。 已回复身分重新出现在天下人眼前的慕容瀚摇了摇头,「不妨事,去煮碗姜汤来吧。」 小安子赶忙退下,才刚出门,就迎面碰上了行色匆匆的军师哑叔,也是少主的师公司马昊。 他慌忙行礼问安,才转身往外跑。 「瀚哥儿,猎鹰传消息过来了。」 慕容瀚陡然一颤,笔尖滴下的墨晕染了公文,他强装镇定地把笔搁在笔洗上,才起身行礼问道:「哑叔,家里可好?」 司马昊点头,他也随着慕容瀚恢复了本姓司马,但还是喜欢慕容瀚叫他哑叔,这其中的亲近,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没有外人,就免了这些虚礼。」 慕容瀚先请司马昊坐下,隐去眼底的躁动不安,倒茶喝了几口,没有再急着追问。 司马昊知道,他不过是强装镇定,心里怕是惦记家里惦记得厉害,但以他如今的处境,有这样的变化实在是好事。 这些时日他一心忙于政务,从未提及远在江州庆阳的妻子,但偶尔清闲下来对月独饮,神情落寞还是藏不住。 司马昊到底心疼他,也没再吊着他的心,直接把刘桂香如今有孕在身,却又被单家人追讨银钱一事仔细说了一遍。 慕容瀚当场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嘴角控制不住地高高翘起,「哑叔,你是说我我要做爹了?我有孩儿了?」 司马昊如今修剪了乱糟糟的头发和胡须,换上干净的长衫,很有几分名师风范,他淡笑着捋了捋颔下长须,笑道:「是啊,幕容家有后了。」 「好、好!」慕容瀚强忍着激动,只能不断的说着「好」,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飞奔回到妻子身边的冲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勉力恢复了平静。 第51章 「那香香怎么样了?单家人可有伤着她?」 司马昊抿了一口茶水,斜了他一眼,笑道:「有猎鹰和北狼在,谁能伤得了你的心头肉?放心,香香可不是好欺负的,她好着呢。」 一听这话,慕容瀚这才彻底放了心,想起刘桂香每次横扫单家人的剽悍,他也笑了起来,「让哑叔见笑了,我就是惦记她,而且她又怀了身孕……」 「人之常情,我又不是什么顽固不化的老古董,我也跟着高兴。」司马昊笑道:「你放心准备,朝堂越发的乱了,咱们的兵马也都就位,如今就等着你振臂一挥,大事可成。」 慕容瀚点了点头,也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异样,喝了好几口茶水方道:「有您替我打点筹谋,我自然是放心的,蛰伏了近二十年,我该回归本位了。」 司马昊想起惨死的徒儿,以及瀚海王一家的冤屈、他这二十年的隐姓埋名,也是叹气。 「对了,单家人那里我派人去处理了,放他们在外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又给香香惹祸,疯狗总要关起来,才能保证不伤人。」 平心而论,司马昊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这若是旁人来办,单就单家人近二十年不肯给他和慕容瀚一顿饱饭吃,就足以让他们死无全尸! 慕容瀚如今要做爹了,心情好得很,懒得跟他们计较那么多,听到司马昊说了几句,就直接让人「送」单家老少去南边的盐场做苦力,也算是留了他们的性命。 日头东升西落,眨眼已是末伏天,如今日头越发毒辣了,除了必须外出讨生活的,其他人都不敢轻易在中年出门,就是有事也要避过正午,否则必定中暑,可南方的某家盐场上却是沸反盈天。 这里原本是专门晒私盐的场地,是南方一个富户持有的产业,后来得罪了权贵,被充作了官盐。 这儿条件艰苦,海滩被开辟成盐田,风吹日晒之下,海盐倒是极容易得,但晒盐的人就遭罪了,因此官府常把一些流放的犯人送到这来做苦工,服劳役,但很多人根本就不是被流放的,而是被拐骗,或者扔来受苦的。 但盐场管事也不是傻子,这样免费的劳力,不要白不要啊! 前几日,又有人送了一家子过来,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罪、得罪了什么人,其中一个据说还曾是个秀才。 「既然是秀才老爷,也算是个有学问的,又怎会被流放到这儿来?」凑在一起喝茶的衙役好奇地探问。 另一个负责押送新苦力的衙役斜了他一眼,仰头将杯中的凉茶饮尽,这才冷笑道:「管他是因为什么。」他压低了嗓音道:「咱们这儿有多少是真被流放来的?还不都是一些得罪了权贵,或是得罪狠人的倒霉蛋!」 「那刚来的一家子也不像是富贵人家。」另一人应了一句,扭头白了单家老少一眼, 「成日里不是哭参嘁娘,就是瞎嚷嚷着让咱们去找她小儿子夫妻要赎身银子,真是痴人说梦。」 「可不吗?一家子都是没点眼力劲儿的蠢物!」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附和,待歇够了、吃好了,就甩着鞭子,吆五喝六地赶着苦力搬粗盐。 正龇牙咧嘴搬着盐水的单家人听了,气得差点儿倒仰,却又不敢声张。 昨日他们哭天喊地了好一会儿,让这些差役去找单守信夫妻俩,没想到他们非但不信,还将他们一家子打得皮开肉锭。 单婆子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唤,却无人理睬,心里也越发害怕。 想当初,他们家虽然不至于多富贵,可在村里也算是独一份,何曾让她受过这种委屈?现下成了任人宰割的下等人,又让她如何不恨? 「那对贱人,丧尽天良的狗东西,真是白养活了他们!」单婆子恨恨地啐了口唾沫,背上就被猛地抽了一鞭子,顿时疼得栽倒在地。 她又惊又怒,回头一看,一条长满倒钩的鞭子正指着她的鼻尖,顿时吓得她一哆嗦,哭丧着脸哀嚎,「官爷呀,求你放了我吧,我小儿子真的有钱,有老大一个庄子呢,您只管去找,几百上千两随您高兴,断断不会让你们空手回来的!」 监管的差役本就不耐烦了,哪里还肯听她胡话,嘴里便也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起来,又是一鞭子挥过去。 单婆子年事已高,这些日子又吃了许多苦,这几鞭子下去,哪里还受得住,翻了个白眼便晕了过去。 单家其他人纷纷别开脸当做没看见,生怕牵连上自己,也跟着吃鞭子。 唯有一旁苦苦挣扎的单老头实在看不下去,猛地冲过去,扑在单婆子身上护着,恶狠狠地朝衙役啐了口血瘀,「你们这些个杀千刀的,成日里除了仗势欺人会干什么?老婆子说的都是实话,我家那小儿子是收养来的,是金尊玉哥的勋贵小公子,如今他定是回了宗祠,做了富贵人,他日若是让他知晓你们这般待我们一家子,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此言一出,周围负责看守的衙役都忍不住面面相觑,愣了一会儿才仰头哄堂大笑,觉得这家子着实是病得不轻,谁家有富贵亲戚还能落到这里做苦工啊,说不定这家子就是被富贵亲戚送来的呢,偏偏他们被人卖了还在替人家数钱,傻到不自知。 差役们懒得同这单家人多话,挥着鞭子,赶得越发厉害了。 单家人苦不堪言,却无人敢再应声,毕竟吃了好几回亏了,他们就是再蠢,也明白在这个地方说再多也是没用,只会让他们挨更多的打。 当晚盐场里某个负责看守的差役出去了一趟,于是消息就匆匆送到北郡军营,到了主帅的营账案头。 「少主,盐场有消息传过来。」 正埋头忙碌的慕容瀚想起单家老少,皱眉道:「以后别什么事都报到这来,单家人只要不死,随意处置。」 报信的亲卫赶紧垂头应是:「是,属下这就去处置。」 「慢着!」慕容瀚忽地抬起头来,扔下了手中已经快被他写秃了的笔:「北狼可有消息送来?」 亲卫拱手道:「问少主,北狼副将还没传信回来,不过……」 「行了,你退下吧!」慕容瀚略有些失望地摆手,起身背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黑幕挂着的点点繁星,双眸越发幽深…… 香香,等我,我一定在孩儿出世前赶回去! 一连几日,慕容瀚都跟疯了似的,雷厉风行、果敢无畏,不过半个月就占据了中原以南地区数个州郡。 第52章 然而这样的狼之军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只知道他们一旦收复了土地,必是善待当地百姓,且军纪严明,从未劫掠过百姓一粒粮食,一棵菜蔬,就连百姓感激馈赠的些许瓜果,也必要留下银钱,绝不白拿。 坊间渐渐流言传起,十九年前被扣上通敌叛国罪名而含冤受死的瀚海王,其实留下了一丝血脉,正是如今异军突起的慕容军主帅。 不过,到底事实如何,大家都顾不得计较了,只因为如今的朝堂越发的乱了。 天气渐渐变得凉爽了,刘桂香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在庄外的晒谷场上溜达,一边打着蒲扇赶跑烦人的蚊虫,一边听着附近正拾掇菜地的妇人们聊天。 「我家男人前几日不是上城里去了一趟吗?听说啊,京城那边都乱套了。」 「怎么回事啊?我也听说城里戒严了,进进出出都要仔细盘查,很多做小买卖的都不能上街了,多亏了咱们是靠着东家吃饭,不然这日子都没法儿过了。」 正说着话,有个刚从村外赶回来的妇人跑到跟前,用着帕子一抹脸上的汗珠子,就嚷道:「哎呦,你们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儿说闲话?赶紧收拾东西逃命吧。」 其中一个正铲着杂草的妇人直眉愣眼地看她,问道:「王婶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城里乱不乱,跟我们平头小百姓有什么干系啊,便是上头再乱,也是上头的事,咱们小百姓还得过生活过日子呢。」 王婶子斜着眼,气得直跺脚,「瞧瞧,你们倒是半点不愁啊,我奉劝你们一句,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准备逃命吧!今日我去城里给李大户家说媒,京城里全乱起来了,过不了多久……咱们这里怕是也打仗了。」 见大伙儿不信,王婶子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看一番,发现附近没什么外人,这才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凑过来。 妇人们哪有不爱听小道消息的,都跟着凑过去。 王婶子挑眉压着嗓子,神秘兮兮地嘀咕道:「听说,如今所有的皇子、王爷都往京城赶呢,就是因为……皇上宾天了。」 「宾天?什么叫宾天啊?」一个小媳妇儿有些蠢,开门就问了一句。 王婶子嫌弃地白了她一眼,眼角眉梢都沾了几分得意,「真是蠢,宾天就是皇上死了,上头那些个贵人们都眼红那把龙椅,正争得头破血流呢。」 妇人都是听得惊讶,有担忧的,也有心大的,对此不以为意,觉得那些神仙打架的事,跟他们平头小百姓隔得太远了,压根儿影响不到他们。 但是也有人觉得,上头一乱起来,这天下不也就乱了?迟早得打起仗来! 上头的人只管下命令,哪里知道刀枪无眼,乱兵流民最是可怕,到时候必是处处烧杀抢掠、哀鸿遍野,他们这蝼蚁一般的性命,到时候就只能由着他们玩了! 刘桂香本来在树后乘凉,听了这些话,也是紧紧皱了眉头。 皇位之争,自古以来都是踏着万千百姓和将士的枯骨铸成的,慕容瀚已经离开三个月了,这会儿怕也是参与到了这场夺位之争中,那他岂不是也很危险? 刘桂香的心顿时揪成一团,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紧握成拳,指尖抠得掌心发白。 自从发现了猎鹰和北狼的存在,她偶尔能从他们两个口中得知慕容瀚的消息,虽然很少,但聊胜于无。 她知道他用回了原本的名字四处征讨,而他就像战神临世,所到之处,战事瞬间平息,还土地一片安宁,惹得百姓夹道欢迎,他所向披靡、受人爱戴,他用兵如神、杀伐决断,他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里之外…… 但不管他如今身上有多少重光环,她知道,他只是她的丈夫,她腹中孩儿的亲爹,她不需要他建功立业,也不需要他荣宠加身,更不要他为了恢复尊荣体面而罔顾性命。 她之所以愿意放他走,不过是不想让他抱憾终身,可是……可是如今他…… 刘桂香越想就越害怕,赶忙扭头回了庄子,正巧迎面碰上匆匆赶过来的溪山村村长,正要打招呼,就被他打断了。 「单夫人,不必那些虚礼了,你庄上人最多,快命他们都换上粗麻衣裳,即便不披麻戴孝,也须得素净,快!一会儿衙门会来人检查!」 才刚说完,溪山村村长扭头就要走,刘桂香应了一声,他又回过头来,一脸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声说:「[头已经传下话来了,皇上没了,举国同丧,丧期不得饮酒作乐、穿红戴绿,婚嫁喜事一律取消,须得过了国丧才能办,你这些时日还是少进些城,咱们小百姓只需服丧一月即可,这个月就先忍忍!] 溪山村村长负着手踱了几步,又侧过头来问一声道:「单庄主不是去北边了吗?来信了没有?可别碰上大乱啊。」 刘桂香点头,脸上没什么担忧之色,应道:「有劳村长关心,我家老爷无碍,只是近来事忙,无暇分身回来。」 溪山村村长笑呵呵应道:「哦,那就好,男人啊,总归要像个当家做主的样子,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安心在家养胎吧。」 「村长说的是,我哪儿也不去,家里还好些粮食等着收呢,我哪里敢走。」 溪山村村长深以为然,满意地点头,嘱咐了几句,便转身去了下一家。 只是在他转身之际,刘桂香眼里的笑立刻就没了,留下满脸孤寂和担忧。 【第十六章 异军突起慕容军】 天子驾崩,大丧三日,人人都关起门来躲屋里,家家户户门匾上都挂着白灯笼和白布。县城里大街上空无一人,些许枯叶被风吹起打了个转,又飘到了别处。 街头巷尾时常有官兵衙役路过巡逻,人人噤声,不敢高语。 溪山村里,大家也都关起门来小声议论,生怕被谁传了出去,惹来杀头之罪。 刘桂香也不例外,关了庄门,让庄户们都回家去,这三天暂时不要去管田地里的事,等过了这个风头再说。 好在如今田里的谷子正等着黄了好收,不用放水也不用料理杂草,倒是清闲。 刘桂香的肚子越发的大了,过了头三个月,这肚子就跟吹气球似的,一天天看着长,她真担心会出现什么情况,打得她措手不及。 然而这天下……终究还是乱了。 大丧才过,三皇子就号称手持先帝传位诏书,堂而皇之入了皇城,要继承皇位登基为帝。 第53章 只是其他各方势力又岂会善罢甘休?一时之间,纷争四起,各路皇子王爷纷纷带着人马攻入城中,讨伐三皇子假传遗诏,皇城附近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官兵将领,围得跟铁桶一般。 猎鹰和北狼都没办法探听慕容瀚的消息,只能在家里守着刘桂香。 刘桂香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寝食难安,茶饭不思,这几日肚子都疼了好几回,有一回还见了红,把她给吓得不轻。 皇城一乱,周围个个郡县也都难以幸免,到处都有匪贼作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偏生还打着收取军资以平战乱的幌子,惹得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咬牙奉上自己积攒了一整年的口粮。 还有好些土匪窝子出来的,见人就杀,什么都抢,已经有好几个村子都被洗劫一空了。 慢慢的,风声传到了南边各地,北狼和猎鹰去不了北地,却是经常进城打听消息,刘桂香自然也能先一步收到消息。 昨日,距离县城八十里外的一个较富裕的镇子被洗劫了,死了几十个人,还把当地最有势力的张员外一家杀了,想来要不了多久,那些贼寇就会跑到这来,必须要想个法子应对才是。 刘桂香紧紧拧着眉头琢磨,过了好一会儿才喊了人,沉声道:「春喜,你和春来脚程快,去请村长,最好让他把村里年轻力壮的汉子纠集起来四处巡逻,另外再把村里能主事的老人都请来咱们庄上议事,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早做准备。」 春喜紧张地揪着帕子应了一声,转身就小跑着出去,叫了弟弟一道出门。 猎鹰微微皱了眉头,他们兄弟只负责保护少夫人,其他人的命可不归他们管,若是少夫人一定要护着那些村民,到时候人多拖累,他们兄弟能耐再大也护不了少夫人周全。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即抱拳,单膝跪地,说道:「还请少夫人收回成命!」 「为什么?」刘桂香怔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猎鹰低头,沉声道:「我兄弟二人是少主派来保护少夫人的,便是天下再乱,我兄弟二人使命必达,定能护得少夫人周全,若加上旁人,怕是顾及不了,还请少夫人三思。」 「你们……」刘桂香皱眉想要反驳,却发现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猎鹰说的没错,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护她周全,待日后慕容瀚归来,还他一个毫发无伤的妻子,而其他人于他们而言,就是在任务之外的,便是有再深的交集,于他们来说也是毫无干系的人。 如今恰逢战乱,她又怀有身孕,本就平添了许多麻烦,再让他们保护其他人,如何分得出手来? 话虽如此,可人活一世,总有许多牵绊,不管何时何地,她都做不到见死不救。 片刻后,刘桂香理了理衣襟,起身行礼,正色道:「我明白两位的苦衷和使命,也知道你们是真的很为难,国难当前,人人自危,可眼看着匪贼作乱就要打到这儿来了,我实在做不到见死不救!」 猎鹰和北狼都半侧着身子不愿受她的礼,板着脸不肯应声。 刘桂香深知他们是受过训练的,会绝对地服从命令,不然也不会在相处了这么久,他们还是不愿过多在人前现身,所以她只能多劝几句,不是她想做什么圣母,但在农庄住了几个月,不说庄户们待她如何拥戴忠心,就是溪山村的乡亲也都相处得不错,怎能不帮一把? 然而,不管刘桂香说些什么,猎鹰和北狼仍冷着脸不松口。 如今慕容瀚的消息没法送过来,她这边的消息也没法传出去,只有他们两人有办法传递消息,可偏偏他们又都是些榆木疙瘩,说什么也不肯让步。 忽桂香气得不行却又不能发作,毕竟他们再怎么也是为了她着想,而且他们只是服从命令罢了。 不到半个时辰,春喜和春来就回来了,溪山村村长和村里老汉,外加庄里的赵虎和王三也都过来了。 刘桂香把人请到前院正厅去,命人上了茶水,也顾不得这么多,直接把近来的情况都说了出来,末了才道:「咱们必须得想个法子安抚民心,不然没等那些流寇过来,就先把自己给吓死了。」 溪山村村长担忧地捏着手一指,心里也是慌得不行,一时间没有立刻答应。 老汉们也纷纷交头接耳地嘀咕起来,在这个生死关头,谁也不知道如何才能保得周全,毕竟他们都是庄户人家,靠天吃饭的,哪里斗得过那些使枪弄棒的兵匪? 前厅内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大家都面如土色,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他们来说,无论谁做皇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他们过上安稳日子,能吃上几口热饭,填饱肚子就是好皇帝,哪里还顾得上哪个皇子登基,哪个皇子死的。 就像上边那些个贵人,不也是只顾着自己争权夺利,顾不得底下的小百姓是流离失所,还是安居乐业? 当务之急,是该如何保住自己的家园,活下性命,那些神仙打架的事不归他们管,也管不着那么远。 刘桂香喝了一口茶水,想了想就道:「诸位不用害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那些流寇真的犯上咱们这里,也用不着慌,那些人才刚洗劫了离咱们十里外的镇子,荷包装饱了,暂时还不会来咱们这里。 「依我说,大伙儿先紧着庄稼收拾了,都囤起来,藏严实些,再收拾一些要紧的对象,都打包好,随时准备送老弱妇孺离开。这儿是咱们的家园,有事的时候,靠城里那里府兵是远水解不了近火,还是要咱们自己奋起保护我们的家园。」 「哼,你说的倒轻巧,」一个老汉拄着拐杖叩击了两地面,神情很是不屑,「你家大业大,奴仆也多,还有护院,当然不怕流寇来袭,可我们呢?一家老小都是只会种田爬犁的庄稼把式,难不成你要我们这几个老头子扛着锄头去抗敌吗?简直可笑!」 老汉气得吹胡子,却又不敢先行离开,毕竟大伙儿都还没发话,就是想走也得看大家的动作。 其他人闻言,都默默垂下头,偶尔眼神交流一番,也没人说话。 刘桂香听得冷笑一声,起身扶着腰往前踱了几步,「诸位怕是年纪大了,没听清楚,我方才说的是,把粮食都收了藏起来,先紧着老弱妇孺离开,何时说过要你们这几个连走路都打颤的老人家去上阵杀敌?」她微微扭头,满面寒霜,「我好意为你们谋划,你们就是这般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那老汉被呛得脸红脖子粗,半晌都没说上话来,恨恨地瞪着她直哼哼。 刘桂香也懒得计较,毕竟对方是上了年纪的人,况且老人家大多都有落叶归根的想法,认为临老了是离不开家乡的,这会儿突然让他们离乡背井,自然不愿意。 只是在这样危急的时候,也没那么多时间用来体谅他们了,刘桂香再道:「大伙儿有话就赶紧说,不商量出一个办法,到时候被杀个措手不及,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溪山村村长和老汉们的脸色都很不好,但也知道这话没错,他们讨论了好一会儿,眼见太阳都快下山了,总算是得出了一个结果。 就是照着刘桂香所说的,提前十天收谷子,把庄稼都放进地窖或附近的山洞,只留下一家子一个月的口粮。 第54章 如今朝廷震荡,官府没时间来收他们的税,他们正好也多留些粮食。 几日后,庄户们和长工们都一一拿着镰刀去了田里,日夜轮番上阵,把泛黄的谷子收了。 就连刘桂香,也跟着婆子媳妇们忙前忙后地做饭煮汤,晒谷子收合。 庄子里的孩子们也停了课,不敢到处乱跑,跟在春喜和春来后边帮忙,或拿着钉耙扒拉翻腾晒谷场上的谷子,或驱赶前来觅食的麻雀乌鸦,连野果子野鸭蛋也懒得去捡了。 与此同时,猎鹰和北狼也被刘桂香指使着操练村里最强壮的汉子后生,每日卯时不到就被叫起来在村头练习长枪,也没什么花哨的招式,简单的格当、挑劈,勉强能护住自己,再知道怎么反击就成了,完事后,休息一会儿就去田里劳作。 几日下来,大家都累得不行,可一想到懈怠来面临的就是家破人亡,又没人敢喊一声累了,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人会不服气,觉得村长和老人们都疯了,竟听信一个妇道人家的话。 不过再多的不服气,也在没多久后就被突如其来的惊变浇灭了。 这一日,好不容易收完了谷子,大伙儿才得闲休息一会儿,村口就涌来了好些难民,个个都面黄肌瘦、神色戚戚,许是见单家农庄富足,这些人几乎直接就奔了过来。 刘桂香正招呼着庄户们把谷子都放地窖里去,就见春来急慌慌地跑过来了。 「跑这么快做什么?有鬼在追似的!」刘桂香手扶着腰,顺口问了一句。 春来喘着粗气说:「少夫人,外头来了好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个个跟饿鬼投胎似的,喊着要唯们家施舍粮食给他们呢。」 「什么?」刘桂香皱眉往外瞧了瞧,可惜隔着几重院墙,压根儿瞧不见,但依稀能听得外头传来的吵闹声,便又问:「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来那么多人?」 春来苦着脸应道:「我不知道啊,少夫人,刚才一下子来了几十个人,直接坐门口堵着,先前说话还算客气,到后来就直接嚷了起来,说咱们要是不舍粮食,就是见死不救。」 一听这话,刘桂香就气笑了,「敢情当咱们这儿是菩萨庙了,我虽然不是狠心人,但也不能由着他们这样讹诈的,走,咱们瞧瞧去。」说着,她就挥着衣袖,快步去了前院。 春来顿时心里一咯噔,赶忙追上去大喊,「少夫人您慢些,仔细摔着,赵虎大哥已经在前院招呼了。」 「这会儿一个人根本不顶用。」刘桂香丝毫没有停顿下来的意思,径直往前院走去。 前院吵吵嚷嚷一片,又伴着些许哭声,实在恼人得很。 赵虎带了几个庄户,还有春喜和燕子正顶着院门,可到底还是被外头的难民推开一道半人宽的缝隙。 刘桂香板着脸走过去,还没等开口问,门外的难民也见到了她的模样,猜测是主人家,就乱糟糟地喊着,「主事的来了,快开门给粮食!」 春喜见主子来了,又惊又怕,搀着她就劝,「少夫人您怎么来了?快些进去歇着,是春来多嘴报信了?我都说了让他别声张别声张,您都这么大肚子了,别被吓到了。」 刘桂香拧着眉头,恼道:「他不跟我说,我就不会知道了吗?总归是我家,我怎么能一直躲在后头?去问是谁让他们过来的,又要求些什么东西,好得让咱们宽心了才是。」 「是。」春喜跺跺脚,扭头就小跑着过去,凑门缝里往外喊着,「你们还想不想要吃的了?哪有这样用强的,跟那些混子流寇有什么两样?我家主人心善,可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你们快些如实说来,你们从哪里来,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不然……别说是粥饭了,就是一顿乱棍打你们出去,也没人敢说半句不是!」 门外那些难民听了这话,倒是没有再去推门,好一会儿才有人应道:「你们……你们先给我们一些吃的,我再说,不然、不然我们就守在这,一直闹下去,谁也好不了。」 春喜怔住了,一时没回上话来。 门外那汉子又梗着脖子说:「我知道你们主子是个怀了身孕的妇人,定然受不得刺激,我们也是逼不得已的,要怪就怪这世道不好吧,好好的打什么仗?官府也不管,你们这里有粮食,便是没有我们,也迟早会有别人过来。那些兵匪杀人不眨眼,马上就要打到这儿来了,我们只想填饱肚子,要些粮食,再往南边逃命,这有什么不对?」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厚颜无耻了,刘桂香自认从来不是冷心冷情的人,却也不是那种惹人生厌的极品白莲圣母,听得这话,知道真是有人怂恿这些人来这里为难她,那她又岂能不战而退? 如今,除了慕容瀚和孩子的安危,还真没有什么让她害怕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谁斗得过谁! 「看见那些空田没有?」刘桂香冷笑道,指着外头已经收割完,只剩下茬子的田地。「你们想要粮食,凭什么非得找我讨要?我欠你们什么了?你们是我父兄姊妹还是哪房亲戚?无冤无仇的平白就上门讹诈,真当我是尊泥菩萨不成?」刘桂香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声音更冷了,「就是泥苦萨还有三分土性呢,猎鹰、北狼!」 「在。」 猎鹰和北狼这些日子都没敢离开院子,听得召唤就跳了出来,他们都换了一身黑衣劲装,腰间佩刀,浑身泛着森冷杀意,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难民们看了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个个缩了脖子,不敢抬头。 见状,刘桂香抬了下巴,凛然道:「这两位是我夫君留下的侍卫,便是上了战场,也能以一敌百的英雄好汉,各位若是不信,大可上前一试。」 她的话音刚落,猎鹰和北狼都冷着脸「刷」的一声拔出半截刀身,寒光湛湛,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幽冷的光,刺得人眼睛生疼,心肝也跟着颤了颤。 刘桂香暗赞两人有眼色,很配合,又道:「各位的难处我也明白,你们也是遭了难才流落至此,我也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只要你们说出是何人撺掇你们来此闹事,揪出那个贼人,我便开粮仓周济你们,这对我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众人一听,纷纷抬起头,神色游移不定,可到底还是有人耐不住诱惑,说了原委。 他们本就是打大柳树村过来的,没想过要跟那些无耻匪贼般行事,只是路过那儿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自称是王府管事的人,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说是从前有一户地主心思恶毒,挤走了自家父兄,整日里欺压乡亲、强取豪夺,才得了今日的富贵。这对夫妻俩买了农庄,家里粮食堆得像山一样高,如今家里只有一个怀孕的妇人,只要他们过来吓唆一番,人多势众之下,定然能拿到粮食,这样逃难的路上就不必担心挨饿了。 他们也是饿得怕了,又想着赶紧往南逃,讨要也好,抢劫也罢,都算为民除害…… 事情一掰扯清楚,刘桂香心里便有了底,开了前院的大门,让他们坐在晒谷场上排队等着舍粮,随后又命春喜等人去灶间煮了粥,蒸几笼馒头。 七、八十个难民,一人得了一碗粥、两个馒头,末了一人又得了五斤粟米。 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难民们都知道他们被人家当枪使唤了,好在农庄的夫人心善,没跟他们一般见识,不但请他们吃饭,还当真舍了粮食,若方才他们硬抢,可就犯了大错了。 第55章 不过……众人扫了一眼护在那夫人身边的侍卫,心里又忍不住发怵,幸好没来硬的,否则惹恼了人家,别说一顿饱饭,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这件事总算得到圆满解决,刘桂香也松了一口气。 虽说损失了些许粮食,倒也不打紧,本就是行善之事,量力而为就好。 溪山村的乡亲们得知那些难民是被人撺掇着去农庄讨要粮食,刘桂香却以德报怨,纷纷赞扬刘桂香人美心善,原本对她颇有微词的,也渐流放下心中的芥蒂,反思当初刘桂香建议大家如何抗敌的话,真的是好意,心里不由得生了愧疚。 于是刚送走难民们离开农庄,后脚就有好几家上门送了些鸡蛋,让刘桂香没想到这事儿还能有这样的好效果。 而这些暂且压下不提,只说城里的消息陆续传来,形势更加严峻紧迫了。 天下大乱,各路势力争相露头,除了那些皇子、王爷,最惹人注目的居然是旗号打着「慕容」两字的队伍。 有人传言,那是十九年前被诬陷通敌叛国的瀚海王之子。 且不说这个传言有几分真假,但生生冒出一支队伍的事倒是真的,而且这支队伍很得民心,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且兵强马壮、粮草丰足,但凡打下的郡县,无意反叛。 没过多久,这支队伍就被百姓们传得神乎其神,纷纷高呼这样的首领才堪为帝君,才能真正为百姓着想,为天下着想。 一时之间,瀚海王之子堪为帝君的呼声越来越高,那些皇子王爷的,个个都恨得牙痒痒,重金悬赏人头。 但最诡异的就在这里,那人在江湖中似乎也颇有地位,每每他们想要发布任务重金悬赏,派去的人都被杀掉再送回来,竟是无一个江湖组织愿意接受这个悬赏任务。 难不成那些江湖粗人都视金钱为粪土了? 呸!说出去谁信啊? 渐渐的,那些上头的贵人们都坐不住了,卯足了劲想要探得那人底细,却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猎鹰把这些事情禀报给刘桂香的时候,刘桂香正在试吃刚烤出来的月饼,听了这话,却是有些怔忡,半晌才问道:「那支队伍就是你们少主的吧?」 猎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道:「少夫人明白就好。」 「那就好,只要他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刘桂香笑着垂下头来,眼底满是欣慰和浓得化不开的思念,不管他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只要他能好好的,平安回来,能不能当皇帝都不打紧。 唯愿君好,妾自安心。 时间过得快,转眼间已经秋天了,各地气氛越发紧张,城镇里也陆陆续续有好些店铺关了门,举家搬迁去了更南的郡县,只剩下那些家底太薄无处可去的平头小百姓还滞在原地,默默祈祷天下赶紧太平起来。 溪山村里,村民们和庄户们组织了巡逻队和护卫队,在村子和农庄周围设立各处关卡,日夜派人巡逻。 先前刘桂香请猎鹰和北狼训练的那些年轻汉子也都派上了用场,各个拿着镰刀斧头,看着也算威武,有些震慑力,但凡有些许动静,他们都要上报给村长和刘桂香。 北边的战事越发紧张起来了,不但是皇城附近全部沦陷,就连与北境交壤之处也战火四起,那些匈奴鞑子狡猾得很,竟趁着内乱不断进犯,妄想在个时候跑来分一杯羹。 听猎鹰说,如今慕容军的队伍日益壮大,好些青年才俊都自愿加入,就是因为慕容军的名声传得越发广泛。 传言中,作为主帅的瀚海王独子慕容瀚,驭下严谨有度、礼贤下士,虽是自小被养在山中,吃虎奶长大、双腿瘫痪,如今却不骄不躁,更以迅猛的速度克敌制胜,还百姓一片清明国度。 这些传闻,即便是猎鹰和北狼不说,刘桂香也多少能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虽心怀安慰,却也多少觉得有些奇怪。 慕容瀚素来不是那种高调张扬的人,如今却这般…… 难道他真的想登基做皇帝?所以这会儿特意让流言散播,以便为自己以后登基造声势? 刘桂香心头一紧,到底叹了气。 「少夫人,您怎么叹气?」 身旁传来的声音惊醒了陷入沉思的刘桂香,她勉力提了提嘴角,对着春喜摇了摇头,应道:「没什么,大概是这些时日累着了。」 春喜「哦」了声,没再追问,但还是有些担心,如今少夫人已怀有六个月身孕,行动多有不便,偏偏四处动乱,匪贼横行,万一那些残兵散将和盗匪们打过来,他们该如何护少夫人全身而退? 这几日,她忙得脚打后脑杓,一眼都不敢错开,生怕少夫人有个闪失,不过村民们倒是由原来的慌乱懈怠,渐渐变得团结起来。 刘桂香是个闲不下来的脾气,又惦记慕容瀚的消息,白日里经常在庄里庄外走动,督促庄户们守好门户,约束孩子,警惕陌生人。 甚至还让赵虎带了庄里几个好手,在东山坡上扎了个草棚,白日里就守在上边,若是远远望见有兵马近前,烧烟报信,好让村人们及时躲避。 【第十七章 齐心协力护家园】 一场秋雨一场寒,许是见田里没了庄稼,老天爷也没了忌讳,左一场小雨,右一场中雨,下的很是起劲。 春喜搀着刘桂香走在田间小路上,刚刚从溪山村回农庄,不想小雨又落下来了。 泥泞的土路湿滑,刘桂香一下没站稳,打了个趔趄,脚下一滑就猛地往沟渠里栽下去。 刘桂香吓得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失控地往沟里倾倒,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死抱着肚子。 幸好,千钩一发之际,一道黑影急速跃起,将马上要挨到石渠的刘桂香捞了起来。 第56章 好半晌,刘桂香都没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春喜。 春喜被吓得不轻,毕竟刘桂香如今是全庄的主心骨,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他们可怎么办?将来少爷要回来,他们又该怎么交代? 「呜呜……少夫人,您没事吧?呜呜……吓死我了……」春喜忙紧紧扶了主子,方才及时出现搭救的猎鹰趁机退了一步。 春喜都来不及道谢,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搂着主子嚷着,「吓死我了,少夫人,您以后就好生在家里歇着吧,不要再出来了,幸好有猎鹰大哥在,否则我就是死一百次,也赔不起您肚里的小少爷啊……」 刘桂香也是吓得厉害,她轻轻拍了拍胸口,后怕不已,她朝着猎鹰低头谢道:「方才太谢谢你了,否则真是……不敢想啊。」 猎鹰犹豫了一下,也是劝道:「少夫人,以后还是少出来走动吧。」 刘桂香哪里敢不答应,赶紧点头,末了同春喜相互搀着往家里走。 「别提什么死不死的,也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咱们这就回庄子,暂时不出门了。」 春喜一听,顿时跺脚恼道:「难不成您还想再摔一次吗?什么暂时不出了,您就不该出了,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啊!」说着,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会儿,路上遇到庄里人自然要问几句,春喜正愁没有帮手,当然不会隐瞒。 众人一听,也纷纷跟着附和,劝刘桂香多照顾好自己。 刘桂香自知理亏,赶紧应着,又一一谢过了众人,这才回了院子。 她原本以为没事,没想到这一摔到底还是挤压到了肚子,晚上的时候肚子就有些隐隐作痛,又吓得家里一阵鸡飞狗跳。 好在,前些日子为了防备万一,北狼去隔壁村子请了稳婆住到了庄子上,这会儿请过来照顾倒是方便得很。 如今城里城处都很混乱,稳婆都巴不不得快些离开,所以单家一请,她就立刻来了农庄,甚至还把他们的家人也接了过来,求个安心庇护。 稳婆得知刘桂香险些摔沟里,猜测是动了胎气,赶忙跑过来,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 简单的号了脉,煎了早就在城里药铺买回的安胎药,刘桂香喝了,躺在热被痛里捂汗,倒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只是睡梦中,总会出现慕容瀚的身影,一会儿梦见他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厮杀,浑身都是血迹,有他的,也有别人的,一会儿又梦见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不断的祈求上苍,保佑他平平安安。 刘桂香卧床休息了几日,恢复了许多,肚子再也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让春喜搀着出门在晒谷场上走动。 昨日终于天晴,路上干爽,春喜的唠叨也少了很多。 刘桂香边走边想着心事,无外乎还是慕容瀚的安危,这些时日,她时常让北狼进城走动,得知慕容瀚险胜几场,吓得她好几日心都吊得老高。 可没多久,北狼竟带了一封信回来,许是担心被有心人截获,信上只有八个字——安心养胎,莫要操劳。 刘桂香收到信,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抱了信,眼泪哗哗的流。 她本来就不傻,猜得出来慕容瀚定然是想在天下平定,完全没有危险之后才回来寻她,这个时候,越少联系她越安全,但她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得他冒险通信。 以后什么都不管了,只管好自己和肚里儿的孩儿,等他回来就好。想到这,刘桂香这才宽心了些许,早睡早起,平日闲着就开始缝制小娃娃的衣衫被褥。 此时,远在北方凤城外军营的慕容瀚,正捏着两指宽的密信仔细阅读,然后又悬在烛火上点燃,字迹瞬间便被火苗舔舐,化为灰烬。 「赵王?哼!先前为了蛰伏,不好打草惊蛇,才让他多猖狂几个月,如今一个小小的赵王府管事,居然都能给家里惹祸,南边那个盐场想必也适合他们去定居!吩咐下去,请赵王府别院的管事上路,正好平日也能同单家人叙叙旧。」 「可是,万一赵王查到农庄……」跪在屏风外的亲卫很得信重,忍不住提醒了自家少主一句。 慕容瀚冷笑起来,抖了快要烧到指尖的纸条,任其在缸里烧的半点都瞧不见,这才抬起头来,又道:「这话有理,自然不能留下任何后患。传信给京都的人手,一并把赵王也处理了吧,敲山震虎,剩下几个也能快些投诚。」 「是,属下领命!」亲卫俯身一拜,便转头快步离开。 慕容瀚捏着一枝紫毫笔拨了拨缸里的残灰,嘴角噙着一抹嗜血的冷意,只是转瞬间,这抹冷意又化为浓得化不开的想念。 「香香,我会尽快料理了这些事情,尽早与你团圆的,也不知咱们的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不过,只要是你生的,是男是女都好。」 屋里,烛光氤氲,阴影斑驳,衬得他眉目越发深邃。 这一刻,他恨不得飞回到心爱的女子身边,亲眼看着他们的孩儿出生,从此合家团圆,尽享天伦。 只是如今皇城中的局势越发紧张,各路皇子都连手对付他一人,难免有些吃力,若非有哑叔和一部分文武官员竭力相助,他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处理掉那些棘手的问题。 诚然,慕容军兵力强盛,又有江湖上的英雄豪杰帮忙,可他自小在单家长大,同哑叔所学有限,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那些常年浸淫在皇宫朝堂、勾心斗角的皇子。 朝堂之争素来波诡云谲、险象环生,稍有差池,动辄身败名裂、不得翻身。 他除了要集中精力应付战事,还得分神与那些老油条一般的朝臣们周旋,实在有些疲于应对,好在如今朝堂上没有人知道香香的存在,便是赵王当真查出了些许线索,也在他的掌控之内。 只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进行,早些同妻儿团聚。 想到这些,慕容瀚眉宇间的愁绪越发深了几分。 他素来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可每每遇到刘桂香的事,就忍不住诸多衡量犹豫。 第57章 哑叔曾说,上位者是不能有软肋的,可偏偏他就有软肋,而且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倘若是从前,还没有付诸感情时就已起势,或许会是另一番光景。 但他不后悔,他感激她的出现,感激他们的相遇…… 「少主,司马先生求见。」 亲卫的声音将他从飘散的思绪中拉回,他坐正了身子,扬声道:「请进。」 「是。」亲卫打开了门扇,「司马先生请。」 脚步声渐行渐近,一袭藏青深衣的司马昊转过屏风,这些时日混迹朝堂,作为未来帝王倚重的左膀右臂,他早已没了当初的狼狈,变得越发潇洒,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哑叔,」慕容瀚迎了他坐到软榻上,落难的时候,他们老少两人作伴十几年,几乎是整日不离,如今大事可成,荣华富贵加身、衣食无忧,却几日也不得见上一面。 司马昊捋了捋颔下胡须,眉目间满是慈爱,「瀚哥儿近来可好?我听说你最近动作迅猛,杀了那几个皇子好大的威风,但莫要为了早日正名而急功近利,小心中了算计。」 慕容瀚接过亲卫送来的新茶,亲手端了一杯给司马昊,他也抿了一口茶水,这才说道:「哑叔放心,我心中有数。」 司马昊点了点头,还是免不了唠叨两句,「我知道你胸有沟壑,运筹帷幄,用兵又素来贵在神速。可是瀚哥儿,万事切不可一味冒进,先机固然不可失,若是后方不稳,也是难以为继。」 慕容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中有数,哑叔放心吧。我等了这么多年,如今正是收网的时候,或许是有些心急了,但早几日、晚几日也没什么大分别。越早处置好,我也好越早同香香团聚,她如今怀有身孕,我心里惦记。」 闻言,司马是心里直叹气,想起当初刘桂香就是他们老少两人生活里唯一的亮色,甚至是刘桂香替他们撑起了一片温暖自由的天空。 但如今慕容瀚大事可成,将来必定会登上皇位,再娶个农家女做皇后,不说传言难听,就是朝中文武也不会同意。 可这样的话,他若是说出口,慕容瀚定然恼怒,眼下只能顺其自然,看看天意如何了。 「说起来,你得了香香帮肋,借用她的气运才成了如今之势,是要好好谢谢她,不过,自古帝王无情,你……罢了,你好自为之,到时候,再重新打算吧。」 司马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毕竟当初那桩婚事也是他主张的,这会儿又让他收回这份情,岂不背信弃义? 不过……刘桂香的存在的确是个问题,他得想法子让瀚哥儿没了这个软肋,不至于在日后成为他的死穴,毁了大业! 不说远方的人心异变,只说溪山村这里,虽然地处南方,但进了十月,天气还是冷了下来,男女老少都换了棉衣,田里的庄稼早就收好了,就是补种的秋菜和豆子,都一个不剩的拾掇回家去了。 这几日里,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了,原因无他,战事越来越激烈,为了防备随时都要到来的劫掠和烧杀,躲进山简直不可避免。 家里的东西,能拿的就拿走,不能拿的就藏到地窖或者干脆挖坑埋下去,等待以后回来,挖出来还能重新使用。 自家没地窖的人家也不怕,统统把东西和粮食送去单家农庄请刘桂香帮忙保管。 当初农庄的前主人在修建庄子的时候,村人们没少帮忙,自然清楚农庄里的地窖有多大。 那时听闻地窖有三间房子那般大,村人们纷纷私下耳语,说也不知道主家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才修得这么大,可如今却是要感谢前主家的这份心思,实在方便了桂香和乡亲们。 能够得到乡亲们的信任,刘桂香也不敢有丝毫差池,特地让人登记造册,各家各户放了多少东西,在什么地方,全都做了标记。 大伙儿本就感激她出谋划策帮着收了庄稼,护卫村庄平安无事,听说别的村里还没等兵乱来临,自己就先乱起来,地痞明偷暗抢、欺负老弱,甚至还做出欺负女人的事,简直让人心惊又恼恨。 人心,总是在危机来临的时候才能凸显出真实的那一面。 刘桂香挺着肚子,顶着春喜的唠叨在庄里溜达了一圈,眼见大伙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正想让春来去请溪山村村长他们过来议事,没想到他们就自己上门来了。 这些时日,眼看着战火已经蔓延到了村子附近,隔壁镇子都被洗劫一空了,所有人也是战战兢兢,睡觉都恨不得睁一只眼睛。 且昨日还有流寇散兵过来,扛着讨要的名义,实际想要抢劫粮物,但都被巡逻队的村民们赶出去了。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安宁,村民和庄户们不过是跟着猎鹰和北狼两个护卫学了几日长枪,仗着人多,长长气势还成,若是遇上大股散兵,绝对是一死一串。 侥幸心理是最不可取的!所以人人都想要寻个安全之地躲躲,只是不知道往哪座山里走才能寻到避寒挡风,又适合建造临时落脚窝棚的地方。 刘桂香到了前院的时候,溪山村村长和村里最德高望重的几个老汉,连同赵虎和王三正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 发现刘桂香过来了,人人都是起身拱手行礼,刘桂香也回以一礼。 待各自重新坐好,溪山村村长就忍不住关切地问:「单夫人,听说前些日子来你家庄子外头闹的那些难民是赵王府上的人撺掇的?那你岂不是得罪了赵王府?」 刘桂香一怔,没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村长竟还问起这事。 溪山村村长懊恼地一拍大腿,倒是真心替刘桂香担心,「哎呀,好好的怎么招惹上那个混世魔王了?这样乱的世道又得罪赵王府,可是太……」 众人也是点头附和,「赵王那个人最是霸道,偏偏还好脸面,不肯担个巧取豪夺的名头呢。」 「是啊,王府那些管事,没一个好东西!」 「单夫人,庄主什么时候回来?这样乱的时候,他也应该回来了吧?」 刘桂香听得笑了起来,不甚在意地挥了手里的帕子,「多谢各位多亲,赵王府的事不必担心,你们也说了,这世道乱了,其实王爷同咱们这些百姓也没什么分别,兴许他自身难保,哪有心思再来为难我一个农家妇人?再说,我们单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这事看看再说不急。」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庄户就急匆匆跑了进来,一脸惊色地禀报道:「少夫人,我们今日走得远一些去探消息,路过大柳树村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 第58章 「兵乱来了吗?」 「王爷逃跑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追问,神色比刘桂香还要着急。 那庄户许是跑得急,喘了好一会儿粗气这才继续说道:「我们刚走到大柳树村,本来想看看那个王爷的温泉山庄,结果就见一股乱兵直接冲进了山庄,他们倒是没有放火,没有杀人,但庄子里的财物和粮食都抢走了,庄子单的管事也都被抓走了。我们壮着胆子进去看了一圈儿,庄子里的东西倒是没被糟蹋多少,就是已经空无一人了。」 「哦,还有啊……」庄户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另一事,又道:「少夫人,您吩咐我们去温泉山庄前边的荒山转悠,那里静悄悄,许是太荒凉了,路过的难民都不愿意攀爬。」 太好了!刘桂香听到王府管事倒霉都没如何,但听得荒山无恙,却兴奋地拍手。她忍着心底的激动,对一脸莫名的大伙儿笃定道:「各位,你们不必担心了,咱们落脚的地方找到了!」 「什么?落脚的地方,难道咱们要霸占温泉山庄?不说王府的人以后回来会怎么恼怒,就是乱兵来了,山庄也不是城堡,根本挡不住啊。」 大伙儿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桂香这般笃定。 「是啊,藏身之地可要选好,否则不是逃命,而是送命了。」 「小心一些没错,咱们再想想旁的办法吧。」 莫说是村长他们,便是春来和春喜,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前几日少夫人还愁眉苦脸的,昨儿个就吩咐庄户们巡逻时远走大柳树村打听几句,还很惦记当初买下的荒山上有没有人走动。 要知道,那荒山上都是乱石,光秃秃的,连树都很少,更别提什么庄稼或是野物了,又怎么会有人去那里? 大伙儿都被刘桂香给搞胡涂了,怎么也想不到她到底要做什么。 桂香也不含糊,直接让溪山村村长把村民们都聚集在农庄外的晒谷场去,说是要讨论如何避难的事。 这段时间刘桂香在村里积攒起来的声威已经不亚于村长了,甚至有时候,她说的话比村长和各家老汉还管用。 大家都见识过她的本事,也知道她是个热心肠的,真正会为乡亲们出谋划策,所以大家也信服她。 一听说是刘桂香要召集大家商量逃跑避难,男女老少们都撂下了手头的事,匆匆赶往晒谷场。 其实,倒不是刘桂香喜欢充英雄,事事大包大揽,而是她觉得,若是她不管这些村民,就带着春喜他们跑了,日后她必定后悔。 她并非菩萨心肠的大善人,但也不是见死不救的自私鬼。 先前难民们跑来闹事,她也是恩威并施,不想让别人觉得她就是个予取予求的滥好人,也不想让大伙儿觉得她冷心肠,所以今天这事她是非做不可! 乡亲们陆陆续续地来了,除了她庄子名下的庄户,就是平日熟悉的溪山村村民,所以她也就免了那些过场,直接将心里最想说的话说出来。 「大家应该知道,我原来在大柳树村村南住着吧?今日请大家过来,就是想告诉大家,我知道大柳树村附近有一处绝佳秘境可供大家躲避战乱,是如今还未有人发现的世外桃源。」 众人原本还以为要商量集体难逃,或者选那座山躲避,没想到却听了这样神奇之事。 世外桃源,不是城里那些说话本的先生常挂在嘴边的地方?那不是故事里才有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身边?不会是少夫人急胡涂了,随口哄大伙儿高兴的吧? 众人显然是不信她的话,但也不愿反驳,就只能沉默。 刘桂香自然清楚众人的想法,于是又道:「大家许是听说过,我和庄主原本从单家老宅分家出来,几乎什么都没有,但后来我们吃穿不愁,就是因为我卖了一种果酱到城里点心铺子。」 这件事,因为单家人不甘心,没少图谋,自然也引起过所有人的好奇,溪山村虽然离大柳树村不远,但都是在一个县城进出,无可避免地也听到过几句闲话。 因此当下就有人大声嚷道:「我听说过!听说那个果子酱很多大户人家的妇人小姐喜欢,一瓶就卖几两银子呢。」 刘桂香点头道:「那些果酱,是我采了百香果制成。这百香果就长在秘境之中,至今还没有其他人发现,那里是个山腹,很大很宽阔,中间有温泉,常年温暖如春,进口又很隐蔽狭窄,绝对是个躲避战乱的好去处! 「只要我们在那暂避一些时日,等战争过去了,就随时能搬回来,很方便。而且官兵和贼匪绝对想不到咱们藏在那里!」 众人都听得眼睛发亮,但还是有些担心。 「那如何能保证我们不会被官兵和贼匪发现?」 「是啊是啊,如何能保证?」 听了这话,刘桂香忍不住笑了,「大伙儿的安全自然要大伙儿自己保证,进出的时候注意一些,或者干脆进去了就别出来,没人报信领路、外人又如何得知?」 这话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说,谁也别做叛徒,就不会有危险。 大伙儿被这话呛了一下,好半晌没人好意思搭话。 刘桂香也懒得计较,又正色道:「愿意相信我,跟我去的,就在这里记录一下,家里几口人,要带些什么东西,当然一定要带必用的,这不是搬家,是逃难。 「不愿相信我的村民,我也不强求,自去谋生路好了,只是庄户们不愿意走的,要另外登记下,我给你们拿些粮食和银两。」 溪山村的村民一时犹豫,不好做决定,但庄户们眼见主子安排这么妥当,都是感动,个个都排队去做登记。 溪山村村长和几个老汉聚在一起商量,最后还是决定跟着刘桂香上山,毕竟他们原本也是要进山躲避,不如先随着刘桂香去看看,若是当真有好地方,他们就不必再搬迁,若是不成,再走也不迟。 整整一日功夫,总算是把人员都安排好了,除了五家庄户要去投奔亲戚,其余都答应跟着刘桂香一起去百香谷。 第59章 刘桂香也如约给了那五户家人粮食和银两,还让庄户们护送他们一程。 事不宜迟,当晩趁着月色,刘桂香就带着乡亲们浩浩荡荡往大柳树村前进。 白日里又下了一场小雨,晚上寒冷,路面冻了一层薄冰,大伙儿怕摔着刘桂香,就让人抬着步辇,让刘桂香坐着步辇上山。 凡事有利有弊,虽说道路湿滑不便行走,可也正因为如此,一路走去,山路上没留下什么痕迹,而且月色很好,借光赶路,心里不慌。 好不容易抵达大柳树村附近的时候,村里静悄悄的,只依稀听得到几声浅浅的狗叫。 刘桂香看了一眼她曾住过的小院黑乎乎的,只能隐约看见一模糊的轮廓,也不知怎么的,心底突然生出几分酸涩。 想当初,她初来乍到,就被单家人欺凌,被众人嘲笑是个傻子,穿得破,头发也乱糟糟的,煮红薯都吃不饱,还要慕容瀚从自己嘴里节省岀来留给她。 有时候她也想,这里的一切也许不过是一场惊魂,又或者前世才是她的一场梦,这里才是她的根。 如今这一切,是如此的真实又不真实。 她突然有些想家了…… 听到刘桂香发出浅浅的叹息,跟在步辇后面的春喜忙问:「少夫人可是哪儿不舒服?还是渴了、饿了?可得早些说出来,不要硬撑。」 抬着步辇的村民听了,赶紧放缓步,抬得越发小心翼翼,生怕颠着她了。 这般倒是惹得刘桂香不好意思起来,低声应道:「没什么,就是想起先前住在这里的时候罢了。」说着,她赶紧岔开话头,问:「对了,粮食什么的都送进谷里了吧?」 春喜赶忙应道:「少夫人放心,提前两个时辰就送过去了,有花花引路,还有猎鹰大哥护卫,肯定没事。这会儿,估计东西都归置在一处了,就等着咱过去呢。」 听到这话,刘桂香这才放了心,紧紧抓着扶手,生怕一个颠簸摔下去,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第十八章 百香谷里避战祸】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众人终于到了刘桂香口中的桃花源。 猎鹰领着两个得力的庄户在洞口守着,过了这么大半年,洞口杂草丛生,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而且因为洞口大狭窄,只容一人出入,大伙儿都只能轻装上阵,一个一个排队进去。 前头由北狼带着几个庄户开路,春喜和燕子一前一后护着刘桂香走在队伍中间,留下猎鹰、春来和另几个信得过的庄户管事断后。 山缝很狭长,又是暗夜,大伙儿只能摸索着慢慢前进,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看到了一丝闪烁的火光,道路也宽了一些,大家走起来顺畅许多,没那么逼仄了。 七拐八拐地出了通道,眼前豁然出现一片开阔的草地,不远处,隐隐约约可见大片的百香果林还好好地伫立在那儿,而空气温暖,没有外边那般寒冷,当真是如同春日。 刘桂香更加宽心了,想来当初决定来这儿还是选对了,虽说这里从此就不再是独属于她一人的,但能够助大家躲避战乱,还是很值得。 乡亲们这会儿见到这如神仙谷一般的地方,个个都看直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初刘桂香说这里是一处如桃花源一般的秘境,大伙儿还当是什么隐蔽的山洞罢了,没想到竟是如此开阔! 且这里全然与外面不同,不冷不热,气候很是宜人,又花香馥郁,空气清新,让人嗅一口就忍不住心情大好。 此时已近寅时末,大伙儿赶了几十里路也乏了,便各自翻出被子用物,一家子靠在一处席地而卧,盼着天亮了再重整家园。 刘桂香也困乏得不行,春喜和燕子把被褥铺在北狼和猎鹰砍来的干树枝上,谈不上舒服,但勉强是个安身之处,刘桂香躺上去没多久就睡熟了。 春喜担心有蚊虫,按着刘桂香的吩咐,在身旁堆了小小的篝火,扔了些干艾草进去烧,不多时,四周就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艾草香,倒是助眠。 等天亮了,大伙儿就都睁开眼,起身四散开来,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男子们就砍了树、剥了皮,用火燎一下,开始搭棚架梁,女人们则用枯草编草席,帮着男人们挖土拓坯,砌土灶,煮米粥做早饭,孩子们则帮着浆洗衣物、挑水,打下手。 刘桂香醒来的时候,就闻见一股浓浓的粥香,肚子便忍不住咕噜噜响了起来。 她扶着肚子起身,正要招春喜过来,就瞧见王婶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过来了。 「少夫人醒了,来,喝点热粥垫垫肚子。」王婶子笑咪咪的,瞧上去分外高兴,她往身后努了努嘴,满脸都是感激,「少夫人说的没错,这里可真是一处神仙洞府,乡亲们刚进来那会儿还不敢相信,这会儿天光大亮,瞧见里头的光景,都乐得合不拢嘴。」 刘桂香也忍不住笑了,「大伙儿喜欢就好。这原就是我采摘果子的秘境,如今能让大家安身,躲避战乱,也算是用到了实处。」 抬着石砖路过的一个妇人听了这话,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可不是吗?少夫人真真就是神仙派来的使者,要不是少夫人,我们哪知道这么好的一个地方来安营扎寨,怕是迟早要遭了兵祸。」 一听到这话,大伙儿也纷纷跟着附和起来,满满都是对刘桂香的感谢,倒是把刘桂香夸赞得脸红。 她不过一时善念,却成了大伙儿嘴里的保命菩萨,真是无奈又好笑。 正说笑着,她突然瞥见不远处的空地上,不知何时搭起了几个窝棚,就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建的?」 春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抿唇一笑,应道:「那是大伙儿刚起的屋子,说是要让您住的舒坦些,所以才齐心协力用最快的速度垒好的,因为没瓦,只能四处寻了些枯枝树皮搭屋顶,少夫人可是不喜欢?」 刘桂香忙不迭地摇头,「没有没有,我很喜欢!可是大伙儿怎么这么快就……」 「众人拾柴火焰高呀!」燕子抱着一床崭新的褥子过来,一边把褥子垫在刘桂香身后,一边快嘴地应了。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纷纷点头。 第60章 只春喜轻轻点了一下燕子的鼻尖,嗔道:「你呀,就是嘴快。不过说的也没错,众人拾柴火焰高,不过起两间屋子,有这么多人一起,自然是要快很多。」 「是啊是啊,少夫人,您且候着,我们这就把屋子再拾掇一下,您就能进去歇息了。」 大伙儿纷纷应和,手上的活计却半点没耽误。 刘桂香看了很高兴,一下也没了睡意,吃完了粥,就起来帮着大家一起收拾。 毕竟是匆忙搭起的屋子,大伙儿就只给她起了两间,其他人家则用树枝随便塔了简易的草窝棚,但远远望去,草木繁盛,草屋一顶顶,倒是颇有野趣,同《桃花源记》中描述的风光相差无几。 不过大伙儿一瞧见她挺着大肚子还过来帮忙,都是赶紧撵人,生怕磕着碰着她。 刘桂香知道大伙儿是为了她好,可到底闲着无聊,干脆就在临时厨房里,坐在凳子上帮忙做点小活计,不让自己空闲下来,也不至于累着自己。 大伙儿见她这般,便也随了她。 花花在各处窜来窜去,很有几分人来疯的架势,惹得淘气小子们不时跟在它身后跑动,欢声笑语,给整个山谷平添了几分生机。 众人都忍不住嘴角挂了笑,搭房子的搭房子,开垦荒地的开垦荒地,另有许多后生跟了猎鹰和北狼把洞口封了大半,做得更加隐蔽些,并且日夜派人把手,禁止任何人出入。 外头入谷的洞口也堆上石头封起来,除非特殊必要,绝不搬动,如此一来,就算是外面的人察觉到了这儿也进不来,而谷中的人也不能出去,免得招惹外头的人瞩目,引来祸患。 不过,如今在山谷里的都是些忠厚老实的乡亲,入谷之前就发了誓,谁若是为大伙儿惹来祸患就要被所有人厌弃。 在这样的乱世,没了乡亲互为臂膀、互相帮衬,那简直就是羊入狼群,难以活命,因此大家都不敢乱起誓的。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刘桂香还是同溪山村村长一起制定了惩罪措施,强调众人的安危高于上切,甚至出了状况该如何应对,都有一套详细的办法。 大伙儿都毫无异议,分工明确,同心协力一起把自己暂避的家园建设好,毕竟不知道以后要在这里住多久,兴许三五个月,也兴许七八年。 谷中气候宜人,水草丰美,倒是挺适合养些鸡鸭牛羊。 大家的房子都起了,就把先前赶进来的家禽家畜都放出来,还要开几块菜园,过些时日出去打探消息,若是长住,还打算开垦田地种庄稼。 刘桂香依靠在草屋门前,看着大家忙里忙外,热火朝天的,根本没人躲赖,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这里虽然只是暂时躲避战乱的地方,可大家都很认真布置经营着,没有半点儿糊弄。 只是这里到底不是全封团,山谷上空还有一块对着天空,除非仔细探看,否则不容易被发现,但只要有心人发现此处出现炊烟,即便一时没找到入谷的路,可迟早也会找进来的。 所以刘桂香嘱咐大伙儿尽量天黑再做饭,而且最好把整日的都做好,多做些馒头饼子这种不怕腐坏又顶饿的干粮。 猎鹰和北狼轮流带村里的年轻汉子四处巡逻,力保不出现任何死角。 等大伙儿都安顿好了,刘桂香才偷偷让猎鹰想办法递消息出去给慕容瀚,免得他担心。 说起慕容瀚,刘桂香就忍不住鼻尖泛酸,如此想来,她都有小半年没见着他了,晚春的时候他就离开了,到如今他们的孩子都快要出生了。 刘桂香低头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轻轻抚摸,低声安慰道:「宝宝,你别怪爹爹,他是去做正事了,实在万不得已才撇不下咱们娘俩的,等你出生就能看到他了,咱们不着急啊。」 说完,刘桂香觉得自己也被安慰了,心里的郁闷散了一些。 「少夫人!」 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她循声看去,却见赵虎媳妇儿手里捧着个簸箩过来了。 待她走近了,刘桂香才看清簸箩里放了好些针线和剪子,燕子在后头抱着布匹跟过来。 刘桂香不解地问:「嫂子,这是要做什么?」 赵虎媳妇儿捏着针线笑道:「夫人,我的活计忙完了,打算给你肚里的小少爷缝几件小衣衫,燕子说您不会女红,我帮您做。」 说罢,赵虎媳妇儿就找了个树墩子坐下,让燕子搬张小桌来放东西,然后拿起一些已经裁好的布料凑到刘桂香跟前。 「喏,少夫人您瞧,我都裁剪好了,只要把边缝得细密就成,很简单的。」 看着赵虎娘妇儿手里棒的小小衣衫,刘桂香有些头大,她先前也尝试过自己给孩子做衣衫,结果惨不忍睹,后来还是春喜及时补救,才没白白浪费了好布料。 她尴尬的摇头,应道:「嫂子,我还是不动手了,我是真学不会,看见针线就头疼。再说,我也不知道孩子要穿些什么啊,包屁衣还是开裆裤?」 「您不做那孩子穿啥?而且包屁衣是什么?是衣裤连一起吗?那怎么给孩子换尿布啊?我瞧着你肚子大的,没多久就要生了,得赶紧准备起来才是。」 她这一说,倒是让刘桂香有些脸红,于是干咳两声,讪笑道:「衣裳倒是不缺,先前春喜帮我做了几身,还有小棉和小被子什么的,都齐全了。」 赵虎娘妇儿也是笑,「幸好还有春喜,否则少夫人可真是要让小少爷光着屁股长大了,那一会儿我看看还缺些什么,大伙儿如今都圈在这里住着,也没什么大活计,趁着天光,若是缺了什么,随手就缝出来了。」 这时春喜端了一小盘点心过来,听到这话就开口给主子解围,「那就多谢嫂子了,我家少夫人虽不懂那些个针线活计,但经商是把好手,而且咱们农庄几乎都是少夫人操持,庄主出门前也没管什么,所以说啊……」 春喜给赵虎媳妇儿倒了一碗水,又站到刘桂香身后替给她捏肩,这才又慢慢说道:「这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正如我家少夫人,她只需发号施令,理好农庄就行,这些小活计,自然有我呢。让我去打理农庄,怕是大伙儿都饿死,我可做不求,你说是吧?」春喜嘴巴快,说话就抓理,听得赵虎媳妇儿很是尴尬,讪笑着应了一声,末了也没好意思再说什么,兀自找了个由头就抱着簸箩走了。 倒是燕子,这半晌也明白自己方才哪里不对了,红着脸说道:「少夫人,我……我方才没反应过来……」 春喜狠狠瞪了她一眼,「平日就你话多,可该说的时候你又不说了,要你有什么用处?」 燕子低了头,老老实实地被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