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王子的深度爱恋》 楔子 【楔子】 中午,阳光亮得宛如火球,照得人头晕目眩。今年的夏季好像已提前到来,热力四射的烈阳早了数步驱走早春的明媚和微凉。 傅采依走在这样的阳光下,额上已淌出了点点汗珠,闪过了人行道上几部不按停车指示置放的机车,她躲进了一株高壮的阿柏勒树下,抬起尖瘦的下巴,瞧向前方的大楼。 半晌后,她半眯起眼来,沉沉地吁出一口气,嘴里喃喃地碎念了声,正准备再度抬手拭汗,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方的大楼走出来,远远地朝着她猛挥手。 傅采依将手上拭过汗的面纸收进公事包里,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踩着细跟高跟鞋,一步步朝着那人走去。 「对不起、对不起,采依学姊,因为方才见到了熟人,你又刚好去停车迟迟未回,我就进到大楼里去聊了会儿。」毕祺见傅采依走近,连忙立正站好,又是打恭作揖又是敬礼,连连说了几声对不起。 采依见他那耍宝的模样,脾气一下子全消散,还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喂,毕祺,说真的,你为何没走演艺圈?」 凭他搞笑的能力,再加上丰富夸张的表情,走谐星路线,肯定能红。 毕祺挤眉弄眼,做出一个「饶了我吧」的求饶表情。 「采依学姊呀,你怎知我不想呢?可是我妈不准呀!她说我要敢进演艺圈,不仅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还要打断我的一条腿呢!」 「这么严重?」采依知道毕祺这话是说得夸张了,没看着他,她反倒朝着大楼里望了眼。 「对呀,就是这么严重,才导致今时今日我得在这广告公司里混饭吃。」毕祺说得煞有其事,末了还不忘沉声一叹,摆出一副扼腕的表情。 采依收回目光,翻翻白眼后,瞪了他一记。 「好了,好了,收起你楚楚可怜的骗人表情吧!别忘了我们今天是来做提案的,能拿到这次的案子,才是王道。」 「是的,学姊。」虽然大学刚毕业,但毕祺也懂得工作得尽心、认真的道理。「对了,我方才向朋友打听过了,听说元晶空降的公关经理,是个挺难搞的人。」 采依不在意地耸耸肩,「再怎么难搞,总不会把我们给吃了吧?」 毕祺露出崇拜的眼神,「学姊……」 「收起你那崇拜的眼神,挺恶心的。」采依白他一眼,笑着提起手上的公事包,往大楼里望。「毕祺。」 「有!」毕祺举起一手。 「准备好了吗?」采依问道。 「准备好了。」毕祺说,单手提着身旁一袋袋提案时会用到的物件。 「那「还怕什么呢?走吧!」跨大步,傅采依率先往大楼里走。 毕祺带着崇拜的眼神,紧随在后。 明明两人只差了两三岁,但傅采依的成熟干练却是他怎也学不来、追不上的。这天底下,不管再困难的事、再难搞的人,好似都没有她摆不平的。 毕祺非常地崇拜她。 半个小时后 毕祺突然发觉,原来这世界上真有所谓的「克星」!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傅采依搞不定的人! 「张经理,我不知道这样的提案,你有哪儿不满意?可否请明确地指出?」傅采依站在元晶公关部会议室里的投影机前,神情虽仍镇定,但过度压抑的嗓音,以透露出她的情绪不稳。 张继之,元晶物产刚刚空降来的公关经理,双手交握撑颚,坐在主位上,双眸微闭,频频摇头,沉静了许久后,终于开口。 「都不满意。」他好似故意将话说得特别慢,务必让每个字听起来都像尖锐的刺般扎人。 「都不满意!?」傅采依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火气,颤着声音问道。 在这样把人批得一文不值的超级烂卡面前,连圣人都会抓狂吧? 然而,她不得不为自己喝采。因为今日的她,胜过圣人。 她将火气强压了下来,呵笑了几声,走下台来,回到座位。 「张经理能不能给个方向?既然对我们这次的提案如此不欣赏,可否把贵公司想要呈现的风格说出,好方便我们的……」 「不可能!」桌面发出砰咚响声,张继之重击桌面站起。 那突来的响声不仅吓傻了傅采依,更吓着了同室开会的毕祺,和元晶产物的两三个员工。 傅采依差点气炸,但很显然的,出难题、不给人面子的张继之一点也不在意,在座位上重新坐下,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傅小姐,如果贵公司不能达到我们的要求,做出符合我们元晶形象的广告,就是贵公司的问题,我们会另请高明!」 「你……」理智如绷紧的琴弦刹那间被扯断,傅采依从座位上跳起,冲到他的身前。「张继之,你到底想怎样!?公报私仇吗?我记得以前你虽然严肃、难搞,但不像现在这样,是个毫不讲理的人!」 「学姊、学姊!」见她失控,又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毕祺急忙上前拉人。 「放开她!」 没想到毕祺拉人的举动,反而激起了张继之阴晴不定的火气,他弹簧似的跃起,一把抓住了傅采依的手,硬是将她由毕祺的手中拉离。 转过身,他已敛起了脾气,眉心紧蹙地朝着同座的几个下属和毕祺说:「能不能请你们暂时离开会议室一下,我有些事想私下与傅小姐讨论。」 「是。」元晶的三个员工应了声是,转身迅速地退出。 毕祺站在原地。他不走,除了不放心傅采依,更重要的是,他隐约已看出这个张经理似乎认识傅采依,而且还很熟。 过去,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张继之一手捻起了桌上的名片,看了眼,「毕先生是吗?请你先离开一下好吗?」 毕祺仍僵在原地,直到傅采依示意他先退出会议室外,毕祺才心有不甘地转身离开。 当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傅采依清清嗓子,板起脸来,口吻不善地说:「说吧,张继之,你到底想怎样?」 张继之松手放开她,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脸上露出浅浅的笑,那笑意却令人毛骨悚然。 「你说呢?难得多年不见,你还记得我,光是冲着这点,你说,我会想怎样?」 傅采依头皮发麻。他表现得越冷静、越平常,她的心就越是难安。 「你心眼会不会太小了点?不过就是一颗柿子嘛!难道你真要为那颗柿子而找我算帐?不放过我?更何况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张继之再度由座椅上站起,逼近她,将她逼到墙角,双眼直视着她,彷佛欲吞了她。 「真不错,你还记得柿子的事。看在你还记得如此清楚的份上,我就应该让你知晓,六年前是你先招惹我的,如果我将柿子的事给忘了的话,是否就太对不起你?」 傅采依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眨都不眨地看着他。 说实在的,现在的她,后悔极了!如果时光能够倒转,六年前,她或许根本不该招惹他。 唉,还记得那正好是四月,柿子花开的时候,那带着淡淡香甜气味的黄花、那飘散在空气中的气味…… 此刻,点点滴滴的回忆如潮水般朝着她涌来—— 第一章 【第一章 柿花开时】 六年前 当当、当当……上课钟声几乎响遍了整座校园,还包括校园旁弯弯曲曲如羊肠般的小径,小径旁嫩黄色的小花和青绿的野草彷佛为了应和钟声,拼命地随着一阵阵轻刮而过的微风,摆动着它们柔软的身躯。 当钟声终于停止,校内似乎也恢复了平静,课堂上偶尔传来琅琅的读书声,听不真切;靠近小径的围墙下,嫩黄小花、青色野草,仍随风摆荡,直到风停了,花儿和野草才安分下来,但有一双手却在这时攀上了围墙,在围墙上几个抓握,双手的主人终于探高了脑袋,用力一撑,上半身很快出现在围墙上,而后手脚并用,像极了虫子似的几个扭动,那人站上了围墙,朝着墙内仍站在原地的人喊。 「傅采衣,你再不快来,一会儿教官出现,我们就死定了!」莫姀仙站在墙上,也不顾身上穿着白上衣、黑色百褶裙校服,弯着腰身,朝着墙内双脚仍踏在灰扑扑泥地上的人喊着。 「知道死定了,你还带我爬墙?」傅采依站在墙下,朝着墙上的人喊。 而后,嘿呦、嘿呦两个扔掷的动作,将原本被置放在泥地上的书包和便当袋扔上墙,双手往上攀抓,使尽了全身力气,终于也攀爬上墙。 「就算会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对吧?」莫姀仙呵呵笑着,伸手抓过被采依丢上墙的书包和便当袋,转头望着刚爬上墙的采依。 「喂,真的看不出来你这个平日乖得似鹌鹑般的乖乖牌、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模范生,爬起墙来身手也挺俐落的。」 傅采依朝着她哼了哼声,在墙上站直,突然间闭起了双眼,张开双臂,享受着风轻轻拂过脸庞的美妙感觉。 「先说好了,我是不会当你的垫背的,万一被教官抓了,不管是被记过,或是被处罚,可都得各凭本事,能闪则闪,能逃则逃,谁都不帮谁背黑锅。」 「瞧你说得真无情。」莫姀仙啐了声,弯腰将书包和便当袋扔下墙。「平日里你总是柔柔弱弱的模样,要是告诉同学你会随着我爬墙翘课,恐怕杀了他们,也没人会信。」 傅采依睁开双眼,嘴角扬开一抹亮眼的笑。「知道就好,所以我们现在要……」 话说到这儿,她突然顿住,双眼一亮,朝着东南的方向看,那儿是羊肠小径的尽头,不过,说是尽头其实也不过距离学校的围墙大约百来公尺远,那儿有一幢独栋的建筑,三层楼高,水泥建造,外墙贴着颇引人注目的大理石砖,在学校这一带,算是相当新颖的建筑。 顺着采依的目光,莫姀仙也很快发现了那幢独栋的大理石外墙建筑。「喂,想不想绕过去看看?那房子是张继行的家。」 「张继行?」 傅采依才懒得理那房子是谁的家,引起她注意的并不是那幢屋子,而是那屋子二楼最前方的一扇窗子,窗子里站了个人,那人似乎把她们爬墙的过程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隐约间,采依觉得那人的脸上带着笑意,虽然屋子与墙之间有百来公尺的距离,但采依就是肯定那人脸上的笑是冲着她们来的,还带着浓浓的嘲讽。 一向心高气傲的她,怎捺得住被人嘲笑呢? 自然是不能。 「看你的反应,该不会是对张继行一点印象也没有吧?」莫姀仙翻翻白眼,一脸你真是自恋的神情。「就是上个学期刚由北部转学下来的张继行,与我们同班,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座位,现在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篮球校队的队长张继行呀?」 傅采衣才懒得管篮球校队的队长是谁,心里想的全是站在窗口的那人到底是谁,敢嘲笑她爬墙,就必须付出代价! 「就是那个长得很高,害很多花痴女跑到我们班上来站岗的运动男吗?」傅采衣三两下跃下墙,站直了身。 「耶?我还以为你根本就不会注意呢?没想到你也挺有心的嘛!」莫姀仙也跟着跃下墙,双脚才落地,就依到傅采依身旁,提肘顶了顶她。 傅采依懒得理她。「谁注意、谁又有心呀?」 要不是那些围在教室外的花痴女群太吵,她才懒得发现教室里居然转来了一个新同学。 莫姀仙见她一副不屑的神情,轻轻叹口气:「是、是,傅大小姐你不注意,也无心,这样好了吧?」 傅采依白她一眼,转过身去拾起地上的书包和便当袋。 看着她的身影,莫姀仙问:「喂,接下来我们要上哪去?」 翘了两堂课,要不四处溜达,这个时间回到家里,可是会让家人逼问的。 傅采依背着书包,一手拎着便当袋,想了下,高高举起空着的一手,指向那贴着白色大理石砖外墙的屋子。 「去张继行家?」莫姀仙颇惊讶地问。 去张继行家做什么?他人都还在学校里呢,这不摆明了告诉人家她们翘课吗? 「是。」傅采依肯定地一应,脚步已往前跨出。 没人知道她为何要去那幢屋子,当然她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只想知道站在那扇窗后的是谁,还有那人到底嘲笑了她没! 张继之原想躲回房间里抽根菸,没想到竟看到了难得一见的有趣画面。 看着自己曾经就读过的青一中学,看着两双雪白纤细的手攀上墙沿的画面,再见到其中一双手的主人,那眉清目秀,明明就是一副「我是乖乖牌」的脸,却做出了翻墙翘课的事,这样一个集矛盾、优美、倔强于一身的女子,难得地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爬上墙,站在墙上张开双臂迎着风,然后跃下高墙,一脸倔气地背起书包,手提着便当袋。 心中对她的好奇由然而生,以至于目光随着她转动,直到她站在前院几株越墙而出的柿子树下,那低垂的嫩黄柿花沾上她的发梢,他才惊觉过来她已来到了他的家门口。 门铃叮叮咚咚地响起,由二楼的窗台往下望,可见到仆人周妈慌慌张张地拭着双手,从屋里开门出来,一路奔过庭院,停在朱红色的木制大门前。 「谁呀、谁呀,这不是来了吗?别再按门铃了好吗?」周妈拉开了大门,见到门外竟站了两个高中女生,先是一愣,随后和善地笑着。 张继之听不见她们说些什么,只知道那个美得似洋娃娃的女子上前应了周妈几句话,周妈竟就迎她们进门。 张继之更好奇她究竟对周妈说了些什么了? 于是,他匆匆捻熄了菸,转身离开卧房,快步下楼,在踏入客厅前,他终于听见了她的嗓音。 生平第一回,他觉得女孩子的声音竟可以这么好听,宛如天籁般,悠悠缓缓,从远方传来。 「真不知如何感谢周妈你,要不是我身体不舒服,姀仙也不会担起送我回家的任务,我们绕了一圈,才走到这儿,可姀仙刚好内急,而从这儿到我家还得走上一大段路…… 周妈你知道这内急是不能忍的,而恰巧我们又知晓这儿是张继行的家,所以就硬着头皮来按门铃,不知能不能借个厕所?」傅采依边说着,边提肘在莫姀仙的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顶着,示意她配合着演戏。 第二章 莫姀仙被顶得一头雾水,又不好当面戳破采依的谎言,只好一个劲地朝着周妈傻笑。 「那个……这位同学,你不就是想借厕所嘛,那有什么问题呢?跟我来,跟我来吧,别说你们是二少爷的同学,就算不是,我周妈也一定会帮忙的。」 说着,周妈领着莫姀仙往内走,才离开客厅,来到楼梯与客厅的交接处,就见到站在楼梯口的张继之。 「大少爷,她们是二少爷的同学,路过来借厕所的。」周妈笑着说。 张继之只淡淡应了声,脸上没有太多神情。 周妈于是带着莫姀仙继续往内走到位于屋后的洗手间。 静静站在大厅里的傅采依,自然是将周妈的一席话全都听进了耳中,同时她也将站在楼梯口的张继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是这个人吧? 刚才站在张家二楼窗口的人就是他吧?由身形上来看,是有几分相似。 「对不起,我身体不适,让同学送我回家,可是同学她刚好内急,所以进来借洗手间。」傅采衣说着,往前走了几步。 很意外地,张继之竟也挪动了脚步,来到她的面前,直到此刻,采依才感觉到他身高所带来的压力。 他长得很高,应该超过一百八,但那身高所带来的压力并没有持续太久,他越过了她,走到一旁靠着墙壁的矮柜前,拿起水壶和茶杯,倒了一杯水。 仰头将杯中的水饮尽,放下茶杯后,他才转过身来。 神情没变,深亮的眼却要比方才还亮,带着耀眼的光芒,那光芒中似乎还隐藏着几不可辨的笑意。 傅采依不得不承认,他长得好看极了,好看得女人见了都会着迷,男人则会妒嫉万分,但她不喜欢他,不喜欢他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更讨厌他目光中那抹一闪即逝的笑意。 是的,她见着了,他眼里的笑意。 所以,傅采依更加确定方才站在二楼窗口的人就是他。 「你不请我喝杯茶吗?」她装作不在乎,笑着问道。那笑容既美又甜,一如平日里的她,温温柔柔、优优雅雅,纤细娇弱,像洋娃娃般美丽无邪。 「只有一个杯子,我用过了,你不在乎吗?」 张继之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容易就能吸引人注意的女子,除了柔弱娇美的外形,最重要的是她拥有一张无辜的脸蛋,看起来楚楚可怜,能激起许多男人的保护欲。 但他并不欣赏这些,他欣赏的是她的眼,那对看来清亮,却隐藏着许多秘密和不安分灵魂的眼。 她,是一个特别的、令人怦然心动的女子。 「你感冒了吗?」傅采依掩着嘴,优雅地问。 张继之的脑筋转得不够快,不明白她的喻意。「没有,你为何……」 傅采依又轻轻地笑了,眼底闪过狡猾的淘气,抢了他的话:「继然没有感冒,我就不用怕那杯子是你用过的了。」 「喔?」张继之听懂了,挑挑一眉。 傅采依半分不在意,接着说:「当然了,除非你有比感冒更严重的隐疾,那我就……」 话说到这儿,她故意顿住,以手优雅地掩住了嘴,无辜地呵呵笑了几声,才接着说:「你别误会了,我是想说,因为我从小的身体就弱,体质不好,如果有传染病,那就……」 张继之突然有想笑的冲动,而他也真的笑了出来,笑得无法自已,胸腔震动,差点喷出泪水来。 他若没见到她之前爬墙时的模样,肯定会被眼前娇柔无辜的她所骗,然而,世间事就是那么的巧合,老天爷让他在认识她之前,就先见到了她的「真面目」。 说起来怪,对于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他该感到讨厌的,然而他却丝毫也不,反倒觉得有趣极了。 她是个有趣的女孩,他相信过不了几年,她会长成一个明媚动人且不容易驾驭的女人,脑子里都是鬼点子,搞不好还会将一大票男人玩弄于股掌间。 然而,他却不得不承认,他喜欢这样的女子,能让他枯燥严肃的生活中,生出一些乐趣来。 「喂,你笑什么?」与他相较,傅采依可恼了。 聪明如她,听得懂那笑声绝对不怀好意,好似在嘲讽着她,她的真面目早已被他拆穿,他已经看进了她的骨里、髓里、心里,乃至她的灵魂里。 不觉地,傅采依的心口一颤,稍稍往后退了步。 「你想知道我笑什么?」张继之收起了笑声和笑容,大步一迈,逼近她。 多年来,首度棋逢敌手,傅采依莹亮的双眼戒备地盯着他看。 张继之慢不迭地倾身向前,靠在她耳边悄声说:「方才我见你爬墙时那俐落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来你是柔弱的人,跟优雅就更构不上边了,你这样一个强悍的人,细菌是杀不死你的,区区一点口水唾沫又能奈你何?我喝过的水杯,只要是你想用,自然是没有问题。」 「你……」傅采依双眼直瞪着他。如果目光能杀人,她早砍他不下百千刀。 张继之当然半分不在意,恢复了一贯的严肃沉默。 「想喝水的话,请自便吧!」说完话,他转身欲走。 「等一下。」 不管是学校的老师、同学,家里的母亲、弟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将她看得如此透彻,在他面前,她就像是个被人扒光了衣服般,被看得一滴不剩。这让她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还有事?」张继之难得好心情,索性再分点时间给她吧! 「你叫什么名字?」傅采依决定了,要打倒敌人,也得先摸清楚对方的姓名。 「你不是我弟弟的同班同学吗?」张继之笑着挑眉问。 「是呀,那又如何?」弟弟是弟弟,哥哥是哥哥,总不会兄弟都取一样的名字吧?「你不会刚好也叫张继行吧?」 张继之哈地一笑,倒不在乎把名字报给她,最好她能永远记在心坎里。「张继之。」 张继之……傅采依在心中默念。 好,她记住了,一辈子不忘。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彷佛是顺理成章的事,他问。 想知道她名字,作梦!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对于她的话,张继之看来仍是半分不在意,好似早已猜到她会有这样的答案。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自己猜吧!」 她才不信他猜得出来。 傅采依得意地笑着。 张继之扬了扬眉,嘴角噙着笑,大声说:「柿子!」 「柿子!?」什么怪名字?为何会这样猜?傅采依恼怒困惑地瞪着他。 张继之双手背后,在她身旁踱了几步。 「你方才进我家前,见过我家庭院前的几颗柿子树了没?」 傅采依连眨眼都没,心想,他该不会又要拐个弯骂人吧? 张继之故意静声了几秒,似沉思后才又接着说:「这柿子树每年会开花,开了花之后才会结果,那柿花呀,又黄又厚,说不上颜色漂亮,也说不上味道香,而且呀,那花落后的果实,长得实在又青又难看,不过每年近冬后在市面贩售时,那柿子却是橙红橙红的,外表看起来漂漂亮亮,但谁知道它长成的过程却不怎么美呀,而且那柿子的心眼可多了,黑黑的子儿一点一点,还有……」 第三章 「张继之!」傅采依突然一吼。 形象没了,那柔弱优雅的伪装也全卸了,因为听懂了他话中的含义时,她再也冷静不下来。 他以为她不知道,说她是柿子,是在嘲讽她漂亮橙红的外表都是伪装的,而且烂得快,被拆穿得快,其实她内心是青青硬硬的、是丑陋的,坏点子特多,连该是娇嫩如花的年岁,都长得不好看,厚厚黄黄的,没有淡雅的香气!? 她绝对饶不了他! 她发誓,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要向他讨回取笑她的代价! 「傅采依同学有何指教?」 原来她生起气来的模样也颇为好看,尤其是那对冒火的眼,显得分外的明亮。 「你……」傅采依气得咬牙发抖,一脚用力一顿,一个转身,朝屋外走去。「你告诉姀仙,我到屋子外等她!」 看着她忿然离去的身影,张继之又笑了,不过没笑出声音来,一转过身,恰巧见到周妈带着那个名叫莫姀仙的女孩一起来到他身后。 「大少爷,你还在这儿呀?」周妈脸上神情颇为意外。 他家这位大少爷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日里极少在家,在家里也多半是待在楼上,很少现身在客厅里这般久。 「嗯。」张继之应了声。 莫姀仙见不到傅采依,急忙忙地问:「噫,采依呢?哪儿去了?」 「对呀,你那位同学呢?哪儿去了?」周妈听了,也连忙找起人来。 见她们两人陀螺似地找人,张继之清了清嗓子,说:「她说要到外头去等你。」 莫姀仙停下动作,挺惊讶地望着他,一会儿后红着脸道:「谢、谢谢。」 然后,她和周妈寒暄了几句,由周妈送着离开了客厅。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又望了望庭院里的柿子树,张继之想傅采依应该是站在门口的树下等她的同学吧? 想起了她、想起了柿子树,又想起了黄嫩的柿子花,他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起来,嘴里不自觉喃喃道:「柿花很美、柿子好吃,但对于某些特殊体质的人而言,柿子就跟毒药没两样,一但沾上了,不仅很容易要人命,而且呀……还会让人上瘾!」 【第二章 妒嫉】 「姊,帮我画水彩图,明天我要交。」傅家明,傅采依的弟弟,没敲门就直接闯进了采依的房间。 坐在书桌前,傅采依还为白天里遇到张继之的事而恼怒着,现在见自家弟弟竟然门也不敲地闯了进来,火气、脾气自然是全转到了他身上去。 「我为什么要帮你画图?!作业是你自己的,你不会做,是你自己的事!」采依厌烦地板起了脸孔,想直接将人赶出房间。 「姊,作业当然是我自己的呀,不过……」 傅家明讨厌画图,更考厌读书,成天只喜欢打篮球,希望自己能快快长高,球技能一天比一天强,将来进军职篮。 「不过什么?」傅采依翻白眼瞪人。 这个弟弟今年国二,成绩一塌糊涂,看是没救了。唉,都是被妈妈给龛坏的。 傅家明可半分不在意她的大白眼,嘿嘿地笑着,小小声地说:「不过……姊若不肯帮我,我就告诉妈你今天翘课!」 「我翘课?」傅采依故作镇定,先咳了声,冷静下来。「我哪里翘课了?你别瞎说,小心我揍你!」 「谁说我瞎说?」傅家明一副有十足把握的表情,奸笑着。「你今天提前了二节课的时间回到家,不是翘课是什么?小心我告诉妈。a大教授的女儿翘课,妈会觉得面子挂不住呦!」 傅采依隐忍着想赏他脑袋一个拳头的冲动。「我提前两节课回家,为什么就不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向学校请假?为什么就一定是翘课呢? 难道我这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学校里的模范生,会像你这个没大脑、只喜欢运动的混小子一样翘课?」 傅家明嘴里发出啧啧声,非但一点也不生气,还摇手笑得喜孜孜地。 「是呀、是呀,姊,我是喜欢运动、我是不用大脑,但姊你的脑子好像也聪明不到哪儿去吧?」 「傅家明,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傅采依气炸了,由椅子上蹦起。 傅家明收起脸上笑容,「我看你现在模样,哪像是生病的人?」 「你……」采依一时无言,没想到平日里一向愣头愣脑的弟弟,小聪明还是有的。 「姊,你就认命地帮我画图吧!我的那个美术老师真的有点变态耶,说明天不交,这学期的美术科成绩就要让我挂蛋。挂蛋,多难看呀,妈也会为我操心吧?」 见威胁无用,傅家明上前,拉起了傅采依的一手,摇呀摇地撒起了赖来。 「何况……」他将声音压小,如蚊蚋般。「姊,大家都不了解你,我这个亲弟弟能不了解你吗? 你是很聪明没错,学业成绩也很好,还可以称得上是青一高中几届下来难得的美女、校花,不过……你的性情、脾气和品性是不是一样好,可就很难说了!」 「傅、家、明!」傅采依气炸了,一个转身,双手用力地掐住弟弟的脖子。 说真的,如果杀人不算犯法,可以不用受刑,她想,她会掐死他! 「喂、喂,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你的亲弟弟耶!你想杀弟减口吗?妈、妈、妈,姊姊欺负我,你快来救救你这个可怜的儿子吧!」半开玩笑似地,傅家明扯开嗓子喊。 不一会儿,傅采依的房门外果然传来了动静。 「采依呀,你这是在做什么?又在欺负弟弟了吗?也不想想你都几岁了人了!女孩子家要温文柔雅,你怎么野得似个男孩一样呢? 还不快松手放开家明,你真打算把他掐死吗?」余幼琳一进到房间来,连上忙前拉开双手紧掐着傅家明的采依,训斥道。 「妈,姊是跟我闹着玩的,你何必当真嘛?」傅家明见母亲出现,反倒表现出一副很懂事的模样。 傅采依在心里骂了一长串的话。每次都这样,他懂事,她惹事;他当好人,她背黑锅,不仅被训,还要受罚。 「对呀,我只是和家明闹着玩的,妈难道以为我真的会掐死他吗?」说着这话的同时,傅采依不得不承认,她是羡慕弟弟,也嫉妒他。 明明两人差不到三岁,但从小妈妈就疼弟弟,给予弟弟最好的、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总是对她耳提面命,你是姊姊,要让着弟弟,多多照顾弟弟。 反观她呢?就像是路边的野草般,同是母亲所生,却得自生自减,成绩好了,母亲没称赞过一声;成绩差了,母亲只淡淡说了声,要加油,对她好似永远都不温不热,没特别冷漠,但也不过于关心,好几次,她想学弟弟一样翘翘课、逃逃学,看看母亲会有何反应,但事实证明,她仍然是大家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母亲对于她,仍是过度地放心,放心得不闻不问。 但是,这几年,她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一一 妈妈对她的态度是放心?还是有其他的理由? 这问题如同一个漩涡般,搅乱了她平静的心。 「姊,就这么说定了,水彩图要记得帮我画喔!」傅家明抛下的这句话,匆匆拉回了傅采依的思绪。 「什么?」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第四章 傅家明朝着她挤眉弄眼一笑,「姊,就拜托你了!」 丢下最后一句话,他大少爷一个转身,如闯进她房间一样突然,消失得也突然。 傅采依的房间里,独剩母女两人。 「好了、好了,别发呆了,一会儿洗过手后,出来吃饭,吃过饭后,帮家明把图画一画,他明天得交。」余幼琳说完话,转身准备离去。 看着她回转的身影,傅采依的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难过。她想问:为什么我一定得帮弟弟画图呢?还有,我今天翘课了,你知道吗?我不想当乖乖牌,不想当品学兼优的模范生,这一切的一切,你都知道吗? 「妈……」原本傅采依以为自己会如同以往一样,一声不吭,然而,这次她不知由何处寻来了勇气,道:「我……我今天翘了两堂课。」 余幼琳转回身来。「我知道,周老师有拨电话到a大给我。对了,你为什么翘课?」 傅采依在心中冷冷地一笑,若说她是故意翘课的,不知母亲会有何反应?然而,某些层面上来说,她终究是个乖乖牌,并没有将心中所想的完全付诸行动。 「我下午肚子疼,是mc来了,弄脏了裤子,只好硬拉着莫妹仙陪我回家,本想跟周老师请假,但下午一直没能找到她。」 她当然能当个说谎者,而且说谎的技巧越来越厉害,面不改色,脸不红气不喘。 「喔,原来。」又看了女儿一眼,余幼琳沉默了几秒,转身离去前,只是淡淡地说:「我会跟周老师联络,让她帮你补张假单。还有,记住了,下次就算有急事,也得先跟周老师说一下,写了假单,才能离开学校。」 「是。」这一声「是」傅采依说得轻轻淡淡,一如她的心情。年纪轻轻的她,在这一刻,却觉得自己彷佛是经历过风霜雪雨的七、八十岁老婆婆。 她的心,在渐渐地枯萎中。 「知道就好了,快去洗个手,出来吃饭,吃过了饭,帮家明把图画一画。」余幼琳说着,转身走出房间。 「好。」傅采依的这声「好」更是应得有气无力。 该如何让一个心痛的人,停止疼痛和不平呢? 这一夜,她想到了最好的方法,也立定了自己的目标一一 想不心痛,最好是眼不见为净;想眼不见为净,她就得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一切…所以,她一定要到别的地方去上大学! 「哥、哥,我听周妈说,今天傅采依到我们家来借洗手间,是真的吗?」张继行兴高采烈地敲了几下门,没等门里的人有回应,己捺不住性子地推开门,闯了进来。 张继之坐在窗边的一张沙发上,手中翻着艰深难懂的科学书籍,慢不迭地抬起脸来,望向门框中突兀出现的人,摇头深叹。 「哥,傅采依真的到过我们家吗?」张继行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张继之的沙发前。 张继之先叹了 口气,索性将手中的书往一旁放。 「瞧你一脸喜孜孜的,就算是那个傅采依真来过我们家,也值得你高兴成这样?」 「哥,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而且还是件可以让人开心很久的事呢!」张继行动作粗鲁惯了,拉来一旁的另一张单人沙发,一屁股登坐而上,高高翘起二郎腿。 「哥,你都不知道在我们班上,有多少男生喜欢傅采依;有多少人想约她,永远都只能吃闭门羹,还有呀……」 想了下,张继行乐得似中了大奖。「不仅是我们班,整个青一中学的男生,谁不说傅采依是全校最美、最有气质、最优雅,而且是最最最……唉,总之用多少形容词都难说出她的美好,她是大家公认的青一中学的校花!」 「喔?」张继之略略地抬高一眉,想起了亲眼目睹那个弟弟口中完美女孩爬墙时的模样,不禁茺尔。 是呀,她确实很特别,特别的与众不同,连爬墙翘课,恐怕都比一般女同学要来得有胆识! 「哥,你有与她谈话吗?」张继行露出羡慕的目光。 张继之看着自家弟弟一脸兴奋的模样,不觉地揪紧了眉心。「怎么了?你不是只喜欢篮球?现在也喜欢那个傅采依了?」 「这个……」张继行脸露腼腆,呵呵笑了几声,不好意思地搔着短髪。「哥,她那样的女孩子,谁都会喜欢的。 张继之静静地看着自家弟弟。他说得一点没错,像傅采依这样的女孩,是少见,集温柔与狂野、优雅与伪装于一身,确实很容易吸引人。 一想到她轻声细语的模样,再想想她被戳破假象时,气忿难当,咬牙甩袖离去时的模样,张继之心里不觉轻叹:「确实是谁都会喜欢呀……」 「什么?」张继行没听清楚他的话。 张继之心口一凛,发觉自己失言了,轻咳了几声,板起脸孔,恢复一惯的严肃冷漠。 「你呀,真是个小孩子,什么校花呀校草的,都是青涩年华时搞出来,打发无聊时间的把戏,几年之后还有谁会记得呢?多把时间放在读书上吧,再过一年多,你不是就得考大学了吗?」 「哥。」张继行翻翻白眼,烦闷极了。「你别老是一副老爸的口吻好吗?如果上大学就没有校花、系花,那大学里多无聊呀!我干脆先放弃好了,我不去上大学了,我……」 张继行话没说完,就一把让张继之给捣住了嘴巴,严声警告:「你不想要脑袋了呀?还是要让妈伤心?既然敢说你不想上大学?!」 张继行在张继之手掌下咿咿唔唔地说了几个字,谁都听不懂,也听不清楚,只见他一下子挤眉,一下子弄眼,张继之只好松手放开他。 「哥,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以为我想被扒掉一层皮吗?就算跟老天借了胆,我也不敢不去读大学呀!而且啊,我会把篮球打好,好歹搞个什么保送的机会,不考学测,一样能进大学。」张继行说得眉飞色舞,其实他成绩不差,但更爱运动。 张继之也懒得再说他,望了眼一旁被暂弃于茶几上的书,抬手挥了挥,希望张继行离开,好让他继续看书。 「哥,你这次回来要住几天?」 张继行哪肯离开,自从张继之上大学外宿后,兄弟俩有时隔了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自然是不想放过这个聊天的机会,何况自小张继行就将张继之当成了偶像一样崇拜,这个哥哥从小到大都是资优班的学生,连性格也比同龄的人早熟沉稳严肃许多。 张继之见是无法好好看书了,叹了 口气,干脆站起身。 「这次应该会住上一两个月吧?反正我大学里的课业都己结束,论文也都交了,妈妈的意思是想我留在国内继续攻读研究所,但我并不想,大学里的教授想要我到英国留学,或许德国也可以,但兵役的问题又是令一个让人头疼的事。 今天一大早苏跖远打电话来说,他想参家外交部驻外的办事员考试,说什么可以抵去兵役问题,还能到国外去见识几年,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那……哥,你的意思呢?」要到国外去呀……张继行脸色暗了下来。 妈一定会舍不得! 第五章 「再说吧,我都还没向妈提呢!」摊摊双手,张继之老实说。 「喔。」张继行的目光闪过了下,有几分舍不得兄长到国外去,但又不好说什么,于是呵笑两声带过,将话题转开。 「爸爸自从升任a大文学院的院长后,好像越来越忙了,你不住家里的这几年,他几乎天天都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有时候甚至不回家,要不妈也不会在一怒之下,搬回到外婆留下的这间房子来。」害他也不得不跟着转学到青一中学来。 「喔。」张继之走到窗边,望向青一中学的方向,见到了学校的围墙,不觉地想起了傅采依爬墙时的身影。 「妈有说什么吗?」 张继行摇摇头。 「明后天有空,我去a大一趟,跟爸聊聊。」张继之说着,转回身来。 「哥……」张继行欲言又止。 「什么?」 「你觉得……」张继行不知这话该不该问出口,但在张继之的目光注视下,还是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你觉得妈和爸之间没问题吧?」 张继之皱了皱眉。「你为何会这么问?」 张继行看了兄长一眼,摇头,长长一叹。 「哥,我己是高二生,今年夏天暑假之后就升高三了,不是小孩了,有些事,难道我会不明白吗?」 静静地,张继之看着弟弟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这种事别乱说,大人的事有时是挺复杂的,不是我们能置喙的。」 「我不是小孩,算半个大人吧?而哥你更是百分之百的大人了!」张继行的眼里跳跃着激动的光芒。 张继之走过来,拍拍他的肩。 「是大人了就不该为这事而激动。」 张继行昂起头来,一脸傲气。 「哥,是我就不一样,如果我是真心喜欢上一个女人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变心!」 「莫妹仙、莫妹仙。」青一中学仿巴洛克式建筑的回廊上,张继行远远地追上莫妹仙,边追边喊着她的名字。 青一中学里的风云人物、篮球校队的灵魂队长居然会找上自己,还在许多同学面前喊出她的名字,害得莫妹仙高兴得整个人飘飘欲仙。 「张继行,你找我有事?」 莫妹仙停下脚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温雅可爱,虽然两人同班,过去可从没有过单独说话的机会。 张继行搔搔头髪,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 「呃,是这样的,我听说你昨天送身体不舒服的傅采依回家?」 「是呀。」莫妹仙眨眨双眼,嘴角露着甜甜的笑。 「没想到你挺有爱心的。」咳了声,张继行赞美得有点生涩。「对了,听周妈说,你和傅采依有到我家?」 「呃……」莫妹仙脸上显露出些微的不自然,而后一叹,谎话都说了,岂能不圆谎?而且她也确实去借了洗手间呀! 「是呀,我陪采依一起回家,出了校门后,走着走着,突然内急,刚好走到你家门口,所以就按了门铃,借了一下厕所。」 「喔。」张继行点了点脑袋,心思根本不在借厕所这件事上,话锋一转,很巧妙地拉开。「对了,过去怎么没听说你和傅采依是好朋友?」 那种品学兼优的学生,哪有可能是她的好朋友? 但莫妹仙没说破,不过倒有几分意外张继行会聊到傅采依。「我们是好朋友呀,一直都是,只是见她没跟别人说,我也就不好说什么。」 「原来呀!」张继行笑得更灿烂了。他将莫妹仙拉到一旁的树荫下,那儿人较少,以免人多嘴杂。「对了,既然你和傅采依是好友,那你知道她有男朋友吗?」 莫妹仙一颗雀跃的心,一下子咚地往下掉,掉到冰冷的池子里,什么热情呀、期盼呀,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问这些做什么?你……也喜欢傅采依?」 「这个……」虽没有正面回答,但见张继行呵呵笑,不断搔头的拙样,谁会看不出来? 「算了,你别说了!」莫妹仙的脸色垮下,心里嘀嘀咕咕的念了一堆的话。 又是一个喜欢傅采依的人,真搞不懂这些男同学,采依有哪儿好?只是比一般女生会演戏、伪装罢了! 哼,她最讨厌这样表里不一的人! 讨厌极了,但也……妒嫉极了! 见她脸色骤转,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张继行想了想,还是不想放弃难得的机会。 「喂,我们今天放学后有个聚会,你来不来?」 「聚会?」约她?她才不信。 「是呀,有几个同学嚷着说没去过我家,所以大家就约了要一起去我家玩。」张继行有点不好意思,又嘿嘿笑了数声。 莫妹仙想骂他一声白痴,但最终没说,心里闪过一个清楚的念头一一 「大家想要我约傅采依一起去,对吧?」 她很聪明,把「你」这个字改成了大家,这让张继行有台阶下。而且若说是大家的意思,她也较好向傅采依开□。 张继行听了一愣,随即呵呵笑着点头。 「是呀、是呀,大家都是同学,偶尔联谊联谊一下嘛!」 莫妹仙在心中哼了声,但表面上不动声色。 「那我去说说看吧,没把握一定能说得动,你知道有时候采依确实挺难搞的!」 最后这句话,她加重了语气。 是妒嫉吧!她妒嫉傅采依的男人缘。 「真的吗?」张继行笑得更灿烂了。「那我等你的好消息!放学后直接到我家,我们打算今晚在院子里烤肉。」 莫妹仙没再说话,只点了点头,笑笑后,转身离去。 她是一定会去,至于傅采依,她可半点把握也无。 听说傅采依不喜欢热闹,听说她更讨厌油烟,也不喜欢与同学走得太近,综合了以上种种,还能期望她会点头答应同行吗?除非太阳要改由西边升起了! 不会吧? 在厕所的洗手台前,莫妹仙傻愣愣地看着傅采依。 「你是说你要去?!」 真是跌破眼镜,还跌傻了人的脑袋?! 傅采依竟然接受了邀约,要与她一同去张继行的家,参加烤肉活动。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你方才不是说要约我一起去吗?现在我答应了,你反倒一脸狐疑样,是不想我去?还是只是随口邀约?」傅采依脸上挂着招牌笑容,口气也甜甜软软的。 「这……我怎么可能只是随口约你呢?还有……又不是我家,张继行也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凭什么不想你去呀?」 有点心虚,莫妹仙说得支支吾吾。 傅采依伸过一手来,笑着拉起莫妹仙的手摇晃。 「哎呦,跟你开玩笑的,别生气嘛!」 嘴里不说,但傅采依此时心中己开始盘算,会破例答应张继行的邀约,主要是为了想到张家去见见张继之,那天他高傲的模样和可恨的口吻,令采依作梦都忘不了,她会借机行事,如果又机会,绝对要狠狠地修理他一番。 看着傅采依对自己撒起娇来,莫妹仙一时不知所措。「呃……我、我哪有生气……」 美丽、品学兼优,又一副乖乖牌模样的好处,就是连女人也对她没辙,而且,最主要的是她的姿态还软的令人没话说,又有谁能拒绝的了? 第六章 「既然没生气,那就说定了喔,放学后我们一起走。」 要不是经历过一起翻墙翘课的经验,莫妹仙真要怀疑,那个爬墙翘课的人,根本不是她,只是一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人。 「嗯,放学后一起走。」莫妹仙只能呆呆地说着,呆呆地看着傅采依松开手来,上前去洗手。 「对了,妹仙,你跟张继行很好吗?要不,他干嘛约你一起去他家烤肉?」傅采依边冲着水边问。 莫妹仙上前,选择了一座傅采依旁边的水龙头打开。 「不熟,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约我。」 莫妹仙说了谎话。她当然知道张继行想约的人是傅采依,而她不过是顺便被邀请的人罢了。 「这样呀……」傅采依的心里真有些许失望。 本来想,如果莫妹仙和张继行很熟的话,或许还能借由她向张继行打探一下有关张继之的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莫妹仙咬了咬嘴唇,手洗好了,她将水龙头关上。 「虽然他跟我不熟,但我可对他小知一点点,他除了跟我们同班之外,还是篮球校队的队长,在球场上打球又酷又帅,我们班有许多女生迷他迷死了,不,应该说我们学校迷他的女生可多了。」 「喔?」傅采依装出惊讶的表情。 是吗?她可不认为,至少她对他就半点兴趣也无,而且就算同班,能避免,她就尽量避免与他碰面交谈。 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她可一点也不感兴趣,尤其同年龄的男孩子多半既幼稚又无知,她才不想跟这样的男孩子在一起。 「听你的意思……似乎也很喜欢张继行?」傅采依看着莫妹仙嘴里说着张继行时,眼中绽放的光彩,微眯起眼睛猜测道。 莫妹仙也算性情爽快的人,毫不扭捏地道:「我喜欢有什么用?也要人家喜欢我才行。何况……喜欢他的人可不少呀!」 傅采依挺欣赏她的爽直。「喂,不如我帮你如何?」 「什么?」莫妹仙惊讶地看着她。 她……不喜欢张继行吗? 若不喜欢,为何要答应他的邀约呢? 那,如果喜欢的话,为何还说要帮她? 莫妹仙在这一刻发觉,傅采依真的很难懂,有时温柔似水,好似脆弱得一掐就碎;有时又强悍傲然,就如同爬墙翘课那日一样。 「我帮你。」傅采依也洗好了手,关上水龙头,拉起莫妹仙的一手。 「怎么帮?」收起心中的惊讶,莫妹仙怯怯地问。 暂时先不管傅采依是抱着什么心态,自己喜欢张继行是事实,如果能成为他的女朋友,真的是一件令人快乐得冲上九霄的事。 「你的耳朵过来,我跟你说……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傅采依附在莫妹仙的耳边低声说道。 【第三章 青柿子】 张继之在房里看书,直到楼下吵杂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才放下书,暂时离开卧房下楼来。 在楼梯和前厅的交会处,他遇见了周妈。 「怎么了?忙进忙出的?」 见周妈手上端着一大盘以竹签串着的肉串,张继之蹙了蹙眉头。 周妈看了看他,笑着说:「大少爷,是二少爷的同学来了,他们正在前院里烤肉。」 「喔。」张继之往前院看了看,正巧见到弟弟大步跑过来。「继行,你这样把前院搞得乌烟瘴气,小心妈回来先扒你一层皮。」 话才刚说完,张继之的目光越过继行往后一瞧,很意外地见到站在继行身后的傅采依,没来由地,他的心怦地一动,还好脸上神情并无丝毫改变。 「不会的、不会的啦,哥,你知道妈今天去哪儿吗?妈是去a大找爸爸了,我想不会太早回来。」 张继行哈哈笑了两声,看看哥哥,又转头望了眼身后的傅采依,还有庭院里那一票篮球队的队友,见他们正扯开嗓子朝他喊嚷着,急着要他回前院。 「哥,这位是我的同班同学,她叫傅采依,你上次见过的,她要上洗手间,你帮我带她去好吗?你看前院那些人喊我喊得都快吵死人了,我得帮周妈把东西快全都端出去。」 张继之看了看弟弟,又朝着傅采依望了眼,淡淡地点了点头。 「你快把东西端出去吧!」 张继行朝着傅采依说了句话,急忙忙转身端走周妈手上的东西,嘴里还不忘催促:「周妈,你快到厨房去把剩下的东西也都端出来。」 周妈应了声是,转身离去,只剩下张继之和傅采依两人站在原地。 傅采依见周妈和张继行前后离去,想了下,她上前对着张继之淡淡一笑,一如往常地装出客套温雅的模样。 「不好意思,张大少爷,到你家打扰了。」 张继之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有抹笑意窜过心口,但脸上神情依然平静。 「我记得曾介绍过自己,我叫张继之。」 傅采依在心里不满地哼了声。她当然知道他叫张继之,就算他化成灰她也忘不了,因为从来没人像他这样可恶、像他这样地看穿过她,也没人对她说过那天他说的那些可恶的话。 「我可不敢直接称呼你的名字。」脸上的笑仍绽得灿烂,但心里却己经恨得牙痒痒。「你是张继行的哥哥,我最多只能喊你一声张大哥。」 张继之皱了皱眉。「你和继行很要好?」 心里有股不悦,张继之非常清楚情绪的由来。 他非常不希望她是继行的女友! 傅采依看了看他紧皱着的眉头,心里猜着,他所谓的要好,是指…… 「我想借洗手间,能不能请你带路?」她不准备回答他的问题,至少在想清楚他的用意前。 「这边请。」 张继之目光转沉,绷着脸,大手比向一旁。 「谢谢。」 往他所比的方向看了眼,傅采依给予一记柔媚无比的笑,转身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 张继之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跨出了脚步,越走越远,最终还是决定跟上她。 傅采依走过餐厅,照着张继之所指的方向,寻到了一扇小门,推开门往内走,很意外门外竟是一小片的花圃,花圃里种着一些红红紫紫、不知名的花,在靠进围墙处植着两三株树,由树上绽开厚沉的黄花来看,那几株也是柿子树。 看来,张家人很喜欢柿子树? 想着,她在心里啐了几声,想起那日张继之居然说她是柿子,心里还是气恼。 「洗手间在那边。」张继之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傅采依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着他,心里很恼。 「我知道,谢谢张大哥。」 她努力维持着声音的甜美,心底却不知己咬过多少回牙。哼,就算再讨厌她,也不用像盯着窃贼一样地紧盯着她吧? 「不用客气。」若不是她眼底清晰可辨的愠火是那么的明显,他肯定会被她脸上甜美的笑容所蒙骗。 她真是有趣,心里明明恼怒着他,脸上的笑容还能装得甜蜜腻人。 不过,他就是喜欢她的矛盾和里外不一。 傅采依心里头不知是第几回咒骂了, 「那我上洗手间去了。张大哥应该不用在这里等着吧?我又不是贼,不用像防着小偷一样的防我吧?」 第七章 说完话,她有点愤怒地转身,急步朝着洗手间而去,拉开门,用力地关上,算是稍稍表达了她心中的不满。 看着几步外的洗手间,再看看那扇被拿来泄愤的门板,张继之顿觉好笑,也为那扇门感到同情。 可怜的门呀! 走出洗手间,傅采依很意外见到仍站在花圃旁的张继之,恼怒地想着,他真将她给当成贼了吗? 脸上的笑容再也无法娇绽,心情恶劣透了,她重重地踱过去洗手。 「想……参观一下屋子吗?」张继之双手抱胸,见她走来,略抬起脸。 他的话让傅采依露出疑惑的眼神。 「你不是把我当小偷吗?带我去参观妥当吗?」 张继之一愣,随即哈哈笑了两声。 「你是这么想的?」 难怪方才她会用恼怒的眼瞪他。 傅采依不喜欢他的笑声,更讨厌他的笑容,那些彷佛都带着浓浓的嘲笑意味,自尊心极强的她,哪能接受? 「要不……你希望我怎么想?」她将「张大哥」三个字省略了,心情超级恶劣。 张继之审视着她,并无马上回应她的话。 论身高,他足足高过她一个头又多一些,就算她挺直了腰椎,了不起也只达他的肩头,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她那一身绝然的气魄,绝不输给他,还让他挺佩服的。 「你的想法如何,恐怕不是我能左右的吧?」他将问题原封不动地又抛回给她。 傅采依气得差点没跳起来。「张继之,你到底想……」 「耶?原来你们在这儿呀!方才张继行还在唠叨说,采依你去洗手间怎么去了那么久呢!」莫妹仙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我……」傅采依硬是将没说完的话吞回肚子里,笑着转身,对着莫妹仙说:「我刚由洗手间出来,与张大哥聊了几句。」 张继之看了她一眼,不得不佩服她神色变换得自如,方才还满眼、满脸的怒火,一个转身,面对同学,又绽起了笑容。 「我对傅小妹说,有没有兴趣参观我家,我可以带她四处看看。」 「真的呀?其实我也挺想……参观……」莫妹仙的眼里挂满羡慕,一转头与张继之对上眼,脸庞随即飘上两朵晕红。 「呃……我是来上洗手间的,要不张大哥你就带采依去参观,一会儿后再由采依陪我四处看。」 「既然妹仙想参观,我看你就等她吧,其实我没有什么兴趣四处看。」傅采依软声说。她讨厌极了张继之方才叫的那一句「傅小妹」。 她哪儿小了?不过略小他几岁而己,他凭什么喊她小妹?况且,就算她是小妹好了,也绝对不是他的小妹! 「这样……」张继之看了看她,神情平静,又看看莫妹仙。「不如我们等你吧?莫同学。」 莫妹仙的心里震荡了下,注意到了他的称谓。 他称采依是小妹,却称她一声同学,这亲疏远近己不言而喻,她还需要自取其辱吗? 「我看不用了,我去了洗手间之后,想直接回到前院去吃烤肉,所以你们就不用等我了。」莫妹仙说着,笑容有点僵硬。 「既然这样的话,那……」 张继之收回落在莫妹仙身上的目光,转向傅采依看了眼,微勾了下嘴角,又对着莫妹仙说:「不如一会儿后我让继行带着你参观一下我家,如何?」 莫妹仙自然是高兴非常。「谢谢张大哥,那我先去洗手间了。」 能和张继行私下相处的话,她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没再多停留,莫妹仙只朝着傅采依眨了眨眼,随即转身朝洗手间而去。 见她竟头不回地上洗手间去,傅采依只能在心里嘀咕,真是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请吧,我带你参观一下我家?」张继之看着她,嘴角的笑意仍高挂。 傅采依皱着眉头。 她是想拒绝的,但拒绝不就意味着胆怯、害怕、退缩?!开什么玩笑!她会怕他? 不可能! 「如何?不敢与我同行?」 张继之收起笑容,投过来挑衅的目光,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有点幼稚,彷佛瞬间回到了四、五年的高中年代。 不过那时的他,恐怕也与幼稚无缘。据同学所言,高中时期的他,就己经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沉稳模样,足足比实际年龄要长上好几岁。 「谁说我不敢?」心里才想着,就听到他嘴说,傅采依岂会服气? 「那……走吧!」张继之在心里偷笑,没等她,转了个身,迳自往前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这一刻傅采依发觉,若目光能杀人,她肯定己朝着他的身后砍了好几刀。 真是个令人讨厌的男人! 张继之带着傅采依上到顶楼,张家的顶楼同样植着几株柿子树,不过不像种在庭院里的柿子,这儿因为植在盆子里,树不高、叶不密、没有开花,可想而知更不可能会结果。 「我发觉你们好像挺喜欢柿子树的?」站到前方的女儿墙前,傅采依看着一株植在盆里的柿子树。 张继之缓步走到她身后。 「这栋房子是我外婆留下来的,我外婆生前喜欢柿子树,所以就在屋子里种了许多。」 「你外婆?」 既然是外婆的屋子,他们为何又住在这里?自己的家呢? 「对呀,我外婆,她是青一中学的前一任校长。」张继之说着,没看着她,走到柿子树边,双手背后,缓缓地闭起双眼。 傅采依趁着他闭起双眼的机会,好好地上下仔细打量。「就是挂在校长室里,那张唯一的女性照片?」 张继之张开眼来,微微一笑。 「那是我外婆年轻时的照片。」 他的笑容让傅采依一愣,心脏咚咚跳了几下,随即有点慌地转开脸,仰头看着天。 「那……你们为什么会住在这儿?」 话一脱口,傅采依就后悔了。 他或他们一家人住在这儿,干她什么事?她何必多管闲事呢? 都怪他的那一记笑容太真诚灿烂,害她大受影响,脑子无法精明地转动,言语自然会出错。 张继之朝着她望了会儿,收起笑容,走到女儿墙边,往下望,淡淡地说:「我母亲想搬过来,因为这里离她工作的地方近一点,她是青一中学的校董。」 「噫?」傅采依有点讶异。 不过,张家也挺低调的,至少在学校里从没传过有关张继行是校董儿子一事,张继行也从不说。 「我不住这里。」傅采依还没反应过来,张继之突然说道。 「噫?」 「我住校,偶尔才回来这里。」张继之转回身来,脸上又恢复一惯的严肃,笑容全消失不见了。 傅采依就讨厌他这副模样。「你干嘛告诉我这些?」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一次,眼前的是敌人,拥有一张扑克脸的敌人! 「是呀,我干嘛告诉你这些?」张继之一手撑在女儿墙上,嘴里看似低低地喃念,双眼却精亮无比,好似要将她给看穿。 「对了,你方才上洗手间前,我记得问过你和继行是不是很要好,你还没回答我。」 傅采依就是讨厌他这样盯着她看,好似心里的事一下子全被他给看透了,没有秘密。她讨厌没有秘密,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隐私。 第八章 「我和继行要不要好,干你什么事?」倔强地,傅采依噘着嘴,故意说道,想了下,还补上一句:「莫非你这个当哥哥的因为讨厌我,就要阻止自己的弟弟和我交往?」 见最后一句话,顺利地让他的脸色转为铁青,傅采依觉得自己小胜了一场,值得为自己喝采。 「是这样吗?我可半点也看不出来你是他的女朋友。」 张继之收回手,离开墙边,笔直朝她走来。 这样的气势吓得傅采依心虚,连连往后退了数步。 「喔?你又知道怎样才是他的女友了?」 张继之停在她的面前,略弯腰地凝视着她。 「我就是知道!」 傅采依抿着嘴,板起脸孔。 「别说得这么自信,我妈说过,这天底下的事,越自信就越容易出差错。」 「是吗?」张继之轻轻一笑。 傅采依气得转身欲走。 「我最讨厌你这种扑克脸,又自以为是的人。」 「喔?」张继之不在乎,只微微挑了下眉。 「懒得跟你说话。」 抛下最后一句,傅采依转身离去,在进入楼梯间时,正巧遇到由楼下跑上来的张继行。 「原来你们在这儿呀?」张继行笑着问。 傅采依收起气愤神情,对着他甜甜一笑。 「哥,我记得你很少上顶楼来。」张继行侧身朝着一旁的傅采依看了眼,走上前。 张继之静了几秒,等弟弟走近,抬手拍拍他的肩。 「小时候上来时,总觉得高,现在长大了,一看,原来也不怎么高。」 张继行听了,哈哈一笑,小声说:「哥,原来你有惧高症。」 张继之笑着摇头。 「没有,别瞎说了。只是,人如果能脚踏实地地站在地上,何必一定要跑到很高的地方去呢?」说完,他看了眼呆站在楼梯间的傅采依,收回目光,又看看身旁的弟弟。「你和你同学聊聊吧,我先下楼去。」 转身,他很快地来到楼梯间,在越过傅采依身旁时略顿了下,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嗓音说:「如果你那么确定可以成为我弟弟的女友,现在就让你有表现的机会,我把这儿让出来,让你们独处。」 傅采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足足愣住有十数秒,而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挑衅地昂高尖瘦下巴说:「那我就先谢过你了,张、大、哥。」 可恶,他越不想张继行与她交往,她越要与张继行走得近。 「我哥对你的印象一定还不错,他可是从来不带人参观家里,你是第一人。」张继行笑得似烈阳一样灿烂,不愧有阳光男孩的称号。 「是吗?」傅采依望了天边一眼,怀疑他的说法。 或许更贴切地说,张继之根本不是对她印象好,而是坏得出奇,防她似防小偷一样,才会勉为其难地带她参观家里。 「真的。」张继行收起笑容,也发觉到盆栽中的柿子树,他走近。「傅采依,你知道我家为何特别喜欢种柿子树吗?」 前院里有、后院里有、屋旁的花圃里有,连屋顶上的盆栽中都有,她一定也发觉了。 「不是因为你外婆喜欢吗?」傅采依随口回答。 「你知道?!」张继行很讶异于她居然知晓。 「你哥刚刚说的。」这有何好大惊小怪的? 「喔。」张继行偏头想了下,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柿子树叶,「那……我哥告诉你关于我妈怀了我哥时,吃了很多柿子的事了吗?」 这有什么好说的? 「一般女人怀孕时会特别喜欢吃某些东西,都是正常的吧?」 傅采依走到女儿墙旁,靠着墙坐下,动作很得体,轻轻缓缓、温温雅雅,一如她平常在所有人面前的表现。 「不正常。」莫名地,张继行的心中大大松了 口气。看来哥没讲。 虽然直至现在仍无法确定是否因为母亲怀有大哥时,吃了过多的柿子,而导致日后他对柿子产生了过敏,但唯一能断定的,若哥对傅采依连这事都说了的话,就表示极端不寻常,傅采依在哥的眼中就和一般人不同,甚至可能是喜欢…… 「有什么不正常?」 傅采依其实并不喜欢与他在这儿瞎扯,但至少这话题她还能接受,因为是绕着她的敌人转,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我哥对柿子过敏。」 离开柿子树盆栽,张继行踱到傅采依身旁,蹲下身躯坐了下来。 「他……」原来那个老板着脸的扑克牌老k也有弱点! 「我是说,你哥对柿子过敏?」 「是呀! 」 张继行抬起脸来,望了她一眼,笑笑。 「这很奇怪吧?我妈在怀他时,吃那么多柿子,结果他从小时候起,就一粒柿子也碰不得。」 「是很奇怪。对了,我听你哥方才说,你妈是学校里的校董,是吗?」 岔开了话题,她认为今天这样己经够了,她不想再长聊,想回家了。 张继行的目光一沉。 「我……其实不仅是校董,明年起,她可能会接校长的职位,可是我并不喜欢因为这样,而……」 「我知道你的意思。」傅采依打断了他的话。 这一刻,她真是有点欣赏他。至少他希望自己在学校的风光皆出于自身的努力,不是因为母亲或家里所给予的光环。 如果弟弟也能与他有一样想法,做事与他一样踏责,认真努力地读书,该有多好? 「我们不谈这些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家了。」说着,傅采依站起身,抚平裙摆,优雅地转身。 「傅采依。」张继行急忙忙地随她站起,喊住她。 「有事吗?」傅采依转回身来。 看着她的脸、她迷人且晶亮的眼,还有既优雅且落落大方的神情,张继行一下子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消一眼,傅采依己能猜出他心中想些什么,「我妈告诫过我,在上大学前,是不准我谈恋爱的!」 「喔?!」张继行沮丧地低垂着脑袋,随后又抬起脸来,「为什么?」 傅采依耸耸肩,摊了摊手。 「不为什么,总之她就是这么说的!」 「那……」他想追求她的话,也不好意思开口了,心里沮丧呀! 「你……还会来我家玩吗?」 傅采依愣了愣,没摇头也没点头。 张继行红着脸,表情有点拙,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就算不是男女朋友,我们也是同学嘛,何况我们是同班同学,可以变成好朋友的!」 见他红着脸,傻里傻气的,傅采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对呀,就算我们不是男女朋友,至少也是同班同学,可以成为好朋友的嘛!既然是朋友的家,没道理不来玩。 不过先说好了呦,我可不单独来玩,要我来,都得有莫妹仙陪,否则我可不来。」 瞧吧,莫妹仙,我算仁至义尽了吧?从头到尾没忘了为你当红娘,牵红线。 「没问题,没问题。」张继行笑呵呵,「我看莫妹仙也不讨厌来我家,以后约你就约她,你们一起来玩。」 「好呀。」傅采依爽快地答应。「我看时间真的不早了,我该回家了,免得回去后我妈唠叨。」 第九章 临离开张家前,傅采依又去了一次洗手间,很意外在洗手间前的花圃处又遇到了张继之。 他看着她,深深的眼窝似一个无底洞,好似能吞噬她、禁锢她,将她的人和灵魂一起永远关在其中。 他朝她走来,拉起她的手。 「这个给你!」 「什么?」傅采依微愣,等看清楚了手中的东西,再抬起头来,张继之己转身走远。 「为什么?为什么送我青柿子?」 而且看起来还是颗经过特殊处理的青柿子。 张继之顿住脚步,没转回身来,两人相距约有五步左右的距离。 「那是颗以柿子木雕成的柿子,漆成了青绿的颜色,我觉得与你挺像的,所以就送给你!」 其实一直以来,他和外婆一样喜欢柿子,喜欢柿子独特的香味,无奈无福消受,体质偏偏对柿子过敏。 「你是说……我像青柿子?!」 愣了下,傅采依看看手中的木雕青柿子,又看看他的背影。 「是呀,你不觉得吗?」 他仍没转回身来,而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了一阵。 「青柿子外表挺好看,也可以拿来染东西,但一扒开,那果肉却吃不得,除非经过特殊处理,还有……」 闻言,傅采依气得直发抖,大声一喊:「张、继、之!」 他是在暗讽她如青柿子一样,虽然外表看起来柔弱优雅有气质,可一旦撤下那些伪装,她不过就是颗涩涩的、只能拿来当染料的青柿子吗? 张继之转过身来,见她生气的模样,先是一愣,收起了笑容,随之又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出来,还差点笑弯了腰。 「你现在的模样,真像青柿子!」连脸色都铁青了。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晓,他很喜欢青柿子,爱极了青柿子。 虽明知不能爱,但却忍不住,就算要赔上性命,也爱。 「王、八、蛋!」什么优雅的形象,全不顾了,傅釆依气得踱脚,转身甩门,进了洗手间。 天知道,她多想用手中的这颗木雕青柿子扔死他。 但现在她还在人家的家中作客,所以暂且将仇恨放下,反正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第四章 任性】 「冤家路窄」这句话说的一点都没错,连到a大来找母亲,也能让她在校园里碰到张继之。 「你又翘课了?」瞧,他一开口就没好话。 傅采依白他一眼,想越过他,佯装不认识,大步往前走,无奈被他拦下。 「喂,我也不过就是爬了那么一次墙,翘了一次课,被你给看到了,你就别老是说我翘课,好吗?」 其实,是妈妈打电话到学校给周老师,帮她请假的。 因为方才她才去做了一件伟大的不得了的大事一一帮她的弟弟送假单到学校请假。只要再旷一堂课,傅家明怕是想上高中都难。 「那这时间,你不是该在课堂上的吗?怎么又会……」 「拜托,你又不是我家老妈子,管那么多干嘛?」 又白了他一眼,傅采依绕过他,往前走去。 张继之急忙跟上脚步。 「总之,翘课就不对,何况你又是青一中学的学生,我就不能不……」 「不能不管,对吧?」停下脚步,傅采衣露出凶巴巴的表情。 看着她的表情,张继之愣了愣,随即笑了出来。 「怎么说,该上课的时间没在学校里上课,就是不对的事。」 「我己经向学校请过假了。」又白了他一眼。真是多管闲事! 「对了,你来a大干嘛?」 该不会连妈妈在a大里教书都让他给打听清楚了,准备来告状,揭发她翘课爬墙,却假说生病的谎言。 张继之见她神情中闪过慌张,故意转移话题,不回答:「那你呢?你又来干嘛?」 傅采依懒得再理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如果我说我有亲戚在a大里教书,我是专程过来找她的,这样行吗?」 她并没说谎,妈妈算在最最最亲的亲戚行列里。 「当然行了。」 张继之看着她的侧脸,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她美,连侧边脸都美。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恰巧有亲戚在a大里教书,我也是专程过来找他,这样……也行吗?」 他也没说谎,他的父亲不仅在a大里教书,还是文学院的院长。 「奸诈。」傅采依忍不住低啐。他居然学她说话! 「好了,既然我们都各自有亲戚,也都是各自来找亲戚,不如就在这里分手吧!」 再继续与他瞎扯下去,她浑身细胞会死光光。 「你的提议是很好,不过……方才想了下,现在我觉得应该陪你先去见见你的亲戚,打声招呼,这应该是晚辈对长辈该有的礼节。」 张继之想多了解她,自然不肯放弃这难得的机会,可以认识认识她的亲人。 「什么晚辈长辈的?你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傅采依眯起了眼。现在她不得不怀疑这个人了,搞不好他就是来找妈妈告状的,要不,干嘛一定要随她去认识她口中所说的亲戚呢? 「喔!是这样吗?」 被拒绝得过于明显,张继之心里浮现几分沮丧。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就年龄和辈份来说,我确实是晚辈,难道不对吗?」 这句话说得傅采依无言反驳。 哼,想去向妈妈揭穿她翘课爬墙的事,门都没有!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但你不也说是来找你亲戚的吗?那么,既然对方也是你的长辈的话,为什么不是我先陪你去见见你的长辈?而是你先见我的亲戚呢?」这就叫见招拆招,她厉害吧? 「这……」张继之一愣,「你想见见我的亲戚?!」 他真的感到很意外,但绝不排斥。如果可以让爸爸先见见她,一定也会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女孩,等她上了大学后,或许他们就可以正式交往。 「是呀,不可以吗?」傅采依心里可得意了。如何?怕了吧? 「当……然可以。」张继之双手背后,弯腰倾身看着她。 「什、什么?!」采依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迅速爽快。 「是呀,有何不可以?」张继之笑了,由她眼中见到了错愕和恼怒。「我可不像某人一样,只是光说不练喔!」 「谁说我光说不练?」果然,傅采依气得差点跳脚。 「那就请吧!」张继之比出一个请的姿势,自己率先跨出脚步,往前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傅采依火大了。 「去就去,谁怕谁呀!」急忙忙地,她跟上他的脚步 说来也怪,就算经过多年之后,傅采依仍没想透,张继之明明是个手长脚长的人,但那日她走在他的身后,他步伐却半点也不快,让紧跟在后的她,轻而易举就随他走过半个a大校园,来到位于a大最里端的文学院所。 循着宽大且不高的阶梯,两人一步步往文学院的晓风大楼走,晓风大楼位于一大片的榆树林后,风一吹,春光下的榆树枝叶摇晃,筛着光线落在翠绿草坪上,煞是好看。 不过,傅采依完全无心欣赏,随着晓风大楼越来越近,她竟有些紧张了起来。 第十章 难道张继之真有亲戚在a大里教书,瞧他对这儿熟门熟路的,甚至比母亲在这儿当教授的她,还熟悉这里的环境,傅采依越走心里越不踏实。 她陪他去见亲戚干嘛? 两人又没有什么关系,去见了,岂不要让人误会? 「喂,张继之,我就……」她不想去了。 「嘘!」张继之出声打断她的话,并将她拉到一旁,躲在一棵榆树后,目光望向右边的几株榆树后。 「喂,怎么……」傅采依挣脱了被他捣在手掌下的嘴,正想开口抗议,却诧异地见到了一对正在争执的男女。 「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穿着保守的白色衬衫、宝蓝色窄裙的女子说着。 「我早说过,我己经……」男子戴着厚沉的眼镜,没来得及将话说完,己让女方突然挥出的巴掌打偏了脸。 那一巴掌打得极狠,又快又重,甚至打飞了男子脸上的眼镜。 男子愣住了数秒,又过了一会儿,沉沉地一叹,弯下腰身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眼镜,背着身说:「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我们的关系在多年前就己经结束了,一如我说过的,我们本就不该在一起,原因……我相信你比人何人都清楚!」 女子看着他,看着他紧握在手上的眼镜,再也不受控制地大哭了出来,哭得肝肠寸断,不能自己,最后,捣住了嘴,转身狂奔而去。 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傅采依完全愣住,不敢出声,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身旁突然发生的事,更是让她措手不及。 「妈!妈!」张继之连喊了两声妈,然后顾不及身旁的傅采依,转身拔腿追着方才那抹狂奔而去的身影。 妈?! 那……那女人是张继之的母亲?! 傅采衣飞快地转过脸去,看着榆树后的男子。 那么,他是谁呢? 还来不及消化这个问题,那个榆树后的男子好似己发现了她的存在,目光跳过了几棵榆树,隔着苍翠树荫、筛落的阳光、碧绿草皮,与她在空气中交会。 傅采依本想转身走人,但那发现了她的人却在这时开口 : 「这位同学,你……」 「盛昌,她又来找你了吗?我听说……」 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奔跑了过来,不顾一切地奔入榆树下男子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他,但随着男子目光所落的方向一拉,她也愣住了,完全无法将话说完。 傅采依何尝不是?与他们两人相较,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顷刻间,她似让疾雷给劈中了一样,大睁着双眼和嘴,看着眼前的一切,灵魂震骇得早己飞走,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事,脸色越来越苍白,最终身体还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采依,妈……」女子率先反应过来,开口叫了声她的名字,朝她走来。 傅采依被这一声呼唤喊醒,颤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急退了数步,摇了摇头,无法置信地瞪着两人。 「你们、你们……你们真该下十八层地狱!」说完话,她转身狂奔着离去。 在张家门口踱步了许久,见夜己越来越深,但傅采依并不想离去,一来是因为她不想回家,二来是她根本无处可去。 在门铃前她又犹豫了一阵,实在拿不出勇气来按下门铃,正想放弃,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一一 「傅采依?」 是张继行,他刚与队友练习完篮球回来,见到呆站在门口的傅采依,满脸又惊又喜。 「这么晚了,你怎会……」 是来找他的吗? 一想到这儿,他红了脸。 「我……」傅采依欲言又止,想了下,「张继行,我想找你哥,能不能帮我叫他出来?」 「找我哥?」干什么? 「是的,我找你哥。」傅采依交握着双手,神情中满满倦意。「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真的有事得向他说。」 「什么事呢?」能对哥说,就不能对他说吗? 「你别问。」 她不想事情越来越复杂,在学校每天都得见到他,难道她要对他说:对不起,因为我妈妈的关系,害得你父母不和? 「总之,你能不能帮我叫你哥出来?」 「这么神秘?」张继行其实是不愿意的,但见她真的是满脸着急,他也不好拒绝。「好吧,你等一下,我去叫我哥。」 「谢谢。」傅采依投过来感激的目光,脸上绽开今天从离开a大后,唯一的笑容。 哪还需要什么感谢的话呢?她的笑容对张继行而言,就是最好的道谢。 「你等着,我马上去叫,不会让你久等。」 说着,张继行掏出钥匙开了门,往门内疾奔而去。 果然,没让傅采依等太久,大约只有两、三分钟,张继之就出现在门后,身后几步外跟着张继行,他透过拉开的门缝偷瞧。 「这么晚了,怎么还跑来找我?」张继之担忧地看着她。 听继行说,她有急事。是什么事? 「我……」傅采依难得欲言又止,咬了咬唇,望向微微开启的门缝里。 张继之一眼看出了她的顾忌,随手将门给拉上。 「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事?」 傅采依先是摇头,后又点头。 「你……你妈还好吗?」 这句话问得张继之微愣,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这个女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因为在a大里见到他的父母吵架,就好奇得彻夜不睡,跑来他家问结果板起脸孔,张继之脸上浮现不悦。 「很好。如果你是为了这事而来,就快快回家去睡觉吧!别人家的闲事,最好少管。」 「我才不是为了这个而来!」 她没那么无聊好吗? 可是换个方式说,也不是完全无关的事。 「你……我们能不能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谈谈?」 「这儿就没人。」口中的语气虽说得硬,但张继之隐约间却感觉到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不行。」傅采依皱起了脸,往门内又看了一眼。 「还有……」接着一叹,她的脑袋垂得更低。「还有我今晚也无家可归,你有没有地方可以收留我?」 「你翘家?」张继之嘴里虽这么问,心里却迫切的想知道为什么。 傅采依点了点头。 她不仅现在翘家,还打算从今天起,永远都不回家。 「为什么?」张继之又问。 说实在,己有点累了,白天处理完妈妈的事,好不容易安抚好她的情绪,现在还得处理傅采依的翘家问题。 唉,真是多事之「春」呀! 「你现在别问我为什么,等一下我一定告诉你,现在你只要回答我,有没有不受打扰,可以让我们两人好好谈谈的地方?」 张继之无声地又望了她一会儿,随即淡淡地点了点头。 今晚不方便让她借宿家里,而且家里也不是个好的谈话场所,因为母亲的情绪仍不稳定,不适合被打扰。 「有,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进屋去拿点东西,再带你去我的宿舍,我把那儿借绐你住吧!」 又看了她一眼,他转身在门上敲了几下,果然门里的张继行飞快奔来开门,兄弟俩互望了眼,他大步朝屋里走去。 第十一章 「哥,你们在谈什么?」张继行不解,傅采依到底和哥哥谈了什么? 张继之没理他,大步朝着屋里去。 「傅采依,这……」张继行看看门外的傅采依。 傅采依看着他,耸耸肩,并不愿意再多说话。 这时,张继之己由屋内转回,匆匆对着张继行说:「我出去一下,你在家好好看着妈,她身体不舒服,若问起我,就说我去去就回来。」 说完,没再理会张继行,和傅采依一起转身,匆匆忙忙地离去。 「这里够安静,你想说什么,都不会有人打扰我们。还有,若真无地方可去,你就在这里住下吧,钥匙给你。」 其实,除了学校的宿舍外,张继之早在f大旁租了间属于自己的公寓,偶尔离开学校却又不想回家时,他会来这里,当然还有与几位死党聚会时,他们也会来这里,今晚这里也刚好派上用场。 傅采依伸手接过钥匙。从认识他起直到这一刻,对他的观感,可说是一百八十度大逆转。 「……谢谢。」她嗫嚅了许久,才将道谢的话说出。「你……怎么不问我,到底想跟你说什么?」 张继之无所谓地耸耸肩,选了张沙发坐下。 「我现在想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你……为什么翘家?」 从继行的口中得知,她是一个品学兼优的模范生,那为何会演出翘课、爬墙,又逃家的戏码? 「你别问我为何不回家,因为我想说的事,就与我为何不想回家有关。」傅采依一脸愧疚,为她母亲所做的事,她深感抱歉。 「那……」张继之深深凝望着她,见她双手在身前交握,拧着。 从这一阵子来的观察,他发觉她在紧张时,就会有这样的动作出现。 「你先坐下来,想跟我说什么,就说吧!」 傅采依抬起脸来,对上他的视线,低声说了对不起,然后她听话地选了张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来。 又是一片寂静,而后见她沉沉地吸了几口气,彷佛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终于开口: 「我想跟你说,我妈对不起你妈妈,不管什么原因和理由。」 「什么?」他听得懂才有鬼! 「我……」傅采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豁出去了,接着说:「今天在a大校园里,你口里喊着的妈,是你妈妈没错吧?」 张继之睁大双眼看了她几秒,而后微点头。 「那么,那个被你妈呼了一巴掌的人,是你爸,没错吧?」傅采依表面平静,但内心澎湃地说着。 张继之仍是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又微微地点了点头。 「很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我……」 「你听我说完,你不需要不好意思,更别说这样的话……」 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离开沙发四处走动,抬起一手,咬着手指。 「因为……该不好意思的人是我,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为什么?」张继之跟着站起,来到她身旁。 傅采依的心咚咚咚咚,剧烈地跳着,彷佛要由她嘴里跳出般的激动,她愧疚着,不敢看他,将脸转开。 「今天你追着你妈妈走了之后,我见到了一件直到现在我仍无法相信的事。」 「什么事?」 傅采依将脸转回,眼里迷迷茫茫,看不清是泪还是水气。 「我一直以为我妈很爱我爸的,虽然我爸己经过世了几年,但是……」 但是今天她见到榆树后的两人,关系是那么的暧昧,投之于彼此的眼神是那么地浓烈,她知道那是深情,好似两人早己相爱,爱得极深,也爱了许多年,但无奈于现实的环境,迫使他们不能在一起。 如果是这样,那她父亲呢? 她父亲在母亲的眼中、心里,到底算什么? 「但是?」 「但是她不爱他!」沉沉地吁出一口气,傅采依终于说出口,她以为自己不行,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比想像中还要坚强。「另外,我想说的是,让你母亲哭着跑走、让她和你父亲不和的罪魁祸首,就是我妈!」 「这……」 张继之后退了一步,但随即镇定了下来,他望着她的身影,看着她纤细的骨架,而后全身一颤,突然哈哈大笑了出来。 傅采依被他突来的笑声吓一跳,瞪着不解的双眼。 他疯了吗?要不为何笑?这种事该哭、该生气,绝对不是笑。 「原来你说到a大去看亲戚,是去看你妈妈?而你妈妈就是a大文学系的教授李慈姬?」 傅采依愧疚地缓缓点头。 张继之踱步过来,拉起她的手,将她拉到沙发边坐下,而自己则是坐在她身旁的地上。 「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感到愧疚,更不用觉得你对不起我或我的母亲,因为你不是你妈。」 「但是我……」 他握着她的手,目光似凝视着最珍爱的宝贝一样看着她。 「我父亲和我母亲的事,其实我很早就知晓了,而且知道得颇多,因为我父亲向我坦承过,他和我母亲之间没有感情,而且他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要不是我外婆从中作梗,他们早该在一起,不会分隔两地,只能凭着回忆想念着彼此,接受着永无止尽的折磨。」 「但是……」这些事确实是她所不知的。 「听我说。」他抓着她的手。「我听我父亲说了这段往事之后,并不怪他,甚至为他感到高兴,但我并没将这件事告诉继行,所以我希望你也别说。 我父母本来就不和,我母亲不是个温文尔雅的女性,她性子刚烈,像我外婆,以前我父亲还在家中时,他们总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后来父亲搬出家里,我觉得是一件好事,所以……」 他并不会把父亲和李慈姬的事看得太重,那是父亲的事、是父亲的幸福,他无权过问,更无全阻止。 「但,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我的母亲其实并不爱我父亲!」推开他的手,傅采依的双手紧握成拳,从指节的暴凸和青筋的微露,可看出她的气愤。 张继之看着她既任性又执着的模样,深深地一叹,站起身来。 「大人的世界不是我们能懂、能评论的,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看着他转身离去,傅采依急急由沙发上跃起,抗议似的大喊:「为什么你们总是这样说?我己经不是小孩了,再过一年多,我就要高中毕业,我要上大学了!」 张继之没转身,脚步略顿,「你会说出这样的话,就表示你还是小孩,还任性着。」 他往外走,走到门边。 「张继之,你凭什么一副大人的口吻!你不过年长了我几岁而己。」傅采依不甘心,在他身后大喊。 张继之开了门,没理她,往外走了出去。 他得联络一下她的母亲,让她的家人放心。 「张继行,你怎么了?」莫妹仙在篮球场旁见到一脸沮丧的张继行,不在球场上练球,反倒拱着背脊,弯身坐在一边,便问道。 张继行抬起头来朝她望了眼,又低下头来,深深一叹。 「你怎么了?」莫妹先在他身旁坐下,见他没拒绝,她的心里好高兴。 第十二章 张继行又抬起脸来,盯着她看了许久,随口问:「你知道今天傅采依请假吗?」 「知道呀!」 她也有点意外,除了那次爬墙翘课之外,这是傅采依第二次请假。 张继行静静地望了她一会儿,嘴巴蠕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将话问出口: 「莫妹仙,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告诉我实话。」 「好。」 别说一件,就算十件、百件、千件,只要她知道的都会说来,绝不骗他。 「我……你去过我家,也见过我哥对吧?」张继行问。 莫妹仙点头。 见她点头,张继行接着问:「那……你觉得我和我哥谁长得比较好看?谁又比较强?」 莫妹仙一愣,「你……问这干嘛?」兄弟耶,哪有这样比的? 莫妹仙的目光让张继行感到羞愧,而后他闭了闭眼,大叫一声后站起,沿着篮球场奔跑了起来,足足跑了几圈,等再回到莫妹仙身旁时,才发觉众人既惊讶又诧地望着他的眼神,他在莫妹仙的身旁坐了下来,眼眶红红的。 「我哥告诉我,傅采依要转学了!」他垂头丧气地说。 就在昨夜,哥和傅采依出去后,回到家,敲了他的房门后告诉他的。 「噫?傅采依为什么要转学?」莫妹仙看得出张继行的悲伤,心里又妒又不舍。 「我也不知道。」张继行摇摇头。 他连傅采依为何到家里来找哥哥,都不知道,因为最终,哥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莫妹仙的心里很气,「你一定很舍不得吧?」 张继行抬起脸来,眼眶还是红红的。 「舍不得有什么用呢?傅采依根本不喜欢我,她喜欢的是我哥!」 一定是的。要不,她干嘛刻意跑来找哥出去,告诉他这个消息? 「是吗?」 傅采依是喜欢张继之大哥的吗?为何她一点也看不出来? 「张继行,你真的这么认为吗?要不要我去帮你问问傅采依?」 「不用了!」张继行拒绝,他的自尊不希望自己知道答案。 「那……」莫妹仙为他担忧。 张继行望着她,欲言又止,一会儿后站起身来,低着声,若有似无地说:「就这样,她转走了也好……」 傅采依足足请了一个多星期的假,而后回到学校上课,一个多月后,在周老师的告知声中,她正式向全班同学道别,转到北部的学校。 在离开前,张继行为她办了一个欢送会,地点在张家,因为张继行的妈妈出国去散心,爸爸又极少回来,屋子够大。 这曰,太阳刚下山,青一中学放学后,篮球队的成员和班上几个和张继行情感不错的同学,都一起到了张家。 大家一起嬉嬉闹闹,在前院里烤肉。 莫妹仙拿着烤好的肉片,端着盘子,来到坐在柿子树下的傅采依身旁。 「暗,给你! 」 她本以为她不会来,没想到傅采依竟爽快地答应了张继行的邀约。 如上回一样,她仍是没猜中傅采依的心思。 傅采依抬起头来,朝着莫妹仙看了看,伸手接过置着肉片的盘子,双眼盯着盘中的肉片看。「莫妹仙,其实我没什么朋友。」 「我知道。」莫妹仙看了看她,弯腰坐下。 「谢谢你。」傅采依拿起盘中的筷子,夹了片烤好的肉,送进嘴里。 莫妹仙将目光调开来,望着几步外那群围着碳火烧烤,玩着,嬉笑戏闹的人。 「张继行告诉我,他喜欢你。」 傅采依的神情平静。 「但你喜欢他,不是吗?」 莫妹仙转过脸来,静静地看着她几秒。 「是的,我是喜欢他,但他并不……」 「他会喜欢你的!」 傅采依抬起一手来,握住她的。 「我走了,他和你会有共同的话题,久而久之,他会喜欢你的。」 「傅采依,我……」 「嘘!」傅采依对着她一笑。 莫妹仙沉沉一叹:「张继行说你喜欢他哥哥……」 傅采依没否认,但也没承认,「他和张继行不一样,是个较难懂的男人。」有时甚至让她觉得深不可测,而且在他的面前,她总是像个没有秘密、一眼就能被看透的人,让她心慌不知所措。 「我想是因为张继之比我们大上许多岁吧?」莫妹仙以手撑着下颚。 「傅采依,如果照你说的,我因为一直守在张继行的身旁,最终他就能喜欢我的话,那你一旦转走,离开了这里,你和张继之怎么办?如果你喜欢他,却没待在他的身边,他总有一天一定会忘了你,那……」 「那就忘了吧!」傅采依虽嘴硬地说,但心里也希望他能永远记得她。 「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瞧她说得多轻松。 「在乎又有什么用?」嘴上说着,傅采依眼角一瞥,瞥见了树上有一枚青青绿绿的小柿果。 她起身将小柿果摘下,捧在掌心端看着。 「我没想到你……」还真的非常提得起,放得下。 是真的这样,还是因为她根本就没喜欢过张继之呢? 这一刻,莫妹仙不得不承认,她不了解傅采依,或许从头到尾都没有了解过她。 「我这么看得开?」傅采依反问她,眼角恰巧瞥到了一个身影一一是她们谈论着的人。 张继之不知何时己由屋子里出来,迈步走过葱绿草皮,就站在傅采依和莫妹仙的身后,而且不知己经站了多久。 她们说的话,他全听见了吗? 傅采依心中想着的同时,莫妹仙似乎也发觉了走近的张继之,朝他点了点头,轻轻地叫了一声张大哥,然后就主动闪人,把空间让给两人。 见她走开,傅采依看了看她的背影,神情中很明显有几分的不自然,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与张继之单独相处。 「我……」总得找些话,这个特点算得上是她的长项。「对了,我想我应该谢谢你那一晚把屋子借我住。」 张继之没有马上回应她的话,只以既深又沉的目光紧盯着她看。 「你还是决定与你母亲长期抗议吗?」所以,第一步就是不顾一切地转学? 傅采依没否认。 「我要搬回去我祖母亲住,她年纪大了,很想我去陪她。」 「谎言!」他不在乎直接戳破她的话。 傅采依气得噘起了嘴。 「你对我说话就不能宛转一点、好听一些吗?难道一定得像现在一样,处处让我难堪,你才高兴?」 好吧,她承认,她很任性,她就是不想让母亲如愿和张继之的父亲在一起,她就是为了气她,才决意转学,搬到北部的祖母家住。 「你可不可以成熟一点?你明知道……」 「我就是幼稚,如何?我高中都还没毕业呢?我不是大人!」她拿他曾说过她是小孩的话堵他。 张继之气得无话可说。 傅采依也不肯认输,气鼓着双颊。 「我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因为年少时这样不懂事而后悔。」 「我才不会!」她凶了起来,一手叉腰。 「傅采依。」他不喜欢她的固执。 「张、继、之!」她故意咬着牙学他说。 张继之气得想掐死她。 「你会后悔的,到时别来找我泣诉!」 第十三章 「我才不会后悔!」傅采依就是讨厌他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就算哭死,我也不会来找你!还有,会后悔的人是你,绝对绝对不是我傅采依!」 哼!她决定在与他告别前,好好地整他一次,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小看她。 于是,说完话,傅采依转身进到厨房,将手中的小柿果丢进果汁机里,随着其他的水果一起打成了果汁。 那一夜,张继之喝了果汁之后,刺耳的救护车鸣响,响遍了街头巷尾,扰了宁静的夜,急坏了所有人。 他足足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出院后,那个罪魁祸首却早己失了踪迹。 【第五章 又见柿花开】 六年,是一段不算短,却也算不上长的岁月。 站在落地窗前,张继之凝望着窗外的雨,对着窗玻璃轻轻地呵出一口气,抬起一手在那氤氲中写了个国字的六。 身后的脚步接近,他转过身来,见到好友苏跖远一手插在西服的口袋中,一派轻松儒雅地朝他走来。 「怎么,你才刚回国不久,就迫不及待地想实现你的愿望了?」来到张继之身后,苏跖远伸来一手,拍拍他的肩。 「你弟弟都跟你说了?」张继之嘴角勾起笑。 苏跖远也不避讳,点了点头,轻轻一笑。 「你这个空降的公关部经理,他能不提一提吗?何况,还是我出面去找他谈的。」 「这点,先谢过你了。」抬起一手来,张继之在苏跖远的肩上轻轻一槌。 苏跖远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你该谢我的,还不只这些呢!」 两人相视,随着哈哈笑了开来。 「如何,她这几年还顺利吧?」放下了手,收起了笑容,张继之问道。 「顺利,当然顺利喽,扣除掉她本身就很有能力并且不认输之外,有我罩她,她能不顺利吗?」扬扬一眉,苏跖远似在说,这下你欠我的恩情更重了! 「对了,我听我弟说,你今天见过她了,情况如何?」 张继之拍拍他的肩,转身走到矮几旁,倒了两杯酒,是威士忌加了点冰块。「什么情况?」 瞧他故意打起了哈哈,苏跖远倒也不是很在意,走过来,接过了其中的一杯酒。 「你明知道我问什么,就别打哑谜。」 「我哪有。」张继之哈地一笑,端起酒杯轻啜一口。「她比我记忆中的更让人……」 「让人悸动不己?」苏跖远接了他的话,「你都不知这些年我帮你从她身旁赶走的苍蝇男有多少。」 「喔?」张继之扬扬眉。 苏跖远一脸神气的模样。「二十根手指都数不完。」 「喔?」张继之又扬了扬眉。 「对了,最近公司来了个叫毕祺的大男孩,我看他就不容易赶喔,还好你回国了,我不用再担帮你看着她的责任,你既然那么喜欢她,最好快快下手,尽早将人给娶回家去。」 张继之的眉心一拧。 毕祺? 就是今天在公司里见到,那个随着她一同前来提案的男人? 「你知道我还得设法取得我母亲的谅解。」 张继之心里明白,一旦母亲知道傅采依就是李慈姬的女儿时,可能会有的反应和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他得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和一颗强健的心脏,否则不知这回母亲会做出何事来。 苏跖远没再开口说话,仅用双眼与他对视着,端着酒杯,敬了敬他。 「那就……预祝你一切顺利吧!」 希望张继之的母亲别似他一样死心眼,否则要说服这样一个固执的人,肯定是比登天难。 唉,真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对了,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还有,就算结了婚,你也不能把傅采依绑在家中,说真的,她广告真的搞得很棒,每年为我的公司赚进不少钱。」放下酒杯,苏跖远笑着说。 张继之一口将酒饮尽,抬眸回视他。 「放心好了,我是个很民主的人,只要她想继续在你的公司做,我就尊重她。」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苏跖远扬扬一眉。「对了,你打算在我弟弟的公司待多久?」 「到这个广告案结束后。」张继之回答得颇为直接。 「那……接下来呢?有什么计划?」 他可是个人才,在英国将几个品牌做得有声有色,突破景气寒冬,逆势让产品销售长红。 「我妈想退休了,要我回去接管青一中学。」张继之说。 「这样啊……」可惜了。「你自己的意愿呢?也想?」 张继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笑。 「我想暂时会这样吧,毕竟我自己也满喜欢青一中学,回去接管一阵子也好。」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午后,那双皙白的手,和她攀上围墙时的神情,她那时就穿着青一中学的校服_ 风轻轻地吹,同样的季节,同样淡淡的柿花香,她来到了同样的门前。 站在那扇红白相间的木板门前,她有须臾的恍神。 光阴好似从没在这里烙下足迹,转眼六年过去,这儿的一切居然一点也没有改变。 傅采依抬起头来,望着高高的围墙外一枝不听话越墙而出的柿子树枝,那枝叶上还盛开了一朵厚黄的花,花朵在夜风中摇曳,看不出娇美,或许是因为厚沉的关系,枝叶还微微地下坠。 看着那朵花,傅采依的心中突然有一股冲动,就如今夜她来到这里,同样无法说明自己的心情般。 她蹭下了脚上的高跟鞋,将鞋子置于一旁,仰着脸,望着那朵厚黄的柿子花,试着往上跳跃,企图折下。 几次的跳跃,几次的落空,她根本连枝叶都摸不着,令她感到挫败。 「傅……傅采依?!」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呼唤着她的名字,而那人的嗓音中甚至带着浓浓的惊讶和欢喜。 采依停下了跳跃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见到一旁澄亮的路灯下站着个挺拔的身影,那人长得很高,足足有一百八十……不,或许有一百九十公分。 「真的是你,傅采依?」那人往前走了几步,面孔终于完全映照在路灯下。 采依先是看着他那一双可与龙船媲美的超大号运动鞋,然后视线慢慢上移,跳过了运动短裤下的长腿、腰线,然后是结实的胸肌、寛肩,最终落在拥有这样一副健美身材的主人脸上。 那对浓眉与某人有点神似,今日白天她才见过,眼睛也有点神似,鼻子亦然,然而嘴形和眼神却不同。 她想,那就是他们兄弟俩最大的差别。 张继之的眼神,深沉锐利,但迷人,而张继行则是阳光灿烂,犹如夏日里的太阳,永远都是那么的直接真诚,藏不住秘密。 「张继行?」她咬了咬嘴唇后说,神情有点狼狈,因为光着脚丫子。 张继行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当然是为了她没忘记自己。「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他好意外,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毕竟时光匆匆,一转眼己经过了六年。 「我……」被人看见自己有点幼稚的偷花行为,傅采依露出尴尬的笑容,指了指露墙而出的花。「我最近在寻找广告的拍摄地点,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逛着逛着,就逛到了这附近来,看到了柿子树和柿花就想……」 第十四章 没等她将话说完,张继行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围墙下,垫起双脚,高高地抬起一手,轻而易举就摘下了那朵柿花,递到她面前。 「暗,给你。」 「呃……谢谢。」傅采依一愣,伸手接过那朵柿花。 「你……还住在这儿吗?」 张继行笑了笑,搔搔一头短髪。 「是呀,我一直都住在这里。」想了下,才想起两人都呆站在门边。「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傅采依低头看着手中嫩黄的柿子花,赶紧摇了摇头。 「不了,现在这个时间进去,你妈妈……」 一提及张继行的母亲,傅采依难免想到了前年母亲和张叔叔的婚礼。 他们己经正式结婚了,在法院公证后,只宴请了少数几位亲朋好友,当然了,张继行和张继之都缺席,她也没到。婚宴的事,采依也是事后听弟弟提起,才略知一、二。 经过了这么多年,采依很意外张继行的母亲会愿意签字离婚,原以为这一辈子,他们就是这样了。 「我妈跟几个老同学到日本去玩了。」张继行劫了她的话。 「这样啊……」轻轻松了口气,傅采依直到这一刻才算较为安心。 她总觉得自己的母亲对不起张继行的妈妈,所以心里一直抱着一份内疚,当年如此,现在也一样。 「进来坐坐吧!」张继行掏出钥匙,开了门,站在门后等她。 傅采依想了下,不好意思再拒绝,匆匆捡起置于一旁的鞋,套上后迈开脚步,跨进门里。 「对了,周妈还好吗?」 记得当年,她是个很和善而且温柔的人。 「还好,只是身体健康己大不如前了,所以现在她只在白天到我家帮佣,傍晚做了晚餐后就回家。」张继行等着她进入,然后转身轻轻将门推上。 「对了,我哥回国了,上个月刚回来。」 「喔。」傅采依轻应了声,目光直视着前方,逃避地不敢与他对视。 她当然知道张继之己经回国的事,今天不就在提案会议上遇见他了吗? 见她微愣后似乎有点冷淡的反应,张继行颇微惊讶。 六年了,在他心中从未断绝过这样的想法一一当年的傅采依喜欢的是他哥哥。 看来,六年的时光真的让人改变不少呀! 他想了下,往前走,傅采依很自然地跟在他身旁。 「还记得你离开青一的最后一天吗?我在这里帮你办了个送别会。」 傅采依看了看庭院,看了看那几株常出现在梦中的柿子树,抬起脸来,对着张继行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记得。」张继行说着,两人己来到了玄关,伸手开门前,他动作略顿。 「不过,后来挺扫兴的,因为我哥的过敏症发作,搞得家里人仰马翻,你都不知夜晚里救护车的鸣笛声听起来多让人惊心动魄,结果他醒过来居然说是自己不小心把柿果丢进了果汁机里?!搞什么嘛!明知道自己的体质不能吃到一点点柿果的还……」 「你、你……刚刚说什么?」傅采依诧异地问。 「什么是什么?」他说了一长串的话,不明白她是指…… 「张继之,不,我是说你哥说柿果是他自己不小心丢进果汁机里的?」 他为什么要帮她说话?为何要帮她掩饰罪行?他可以明说的,那就…… 「是呀!」张继行说着,抬起手来拍了拍额头。「他说他是看我们外头很热闹,一下子分神,就顺手将一粒放在厨房桌上的小柿果丢进了果汁机里,你说我哥真是……唉,他做事从来没这么不小心过,只不过那一夜害我妈差点担心死!」 静静地看着他,傅采依再也说不出话来。 是呀,张继之一向处事谨慎得宜,明知自己对柿果过敏,又怎会将柿果丢进果汁机里呢? 因为那不是他放的,罪魁祸首正是她!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他要帮她说话?他不是一直很讨厌她吗?那么,将她的罪行公诸于世,让众人唾弃她,他不是更能称心如意吗? 他为何要替她背黑锅? 傅采依的心思早己飞向了远方,完全听不见一旁张继行叨叨絮絮说着的话。 「我现在是职业选手了,傅采依你只要打开电视机,在运动台就能看到我的篮球赛,今年的球季赛刚开始,等到……」 一早,傅采衣带着满身疲惫进到办公室。 毕祺见到她,急忙忙离开座位,手上拎着超商的塑胶袋,袋子中装着近来标榜计算过热量的低卡早餐,来到傅采依办公桌旁。 「如何?采依学姊昨夜一定又为今天的提案而赶夜班吧?」 放下公事包,傅采依因为失眠了一整夜,头疼欲裂,还好公司里有毕祺这样的开心果,常常不忘逗人开心,让人暂时忘却烦恼和头疼。 「今天不到元晶去了,在进公司前我己经拨过电话去跟元晶公关部的人说过。」傅采依在办公桌后坐下,一手撑着仍微微发疼的额角。 毕祺将早餐递给她,「采依学姊,元晶那个空降的公关部张经理果然不容易搞定,就如传言那样。」 傅采衣先看了他一眼,再看看他放在桌上的超商塑胶袋,「毕祺,都跟你说过几次了,不用刻意帮我买早餐。」 「只是顺便嘛,何况我也要吃呀!」拉过一旁的座椅,毕祺往椅子上一登,坐得稳稳的。 「采依学姊,我有个构思,你要不要听听,参考一下?」 「你说。」傅采依暂且将装着早餐的塑胶袋挪到一旁,认真仔细地听起毕祺的想法。 「元晶是物产公司,物产公司虽然涉足的领域颇广,但终究给人一种沉稳、可以相信的企业形象,对吧?」 毕祺说着,站了起来,加上肢体动作,傅采依突然发觉,他其实挺有说服力。 「你说得没错,继续。」 一手不自觉地拎过超商的塑胶袋,她拿出里头的三明治,拆开包装袋后咬了口,看着毕祺,扬了扬眉。「你怎么知道……」 「知道你喜欢简单、古早、不花俏的口味?」毕祺笑着,眉飞色舞。「你快吃,我边说,我方才说到哪儿了?」 他不忘动手帮她拿出塑胶袋里的低脂鲜奶,打开后,插上吸管,递到她面前。 那是傅采依的另一个惊讶,从来,鲜奶她都只喝低脂的,他也知晓?! 「元晶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企业形象。」咬了口三明治,傅采依笑着说。 她的笑容深具感染力,至少在毕祺的眼中,她心情好,他就跟着如沐阳光下,眉开眼笑了起来。 「对、对,我刚刚说到这儿,所以我想或许我们可以用一幢一幢拔地而起的钢构大楼为广告整体的架构,想想那又沉又稳的钢料,再加上高科技的建筑新法,还有可以倒映蓝天白云的玻璃围幕窗,还有……」 「你的意思是以真实的元晶的公司为背景?」咬了一口三明治,傅采依偏头想了下。 「对、对,但不是背景而己,我想我们可以……」 「采依姊,老总找你。」一个悦耳的声音插入,打断了毕祺未说完的话。 是办公室的行政助理小茄。 「小茄,老总进公司了?」傅采依嘴里虽问着,但不忘抬手瞄了眼腕上的表。 第十五章 真是奇特了,过去这几年来,老总没超过十点半是不进公司的,现在九点十分不到,老总居然己经在办公室里了,莫非是天要下红雨了?或是有不好的事就要发生了? 「进了呀,今天我是全公司第一个到的,可是老总却只比我慢了十秒到,采依姊呀,你都不知道我见到老总时,差点吓傻了。」小小声地,小茄附在傅采依的耳边说。 小茄是个夜大生,今年刚满二十岁,傅采依挺佩服她半工半读自己赚学费的精神,所以平日里就特别照顾她,但无论她多么特别关照、特别用心去教导小茄,却怎样也无法教她胆大些。 傅采依多看了她一眼,摇头笑笑,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 「毕祺,你把你的想法写下来,等我去看看老总找我做什么后,再与你讨论。」说着,傅采依站起身,从容地转身往老板的办公室走去。 毕祺抬着脸,呆望着她的背影,耳里听着高跟鞋跟敲击地面所传来的叩叩响声,心思随之摆动。 她永远都是那么的有精神、那么的迷人呀! 小茄见状,抬手推了他的脑袋一记。 「我劝你最好别对采依姊有邪念,否则让老总知道,你早晚会被……」 「卡嚓」两字没说,小茄以手抹过脖子的动作代替了。 「会被怎样?」毕祺不解其意。 「被『炒鱿鱼』!」说着,小茄转身往来时路走。 「喂、喂,我为什么会被炒鱿鱼?」毕祺不解地直问。 小茄停下脚步,冲着他一笑。 「我虽然比你年轻,但进公司比你久,你想想,以采依姊那么好的条件,怎可能没人追她呢?」 「是呀,怎可能没人追呢?」 「是因为老总。」小茄看着他,加深了脸上的笑容。 那笑容让毕祺的心都沉了,眼光飘向幽暗无光的角落。 「你的意思是说……老总在追傅采依?」 小茄弹了下手指,「賨果,你终于猜对了!恭喜你变聪明了,毕祺!」 「老总,你找我?」在办公室门板上轻敲了几下,听到里头传来简短的一句「进来」,傅采依旋开门把往内走,来到办公桌前。 「坐吧!」苏跖远没抬头,一边振笔急书,一边抬起空着的一手指了指办公桌前空着的座椅。 傅采依依指示坐下。 几乎她的屁股才刚贴到了椅面,苏跖远又开口: 「元晶的广告谈得如何?听说他们空降的经理不好搞定。」 傅采依很吃惊,她没想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中。「是不容易搞定没错,但我会全力以赴。」 她的话让苏跖远停下了书写的动作,抬起脸来朝她看了看,而后一笑。 「不用说全力以赴,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能搞定的。」 其实,他对傅采依口中的『不容易搞定』这几个字感到意外。他一直以为张继之对她用情极深,而对于这样一个深爱的女子,哪怕她做一个烂到爆的广告提案,他都会睁一眼,闭一眼的点头接受。 谁知,眼前的人儿却是一脸挫败,疲累得犹如准备打一场胜算极低的大战的兵士,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是的,我会尽最大努力。」傅采依勉强地挤出笑容。 一想起张继之,她就头疼。 昨晚和张继行聊过之后,她更是心乱如麻,更多的疑惑困扰着她,害得她连作梦都梦到张继之,几度被吓醒,辗转反侧,直到天明。 没想到高中时期的任性行为,竟为现在的自己带来了无法摆脱的困扰。 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早知如此,当年就该收敛收敛脾气,别做那件幼稚的事。 「我知道你一定会。」苏跖远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心里更是诧异。 「对了,采依,你中午有空吗?」 这下苏跖远不懂了。昨日,张继之与她的见面,到底对她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竟让傅采依整日愁眉不展。 傅采依勉强地拉回心思。「老总有事?」 苏跖远的手指轻轻地在桌面敲了几下,很快决定:「也说不上是什么事,只是约了个朋友一起吃饭,但我女朋友又临时来电,说我今天若不去听她的演奏会,以后就都别去了,所以……」 「你可以推掉朋友的饭局。」 「来不及了。」苏跖远摊摊双手,「我方才拨过电话,他己经离开公司。他这个人呀,一向不喜欢将手机带在身上,所以就……」 「好吧,我去。」 还能多说什么呢?不就摆明了一定要她去吗? 「那……就先谢过你了。」如果傅采依有用心观察,其实不难发觉苏跖远眼中闪过的神秘光素。 「不用谢我,不过是吃个饭嘛,我想也许不用待太久,十几二十分就能走人,或许会更快也说不定。」 搞不好对方见到来赴约的不是苏跖远后,就转身走人。 「也许吧!」 苏跖远的嘴里虽这么说,但心里很清楚,那个与他约好一起吃饭见面的人,肯定不会那么快就放人走,尤其在见到赴约的人竟是傅采依,他更不可能错失机会放她走。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怎么会在这儿?」 傅采依和张继之在见到彼此的刹那,异口同声地说,然后张继之先反应过来是苏跖远在搞鬼。 真是的,他和傅采依之间的事,怕是他这个当皇上的不急,反而急死了太监。 「你……老总,不,苏跖远口中说的好友,该不会是你吧?」傅采依也反应了过来。 张继之愣了下,双眼看着她,叹了口气,摊摊双手。 「就你所见,似乎是如此没错!」 傅采依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来揉揉微微发疼的额角。 「好吧!我是代替他来告诉你,他的女朋友临时来电,所以他无法过来,要向你说声对不……」 「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吃个饭吧?」张继之劫了她的话。 他非常明白苏跖远的用心,哪来的什么女友,苏跖远目前还是光棍一个呢! 「吃饭?」跟他?会害她胄痛的。 「是呀!」张继之抬手看了看表,「除非你是不吃地球东西的外星人,否则该吃饭的时间不吃,任谁的胃都会受不了。」 瞧吧,才一开口就损她是外星人,这样的饭一吃,不胄疼才怪! 不过,为了广告案能进行得顺利,她只好对不起自己的胄。 「好呀,我就留下来吃饭,顺便跟你谈谈一些事。」 「那,坐吧!」让傅采依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绕过桌面来替她拉开座椅。 傅采依小心翼翼地坐下,就怕他又出什么怪招来戏弄她,等坐定,她硬挤出笑容。 「谢谢,我想……」 「我们先点餐。」张继之打断她的话,抬手招来服务生。「给我一份橙汁鱼排,再加一份沙拉。 「小姐,你呢?」服务生转头问傅采依。 傅采依放下菜单,僵硬地笑了笑。「我也一样就好。」 「那就是两份橙汁鱼排,两份沙拉?请问两位佐餐的酒……」 「我们不喝酒。」张继之说道,「餐后给我们两杯热咖啡。」 「是,请稍后。」服务生微笑地说着,转身退下。 第十六章 餐厅里客人不多,很安静,不知是因为生意本就不好,还是因为价位的关系,整个五、六十坪大小的餐厅里,除了他们这桌外,仅在数公尺外的屏风后,还有一桌客人。 傅采依双手握着水杯,紧盯着玻璃杯中的白开水失神了许久,而后她鼓足了勇气,决定将话谈开来。 「我……昨天我到青一去走了走,最后绕到你家前的那条巷子,我看到柿子花又开了,而且遇到了你弟弟继行,他说……」略顿了下,她的目光由玻璃杯上移开,落在他的脸上。 「我不明白,你明明知道当年是我把柿果放到果汁机里的,为何你要告诉你的家人是你自己不小心的呢?」 她以为,他会很恨她的。 毕竟那一次任性,居然差点害他丧命,而且在医院里一待就是一个星期。 张继之不在意地一耸肩,然而目光却从未移动,仍是直落落地盯着她的脸蛋,看着一向教他着迷的眼睛,她的眼里少了当年的那份任性,成熟了不少,但依旧让他不可自拔。 「我不这么说的话,是要让我妈更怨恨吗?」他以一句反问,替代了回答。 傅采依安静了下来,沉沉一叹,目光转向窗外。 「你妈还好吗?」 「为何这么问?」他看着她的侧脸,那眼里仍旧有当年的哀伤。 他不要她愧疚,这事与她无关。 那是上一代的事,该由他们自己去解决。 傅采衣转回脸来,神情看来平静。 「广告案的事,我想缓个几天,多做几个不同类型的方案,再前去提案,可以吗?」 张继之没拒绝,只端起水来喝了口,也没开口说话,摆明了在等她的话,与广告案无关,她岔开话题的伎俩无效。 傅采依就是讨厌他笃定的神情,好似从前一样,对于所有事,他似乎总有着满满把握。 「我听继行说,你才回国不久?」 「是,上个月。」张继之微微勾动了下嘴角,摆明了还是在等着她回话。 傅采依无奈地一叹,有点生气地猛灌了几口白开水,将水杯放下。 「你爸爸和我妈妈结婚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虽然时间己足足过了两年。 「我当然知道,但那又如何?」 这么多年了,难道她的心结始终没有解开? 「你居然问我如何?为何总是这样,我替你妈妈抱不平,而你和继行却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难道因为你们都是男人,居于男人的立场,所以一点也不感到有任何不妥?我的天呀,如果天底下的男人都变得与你们一样,我们女人还敢有什么期望吗?我真是、真是……」 她真是气死了 ! 或许是因为这样,她忘了身处餐厅里,也忘了自己方才过激而拍桌站起,餐厅里虽人不多,但她激动的神情和举动,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对不起,小姐……呃,上餐了。」服务生刚好端着餐点过来。 傅采依这时才发觉自己失态的举动有多么丢脸,羞愧得想在地上找个洞,把自己的头埋进去。 「谢、谢谢。」她对着服务生说,动作僵硬地重新坐下。 她哪还有食欲呢?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她丢脸的地方。 张继之一眼就开出了她的想法,拿起刀叉来,慢不迭地切着盘中的食物。 「我妈该把你视为她最好的朋友。」 「什么?」她不解他的意思。 只见他己切好盘中的鱼排,每一口大小都刚刚好,放下刀叉,他倾身将盘子送上前,交换她眼前被冷落的那一盘,又重复了一次切鱼排的动作。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妈终究是签字离婚了,你要一段不愉快的婚姻束缚着两人多久?到老?还是到死?我想最好的结局是在两人都还能动、都还能拥有各自生活能力,能过各自想过的生活时,早早结束才是好事。」 拿起叉子,张继之叉了块鱼排,送进嘴里。 傅采依瞠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彷佛过去到现在,坐在她眼前的一直是只外星生物。「你是这样看待你父亲和你母亲的感情?」 她无法苟同。 这么淡薄?这么随性?好似今日结婚,明日不高兴,随随便便就可以离婚?这就是他的爱情观?他的婚姻观? 他……好可怕! 当她脑中闪过这些念头,不知为何,心中竟有抹难言的酸涩流过。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好像有个很重要、很重要,从高中时期就刻意被她漠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于这一刹那,渐渐地苏醒过来。 「那是他们的事,我无从插手,也不能插手。」张继之叉了块鱼排,送进嘴里,眸光仍深邃,把她的影像烙进眼中,烙在瞳仁的深处。「而事实也摆在眼前了,对吧?他们一直生活得不快乐,最终还是分离,我父亲和我母亲的婚姻就好比强摘的瓜,不会甜,只会伤痕累累,提前落败溃烂。」 傅采依再也听不下去了,倏地推开椅子站起。 「对不起,我没食欲了,先走一步了。」 「采依。」张继之忽然伸过一手来抓住她的手。 傅采依被迫与他对视。 「我发觉以前的你只是严肃,冷静得让人气愤;现在的你严肃冷静依旧,也更成熟了没错,但却理智得让人感到害怕,如果可以大声地痛骂你,我最想骂你一声『混蛋』!」 抽回手,她狠狠地瞪了他一记,转身快步而去。 张继之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指节间甚至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她说他严肃、冷静、理智? 若她知道他是如何地爱她,就不会这么说了。 【第六章 心动】 傅采依回到公司,很意外在公司外的人行道上遇到了一个人。该说是老朋友吗?她不知道对于朋友的定义是什么,但在交情上,她们确实没那么好。 「嗨,莫妹仙。」 她几乎没什么改变,除了那头短短的直髪如今变成了波浪长髪外,外表完全没变,傅采依才会一眼就认出她。 莫妹仙站在行道树下,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急忙转过身来,见到傅采依的刹那,她的眼中闪过了许多情绪,有惊讶、高兴、愤慨和气愤。 是的,傅采依敢肯定的说,她在莫妹仙的眼里见到了气愤。 她气她、恼她,为什么呢? 「嗨,好久不见了,傅采依。」莫妹仙开口打招呼。 莫妹仙曾想过再一次见到她,必定是在多年之后,然而没想到再一次见她,她灿烂的外表,优雅迷人的风采仍丝毫不减,岁月带给她的,不是残酷的痕迹,而是更成熟、更妩媚,她几乎天生就是个发光体,注定要吸引许多男性的目光,成为女人们的公敌。 这点,年少时的莫妹仙不肯认输,但经过多年后,却迫得她不得不低头。 她拿什么与傅采依竞争呢?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抢走张继行的目光?以前不行,现在更不可能啊! 「对呀,好久不见了。」 确实是够久,足足有六年,傅采依有点恍神,六年的岁月,本以为一些不会再见的人,最近陆续都见了,再多见到一位,也许一点也不奇怪。 第十七章 「你到这附近洽公?」 莫妹仙并没马上回答,几秒钟后才回应:「不,我是来找你的,我在继行的住处见到了你的名片。」 「喔?」张继行的住处……原来这六年来他们一直是在一起的吗? 「方便吗?找个地方喝咖啡,我们聊聊如何?」莫妹仙没了从前那股叛逆味,现在十足十是个成熟温柔的女人,这从她的言谈举止间可看出来。 不过,她似乎有着许许多多的烦恼,一回眸、一言谈间,皆可见到她眉壑中的结。 这样的结并非一日一夜累积下来,肯定己经跟着她有段时间。 「当然可以,但我得先拨个电话进公司请假。」傅采依说着,己掏出皮包中的手机,按下常拨的一个按键,匆匆说了几句后,切断通话。「后面的巷子里有家不错的咖啡馆,可以吗?」 「都好。」莫妹仙轻轻一笑,那笑意看起来仍带着苦涩。 「那……走吧!」傅采依看了她一眼,跨步往前走。 若无猜错,今日莫妹仙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绝对不是老朋友叙旧,更不是什么想念她之类的原由,而是因为张继行而来。 看着傅采依的背影,莫妹仙慢慢地移动着脚步,紧跟在后。 「你怎么会想再回到青一高中附近呢?」 傅采依放慢脚步,等她来到身旁。 「我也不知道,我想可能是一时兴起吧!」 才怪! 才不是什么一时兴起,而是因为她又见到了那个男人,张继之。 见到他,让她想起了许多不愿意回想,甚至希望能忘掉的事。这六年,她没与家里联络,甚至连一通电话都不曾拨回去。 今曰在见过张继之后,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心结始终还在,对于母亲的怨慰连带让她也不愿意见弟弟一面。 「是……是吗?」因为她的一句一时兴起,就毁了她建构了六年的梦想?! 「到了,咖啡馆在前方。」才转过一个弯道,右边第二间屋子门口上挂着高高的一个木牌子,牌子很性格,只写了「coffee」一个英文字。 莫妹仙随着傅采依,一脚跨进咖啡馆,选了个僻静无人打扰的角落,等着服务生来点过咖啡,没耐心再伪装亲切,她开门见山地说:「张继之和张继行两兄弟,你到底喜欢谁?」 傅采依很诧异她会问得这么直接。张继行对她有好感,采依一直都知道,但本就对他无意,又怎可能选择呢? 就算两人间真有一点点情愫,也不过就是曾经同班的同学之情罢了 ! 至于张继之,傅采依觉得更好笑了,他每次见她,总给她难堪,又怎可能会有莫妹仙话中的爱意呢? 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会是这样的表现吗? 「继行是同学,我记得多年前就跟你说过了。」 傅采依抬起手,忽然又觉得额角有点疼。 唉,麻烦好像一下子又全回来了,不愿意去想的事,不愿意再见的人,在这几日里,都一一出现在她面前,时光好似一下子倒转,她又回到了那段青涩的岁月中。 「那么,张继之大哥呢?」莫妹仙咄咄逼人地问。 傅采依哼地一笑。「张继之?」 你问我?我怎会知道?他不要老是来找我麻烦就不错了,我又怎可能与他有什么? 若真要说两人间有什么牵扯,就是那颗柿果子了。 若她不将那颗柿果丢进果汁机里,她和张继之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就算事隔六年之后再见,两人应该也可以很平和的,似点头之交一样全然不熟的朋友,说了声你好,就挥手再见。 「傅采依,你别说你一点都不知道张继之大哥喜欢你?」莫妹仙不喜欢她的笑,那笑容看起来无辜,让她妒嫉。 张继行和张继之两兄弟,就是拜倒在她那样的笑容里。 「张继之喜欢我?」 彷佛是听了今年度最佳笑话,傅采依先是一愣,随即摇着头,大笑了出来。 「莫妹仙,你会不会搞错了什么?张继之那样要说是喜欢我的话,我把脑袋砍给你当椅子坐好不好?」 还记得几日前,当她在元晶物产的公关部会议室中见到他,他一脸严肃,苛刻地拍桌批判她的广告提案时,怎就不见莫妹仙口中所谓的爱呢? 他是在攻击她耶!哪来的爱?哪来的喜欢? 他是想报当年之仇吧? 说真的,傅采依的心里真这么想,只是有个关键点一直想不透。 张继之为何要说那柿果是他自己不小心放到果汁机里去的呢?她仍是想不明白。 难道真如他所说,只因为不想他的母亲更加地憎恨? 「你……」莫妹仙愣了好一会儿,眼底闪过一道光芒,像是想通了某事而大笑出声,笑得有点夸张,差点弯了腰。 「有什么好笑的?」傅采依见莫妹仙笑得夸张,不觉地皱眉。 莫妹仙终于止住了笑,收起笑容,见服务生端着咖啡过来,她暂且不语,等服务生走了,她一脸慎重地看着傅采依,高高扬起一眉。 「以前在青一中学时,你是品学兼优的模范生,又被称为青一中学的校花,你一直是高高在上,而在我的眼中,你更是个聪明、美丽、智慧过人的女子,我常觉得上天为何要独厚于你,把所有的好条件都给了你。只是我今天忽然发觉,你似乎也不是那么完美!」 「什么意思?」 端起咖啡来,莫妹仙轻啜了口,慢慢地放下杯子,眼底投射出讥嘲的笑。 「对于爱情的感觉神经,你似乎迟钝非常。」 「爱情的感觉神经迟钝非常?!」 有吗?傅采依不想承认,还想着开口辩驳,莫妹仙早一步抢了她的话,再重重一击。 「你知道张继行对你有好感,却不知道张继之大哥一直也很喜欢你,不,应该说他爱你!」 「你胡说!」傅采依反驳她的话,心里不由得慌张了起来。「张继行对我有好感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对他没兴趣,所以我帮你争取机会去接近他呀!」 「听你这么说,我该感谢你喽?」事实是一一她恨她。 与张继行在一起的这几年,她每每陪在他身边,听着、看着当他提起傅采依时那种眉飞色舞的模样,她的心里就犹如刀割。 就算守着他,又如何? 他的心始终还是不在她的身上。 「这倒不用。」 傅采依心烦地端起杯子来,喝了口咖啡。 唉,不知为何,今天的咖啡喝起来竟苦涩难当。 「你是个既残忍又自私的人!」莫妹仙低低地说。 「什么?」对她的评语,傅采依很惊讶。 「你知道张继行对你有意思,而你不喜欢他,所以你就把他推给了我。」 「但是,是你告诉我,你喜欢他的,不是吗?」这样怎能怪她呢? 「是呀,我是喜欢他。」所以,自己是个傻瓜。「好,我们不谈这些事,谈谈张继之吧!」 「他有什么好谈的?」 不知为何,话题一转到张继之身上,傅采依只想着逃避。 第十八章 「我听继行谈过他的哥哥,基本上他是个严肃且不苟言笑的人,在高中时期,不管继行的什么同学到家里,张继之顶多也只是点个头和人打招呼罢了,从没有过一个人是他想交谈,而且还亲自带着参观屋子。」 「那……那又没怎样!」 傅采依想起了他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从没有一句是好话,他只是看她不顺眼好吗? 对,她再一次告诉自己,张继之就是喜欢找她的碴。 那天在元晶物产里,数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是这样吗?真如你所说的,没怎样吗?」莫妹仙勾着嘴角笑笑,一口气将眼前的咖啡喝尽。「那天你留了张明片给继行后,继行看了看你名片上广告公司的名字,突然觉得眼熟,后来他翻了一阵,说什么巧合,广告公司的老板是苏跖远……你的老板是苏跖远,没错吧?」 「是呀!」那又如何? 「你知道苏跖远和张继之间的交情吗?」莫妹仙又丢出另一个问题。 她哪会知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继之说,苏跖远和他的哥哥是大学里的死党,至今都还有联系,他们曾经甚至打算一起去参加外交部的招考,要一同到国外的大使馆当驻外人员。」莫妹仙说着,扬了扬眉。 「这……这又不能代表什么?」 「是吗?」莫妹仙哼地一笑。看来对于情感,她真是迟钝得可以。「苏跖远和张继之是一直都有在联络的,你想,你在苏跖远那里工作,张继之会不知道吗?也许是他故意安排的也说不定?如果从这些费尽周章的事来看,张继之对你绝对不仅仅只是喜欢那么简单,我想……他肯定很爱你!」 「你胡说!」傅采依差点跳起身,心底不由得发起了颤。 见她失措的模样,莫妹仙乐得哈哈大笑了出来,但很快收起笑容,冷着声说:「傅采依,你别继续当着残忍自私的人了好吗?如果你不喜欢张继行,就应当明确、直接地告诉他,他是阳光型的男人,受不了这种暧暧昧昧,永远不明的表达方式,你不喜欢他,就让他对你死心。 至于张继之,你若是不喜欢他,最好尽早告知,那种看起来严肃自律的人,一旦陷入情感中,更容易一反常态的疯狂。行行好吧,当是助人,别耽误了人家大好的青春,他们值得比你更好的女人来爱!」 说完话,莫妹仙推开座椅站起,最后看了一眼仍呆愣着的傅采依,伸手抓起桌上的帐单,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咖啡馆外亮晃晃的日光,傅采依突然觉得头又疼了。 张继之是喜欢她的?! 张继之爱她?! 怎么可能? 「张经理,这么晚了还不走?」元晶物产公关部的办公室里,秘书郑雅芸收拾好桌面,泡了杯茶送进经理室里。 坐在办公桌后的张继之,微抬起脸来。 「等手边的工作处理好再走。对了,都超过下班时间很久了,你怎么还不走?」 郑雅芸将茶放到他的办公桌上,「张经理是我的直属老板,张经理不走,我怎敢走?」 对于张继之,郑雅芸有着极深的好感,从他第一天到任,郑雅芸就喜欢上这个处事一板一眼的主管,为此,她还四处找人寻问,甚至透过关系去问了人事室里的人,有关于张继之的所有资料。 张继之一愣,摇头哂笑。 「放心吧,我平日虽然严肃了点,但对于何时上班、何时下班,只要照着公司的制度而行,下班的时间到了,你们就可以走,除非有要事,真的需要你们加班,否则我是绝不可能追究这类的情况。」 「张经理真是个明理的人,和之前的陈经理就不一样,他老是要我们留下来,好像比晚似的,谁留得晚,他就把谁的考绩打得好一些。」郑雅芸说,将放在桌上的茶又往前一推。 张继之看着那杯茶,微微一愣,再抬头看了看她笑得份外灿烂的脸,登时觉得她很像某人。 记得在人前,傅采依总是不忘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那亲切甜美的笑为她加分不少,让一般人都误以为她的性子温柔和善,其实骨子里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她很自信、很倔强,又有一点骄傲,还有许多的任性,他想,他就是喜欢这样矛盾的她,喜欢她眼里总是泄露了她心底的秘密,喜欢得不可自拔。 「张经理、张经理。」见他闪神,郑雅芸在一旁急唤了几声。 张继之匆匆回神,觉得失态。 「对不起,还有事?」 「呃……」郑雅芸支吾了几句,终于提起胆子问:「张经理是想起了什么人吗?」 张继之一愣,随即笑笑。 「是,是想起了某个人。」 「张经理的女朋友?」郑雅芸试探性地问。 真可恶,有人捷足先登了吗?但她四处打听之下,明明是说张继之目前没有女友的呀? 张继之微讶地看了她一眼。 「郑秘书,我想时间不早了,你可以下班了!」 「张经理,这……」 「你可以下班了!」张继之板起了脸孔,若之前的喻意不够明显,现在不留情面地赶人,己经够清楚了吧! 「我……是。」郑雅芸虽有点不舍得,难得能有这样独处的机会,但仍不得不乖乖地转身离去。 张继之并没抬眼望她,而是看着桌上仍热着刚泡好的茶,顿觉心烦意乱,伸手将茶杯推得远远的,然后动手收拾起桌面。 下班吧,烦! 在门口见到傅采依的刹那,张继之实在无法说出心里的震撼。 若不是临时决定不留在公司加班,她会在他的住处门口等多久? 一直到深夜吗? 张继之实在不明白,她为何不肯拨通电话给他,那他一定会马上离开公司,立刻赶回来。 「你怎么来了?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一连抛出两个问题,他看着背靠在墙壁,半倚半站的她,眼里有着满满的欣喜。 原以为中午才又气跑了她,她一定恨不得吃他的肉、啃他的骨,没想到她居然会亲自找上门,是迫不及待为复仇而来的吗? 「你一次问我两个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一个?」傅采依撇了撇嘴。 其实她是来碰运气的,站在他的门口,等上一个小时,若他回家,她就与他把话谈开;若没有,就当陌路人,或继续当敌人,争吵、厌恶,气他、恼他。 然而,他真的回来了。 看来,敌人和陌路人是当不成了。 张继之笑笑,走到门边,掏出钥匙开门。 「要不要进来坐坐?」 傅采衣早习惯了他的反应,从来都是这样,对于她的问题,他可以选择答或不答,所以她干脆自己说。 「我来,当然是因为有事。而我怎会知道你住这儿,是因为我去问了苏跖远,我的老板。至于要不要进屋里去坐……你问了等于白问,我人都在这里了,不进屋,难道要站在门口吗?」 张继之又笑了,看着她的脸,那黑亮的眼依旧,水光迷人。 「那就进屋吧!」 旋开门,他率先进屋,打开玄关和客厅的灯,等她进屋,他绕到她身后将门给关上,习惯性地上了锁。 第十九章 「这个时间来找我,肚子饿吗?」他先将公事包提进书房,边走边问。 傅采依不想理他,大步走进客厅,忘了平日里的优雅,用力地在沙发上坐下。 「今天中午被气饱了,饱到现在,你说我还饿吗?」 张继之顿了顿脚步,朝她看了眼,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何事。 那个气她的罪魁祸首,不就是他吗? 摇头笑笑,他拐进书房,但很快又出来,空着双手来到客厅,「要不要喝杯水或果汁之类的?」 傅采依抬头朝他看了眼,停下玩手指的动作,「经过这么多年了,你还敢喝果汁?」 难道那次差点害他丢了命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当然。」扬了扬眉,张继之不以为意,「我绝不会因为某事而改变了自己的处事原则。」 「老古板!」傅采依小啐了声,「我什么都不要,只想来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他想,应该是公事吧?到目前为止,恐只有广告的事能劳动她大驾,可见她真的将工作看得很重。 「我的老板苏跖远是你的大学同学兼好友,对吗?」傅采依皱起了眉头问。 「是呀!」看着她的神情,张继之开始揣测着她的心思。 要端出人情牌,让广告提案能顺利一点? 不,他可从来不吃这套,行事一板一眼的他,可不认为套交情是可行的方法。 傅采依的眉头颤动了下,「也就是说……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苏跖远的公司上班喽?」 咦?问题好像转弯了! 「是呀。」张继之神色未变,沉静地点了点下巴。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傅采依突然拍了下沙发一跃而起,只差没跳到他的面前。 什么是什么意思?张继之不明所以。 「我不明白你……」 「你就为了柿子的事记恨那么久吗?久到不惜动用你的人脉,还很巧合地让我刚好到你好友的公司上班?你想整我的话,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吧?你……」 张继之直接截断她的话:「这么多年,你在苏跖远的公司,有过什么不平等的待遇?抑或是压抑你?恶整你吗?」 傅采依没说完的话全卡在喉咙里。确实没有呀! 但,苏跖远是他的好友,也是货真价实的事吧? 还记得大学毕业那年,她想进广告公司工作,很巧合就有广告公司招募员工的传单丢进她住处的信箱,现在想来,实在可疑。 傅采依蠕动了几次嘴唇,半晌却吐不出半点声音来,脑中想起了莫妹仙的话一一 「苏跖远和张继之是一直都有在联络的,你想,你在苏跖远那里工作,张继之会不知道吗?也许是他故意安排的也说不定?如果从这些费尽周章的事来看,张继之对你绝对不仅仅只是喜欢那么简单,我想……他肯定很爱你!」 「确、确、确实没有。」傅采依心虚地坐了下来,没再抬头看张继之。 他真的喜欢她吗?爱她吗? 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动得飞快,是过往没有的经验,心底有股喜孜孜的暖流滑过,她虽嘴硬,却不得不承认,由高中起,张继之就给了她极深的印象,像是烙进了脑海般的深切,所以大学时,她没交男友,因为她总会莫名地拿那些来追求她的男人们和张继之相比,觉得他们没有一个胜过他。 于是,她任性地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因为不想有朝一日再遇见张继之时被他取笑,所以她绝对要找一个胜过他的男人,那才够格当她的男友。 她一直以为两人处处针锋相对,是百分之百的敌人,没想到竟…… 「既然没有刁难你,也没有打压你,没有不平等待遇,更没有整过你,你还怀疑些什么呢?」张继之绕过沙发,来到她面前,蹲低腰身,与她面对面。 傅采依看着他的脸,望着他的眼,心跳得更急遽了, 「可是,我……」 「采依,别任性了,我知道我……」张继之拉起她的手。 傅采依急着想抽回,也不想听他的话。 「你别说了,最好什么都别说!」 她害怕知道真相,怕心脏承受不住。 「不,我要说。」张继之的嗓音听起来又缓又沉,伸来一手,他挑起她的下颚,逼她直视着他,两人的目光交融。 「采依,这么多年了,我希望你知道,我喜欢你、我爱你!」 傅采依发觉自己差点喘不过气来,她满脸通红,心脏跳得犹如刚跑完百米赛一样激烈,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难说出此刻的心情,心中的悸动更让她无法原谅自己。 不,他是敌人,他是一直嘲讽、戏弄着她的敌人!敌人怎么能一下子成了她的男人,成了她的情人,成了她的爱人?! 傅采依的心绪紊乱,好复杂、好难懂。 反反覆覆地思考,她闪神得严重,等到反应过来,她不知为何己在张继之的怀中,他的唇轻轻地压在她的嘴上,由缓缓地摩挲到急切地吸吮。 傅采依如被雷劈中般僵硬,下一秒,她使尽了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他,没留绐他反应的时间,她逃难似的窜逃,奔至门边,却打不开锁,急得差点哭了。 见她的模样,张继之缓步踱来,没再上前抱她,而是由她身后伸出手,帮她开了门锁。 门锁嘻地一声打开,在傅采依的心中又似一声嘲笑,她沮丧着脸,看着门板,深吸了一口气,命令自己骄傲地昂首挺胸,开了门,往外走。 「采依。」张继之在她身后,伸出手,拉住她的。 傅采依不想回头。 「记住,我是真心的爱你。」他说。 傅采依抽回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门板砰地一声,在她身后关上,阻隔开两人,她一步步来到电梯前,发觉自己的呼吸终于恢复顺畅,但心仍狂跳,不愿意学主人说谎,每一下的跳动中,都带着疯狂的喜悦。 他真的爱她! 【第七章 莫妹仙】 一早,元晶物产的公关部会议室里,低气压弥漫,原因无他,本该来做提案报告的广告公司人员易换,站在台上滔滔不绝说着话的是毕祺,跟他一同出席的则是一个名唤小茄的女子。 「我的提案报告就到这儿,不知张经理可否满意?还是有什么建议?请尽量告诉我们,好让我们进一步修正,以拍出最理想的广告。」毕祺在会议桌前方做了最后结语,又对着张继之点头一笑,才走下台来,回到座位上坐下。 张继之只手撑着下颚,神色看起来平静,却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他无回应,元晶公关部里几个参与会议的人员也就不便开口,会议室一下子沉寂了下来,气氛显得有些诡异,让几个经验稍不足的人,动作频频,时而拉拉领口,时而扯扯衣袖,就怕主位上的张继之再不开口说话,有人会紧张得晕倒。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终于,大家等着的人开口了,不过他也推开了座椅站起,转身准备离去。 「张经理。」毕祺急了,跟着起身。「不知这次的提案……」 这是他第一次负责主讲提案,若又胎死腹中,不仅颜面无光,回到公司后更不知如何向傅采依和老板交代。 张继之停下脚步。 第二十章 「你先回去吧,你的提案留下,我和我公司内部的人讨论过后,会给你一个答覆。」 「这……」 应该是对于提案内容不是很满意吧?毕祺的心一沉。 本想这次提案若能过,可算是在傅采依的面前有一番表现,顺便借此机会告白,两人虽差了几岁,但姊弟恋又如何?现在正流行呢! 张继之本想转头离去,但一想起傅采依,又想起昨晚的事,他破例地停下脚步,朝着毕祺看了几眼。 「我跟毕先生有话谈,你们可以先回去了。」他朝着会议室里元晶的员工们说。 那些人如获大赦,速度很快地退出会议室。 张继之又朝着那名叫小茄的女子看了看,毕祺立刻对小茄说:「冯小茄,你先到外头等我。」 那名叫冯小茄的女子很快收拾好桌面,退出会议室。 「不知张经理想与我说些什么?」如果是关于提案内容建议的事,他求之不得。 见会议室里己无人,张继之朝着毕祺看了眼,拉开椅子重新坐下。 「上回来提案的那位傅小姐呢?怎不见她的人?」 会是故意躲着他吗?在昨晚他吻过她后! 「张经理是问我们公司的傅采依吗?」毕祺感到有些意外。 虽然上回提案,他即看出张继之与傅采依似乎是旧识,但关系不怎么好,原以为傅采依今天没来,张经理应该会高兴些,谁知他竟问起她来? 「难道我认识的人里面还会有第二个傅采依吗?」 张继之的这句话,不仅回答了毕祺的疑惑,也间接说明了他们俩确实是旧识。 毕祺轻咳了声,顺了顺嗓子,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严肃的张经理,真是个难搞的人物。 「呃,如果张经理指的是采依学姊的话,那真是很抱歉,她感冒了,所以今天才换我来做提案报告。」 感冒?为什么? 昨晚见她明明还好好的呀! 张继之不动声色,站起身来,说道:「我还以为她逃避了,不敢来。」 「张经理,你……」你怎能这样说? 毕祺想这么说,但最终仍识时务地没将话说出。 他们俩果然有结梁子,否则这个张经理何必话中带刺,又是嘲讽,又是讥笑呢? 唉,看来元晶这个广告案子要谈成,恐怕会难如登天呀! 「没事了,广告提案给我们几天时间,让我和内部的人讨论过后,会给贵公司一个答覆。」张继之说着,主动伸出一手,待与毕祺一握,洽谈即告结束。 这样的暗示何其明显,毕祺是个聪明人,再多逗留或攀谈只会惹人反感,于是在与张继之握过手后,他立刻转身离去。 看来回到公司后,得快快拨个电话给学姊,他们最好有第三次提案的准备,因为元晶的这位张经理,真是个不容易搞定的人。 傅采依一边洗鼻涕,一边以脖子夹住无线电话的话筒,还加快脚步赶到门边开门。 早说过遇上了张继之,就绝对没好下场。 昨晚离开了张继之的住处后,她严重恍神,似抹游魂一样,飘飘荡荡地在街上不知走了几个小时,直到真的累得再也走不动,她才搭上计程车回到住处。 或许是夜风吹得过久,她睡前发觉喉咙怪怪的,加上一夜梦中全是那个可恶的人在捣蛋,今晨醒来时,她发觉自己真的感冒了,还微微发烧。 身体不舒服是事实,但不想这么快又见到张继之也是事实,于是她干脆请假,在家好好休息,将提案的重责大任暂且交给了毕祺。 然而,她真能好好休息吗? 当然不。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上午,她仍无法入眠,之后毕祺拨了电话来,告之广告提案的经过,可想而之,又是无功而返。 傅采依边讲电话边咳嗽,好不容易挂了电话,门铃却一直响个不停,害她又赶到门边,拉开门一一 一见到门外的人,第一个直觉反应是想马上甩上门。 「我听说你感冒了?怎么还在讲电话?」 是张继之。他利用中午休息时间来看她,关于地址和楼层,也是从苏跖远那儿问来的。 「我还没病瘫在床上,为什么不能讲电话?」噘了噘嘴,傅采依反驳道。 她真的不想让他入内,所以挡在门框中。 张继之自然是不以为意,视线略过她,故意往门内看了眼。 「里面藏了什么不能让我看的人或东西吗?」 傅采依怀疑,他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气死她的? 「就算是藏了什么,也不用你管吧?」 张继之难得缓下脸来,勾着嘴,绽露笑容。 「怎么说,来者也是客吧?何况我可是利用中午休息时间特地跑来看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真是有失待客之道。」 傅采依又瞪了他一会儿。从几年前起,她就有自知之明,若他有心开口,她绝对说不过他。 傅采依干脆退到一旁,让他入内。 张继之一进到屋里,主动转身想关上门,在转身的刹那,很意外傅采依仍站在原处,差点撞到她。 「你想坐的话,就自己找个位置坐吧!我累了,要进去休息了。」傅采依看了他一眼,转身就想走人。 但也仅仅只是那一眼,她发觉自己的心跳竟意外地剧烈跳动,头也昏沉沉的。 她一定是病坏了,连脑子都不正常了。 张继之伸来一手拉住她,才刚张嘴,未来得及开口,即被她过烫的体温吓着。 「你发烧?」 傅采依白了他一眼。 「拜托,我感冒了,发烧是正常的好吗?」 「看过医生了?」张继之问得有些急。 「吃过药了! 」 傅采依怀疑他再继续纠缠下去,她才真的会昏倒。 「我是问你看过医生了没?」关吃药什么事? 这一刻,张继之突然发觉,她的脸似乎微微泛着红,是体温过烫的关系吧? 「你这个人真烦耶,我都吃过药了,还去看医生做什么?」 谁规定感冒一定得去看医生? 她一直自信可以吃吃药,靠着自体的免疫力战胜病菌。 「你吃成药了?」眯起眼来,张继之沉声问。 「张继之,求求你放过我好吗?我想进去睡,真的很想睡,你就别管我是吃成药还是看医生后领的药,好吗?」 他真难缠,一定是上辈子结的孽缘,今生才会成为她的大天敌。 「你的外套呢?」张继之板起脸孔,突然莫名其妙地问。 「你找我外套干嘛?」 拜托,他只要快快离去,让她进房里睡就好。 「带你去医院看医生。」他的声音又冷又硬,一副没得商量的霸道劲。 傅采依偏偏就不吃他这一套。 「我早说过,我己经吃过药,没事了,我……」 张继之不再与她多言,拉着她就往房间的方向走。 「你要干什么?张继之。」傅采依紧张了。他不会是想…… 「你若不进房间去拿外套来,我就带着你一起进去拿!」他拉着她,己往前走了数步,半点不容置喙。 傅采依的脸瞬间变得更红了,因为想起衣橱里除了放有上班穿的套装和平日穿的洋装外,还有贴身的蕾丝内衣裤。 一想到那些东西可能曝光在他的面前,她又紧张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去、去拿就去拿,你不用抓着我,我自己进房间去拿外套就好,这样可以了吧?」 张继之很意外,她居然愿意妥协。 「那……快一点。」顺了顺嗓音,他有点僵硬地说,松开了她的手。 终于重获自由,傅采依难得没再逞口舌之能,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进房间里去取外套。 看着她的身影,张继之很满意于她的听话,至少他暂时是获胜了,希望两人的关系能这样长期维持下去,让她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旁,爱他,如他之深。 从医院里回来,张继之发誓此生再也不信傅采衣的自体免疫说,更不准她乱吃成药,她几乎发烧到三十九度半,在医院打过点滴,好不容易退烧后,他才送她回家。 还没回到家里,傅采依早己因为过度疲倦和感冒药剂的关系,在车上昏睡不醒。 见她睡得沉,张继之不忍心叫醒她,只好抱着她上楼,从她的皮包里搜出钥匙,开门入内。 经过一翻折腾,将她送上床舖,又摇醒她喝了一点水,吃过一包药,才放任着她沉沉睡去。 张继之脱去西装,扯去领带,解去领口的钮扣,站在床边,看着沉睡的她,大大叹了一口气,精神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看着睡得极沉的她,眉心却仍紧蹙着,他不由自主地在床沿坐了下来,柔软的床垫承受了他身体的重量,略略往下沉。 张继之缓缓伸出一手,指端轻轻地抚触着她的眉心。 「你不该有忧愁的,天知道我多么不愿意见到。」 这是一张多么令人心动的容颜,在人前是优雅有礼、轻声细语的;人后则是果敢、坚忍,像斗士一样地强硬,不弯腰、不低头,而此时沉沉入睡的她,却又安份宁静得如一个小女孩。他想,大概也只有在这时,她才能安静下来,静得可以任人拥在怀中,细细呵护。 轻轻地,他贴近她,额头轻触她的。 嗯,体温己恢复了正常。 他的鼻端擦过她的,细细地,柔柔地,极真实的肤触。 他的唇缓缓地滑过她的,甜蜜盈满了他的心头,很难解释内心的悸动,但明白那是一股渴望,爱一个女人,想要拥有她的渴望,很深、很沉,隐藏在他的心里深处,陪着他度过非常多个漫漫长夜。 张继之并没加深这个吻,只是轻轻触过她的唇瓣,然后在她的身旁侧躺下。 只要这样看着她,他己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傅采依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醒来还是因为尿急,迷迷糊糊地起床,冲进了浴室里,上完厕所,人才总算清醒了些。 看看浴室小气窗外清亮的天空,她又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许久,脑子才算完全恢复运转。 毫不优雅地打了个呵欠,她转身走出浴室,才想起了昨天的一切。 一手轻轻搭上额头,发觉高烧己退,她安心地叹了口气,但随着脑中闪过某个身影,眉心不自觉地蹙紧。 「真是的,又在他面前出了一次糗,以后一定会被他拿来当笑柄。」 话才刚说完,傅采依回到床边,见到床上躺着的人,吓得差点尖叫了出来,瞠大双眼看着躺在床舖上的人。 他一直是躺这样的吗? 躺在她身旁睡了一整夜?! 站在床舖旁,傅采依再也没心情躺回床上去。 不过,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张继之一会儿,她发觉,沉睡中的他看起来颇让人喜爱,至少没再板着一张老k脸。 想起每次他总是训她,傅采依的心中生起了恶作剧的念头。 她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取来新买的睫毛膏,是那种宣称可以将睫毛变黑、拉长,让人看起来像洋娃娃一样的,她慢慢地前进,爬上床舖,蹑手蹑脚地坐到他的身旁。 当这双眼搭上又卷又翘的睫毛,会是何模样? 傅采依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未免吵醒沉睡中的人,她赶紧抬起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待笑声完全吞回肚子里,她放下捂嘴的手,轻手轻脚地抽出睫毛膏,准备来堂免费的彩妆教学示范,谁知握着睫毛膏刷的一手才靠近张继之的脸庞,他的眼睛立刻无预警地张开来。 啊—— 傅采依差点尖叫出来,手一松,原本握在手里的睫毛膏滑落,心想,糟了,这下被子和床单全毁了。 然而,下一秒,那个原本紧闭着双眼沉睡的人,反应出奇地快,伸手一捞,居然接住了睫毛刷,并且翻起身来,双眼紧盯着落在大掌中的小小刷子看。 「睫毛膏?」张继之的眉心蹙起,明白了她的欲意。 傅采依嘿嘿地干笑两声,从他的眼中看不到气愤也读不到怒火,但越是这样,表示越危险,她认识他可不是一两曰了,再不快快闪人,恐怕就来不及了。 一跃起身,她站在床舖上,转身就想跳下床。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张继之眼明手快地逮到她,一手箝住她的手,一手往腰间一拦,下一秒,她背脊落在床舖上,身上压着个人,两人的身体煽情地贴在一起,连气息都乱了。 而睫毛膏或许是被抛上后才又落下,嘻地一声,落到床舖外几步的地上,溢出了些许黑稠的液体,一会儿后肯定得费一番心力打扫。 「你想帮我涂睫毛膏?想把我变成什么模样?」张继之的气息喷拂在她的脸上,让她脸蛋羞红。 「谁、谁、谁说我要涂睫毛膏了?我只是……只是拿起来看看而己呀,想着,或许一会儿出门时会用到!」傅采依嘴硬地说,顺便伸手推了他两把,企图将他推离。 然而,他却不动如山。 「你的睫毛己经够长、够卷了,应该不需要用睫毛膏了。」张继之的气息紊乱,看着傅采依的目光中多了两盏炽烈火焰。 傅采依看着他眼中耀动的火光,心里更急了。 「喂,张继之,你快起来,压着我干嘛啦!」 她的双手在他的胸口一阵乱推,却适得其反,似两只到处乱摸的手,四处煽风点火。 目前的情况己经够糟了好吗?她的手还到处乱摸,难道真将他看成了无欲的圣人? 他自认,他可不是。 「嘘,你先安静一下,手别乱摸。」 他急着欲抓住她的双手,她却像泥鳅一样闪躲。 「你赶快起来,我的手就不会推你的胸口。」 她的双手左闪右躲,两人的动作一滑,叩地一声响起。 傅采依疼得皱眉抗议:「喔,你撞我的额头干嘛啦?」 张继之也同样不好受,「难道我就不疼吗?」说着,他想起身,没想到身下的傅采依也不安份,直直地撞进了他的胸口,这下痛得整张脸瞬间皱了起来。 也还好动作够快,他双手抓住她的双肩,才免去了她又跌回床舖的命运。 「你还好吧?让我看看。」 傅采依真想槌他、打他、捏他、踢他,但谈何容易呀! 她噘起嘴,生气地想开口骂他,谁知鼻间全是他的气息。 他离她很近,近得可以感觉到他的每个呼吸。 张继之急着检查她有无撞伤,本没多想,但见她脸蛋爆红,才发觉自己的一手不知何时己轻落在她的脸庞,微微托高了她的下颚。 第二十二章 一切皆出于本能,好似气氛到了,事情就自然地发生,他的唇轻轻地降下,轻如微风一样地拂过她的,而后辗转难舍,急切得犹如暴雨。 一切都迷乱了,两人一起深陷、一起沉沦,直到门铃声大作,一下子轰醒了拥吻的两人。 傅采依依旧红着脸,羞赧着。 张继之轻咳了声,急忙忙松手放开她,跃下床舖。 「我去开门!」 或许是走得太急,他甚至忘了该先拉整好衣衫。 傅采依傻愣愣地坐在床舖上,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他走出房间,才匆匆想起,这是她的住处耶,他去开门干嘛? 匆匆起身,她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房间,跑过客厅,来到玄关,却见到门是开的,门里门外的两人男人神色僵硬地站着,彼此互视。 「张……继行?」他来干嘛? 而她的这一声叫唤,如一记疾雷闪过天际,一下子轰中了门外的人。张继行浑身一震,目光跳过自己的兄长,一下子落到傅采依身上。 她的衣衫不整,嘴唇嫣红,脸上明显有着过度兴奋而残留下的红晕,不难想像,在他按了电铃前,他们在屋子里可能发生了何事! 张继行一向阳光的笑,于瞬间消失无踪,俊颜上净是沉郁,壮挺的身躯不自觉地往后退开一步,蠕动了几下唇瓣,终于挤出了声音。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改天再打扰!」说完话,一个转身,他大步离去。 他们到底还要隐瞒他多久呢? 一个是他的亲哥哥,一个是他从高中起就朝思暮想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拨电话到她的公司,听说她感冒请假,他急忙忙赶来探病,撞见了这一切,他们到底还要隐瞒他到何时? 「张继行、张……」傅采依愣了好几秒,匆匆回神后才想到,张继行可能误会了,于是她急着想踏出门去追人。 张继之拦住了她,一个反身顺道将门给拉上。 「别去追继行了!」 「为什么?」 张继之双目紧凝着她,眸光幽深得似两汪潭,她就要溺死在深邃的幽潭里。 「就算去追回来了又如何?难道你要跟他解释我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我们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有何意义?让他不死心,继续将心放在你身上?还是要告诉他,我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方才的吻,在更之前的吻,什么都不是?什么也不是?」 说完,张继之显得有些沮丧,没再多看她一眼,一个转身,大步走进卧房,出来时,己拉好了衣衫,西装挂在手臂上。 越过她身旁时,他的脚步略顿。 「再休息一天吧,你的烧刚退,我昨夜己经帮你跟苏跖远说过了。」朝着她看了看,心有不舍,但他还是转身离去。「多休息,晚一点我再来看你。」 门板在傅采依的身后拉开,又缓缓地合上,他消失在门前,室内又安静了下来,只剩她一人,还有一颗连自己也不懂,紊乱不己的心。 莫妹仙急匆匆赶到张家,门铃才响起了几秒,周妈己匆匆忙忙赶来开门,一见到门外的她,周妈大大松了口气。 「继行呢?」莫妹仙着急地打断了她的话。方才电话中,不是说张继行几乎毁了半间屋子里的东西,而且抱着一大堆的洋酒,进卧房中去猛灌? 「二少爷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周妈边说边引着莫妹仙一同进屋,加快脚步走过前院,进入玄关大厅,上到张继行位于三楼的卧房,三楼是这一、两年内才加盖的,一切都很新。「太太出国去了,别说联络,连什么时候回国都没说。至于大少爷,他的手机又不通,所以莫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只能找你呀,也不知二少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说着,两人己来到房门前,莫妹仙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周妈一笑。 「没关系的,周妈,这里有我,让我照顾他就好,你先下楼去吧!」 周妈朝她看了看,又朝着卧房门板看了许久,摇头微叹,才转身下楼。 张家对莫妹仙而言,一点也不陌生,尤其是高中之后,她和张继行可说是像极了同性的朋友,他如意,她陪他;他臝球,她陪他;他欢笑,她陪他;他失意,她一样陪他,曲指算算,己有数年光阴了,就连这屋子增建三楼,他打算将卧房搬到这楼层时,还是她陪在身旁。 莫妹仙知道,张继行从不这么喝酒,糟蹋自己的身体,除非是特别高兴,或是特别沮丧的时候。 而高兴是不会摔东西的,所以扣除掉高兴这个元素,就只剩沮丧。至于是什么原因令他如此沮丧呢?怕是得见到他,才能得知。 看着门板,又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手来,在门板上敲了几下。 「继行,是我,莫妹仙,我可以进去吗?」 该感到荣幸吗?至少张继行没让她等太久,也还欢迎她这个朋友。敲门声落下不久后,门开了,张继行站在门后,不知己喝了多少酒,酒气冲天,卧房里乱成一片。 「嗨,莫……妹……仙……」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莫妹仙眼明手快的上前搀扶他,「你怎么了?什么大事让你喝成这样?」 张继行倚在她的身上,任她搀着。 「我很好呀,能有什么事?」 莫妹仙见他早己站不稳,随意用脚将门踢上,扶着他,来到床边。 「你先躺下吧,别再喝了,有什么事都等你酒醒之后再说。」 张继行在床上躺平,静静地看着她为他脱去脚上的鞋,为他拉好身上的被,又转身准备收拾一地的狼藉。 他忽然伸出一手,拉住她。 「别忙了,陪我坐一下好吗?」 莫妹仙全身轻轻一颤。 「你醉了,等醒了,我们再谈。」 张继行拉住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甚至顺势一拉,将她拉落在床,一个翻身,以身体的优势压住她。 「妹仙,他们都骗我,大家都骗我,我只剩你了,你会骗我吗?如果有一天,连你也骗我的话,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被压制于身下,莫妹仙的心跳得又慌又乱。 「放心吧,我永远不会骗你的。继行,你先让我起来吧!」 「不!」 或许他是醉了,醉得让他觉得现在的她好迷人,他不想松手,怕连她都失去。 「我恨傅采依,更恨我哥,他们既然在一起,为什么不肯早早说明?竟让我成了白痴一个!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对傅采依朝思暮想。我是大笨蛋,我是笨蛋,我……」说到激愤处,他竟开始赏起自己巴掌。 莫妹仙心疼地抓住他的手。 「不,你怎么会是笨蛋呢?你一点也不笨呀,别因为他们的关系就否定了你自己呀,在我眼中,你永远是最好的、最强的,从高中时起,至今不变,永远也不会变!」 「莫妹仙……」张继行感激地看着她。 仰躺在床舖上,莫妹仙融化在他的眼神里,而后一切都如同梦境一样的发生,张继行压低脸吻上了她,从细细的低吻,到如暴雨般疯狂的掠夺…… 多年前,他早窃取了她的心;多年后,他又拥有了她的身体。只是,不知得等到何时,他的身心才能完全属于她? 第二十三章 【第八章 丑闻】 傅采依不知自己到底在门边站了多久,恍神的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直到门铃响起,她似触电般瞬间回神,以为是张继之折回,心里既高兴又有点懊恼,手忙脚乱地在玄关处的镜子前整了整自己的头髪和衣衫,她快速上前拉开门。 「我觉得你对我说的话并不公……」平字未吐出口,因为门外站着的不是她预期中的人。 只见毕祺手中提着公事包,身上是一惯西装笔挺的打扮,不过神色有点怪。 「嗨,采依学姊,老总说你今天还是请假,所以我趁着外出洽公,顺便来看看你。」但也让他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一一元晶的张经理,那个外表冷酷异常的张继之,方才竟由傅采依的屋子里出来?! 傅采依朝着他挤出一抹勉强的笑。 「进来坐吧!其实今天我己经好了很多,本来还想着,或许下午就能进公司上班。」 等毕祺进屋,傅采依转身拉上门。 毕棋朝着她又看了几眼,突然垂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鞋。 「采依学姊,我……」毕祺欲言又止。 他不相信傅采依会是这样的人,虽然从前就有耳闻广告界里一些想业绩长红的从业人员,可能以己身能力以外的东西和业者达成交换条件,以求顺利完全广告案,但这毕竟只是少数、是害群之马,怎么说毕祺都不相信傅采依会是这类型的人。 「坐吧!要喝什么?茶或咖啡?」 傅采依先领着他走到客厅,再转身走进蔚房。 「随便。」 毕祺看着傅采依忙碌的身影,只好暂时在沙发上坐下。 不久,傅采依由蔚房里折了出来,手上端着一个马克杯。 「不好意思,我这儿茶刚好没了,咖啡可以吗?」 「谢谢。」 毕祺坐直身躯,伸手接过马克杯,心事重重地看着马克杯里黑浊的液体,送到嘴边啜了口。「那个……」 话刚要出口,他眼尾忽地瞄到了落在沙发角落地板上的领带。 会是张继之的领带吗?什么情况下,他会在傅采依的屋子里卸下领带?又是什么情况下,领带会不小心被遗忘在沙发旁的角落里? 忍不住地,毕祺的心中一遍遍闪过了张继之和傅采依亲热的画面,眼里竟闪现了愤怒。 「对了,关于元晶的广告案子,我……」 「我并不希望你这样做!你何必如此作践自己?就算不接元晶的案子又如何?公司了不起只是少赚一点钱!」 毕祺忽然将马克杯重力放下,忿忿然站起。 他……怎么了 ? 傅采依完全反应不过来,也不明白他的话意。她何时作践自己了? 「毕祺,我不知道你……」 「我方才都看见了!」毕祺痛心疾首地大喊。 看见?他看见什么了? 「我……」傅采依想问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却又让毕祺给打断。 「我见到元晶的张继之由你的屋子里出来。他来你这里干嘛?难道你还要告诉我,你跟他没有见不得光的关系?」毕祺说着,早己气红了眼。 见不得光?! 哪来见不得光了呀!傅采依真是哭笑不得。 今天是怎么了?莫非是她的大灾日?明明没什么,现在却感觉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傅采依也恼了。这些男人到底都怎么了?就算抓贼也得抓赃,抓奸也得在床,不是吗?怎会一个比一个还武断? 「就算是有,又如何?」是赌气吧,傅采依干脆负气地说。 毕祺的脸色骤变,瞪着两只无法置信的眼瞅着她看,好似她身上有着史上最强的病毒,稍一靠近都会致命,他连退了好几步,慢慢地收起了不可置信的眼神,转为一种睥睨、鄙视的眸光。 傅采依当然也看出了他鄙夷的目光,但却一点也不在意。 「既然你觉得我这儿令你坐立不安,就不送了,请自便吧!」说着,傅采依站起身。 对于这个自己一向视为弟弟的工作搭档,将她想成了为工作而出卖自己肉体的女人,傅采依只能说是自己识人不明吧!完全没有,也不愿意有过多的情绪。 「你……」毕祺双手紧握成拳,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她神色明显不悦,唯有转头离去。 见他开门、关门,消失在门后,傅采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在客厅的地板上坐下,紧紧闭起双眼。 一切都乱了,心如大脑一样地紊乱。 下午,傅采依并没进公司,因为苏跖远来了通电话,以命令的口吻,要她好好休息,傅采依才又多休息了半天。 她想,肯定是张继之和苏跖远通过电话,否则在公司上班了这些年,老板可从没在下班后拨电话到住处给她。 或许是上午发生了太多令她措手不及的事,而整个下午又过于安静,让她沉沉入睡,以至于到了晚上她反而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想起了说会来看她的张继之,最终没有任何音讯,她的心竟有些烦躁了起来,直到天亮才睡去。 几个小时后,她猛然惊醒,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吓得重重弹起,急急忙忙冲下床梳洗了番,换上套装出门。 进到公司才发现,只差几秒钟,她就迟到了。 傅采依走过柜台,向柜台里的总机小妹打招呼。 只见她们在见到她之前,全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一看到她,大家连忙分散开来,僵硬又尴尬地笑着,等她离开,她们几人马上又聚在一起,如同方才一样地交头接耳。 傅采依觉得很奇怪,但不做多想,一手提着公事包,大步朝她的办公室走去,但是,她所经过的座位,大家都以一样的神情和态度看着她,直到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再也按捺不住,拿起话筒,按了一个内键,将小茄叫进办公室来。 「小茄,大家都怎么了?我才请了一天病假,公司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要不大家看起来怎么都怪怪的?」坐在办公桌后,傅采依问道。 小茄看她的眼神也有点怪,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后,眼里浮现了一抹鄙夷,紧抿着双唇,久久不敢开口说话。 傅采依马上就看出了不对劲,沉住气,她放缓语调问:「小茄,有话你就直说吧,我不会怪你。」 小茄又蠕动了几下唇瓣,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大胆地将听到的话说出来:「采依姊,你也别怪我,刚听到这消息时,我也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呀!」 「什么样的人?」傅采依问,不解她的意思。 「为了让广告案子顺利进行,不惜出卖……」 「出卖什么?」傅采依心一惊,莫非是毕祺将她一时的气话传得全公司都知道? 小茄叹了一口气,转过脸去。 「出卖什么不用我说了,我们同样是女人,何必将话说得那么白呢?」 傅采依气得发抖,倏地由椅子上蹦起,双手撑在办公桌面。 「你、你们……」 见她气愤的目光,小茄吓得骤退了几步。 傅采依举步,匆匆上前,小茄以后她要揍人,吓得直往后退,没想到傅采依只是大步地越过她,拉开办公室的门往外走。 第二十四章 见她冲出办公室,小茄先是愣了下,随后赶紧跟上脚步,就怕会出事。 果然,傅采依快步来到毕祺的办公座位前,等刚好进公司来的毕祺缓慢走到她的面前。 傅采依什么话都没说,挥起一手,啪地一声,重重赏了毕祺一巴掌。 「原来你也不过是个睿浅的男人,不,比睿浅的男人还多了又长又令人讨厌的舌头!」一说完话,傅采依转身奔进了办公室里,拿着皮包,她迅速地离开了这个让她感到受辱的公司。 那一巴掌来得又凶又急,足足将毕祺打傻了好几分钟,他看着围观的大家,仍不明白傅采依为何要呼他这一巴掌。 「采依姊真是的,有问题的、不对的是她,她不应该呼你巴掌。」小茄上前说。 毕祺朝着她看了看,又看看四周围观窃窃私语的人。 「他们……大家怎么了?」 「这个,我……」小茄支吾其词。 毕祺的眸光一亮,顿时意会过来。 「小茄,你把我跟你说的事都向大家说了?」 「这个,我……」小茄愧疚地退后。 「我……真是会被你给害死!」毕祺气得狠瞪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昨天他是在极度气愤的情形下回到公司,才会不理智地对小茄说了那些话。经过一夜的思考,他明白傅采依绝对不会是利用身体为条件,来争取顺利完全广告案的人。毕竟骄傲如她,倔强如她,怎可能是这样的人呢? 然后,他懊恼昨天在她的住处,不该对她说出那样几近污蔑的话,但说出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己难收回。 更何况,今早进公司后见到这情况,他想,这一辈子,傅采依大概都不会原谅他了吧! 他,是个愚蠢且不成熟的男人。 坐在操场上,升旗台旁的一棵榆树下,傅采依抬头望着天上淡淡的蓝、白白的云,和白云旁很不协调出现的一片黑影。 一会儿会下雨吧? 她这么自问,当然不会有任何人给予她答案。 她的心好乱,觉得经过了这些年的历练,但在这一刻间,她却觉得自己似乎变得胆小了,胆小得不敢站在人前与造谣中伤她的人据理力争,胆小得只想到要快快逃离那个快令她窒息的地方,胆小得只呼了那个人一巴掌,却没有狠狠地揍他一顿。 她,确实变得胆小了。 随着年龄、智慧的增长,胆子却越来越小,小得只会躲回到这里,坐在这个地方,默默地抬头望着蓝天叹息。 近来,她是越来越不懂得自己了,不懂为何明明可以漂亮明快处理的事,她却选择了逃避。 而青一中学的操场,对她的一生而言,明明是无足轻重的地方,却一再地令她想起,那个午后,她越过操场后的学校围墙,站在墙上张开双手迎风而立,然后见到那柿子树,还有那个站在窗口的人影,他深邃的眼、他抽菸时的神情、他勾动嘴角微笑的模样,他刻薄的话、温柔的语调,他说爱她时的坚定…… 傅采依的头好疼,她轻轻闭上双眼,好似从前的一切又由回忆里跳了出来,来到她的眼前,一幕幕转换,而后他的声音又出现在她的耳边。 「你的手机打不通,我到你住处也找不到你,所以想说来这儿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是他的声音…… 傅采依怀疑,自己真是没药救了,连幻听的毛病都出现了,否则怎会在这儿听到他的声音? 倏地睁开双眼来,她为眼前的身影吃惊。 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于是又闭上双眼,睁开来,他还是在眼前,背着光,灿烂的艳阳打在他的身后,让高俊挺拔的他,五官显得微暗,但丝毫没影响辨识度,套句老话一一哪怕他化成了灰,她都会认得。 「你怎么在这儿?」 傅采依己经懒得再逃避,索性昂起脖子看着他。 张继之拉拉脖子上的领带,将松开来的领带收到早己被脱下挂在手肘上的西装口袋里,在她身旁找个位置坐下,将双脚伸直。 「苏跖远拨了通电话给我,说广告公司里出了点状况,所以……我就赶来了。」 傅采依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拉回目光,遥望远方的天空。 「你说得太客气了。何不直接说,我公司里的人说我为了能顺利摆平你这个天字第一号难搞人物,而出卖了自己的身体,所以我逃开了,跑来这里晒太阳,看天空和白云?」 张继之将目光拉落在她身上,紧紧凝视。 「这种谣言,应当止于智者。」 何况,他是这么没原则,随随便便就被色诱的人吗? 还有,依他对傅采依的了解,就算天蹋下来,她也会倔强地扛着,不过是小小名誉上的诋毁,如何能逼得她落跑? 「怕是智者也有迂腐的时候,何况天下的智者本就不多。」傅采依叹了口气,拉回目光,由地上站起。 张继之伸来一手,拉住她的。 「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相。」 「真相?」傅采依望着他一愣。什么是真相? 张继之拉着她的手,低头一啄。 「真相是……你是我的女朋友,再不久会是我的未婚妻,而后就是张继之的太太。」 见他眼里的真诚,傅采依知道他不是开玩笑,而他也不常开玩笑。 「为了辟除谣言,我的牺牲未免也太大了吧?」 他站起,仍旧紧紧握住她的手,转开视线,朝着四周扫了圈。 「你明知我绝对没这个意思。我会这么说,也跟你口中的绯闻或丑闻无关,你心里很明白,我为何会对你说这些话。」 「给我一个理由?」喜欢她、爱她,想与她在一起一辈子的理由。 张继之拉回眸光,眼里映着的,尽是她。 「不需要理由,只因为你是傅采依,是那个倔强的、顽强的、表里不一的,在那个午后爬墙翘课的模范生,是我在窗台上见到的那个张着双臂,迎风而立的女孩。」 他想,他就是在那时喜欢上她的。 「你说得好简单。」 喜欢她是不需要理由的吗? 傅采依的心底虽有个满满的感动,雀跃的一方甚至大喊着接受他吧!你不也一样喜欢他吗?然而理智的一方却也不断地拿出警言来告诫:傅采依,想想你母亲和他父亲的关系、想想张继之的妈妈,她能接受你吗?还有张继行,他又要如何面对你? 「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呀!」张继之握着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 天空不再晴朗,本飘在天际的乌云越聚越多,阳光也不及方才的灿烂,空气中刮起了微微的风,风中带着淡淡水的气味。 「是吗?」傅采依轻哼了声,仰头望天。 这时,天空开始飘下一丝丝的细雨,阳光并没完全消失,乌云只遮住了部分的光,整个青一中学的操场上,下着浪漫又迷人的太阳雨,然而,她的心里却一点也浪漫不起来。 「如果我真的与你在一起,我们以后怎么面对继行?」 她的问题让张继之一愣,但眉头皱也没皱,似乎是有备而来。 「我爱你,如果你也爱我,就很单纯的只是我们两人的事,你提继行做什么?」 「能不提吗?」 第二十五章 不再随着他移动脚步,傅采依停了下来,想抽回手。 张继之不肯,握得紧紧的。 「继行会了解,除非你也喜欢他。」 「我当然不。」对于张继行,她顶多只是同学之情。「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何况张继行是你的弟弟,我……」 「你总是想得太多。」望着她,张继之沉沉一叹。「你接下来是不是又要告诉我,我妈怎么办?还有你母亲和我父亲?」 在他的眼中,只要是对的事,就该勇往直前去做,错过了、漏失了,最终痛苦的人是谁呢?如果他们两人因考量了种种因素而放弃彼此,两地相隔,痛苦了一辈子,围绕在他们身旁的亲人们就会快乐吗? 「我……」傅采依被问得无言以对。 张继之一语就点中她的要害,提出了她心头自始至终的矛盾。 她多希望自己是个自私、冲动,且不顾后果的人。高中那年,翘课的那天午后,她确实希望自己能成为那样的人。她要抛弃所有的枷锁,自由自在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然而,经历多年之后,她才发觉,其实被束缚着的并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心。在她灵魂的深处,那些所谓的责任、世俗的礼教和眼光,早己深深地紮根,想摆脱,根本就不可能。 雨丝直落落地飘,打在两人头顶,落在身上,渐渐地,傅采依的身上湿了,张继之亦然。 「采依,放开那些吧!放掉那些。连我母亲都放下了,你又何必执着地想着呢?」张继之伸过来一手,想拉起她的。 傅采依闪开。 「但是我就是忘不了!」 转过身去,她背对着他,激动得有点发抖。 「第一次在a大见到你父亲和我妈在一起时,我就明了了一件事。你要不要问我是什么事?」 这个秘密一直压抑在她的心中,己经足足有六年之久了。 有时,她恨。 但,这几年来,除了恨,她什么也得不到呀! 「是什么事?」 难道还有当年她没说出口的事吗? 傅采依笑着转过身来,那笑容在太阳雨中竟显得很凄怅,令人心疼。 「我弟弟傅家明长得和你父亲很像!」 「这……」张继之低垂双肩,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你知?」傅采依好惊讶。 他望着她,又点了点头。 「家明这些年都在国外念书,他己经改去了过去在国内时的坏毛病。这次我到元晶工作,其实是为了帮他,他在国外投递了履历,赶不回来国内,我发觉元晶物产的老板刚好是苏跖远的弟弟,所以……」 「所以你成了空降部队?」傅采依接替了他的话。 原来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一人?! 想到这儿,傅采依双脚不由地朝后退了一大步。 「当然了,还有个主要的原因一一苏跖远告诉我,广告公司要承接元晶的广告,而你是提案人。」张继之都老实地招了。 然而,傅采依并没因此而与他更靠近,脚步反而不由自主地又退缩了好几步。「原来傅家明应该叫做张家明!」 说完话,她转身就跑,不顾在雨中,更顾不了身后不断开口叫唤的他。 心,全乱成了一团,她想,她需要时间理清,好需要,好需要…… 【第九章 守候】 曰子一成不变地过,对傅采依而言,她只是不再接手元晶的案子,将提案与沟通都交给了毕祺去做,不过,与导演接洽拍摄的事件,还是由她出面。 这曰,看了看时间,傅采依提着公事包离开办公室,准备外出,在电梯口遇到了毕祺,毕祺僵硬地看着她,几度开口想说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低垂着头,往办公室里走。 看着他的背影,傅采依心中百感交集。 从前他们几乎是无话不谈的,而现在……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紧紧地抓住了傅采依的心头。看看毕祺的背影,她又想到了苏跖远和张继之的关系。也许到了该离职的时候了,就在这个广告案完成之后。 没再多想,她在电梯的楼层键上按了一下。 到了一楼,出了电梯,她笔直地朝外走。 在人行道处她伸手拦了部计程车,上了车,给司机一个地址后,傅采依稍稍地闭目养神。 不到十来分钟的车程,很快地,她来到了约定的咖啡馆。 付过车资,她提着公事包下车,进到咖啡馆里。 陈导演一眼就看见她,抬起一手来朝着她猛挥。 傅采依觉得好笑,快步走近。 「陈导,等很久了?」 「还好,我们刚刚还提到你,你就到了。」陈导演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笑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线,眼角都有皱纹了。 傅采依朝着陈导演看了看。所谓的我们,自然是还有第三者在场,那是陈导演的一个侄子,跟在身边学当导演,上回己见过一次面。 「傅小姐。」陈导的侄子朝着采依点了点头,也同样绽着笑,不过笑容有点怪。 「你好。」采依说着,拉开椅子坐下。「陈导,关于元晶的广告片,我们……」 「我己经找到了一个场景,觉得还不错,下午想去看看,你有空吗?可以给点意见,或许会和你们的企划案接近些。」陈导说着,从口袋里抽出烟来,看了看四周,墙上贴了个禁烟的标志,于是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将烟收回烟盒里,重新放回上衣口袋中。 「下午吗?」傅采依由公事包中抽出行事例记事本,翻了翻。下午刚好没事。「下午的话可以,那我们……」 「一会儿喝过茶后就走。」陈导接话,手又在口袋上摸了摸,烟瘾实在令人受不了。 傅采依了然于胸,于是说:「陈导,我等你吧!咖啡馆里不能抽烟,你就到外头去抽吧,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陈导投过来感谢的目光。 「谢了,采依,那你等我一会儿。」 陈导离座后,同桌的只剩下陈导演的侄子和傅采依,气氛显得有点沉。而且,陈导演的侄子有一对贼溜溜的眼,直朝着傅采依瞧。 「对不起,我过去都没机会自我介绍,我姓陈,单名一个光字,陈导是我叔叔,我去年刚由传播大学的电影视觉系毕业。」陈光一个劲地说着。 居于礼貌,傅采依也只能微点头,跟着介绍自己:「傅采依,我是广告公司的副理。」 「我知。」陈光说着,眼神又紧盯着傅采依看,看得人心里感到不悦。 「陈先生,对不起,我先去一下洗手间。」傅采依再也不想与他单独相处,站起身来,准备到洗手间去杀杀时间。 「傅小姐,想让你公司的广告拍得更出色吗?」谁知陈光竟不肯让她走,一伸手就握住傅采依撑在桌面上的手。 傅采依心里一阵作呕,板起了脸孔。 「我不明白陈先生你的意思。」 「傅小姐,你又何必装高贵呢?你的事,广告业界里早传得人尽周知了。」说着,陈光还挑了挑眉。 「我的什么事?!」傅采依气得想揍人。 陈光半站起身来,俯靠在她的耳边说:「听说你为了广告工作,什么都可以牺牲。」 第二十六章 「我……」傅采依应该赏他一巴掌,然而,他的话太令人震惊,惊得她苍白了脸。 「如何,当我们谈个条件,我不惜成本,让你的广告完美,但是你也要……」 傅采依再也听不下去,猛力推开他,「放开我!」 「装什么淑女呀,你就算包得似粽子一样紧密,也不会是圣女贞德!」被推得颠踬了下,陈光恼羞成怒地说。 「你……」傅采依想甩他一巴掌。 陈光眼明手快,没被打到,反倒抓住了她的手。 「真是的,婊子还装圣女!」 「你……」傅采依气不过,朝他吐了口唾沫。 「你……」陈光扬起一手来,欲甩出一巴掌。 「放开她! 」 「放开她! 」 隔壁桌两的个男子突然站起,异口同声道。 「张继之、张继行!」傅采依惊讶地脱口而出。 只见他们兄弟俩一人一拳,各击在陈光的脸上,陈光被打飞了出去。 曾想过各个场景,或是各种方式,但张继之怎么也料不到,张继行会主动邀他见面,地点在一家两人过去都熟悉的咖啡馆,咖啡馆的老板还是母亲的一位好友。 走进咖啡馆里,吧台中的服务生一见到他,很快以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张继之说了声谢,朝着那方向走去。 果然,在离张继行坐着的那张桌子还有几步距离时,张继之己经见到他双眼紧闭,看似欣赏聆听着咖啡馆里的音乐,既安静又有点陶醉于这样的氛围之中。 「你来了。还记得这儿吗?我第一次喝咖啡,就是你带我来的,在这儿、这个位子,你告诉我这店是妈的一位好友开的,之后我们就很常来。 这么多年了,这儿看起来有点变了,但似乎又没变,至少吧台里的老七没变,我们喝的咖啡,仍然是他煮的。」 张继行睁开了双眼说,目光中有淡淡的光素,似在回忆着过往的一些什么。 「这家店,老七己经有了一半的股份,当然不会变。」张继之说着,拉开椅子坐下。 老七,就是方才为他指点方向的人,他煮了一手好咖啡,在这店里由服务生做起,一做就十数年,后来老板想移民,所以将一半的股份卖给了他,所以他才会成了半个老板。 「这可很难说。」张继行勾了勾嘴角,端起咖啡猛灌了口。「就算你是我哥,我原以为这关系永远也不会变,谁知你竟然……」 「竟然与你一样喜欢傅采依?」张继之很大方地接下了他的话。 张继行放下咖啡杯子,勾勾眼角,看了他一眼。 「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傅采依,为什么还要……」 话没说完,张继行放弃的一叹,没再往下说。 张继之一点也不介意开诚布公。「你真的喜欢采依吗?」 这问题问愣了张继行。「我当然,但是……」 「不,你不是真的喜欢采依,你对她的喜欢,不过就是停留在高中年代的迷失,和能追到校花的虚荣感。」张继之一语道破。 毕竟继行是个天之骄子,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东西得不到手呢?除了傅采依,继行想追她,想得要命,但他们之间除了是同学关系之外,想再一进步却不可能,因为傅采依从没喜欢过他,不可能屈就。 「哥,你这样说我,不公平!」张继行抗议否认。 「是吗?」张继之笑笑,摇了摇头,深深一叹。「继行,你想想吧,这么多年来,你没再见过傅采依,也许在你心中并没忘记她,但是你不也一样不停地换女友?你若真心喜欢采依,会这样做吗?怕是除了她之外,谁也入不了你的眼吧!」 「这……」张继行无言以对,垂下双肩,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看着他,张继之又想说话,老七刚好端着咖啡过来,于是他暂时将话吞回,向老七说了声谢,等老七转身离开,他也沉默了下来,双眼只盯着咖啡杯中褐黑色的液体看。 不知又过了多久,还是张继行先开口: 「哥,我只是不甘心,从小到大,我什么事都告诉你,为何你喜欢傅采依,却对我只字不提?」 或许在高中时,他若知道哥哥也喜欢采依,就会自动退出。 也许真如方才的分析,对于傅采依,他是虚荣大于真心喜爱,因为她当时是青一中学的校花、是所有男孩目光关注的焦点,而他是篮球校队的队长,理所当然要配校花。 现今想来,当年的自己爱慕虚荣得有点可笑,以至于一直没发现有个很好的女孩就在自己身旁,那个女孩一直陪伴着他,从轻涩的年华长成美丽动人的成熟女子…… 「莫妹仙走了。」张继行突然脱口而出,神色中带着淡淡的忧伤。 「什么?」张继之没反应过来。 「莫妹先走了,在我对她做了那件事后。」张继行沮丧地说。 「什么事?」对于莫妹仙,张继之是有一点印象,那女孩好像也是采依和继行的同学吧! 「我……」张继行昂起脸来,欲言又止。 张继之明白不用再追问下去,「如果你不想她走,就去把她追回来呀!」 「我知道,可是我……」张继行正想再往下说,抬起的脸却正好见到开门走进咖啡馆里的人。「哥,是傅采依。 「采依?」张继之也跟着回头看。 一见到她,张继之的眉心不自觉地拢紧,心潮澎湃汹涌,有说不出的复杂。 而后兄弟两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来到隔壁桌,静静地听她与那个陈导演谈话,而后导演到咖啡馆外去抽烟,那个同座的男子却开始对采依言语不尊重,而后又说出了令人髪指的要求,最终还动手动脚了起来。 孰能忍,孰不可忍!于是,张继之和张继之两兄弟一同拍桌站起,上前拉开了傅采依,一同击出拳头一一 「哥,你先带采依走,这儿留给我。」张继行大声说,心里己释然。 从前都是哥哥跟在他的身后处理残局,这次就交给他吧! 「你要带我去哪儿?放开我,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傅采依边叫喊边甩手,但怎也甩不掉他的箝制。 张继之急急地拉着她走,连在门口碰到正在抽烟的陈导演也来不及开口解释一句。 「到我那儿,还是你那儿?你只能二选一。」张继之终于停下脚步,气急败坏地问。 「两个地方我都不去!」傅采依负气地说。 「那后果你自负!」张继之的火气也上来了。 上一回就是听她的,结果呢?她利用美色条件换取业务顺利进行的流言,反而在广告业界传得沸沸扬扬。 「后果我本来就一直是自己负……」责字还来不及说出口,傅采依整个人让人一扯,撞进一堵壮挺的胸怀,微昂首间,眼前的光影被遮,下一秒嘴巴己被封缄。 「现在起,别再与我辩驳,我有话要跟你说,你的住处或是我的? 二选一。」张继之的心跳动得激烈,刚离开她的唇,他就开始怀念起她的气息,一手轻轻在她的脸庞上摩挲。 傅采依呆住了, 「我……我那里好了。」 他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下吻她?! 第二十七章 张继之要不是疯了,就是即将疯了!他的稳重、理智和严肃呢?都被抛到哪儿去了? 「好,就你那里。」张继之看了她最后一眼,又拉着她走,来到路边,伸手拦了部计程车。 计程车一停下,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拉开车门,他催着她上车,而后自己也上了车,给司机一个地址,然后整路上他都板着一张老k脸,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等车子到了傅采依的住处,张继之掏钱付了车资,就拉着她一同下车,进到公寓里。 「钥匙。」来到门前,他对她伸来一手。 虽心有不甘,但傅采依还是乖乖地由皮包中掏出钥匙交给他。 张继之接过钥匙,开门后,二话不说将她给拉进门里,反脚踢上门板,还顺道在门上落了锁。 一转回身来,他开始训人:「现在你知道应该知道我当初的建议是正确的了吧?」 对于谣言要快速妥善处理,否则就如今天发生的事一样,难免有一些无知的人会信以为真,进而做出无礼且无耻的要求。 傅采依好不容易双手终于恢复自由,没等他训话,迳自走到沙发坐下。 「我记得你不也曾经说过,谣言止于智者?」 张继之觉得自己会被她给气死,大步上前,来到沙发边。 「但你不也说过,现在的智者不多?」 傅采依咬着嘴唇,抬高下巴看着他。 「是不多,不过我又何必在乎那些愚笨的人说什么、传什么,或是做什么?」 「是呀,你又何必在乎他们呢!」张继之气得眼底火花跳动,嘴里却说着反话。他出手将她由沙发拉起,两人面对面,四目对峙着。 「但你有没有听过谣言能杀人?那些愚笨的人今天己经对你做了什么举动?难道你一定要被人拖上床,吃干抹净了,才会觉得有所谓吗?」 「张继之!」傅采依大喊。她就是讨厌他这种咄咄逼人,让人无言以对的模样。 她眼里的气愤,他岂会不知? 那跳动的火光,说明着她一身都是火气。从以前到现在,她每次发火时,双眼总是特别的剔亮。 望着她的眼,张继之眼中首度浮现了烦恼,松开箝制着她双肩的手,嘲着天花板沉沉地一吼,双手耙刷过短髪,气得恨不得抬脚踢坏她的沙发。 傅采依被他这一吼吓着,顿时安静了下来。 经过这一吼,张继之似乎也冷静了下来,几度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而后他回到她的身旁,声线轻缓地说:「你真是我的天敌、是上天生来折磨我的人。你说吧!现在你的想法是什么?到底想如何做?」 傅采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无言。 她的心中又何尝好受呢?谣言被传到今天这种情况,还有陈光夸张、污蔑的举动,都不是她所能预想,说实在的,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傅采依一脸犹豫。 看着她脸上的倦容,那沉郁的眉色,张继之不忍心再逼她。 「那我先走好了,你休息一下,再考虑看看吧!今天别进公司去了,我会帮你向苏跖远说。」说着,他转身离去。 傅采依抬起脸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有股冲动希望他能留下,然而嘴硬的她却开不了口。 张继之走到门边,一手搭上门把,突然想起了某些需要让她知道的事。 「今年底之前,我妈应该就会结婚了。她打算定居然加拿大,对方是这次邀她去旅行的人。」顿了下,他仍然没回身,想起了继行的话。 「还有,你还记得莫妹仙吗?继行今天告诉我,他喜欢她,他要去追求莫妹仙。」 话说完,他旋开门,往外跨了步,「不管你的想法如何,我是衷心希望一辈子守护着你。」 门板慢慢地合上,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傅采依的视线里,而他投在她心中的震撼才刚刚开始,涟漪一圈圈地扩散…… 他的母亲要再婚?!还有张继行和莫妹仙?! 似乎有许多事,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地发生着。如果一切都不似她心中所预想的那样,那她的亏欠和不安是否都成了多余? 那该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事吧! 傍晚,门铃响了,傅采依前来开门,却怎也没想到门外的人会是毕祺。 他一手提着公事包,一手提着一盒蛋糕,一见到开了门后的她,便弯腰行了一个九十度大礼,久久不敢抬起头来。 「采依姊,是我的错,我该死,我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今天被叫进了总经理的办公室,苏跖远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只是神情肃穆地转述了傅采依今天在咖啡馆里所发生的事。 光是这样,就让毕祺羞愧得无地自容。 曾经,他自认为多么的喜欢傅采依,然而现在他却鄙视自己。 他凭什么谈爱?凭什么提喜欢呢?伤害她如此之深的人,不正是他吗?她的名誉全毁在他的妒嫉心上! 他竟以这样的方式来爱一个人?!这事何等的可笑呀! 「那就死一百零一次吧!」看着弯腰行礼的他,傅采依顿时没了气愤,出口的也是一句玩笑话,不过语调却轻松不起来。 「啊?」毕祺错愕地抬起头来。 傅采依的目光与他交会,神情严肃。 「虽然那些我是一时气愤才应了你的话,但是你把话传给了第二人,让事情渲染成这样,总不能希望我连一声责备都不说吧?」 毕祺愣了愣,仍是不解。「所以……」 叫他去死一百零一次?! 「别呆呆地站在这儿,进来坐吧!」傅采依不想再解释,只抛下这一句,就转身进屋子里去。 毕祺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心里既高兴又怀着羞愧。 进到屋子里,他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提着蛋糕来到客厅。 「采依姊,这是你最喜欢的蛋糕。」 将蛋糕放到茶几上,他局促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了下,他干脆将藏于心中的秘密一次说出一一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所以那日见到元晶的张经理由你的住处出来,才会很生气说了那些话。但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自己太不成熟了,因而伤害了你。」 听着他的话,傅采依轻轻地叹了 口气。 「你坐吧!」 若换作从前,她肯定会拿刀子砍他。但不知为何,现在的她心情很平静,非常平静。 毕祺呆呆地听话坐下。 傅采依又看了他一眼,走到厨房前开口说:「一起吃蛋糕?」 「好。」毕祺不自在地应声。 傅采依进了厨房,拿着盘子叉子回到茶几边,打开蛋糕,从其中拿出两块,放到小盘子里。「喏,你的。」 毕祺伸手接过,拿起小盘子里的叉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 傅采依选择了毕祺对座的沙发坐下,看着盘子里的蛋糕,感叹地说着:「老总有告诉你关于我和张继之的事吗?」 毕祺的手一顿,停下吃蛋糕的动作,摇摇头,微讶地抬头望向她。 傅采依朝他望了眼,「张继之是我高中时一个同班同学的哥哥,我当时就认识了他。」 毕祺心中咚地一跳。难怪那日第一次在元晶见到张继之,就感觉他们两人间的互动不同。 第二十八章 「他很喜欢我。」放下手上的盘子,傅采依说着,嘴角竟微勾起了笑。「或许该说他很执着吧!毕祺,若是你的话,当你喜欢一个女人时,你能喜欢她多久?」 现在时下流行的速食爱情,男女间可以很快打得火热,却也极速地降温,那样的爱情到底算什么? 而张继之是个傻子吧? 她一直以为的既严肃又沉稳的男人,居然是个爱情傻子! 因为只有爱情傻子,才能在漫漫的岁月中,始终恋她如一,深情的守候,期待、等待着她,直到今曰。 在这世上,她想,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男人了。 「这个……」毕祺一愣,「我不知道,但是……」但是对象若是你的话,我想,我可以喜欢很久。 「我妈妈不喜欢我爸爸,却嫁给了我爸爸,以前我知道她过得不快乐,却不知道她为何不快乐,而且我不明白她为何不喜欢我。 现在我都清楚了,因为在我的身上,她见到了我父亲的影子。」傅采依说着,站起身来,踱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一会儿后,她慢慢地转回身来。 「毕祺,别说你喜欢我的话了,你应该去找一个你喜欢,而对方也喜欢你的人,你才能幸福。」 「采依姊,我……」毕祺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发觉自己没有立场,因为傅采依一点也不喜欢他。 果然,爱情是两人的事,缺一都不能勉强。 「那么,那个张继之呢?你……喜欢他吗?你……爱他吗?」 「我……」傅采依差点脱口说爱。 但在这一刻她才领悟到,其实骨子里,她终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乖乖牌,哪怕她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责。 「我们不谈这些了,来说说这次的广告吧!陈导演的侄子虽然是个混蛋,但陈导真的是个好人,我相信他绝对能拍出让元晶感到满意的好影片。他今天告诉了我一些他的意见,他……」 也可以说有一部分的她是胆小鬼,遇到不想谈的话题,绕话岔开就成了最好的闪避。 【第十章 红柿子】 广告拍得很顺利,这段期间,傅采依没去拍摄的现场,全程都交由毕祺来负责。虽然在知情后,陈导演硬押着侄子陈光到广告公司来道过歉,但怎么说,影片若由傅采依出面去盯进度,气氛还是会有点怪异。 傅采依多半都待在公司里,至于那谣传,在毕祺和小茄一起发表了一篇联合道歉声明,并且张贴于公布栏之后,也消声匿迹了。 一个多月后,广告顺利完成了,在电视上推出,而且达到了不错的回响,元晶物产办了一个庆功宴,理所当然地邀请了有关人员参加,傅采依当然也在邀请之列。 然而,在宴会上,傅采依又听到了那些窃窃私语,因为元晶公关部空降的那位张经理也以闪电般的速度离职。 对于他的离职,众说纷纭,其中不乏就是因为丑闻的关系。 端着鸡尾酒杯,傅采依在宴席里踱步,四周投射过来的目光令她难受,她索性一个人来到没人的角落,也省去了些与人虚伪攀谈的机会。 然而,不识趣的还是大有人在,当她面对着长窗,背对着宴席厅中的一切时,身后竟传来了攀谈的嗓音。 「小姐,你是一个人吗?要不要我陪你喝一杯?」 傅采依转过身来,想骂人。 你当这儿是夜店,还是酒店?! 然而,当她转过身来时,登时愣住了。 「傅……傅家明?!你怎么会在这儿?」 足足六年多了吧?从她高中离家的那一日起,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弟弟了。 傅家明脸上绽着招牌笑容,有点痞又不失灿烂。 「姊,本想逗你一下,没想到多年不见,你依然能一眼就认出我,真是一点也不好玩!」 「谁想要跟你玩!」板起脸孔,傅采依伸手推了他一下,想走开。 这么多年才见一面,傅家明怎肯放她走? 一个伸手,就掖住了她的手。 「姊,你真狠心耶!也不看在过往我对你那么好的情面上,多少跟我联络一下,一搬到奶奶家,就六年多一通电话也打。」 「放开我的手!」傅采依警告地瞪着他。过去他哪儿对她好了?找麻烦、老是让她收烂摊子才是真的。 傅家明不肯松手,那执拗的性子,有一半与她相似。 「不放,我们整整六年多没见了,你休想一两句话就把我打发掉。」傅家明耍赖,怎也不肯松开拉着她的手。 整整六年的光阴,不会只让凡事奴役她的弟弟变高、变壮,力气变大,耍赖的功夫更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吧? 「你再不松手,小心我揍你!」傅采依只好开口威胁。 但那些话威胁对别人也许有用,对这个从小就赖惯她的人而言,根本是小儿科。 「姊,别这样嘛!你不恭喜恭喜我吗?我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这一两日才接了元晶公关部经理这个职缺。」 「放手!」傅采依的脸色己变,眼尾的余光往周围一瞟,意外地发现,不知何时,两人间拉拉扯扯的样子,己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甚至有好多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傅家明……」傅采依快急哭了,记忆中那些不堪的传闻,再次闪过她的脑海。虽然她可以装作不在乎,也真的不在乎,但她并不想再次因为绯闻而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傅家明半分不以为意,甚至在众人面前执起了傅采依被他拉住的手,到嘴边一啄,而后对着众人,大声地说:「喂,各位元晶的同仁们,你们对我算是陌生又有点不陌生,没错,我就是刚接了公关部经理职缺两天的傅家明,在这里慎重的向大家介绍一下,她一一」 傅家明故意停顿了下,让大伙的目光全集中到傅采依身上。 傅采依差点岔了气,恨不得高高地抬起脚来,狠狠地踹他一脚。 「傅采依,是我的亲姊姊,从小就被我欺负、奴役的好姊姊。」说完,他拉过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下,退开后,再爆出令人喷饭的消息一一 「而之前你们大家口中所说的空降张经理,张继之,则是我的姊夫,他和我姊可说是青梅竹马。」 众人一听,一阵哗然。 傅采依再也忍不住了,大喊了声:「傅、家、明!」 她以为只有在想像中会这么做,但她真的这么做了一一高高地抬起脚来,用力的、彷佛为了发泄之前所受的委屈,一脚踩上傅家明的脚背,然后转身奔离了会场,完全不顾背后呼喊的弟弟。 「姊、姊、姊……」傅家明故意大声地喊。 喔,他可怜的脚背,回去后肯定会肿得像面团一样大。 若说傅采依目前最不想见的人,除了方才搞怪的亲弟弟外,另一个就是张继之。然而,上天好像故意要考验她一样,才奔出会场,来到一楼,电梯门一开,却见到张继之站在电梯口。 「采依。」好似为了等她,他己守在这儿许久。 傅采依抓着皮包,绕过他就想往前走。 「现在别和我说话,方才在楼上我己经让傅家明搞得头疼得要命。」 她忽然想起了某事,停下脚步。 第二十九章 不对,他和家明一直都有联络的。而他也莫名其妙地失联了好些日子,然后,就是今天,傅家明出现在元晶。 「张继之,今天的一切,不,我是说方才楼上的一切,是你策划的?」然后,傅家明配合着演出?! 「策划什么?」 方才楼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张继之一头雾水。 「别装了!你不知道方才在楼上的庆功宴上,傅家明拉着我向大家介绍我是他老姊,而且又说了……说了……」 「说了什么?」 傅采依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说你是他的姊夫!」 「喔……」张继之倒是不以为意,高高地扬起一眉。 说的好,傅家明,不枉费这些年来他对他的照顾。 见他高扬起一眉,微微得意的模样,傅采依实在不甘心。没道理她受气,他却得意吧? 「我还不知道傅家明有第二个姊姊呢!改天一定要叫他把人拉出来给我看看。」说完话,她转身就走。 「采依。」微愣了下,张继之才反应过来。 她的话是不承认自己就是傅家明口中的姊姊,就更别说他和她之间的关系。 「家明这样做不好吗?刚好可以一次澄清之前的诋谶传言,是一举两得的事呀!」 看他拦住了去路,傅采依不想多言,干脆绕道往前走走出大楼的遮阳篷,往人行道上走去。 「采依。」张继之紧跟在旁,一点也不想放弃说服她的机会。「我们之间的问题都解决了,你为什么还不敢面对呢?你到底要逃避到何时?」 傅采依倏地停下脚步,板起脸来瞪着他。 「谁说我逃避?」 别人都可以这么说,就是他不行。 从高中起,他就扰乱了她的生活,让她在他的面前无法像平日一样,当一个温文优雅、柔弱有礼、人见人爱的淑女,只能一再地使出她骨子里的强悍、蛮横和不讲理来对付他。然后,她跟他发觉了母亲的私情,她伤心欲绝地离家、转学,独身一人搬到北部祖母的家中。 本以为这些事都己过去,他却又出现了。这次他不仅害她惹了一身臭名,甚至差点连广告公司都待不下去,而这个该死的混蛋居然告诉她,他是爱她的,而且爱了好多年,希望能永远与她在一起?! 这样她能不思考?不害怕吗? 不,她的退缩有理。但只是退缩,绝不是逃避! 她需要时间把一切都想清楚。 「你就是在逃避!」张继之忍着心中怒火,大声指控。 心里己打定了主意,傅采依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火气。 「好吧,就算我逃避好了,那又如何?」 难道你要咬我吗? 见她竟用起了傅家明以前惯用的耍赖计俩,张继之颇为讶异,有点沮丧地深深一叹:「是呀,是不能拿你怎么样。」 总不好押着她一起上教堂,或去登记结婚吧?牧师和法官都不会同意的。 「那……就这样了。再见!」傅采依忍住了心中的得意。多年来,在他的面前,她首度有了战胜的感觉,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尤其在转身的刹那,见到他眼里落寞,她想告诉他,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只要再一点点的时间,我就能很坦然地待在你的身旁,成为你的女友或是妻子。 张继之没再追上前,这点倒是出乎傅采依的意料,他只是背对着她,淡淡地说:「接下来我会很忙,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去看你。也许你会感到很高兴,耳根终于能清净,不会有人唠唠叨叨在你的面前说个不停……」 自从上一次元晶的庆功宴后,张继之真的没再出现过。连从前总是会不断惹祸的傅家明,都好似真的长大、成熟了,不再需要有人紧跟在后擦屁股、收拾残局,独剩她一人,孤孤单单地上下班,喝着白开水,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 问她喜欢这样平淡的生活吗? 答案是肯定的。 但她心中总有着隐隐有一种空虚感,好似缺少了什么。 这曰,广告公司的同事约好了要一起去唱歌,傅采依以怕吵为由,下了班后,打算去租部影片,回去好好欣赏,以慰劳她孤独的周五夜晚。 才走出公司,还没来到公车站牌边,皮包里的手机就响起来。 傅采依掏出手机,才按下通话键,那端就传来傅家明匆忙慌乱的嗓音一一 「姊,是我,我是家明!你快来xx医院,我搭张大哥的车子,出车祸了,很严重!快一点,你快过来!」 车祸?! 张大哥?! 是张继之吗? 如果是他的话,那…… 傅采依瞬间似让雷给劈中了一样,整个人一怔,想再开口问些什么,家明己切断电话,她不知该怎么办,按下通话键回call,电话却又始终无回应。 不会吧?傅家明会搞出这么低级的恶作剧吗? 不由自主地,傅采依由脚底板窜起一阵冷颤,直冲脑门,而后她开始打起颤抖来 车祸严重吗?张继之还好吧?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她昂首望了一眼天边,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在路旁蹲了下来。 从地下停车场开车上来,毕祺见到她,停下车来,按下车窗,关切地问:「采依姊,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傅采依抬起脸来,一见到他,情绪再也克制不住,呜地一声,痛哭了出来。 「毕祺……快,送我去xx医院!」 「张继之、张继之、张继之……」急急忙忙地冲进急诊室一阵寻找后,傅采依又急忙冲出,抓住人就问,完全乱了手脚。 「护士小姐,请问一下,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名叫张继之的病人?车祸,对,是因为车祸被送进来的!」在走廊上,傅采依抓住一个护士问道。 医院那么大,怎可能知道有没有一个名叫张什么之的人呢?而且,因为车祸被送入医院的人也不少呀!护士被问得莫名其妙。 见问不出情况,傅采依松手放开她,又问:「你们……你们医院的手术室在哪儿呢?」 一定是在手术室,否则傅家明不会连说话都来不及就挂断手机。 「在那里。」护士指了一个方向,傅采依连说道谢都忘了,就急忙忙提足往手术室的方向冲。 几分钟后,她来到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待位置,在见到坐在位置上等待的傅家明时,她浑身一软,差点昏了过去。 缓慢地,犹如慢动作般,她一步一步走向傅家明,以颤抖着无法控制的嗓音问道:「他……怎么了?」 在见到家明额角和手上的血痕时,傅采依差点岔了气。 傅家明赶紧上前扶住她,感觉到她浑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姊……」 傅家明话都还没说完,只见另一个女人同样失魂无神地由外头冲了进来,她更夸张,还没到成排的座位前,己整个人瘫软,摔倒在地板上。 「傅家明,快告诉我,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他要不要紧?」 是莫妹仙。 傅采依诧异地抬头看着她,而她也与她对望。 这时,一个挺拔的身影由走道的另一端走来,一旁陪着一个医师,年龄看起来不小,一见到这里的情况,不约而同地一房。 第三十章 就在那一刹那,傅采依的目光飘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会,几秒后,她推开傅家明,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那个人。 「我以为是你、我以为是你……你知道吗?我吓死了!我不要想了,不要再多想了,我们结婚吧!」倚在张继之的怀中,傅采依大声说。 张继之微愣,但并没有太久,就用力地抱紧她。 「是你说的喔,不准后悔!」 捧起她的脸,他低头,紧紧地吻上她。 看着眼前的一切,傅家明由上前扶起莫妹仙,轻声说:「放心吧,张继行大哥没怎样,只是左小腿骨折了,医生说开刀后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好好地做复健,还是可以回到运动场上。」 随后进来的毕祺,见到眼前这一幕,也只能默默地祝福,转身离去。 如果终其一生要爱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倒不如去找一个爱自己的女人。 半年后 青一中学的校长室里,一向铁面无私的年轻校长,一改平日老是板着老k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忙进忙出地准备着茶水、西点,就等着一会儿的娇客上门来。 没多久,一阵鞋跟敲击地板所发出的叩叩响声传来,张继之轻咳了几声,回到办公桌后坐好,才扬起头来,便听到了敲门声。 他轻轻嗓子,喊了声进来。 办公室的门瞬间被人由外推开来,与他同样不苟言笑的总务主任身后带着两个女子,站在较前方的女子一双黑亮又圆的眼睛里似溢满了水光,那水光里流动着淘气,却又不失锐利。 张继之轻咳了声,压抑着跃动的心,沉稳地说:「尤主任,你先带后面那个小姐下去吧,我有事想先跟傅小姐谈谈。」 「是。」尤主任应了声是,转身带着另一个小姐离去。 张继之由办公桌后站起,走了几步,来到她面前。 「傅小姐,听说你也是青一中学的校友?」 女子一愣,神情倔强地噘起了嘴,但眼里净是笑意。 「张校长,想攀关系的话是可以,但广告费己经那么微薄了,不能再杀价了,否则我可是要喝西北风了。」 「真的吗?」 他绕到她的身后,忽然张开双臂抱紧她,双手圈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傅小姐,回家让老公养不就好了?还必硬要当什么上班族呢?跟人家竞争既激烈又疲劳,容易变老的!」 「我老公好无趣,每天都泡在学校里,我要是回去当个家庭主妇,没三日就会无聊得成了庭院里的那几棵柿子树。 对了,说到柿子树,我就想起了几个月前与我老公结婚时,有约法三章,除非他能让从我家后院移过来校长办公室外的那棵小柿子树结出又红又圆的柿果,否则我是不可能乖乖回家当他的宝贝老婆的。」 「真的吗?傅采依,还好你记得。」张继之可得意了,圈着她的腰肢,将人给拉到窗边,伸手半掀开窗帘。 「你看看,那是什么?」 懒得再与他演戏,傅采依转头往外瞧一一 那看来矮不隆咚的柿子树,还真结出了一粒粒结实饱满、颜色橙红的柿果! 但,季节不对呀…… 不是应该再过一个月,才会有柿果可以吃吗? 「怎样?矮柿子树长出红柿果了,你是不是应该愿赌服输,乖乖回家当张太太呢?」张继之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头。 傅采依困惑地皱着眉。「我记得柿果应该不是这个季节红的吧?」 他该不会是做了什么手脚吧? 他有多精明可恶,她又岂会不知道! 就拿结婚这件事来说,那天在接到傅家明莫名其妙的电话后,她赶到医院,在见到他没事后,一时激动,她顺口说出要结婚,没想到隔天他还真将她诱拐到法院去登记,让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张太太。 「谁管它什么时后红呢?只要你记得你的承诺,只要我可以让这株矮小的柿子树长出红柿果,就会乖乖回家准备生小贝比,不就好了吗?」张继之抬手让窗帘放下,就怕她看得太久,会看出破绽。 然而,还是太迟了,傅采依的眼尖可不是一两天练就出来的。 「等一下,我想,我们应该到外头去看看才算数吧!」 「采依,何必到外面去看呢?外头太阳大,热得很,何况你今天是要和我谈学校招生广告的拍摄吧?别管柿子树了。」 张继之哪肯让她到室外去,一手抱着她,低头吻上她的唇,吻得她晕头转向,最好忘了外头那棵柿子树的事。 然而,某人偏偏不如他所愿,他才一松手,她又提:「可我还是觉得那柿子树怪怪的耶,怎么……」 「喝茶吧!先喝茶,谈谈你的想法,看怎么帮学校拍摄招生短片。」张继之又将话带开,这次还不忘殷勤地走过去端来茶水和西点。 傅采依在校长位坐下,一手端着茶杯,但脑子里想着的还是同一件事。 「不对呀,我明明记得是……」 然后,她趁着张继之又转身去端茶点时,飞快地冲出办公室。 几分钟后,她尖叫着跑了进来,气冲冲的。 「那棵柿子树根本是假的!」她一手叉腰指控。 「是吗?真糟糕,柿子树什么时候变成假的啦?」张继之呵呵一笑想带过。 「张继之……」傅采依危险地一步步逼近,「说!是你的主意吗?」想骗她回家,乖乖当个「闲妻凉母」! 「是傅家明。」张继之老实招供。 原谅他吧!傅家明,谁教你有个让我爱进骨髓里的老姊。 「又是那个臭小子。说!他为什么要帮你?」说着,傅采依己大步上前,一手看似无骨,实则有点用力地攀上张继之的胸口,勒紧他的领带。 「他说,我们俩因为柿果而结下不解之缘,为了帮助我们的子女顺利诞生,就免费再送上一棵柿子树!」 「就这样?」这么好心?她才不信。 「呃……还有。」张继之小小声地说。 「还有什么?」 天啊!她在别人面前不是一向是个温柔优雅的女性吗?为何在他的面前老是毁了平日形象? 「还有,我把你那年爬墙的事告诉了家明。」张继之装出戒慎恐惧的模样,眼里、心里却蓄着满满的笑意。任谁看了这样的张继之,肯定不相信他就是平日里的那个大老k。 「啊?你居然……居然把这么重要事告诉他了!」其实哪儿重要了?她才不在乎傅家明又知道了些什么。 不过,也只有张继之能让她完全放松。在他的面前,她完全不需要伪装,她就是她,只是傅采依,最最最真实的傅采依。 「是呀,我都说了耶!怎么办?」与她对视着,张继之笑得灿烂。 「你死定了!」迎着他的目光,傅采依同样笑得灿烂。 呵呵,他永远记得,那个春夏交替的午后,那个爬墙的女孩,张开双臂,迎风而立……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