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谋得良夫》 第一章 【第一章】 婢女萍儿推开寝房的门,一股浓重药味儿顿时扑鼻而来,她忍不住抬手掩住鼻子,一边替孙姨娘领路。 孙姨娘一闻见药味,脸上立刻浮现嫌恶的表情,但一进到房里又极力压下来。 绕过绣花的屏风,内寝里头摆着红木架子床,床上躺着一名身穿锦帛中衣,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 女子名唤沈怡庆,是沈家布庄的唯一传人,这两年来流产了数次,身子每况愈下,已虚弱得下不了榻。 「庆姊姊,你身子可有好些?」 孙姨娘来到沈怡庆的床边,抹着胭脂水粉的脸,挂上了藏不住喜悦的笑,根本不像是来探病的人。 床榻上的沈怡庆在萍儿的搀扶下,缓慢地坐起了身,刚刚服完补药的缘故,她眼前还有点晕,挣扎了好一阵才把孙菁菁的脸看清楚。 相较于孙菁菁的红润,她整个人苍白如鬼,身子单薄得像是一折就碎。 前几年的沈怡庆,还不是现在这模样,那时的她,身子好得很,还是持家主母,只是这两年来,她陆续流产了数次,落下了病根,才会变成眼前这副人不像人的模样。 房里伺候的婢女萍儿,搬了个坐墩让孙菁菁在床榻边坐下,那勤快伺候的劲儿,活似孙菁菁才是沈家主母。 看着这一幕,沈怡庆心痛不已,但是在她病倒后,她也看清了这些下人的势利,过去他们一个个对她推心置腹,如今见她身子不好,就纷纷往孙菁菁那儿大献殷勤。 「敏泽人呢?」沈怡庆问起了丈夫白敏泽的去向。 「他去巡视绣坊了,上个月绣坊走水,前两日总算是修葺完善,今日重新复工,也不晓得赶不赶得及内务府招商之日……」 孙菁菁蹙着精心描绘的眉,那一脸的得意之色,语气里的理所当然,在在显得她是沈家的主母。 沈怡庆知道她是故意摆出这模样给自己看的。 孙菁菁本是她的贴身丫鬟,由于她婚后多年只生下一个女儿,没能为入赘的夫君生下子嗣,为了表示对丈夫的歉意,于是她便将孙菁菁抬为丈夫的侧室。 当上侧室之后,原先孙菁菁还把过去的忠义挂在嘴上,日子一久,狐狸尾巴就慢慢露了出来,开始仗恃着丈夫的宠爱,暗中与她较劲。 没想到,孙菁菁被抬为侧室不到三年,就替丈夫生下了一名男娃,丈夫欣喜若狂,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私底下赏了孙菁菁一堆金贵的发簪花钿,甚至一连数日在孙菁菁房里过夜。 刚开始沈怡庆心中多少有些难受,但想着孙菁菁能替夫君生下子嗣,也是功劳一件,夫君毕竟是入赘沈家,应该很希望能快点拥有自己的子嗣,会对孙菁菁特别好,自然是无可厚非,想着想着就放宽了心。 只是没想到,生下子嗣后的孙菁菁,居然开始变本加厉,气焰高张,甚至把主院的奴仆叫过去侧院伺候。 自幼照顾沈怡庆的王嬷嬷,当初再三告诫沈怡庆,劝她千万不能让侧室坐大,否则她这个当家主母日后会没有立足之地。 当时的沈怡庆,还不怎么听信王嬷嬷的话,毕竟怎么说夫君都是入赘沈家,如果当初不是阿爹提拔了夫君,让他当上沈家的乘龙快婿,恐怕今天的白敏泽依然是沈家布庄里的一个小伙计。 沈家的产业在京中多达百笔,光是田地就将近千亩,更别提沈家祖上就从事布庄事业,并在京郊一带拥有蚕园,雇用了上百名工人照看着白蚕。 尽管沈家靠着布庄打响名号,传到沈怡庆阿爹手上时,更多了一座绣坊,替沈家织出的布匹绣上独特花样,然而沈家三代一直盼着能让大晋内务府给挑中,成为专为皇族提供布匹的皇商,却始终不能如愿。 如今阿爹早已不在人世,庞大的沈家家业传给了入赘的白敏泽,白敏泽也算是不负阿爹的苦心栽培,一直努力精进沈家的织坊与绣坊,就盼能在他们这一辈的手上被挑选为皇商。 「夫人,该喝药了。」李嬷嬷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汤进来。 李嬷嬷经过孙菁菁身旁时,两人暗里互换了一记眼色,只是动作之快,房里的其他人谁也没看见。 沈怡庆接过那碗药,闻着气味儿就先蹙起了眉。 李嬷嬷开口催促着︰「夫人得快些吃药,把身子养好了,才能再怀上孩子。」 听见李嬷嬷这番话,沈怡庆只能皱紧眉头的把药一饮而尽。 见沈怡庆把药喝光,孙菁菁笑着说︰「庆姊姊可要缓着点,我听严记药行的掌柜说过,女人落胎那是最伤身的,得养上个一年半载才能再顺利怀上,可是姊姊一连落了两次胎,恐怕得养上个三五载才能再怀胎。」 听出这番话中的幸灾乐祸,沈怡庆只得隐忍下来。 由于孙菁菁顺利替夫君生下一子,尽得夫君的欢心,她这两年来也是努力想再怀上孩子,然而一连两次的落胎,不仅使她身子大伤,就连夫君也对她相当失望,已经好些日子没在主院过夜。 她身子不好,主持家务与掌管帐务的事,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让孙菁菁抢去。 这个昔日在她身边跟前跟后的丫鬟,如今竟然爬到她的头上来,就连主院的下人们都只听孙菁菁的发落,对她的话爱理不理。 沈怡庆想着,只要她快些养好身子,重新振作起来,并且一举怀上胎,眼前这些让她心里发堵的事,便会迎刃而解,在此之前,她只得忍耐。 一名丫鬟进了寝房禀告︰「孙姨娘,姑爷回来了。」 孙菁菁不怎么在意的笑了笑,「姑爷回来了,那就赶紧请他来主院。」 丫鬟面有难色的觑了觑沈怡庆。 沈怡庆也看得出来那丫鬟的面色有异,便开口说︰「姑爷怎么了?」 丫鬟脸色越加为难,又看向了孙菁菁,听从孙菁菁的发落。 见状,沈怡庆的心一沉,不禁揪紧了身上的锦被。 「看我做什么?夫人在问你话呢!」孙菁菁一脸得意的说。 像是得了孙菁菁的命令,丫鬟这才开口回话︰「回夫人的话,姑爷说夫人的房里气味难闻,暂时不过来了。」 第二章 这话,无疑是在众人面前给了沈怡庆一记无声巴掌。 也不想想,沈怡庆是为了谁才会躺在床榻上,一连数月都下不了床榻,白敏泽在她第二次落胎后,只来探望过她几次,此后就三番两次以巡视绣坊的藉口搪塞不过来。 眼下白敏泽也不找藉口了,竟然如此直接了当的给沈怡庆难堪,怎不叫人心寒? 沈怡庆忍住了差点夺眶的泪,强装起笑容,说︰「也是,我这天天喝药的,房里全是药味,姑爷不想过来,那是自然的。」 看她还能强忍悲伤,孙菁菁也没戳破她,只是站起了身告辞。 「那我就不打扰庆姊姊休养了,我先出去伺候姑爷了。」 描绘得狐媚的眼儿一勾,孙菁菁笑得花枝招展,摇动丰满诱人的身躯离去。 孙菁菁一走,房里的下人也全退下了,留下沈怡庆一个人,她才把被子拉高,掩去了默默流泪的脸蛋。 她没想过白敏泽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人。过去阿爹还在时,白敏泽对阿爹相当孝顺,对她更是好得不能再好。 自她主张替白敏泽纳侧室后,白敏泽虽然对她有些冷淡,但有阿爹在,还不至于太过离谱。 去年隆冬阿爹猝逝之后,白敏泽的真面目就慢慢揭露出来,只是碍于沈家的地契房契全在她手里,他还是会努力哄她。 之后,他假借各种名义,软硬兼施的让她交出大半地契与房契,如今他手中已经有沈家大半产业,自然不必再对她好声好气。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再怀上孩子,只要能顺利生下男胎,白敏泽便会回心转意,只是,她连这样的想望也没了。 沈怡庆将脸埋进被子里,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她哭了一阵,心想不能再这样荒废下去,便逼自己振作起来,喊来了萍儿。 「明儿个我要去一趟静心斋,你帮我收拾一下,记得让吴总管帮我备妥马车。」 「夫人要去静心斋的事,姑爷与孙姨娘知道吗?」 看着连一个区区十来岁的小丫头,都敢与她顶嘴,甚至还反过来质问她,沈怡庆当下真的发了火。 沈怡庆抓起方才放在矮几上的药碗,狠狠地砸在地上,吓得萍儿用两手紧摀住耳朵,惊恐的瞪大眼。 沈家的下人都知道,沈家夫人脾气温良,过去还未出嫁的时候,对待下人就没什么隔阂,没想到她竟然也会摔碗,萍儿当然吓坏了。 「夫、夫人这是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是沈家的夫人?」沈怡庆冷冷笑着。「既然你还知道,那就好好的记清楚了,我就算病了,我也还是沈家的主子,是你的主子,我姓沈,不是外姓,沈家上下都归在我名下,不是白敏泽,也不是孙菁菁!」 这话说得够清楚了,明白人都该知道沈怡庆是在发什么火。 而且,沈怡庆故意拉长了嗓门,就是要让这席话传出去。 果不其然,在主院外面走动的下人们,全都听见了,当场面面相觑。 想必,不出半盏茶的时间,这席话就会完完整整的传进白敏泽与孙菁菁耳里。 那一夜,不必想也知道,白敏泽完全没踏入主院,然而,沈怡庆却睡得极好。 她才发觉,自己已经许久不曾睡得这么安稳,于是她在心底下了个决定。 翌日一早,天色微亮时,沈怡庆已下了榻,让萍儿为她梳洗妆点。 看着铜镜中那张惨白病恹的脸,沈怡庆忽然觉得陌生极了,于是她让萍儿为她点上胭脂,再簪上平日最爱的金凤舞花金钗,换上一袭内里缝上了一层狐毛的碧色绣花锦衣,搭了件布料颇沉的马面裙,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 当这样精心妆点的沈怡庆出现在正厅时,那些洒扫的下人全惊呆了,只因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精神奕奕的沈家夫人。 「夫人,您能下榻了?」一名粗使嬷嬷凑过来,端着笑脸巴结。 早已看透这些下人的势利嘴脸,沈怡庆已不会再傻得把这些下人虚情假意的关心听进耳底。 她只是淡淡的睐了那个婆子一眼,随即转向迎过来的吴总管。 「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 「有劳吴总管了。」 看见吴总管与一班下人战战兢兢的模样,沈怡庆心下明白,肯定是昨晚她训斥萍儿的那些话,传遍了整个沈府,众人才一扫先前的怠慢冷落。 沈怡庆让萍儿与李嬷嬷搀扶着,正准备踏出正厅,身后冷不防地传来白敏泽的声音。 「站住!」 沈怡庆先是停下脚步,犹豫半晌后才转过身,对上白敏泽那张不悦的脸。 而且,不出她所料,白敏泽身边果真跟着亦步亦趋的孙菁菁,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活似他们才是这个家的当家。 经过一夜好眠,沈怡庆竟然有点看开了,她不再想着要如何去讨好夫君,更不再想着肚皮争气,好与孙菁菁争个高下。 「你还病着,吹不得风,这么大费周章的是打算上哪儿?」 被沈怡庆那一双冰冷的眼直勾勾盯着,白敏泽竟然有点心虚的挪开了眼。 「就是呀,庆姊姊,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是打算去哪儿?」 孙菁菁眼巴巴的盯着沈怡庆发上那支金钗,那一脸的羡妒昭然若揭。 沈怡庆扬起下巴,说︰「我要去大坵,把妞儿带回来。」 妞儿是沈怡庆与白敏泽所生的女儿,闺名叫作沈玟君,上个月底刚满三岁。 半年前大晋正好流行起一种疫病,病者会全身出疹,高烧不退,严重者一染病不出三日便猝逝,当时可是人心惶惶。 不巧,妞儿那时正好出了水痘,一直高烧不退,白敏泽生怕她是染上了疫病,不顾沈怡庆的反对,执意将妞儿送往沈家在乡下的农庄,以免将病传染给沈家众人。 由于白敏泽观念向来就是重男轻女,当初妞儿生下时,他便不怎么爱搭理这个孩子,沈怡庆虽然有些寒心,但想着白敏泽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姊妹,自然不懂得如何疼宠女儿,便也就原谅了夫君的冷淡。 只是,没想到妞儿一生病,白敏泽竟然不顾孩子的死活,一意孤行的把孩子扔到乡下,而且这半年来不闻不问,或许,她对白敏泽的埋怨早在半年前已种下。 第三章 当初就是出于担心,沈怡庆才让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王嬷嬷去了大坵,陪在妞儿身边好生照顾。 如今她相当庆幸自己做了一个对的决定,有了王嬷嬷在身边照顾,妞儿的水痘早已痊癒,健康无虞。 昨晚她便已想通,她要去把妞儿与王嬷嬷接回家,让王嬷嬷替自己出主意,商量着该如何与白敏泽和离。 「妞儿在大坵住得好好的,你去带她回来做什么?」白敏泽不悦的指责。 沈怡庆只是冷冷看他一眼,眼神如针一样锐利,好似已将他这个人彻底看透,再一次看得白敏泽心中不安。 她没有回话,彷佛将白敏泽的话全当作耳边风,迳自转过身往外走。 见状,白敏泽的脸色铁青难看,一旁的孙菁菁还在煽风点火。 「看这样子,庆姊姊压根儿没把你放在眼里,你还想忍让到什么时候?」 白敏泽转头望向孙菁菁,聚满怒气的双眼,顿时浮现杀机。 「你去把事情好好办妥。」 听见白敏泽这句下足了决心的吩咐,孙菁菁得意的笑了。 「你尽管放心吧,这事,我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绝对不会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马车驶过京城最热闹的街道,各式店舖林立,沈怡庆揭起布帘,欣赏起许久未见的京城街景。 蓦地,当她的目光掠过一间外观气派,红木匾额题着「凌记药行」的店舖时,心中一阵怔然。 「把车停下。」当沈怡庆回过神时,她已经脱口让车夫停住马车。 车夫长吁一声,勒停了马车。 坐在马车外的萍儿掀开车厢帘子,用着与昨日截然不同的敬畏口气询问。 「夫人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我想上凌记药行抓些补药。」 沈怡庆掀开帘子,在萍儿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她站在门面阔气的凌记药行前,仰高脸儿,望着门上那块御赐的匾额,不禁想起了当年未出阁时的回忆。 不同于祖先靠着布庄慢慢致富的沈家,凌家是京中的百年望族,祖上出了一位大将军与一位皇后,原本该是武将世家,但不知怎地,后来凌家逐渐转往从商,开始涉足各类药材的栽种与买卖,近十年来在大晋各地开设了分号,俨然已经成了大晋首屈一指的药商。 不仅如此,当今皇太后还是凌家的表亲,对凌家特别亲厚,经常命宫中内务府向凌家买办珍贵药材,供后宫妃嫔平日进补之用。 大约七八年前,凌家就让内务府选为皇商,凌记药行所出的一等人蔘与灵芝,全数都由内务府高价收购,宫中平日滋补食膳所需要的药材,同样全由凌记药行供给,显见大晋皇室对凌家的信任。 「咦?」一名锦衣掌柜见有客人上门,殷勤的迎了出来。「您是沈家小姐吧?」 听见这许久不曾有人喊过的称呼,沈怡庆竟然有点热泪盈眶。 她怀念起过去阿爹与阿娘仍在的日子,那时她还是沈家大小姐,无忧无愁,不知人间疾苦,被爹娘捧在手掌心上。 沈怡庆朝那名掌柜一笑,说︰「您老眼力真好。」 「里边请。」那名掌柜将沈怡庆请进药行里。 进了辉煌的药行,掌柜先是请她在椅凳上落坐,又给她上了一壶香味四溢的热茶。 「沈小姐,这热茶里添了白菊花与枸杞,明目沁脾,您慢些用。」 「谢谢掌柜。」 沈怡庆端起瓷杯,吹了两口后才送往嘴边,品尝热茶的同时,药行里的另名老掌柜一直盯着她。 「沈夫人,我想你该来的地方不是这里。」 当沈怡庆放下茶瓷时,那名老掌柜已来到她面前,一脸忧心忡忡的对她说。 沈怡庆很是错愕,下意识反问︰「这位掌柜是什么意思?难道凌记药行不欢迎我吗?」 老掌柜连忙解释︰「沈夫人误会我的意思了。」 方才那位年纪较轻的掌柜出面缓颊,「沈小姐,我们的何掌柜略通医术,他的意思应该是你该先去找个大夫把脉。」 「多谢掌柜的好意,我只是来抓些补药,仁心堂的大夫每三天便会来沈府为我把脉开药。」沈怡庆解释着。 老掌柜听毕,皱起眉头打量起她,说︰「这怎么可能……假使真如沈夫人所说,大夫每三日便为夫人把脉开药,为何夫人满脸病相,而且一看就知是太过虚寒导致身子薄弱。」 沈怡庆犹豫半晌才回道︰「不瞒掌柜你们,我前两个月才落了胎,身子一直养不好,老掌柜眼力当真好,一看就知我是体寒。」 「可是,沈夫人的病相有些奇怪……若是落了胎,天天滋养进补总不该是这样虚寒。」老掌柜顿了一下,客气有礼的问︰「不知沈夫人可会介意让我替您把个脉?」 见状,萍儿突然脸色大变的出声打岔︰「不成不成!我们家夫人可是金枝玉叶,怎能让不是大夫的闲杂人等胡乱把脉。」 沈怡庆原本也是想拒绝老掌柜的,可是当她看见萍儿神情古怪,一副害怕老掌柜为她把脉的模样,当下就改变了心意。 沈怡庆稍稍拉起袖口,将瘦如柴的手臂交给了老掌柜。 「既然掌柜的这么有心,我怎好推辞,有劳掌柜为我把上一脉。」 听见沈怡庆这么说,萍儿当场脸色刷白,直冒冷汗,身子僵硬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老掌柜拿来了一条锦帕,盖在沈怡庆的手腕上,隔着锦帕替她把起脉来。 正当沈怡庆屏气凝神的等着老掌柜开口,蓦然,药行大堂里起了一阵骚动。 「少当家。」 药行里的掌柜与伙计,纷纷转向门口,朝着走进大堂的一抹颀长人影颔首招呼,态度相当恭敬。 沈怡庆顺着众人这个势,也一并转头望去,看见一名身穿天青色合身锦服,腰带上系着一串碎玉,看上去气宇轩昂的俊美男子。 她自当认得这名男子,他名唤凌少军,是凌家嫡传子孙。他自幼就聪明过人,在京中被众人谓为神童,而且继承了祖上的生意头脑,凌家药行前几年交到他手里之后,生意更是蒸蒸日上。 第四章[05.29] 据说,当今太后本来有意拉拔凌少军,让皇帝赏他个小官职,凭他的聪明才智,想必不出几年就能爬上高处。 只是后来又听说,凌少军的父亲不愿这个唯一的独子涉足官场,毕竟伴君如伴虎,一个行差踏错,纵然有殷厚的家世,也难保不会惹祸上身,祸及全族。 因此谋官一事就这样被搁置下来。 再然后,说起来沈怡庆与凌少军曾有过一面之缘。 阿爹为她订下亲事之前,听说凌少军的父亲曾经在佛寺见过她一面,相当喜爱她的温婉可爱,便让媒人上沈家求亲,想让她当凌家的媳妇。 沈家虽然富裕,可是要与这样显赫的凌家结为亲家,那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不仅能提升沈家在京中的地位,对于沈家的布庄生意更是大大有利。 只是,阿爹生性敦厚,为人老实,面对这样平白上门的好事,阿爹不敢随便接受,他认为沈家匹配不上凌家,日后若是结成亲家,恐怕会有诸多不便。 再说,沈家就只有沈怡庆一个女儿,若是把女儿嫁了出去,沈家不就后继无人?况且,凌家也绝不可能同意让凌少军入赘,因此在阿爹看来,这桩婚事万万不可行。 于是,媒人上门说亲后,第二天阿爹就领着她上凌家,亲自向凌老爷赔罪回绝了这桩婚事。 阿爹为人忠厚,也没隐瞒自己的想法,向凌老爷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以及早早为女儿选定了招赘人选,因此凌老爷并未动怒,而是相当惋惜的收下沈家退礼。 记得那一回,她就是在凌家大宅的正厅里,看见了年长她两岁的凌少军。 那时的凌少军虽然尚年轻,但是看上去已十分有当家的范儿,眉宇之间颇见沉稳。 距离那一次相见,就这么过了六年余,她已从未出阁的少女,成了历经无数风霜的少妇,不论是心境或者容貌,皆起了莫大的改变。 反观凌少军,虽然至今未娶,可是他看上去却没有太多改变,只是气质显得更加沉着。 「沈夫人?」 听见凌少军用着低沉的声嗓喊她,沈怡庆心中没由来的一阵酸楚。 命运弄人,如果当初阿爹没有招白敏泽为婿,如果当初她没有沉浸在白敏泽的甜言蜜语中,以至于错失了嫁给凌少军的良缘,今日沈家应当不会凋零至此。 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当时她与阿爹没被家世悬殊所绊,兴许她与凌少军会拥有一段人人称羡的美满姻缘。 只是,一切都已经迟了…… 【第二章】 「沈夫人,久违了。」 凌少军来到坐在直挺着腰杆,端庄坐在椅凳上的沈怡庆面前。 望着那张憔悴不已的娇容,又端详起她那薄弱的身子,凌少军不禁攒起了双眉。 他仍记得六年多前初看见沈怡庆时,她年纪尚小,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气质不俗,站在凌家的正厅里,活脱脱像一朵初出水面的纤白荷花。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口中的沈怡庆。 父亲那时也不知是怎么着,只不过是在京中香火鼎盛的华岩寺见过沈怡庆一面,便对她喜欢得紧,回家后就开始说服他,让他将沈家唯一的闺女娶回来当凌家媳妇。 除了阻止他当官这件事之外,自幼父亲就事事由着他,不曾替他出过任何主意,难得有这样一个女子,让父亲赞不绝口,他心底不由得起了好奇。 于是,他让人前去打听沈家多在几时上华岩寺,他瞒着父亲,趁着沈家女眷再次上华岩寺参拜时,同样去了佛寺见了沈怡庆一面。 那时沈怡庆尚认不得他就是凌少军,她与沈家女眷在金色大佛前拈香膜拜,那小巧的脸蛋,秀丽的五官,一身月牙白锦服,半垂挽起的花髻以一把蝶钗固定,余下的乌亮长发披散在身后。 她眼眸水灵,眉眼之间可见一束聪慧,立定在人潮如织的佛寺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说不明心中那抹牵动是什么原因,凌少军只晓得他对沈怡庆的印象极好,好到那日返家后,他便主动告诉父亲,他同意这桩婚事。 父亲自然是欢喜极了,翌日便让媒人上沈家说亲去,还让媒人捎上了一批贵重大礼,并盼着沈家回覆好消息。 怎样也没想到,沈家老爷虽然亲自领着沈怡庆上凌家,来意却是为了退回媒人带去的大礼。 原来沈家老爷畏怕两家的家世差距过大,又怕沈家后继无人,已经选定沈家里的年轻管事入赘为婿,而沈怡庆亦已与那位招赘管事两相情悦,不可能再嫁入凌家。 父亲并非不讲理之人,听罢沈家老爷的话后,只是叹了一声无缘,便好生款待了沈家老爷与沈怡庆一番,并收回了说亲一事的决定。 约莫一年后,沈家大办喜事,风风光光招婿,沈家老爷为人老实,还遣人上门送帖子,对于这个无缘的媳妇,父亲甚是感慨,虽然没有上沈家道贺,但也命人送上了一份贺礼,更扬言往后沈怡庆上凌记药行一律半价相待。 要知道凌记药行的药材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无数的珍贵药材放眼京中只有凌记兜售,半价相待等同于是只计成本。 由此可见,父亲对沈怡庆是打从心底的喜爱,即使无缘当凌家媳妇,依然相当疼惜她。 而他心中虽然有些抱憾,但毕竟与沈怡庆不曾深交,顶多只能说是心仪仰慕罢了,谈不上深情相爱,因此也就放下了。 只是,他怎样也没想到,不过才六年,昔日那个秀丽可人的沈家小姐,怎会成了眼前这副憔悴苍白的模样。 凌少军压下心底的疑惑,开口寒喧:「难得贵客迎门,去拿些茶点出来招待沈夫人。」 年轻的伙计连声称是,赶紧入内上灶房取来招待客人的小点。 看着凌少军如此情相待,沈怡庆眼眶有点发烫,就怕在众人面前失态,她端起凉透的茶水。 等到她再抬起头时,一旁茶几上已经摆满了各式精巧的糕点,而凌少军就在茶几另一边的椅凳。 对上那双清朗锐亮的眼眸,沈怡庆胸中一紧,再次觉得自己当初真是被蒙蔽了双眼,才会错失凌少军这样的良缘。 凌少军亦端详着沈怡庆,说:「多年不见,沈夫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近来可是生了什病?」 站在一旁的老掌柜替沈怡庆回答:「少当家,听说沈夫人前两个月落了胎,正在养身子……可是方才我替沈夫人把脉,沈夫人的脉相涩而短促,而且从夫人的面色看来,分明就是虚寒之相。」 第五章 听完老掌柜的话,凌少军皱眉问道:「沈夫人没有请大夫为你开些补方吗?」 沈怡庆笑着回答:「谢谢凌少当家的关心,大夫每三日就来为我把脉开方,只是因为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落胎,身子才会养得慢些。」 蓦地,凌少军想起了近来流传在市井间的闲言闲语。 听说自从沈家老爷离世后,沈家大权便落在入赘的女婿手里,而且这个女婿的侧室生了个男孩,因而在沈家坐大,本该是主子的沈家小姐,反而处处被打压。 其他还有一些更不堪入耳的闲话,凌少军则是听过就忘,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毕竟,流言终究是流言,只能信三分,信不得全部。 只是,当他看见这个憔悴沧桑的沈怡庆,他竟然开始怀疑,或许那些流言并非全是流言。 「请恕我冒昧。」凌少军试探性地问着:「不知夫人当时是在什么情形下落胎?」 沈怡庆脸色一白,好半晌不说话,似是感到羞愧难当。 毕竟对女人而言,落胎算是丑事,再者家丑不可外扬,对方又是曾经向她说过亲的凌家少爷。 见沈怡庆抿咬住下唇,面色忽红忽白,那双因为身子消瘦而显得更大的眼眸,好似有泪珠在里头打滚,看上去楚楚惹怜。 凌少军见她如此谨守妇道人家的矜持,也不好再勉强她说出来。 「不打紧,夫人若是不想说,那便别说了。」 「多谢凌少当家体恤。」 「只是,能否请夫人下回将大夫开的药方带来,让老掌柜为夫人瞅瞅,兴许有些方子能改下,会更有助于夫人早日养好身子。」 沈怡庆看得出来,凌少军这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她,于是便热泪盈眶的点着头。 见她眼眶含泪,神情迷离,凌少军心下一动,甚是不舍,可无奈她已是人妇,他纵然有心关照,始终只能隔着距离。 「多谢凌当家的关心,下回来我会捎上大夫开的方子。时候不早了,我还得上大坵接孩子,就先告辞了。」 沈怡庆率先回过神,趁着自己还未失了仪态之前,连忙起身告辞。 凌少军亦跟着起身相送,可是当他听见她说要上大坵接孩子,不由得又起了疑惑。 「沈夫人为何会说要上大坵接孩子?」 送至药铺门口时,凌少军终于按捺不住,问出了心底的困惑。 走在前方的沈怡庆低下了头,而后才停步,转过身对上凌少军那张俊朗的面容,心下又是一阵悲哀。 当初这样可遇不可求的姻缘来到她面前,她却亲手将它推开,如今看着年少睿智,治家有成的凌少军,她竟然觉得无比的悲哀与懊悔。 悲哀的是,凌少军仍是翩翩美男子,而她却已经身心遭受折磨,看上去远比实际年纪要来得衰老。 「半年前我家妞儿出水痘,那时一连高烧了数日都不见好转,偏偏当时京中流行疫病……我家夫君担心妞儿是染上疫病,会将病传染给大伙,所以就将妞儿送往沈家在大坵的农庄。」 一旁相送的掌柜听罢,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惊呼:「孩子都生病了,怎能将她送往乡下?乡下的大夫医术可不比京中,这样岂不是更容易误了孩子的病?」 沈怡庆垂下了眼,神情透着一抹狼狈。 她知道,寻常人听见白敏泽的做法,多是觉得不近人情,而且,一听便知白敏泽根本不把这个孩子放心上。 聪明如凌少军,自然从她这席话悟透,看来沈怡庆那个入赘的丈夫,观念上不脱一般人家的重男轻女。 有道是:穷养儿,富养女。 显而易见的,沈怡庆的丈夫虽然入赘翻了身,骨子里还是改不了穷人的观念。 「妞儿在大坵养了半年余,已经大有好转,加上我身子也养得差不多,才想着前去带她回沈家。」 「京城离大坵约莫半天路程,沈夫人这一去岂不是日落才回京?」 对上凌少军关切的脸,沈怡庆胸中一暖,不禁扬起了笑。 「凌少当家放心,我带上了两名习过武的护院,他们会保护我们娘俩。」 「只有两名护院?」凌少军再次皱眉。「不如,我让凌家的护院一同护送夫人去大坵?」 沈怡庆连忙推辞:「多谢凌少当家的好意,我对大坵那一带熟门熟路,况且大坵农庄还有沈家的奴仆留守,有他们一同看顾,不会出乱子的。」 见沈怡庆一脸坚持,凌少军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那么,沈夫人一路上千万要留心,若是出了什么事,需要人帮忙,就命人前来凌记药行或者凌府通报一声。」 听见凌少军如此义气的叮咛,沈怡庆心血翻腾,几乎要掉下泪。 幸好她及时打住了夺眶的泪,维持着脸上那客气有礼的薄笑,向凌少军微微福身道谢,然后转过身在萍儿的搀扶中坐入马车。 望着摇摇晃晃离去的马车,凌少军脑中还烙印着方才那抹嬴弱身影,不禁在心底叹道:当初沈家若是愿意接受凌家的说亲,兴许今日这一切都会不同。 看来沈家老爷千算万算,怎样也算不到,他挑中的好女婿,会在他死后露出狐狸尾巴。 凌少军眯起双眼,目送着渐远的马车,忍不住揣度着,当年若是由他娶了沈怡庆,今日不知会是何等灿烂光景。 「萍儿,你进来。」 前往大坵的途中,沈怡庆让坐车厢外的萍儿入内,与她相对而坐。 对上沈怡庆那双雪亮的眼,萍儿心虚得频频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夫人……您叫奴婢进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方才在凌记药行里,掌柜要帮我把脉时,你为何如此惊慌?」 萍儿抬起惨白的脸,结结巴巴回道:「那是……那是因为我担心夫人的名誉,您这样独自一人抛头露面,又让别的男子碰着了手,万一被传出去……」 「不是。」 沈怡庆笃定的摇了摇头,一双眼好似要看穿萍儿般的锐利。 「你担心的不是这个。」 萍儿脸色瞬间大变,以为沈怡庆已经洞悉一切,当场哭了出来。 第六章 「夫人……夫人您饶了奴婢……奴婢也不愿意这样啊!」 「你不愿意怎么样?」 「是孙姨娘命令奴婢把大夫的方子换掉,给您抓了凉药,让您天天喝下凉药。」 闻言,沈怡庆倒抽了一口冷气,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凉药……那可是孕妇或是坐月子妇人都碰不得的药,更遑论是像她这样一再落胎的妇人。 难怪方才老掌柜一把她的脉,就是一脸古怪,还要她把大夫开的方子拿去药行给他们瞅瞅…… 沈怡庆神情青惨,不见血色的唇瓣在颤抖,好半晌才有办法再开口。 「你说……这全是孙姨娘的主意?」 「是啊!」萍儿生怕会遭受惩戒,一古脑儿的把话全吐了出来:「姑爷也知情,他也没拦着孙姨娘,是他默许孙姨娘这么做的。」 听罢,沈怡庆往后一靠,整个人瘫在车壁上,眼眶打滚的泪水,伴随着哽咽声落下。 原来,白敏泽压根儿没昐着她生下儿子,他早已经被孙菁菁蛊惑,只认孙菁菁生的庶子,哪里还管得上她这个沈家大小姐。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沈怡庆两眼空洞的质问起萍儿。 萍儿见她一副心死的模样,心生不忍,只能又疚又悔的开了口。 「夫人应当知道,孙姨娘一直想取代夫人的位置,而姑爷……他曾经说过,他在沈家底下看沈家人脸色看了太久,只要夫人不在了,他就能扬眉吐气。」 「所以你的意思是,白敏泽他巴不得我死?」 清楚看见沈怡庆眼中的恨意,萍儿急忙解释:「姑爷没这么说过!他只是……只是与孙姨娘一样,不希望夫人生下沈家的继承人。」 「为什么?难道我生的孩子,他没有份吗?」沈怡庆神情恨透的反问。 「姑爷说……夫人生下的孩子只得姓沈,没得姓白,既然如此,不如不生。」 沈怡庆闭上热泪浸湿的双眼,一颗心已跌入深谷,浑身发寒。 原来,这些年来她的努力只是个笑话。 原来丈夫与侧室一鼻孔出气,处心积虑想着让她落胎,让她不间断的喝下凉药,甚至巴不得她一辈子无出。 见沈怡庆良久不说话,只是闭着眼默默落泪,萍儿慌了,伸手扯了扯沈怡庆的衣袖。 「夫人,夫人,您千万别向姑爷说起萍儿向您透露的这些话,夫人……」 沈怡庆睁眼便看见泪流满面的萍儿,心想,都怪她自个儿无能,明明沈家是她的家,沈家产业理应由她继承,她却一心只想着讨好夫君,一心想着替丈夫留后,默许了丈夫与侧室坐大,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与其怪罪这些墙头草的下人,倒不如怪她自己治家无能。 「夫人?夫人您还好吗?」萍儿忧心地追问。 沈怡庆慢慢的稳住了心绪,重新挺直了腰杆,拔开了萍儿的手。 「放心吧,我吃了这么久的凉药都还没出事,可见上天还不想收了我,打算让我好好重振家风,收拾败坏沈家的几个坏东西。」 沈怡庆性子温婉,向来待人和气,难得口出重话,萍儿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声,就怕在这节骨眼儿上,多说多错。 「等我带妞儿回去,我便会与白敏泽和离,他与孙菁菁都得滚出沈家,往后沈家由我主持大局,你若是还想在沈家混口饭吃,那你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听完沈怡庆这席话,又看见她一脸寒意,萍儿打了个寒颤,顾不得车厢里狭小,连忙跪了下去。 「夫人请放心,从今往后,奴婢只会忠于夫人,绝对不敢有二心。」 沈怡庆眼底升起一抹悲哀。自古以来,女人都是依附着男人,阿爹生前无子,一直视此为终生遗憾,才会引狼入室,招了白敏泽这只白眼狼当女婿,没想过白敏泽只是想侵吞沈家产业罢了。 而这些为奴为婢的下人,同样有着男子为大的观念,即使明知道白敏泽不过是招赘女婿,却在阿爹死后把他看作沈家主子在侍奉,反将她这个正牌的沈家人视作无物。 追根究柢,若是阿爹当初把她当作男子教养,让她学着治理沈家产业,愿意让她在外抛头露面,当个令人不敢小觑的女当家,兴许今日这一切将会不同。 京中也不乏有富裕人家,由于没有子嗣,只得教养闺女治理家业,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阿爹生性敦厚,为人太过老实,而且观念太过迂腐,在他看来,女儿就该是养在深闺之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治理家业这等事理当由男子来做。 因此过去阿爹从不让她插手沈家布庄的事,就连家中大小帐册全都交由布庄的帐房管理。 阿爹的态度自然也影响了布庄的下人,布庄的下人知道沈家老爷不让女人插手沈家事业,当然也不会把沈怡庆当回事。 正是阿爹的态度,造就了今日众人倒戈相向的局面。 想到此处,沈怡庆不由得埋怨起阿爹,可埋怨又有什么用?阿爹已不在人世,纵然她再有满腹怨言,也无从诉起。 再说,即使阿爹仍在人世,依他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观念来看,肯定也不会让她插手管理沈家事业。 可是,她是万不能再依靠白敏泽了,等到接妞儿回沈家后,她就要与白敏泽和离,再把他与孙菁菁一同撵出家门。 往后,她得依靠自己的双手,好好治理沈家产业,绝对不会让妞儿重蹈她的覆辙,更不会让外人瞧不起她们娘儿俩! 「夫人,到了。」 平缓行驶的马车停住,外头传来车夫的禀报声。 跪在车厢地板上的萍儿,一身狼狈的爬起身,七手八脚的上前搀扶沈怡庆。 这一次沈怡庆没有躲开,而是任由萍儿搀扶着自己下了马车,只因她心中明白,萍儿虽然势利,但还知轻重,经过方才她那番宣示,萍儿当知往后该效忠的人是谁。 马车外的天色已近黄昏,放眼望去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农地,大坵是离京城最近的乡郊,这儿是农耕之地,四季农作收获全往京城兜售。 最初沈家只是大坵的地主,后来开始养蚕织布,并在京郊兴建织坊,便有了沈家布庄。 第七章[06.02] 大坵农庄算是沈家祖产,即使沈家已迁居京中,但还是保留着大坵农地与农庄,并派了几位年事已高的老仆留守。 「天都快黑了,庄里的灯火怎么是暗的?」 沈怡庆先是巡视农庄外围一圈,接着发现农庄里头竟然是一片昏暗。 萍儿也察觉到了,不觉得有异状的说:「也许是为了省灯油吧。」 沈怡庆心下觉得古怪,脚步不由得走得又急又快,将萍儿甩在身后,迳自往庄园里走去。 「妞儿!王嬷嬷!」沈怡庆高声大喊。 整个庄园静悄悄的,竟无人回应。 见状,沈怡庆脸色刷白,一颗心发凉,提起裙摆在园子里奔跑起来。 「夫人,您身子不好,跑不得啊!」萍儿在后方追着。 此时的沈怡庆哪里听得进任何劝,她奔进后院,来到王嬷嬷居住的耳房里。 当她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情景教她当下双脚瘫软,尖叫出声。 只见房里一片凌乱,王嬷嬷倒落在一团砸烂的家具之中,胸口还插着一把短刀,鲜血泌流而出。 「王嬷嬷!」沈怡庆两脚虚软,身子亦发软,根本站不起身,只得用爬的爬到王嬷嬷身边。 看着倒落在血泊之中的王嬷嬷,沈怡庆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而后崩溃大哭。 还没来得及哀悼从小照顾她到大,情感已亲如家人的王嬷嬷,沈怡庆立即又听见不远处传来萍儿的尖叫声。 妞儿! 沈怡庆心下大惊,不知从哪儿生来的气力,当下爬起了身,直朝萍儿那头奔去。 来到后院的花园里,只见到处血迹斑斑,沿途倒卧着好几名留守的老仆,她赶紧用手掩住了嘴巴,忍下了一阵阵干呕。 来到花园的池塘边,只见池塘上漂浮着一道幼小身影,脸朝下,两条发辫在池水上漂呀漂…… 沈怡庆大震,在池塘边软倒下来,不敢相信她的妞儿就这样没了。 沈怡庆痛哭失声:「妞儿!妞儿!我的妞儿……娘亲来了,娘亲来领你回家了!」 那漂浮在池塘上的小人儿,一动也不动,再也不可能开口回话。 沈怡庆正欲爬进池塘抱起死去的女儿,蓦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沈怡庆转头一看,发现萍儿已身中一剑,两眼瞪大,身子软倒在地。 她的目光顺着剑身往上,看见了一名身穿黑衣,脸上蒙着黑面罩的大汉。 「你是谁?是你杀了我的妞儿?」沈怡庆激动地尖叫质问。 那名蒙面大汉将剑从萍儿胸口抽出来,并且冲着沈怡庆而去,所到之处尽是殷红血迹。 沈怡庆喘不过气,只能双手紧揪着衣襟,脸色死白的瞪住那名大汉。 她知道,她逃不掉了,这儿的人全被这名劫匪杀光了,只怕等在外头的车夫也是凶多吉少。 「不错,这里的人全是我杀的。」那名大汉边说边举高手中的剑。 「为什么?是为了钱财吗?」将死之前,沈怡庆不忘问个明白。 大汉顿了一下,才悻悻地回道:「不错!正是为了钱。」 说罢,大汉不让沈怡庆再有开口的机会,一把将手中的剑刺入她胸口。 剧痛自胸前莫延开来,沈怡庆痛苦地喘了一口气,一点一滴失去力气的身子,缓缓歪倒下来。 她的视线亦跟着倾斜。 她的双眼开始发黑,然而就在完全失去视力之前,她看见那名大汉蹲身下来,手势蛮横地拔下她脑后的那支发钗。 劫匪不是吗?自然不会放过搜刮她身上值钱物什的机会,只是当沈怡庆在弥留之际,她听见那名大汉开了口—— 「别怪我太狠,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本想留你完好无缺的全尸,可买你命的人特别吩咐,得带你这支金钗回去覆命,所以这金钗留不得。」 原来是有人买凶杀人,来谋害她们的命。 临死之际,沈怡庆总算弄淸楚了,自己是冤死的,而不是倒楣遇上劫匪。 不过,会是什么人这么狠毒,居然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小姐,你这支发钗好别致啊!当真美极了! 昔日孙菁菁犹是她贴身婢女时,无数次称赞娘亲传给她的那支金钗。 不知怎地,孙菁菁当初赞美的那些话,在这个时刻竟然在沈怡庆耳畔响起。 特别吩咐大汉要拿走她的发钗回去覆命……除了孙菁菁豆.豆.小-说提供这个成天觊觎她一切的狠毒女子,还会有谁? 除了孙菁菁与白敏泽那对狗男女,世上还会有谁恨毒了她,巴不得她与女儿这两个沈家后代双双死去? 是了,今日大坵农庄灭门血案,肯定是那对狗男女干出来的。 她不甘心……真真不甘心!还没来得及把那双奸夫淫妇撵出家门,自己与女儿竟然就惨遭两人毒手。 她死不瞑目啊! 两行血泪自沈怡庆的眼角流下,原本该是闭上的双眼,猛然睁开瞪得大大的,含恨地瞪着苍天。 她恨上天不给她机会扭转沈家命运,恨上天不给她与女儿一条活路,她恨! 【第三章】 「小姐,小姐,该起来喝药了。」 软榻里的沈怡庆先是拧了拧眉,而后浑身大汗的惊醒过来。 「我不甘心——」她嘴里嚷着,同时折腰坐起身。 一旁伺候的孙菁菁愣了下,随后笑了出来、 「小姐这是不甘心什么?莫非是因为卧榻养病,没能随老爷出门巡视布庄而不甘心?」 听见这声娇脆的嗓音,沈怡庆一愣,看向了站在贵妃榻旁的孙菁菁。 只见眼前这个孙菁菁,绑着丫鬟双髻,发上只用几朵旧翠花装饰,身上的黧绿锦衣亦是沈家奴仆才会穿上的服饰。 「你为什么会穿成这样?」沈怡庆一脸错愕的打量着孙菁菁。 孙菁菁不解的歪着头,「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莫非高烧还没退?」 说着,孙菁菁上前作势要将手心放上她额前。 一股反胃的恶心感涌上来,沈怡庆皱起小脸,大动作的转开身子,躲掉了孙菁菁的手。 「小姐?」孙菁菁眼力好,方才一瞬间就捕捉到沈怡庆脸上的厌恶。 沈怡庆从贵妃榻上起了身,未穿上袜子的裸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这才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 第八章[06.05] 不过,她不是应该死了吗?为什么她会在这儿……这儿,是她未出阁前的闺房,自从她嫁与白敏泽之后就闲置下来,后来……孙菁菁被纳为侧室后,主动要求入住她昔日的闺房。 当时她还心疼孙菁菁,以为她是念及旧情,才会要求住进她旧时的居所,如今想来,孙菁菁应该是觊觎她的旧居已久,想一吐昔日当丫鬟的怨气,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而她还傻傻地答应了。 恍惚间,沈怡庆眼角余光瞥及房里一隅的妆镜,她当下一愣,随后快步走向镜前,看清了倒映在镜中的自己。 这……这样年轻,这样容光焕发,这样稚嫩的眉眼,不正是十六岁时的她吗? 沈怡庆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不禁伸手抚摸起自己那张脸。 「小姐,您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都不理会菁菁?」 见她言行举止显得古怪,孙菁菁追上来围着她撒娇儿。 从前她尚未出阁前,总将孙菁菁当作亲姊妹,什么心里话都同她说,无形中也给了孙菁菁许多特权,她甚至不再自称奴婢,而是真把自己当作沈家大小姐的妹妹,经常直呼自己的名讳,俨然已忘了自己不过是个被买进沈家给小姐作伴的卑贱奴婢。 镜中的沈怡庆冷冷瞥了一眼孙菁菁。 孙菁菁也察觉到了她的冰冷,当下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所措。 见孙菁菁愣住,沈怡庆索性不理会她,将眼神转回镜中的自己。 望着这张十六岁时,尚且不知忧愁的稚气脸儿,她不禁迷惑了起来。 究竟出了什么差错?她分明记得十分清楚,她在大坵农庄遭孙菁菁买凶的杀手一剑刺穿了胸口,那剧烈的疼痛,满手的鲜血,不可能是假的。 为什么她最后没死?而且一醒来还回到了十六岁这年。 慢着,十六岁不正是凌家上沈家提亲的这一年吗? 脑中迅速回忆起六年前的往事,沈怡庆连忙转首问起愣在一边的孙菁菁。 「你方才说我卧榻养病,我这是得了什么病?」 孙菁菁不解地说:「小姐,你可别吓唬菁菁,你前天不慎失足滑落池塘,要不是白管事发现得早,肯定要吃亏了。」 沈怡庆听罢愣住。 失足滑落池塘?她想起来了!上凌家退完聘礼的隔两天,她跟着沈府女眷在池塘边采莲藕,一时不察失足跌落池塘,那时还是白敏泽将她救上来…… 这一切会不会太凑巧了?虽说那时阿爹已经有意将白敏泽招赘,而她也与白敏泽互有好感,但怎么说她都是未出阁女子,居住的后院向来是男子止步,为何她跌落池塘后,白敏泽会出现在后院并将她救起? 兴许是看透了白敏泽的为人,如今对于过去发生的种种,沈怡庆也一并起了疑窦。 不过,这些事尚且急不得。 假使眼前发生的这些事并非是梦,假使上天看她可怜,没让她死成,还让她回到了十六岁这年,那么她要好好把握扭转命运的机会。 事不宜迟,沈怡庆立刻喊来了王嬷嬷。「王嬷嬷在吗?」 不一时,王嬷嬷一边拧着手里的抹布,一边行色匆匆的奔进房里。 「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看见活生生的王嬷嬷站在面前,沈怡庆又想起王嬷嬷惨死于房里的那一幕,不禁红了眼眶。 红着眼上前抱住王嬷嬷,教王嬷嬷与孙菁菁全看傻了眼。 「小姐这是怎么了?」王嬷嬷担忧的问起专司伺候沈怡庆的孙菁菁。 孙菁菁只是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 沈怡庆松开了怀抱,若无其事的说:「没事儿。可能是病了,有些想念娘亲。」 沈怡庆的娘亲死得早,当初王嬷嬷便是她娘亲的陪嫁丫鬟,在她娘亲过世后就一直负责照顾她,因此在她心底,王嬷嬷就像她第二个娘亲。 听完沈怡庆的说词,王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心疼地搂了搂沈怡庆单薄的身子。 「我的小祖宗啊,你想娘亲也得记得穿外衣,前天才落水发烧,万一又受了风寒,那可是不得了,来来来,我来伺候你穿衣。」 见自己往常的活儿被王嬷嬷抢了,孙菁菁不甘被冷落,开口打岔。 「这是我的活儿,怎能让王嬷嬷来做,再说,王嬷嬷还得忙着擦花瓶呢!」 沈怡庆二话不说,抢过王嬷嬷手里的抹布,塞给了孙菁菁。 然后她对着满脸错愕的孙菁菁下达命令:「不麻烦,王嬷嬷伺候我更衣,你去擦花瓶。」 孙菁菁傻了,顿时露出委屈至极的表情。「我可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怎能去干这种粗活儿?」 沈怡庆在心底冷笑,过去是她知人知面不知心,误将白眼狼当作亲姊妹,如今她重新活过一回,除了要扭转沈家命运,更要替沈家也替自己除去这些外患。 「往后就由萍儿顶替你的位置,你去外边干活儿吧。」 听见沈怡庆下此吩咐,孙菁菁瞪大眼,嘴巴张得大大的。 不只是孙菁菁,就连王嬷嬷也被一向性子温婉,说起话来娇娇细细,经常被贴身丫鬟抢了气势,此时却用着当家主母似的口气,彷佛变了个人般的沈怡庆吓住了。 「萍儿?!」孙菁菁不服气的瞪眼大喊。「萍儿不过才进府两年,什么事都不懂,只是个粗使丫鬟,她凭什么顶替我的位置?」 原来这就是孙菁菁最真实的心思。沈怡庆冷眼的看着孙菁菁撒泼。 她仗恃着从小与自己一块儿长大,便把自己当成沈家半个小姐,就连当着她这个沈家大小姐面前,都敢掐着嗓子嚷嚷,甚至是公然质疑她的命令。 也难怪在孙菁菁成为白敏泽的侧室后,气焰越来越高张,处心积虑想除掉她这个沈家主母,取而代之。 想着那些生死恩怨,沈怡庆的眼神越来越冰冷,看得孙菁菁头皮直发麻。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小姐一觉醒来,就完全变了个样儿,而且一副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模样。 末了,沈怡庆还未开口,孙菁菁已先害怕的求饶:「小姐,我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惩罚我?您直说无妨,别把我支开好不?」 过去不管她做错什么事,只要她好声好气向沈怡庆求情,沈怡庆一定会心软,然而这一次,沈怡庆依然冷眼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好似在嘲笑。 v第九章[06.08]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孙菁菁顿时被眼前这个陌生的沈怡庆吓坏了。 就在这当头,沈怡庆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的说:「你做错的事情可多了,还需要我一一细数吗?你屡屡以下犯上,对主子不敬,明明是奴仆,却仗着与我一同长大,把自己当作沈家第二个小姐,在府里作威作福,这些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听罢,孙菁菁脸色发白,浑身发冷。她简直不敢相信,向来对自己和颜悦色的沈怡庆,竟然会说出如此尖锐苛刻的话来指责自己。 看着沈怡庆总算拿出主子的威严教训孙菁菁,王嬷嬷心中又惊又喜。 她从以前就觉得孙菁菁这个丫头心眼太多,给她三分颜色便能开起染坊,经常狐假虎威,爬到沈怡庆这个正主儿的头上。 每回她叮咛沈怡庆不该如此放纵孙菁菁,沈怡庆总是拿与孙菁菁情同姊妺的话来搪塞,不愿拿主子的身分压制孙菁菁,没想到,经过这一病,沈怡庆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仅神态沉稳许多,就气势也大不同。 王嬷嬷的性子随和,向来顺着主子,主子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即使过去她对孙菁菁颇有微词,但看在沈怡庆待孙菁菁如姊妹的份上,她也只能忍下,不与孙菁菁正面交锋。 如今沈怡庆亦知不该让丫鬟爬到头上,搬出了主子威严吓阻,那么她自然乐观其成,顺着主子的意思一同压制孙菁菁。 「菁菁,你没听清楚小姐的话吗?」王嬷嬷搬岀平日训斥年轻奴仆的威严,怒瞪着一脸不从的孙菁菁。 孙菁菁见状,心下大惊,不明白自己怎会突然失了沈怡庆的欢心,可她晓得,眼下看来她若是再不服从,恐怕会被一向看自己不顺眼的王嬷嬷见缝插针,找出更多名义来治她。 于是,孙菁菁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寝房。 孙菁菁前脚一走,王嬷嬷立刻赞许的说:「小姐总算懂得主仆之分了!过去这个孙菁菁仗着小姐的宠爱,都快把自己当作沈家的主子了。」 沈怡庆信誓旦旦的说:「嬷嬷放心,往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爬到我的头上,就算是孙菁菁也不行。」 看看那一脸坚定,眸光闪亮无惧的沈怡庆,王嬷嬷一时看得发懵。 这真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沈家小姐吗? 知道王嬷嬷起了疑心,沈怡庆只得转移话题,说:「嬷嬷帮我更衣吧。」 「好嘞。」王嬷嬷顺势被转移了心神,着手帮着沈怡庆整装。 将那把掐金蝶钗插入沈怡庆的发髻里,牢牢固定,妆镜里原先那个蓬头散发的小丫头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气度沉稳,举止端庄的华服少女。 王嬷嬷脸上挂着满意的笑,直盯着镜中的美丽少女,眼眶疑似泛着泪光。 「一晃眼小姐已经生得享亭玉立,不再是那个牙牙学语的妞儿了。」 妞儿。闻声,沈怡庆被王嬷嬷话里的那句称呼刺痛了心。 想当初,娘亲未死之前,亦是喜爱昵称她为妞儿,这是京中贵族们对年纪尚幼的女孩儿惯常呼唤的昵称。 曾经,她也有个妞儿,是她怀胎十月折腾得死去活来生下的,却因她的无能被送往大坵,最终还死于非命。 袖下的柔荑用力攥紧,沈怡庆定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下足了决心要为死去的妞儿复仇。 「嬷嬷,你人脉广,能不能帮我前去凌家打听打听,那凌家公子平日都在何处出现?要在哪儿才能碰见凌家公子?」 王嬷嬷惊诧的反问:「凌家公子?前天老爷才带着小姐上凌府回绝了白老爷的提亲呀!」 沈怡庆毫不迟疑的说:「我后悔了。」 王嬷嬷吓了一跳。「后悔?怎么会呢?小姐不是也认可老爷的提议,要让白敏泽入赘当小姐的姑爷吗?」 沈怡庆坚定的摇了摇头。「我想通了,与其招赘,让沈家的产业落入外人手里,倒不如我自个儿好好学习如何治理来得妥切。」 「小姐可是一介弱女子,怎能同男子一样在外面抛头露面?」观念同样守旧的王嬷嬷皱紧眉,极不赞同的反对。 沈怡庆只能苦笑以对。看来,要说服身边的人,她还有一大段路得走。 但是不打紧,这些事情能慢慢来,只要她别让白敏泽踏进沈家大门,成了沈家的乘龙快婿,一切都还有机会改变。 她深信,只要她能促成沈凌两家的婚事,只要她能顺利嫁给凌少军,她后来遭遇的那些事便不会发生。 心下一定,沈怡庆也不在这个节骨眼上与王嬷嬷争论,她机灵地转移话题。 「不论如何,我都想与凌家公子讨教讨教一下,听说凌家公子年少就开始插手凌记药行的事业,人人称道,说是少见的生意奇才,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总能学到些什么。」 王嬷嬷虽然也不赞成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可当她又听见沈怡庆这么说—— 「嬷嬷你想,沈家虽然比不上凌家,可是沈家布庄也是太爷与阿爹一手拼搏起来的,我作为沈家子女,怎能不尽一份心力?再说了,就算日后真让敏泽入赘,这么庞大的一片家业放手给外人治理,换作是你,你放心得下吗?」 听完这席话,王嬷嬷原是心有迟疑后,觉得言之有理,便定下心来点点头。 「小姐说得极是,女婿再好,总归算是外姓,老奴这就去帮小姐打听。」 「多谢王嬷嬷!」 主仆俩相视而笑,沈怡庆起身来到外厅,一脸稚气的萍儿呆呆地杵在那儿,神情不安的觑了觑沈怡庆。 回想起萍儿的凄惨死相,沈怡庆对她多少有些不忍,虽然也清楚萍儿是株不折不扣的墙头草,但是这个丫头毕竟涉世还未深,只是跟着其他下人有样学样,兴许本性还不算太坏,因此她才会将萍儿调至身边当贴身丫鬟。 「往后你就顶替菁菁的位置,当我的贴身丫鬟,若有什么不懂的,就去请教王嬷嬷,知道不?」 萍儿赶紧福了福身,半是欢喜半是惊慌的回话:「多谢小姐提拔,日后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小姐。」 沈怡庆脸上扬起笑,心底却有点凉飕飕的。假使经历过那一遭,她还看不透这些奴婢的势利,那就真是白活了那一遭。 过去的她,当真会把下人们忠心耿耿的宣言听进心底,现在的她只会当作耳边风,听听就算。 v第十章[06.11]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沈怡庆领着萍儿走出后院,穿越衔接主后晥的中间大庭院时,就看见白敏泽迎面走来。 她一震,全身血液逆流,脸上一片通红,看在外人眼里像是娇羞脸红,只有她自己清楚,这是愤怒太过而引起的脸红。 她不禁再次好好看清,上一世她错付终身的这个男子。 白敏泽样貌清秀,身型颀长而偏瘦,穿着沈家布庄所出的褐色锦服,衣式与沈家布庄的掌柜相同,不同的是,他腰间配着阿爹赠予的翠玉。 看着白敏泽笑容可掬的走来,沈怡庆又是一阵反胃感涌上来。 也因为有机会重回十六岁这年,她开始抽丝剥茧的猜想,会不会早在白敏泽入赘沈家之前,他就与孙菁菁好上了? 否则,当初她迟迟无法生子,自认有愧于丈夫,有意帮丈夫纳侧室时,白敏泽便貌似随口一提的说起孙菁菁,说什么孙菁菁在沈家尽心尽力伺候了她十多年,与其在外头物色,倒不如就彼此熟悉的身边人考虑起。 因为白敏泽的这番话,沈怡庆被说服了,觉得是该帮孙菁菁找个好人家,于是她私下找来孙菁菁探话,没想到孙菁菁说已习惯在沈家的日子,若是离开了沈家将会成为一个废人,就算只是当姑爷的小妾也好过离开沈家。 现下想来,她根本是被这两人一搭一唱给唬了! 「庆儿,你怎么下榻了?大夫不是说让你再养个两日吗?」 面对白敏泽虚情假意的关怀,沈怡庆只得忍住了差点脱口的恶言,逼自己重新扬起笑容。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是落水罢了,能有什么大碍……除非是有人蓄意把我推进池塘里,那可就不一样了。」 听见她这么说,白敏泽先是愣了一下,立即正襟肃容的否认。 「这怎么可能!这里可是沈府,谁这么大胆,敢推你下池塘?」 还会有谁?不正是你吗? 沈怡庆在心底冷笑一声,要不是紧抿住双唇,恐怕早已脱口而出。 「但愿真是如此。我要去布庄找阿爹,你若是没什么要事,我先走了。」 沈怡庆担心再待下去,她会难忍心头之恨,伸手朝白敏泽的脸上搧过去。 被撇下的白敏泽,连下句话都来不及说,只能一脸错愕的目送沈怡庆离开。 看着那抹走得又急又快的背影,再回想方才沈怡庆意有所指的那席话,莫非他故意设局,想在沈老爷面前英雄救美的事情被拆穿了? 这么说来,应该是菁菁说漏嘴的?白敏泽顿时一脸铁青,大跨步朝后院走去。 春日的阳光正酥暖,京城大街小巷尽是出门赏花的人潮,集市更是热闹滚滚,卖货郎叫卖得十分起劲,庙口前还有卖艺人在表演舞剑,吸引了人潮停驻。 今日,沈怡庆特地精心妆点了一番,一袭荷花似的粉嫩衣裳,配上京中正流行的小散髻,再簪朵金钿花,看上去娇俏可人,一路上引来了无数贵公子的侧目。 更甚者,还有些胆量较大的纨裤子弟上前询问芳名,全然罔顾名门礼仪。 面对这些公子哥的调戏,沈怡庆全给了软钉子挡下来,不得不失,恰到好处,更没有失了沈家小姐该有的仪态。 「小姐,这条街是书铺还有棋坊,卖胭脂水粉的在隔壁那条街。」 一路紧跟在沈怡庆身后的萍儿,傻里傻气的指着另一条街,以为沈怡庆是走错了路。 沈怡庆听了也不理睬,迳自一个劲儿的往前走。原先她是想带王嬷嬷一起上街,以省去诸多麻烦,可是想了想,哪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身旁会跟着从小把自己奶大的嬷嬷,于是只得带着萍儿一起上街。 「小姐,小姐,您走慢些,萍儿跟不上……」 当萍儿气喘吁吁的追着沈怡庆,原本远远走在前头的沈怡庆,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直往某间棋坊看去。 这条街上由于书铺棋坊林立,京中的贵族公子们,若是闲来无事就会在此遛达,有时还能在这儿遇上出宫玩耍的皇子们呢。 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比较,只是这些公子哥是透过下棋来较劲,也因此这条街上的棋坊装潢雅致舒适,二楼甚至还设有包间,提供棋客休息品茗。 此时沈怡庆正站在这条街里最大间的棋坊前,透过双眼在棋坊里头搜寻某道熟悉的身影。 蓦然,她看见棋坊安静的角落处,有一小方桌坐着两名身穿锦衣的年轻男子,其中一名全身素白,腰间配载着一串碎玉,发髻以皓玉环圈朿,一派丰神俊秀,衣袂洁白,无疑是整间棋坊中最醒目的。 是他,凌少军。沈怡庆毫不避讳的,直勾勾盯着棋坊角落里的显眼人影。 她想起上一世的满心懊悔,想起那日在凌记药行里,凌少军对她的真诚关心,胸口不由得一暖。 「小姐,这棋坊是男人来的地方,你可不能随便进去。」 萍儿见沈怡庆抬步,似乎打算走进棋坊,当下吓白了脸儿,紧紧挽住了主子的手臂不让进。 沈怡庆拔开了萍儿的手,说:「往后,我多的是抛头露面的机会,眼下不过是进一间棋坊,又有什么好怕的?」 萍儿到底年纪尚小,见识又不多,对沈怡庆的了解也不深,听完这席话只是一头雾水,不明就里。 沈怡庆将萍儿晾在棋坊门口,独自进了棋坊,笔直地朝凌少军所在的那一桌走去。 凌少军刚把手里的白子落在棋盘上,一抬头就看见沈怡庆站在棋桌旁。 凌少军怔了怔。「沈小姐?你怎会在这里?」 几天前,沈家老爷才领着沈怡庆上他们凌府退礼,他虽然心中遗憾,但也不愿强求,只当是与沈怡庆无缘罢了。 原以为两人往后应该再无交集,毕竟沈怡庆是沈家娇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日后若是招了夫婿,自然也不太可能出来抛头露面,因此当凌少军见到沈怡庆时,兔不了一阵惊诧。 沈怡庆站在棋桌旁,脸上扬着温婉浅笑,目光水盈盈的,好似欲语还羞。 凌少军咽喉一紧,想起那日在华岩寺偷偷观察沈怡庆时的情景,以及前几日她随沈家老爷上凌家时,始终低头不语的情景,不禁又惊又喜。 v第十一章[06.15] 这是沈怡庆第一次对上他的双眼,更是第一次对他笑,她笑起来真好看,白皙圆润的脸蛋,衬上细致秀丽的五官,看起来就是个福气之人,笑起来似乎福气跟着进门,让人喜欢得紧,难怪父亲会在见过她一面后,就擅自决定将她纳进门当儿媳妇。 只可惜,沈家老爷太守旧,不仅忧心两家家世的悬殊,更担心沈家产业无人看管,执意要替沈怡庆招婿……就不知沈家老爷替她找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又不知是否会好好疼惜她。 思此,凌少军收敛起心底泛滥的情意,表面上仍是一派威严君子貌,用着不失礼的合宜目光凝瞅着沈怡庆。 沈怡庆面带微笑的说:「凌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与凌少军同桌下棋的卓楠,摸了摸下巴,玩味的来回瞅着他们两人。 「我知道少军向来颇受女孩子欢迎,没想到这还是头一回有女孩子找来棋坊,少军啊,你该不会是欠下了什么风流债吧?」 闻此言,沈怡庆不禁双颊赧然泛红。 凌少军一派正色的说:「休得胡说。前两日凌家与沈家难得结缘,家父与沈家老爷也交了朋友,沈小姐前来找我肯定是有正经事相谈。」 卓楠笑了笑,不以为然,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然是这样,那你请便吧,我在这儿等着,顺便寻思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得到卓楠的许可,暂停了这场棋局后,凌少军起身领着沈怡庆上了二楼包间。 【第四章】 雅间里茶香弥漫,桌上一壶刚沏好的香片,摆着两只茶瓷,凌少军与沈怡庆相对而坐。 尽管在前世里曾经说过话,可是沈怡庆记得十六岁这年,她与凌少军不曾说过一句话,只是在凌府见过一面罢了。 她得努力装作不曾与凌少军说过话的模样,更得小心不能说出与上一世有关的话,以免遭凌少军起疑。 心思惴惴,沈怡庆先是呷了口茶,然后才抬头看向对座的凌少军。 怎料,当她对上凌少军炯炯有神的双眼,她心里一跳,热气往脸上窜。 她知道凌少军长着一双好看的眼,但是这样近距离瞧着,再加上他眼神异常的专注,她不禁心跳加速。 「今日出现在此,不知是不是吓着了凌公子?」她飞快镇定下来,沉着的开口说着。 凌少军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前几日才在家中见过沈怡庆,但是此刻看着面前这个沈怡庆,他总觉得她身上有些地方变了。 记得前两回看见她,她眼神懵懂,神情天真,看上去就是个怀春少女,不知疾苦,但是那双眼干净单纯得让人喜爱。 可是眼前这个沈怡庆,眼神依然干净却不再懵懂,而且有着一抹与年纪不太符合的坚毅,眉宇之间的天真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大器的神韵。 不过短短数日,为什么她身上会起了这么大的变化?凌少军百思不得其解。 「吓着倒是不至于,而是有些好奇,沈小姐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沈小姐看上去似乎与前几日不太一样。」 凌少军果真不是简单人物!沈怡庆心底暗暗惊叹。 这些天来,除了把孙菁菁调离身边,以及对待白敏泽态度冷淡这两件事惹人疑窦之外,她将十六岁的沈怡庆扮演得极好,就连阿爹都没发现她有任何不寻常之处。 没想到,凌少军才那样匆匆见过她一面,一下就看出她起了变化。 沈怡庆虽然早有对策,但是一听见凌少军的怀疑,她还是忍不住紧张了下。 对谁说谎都很容易,但是一对上这个目光精明的凌少军,她知道若是说的谎言太过蹩脚,肯定会破洞百出,反而招来他更多怀疑。 沈怡庆整了整心绪,表面上不疾不徐的说:「凌公子慧眼难欺,一看就知道我出了事儿,看来我真没找错人。」 凌少军闻言皱起了眉头。「沈小姐出了什么样的事儿?沈家老爷难道不知情吗?」 沈怡庆一脸忧思的说:「这事暂时还不能让我阿爹知道,他若是知道了,恐怕会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凌少军不明白她为何会用上这样的词,莫非她正在筹划些什么事? 双手悄悄攥紧,沈怡庆表情故作幽幽,开始娓娓道来—— 「凌公子应该晓得,我自幼被阿爹养在深闺里,不插手沈家生意,阿爹生怕沈家庞大的家业会断在这一代,所以一直默默培养着布庄的年轻管事,想从中找出一名优秀的经营人才,不仅可以帮他分担,还能当我的夫婿。」 听罢,凌少军只得假装无动于衷的说:「那日沈老爷在凌府里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沈小姐若是担心凌家会再纠缠,怕是你多虑了。」 沈怡庆没想过自己起的头会遭他误解,赶紧出声解释:「凌公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小姐难道不是担心凌家会纠缠不休?」凌少军当真不解。 「不是这样的。」沈怡庆猛摇头,说:「那天我阿爹也说了,他已找好招赘人选,还说那人与我两情相悦,凌公子可还记得?」 凌少军忍住喉间的苦涩,只能若无其事的点着头。 他当然记得,那日听见沈老爷说出这些话时,他内心有多么失望,没想到这么珍贵的一朵娇花,已经名花有主,他怎可能淡忘。 「不瞒凌公子,阿爹口中说的那人名叫白敏泽,是沈家布庄一路提拔上来的年轻管事……之前我确实也被白敏泽迷惑,对他倾心相对。」 听出她话中的那句关键词,凌少军不禁开口问:「沈小姐怎么会用『迷惑』这个词?」 沈怡庆苦笑。「因为我最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惊人的秘密?」 「原来白敏泽早就与我的贴身丫鬟私通,白敏泽愿意入赘沈家,为的是图谋沈家的家业,而不是因为喜爱我。」 尽管这是日后才会发生的事,而且此时的她手中也没握有实证,只能自己编派谎言,可是,正因为前一世的她亲身尝过遭人算计的苦,所以她能毫不心虚的指控这两人的恶形恶状。 v第十二章[06.20] 果然,凌少军听罢,俊脸一凛,为求慎重,再严肃不过的反问:「沈小姐此话当真?」 沈怡庆一脸笃定的点着头。「这样的丑事,我没必要说谎。」 没错,这样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不仅沈家的脸丢大了,怕是连沈怡庆的闺誉都会跟着受牵连,谁会无端说这样的谎话? 正因如此,沈怡庆才敢有恃无恐的说出口。 看见沈怡庆那一脸的忧愁,以及明白这个中牵连的严重性,凌少军自然跟着深信不疑。 「沈小姐为什么不直接向沈老爷说明一切,而是找上在下?」 「因为我想通了。」 「想通?」看着对座那张小脸蛋,眼睛闪亮有神,神情坚定,凌少军不由得心头荡漾,对这个娇滴滴的沈家大小姐另眼相待。 寻常人若是撞破了这样的丑事,肯定是慌了手脚,哪里有可能像她这样不慌不乱,还藏得住话没对亲人诉苦, 看来,沈怡庆远比他所想要来得冷静聪慧, 「阿爹观念迂腐,认定家业该由男子来继承,偏偏阿爹膝下只有我这个女儿,不得已之下才会动了招婿的念头,可是京中不乏像沈家一样,因为没有子嗣,便改由女儿继承家业的例子,我就在想,也许我能跟这些不让须眉的女当家一样,一肩扛起沈家的重担。」 听完她这番惊人之言,凌少军非但没有露出惊愕,或者是任何排斥与不赞同的神色,反而对她露出了一抹赞赏。 见状,沈怡庆心中一动,扭成麻花状的双手,总算放松开来。 她赌对了!凌少军果真非同凡响,他没有寻常人的男尊女卑观念,他认同自己的想法。 沈怡庆心头甜甜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因为上一世的错误姻缘,让她一步错,步步错,阿爹走后,丈夫不待见她,侧室挟子之威坐大,自己的亲生女儿被送往大坵农庄,她仅剩的亲信王嬷嬷也一并去了大坵,她在沈家孤力无援,连个下人都能对她爱理不理。 如今她壮着胆,腆着脸来寻求凌少军的帮助,什么都不怕,就怕他不信自己,不赞同她的话,怕他会跟阿爹一样,认定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那她精心策划好的一切,将会化为乌有。 所幸凌少军没有对她露出鄙夷之色,她果真没看错人,能够与他缔结秦晋之好,将会是她这生中最大的福气。 「难为沈小姐有这样过人的胆识。」凌少军的话里透露出一丝心疼。 「凌公子过奖了。说起来,这不算是胆识,而是不得不为之的觉悟。」 沈怡庆语重心长的吐了一口长气。 「当我发现白敏泽只是为了谋夺沈家家业,才会想入赘沈家,我就醒恬到,沈家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名门大族,可是好歹在京中也有些分量,家中向来衣食无虞,偏偏沈家又后继无人,就算我揭穿了白敏泽的真面目,阿爹依然会想着再招第二个女婿,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白敏泽。」 「这么说来,沈小姐心中已经有了对策,刚刚才会说不能打草惊蛇?」 跟凌少军谈话当真是不必费太多口舌,他心思太过缜密,思绪又转得快,一下子就能悟透她的想法。 沈怡庆发觉这样的相处方式,远比过去她拼命讨好白敏泽时来得轻松,日后她与凌少军若成了夫妻,相信很快就能培养起夫妻间的默契。 「凌公子真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我的心思。」她朝着凌少军露出信任的笑容。 见着这抹笑容,凌少军胸口被深深触动。不过见过一次面,她竟然就这么信任他,该说是自己的为人与名声,赢得了她的信赖,抑或……她对自己另有别的心思? 沈怡庆多少能猜透凌少军当下在想什么,而她也不打算再藏着,是时候把她真正想说的话说岀口了。 沈怡庆做了个深呼吸,直勾勾的望着对坐那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开了口—— 「凌公子,我想嫁给你,能否请你重新考虑一下咱们的亲事?」 是夜,已到用膳时分,沈家大院灯火通明。 用膳的花厅里,沈复祥亲自起身替白敏泽斟酒,笑说:「敏泽,你什么时候写信请你娘进京一趟,两家人总该找个好日子坐下来聊一聊。」 白敏泽用双手接过沈复祥递来的酒,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先道了声谢,举杯一敬之后才开口回话。 「多谢老爷厚爱,我正想着这几日就写封家书,等端午时节请娘亲进京一趟拜见老爷。」 「端午佳节相见欢,甚好,甚好。」 沈复祥笑得阖不拢嘴,对这个未来的女婿是越看越满意。 别的不说,这些年来,白敏泽在沈家布庄里干事俐落,对上客人杀价还能想法子劝退,甚至替沈家布庄招徕了不少新客源。 对外,白敏泽是不可多得的帮手,对内,他就像是半个儿子,沈家的家务事亦能帮忙分忧解劳,甚至还讨得了女儿的欢心。 虽说白敏泽家中贫困,没读多少书,年纪轻轻就入京打拼,但是自他进入沈家布庄千活儿后,他的聪明干练就让一票老管事赞不绝口,才会在众人一致举荐下成为布庄里最年轻的管事。 最难得的是,白敏泽为人谦逊,虽然能干,但是自知家贫,一听他提出入赘的事,非但没有动怒拒绝,而是欣然接受,这样的好女婿要上哪儿找? 「来来来,我这个老丈人先敬你一杯。」 看见沈复祥主动举杯,白敏泽从如意凳上站起来,举止尊敬的给沈复祥斟酒。 沈复祥自然欢喜得紧,跟着白敏泽碰了碰杯沿,欢快地喝起酒来。 沈怡庆就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上,冷眼看着前方花厅里爷俩好的虚假情景。 想当初,白敏泽就是装作这副敬畏阿爹的模样,骗倒了阿爹,也把她这个涉世未深的闺秀耍得团团转儿。 「小姐,老爷与姑爷正在用晚膳,小姐不过去一块儿用膳吗?」 整天跟着沈怡庆到处跑的萍儿,纳闷地瞅了瞅那头的花厅。 怎料,沈怡庆忽然一脸严厉的纠正她:「往后不许你胡乱的喊,白敏泽不是姑爷,他只是沈家布庄的管事!」 萍儿吓坏了,白着脸猛赔不是。「奴婢知错,往后不会再喊错了。」 看着一脸畏惧的萍儿,沈怡庆总算明白,人若是太善良,只会遭人轻忽怠慢。 这一世重新活过,她不会再像上一世任由下人欺凌,她要早早树立威严,让沈家上下没有人可以轻视她这个正主。 v第十三章[06.24] 「庆儿,你上哪儿了?阿爹找了你一个晚上,府里上下都没人知道你去了哪儿,阿爹担心得紧,你可终于回来了。」 已有三分醉意的沈复祥,一看见沈怡庆走进花厅,立刻朝她招手问话。 沈怡庆看也不看阿爹身旁的白敏泽一眼,迳自在桌子另一头坐下。 「阿爹,酒别喝多了,特别是有外人在的时候。」 听见沈怡庆这声提醒,沈复祥一脸错愕,白敏泽则是愣住。 沈怡庆站起身,把下人又送上来的那壶酒,全数往一旁的花瓶里倒去。 沈复祥傻了。「庆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眼前这位真是他乖巧温婉的女儿吗?虽然他已有些醉了,可是再怎么醉也看得出来,眼前的少女一脸冷沉,态庋强势,怎么看也不像是平日那个沈怡庆。 「庆儿,你去了哪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白敏泽的关切,沈怡庆只是冷冷瞥去一眼,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怨恨。 清楚看见她眼底的恨意,白敏泽当场又是一愣。 「阿爹,下回您要是想喝酒,就上凌府找凌老爷或凌公子喝去,别再找外人一起喝酒了,怕是会出乱子。」 两个男人都听出沈怡庆话里带刺的挖苦,沈复祥率先皱眉开口发问。 「庆儿,你在胡说什么?我们沈家与凌府也谈不上朋友,我怎可能上凌府找凌家老爷喝酒,再说,前几日我们才上门退了人家大礼,哪里有脸上凌府喝酒。」 「阿爹,你放心吧,明儿个,凌公子会领着媒婆亲自上门重新提亲。」 此话一出,不光是沈复祥,白敏泽当场就从椅凳上跳起来。 「这怎么可能?!老爷明明已经退了凌府下的礼!」 沈怡庆冷冷笑,瞥着脸色铁青的白敏泽,说:「这是我们沈家的家务事,白管事是不是管得多了?」 「庆儿,你究竟是怎么了?从前天起你就一直针锋相对,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已忍了几天的白敏泽终于沈不住气。 「是呀,庆儿,你怎么对敏泽这么说话。」沈复祥亦不赞同的责怪。 「因为,我终于看清楚了,我要嫁的人,不该是一只白眼狼,应该是如同凌公子那样的青年才俊。」 白敏泽的脸色更难看了,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真的愤怒,他有点气急败坏的低吼:「你说谁是白眼狼?庆儿,你说话可要凭良心!」 看白敏泽动了怒,沈复祥也看不过眼了,立刻站起身主持大局。 「庆儿,你是不是撞邪了?怎么会对敏泽说出这样的话?」 「阿爹,我们父女俩都撞了邪,撞的就是白敏泽这尊邪魔。」 白敏泽顿时瞪大眼,握紧了双拳,仿佛遭人污蔑似的,满脸不甘心的愤怒。 沈怡庆微微笑着,语气轻快的说:「怎么,白管事觉得我是在毁你清誉吗?」 「庆儿,你别再说了!」见气氛不对劲,沈复祥赶紧出面缓颊。 「萍儿,你去找王嬷嬷,让王嬷嬷把菁菁带过来。」 听见沈怡庆让人去找来孙菁菁,白敏泽的脸色顿时又起了变化,忽青忽白,好不精彩。 沈复祥不解的问:「庆儿,你这是做什么呢?都说是家务事了,为什么还要把菁菁找来?」 「阿爹,菁菁只是你买来伺候我的丫鬟,可是她却仗恃着我对她的疼爱,把自己当作沈府的半个主子,你说这丫鬟是留还不留?」 沈复祥知道女儿向来与贴身丫鬟情同姊妹,经常有什么好的都与孙菁菁分享,甚至连孙菁菁做错事,女儿还会挡下来,不让自己惩戒孙菁菁。 孙菁菁在沈府里耍小姐脾气,这早已经是沈府上下都知道的事,众人碍于沈怡庆偏袒的缘故,不敢得罪孙菁菁,这些事沈复祥自然也都看在眼底,只是觉得女儿高兴便好,由着她去。 没想到沈怡庆今儿个忽然大阵仗的兴师问罪,沈复祥当真惊诧极了。 「你想教训菁菁,也不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都还没说,你为什么要那样说敏泽?你瞧,敏泽多憋屈,脸都红了还不能跟你吭上一声。」 「阿爹,我会把菁菁找过来,自然是因为这事也与白管事大大有关。」 沈怡庆话刚说完,就见王嬷嬷与萍儿将孙菁菁带进花厅。 孙菁菁一看见白敏泽也在花厅,当场脸色微变,眼神闪烁的别开了脸。 「小姐,老奴把菁菁带来了。」王嬷嬷说着,就领着萍儿退出花厅外。 沈怡庆来回的打量着白敏泽与孙菁菁,然后笑了笑,说:「白管事与菁菁这对有情人相见怎么会装作不相识?」 话一出,在场三人全都脸色大变。 孙菁菁白着脸跪了下来,白敏泽则是瞪大了眼,一脸撞见鬼怪似的惊恐表情。 「小姐,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我与白管事是清白的!」 「我跟菁菁没有任何关系!」 看着这两人面红耳赤的抢着解释,沈怡庆当下更加证实了心底的猜测。 果然,这两人早在白敏泽入赘沈家之前,关系就已经不单纯……可怜的她与阿爹,傻傻的引狼入室,白白将沈家家业拱手送给这对狗男女。 「庆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复祥的酒意经此一闹,已经醒得差不多,他铁青着脸,怒瞪着白敏泽。 见状,白敏泽立即上前向沈复祥解释。 「老爷,这太荒谬了,我早已把自己当作是沈家女婿,怎可能会与沈家的下人有任何瓜葛。」 听见白敏泽以主仆之分来划清界线,用词不乏带了点贬抑的意味,孙菁菁当下炸开了锅。 「白敏泽,你说我是下人,那你又有多好?你充其量只是沈家的一条狗,你凭什么说我是下人!」 自知失言惹怒了孙菁菁,白敏泽就怕她会把两人的关系抖出来,急忙反口回击。 「孙菁菁,我与你没有任何瓜葛,你放尊重一点。」 殊不知,看白敏泽极力想撇清两人的关系,孙菁菁不甘心的起了恨意,决定不顾后果的让他自食恶果。 「老爷,我与白管事确实好上了,白管事还说,假以时日等他成了沈家女婿,他会找机会把我扶正,让我当二姨娘,与小姐平起平坐。」 「孙菁菁!你少污蔑我!我压根儿没说过这样的话!」 v第十四章[06.30] 沈怡庆冷眼看着这两人争得你死我活,当真是狗咬狗一嘴毛,斗得可真精彩。 沈复祥自然也看得出来,白敏泽与孙菁菁两人之间并不单纯,当场不禁大受打击,遭人欺骗的怒火亦跟着窜上来。 「好啊!白敏泽,你还没当上沈家女婿,就想着要纳侧室,你把庆儿置于何地?庆儿可是我的掌上明珠,我费了多少心思,为的就是怕她嫁错人会吃苦,没想到挑来选去,最终还是挑了个白眼狼!」 面对沈复祥的怒指痛骂,白敏泽脸色一白,当下哑口无言。 沈怡庆说:「阿爹别气坏了身子,既然白管事还没真正入赘沈家,他也还没真的把菁菁纳为侧室,白管事的罪就不大。」 「庆儿,你愿意原谅我了吗?」白敏泽一脸欣喜。 沈怡庆微笑,说:「当然。我不仅会原谅白管事,阿爹也会的。」 沈复祥瞪眼,不敢置信。「庆儿,你当真吗?」 「阿爹,看在白管事过去替布庄干活儿的份上,我们当然要原谅他。」 沈怡庆始终一脸笑咪咪的说着,然而她眼中的那抹恨意,却依然深刻,看得白敏泽与孙菁菁心底直发毛。 他们不明白,两人一向谨慎小心,没让任何人发现他俩的关系,沈怡庆究竟是从何得知? 「阿爹,我们不仅要原谅白管事与菁菁,我们还要帮他们两人做媒,别让白管事辜负了菁菁。」 听罢,白敏泽白着脸退了两大步。 沈复祥恍然大悟。「原来庆儿你是这个意思!」 「菁菁,明儿个我会让王嬷嬷把你的卖身契取出来,另外再赏你一百两纹银充作嫁妆,好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白管事。」 孙菁菁难以置信的说:「这是真的吗?小姐,你真的要赏我一百两纹银当作嫁妆?」 「是呀,往后你不必眼巴巴等着当二姨娘,而是能正正当当的当白夫人。」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听到此处,白敏泽的脚步已经虚浮起来,他在沈家忍气吞声了好一段时日,为的就是能娶到沈怡庆,成为沈家女婿,光明正大的继承沈家家业,眼下全都泡汤了。 「至于白管事,看在你曾为沈家立下功劳的份上,明儿个阿爹会让帐房把这个月的工资发给你,同时再多给你三个月的工资,让你能好好回乡置办婚事。」 沈怡庆停顿一下,看向沈复祥,含笑的问:「阿爹,您说是吧?」 沈复祥铁青着脸,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既然阿爹也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沈怡庆转向白敏泽与孙菁菁,皮笑肉不笑的说。 「恭喜两位有情人终成眷属,幸亏我发现得早,否则就要因为我一个人,耽误了你俩的大好姻缘。」 「事已至此,我百口莫辩……老爷,小姐,告辞。」 眼看长久以来的盘算已经彻底无望,白敏泽又怒又羞惭,只能匆匆辞别。 「白敏泽,你等等我!」孙菁菁自以为占了便宣,自然高兴得很,立刻追出了花厅。 面对此等光景,沈复祥气得抓起桌上的酒杯,愤怒地往地上砸去。 「我真是看走了眼,居然养了一头白眼狼!」 【第五章】 「阿爹莫气,像白敏泽这样的人多得是,只是,碰巧让我发现了他与菁菁的丑事,才能顺利揭穿他的真面貌。」 沈复祥有些陌生的看着沈怡庆,问:「庆儿,你是如何发现这两人的关系不寻常?」 沈怡庆敷衍的一语带过:「是菁菁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我起了疑心,这几日暗中让人看着菁菁,果真逮到他们两人私会。」 沈复祥再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前几天你会把菁菁调出后院,原来是你发现了那两人私通。」 「阿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走了一个白敏泽,还会来第二豆.豆.小-说提供个,我们沈家虽然谈不上富可敌国,但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总有人会想尽法子来接近我,图的自然是沈家的财富与家业。」 「唉!那可怎么办才好?总不能让你一辈子不嫁啊!」沈复祥忧心的叹道。 「爹,你信得过女儿吗?」沈怡庆眸光坚定的问。 看着眼前这个彷佛焕然一新的女儿,一脸的沉稳大器,举手投足之间尽脱先前的天真稚气,俨然像个历经世事的成熟女子,沈复祥一时竟看呆了。 「阿爹,我仔细想过了,要防止像白敏泽这样的人接近沈家,是一辈子也防不完的,如果阿爹愿意放下成见,好好栽培我接管家业,我相信唯有这么做,沈家才能真正的无忧。」 「什么?女子怎么能在外抛头露面?这是男人家的事情,你一个小女子怎可能做得来?」 闻言,沈复祥激动的否决了这个提议。 沈怡庆只能在心底苦笑不已。幸好,她已预料到阿爹不会同意,所以早早就安排了第二条路。 「不成不成!再说了,你若是当真接了家业,成了女当家,往后京城里谁还敢娶你?」 京中那些接管了家业的女当家,气势一个比一个还要强悍,几乎把男人都压下去了,以至于没有人胆敢上门求亲,最终不免俗的走上招赘一途。 沈复祥就想着,与其这样,让女儿抛头露面在外奔走,让人惧而不敢娶,白白磋跎了大好年华,倒不如一开始就替女儿招好夫婿,让女婿担起家业,女儿只管在家中相夫教子,好好享福即可。 沈怡庆出声缓颊:「阿爹莫愁,自然会有人娶庆儿的。」 「谁?谁会想娶一个女当家?」沈复祥只当她是胡闹,压根儿不信。 「有,而且那人明日就会上门来提亲,他向我保证,婚后会放手让我治理沈家家业,而且绝对不会插手沈家家业,只会在旁协助我。」 沈复祥当然不信。「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庆儿,你是不是在哄阿爹开心?」 沈怡庆捺着性子安抚沈复祥:「阿爹,我没骗你,我说的那人就是凌公子,我今日便是去找凌公子,与他谈定婚事。」 v第十五章[07.03] 「没有父母在场,你们两人怎能私自谈及婚姻大事?」沈复祥不开心的责备。 「因为前两日阿爹才上门退了凌府的礼,若是没有先与凌公子商议谈妥,我们又哪来的颜面上门求亲呢?阿爹,你若信得过庆儿,庆儿可以向你保证,日后一定会好好守住沈家家业,绝对不会让阿爹蒙羞,更不会让沈家落入贼人之手。」 看着像是一夜长大的女儿,以及她那一脸信誓旦旦的坚强模样,沈复祥竟然无法反驳女儿。 在一番挣扎过后,沈复祥终于服了软。「好吧!假如明日淩家真上门提亲,那么我就相信你的话,放手让你自个儿决定婚事。」 「多谢阿爹。」沈怡庆笑逐颜开,上前抱住了沈复祥。 她明白自己在阿爹心中,依然是个需要旁人呵护照顾的孩子,阿爹并不知道她早已经历了无数苦难,甚至死过一回了,早已不再是懵懂无知的沈家大小姐。 只要明日凌少军按照约定,带着丰厚聘礼前来沈家下聘,这样一来,几乎可确定,她前世所经历的那些苦难,绝对不可能在这一世发生。 只是……虽说今日凌少军已口头承诺,愿意答应她提出的那些条件,他甚至还说了,成婚之后愿意借凌家之力,助沈家布庄成为皇商,并且不会过问沈家布庄的生意与盈利,可是她始终想不透,她既非天香国色,亦非皇亲贵戚,他为何会同意接受她提出的条件。 「凌公子,我知道我的条件太过分,你也不见得非娶我不可,但是我愿意再以条件相换,我俩若是顺利结成亲家,日后你若有更中意的女子,我愿意让她以平妻身分嫁入凌家,绝对不会刁难。」 记得在棋坊二楼的雅间里,为了让凌少军接受她的求亲,她不惜开出了这样卑微的条件。 只因她很清楚,放眼京城之中,唯有凌家是最好的靠山,凌家老爷与凌少军均是正人君子,只要能与凌家攀上关系,绝对有好无害,只要能嫁给凌少军,要她做任何退让,她都毫无怨言。 怎料,当时的凌少军听罢,居然皱起了眉头。 「沈小姐,只要我俩成了亲,我只会对你一人忠实,绝对不会有二心,对我来说,姻缘是上天注定,若是糟蹋了上天的好意,将得报应。」 她那时听罢,胸中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想着,为何她不早些嫁给这个男子,平白死了。 也因为凌少军这句话,她更加笃定自己没有看走眼,这个男子绝对值得她托付终身。 只是,她觉得这桩婚事值得,就不知凌少军是否也这么觉得? 论家世,论财富,沈家都比不上凌家,她拿不出优渥的好处说服凌少军,只能靠着凌家老爷对她的那一丁点喜爱,壮着胆向凌少军说亲。 明日,凌少军会否带着聘礼上门来,坦白说,她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公子,正是吉时,请。」 身穿喜气大红衣裙的媒人,笑吟吟的转向身后,只见凌少军一身天青色绣竹纹锦服,发簪白玉钗,俊雅得不可方物。 凌少军身后是一列行伍,全是凌家的仆役,扛着比上回来沈家更丰奢的聘礼,就这么一路浩浩荡荡的来到沈府前。 沈府看门的仆人,一看见这阵仗,立马冲至主院向沈家老爷通报。 「老爷,老爷!」 主院正厅里,沈复祥因为昨夜的事,彻夜难眠,今日起得较晩,此时才刚更好衣,准备用早膳,一看见家仆白着脸进门,立刻不悦的板起了脸。 「什么事用得着这样大声嚷嚷?」 「老爷——凌家公子亲自带着聘礼上门来了!」 沈复祥一愣,刚送往嘴边的茶瓷顿住,傻了好半晌才回过神。 「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快去把人请进门来。」 经沈复祥这一吆喝,家仆连忙又奔出了主院,回到前院将门外那浩浩荡荡一行人请进沈府。 「小姐,小姐!」 萍儿一路风风火火的奔进了后院,人未到,声先传,一路嚷嚷个不停。 沈怡庆正在后院的花厅里用早膳,一抬头就看见萍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奔来。 「是不是凌公子来了?」 还没等萍儿把气喘顺,沈怡庆像是未卜先知的开口询问。 萍儿瞪大了眼。「小姐,您怎么知道?」 沈怡庆不由得一笑。 看来这个萍儿没有她想得那样精明,昨日她才上棋坊找过凌少军,萍儿却连这点也没想通,想必前一世的萍儿,只不过是受旁人影响,才敢对她爱理不睬。 沈怡庆缓缓起身,回到寝房,站在妆镜前好好端详自己。 今儿个的她,一袭粉色衣裙,外头罩着一件出自沈家布庄的粉藕色轻纱,衬托出里头绣着碎花的缎面布料,看上去整个人像被一朵花烘托着,完全符合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粉嫩可人。 她帮自己上了一层淡淡的水粉,再抹上殷红的胭脂,不仅使得原来就秀丽的五官更加娇俏,看去也精神多了,顾盼之间尽显小女子风情。 她打开一只红木匣子,里头整齐摆着娘亲留给她的各式花钿金钗,她毫不犹豫的拾起那支蝶舞金钗,对着镜子缓缓插进脑后的髻里。 一旁的萍儿看得直发愣,总觉得眼前的少主子,好似变了个人,那插钗的动作,俐落中带有一丝凌厉,就好像手中握的不是金钗,而是一把匕首。 不可能不可能!小姐自幼长于深闺中,从没拿过刀刃这类的物品,怎么可能握什么匕首。 萍儿甩甩头,将不该有的想法甩去,回过神时,沈怡庆已经面带笑容走过来。 「走吧。」沈怡庆虽然微笑,神情却是不怒而威,令人不敢怠慢。 「小姐要上哪儿?」萍儿一时看傻了。 「去见我未来的夫君。」 沈怡庆抬头挺胸,昂着细长的颈子,站在后院的园子里,面迎着朝阳,全身沐浴在阳光之中,院落里洒扫的奴仆们都看傻了眼。 眼前这个沈怡庆,不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温软可欺的少主子,她这几日来雷厉风行的在府里赏罚奴仆,甚至还把她视作亲信的孙菁菁逐出沈府,众人都明白不能再用过去含糊打混的态度伺候少主子。 沈怡庆迈开步子,走出了后院,那道直挺挺的背影又令后院的奴仆看得发怔。 沈府宽敞的正厅里,此时被堆积成小山的红木大匣占满,快连个站脚的位置都腾不出来。 v第十六章[07.07] 即便富裕如沈家,当沈复祥看见这样的大阵仗,不禁也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得了神。 「沈老爷,咱们凌公子今日带来了这些大聘,就是要风风光光给您说亲。」 笑嘻嘻的向沈复祥打着招呼,凌少军亦面带微笑,朝着沈复祥颔首抱拳示意。 「沈老爷,晚辈冒昧前来,给您添扰了,还望多多包涵。」 「别这么说,前几日我们才上凌府叨扰,给凌老爷子退了礼,正想着再找一天上凌府表达歉意,没想到贤侄就来了。」 这一老一少礼数做全的寒喧着,看得一旁的媒婆笑呵呵。 「沈家老爷,上回咱们凌府下的礼不够重,今日可是下足了本。」 媒婆边说,边使眼色让凌家仆役掀开红木匣盖,取出里头的茶饼。 「您瞧瞧,这可是京中贡茶,银露茶的茶饼呀!这是王公贵族才喝得起的茶,凌公子给您老送来了十大匣子,另外还有十匣子的团圆饼,十匣子的羊羔酒,这是京中贵族也少见的大聘啊!」 看着那堆积如小山的聘礼,沈复祥都看傻了。「这……这怎么好意思……贤侄,你当真要与我们结亲家吗?我们沈家何德何能啊?」 沈怡庆一踏进正厅里,就见沈复祥对着满厅的聘礼发傻。 凌少军看见她走来,立刻露出了笑容,目光跟着炽热起来。 对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眼,沈怡庆心头不由一跳,两朵红霞飞上脸颊。 她款款走到凌少军面前,福了个身,说:「凌公子果真是守诺之人。」 凌少军一双眼离不开她,紧紧跟随。「能获沈小姐这样不可多得的贤妻,哪怕是千金万银作聘,在下亦甘之如饴。」 沈怡庆又惊又喜。惊的是凌少军竟然愿意接受她的求亲,喜的是凌少军愿意为了她在阿爹面前作戏。 说起来,凌少军这样聪明的名门才俊,若是想娶个公主都不是难事,想嫁入凌府的京中名媛多得是,哪里轮得到她这样小富之家的千金。 他若是有意中人,怕是也不可能接受她的求亲,他之所以会接受,应该是出于孝道吧?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凌老爷很是喜欢她,喜欢到擅自替儿子作主,先斩后奏的让媒人婆来沈府下聘礼,由此可知,凌老爷有多么希望她能嫁入凌府。 凌少军肯定是为了讨父亲欢心,不愿让父亲失望,才会决定娶她为妻。 虽然作为一个女子,最大的盼头就是嫁给心爱之人为妻,最好心爱之人同样也深爱着自己。 然而,前一世的教训已让她看清,一相情愿的儿女情长,只会替自己与亲者带来莫大不幸,若是为了长远的将来打算,就不能贪图一己之私。 因此,她早已做好了婚后与凌少军相敬如宾,彼此以礼相待的准备。 沈怡庆压下心底的怅然,扬起了甜美笑容,回应了凌少军热切的凝视。 「沈老爷,您瞧瞧,瞧瞧!这小俩口感情多好,笑得多甜!」 媒婆敬业的敲边鼓,和缓了正厅里的气氛。 沈复祥想起昨夜女儿一脸信誓旦旦,对照着此时女儿与凌少军并肩而立,貌似一双金童玉女般的画面,心下不禁一叹。 是他小觑了女儿的能耐,没想到女儿年纪虽轻,却比他还懂得识人,不仅戳破了白敏泽与孙菁菁的私通,还懂得适时把凌家这门亲事圆回来。 此时此刻,沈复祥大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阿爹,您会收下凌公子的聘礼,是不?」 听见沈怡庆略带忧心的询问,沈复祥纵然有再多不舍,也只能点了点头。 「贤侄,昨夜我听小女说了,你同意小女的提议,成亲之后会助她治理沈家的家业,此事可是当真?」 虽然知道这桩婚事已是上上之选,可是沈复祥犹有些不放心,得再三向凌少军确认过后才肯同意这门亲事,毕竟,若是婚后凌家反悔,不让女儿在外抛头露面,这样一来沈家岂不是真的后继无人。 只见凌少军听罢,一脸淡定的笑着,并且开口许下承诺。 「沈老爷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我已向庆儿承诺过,就一定会履行诺言,绝不反悔,而且绝对心甘情愿。」 听见凌少军改了称呼,喊她庆儿,沈怡庆脸颊禁不住的发烫。 他怎能在阿爹面前喊得如此亲昵……真是太羞人了。 有了凌少军这句承诺,沈复祥总算能真正放心了,此刻有这么多人在场作证,若是凌少军有心耍赖,肯定不会轻易在这儿许下诺言,可见他是真接受了女儿的条件,才会上门下聘。 「好,甚好!看来,你与庆儿的姻缘当真是天注定。」 看沈复祥终于松口同意,沈怡庆紧悬的一颗心,总算能放松下来。 她巧笑倩兮的望向凌少军,察觉他亦一脸笑,热烈地凝瞅着自己,心底不禁泛起了丝丝甜味。 正当气氛和乐融融,媒婆招呼着众人坐下来商谈婚事后续,蓦然,沈府的吴总管一脸焦急的进了正厅,来到沈复祥身旁。 「老爷,外头有些事……」 「有什么事能比庆儿的婚事还重要?」沈复祥挥了挥手,示意让吴总管自个儿解决去。 然而吴总管却不敢拿主意,他满脸为难,结结巴巴的说:「老爷,这事与大小姐有关,您可不能撒手不管。」 听见吴总管的话,沈怡庆讶异的追问:「吴总管,究竟是出了什么事,非得在此时处理不可?」 吴总管觑了觑另一头的凌少军,面有难色,犹豫半晌才吐露。 「小姐,白管事在门外求见,他说今日如果不见到小姐,就绝对不走。」 沈怡庆脸上的笑容撤去,双手紧紧握成两只粉拳。 见状,凌少军也看出事情不对劲,不假思索的问:「白管事便是原先沈家老爷要招赘的人,是不?」 沈怡庆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岂有此理!这浑小子居然还有脸找上门?!」沈复祥气得脸红脖子粗,当下拍桌跳起来。 「阿爹莫气,白敏泽要见的人是我,由我来应对就好,您陪凌公子在这儿茶叙,我去去就来。」 v第十七章[07.11] 话罢,不给沈复祥多说什么的机会,沈怡庆挺直了不盈一握的蜂腰,领着萍儿走出正厅。 凌少军放心不下,转头向沈复祥说:「沈老爷,我随庆儿一同去,有人在旁帮衬着,以防那人心怀不轨。」 「好好好,你尽管去吧!放心,我这个老丈人跑不掉的,随时在这儿等你回来谈婚事。」 得了沈复祥的首肯后,凌少军不疾不徐的追出了正厅。 当凌少军走近沈府大门时,打远远地就看见一名容貌清秀的男子,情绪激动,面目狰狞的瞪着沈怡庆。 沈怡庆个头虽然娇小,但她高扬着下巴,眼神冰冷,上扬的嘴角明显是一抹鄙夷的冷笑,似乎对她面前的男子满怀恨意。 凌少军不禁愣了下。 恨意?虽然他早已听说了她原本招的男子,私下与她的贴身丫鬟私通,而且意图谋夺沈家家业,但是她及早制止了这一切,也把这两人逐出了沈家,何必仍然心怀如此大的恨意? 凌少军皱了皱眉头,又定睛仔细端详了沈怡庆一遍,并且再次确认了她眼底不折不扣的恨意。 那种恨,几乎像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不明白,沈怡庆如此年轻,即使遭那人欺骗了感情,但也仅止于此,何来这么大的仇恨。 莫非,这个中还有他所不知道的隐情。 还来不及细想,凌少军忽然看见那名年轻男子,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沈怡庆的手,脸色气得涨红,像是已经失去了理智。 见此状,凌少军只能将心底的疑惑暂时压下,大跨步朝那头走去。 「——沈怡庆,我好歹在沈家布庄做牛做马了五年之久,我待沈老爷如亲生父亲一般敬爱,对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又是百依百顺,不过就是与你的贴身丫鬟有一段私情,这算得了什么?!沈家凭什么这样把我一脚踢开!」 白敏泽气得破口大骂,一手紧紧抓住了沈怡庆纤细的皓腕。 沈怡庆被他捏疼了手腕,偏偏又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蹙紧眉头,怒目相向。 「白管事,你这是在做什么?快些放手,小姐的手哪里禁得起你这样折腾!」 萍儿在一旁惊慌失措的大声嚷嚷,几次冲上前去想拉开白敏泽,结果全让白敏泽用一只手就推了开来。 就在此时,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白敏泽的手臂,一使力就扯开了白敏泽,逼得他脚步踉跄,当场退了好几步,差一点就撞上沈家大门。 沈怡庆惊魂方定,还没站稳,一只手臂已经轻扶了她的腰一把,帮助她稳住身子重心,免去了摔跤的窘境。 「凌公子?你怎么会……」她一脸怔忡的回视着凌少军。 凌少军一手扶在她腰间,一手替她拂开脸上的碎发,依然是一派从容淡定的神态,在他身上似乎很难看见凌乱或慌张,他永远是这样不疾不徐,运筹帷幄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看着从白敏泽手中救下自己的凌少军,那张自信而俊雅的脸庞,沈怡庆登时心儿怦怦,不敢置信自己日后就要嫁给这个男人。 想必他们的婚事一在京中传了开来,不知有多少京中名媛会羡煞了她。 只是,她总觉得纳闷,为何那一世的凌少军,迟迟没有娶妻,莫非他心底有意中人,碍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才会迟迟不娶? 胡思乱想间,沈怡庆听见凌少军含笑的说:「庆儿可有被伤着哪里?」 听见他再次用着那般亲昵的称呼喊自己,沈怡庆脸儿赧红,连话都说不全了,只能娇羞的摇着头。 看着凌少军与沈怡庆过从甚密的举止,白敏泽气得不轻,立刻上前争论。 「怎么,原来你急着一脚把我踢开,就是为了攀上凌记药行的少当家,沈怡庆,真想不到你看似天真,其实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沈怡庆被白敏泽这一席酸溜溜的话,气得粉脸涨红,他这分明是拐弯抹角的嘲讽她攀附权贵,毁她清誉,她能不气吗? 岂料,沈怡庆正要开口反驳,凌少军已先她一步开口。 「这位想必就是他们口中的白管事吧?」 凌少军脸上带笑,眼神却是凌厉得紧,直盯着白敏泽,眼中的警告意味太过浓厚,让白敏泽不得不退后两步。 众所皆知,凌家祖上出了一个贵妃与一个皇后,虽然后代子孙已没有出仕当官,但是大晋皇室对凌家可是相当礼遇,况且现今的皇太后还是凌家表亲,与凌家往来密切,白敏泽再怎么不甘心,也知道最好别得罪凌家的人。 思及此,白敏泽决定改变策略,换了个语气,笑着说:「您是凌公子吧?您可知道,过去沈小姐一心想招我为婿,连凌家上门提亲都回绝了,凌公子是京中鼎鼎有名的人物,总不会想娶沈小姐这样三心二意的水性女子吧?」 听出白敏泽意图离间她与凌少军的信任,沈怡庆气红的脸儿,瞬间又涨成了猪肝色,胸中气血翻腾,怒不可抑。 「白敏泽,你说话可要凭良心!若不是因为你意图谋夺沈家家业,又与我的贴身丫私通在先,沈家向来厚道,怎么可能把你与孙菁菁轰出沈家大门?你不好好反省自己,反倒恶人先告状,声讨起我的不是,你可真有脸!」 面对沈怡庆的怒斥,白敏泽无动于衷,反正他的目的是让凌少军打退堂鼓,破坏沈怡庆的好姻缘,以泄心头之恨。 岂料,凌少军依旧一派淡定,说:「先前沈老爷担心沈家后继无人,因此一心只想招婿入门,好延续沈家香火,如今托白管事的福,让沈老爷改变了心意,悟透姻缘乃是天作之合,讲求的是门当户对,是两家互相照应,而不是为求保全香火,委屈自己招个外人进门,引狼入室。」 这席话无非是明褒暗贬,将白敏泽狠狠酸了一顿。 白敏泽听罢,脸色青白交错,气得怒瞪双目,若不是忌惮于凌少军背后的凌家势力,恐怕早已拳头相向。 前一世见识过此人的阴险卑劣,沈怡庆可不敢大意,能得上天眷顾,重活一回,她图的是一世平安,姻缘美满,守住沈家家业,而不是再继续与白敏泽这等小人周旋。 只要能毁了白敏泽当上沈家乘龙快婿的机会,让他从此之后没得攀龙附凤,这便是对他这个爱慕虚荣之人最好的惩戒,其余的她还是小心为上。 v第十八章[07.14] 思此,沈怡庆连忙出声缓颊:「白敏泽,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你今日上门来,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是嫌帐房给你的工资太少?」 听见沈怡庆想用钱打发自己,白敏泽脸色更加铁青。 「我来不是为了银子,我来是为了讨个说法!沈怡庆,你对我始乱终弃,我不服气!」 沈怡庆冷冷一笑。「始乱终弃?孙菁菁人呢?你来向我讨说法,那她向谁讨去?你与她私通,她的名节已毁,你若不娶她,她只能流落娼馆,或是当个卑贱的妾室,难道你都不心疼?」 「当初是她自己投怀送抱,不是我主动招惹,她的名节与我何关?」 没想到白敏泽居然如此无情,沈怡庆心寒之余,再次替自己感到庆幸,幸亏这一世她终于可以摆脱这个白眼狼,免去一世凄凉的命运。 「既然如此,同样的话我也回敬给你。白敏泽,当初是你自个儿同意要入赘沈家,如今沈家反悔,你的不服气又与沈家何关?难不成,当初沈家有胁迫你入赘?」 看着眼前这个伶牙俐齿,宛若脱胎换骨的沈怡庆,白敏泽一时之间竟然哑口无言。 「吴总管。」沈怡庆喊了一声同样目瞪口呆的吴总管。 「小的——小的在,小姐有何吩咐?」吴总管急忙回过神。 「让帐房去取来银票,把银票给白管事,就当是犒赏他这些年来,为沈家布庄做牛做马的安家费。」 沈怡庆一脸冷漠的盯着白敏泽,语气更是没有一点温度。 凌少军眼中尽是赞赏的望着沈怡庆,说:「庆儿说的是,往后沈家与凌家便是自己人,既然白管事曾经为咱们家尽心尽力过,那我也该有点表示。」 说罢,凌少军解下腰间的锦囊,扔给了白敏泽。 白敏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下意识伸手接起锦囊。 「锦囊里有五枚白银,一张银票,应该足够让白管事回乡置办婚事。」 凌少军不带笑容,语气淡然,眼神却像是刀刃一般锐利。 白敏泽看得出来,此时的他已拿得这两人的好处,若是再闹下去,他很可能什么都拿不到。 一番衡量过后,等到吴总管取来了银票,白敏泽一派大方的接过银票,还当着众人的面,清点了锦囊里的白银与银票后,才一脸悻悻然的离开。 沈怡庆转向凌少军,低下了眉眼,脸儿全是歉意。 「真是对不住,让凌公子看笑话了。」 「别这么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不是沈老爷心目中的女婿人选,说起来若不是那位白管事露出真面貌,我也没这个福分娶庆儿为妻。」 听着他越喊越顺口,丝毫不觉得对她的称呼太过亲昵,沈怡庆不禁娇羞的笑了。 「多谢凌公子谅解。」 她一双翦水明眸,水亮娇柔,盈满了感激,直瞅着自己,凌少军胸口鼓燥得厉害,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想把一个女人占为己有的冲动。 感谢上苍有眼,让那个白敏泽露出马脚,沈怡庆才会找上自己,并且为了保全沈家提出与他结成亲家的请求。 尽管她找上他,起初是为了沈家,而不是因为对他有情意,但这也无妨,他深信婚后自己必能赢得芳心,让她在嫁入凌家后更无遗憾。 凌少军情不自禁的探出手,抚过了沈怡庆的发鬓,这样的举止已属轻佻,但幸好沈府上下已知两人即将结为夫妻,才不会伤了她的名誉。 沈怡庆亦被他这样轻巧的一个动作,触动了芳心,脸儿红艳。 凌少军眼神炽热,言笑晏晏的说:「庆儿,你好生等着,再过不久,你就是我的妻,凌家的媳妇,更是未来的当家主母,有我在,谁都动你不得。」 沈怡庆心儿害臊,脸上堆满甜甜的笑,眼角却泛着一丝泪光。 「凌公子,谢谢你,你不晓得,你愿意接受这桩婚事,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 听着她这番语重心长的表白,凌少军隐约能感觉得出来,她会找上自己谈婚事肯定大有隐情,但眼下不急于一时,无论她想嫁给自己是出于什么缘由,他都甘之如饴。 凌少军拉起她的手,许下承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沈怡庆脸泛红晕,笑靥如花,看着朝阳底下俊美无俦的凌少军,她旁徨无依的心总算能安定下来。 这一世,她总算能有个好姻缘,上天不会再辜负她一回了,是吧? 【第六章】 爆竹声不绝于耳,炸开的红屑如花瓣,纷纷撒落在空中,增添喜气。 今夜,凌府这座高门大院敞了开来,迎了无数的贵客临门,甚至连内务府总管也领着皇太后的命,遣着一票小太监扛着贺礼来。 入门就见漆红立牌上头,以银漆题着「凌沈」两府联姻。 沈家门前停满了各式华贵的马车,由此可见今晚前来观礼的客人们,身分非富即贵。 「凌老爷,干完这杯酒后,你我就是亲家了,往后两家人不分你我,互相照应,同心同步,福祸相伴。」 正厅里,处处结着红彩,角落摆放着数盆红花,宾客挤满了厅堂,人人争相一睹凌家新郎的丰采。 沈复祥举高了手中那杯酒,向同样坐在主位上的凌胜一敬。 「自己人,自己人,沈老爷千万别这么客气。」 凌胜立即起身回敬,满面红光的干完手中的羊羔酒。 自从上一回在华岩寺看见温婉可人的沈怡庆,凌胜当下就觉得这个女孩颇讨人喜欢,又看见她在人潮涌动的寺里,特地停下脚步,一连扶了数名老者入寺。 就连离开寺庙时,她还让身旁那个趾高气昂的丫鬟,给庙前行乞的游民碎银。 沈怡庆并不晓得,她的这些举动,全让那日格外留心她的凌胜看在眼底。 凌胜当下就让身边奴仆去打听她的身分,在知道她是沈家布庄的千金后,对于她年纪小小,心地却相当仁慈良善的人品,是越发的欣赏与喜爱。 凌胜一直盼着能有个女儿,就如同沈怡庆这般,娇巧可爱,善良聪明,于是就兴起了让她当凌家媳妇的念头。 v第十九章[07.17] 原以为这桩婚事已经无望,没想到一个月前,事情峰回路转,儿子瞒着他上沈府下大聘,顺利说服了沈家老爷嫁女儿,虽然他是最后一个知道婚事的人,但凌胜可是比都高兴,丁点也没在意这些旁枝末节。 「新娘子来了。」 当媒人婆牵着一身出自沈家布庄,以金银双丝线,绣满了如意龙凤图腾,精致得教人赞叹的喜袍,脸上蒙着红盖头的沈怡庆出现在正厅,众人顿时欢声雷动。 「好啦,别闹了,该拜堂了。」 媒人婆一会儿鼓动着气氛,一会儿又吆喝着众人安静,现场顿时热闹滚滚。 沈怡庆从没想过,自己竟有机会再拜一次堂,而且还是与另一个男子。 她双手揪紧了红彩,想着凌少军就抓着红彩的另一头,经过这一夜,他俩就正式结为夫妻,彻底扭转了前一世的命运。 兴许是这般想着,她心头忐忑不安,生怕今夜的婚礼会有个什么闪失,坏了她的全盘计画。 因此一整夜,她都心神不宁,小心翼翼的顾全着每个环节。 在众人观礼之下,沈怡庆与凌少军在欢声中拜了堂,又给两家父母奉了茶,这才总算是圆满了婚事。 拜过堂后,众人移至凌府偏院用来待客的宽敞花厅,这儿已摆好了数十桌酒席,以供今晚上门祝贺的宾客享用。 众人一边吃喝着,一边等待看新郎偕同新娘出来,逐一敬众人喝下「贺郎酒」。 这一头,刚返回新房里的沈怡庆,正坐在喜床上等着凌少军前来揭盖头,才能换件不这么隆重的喜服,前去花厅敬贺郎酒。 「新娘子肯定闷坏了,先喝杯热茶吧。」媒人婆好心的递了杯茶过去。 沈怡庆心神有些不宁,一时没接稳,竟然滑了手,将整杯茶打翻,澄黄的茶水全洒在喜服上。 「哎哟!我的姑奶奶啊!大喜之日可不能弄脏喜服,会招来秽气的。」 媒人婆与萍儿赶紧上前,抓着帕子七手八脚的擦拭起来。 沈怡庆心底也慌得紧,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偏偏蒙着红盖头,行动不便,只能胡乱用手心拍拭衣裙。 「怎么回事?」凌少军浑厚的嗓音在新房里响起。 「姑爷,刚才小姐不慎打翻了茶,弄脏了喜服……媒婆说大喜之日弄脏喜服会招来秽气。」萍儿退到一旁,恭敬的禀告。 虽然隔着红盖头看不清,可是凌少军能从沈怡庆慌乱擦拭的举动看出来,她相当害怕媒婆说的招来秽气。 凌少军趋步上前,握住了仍在擦拭喜裙的柔荑,开口安抚。 「不打紧的,别怕。」 听见这声安抚,沈怡庆的心顿时定了下来。 「这些只是繁文缛节,穿凿附会的说法,只要我们夫妻俩同心,举案齐眉,哪里会有可能招来秽气。」 没想到凌少军生于富裕之家,祖上不乏出任高官的亲人,原来对于这些礼俗这么不以为意。 她听见凌少军在身旁坐下,依然紧握着她的手,疼惜之意自然不在话下。 一旁的媒人婆笑呵呵的出声催促:「外边的贵客们还等着喝贺郎酒,咱们的新郎倌赶紧把红盖头掀了,让新娘子梳妆打扮。」 凌少军这才松开了沈怡庆的手,用双手掀开那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 红盖头掀起,头戴着凌家命金匠赶工的珠冠,更加烘托出那张精巧的脸儿,眼卧秋水,唇若含朱,美得令人赞叹。 她含羞带怯的抬起了脸,迎上凌少军炯炯如火的注视。 凌少军的眼神滚烫,像是想一口把她给吞了,她心中一跳,连忙又低下头。 幸好,有媒婆在旁边催促着:「盖头掀了,新郎倌赶紧出去迎客。」 看着凌少军起身离去,沈怡庆紧张的情绪才终于松懈下来,并由着萍儿与其他侍女为她更衣。 她换上了同样是大红色的衣裳,只是没那样正式,上头绣的是花鸟图饰,剪裁略宽,看不清底下的姣好身材。 发间簪的是凌家送来的掐丝金花,以及镶着玛瑙珍珠的花钿,使她看上去雍容华贵,落落大方。 蓦然,一名侍女行色匆匆的奔入新房,喘着气说:「少夫人,不好了!」 媒婆不悦的责怪:「新房里不能大声嚷嚷,得轻声细语,才不会把喜气赶跑。」 沈怡庆自然也清楚这些礼俗,可是看见那名侍女脸色不对,她想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出不了口。 「发生何事?」她只能捺着性子问。 「少夫人,孙菁菁不请自来,还趁乱跑进府里,正在花厅里大闹。」 沈怡庆心头一凛,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出新房。 「少夫人!少夫人,您走慢些!」媒婆与萍儿等人赶紧追了出去。 花厅里宴开数十席,宾客依照身分地位,依序而坐,一旁园子里乐班正在奏乐,演奏着百鸟朝凤的乐曲,气氛好不热闹。 凌胜与沈复祥各自忙着招呼宾客,一时无暇再管其他,因此当他们发觉宴席上出现不速之客时,众人也察觉到了。 「孙菁菁,这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还不快点出去!」 就怕自己府上过去的奴婢,会在凌府丢人现眼,沈复祥领着吴总管上前驱赶不请自来的孙菁菁。 说起来,众人之所以会发现孙菁菁是个不速之客,主要是因为在这大喜之日,她竟然身穿一袭白色衣裙,头上还簪着一朵白色花钿,这无非是在触主人家的霉头啊! 因此,当孙菁菁出现在花厅,众人立刻议论纷纷,谈笑声顿时淡了。 当沈复祥发现孙菁菁时,他连忙喊来吴总管,把孙菁菁拉到一旁院子角落,并且脸色铁青的驱逐。 怎料,孙菁菁竟然不从,反而一脸跋扈的扬高下巴。 「老爷,今儿个小姐大婚,作为从小与小姐一同长大,情同姊妹的贴身丫鬟,怎能不来共襄盛举呢?」 「胡闹!」沈复祥气得脸色发白。「你早已经被逐出沈府,也拿走了卖身契,与沈家再无任何关系,今日我沈家嫁女儿,与你何干?你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赶紧给我滚远点,否则一会儿我若是报了官,可有你受的!」 孙菁菁一脸怨恨的说:「我从小到大尽心尽力伺候小姐,小姐却为了一个男子与我撕破脸,为免太不近人情,也太没有道义可言。」 匆匆赶来的沈怡庆,正巧听见了孙菁菁这席话,不禁气得浑身发抖。 v第二十章[07.20] 她真没想到,孙菁菁居然如此胆大包天,还敢穿着白衣上自己的婚宴大闹。 不,她早该想到的,前一世的孙菁菁,不过是受她提拔,被扶为侧室,就想着要霸占整个沈家,取代她这个正主儿,还有什么事是这个女人做不出来的? 「哟,小姐,您来了。」孙菁菁发现了沈怡庆,脸上刻堆满不怀好意的笑。 沈怡庆再也忍不下这口气,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孙菁菁面前,抬起手就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登时,在场众人全都看傻了眼,只因他们在沈府伺候了这么久,别说是打人了,就连看见沈家小姐发火都不曾有过。 此时沈家小姐竟然大发雷霆,还打了过去的贴身丫鬟一巴掌,这事若是传了出去,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儿。 孙菁菁也一脸难以置信,用双手紧捂着发烫的左脸颊。 接获下人通报,匆忙赶来的凌少军,一走近院子角落,撞见的就是沈怡庆举手搧了孙菁菁一巴掌的画面。 孙菁菁哭了出来。「你居然打我?!我从十岁就开始伺候你,受尽你的大小姐脾气,一些无理的打骂,一心把你看作姊姊般对待,你竟然这样对我?!」 孙菁菁那句「看作姊姊般」,顿时让沈怡庆回想起前一世里,孙菁菁狐媚的喊她「庆姊姊」。 孙菁菁那一脸的得瑟,一脸的嘲弄,那恨不得将她杀了的妒恨眼神,在在令沈怡庆遍体生寒。 于是沈怡庆冷冷的说了一句:「你只是一个沈家买来的丫鬟,你凭什么把主子当作姊姊?又凭什么来找主子理论,质问主子如何对待你?」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又是一愣,不敢相信沈家小姐居然说出这么冷酷无情的话。 沈怡庆一说完话,就转过身,不愿再看见孙菁菁那张可憎的脸。 只是,当她转过身,对上凌少军同样惊诧的脸,当下心中一紧,僵在原地动不了。 糟了……她冷酷对待孙菁菁的模样,全让凌少军瞧见了,他肯定无法理解,为何她会对从小伺候自己的贴身丫鬟如此狠心。 说不准,他真会信了孙菁菁的话,误以为她是无情无义的女子。 思及此处,沈怡庆脸色刷白,躲开了凌少军的目光,提起裙摆快步奔离院子。 凌府的家仆们都上前院伺候去了,后院空荡荡的,就连先前在新房这头伺候的婢女也不见人影。 沈怡庆红着眼眶,回到空无一人的新房,望着这重新整修过,摆设着无数豪奢家具的新房,心底却窜上了一股哀伤。 前一世她嫁错了人,那这一世呢?方才凌少军撞见她那样对待孙菁菁,不知会在心底怎么看待她。 如果他将自己看作是个心地狠毒的女子,他还会如婚前所许诺的那样待她好吗? 越来越多的担忧,令沈怡庆感到畏怕,她就怕这一世会再重蹈覆辙,怕自己会守不住沈家。 她心底有太多的苦,却无人可诉,只能闷在心头,独自忍受。 冷不防地,她又想起前一世,亲眼看见王嬷嬷被杀,自己的亲生女儿遭凶手淹死在池塘的那一幕。 恐惧的泪水,不听使唤的掉下来,尽管她知道,大婚之日新娘子不能掉泪,这是一件丧气事,会招来恶运。 然而前一世的她,在大婚之日笑得多么欢喜,没有掉过一滴泪,最终却落得那样凄凉的下场。 沈怡庆越想越伤心,索性趴在枕头上,痛痛快快的哭了起来。 蓦然,一只大手轻轻拍上了她抽动的背。 沈怡庆一惊,立即起身,转头看去,对上了凌少军温柔的双眼,一时就这么忘了哭泣。 凌少军待她这么好,甚至接受了她一连串无理的条件,他却不晓得,这桩婚姻是她努力算计来的。 一股愧疚与心虚感,促使沈怡庆觉得对不住凌少军。 「少军,我想……我们的婚事还是算了吧。」她低下头,哭着说。 凌少军脸色一变。「为什么算了?我们已拜过高堂,还喝了交杯酒,莫非是我做错了什么?」 她眼眶全是泪的猛摇头,解释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拿条件向你说亲,你不晓得,我为了嫁给你,做了许多的事……」 凌少军早已猜出她嫁给自己,肯定另有隐情,因此听见她这么说时,并不意外,相反地,他很想弄清楚,她为何想嫁给自己。 于是凌少军神情温柔的说:「你是为了护全沈家,才会找上凌家联姻,这在一开始你来棋坊找我时,就向我坦白了。」 「不只是这样,我……我之所以想嫁给你,还有为了我自己的私心。」 「私心?」 沈怡庆抬起被泪水洗得明澈的眼,直挺挺的望着凌少军。 再三思量下,她终于开了口:「说出来肯定没人会信,可是我还是得向你坦承。少军,我曾经死过一回。」 果不其然,凌少军立刻露出错愕的表情。 「这事情太古怪,有时连我自己都不敢置信,但是,前一世的事情历历在目,由不得我不信。」 「前一世?」凌少军的眉头紧锁。 「不错,我把经历过的那一切,归为前一世,因为当前一世的我惨死于剑下后,我再醒来时,竟然又回到了十六岁这一年。」 尽管这一切听起来教人匪夷所思,然而听见沈怡庆说起自己惨死于剑下,凌少军仍是不免好奇。 沈怡庆一脸心有余悸的说:「前一世的我,嫁给了白敏泽,婚后多年却只生下一个女儿,于是天真的我就向白敏泽提出纳侧室,他一口答应了,还好心提醒我,孙菁菁是我的贴身丫鬟,长年伺候我,也该给她一点盼头……结果,根本是这两人早已私通多年,我与阿爹都被蒙在鼓里,我的提议正中他们的下怀。」 见她侃侃谈着这一切,凌少军不由得想起,刚才在院子里她对孙菁菁的狠劲。 假使她说的全是真的,也难怪她会如此痛恨孙菁菁。 「孙菁菁被扶为侧室没多久,就为白敏泽生下一个儿子,白敏泽顿时就把我冷落,阿爹在世时,他还不敢太过嚣张,等到阿爹死后,他就变本加厉,成天往孙菁菁住的院落跑,对我不理不睬。」 v第二十一章[07.23] 沈怡庆哽咽了一声,才又继续往下说:「后来,我以为只要我能替白敏泽生下儿子,他就会回心转意,因此努力的想怀上孩子,没想到一共怀了两次胎,却都落了胎,我的身子就从那时转坏,根本下不了榻。」 凌少军的神清,随着她说出更多惊人事情,越发的凝重难看。 「后来我才晓得,原来那对奸夫淫妇,巴不得我快些死去,居然把我的补药换成了凉药,一方面是不让我还怀上孩子,另一方面就是要让我虚弱得下不了榻,这样他们就能取代我成为沈家的主子。」 「岂有此理,这两人分明是意图行凶,明目张胆的杀人。」 凌家长年经营药行,凌少军自小就懂得各种药理,一听见沈怡庆说起自己遭人设局,在落胎之后把凉药当补药喝,当下就罕见的动了怒。 「落胎妇人是碰不得凉药的!这是会出人命的!」 沈怡庆凄楚一笑,说:「他们就是不打算让我活。当我下定决心,要把被送去大坵的女儿接回沈家,出发前的那一日,我终于向那两人摆出了主子的威严,许是这样,激起了这两人的杀意,他们居然买通了贼人,先行赶至大坵,把留守农庄的奴仆全杀了……还把我的女儿淹死在池塘里。」 说到此处,沈怡庆声泪俱下,双手紧紧揪住了凌少军的袖口,就像是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攀上了一根浮木,若不牢牢抓紧,就会被河水吞没。 看她哭成了泪人儿,凌少军就算有再多怀疑,都明白一个自幼养在深闺里,鲜少迈出沈家大门,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不可能编得出这样血淋淋的故事。 如果这不是编造出来的故事,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当真发生过。 只是,她说那是她的前一世,这样的说法,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凌少军努力的回想,过去随父亲上佛寺时,曾经听那些得道高僧说过的各种玄妙怪事,包括魂魄离体,人再次转世时留在身上的前世伤疤,诸如此类的玄事。 「少军,你会相信我说的这些话吗?」 于是,当沈怡庆泪涟涟的望着他,这般问着他,凌少军无比笃定的点了点头。 「庆儿,我信你。」 说罢,凌少军将她搂进怀里,万般心疼的亲了亲她的发鬓。 如果她说的全是真的,那么,也难怪她会拼了命想改变前一世的命运,这样说来,一切的疑惑全都解开了。 【第七章】 凌少军反覆回想着沈怡庆说的一切经过,双手不由得又将怀中的单薄人儿抱得更紧密。 他实在无法想像,她这样一个单纯的弱女子,居然会遭遇了那样可怕的事情。 沈怡庆伏在他温暖的怀里,泪水缓缓打住,感觉一颗心都暖了起来。 「……少军,前一世的你,就如同这一世的你一样,待我极好。」 「在你的前世里,我怎么待你好了?」凌少军不禁好奇。 「出发去大坵的那一日,马车经过了凌记药行,我也不知怎么了,就下了马车走了进去,药行里的掌柜们都认得我,好生招待了我一番……后来,你也出现了,你待我彬彬有礼,相当热络,还让老掌柜帮我把脉,真诚的关心着我。」 想起前一世临死前,他对她的那份好,沈怡庆嘴角一扬,脸上出现了一抹甜笑,冲淡了笼罩不去的悲伤。 「是吗?幸好在你前世的我,不是个太坏的人,否则你这一世肯定不会嫁我。」 凌少军抬起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这样温柔的举动,让她再难把持自己,整颗芳心已彻底沦陷。 看着身前的人儿,眼眶含泪,脸儿因哭泣而泛红,让人更加心疼,凌少军胸中一动,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低下头便亲了上去。 沈怡庆没料到他会吻住自己,当下愣了愣,只觉得热气直往脸上窜升,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少军……」她语焉不详的呢喃,似迎还拒。 然而,这样娇弱的呢喃,在凌少军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耳里,无疑是一记强而有力的催情剂。 凌少军本就喜爱极了这个温婉可人的小女子,如今她已正式豆.豆.小-说提供拜堂成为自己的妻,他焉有继续压抑渴望的道理。 于是他捧起了胸口前的那张小脸儿,用滚烫的嘴唇,吻遍了她细巧的眉眼。 沈怡庆被他这样的举动给吓呆了,一动也不动的睁大眸儿,紧瞅着凌少军。 看着她一脸错愕的可爱模样,凌少军忍不住沉沉的笑出了声。 「我这样碰你,你会难受吗?」为了化解她的尴尬,他故意这么问。 「我……不难受……」她小脸艳红,连话都说不全了。 凌少军又凑上前,覆住了她的小嘴,将她没说完的话全吞入嘴里。 尽管前一世已经嫁过人,可是当凌少军这样无比温存的吻着自己,沈怡庆仍是免不了一阵眩晕。 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凌少军已将她放倒在榻里,她的后脑枕上了绣着鸳鸯戏水图样的大红枕头,身下的被褥也是大红绣牡丹的丝缎,这些全是沈家布庄最上等的料子,亦是她的嫁妆之一。 「可是……我们还没出去喝贺郎酒。」 明白了凌少军的意图后,沈怡庆娇羞的低嚷。 「有爹他们在,用不上我们。」 凌少军一双眼灼灼似火,她对上那双眼,整个人就滚烫得厉害。 「庆儿,你说这桩婚事不算数,我可不答应。」 他用着低沉的磁嗓,开始缓缓向她倾诉心中的情意。 「你不晓得,其实在阿爹带着你上凌家退礼前,我就见过了你。」 闻言,她一脸惊诧。这怎么可能?她一直以为上一回凌老爷让媒婆来沈家下礼,是凌老爷自作主张,凌少军根本不知情,莫非,是她弄错了? 「其实,我爹向我提起沈家小姐时,我就对这个沈家小姐起了好奇心,知道你几乎每三天就会上华岩寺参拜后,我就曾经上华岩寺偷偷见过你一面。」 「真的?」她不敢相信,凌少军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特地上寺庙,只为了偷看她的模样。 v第二十二章[07.25] 「我一见到你,第一眼只觉得这个少女天真可人,容貌生得甚好,就不知性格如何……后来,我看见你那天还带着两名家仆,带了一锅素粥,到庙口前无偿发放那些素粥给游民饱腹,我就明白为何爹会喜欢你,甚至非要你当凌家的媳妇不可。」 这是前一世的沈怡庆,从未晓得的事,因此当她听完凌少军这番说法,不禁再次感到诧异。 莫非……前一世里的凌少军,是为了她才迟迟末娶?有可能吗?两人谈不上认识,仅仅见过两次面,他有可能为了自己,做到这种程度吗? 沈怡庆实在太好奇了,忍不住想问:「少军,如果我真嫁给了白敏泽,你会怎么样?」 凌少军想了想,回答:「也不能怎么样,毕竟我俩没有来往,亦没有感情基础,如果你真嫁给了他人,我只会惋惜遗憾。」 「那么,你会想娶什么样的女子?」 「你可问倒我了。」看着她一脸好奇,凌少军轻轻点了她微红的鼻头一下。「我想,如果真错过了你,我会缓一缓,先把凌家的家业治理好,婚姻之事急不得,也不必急在一时。」 这样说来,前一世的凌少军,正是因为错过了她,才会将婚事搁置下来。 那一世的凌少军,始终没有再寻着喜爰的女子,合理推敲起来,也许……心底还放不下自己。 思及此处,沈怡庆双颊浮上两朵红霞,早已沉沦在凌少军温柔之下的芳心,更加因他而悸动。 想起前一世在凌记药行里,凌少军那双温暖的眼,对她的温声问候,她不由得感谢起上苍,给了她重活一次,能够扭转命运的机会。 「少军,你说的是,我们这桩婚事不能不算数。」 沈怡庆哭了,但是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 因为内心的激动,她放下了矜持,张开双手抱住了凌少军,将脸紧紧的贴在他胸口上。 「好不容易上天可怜我,让我死过一次又活了起来,还回到了十六岁这年,让我能改变不幸的命运……我这么努力的向观音祈求,为的就是想嫁给你,因为我知道,前一世我已经错过了你,这世我不能再错过了。」 听着沈怡庆在自己怀中剖心挖肺的表白,凌少军的激动与感动不亚于她。 他想着,日后他要倾尽一切荣华,好好的疼宠这个女子,让她再也不必畏怕前一世发生过的不幸,这一世不会再重蹈覆辙。 凌少军无比温柔的捧起那张脸儿,热切的吻上那两片红唇,吻着的同时,他用高大的身躯将她压回榻里,并且空出另一手,将用系绳收起的芙蓉帐扯了开来。 房中大红蜡烛正灼灼烧着,出于婚礼习俗,这蜡烛灭不得,只能等它燃尽。 然而,烛火还没燃尽,新郎已等不及要过新婚之夜……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萍儿与媒人婆正准备进新房找人,却在外边小厅就听见里头的呻吟。 萍儿与媒人婆一起停住了脚步,两人红着脸面面相觑。 「媒婆,主子他们……」萍儿年纪尚小,听见这样男欢女爱的声音,害羞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媒婆倒是见怪不怪,只是没想到平日看上去克制自持的凌家公子,在大婚之日会这么猴急,连贺郎酒都不喝了,直接把新娘子押上了榻。 媒婆笑呵呵的压低了嗓子说:「咱们退出去吧。就告诉老爷他们,新郎与新娘子正准备替凌家生个白胖的娃儿。」 于是萍儿就这么被媒婆拉了出去,这一晚,奴仆们不敢再随便进出新房,直到天亮时才有人进去伺候两位主子梳洗。 【第八章】 虽然大婚之夜只睡了短短几个时辰,但是凌少军一早醒来却是神清气爽,在丫鬟婆子的伺候下穿戴整齐。 凌少军一身出自沈家布庄的天青色锦服,发髻束着白玉环,绕过了穿衣屏风,看着坐在妆镜前打扮的沈怡庆,脸上笑意更浓。 他走到沈怡庆身后,从萍儿手里接过了玉梳,替她梳起了一头长发。 沈怡庆一脸受宠若惊的看着镜中倒影。 「一会儿给二娘奉茶时,你记得把我吩咐你的那样东西一起奉上,二娘肯定会很高兴。」 他们正准备上正厅给凌家老爷与凌夫人奉茶请安,请过安之后就准备回门。 只是,凌家夫人并不是凌少军的生母,而是凌老爷在正妻死后续的弦,因此凌少军都喊二娘。 也由于是续弦,昨夜二娘自知不是凌少军的生母,所以就没上座观礼,而是在后院花厅发落奴仆,以及帮忙招呼宾客。 说起来凌少军的遭遇与她很像,都是幼年就丧母,只是凌老爷担心家中没有主母坐镇会出乱子,因此正妻死后不久就续弦。 至于沈家就不一样了,阿爹与娘亲的感情甚好,娘亲死后,阿爹就言明不会再续弦,因此就算阿爹后来纳了几个妾室,也没有扶正任何人。 说起来也许是娘亲冥冥之中保佑,虽然阿爹有再纳妾室,但那些妾室都没有为阿爹生下一子半女,否则,若是有妾室为阿爹生下了儿子,难保她在沈家的地位不会受影响。 而她也与凌少军谈妥了条件,日后她若是能顺利生下两个子嗣,第二个儿子将会姓沈,日后由他继承沈家家业。 出嫁那天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阿爹,阿爹高兴得紧,对于这桩婚事更加满意。 「二娘除了喜欢沉家布庄的丝绸,别外还喜欢什么东西?你倒是给我说说,让我日后好准备。」 沈怡庆转过身看着凌少军,刚上了一层淡淡水粉的脸儿,看起来粉嫩得像是软白瓷,让人想捏上一把。 凌少军忍下冲动,将梳子还给了萍儿,说:「二娘平日待人和气,而且生性勤俭,除了喜爱丝绸之外,没有太多其他嗜好,你只要好好的孝顺二娘,她会把你当作女儿一样看待。」 沈怡庆笑了笑,转过身去,让萍儿帮她梳髻,再簪上花钿金钗,华贵又不会太过隆重。 凌少军等着她梳好头,这才与她肩并肩的出了后院,来到前院正厅 正厅里,凌胜与二娘就坐在主位上,等着他们来奉茶请安。 凌少军先行上前给两位奉茶,等到沈怡庆端着茶瓷给二娘奉茶时,她让萍儿一同将沈家最出名的丝绸奉上来。 没想到二娘只是接过了沈怡庆奉的茶,看见了萍儿呈在手上的那匹丝绸,却没有打算接过来。 v第二十三章[07.29] 沈怡庆忍住了心中的诧异,笑着说:「二娘,这块丝绸是我家阿爹特地留给我,要让我当作嫁妆的,我听说二娘喜欢沈家的丝绸,就想着一定要留给二娘。」 二娘放下了茶瓷,脸上虽然也带着笑,但是沈怡庆看得出来,这抹笑充满了敷衍与勉强。 这下沈怡庆可就纳闷了,她不明白,这是她与二娘第一次见面,可是二娘明显的不喜欢她,这是出于什么原因? 「这可是你的嫁妆,我怎能收得,你还是拿回去吧。」二娘出声推辞。 「我既然嫁进了凌家,成了凌家的人,我的嫁妆就是凌家的,您是我的二娘,我拿凌家的东西孝敬您,这没有什么不妥。」 沈怡庆不死心,态度柔软的劝二娘收下丝绸。 「二娘,您就收下吧,这可是庆儿的一番心意,特地要孝敬您老人家的。」 听见凌少军这么说,二娘才改变心意,一脸勉为其难的接过丝绸。 沈怡庆又说了点吉祥话,哄得凌胜哈哈大笑,二娘却是一脸要笑不笑的虚应着。 看出这一点的沈怡庆,心下不禁犯了急,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儿做得不够好,为何嫁入凌家的第一天就不受婆婆待见。 由于前一世白敏泽是凌家招赘,他早年丧父,娘亲年事已高,又是长年久居乡下,只有在他们大婚那几日被接进京城,后来也因为待不住这样热闹繁华的京城,吵着让白敏泽送她回乡下。 因此在前一世的婚姻里,沈怡庆并没有侍奉公婆的经验,碰上二娘这样的婆婆,她还真是慌了阵脚,不知道日后该如何应对。 直到坐上马车,沈怡庆还有点心神不宁,不断回想着是否有做出格的事情,惹怒了二娘而不自知。 发现她一脸心事重重,凌少军握了握她的手,开口问:「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沈怡庆也没打算把话藏着,说:「二娘好像不大喜欢我。」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凌少军似乎没发现二娘的异状,听见她这么说,一脸的惊讶。 沈怡庆心下苦笑。凌少军毕竟是男子,就算心思再细,有时也很难发现女人家的那一点小心思,以及那些枝微末节的古怪反应。 「刚才二娘不想接下我的礼,而且,她接过我奉的茶时,脸上没有笑容。」 「肯定是昨晩帮忙招呼宾客太过劳累,今天又起得早,难免会有些疲惫,你别想太多了,二娘她不是那种多心眼的人,你好好与她往来,她不会亏待你的。」 凌少军拢了拢她的柔荑,好生安抚了一番。 知道这是后宅的事情,男人不该过问太多,沈怡庆只能挤出笑脸,不想让凌少军担心。 只是,关于二娘对她不善的事情,她得想法子查个清楚,否则难保日后不会成为隐忧。 看着熟悉的沈家大门,以及宽广的前院,明明昨日才从这里嫁出去,沈怡庆却觉得好怀念,竟然忍不住掉下泪水。 「庆儿怎么哭了?」发现沈怡庆红着眼眶,凌少军停下脚步,一脸忧心。 「我只是想到自己真从沈家嫁了出去,心底有点不舍。」 「你别难过,沈家离凌府这么近,往后你想回娘家就尽管回来,凌府绝对没有人胆敢拦住你。」 「真的?」听完他大器的承诺,沈怡庆欢喜得紧。 一般而言,夫家的人大多不喜欢媳妇常往娘家跑,一方面是怕夫家的福气被带走,另一方面是担心媳妇会偷偷将夫家的贵重物事带回娘家。 「当然是真的。」凌少军眼底全是宠溺,恨不能将她疼上天。 看着他一脸的浓情密意,沈怡庆羞红了脸儿,娇滴滴的低下了头。 前来相迎的沈复祥,见他们小俩口你侬我侬,气氛融洽,当下也跟着笑呵呵的,好不开怀。 「少军,庆儿,你们可回来了,我已经命令灶房今儿个要好好准备,今日回门的午膳可是马虎不得。」 沈复祥招呼着两人,领着他们先行到正厅闲叙,同时小夫妻两人向沈复祥奉茶请安。 「阿爹请喝茶。」凌少军双手捧着杯热茶,奉给了坐在主位上的沈复祥。 「好女婿。」沈复祥笑得阖不拢嘴,欢天喜地的接过那杯茶。 「阿爹喝茶。」沈怡庆紧接着也奉上了她那杯茶。 沈复祥一连饮尽了两杯茶,笑说:「庆儿,你回门之前可有向公婆请安?」 「庆儿不敢忘,当然会守好本分。」沈怡庆也笑吟吟的回,对于二娘态度冷淡的事情,只字不提,就怕阿爹知道会担心。 「甚好,甚好。」沈复祥放了心,脸上笑容多了抹欣慰。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沈复祥终于明白,女儿已不再是过去被他养在深闺里,不知忧虑的千金小姐,而是懂得为沈家着想,为他这个阿爹分忧解劳的沈家女儿,因此,也不敢再用过去对待孩子似的心思对她说话。 「阿爹,昨晚后来孙菁菁怎么样了?」 三人闲叙了一阵,聊起昨夜婚宴上发生的趣闻,以及礼品清册的大小杂事,沈怡庆突然想起了昨夜孙菁菁上门大闹的事。 说起来要不是昨晚她想起前世的事,一时太过伤心躲回新房,说不准她会当着众人的面,亲自将孙菁菁撵出凌府大门。 沈复祥收起笑容,一脸不悦的说:「昨夜我让吴总管与凌家护院一同把她赶出凌府,我还特别吩咐吴总管,查到了孙菁菁与白敏泽的住处,让吴总管捎话给那两人,他们若是敢再上门来闹,我就报官说他们两人偷了沈家的钱,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只怕这两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沈怡庆心寒至极的说。 见沈怡庆一脸的忌惮,凌少军想起昨夜她说的那些事,不由得探手握住了她发冷的柔荑。 感觉手上一暖,沈怡庆看向了凌少军,在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眸里,看见了温柔的深情,不悦与畏惧的情绪才和缓下来。 沈复祥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全看在眼底,只当是凌少军在安慰着沈怡庆,心情更是大好。 女婿不但不介意庆儿与白敏泽曾有过一段情,还曾经退过凌家的礼,一口气答应了庆儿提出的许多条件,昨儿个还用八抬大轿来迎亲,给足了沈家面子,沈复祥对这个半子可是满意得紧。 v第二十四章[08.03] 「阿爹,我已经和少军谈妥,往后白日里我就在沈记帮着阿爹发落,跟着阿爹一起学习治理布庄与绣坊。」 「可是……」沈复祥面带担忧的看向凌少军。「不知亲家那边会不会同意庆儿这样抛头露面?」 凌少军赶紧安抚老人家:「阿爹放心,这事我会找机会说服我爹,我爹是明事理有见识的人,不会拿三从四德来压庆儿。」 听罢,沈复祥才松口同意,「既然是这样,那当然是再好不过。过去我就怕庆儿是女孩子家,若是经常在外抛头露面,会坏了她的闺誉,如今她嫁得好夫婿,婆家又是京中望族,应该没人胆敢欺辱她。」 「阿爹不用怕,有少军给我撑腰,谁都不敢欺负我。」沈怡庆打趣地说。 沈复祥瞋了女儿一眼,笑说:「你这丫头可别仗着婆家疼你,就失了分寸,该有的礼仪要好好遵守,别让人家说咱们沈家出去的女儿不识大体。」 沈怡庆起身上前挽住了沈复祥的手臂,脸上露出甜笑,撒起娇来。 「我可是阿爹的心头肉,是沈家唯一的孩子,怎么可能给阿爹丢脸呢?」 「你这丫头……」 沈复祥被女儿哄得哈哈大笑,拉起她的手握了又握,心中感叹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就这么嫁出了门,往后沈家少了她,不知会有多冷清。 看出了父亲眼中的落寞,沈怡庆很是心疼,说:「阿爹,过些日子你让姨娘她们把那些侄孩找来吧,有那些孩子在,家里会热闹些。」 沈复祥纳的几个妾室虽然都没有生下孩子,但是这些姨娘的侄孩很多,偶尔会随姨娘回家访亲时,一同随姨娘来沈家做客。 「那些孩子到底不是姓沈,再热闹也是别人的,倒不如你赶紧跟少军多生几个娃儿,我跟你那些姨娘才能热闹热闹。」 沈复祥感慨的催促起女儿来。 听见阿爹这么说,沈怡庆登时红了脸儿,羞得说不出话来。 虽说她前世已生过孩子,又等同于作了两回人妇,但是在阿爹面前的她,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聊起这种事总是怪羞人的。 凌少军笑着替沈怡庆接了话:「阿爹尽管放心,我跟庆儿一定会尽快生几个白胖的娃儿,让两家人都热闹热闹。」 「好,好!甚好!」沈复祥笑着猛点头。 沈怡庆羞窘的娇嗔了凌少军一眼,凌少军却挑了挑眉回应,显然并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什么不妥。 沈怡庆被他那难得的赖皮模样给逗笑了。 看着阿爹一脸红光满面,再看看百般疼爱自己的凌少军,她笑着笑着,眼角悄悄泛起了泪光。 太好了……她总算摆脱了前一世的恶运,不仅嫁给了八辈子求也求不来的好夫婿,还让沈家多了一个凌家这个稳固的靠山,日后沈家不管出了什么事,凌家作为她的婆家,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这样一来,就算哪天阿爹倒下了,沈家的家业也绝对不可能落入贼人之手。 只是,这一世的命运已如她所愿有了变动,脱离了前一世她所知的发展,日后会发生什么事,她已无法预料。 就不知,白敏泽与孙菁菁那两人在这一世里,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想起这两个人,沈怡庆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心底泛起了疙瘩。 也罢!从今往后,那两人已经与沈家无关,更与她无关,只希望那两人能滚得越远越好,别再来纠缠沈家。 用过午膳后,凌少军与沈怡庆便告辞返家,路上凌少军给沈怡庆提起了一件事,令沈怡庆震惊不已。 「你说,过两天要进宫觐见太后?!」 「说起来太后算是咱们凌家的表姨,她的亲族过去受凌家诸多关照,因此与凌家本来就走得近,这次咱们大婚,太后也遣了身边的太监亲自来送礼,她对咱们的婚事很是上心。」 听见凌少军用着亲近的口气谈起太后,沈怡庆这下可紧张起来了。 虽然沈家是大户人家,但是从来与官场上的人打不着关系,更别提是宫里的妃嫔,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她全忘了凌家与太后间的关系紧密,更忘了太后对凌少军这个侄孙相当疼爱,还曾经想把与凌少军年纪相近的公主送作堆。 想起此事,沈怡庆好奇的问:「听说太后曾经想把昭月公主嫁给你,这事是真的吗?」 凌少军笑了笑,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说:「怎么,才新婚头一天,你就想来翻我过去的旧帐?」 沈怡庆一脸娇羞,推搡了他一把。「胡说八道。我哪是这样的人。」 凌少军握住了她的手,笑说:「你放心,我对那些公主没有任何意思,那是太后一相情愿,况且爹也不会同意我去当驸马爷。」 「为什么?」沈怡庆很是不解 「凌家以前出了贵妃与皇后,但是也涉及了不少后宫的斗争,以至于波及了当年入朝当官的凌家族人,有族人被陷害下狱,甚至牵连了没有为官的族人,就连爷爷那一辈也深受其害,因此爷爷坚决不让爹考取功名,更言明凌家嫡传这一系绝对不能入朝当官,就怕有个万一,会害得凌家断后。」 听完凌少军这一番解释,沈怡庆总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所以,太后的好意我是永远无福消受了。」凌少军打趣的说。 沈怡庆跟着开起玩笑:「难怪爹当初会自作主张,上沈家下聘礼,爹肯定是怕太后一再打你主意,想断了你的驸马爷大梦。」 「什么叫作驸马爷大梦?这样的大梦我可从来没作过。」凌少军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我只梦过你这个温软可欺的小娘子,在梦里被我好生欺负。」 听岀他话里的暧昧暗示,沈怡庆忍不住羞红了脸儿,轻啐了一口,推开了他。 打闹间,马车已回到凌府,两人有说有笑的下了马车,却看见凌府大门前还停了另一辆马车。 沈怡庆转头看去,正好看见一名女子在婢女的扶持下,缓缓走下马车。 女子年纪与她相近,容貌清秀,一身藕色锦服,看起来家世应该不俗。 女子也看见了凌少军与沈怡庆,尤其是在看见凌少军时,脸上笑得可灿烂了。 v第二十五章[08.07] 「少军哥哥。」女子娇滴滴的喊了一声,小碎步的朝他们走来。 「婉婷,你怎么来了?」凌少军语气熟稔的回应着女子。 由于没听凌少军提起过这个人,沈怡庆只能在心底猜测这两人的关系。 王婉婷笑得甜美,说:「姨母说少军哥哥刚娶妻,家中喜气正旺,就让我过来沾沾喜气,也许很快就轮到我出嫁。」 沈怡庆看岀王婉婷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一双眼充满期盼的望着凌少军,至于是期昐什么,那就无须多作解释了。 沈怡庆心下震惊,不敢置信她才嫁进凌家的第一天,居然就有个未曾谋面的女子出现,想与她争夫婿。 沈怡庆忍住了满腹不悦,脸上堆着笑,说:「少军,这位是……」 凌少军这才想起沈怡庆还未见过王婉婷,生怕新婚妻子误会他与王婉婷的关系,赶紧出声解释。 「庆儿,她是二娘的外甥女,二娘待她如亲生女儿,经常找她来凌府作客。」 凌少军这番介绍可是巧妙地将王婉婷归为外人,王婉婷自然也听得出来,脸上笑容顿时有点僵。 听完凌少军的解释,沈怡庆总算放下心来,面带笑容的向王婉婷点头打招呼。 「原来是二娘的外甥女,欢迎你来家里作客。」沈怡庆端出了女主人该有的姿态,笑吟吟的说。 瞧出沈怡庆笑容之下的防备,王婉婷这才发觉眼前看似温温软软的沈家千金并不好惹。 于是王婉婷急忙换了个态度,笑咪咪的拉拢起沈怡庆。 「这位就是二娘说的庆姊姊吧?当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难怪少军哥哥会这么急着想把庆姊姊娶回家。」 前一世喊自己庆姊姊的女子,是个恨不得将她杀了的蛇蝎女子,如今重新活过这一世,居然又蹦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喊她庆姊姊,沈怡庆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婉婷妺妺年纪也不小了,既然二娘视你如己岀,那么你也算是少军的妺妺,日后我会帮着二娘一起替你寻个好婆家,让凌府帮着你风光出嫁。」 沈怡庆完全不想给王婉婷遐想的机会,她这一番话说出来虽然有点突兀,但是明白事理的人都听得出来,她这是树立正妻威严,给个下马威。 王婉婷脸色顿时一变,但是碍于身分立场,自己也无话可说,只能默默接受。 「多谢庆姊姊厚爱。」王婉婷草草道了谢,便说了句「不让二娘久等」就先一步进了凌府。 看着王婉婷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凌少军自然也看得出这两个女人间的烟硝味儿。只是,他对王婉婷本就没有男女之情,因此根本不把王婉婷这些年来的示好当回事。 「庆儿,婉婷年纪还小,你可别把她吓着了。」凌少军打趣的说。 「怎么,心疼了?」沈怡庆板起俏脸,不悦的凝瞪。 凌少军就怕新婚头一天便惹怒娇妻,赶紧服软求饶:「我与她清清白白,有什么好心疼的?婉婷是二娘的外甥女,我只不过是将她当作亲戚关照,没有其他用心。」 「你要是敢有二心,我就与你和离,立即回沈家,永不相见。」 沈怡庆说的不是气话,而是真心话。能再活一次,她早已想着,若是夫婿对不起她,或是另有所爱,那她绝对不会忍让,定会断个干脆。 「庆儿,我的好庆儿,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能娶到你这个福妻,我怎么可能会有二心。」 凌少军也知道她心中的前世阴影,听见她撂下这番狠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放低了身段,更加好声好气的哄起她来。 沈怡庆被他哄得忍不住笑,板起的俏脸又笑了开来,朝阳底下好似一朵娇花盛放,美不胜收。 凌少军胸中一动,要不是碍于这是凌府门口,太多闲杂人等在旁边看着,他早已将她拉进怀里狼狠疼爱。 就怕自己会禁不住冲动,在下人面前失了态,凌少军牵着沈怡庆往屋里走。 原以为凌少军只是牵自己进门,沈怡庆后知后觉的发现,凌少军正将自己带往后宅,其意图应该不必说,众人也心知肚明。 「你做什么……白天的……别胡闹了!」沈怡庆红着脸结结巴巴。「万一让爹跟二娘知道了,会挨骂的!」 「咱们是新婚夫妻,爹他们还盼着我们快些生几个白胖的娃儿,看我们如胶似漆,恩恩爱爱,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骂我们。」 凌少军难得露出嘻笑的不正经模样,赖皮得很,压根儿不理会沈怡庆的娇羞,就这么一路拉拉扯扯的把她带回新房。 日头晒得正猛烈,后宅的荷花池里蛙声大鸣,后宅主院的新房里,同样也是春意盎然。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尖细的叫声回荡在房里,还传到了房外,让外头洒扫的婢女们全红了脸。 还是王嬷嬷出面,把那些婢女撤下,才免去了主子大白天亲热,让下人们听活春宫。 照着两位少主子恩爱的程度,想必小姐的肚子很快就会有好消息,这样一来,小姐就能坐稳日后凌府主母的位置了。 王嬷嬷同样红着脸,却是一脸的欣慰,准备回房缝起婴孩的鞋袜。 【第九章】 这日,春和风暖,阳光正好。 一顶宝盖红绸轿子在大晋皇宫里摇摇晃晃的走着,轿子里的凌少军一身正式的玄黑锦袍,沈怡庆则是穿戴隆重,挽起的发髻上簪了无数的纯金花钿,耳上还戴着玛瑙耳坠,颈子上也挂着数串珍珠红宝石垂链。 虽然还没正式进到慈宁宫面见太后,但是乘着宫里专程上凌府接人的大内宝轿,沈怡庆心里惴惴不安,一路挺直了腰,正襟危坐,不敢有任何松懈。 凌少军看出了她的担忧,握住了她的手,给了她一抹安抚的笑。 「别怕,太后是我的表姨母,她待人慈善,从来不会为难人。」 「我就怕在太后面前失了礼,给你丢了面子。」 「我们毕竟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只不过是一个平民,太后心里有分寸,不会与我们计较那些繁重的宫礼。」 凌少军已经有过无数次进宫的经验,因此进宫面见太后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沈怡庆却是紧张得彻夜无眠……还是因为下半夜被他缠住,一再需索欢爱到体力透支才睡了一会儿。 v第二十六章[08.19] 轿子停了下来,外头的太监喊了一声:「慈宁宫已到,两位贵客请下轿。」 帘子掀开,凌少军与沈怡庆一前一后下了轿。 看着眼前气派宏伟的宫殿,沈怡庆脚下一阵虚浮,差点软倒下来。 前一世的她没见过这样的大阵仗,这一世里却是避也避不掉,她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由于两人身分只是平民,进不了正殿,因此被安排到了偏殿花园的小花厅里。 两人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来到小花厅,一走近就看见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小花厅的太师椅上,她的手臂上停着一只绿羽鹦鹉,嘴里嘎嘎叫着。 「贵客来了,贵客来了……嘎嘎!」 听见鹦鹉趣味十足的叫声,贵妇抬起头看向了正走进花厅的凌少军与沈怡庆。 「草民凌少军,民妇沈怡庆,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凌少军牵着沈怡庆的手一起来到妇人面前,两人极有默契的一同下跪行礼。 「都起来吧。」 太后那双雪亮的眼睛,一直盯着沈怡庆瞧,像是要把她从里到外都看得仔细,不放过每个细节。 沈怡庆被盯得后背发凉,只敢低垂着脸儿,双手紧扣在身前。 「赐座。」太后一脸威严的下令。 两名小太监利索的搬来了椅凳,凌少军与沈怡庆两人面对着太后,并肩而坐。 「如何?新婚燕尔,日子过得可还舒心?」太后用看闲话家常的口气与两人聊了起来。 「托太后娘娘的福,日子过得相当舒坦。」凌少军也一脸笑吟吟的回应。 「这位就是你非娶不可的沈家小姐?」太后的眼神一转,锐利的落在沈怡庆身上,又再一次打量起她来。 沈怡庆自知躲不过,只能鼓足勇气抬起脸儿,迎上了太后审视的目光。 「太后娘娘可有吩咐?」 「瞧这丫头吓得脸都白了,哀家有这么可怕吗?」 看着沈怡庆像只受惊的兔子,性子爽朗的太后不由得大笑。 「娘娘,庆儿自幼长于深闺,本来就很少在外面抛头露面,更何况这是她第一次进宫,自然会感到害怕。」凌少军替沈怡庆缓颊。 「这丫头性子太温了,这样制得住你吗?」太后毫不避讳的表达了她对沈怡庆的质疑。 「那是娘娘没见过庆儿发火的模样,那模样可是谁见了谁怕。」凌少军半真半假的笑说。 「哀家想把昭月公主赐婚给你,你嫌昭月公主性子刚烈,说你怕婚后会制不住公主,如今娶了只小兔子,你倒是满意了?」 太后也没跟凌少军客气,用着对自家人说话的口吻,玩笑似的挖苦了一番。 「娘娘,你口中的这只小兔子,可是曾经死过一回的人。」 「嗯?此话怎讲?」太后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来精神了。 于是凌少军把沈怡庆前一世发生过的事转述了一遍。 沈怡庆心里可着急了,几度想插话打断凌少军,不让他继续往下说,可是碍于太后一脸听得津津有味,她又怕触怒太后,只能暗自干着急。 她不明白,凌少军为什么要向太后说起她的丑事,再说了,她死过一遭又活回十六岁的这件事,说出来又会有谁信? 正当沈怡庆忧心忡忡,生怕太后听完自己的前世遭遇后,会大发雷霆责备她这是妖言惑夫,或者指摘她是编派谎言,想不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她意料。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奇人妙事!」 太后听得啧啧称奇,原本还一边听一边逗弄着手上的鹦鹉,听到后头已经完全入了神,连鹦鹉都不是滋味的嘎嘎叫,想重新得到主子的宠爱。 「太后曾经向少军说过,太后的妹妹小时候险些溺水而亡,是大夫及时把她从鬼门关前救回来,后来太后的妹妹便能看见鬼魂,有的时候还能看见一个人的一生。正因为太后的这个故事,我在听见庆儿说出她的遭遇后,当下就信了。」 凌少军娓娓道出自己的心思,这些全是沈怡庆不曾听他提过的话,不禁听得发愣。 太后点了点头,一脸缅怀的说:「是啊!哀家的妺妹虽然已不在人世,但是每每提起她,不只是哀家,哀家的亲族们都是谓为一个奇迹。」 「所以少军才说庆儿可一点也不软弱,她能重活一回,还想办法扭转前世的命运,这样的女子怎能不令少军心折。」 凌少军毫不避讳的在太后面前表白心迹,却让沈怡庆听得面红耳赤。 太后露出了然的笑容,说:「原来这只小兔子背后有这样的故事,是哀家低估了她……」 嘴里说着,太后的目光转向了沈怡庆,看她眼儿清亮,神情坚定,虽然有些畏怕,但是柔弱中自有坚韧,确实不是她原先所设想的那样软弱。 太后将手上的鹦鹉交给了旁边的小太监,朝沈怡庆招了招手。 沈怡庆在凌少军带笑的眼神安抚下,起身走向太后,正准备福身请安,太后已经先一把拉过她的手握住。 「如果你前世发生的种种,当真属实,那么哀家真是无比佩服你。」 「怡庆不敢当……」 「一个女子最害怕的你都遭遇过了,如今再重活一回,除了扭转嫁错人的命运,你还有什么想望?」 看着太后用起慈爱的口吻与自己说话,沈怡庆想起了儿时与祖母一同在大坵庄子生活的日子,眼眶不由自主的泛泪。 「回太后娘娘的话,怡庆为人子女,后悔前一世引狼入室,害得阿爹死不瞑目,沈家家业落入贼人之手,自己与女儿还被害死……这一世,怡庆除了想嫁个好郎君,更盼着能尽一点子女的心力好孝顺阿爹,守住沈家家业,然后再把女儿生下来。」 看着沈怡庆眼眶泛红,神情真挚激切,没有半点扭捏造假,太后心底的最后一丝怀疑顿时消失。 由于亲人本就是奇人,因此太后自小就见多了奇事,见多识广,更懂得察颜观色来判断一个人的真伪。 就她这样观察下来,沈怡庆的脸上没有任何心虚,眼神沉着不飘忽,说起话来抑扬顿挫,没有停顿或前后颠倒,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撒谎。 v第二十七章[08.27] 于是太后是真真切切的信了沈怡庆的遭遇,并且在听完她坚持守护沈家的一席话后,对于她的孝顺相当动容。 「有道是百善孝为先,你如此孝顺,可见心底仁善,哀家终于明白为何少军会选择娶你为妻,而且还非你一人不可。」 太后拍了拍沈怡庆的手背,一脸的欣慰与感叹。 「承蒙太后抬举,怡庆只是个有幸死里逃生的凡夫俗子,不敢哄抬自己。」 「你这么有孝心,出嫁后也想着守住娘家,实在不容易,这样吧,明儿个哀家让内务府走一趟沈记布庄,估量估量一下,让沈记日后为内务府提供布料。」 太后这样的用意,无非就是要让沈家成为皇商,这样一来,京中就没人敢小瞧沈家,更没人胆敢明目张胆的欺负沈家。 沈怡庆又惊又喜,赶紧跪下来谢恩。 「民妇谢过太后恩惠,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哀家也是想尽点力帮你一把。」 太后亲自起身扶起了沈怡庆,看着这个老实的姑娘,是越看越喜欢,眼儿都笑得眯眯的。 看着这样慈眉善目的太后,沈怡庆也渐渐地觉得她并不可怕,露出了亲近的笑容。 宝盖马车驶出官门时,早已日落星升,太后在闲叙完之后,又留了两人在宫里用过晚膳,才肯放他们出宫。 回凌府的路上,有别于进宫前的惶恐不安,沈怡庆兴奋的聊着太后的好。 凌少军好笑的听着,等到沈怡庆说至一个段落,才开口调侃她。 「你原本不是很怕太后吗?现在一个劲儿的夸奖她老人家。」 「我原先以为太后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没想到她这么有趣,而且见多识广,知道好多奇人异事,我的遭遇与她今天说的那些故事相比,真是一点也不稀奇。」 兴许是想安慰她经历了那样可怕的遭遇,今日在慈宁宫闲叙时,太后说了许多过去她还没入宫前遇见,或者曾经听说过的奇人异事。 由于太后的亲妹妹能看得见鬼魂,甚至还能帮人算命,因此太后一家子经常碰上许多无法解释的怪人怪事,早已见怪不怪。 「倒是你,从来没向我提过,原来太后曾经向你说过那么多玄奇的事情,难怪你会相信我说的那些事。」 沈怡庆想起这件事,有些不悦的嗔怪起凌少军来。 凌少军握了握她的手,笑说:「那些故事不该由我来说,就该让太后自己来说才有意思,况且,我若是在新婚夜说起了那些故事,我们的新婚夜还能过下去吗?肯定是说故事说到天亮。」 想起旖旎的新婚夜,沈怡庆不争气的红了脸儿,把手抽回了,推搡了凌少军一把。 凌少军见她脸儿红得像桃子,心中一动,顾不得马车外还有丫鬟与车夫,欺身上前就亲了沈怡庆一口。 「少军……」她又羞又急,就怕他会把持不住,真在马车里乱来。 凌少军却不由分说的堵住了她的嘴儿,挑弄起丁香小舌,一手还掀起了层层叠叠的裙摆,抚上了纤细白皙的腿根。 「嗯……」沈怡庆被压在车厢里,被撩拨得全身泛红。 当她感觉到他竟然大胆的将手探进亵裤,她一个激灵回过神,赶紧用力推开凌少军。 正巧马车停下来,外头传来萍儿的声音:「姑爷,小姐,咱们到家了。」 沈怡庆手忙脚乱的整理仪容,凌少军则是好心的伸手想帮忙,冷不防地被她一手拍开。 沈怡庆娇瞪他一眼,羞得耳根子都红了,低斥:「都怪你!你还好意思笑呢!」 凌少军自己也知道理亏,只好摆出低姿态谄媚娇妻。 「好庆儿,这都得怪你,谁让你生得这样如花似玉,让我实在坐立难安。」 「贫嘴!」 两口子说说笑笑,互相搀扶着下了马车,结果一走进正厅里,王总管就前来禀报,说家里来了客人,是凌家生意上往来频繁的客人,凌胜与二娘正在花厅招待着客人。 于是凌少军便带着沈怡庆前往花厅打招呼,岂知,两人到了花厅,意外发现王婉婷居然也在。 王婉婷仗着二娘的疼爱,在凌家下人面前也经常以主子自居,如今有外人在场,她竟然也不避嫌,大咧咧的以凌家女主人招待起宾客。 撞见这一幕,沈怡庆脸色刷白,碍于外人在场,只能将满腹的怒气与不甘忍住。 倒是凌少军也看出她的心思,当下就出声制止了王婉婷。 「婉婷,你也是凌家的客人,怎能劳烦你帮忙招呼凌家的客人,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少军哥哥与庆姊姊不在,我就想着帮姨母分担一下,你们俩不会怪我吧?」 王婉婷一脸委屈可怜的说着,摆明了是想招揽旁人的同情。 二娘看自己的外甥女如此可怜兮兮,立刻出声袒护。 「婉婷也算是自家人,怎么会是凌家的客人呢?你们不在家,她就帮着我张罗招呼,也不喊累嫌苦,这么乖巧的女孩儿上哪儿找去?」 看见气氛不对,几名宾客赶紧找了个藉口告辞,惹得凌胜也颇有微词。 「少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婉婷本来就是咱们自己人,你何须把她当作外人看待。」 见凌胜也帮着自己说话,王婉婷露岀得意的表情,用眼角佘光觑了觑沈怡庆,挑衅意味相当浓重。 沈怡庆知道眼下情势不利于自己,只能怒在心头不能发。 没想到摆脱了一个狐媚子孙菁菁,居然又来了一个王婉婷,上天这是存心考验她不成? 「爹,二娘,婉婷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你们这样将她看作自己人,万一让外人误会了,岂不是坏了她的名誉?」 凌少军向两位长辈据理力争,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开。 他当然不傻,自然也看得出来,这些年来二娘极力想撮合他与王婉婷,而爹似乎也没发现这娘儿俩的心思,只把王婉婷看作是自己的女儿,待她不薄。 原本以为在他娶妻之后,二娘与王婉婷就会打消念头,没想到她们还是不死心,甚至在他们新婚燕尔之际,就想着要进凌家的门。 凌胜听见凌少军这么说,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凌少军的用意。 然而二娘却顺着他的话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趁这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 v第二十八章[09.02] 见二娘起了个头,王婉婷又重新摆出无辜委屈的脸。 「少军,这些年来婉婷一直在凌家进进出出,其实大伙儿早已将她当作自己人,二娘知道婉婷要论家世,自然比不上怡庆,可是婉婷也不差,而且她乖巧懂事,不会与人相争,她一心就昐着嫁给你。」 「二娘,我才刚娶妻,您就这么对我说这些,岂不是有失仪态?」 「少军,二娘嫁入凌府多年,自知是续弦,不敢随便管教,更不曾要求过你什么,可是婉婷是二娘的亲外甥女,我视她如己岀,就盼着能替她找个好婆家,思来想去,就只有你才是最好的夫婿……」 「简直是胡闹!」凌胜蓦然大怒,打断了二娘的游说。「少军才刚娶妻没几天,你就想把你的外甥女往他房里塞,你算什么姨母?!」 见凌胜大发雷霆,二娘顿时不敢吭声了。她在这个家本来就没什么地位,毕竟是续弦,出身又低微,多年来行事低调安静,事事由着老少当家决定,不敢有任何异议。 王婉婷着急了,干脆自己开口哀求:「姨父,婉婷对少军哥哥一心一意,从来没有改变过心意,我知道少军哥哥已经娶妻了,我不求什么,只要能待在少军哥哥身边,就算当个妾侍都可以。」 凌胜听罢更是勃然大怒。「荒唐!再怎么说,你都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外甥女,我怎么可能让你当少军的妾!我若是做了这么不厚道的事情,会遭天打雷霹的!」 王婉婷趁势哭求:「姨父若是心疼婉婷,婉婷求您了,让婉婷当少军哥哥的侧室吧!我不敢奢望能与庆姊姊平起平坐,只求能名正言顺在这个家待下来。」 看着眼前这桩闹剧,沈怡庆脸色已经白如纸,要不是萍儿在一旁搀扶着,恐怕她腿下一软就要跌坐在地上。 难道,她千防万防,努力扭转命运,最终还是逃不过与前一世相同的遭遇? 若是让王婉婷进了门,真成了凌少军的侧室,这样一来她的处境与前世有什么两样? 她看得岀来,王婉婷并不简单,说不准她与孙菁菁是同一种人,人前装模作样,背后对她下毒手,那她在凌府还能安心待下吗? 不成不成!她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这一世她与凌少军已经说定,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容许有第三人被安插在他们之间挑拔! 沈怡庆努力稳住自己,在一片混乱中开了口:「爹,二娘,你们先听我说句话,行不?」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也足够让屋里的人都听见,果然,她话一说完,众人的目光就全往她身上靠拢。 凌胜一脸心疼的说:「怡庆,爹知道你委屈了,才刚入门没多久就让你撞上这样的事,是爹不好,我治家不严,才会出了这样的乱子。」 「爹千万别这样说。」 沈怡庆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越是把错推向二娘与王婉婷身上,二娘的心就会更向着自己的甥女,因此首要之务就是让二娘打消念头。 至于要如何让二娘打消帮助王婉婷入门,这事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奏效,眼下她只能先缓住情势再做打算。 「爹,二娘膝下无子无女,心疼外甥女这是天经地义,再说,少军本来就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二娘当然会希望把外甥女托付给这样的人。」 听见沈怡庆非但不生气,反而站在二娘的立场上替她说话,众人都惊呆了。 毕竟再怎么说,天底下有哪个女子会在嫁进门不出半个月,撞见婆婆主动要替儿子娶侧室而不发怒,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恐怕也会气得跳脚吧。 就连二娘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不敢相信沈怡庆居然这么大度。 只有王婉婷感到不妙,她看得出来,沈怡庆这个女子并非省油的灯,她没有又哭又闹已经相当奇怪,更何况是主动替姨母求情。 「二娘,怡庆知道二娘的心情,只是这种事到底急不得。」 沈怡庆转而说起道德事理,语气是有条不紊,理性平静,让人不得不信服。 「况且,少军才刚娶正妻没多久,若是这么快就再迎侧室,这事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外人误会少军是个喜新厌旧的伪君子?」 听见这些从没考量过的旁枝末节,二娘脸色泛白,一时竟然接不了话。 「怡庆看得岀来,二娘平日对少军相当敬重,而且还想着把最疼爱的外甥女嫁给少军,由此可见二娘是很喜爱少军这个继子,相信二娘也不愿看见少军遭外人非议,甚至被扣上伪君子的恶名。」 是啊!自己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些后果?二娘站不住脚了,只能心虚的低下头。 沈怡庆看出二娘已占了下风,她缓缓上前,拉起了二娘的手。 二娘一脸诧异,当下无法反应,就这么任由她拉着手。 沈怡庆笑说:「二娘,如果您真的这么希望婉婷嫁给少军,那么何不给我们一段时日,兴许日后我与少军的感情失和,或者少军真的动了纳侧室的念头,届时我与少军和离,婉婷便能嫁进凌府当正妻,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看着沈怡庆那一脸的从容大器,此时的二娘如遭当头棒喝,顿时觉得自己无地自容。 她只是因为一时私心,觉得外甥女错失了嫁入凌府的良机,就想着软硬兼施逼凌少军就范,甚至没顾上凌少军的声誉,以及旁人的感受。 最难堪的是,沈怡庆才刚嫁进凌家不出半个月,面对这样的局面,竟然还能心平气和,而且用着敬重的态度同自己说话,而她这个为人长辈的,却是打从人家进门第二天就不断给软钉子碰,没给过太多好脸色。 二娘终于明白,自己这样接二连三的失礼举动,在旁人眼中已经成了个不懂规矩的恶婆婆,若是传了出去,自己还怎么做人哪? 想到此处,二娘难堪的红了脸,赶紧开口帮自己与外甥女找台阶下。 「怡庆说的是,是二娘一时太心急,思虑不周,才会闹了个笑话。」 「都是自家人,没有人会看二娘的笑话,二娘千万别这么说。」 见沈怡庆脸上没有一丝轻浮,更看不见幸灾乐祸的嘴脸,有的只是真诚清澈的眼神,二娘更加明白自己的种种举动只是在招惹凌家父子的反感罢了。 v第二十九章[09.06] 「姨母……」王婉婷哪里会晓得二娘此时的感受,她只是一心想着,若是不能乘胜追击,让凌胜同意自己进门做凌少军的侧室,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王总管,帮我送婉婷回去吧。」二娘自知她们娘俩儿丢光了颜面,就怕外甥女继续胡搅烂缠,只会让自己更脸上无光。 于是,二娘亲自拉着王婉婷岀了花厅,嘴上说着:「时候不早了,我看婉婷一个人回去太危险,还是我送她一程吧。」 待到二娘与王婉婷双双出了花厅,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凌胜才一脸感慨的对沈怡庆赔不是。 「怡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无论如何,爹只认你这个媳妇,相信少军也是如此。」 「那是当然。」凌少军赶紧出声附和。 看着凌家父子很是护重自己,沈怡庆寒透的心总算恢复了一点暖意。 虽说这个家是凌家父子在当家,可是前世的惨痛教训让她明白,千万不能小瞧女子的厉害,二娘在凌家看似没什么地位,但她还是名义上的持家主母,凌家上下依然相当看重。 况且,二娘与凌家父子的关系也算是亲近,假如她坚持要让王婉婷进门,甚至不惜以性命威胁,难保凌家父子不会心软让步。 要让二娘这样的人打消念头,唯一的法子就是以理说服她,并且在说服她的同时,还给了她点希望,还不是完全否定。 因此,刚才她故意提了一个可能,那就是日后她与凌少军若是感情失和,或者凌少军当真移情别恋,那她就会主动和离,不会死缠烂打。 二娘听了这番话,也该明白她的种种举动,无疑是在间接拆散她与凌少军,只要二娘是个还有良心的人,就会及时收手。 幸好,二娘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知道名誉的重要性,她不过是随口用了句伪君子来点醒二娘,二娘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才会打住了继续游说凌家父子的举动。 「你们进宫一天了,肯定累了,赶紧回房梳洗歇下吧。」 「多谢爹体谅。」 沈怡庆乖巧的向凌胜请了安,就与凌少军一同牵着手回到后宅。 进了房,两口子关上房门说起了悄悄话。 「庆儿,你刚才说我们日后可能感情失和,你会大方与我和离,这种话能这样随便出口吗?」凌少军不悦的责怪起来。 沈怡庆软声软气的安抚着夫君:「我那是权宜之计,你怎能较真……」 「你那些话,我就不爱听,我这一世除了你,不会再要别的女子,你想和离,没门儿!」 凌少军狠狠吻住了沈怡庆,将她重重的压在墙上,大手探进她的衣内,握住两团浑圆。 「少军……你弄疼我了,轻一点……」 房里的烛火暗下,隐约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下人们纷纷掩嘴,轻手轻脚的退出院落。 【第十章】 五年后。 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女童,穿着粉色衣裙,梳着两丸小髻,牵着王嬷嬷的手,走在人来人往的市集上,好奇地东张西望。 「妞儿,你想不想吃糖葫芦?」王嬷嬷指着不远处正在兜售糖葫芦的老汉。 「好哇好哇!」凌吟郁粉嘟嘟的小脸笑得可开心了。 王嬷嬷给她买了两支糖葫芦,她一手握着一支,舔着红色糖衣,开心得笑眯了眼。 王嬷嬷带着她逛了市集一圈,又买了两袋糖饼,凌家的小祖宗才终于心满意足的回家。 「阿娘,阿娘,你看王嬷嬷给我买了糖葫芦呢!」 凌吟郁小脸被阳光晒得红通通的,小巧可爱的五官讨喜得很,她一回到凌府后宅就举高手中的糖葫芦,在回廊上奔跑着。 「小姐,你别跑,等会儿要是摔伤了,那可就糟了!」 几名丫鬟看见凌吟郁在廊上跑来跑去,赶紧上前盯着,生怕今年刚满四岁的小姐要是哪儿磕着了,老爷与少当家会大发雷霆。 如今四岁的凌吟郁,可是凌府上下的心肝宝贝,凌老爷疼孙女那是疼上了天,谁都骂不得这位小祖宗。 受尽疼爱的凌吟郁,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美丽的阿娘板起脸训自己。 此时,凌吟郁小脸通红,气喘吁吁的奔进了后宅园子里,看见正坐在凉亭里赏花的藕色身影,想也不想的朝凉亭一头奔去。 「哎!小姐,您慢些,千万别撞着了少夫人啊!」 正在凉亭里用凉扇帮主子搧风的萍儿,一看见那粉团似的小人儿直奔过来,赶紧上前蹲下身抱住了凌吟郁。 坐在太师椅里的沈怡庆,动作缓慢地站起身,虽然是初夏时节,但是她身上披了件表面是粉紫色缎布,内里是轻薄保暖的蚕丝缝成的披风。 「妞儿,阿娘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能在屋里奔跑,你怎么就是说不听。」 沈怡庆蹙着眉头,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走向女儿。 凌吟郁一脸委屈的扁着小嘴,举高了手中的糖葫芦,借花献佛的撒起娇来。 「人家只是想快点把糖葫芦拿给阿娘嘛。」 「你又缠着王嬷嬷,让王嬷嬷带你岀去买糖吃了?」 凌吟郁这才想起,前些日子阿娘已经告诫过自己,不能老是缠着王嬷嬷,让王嬷嬷带她出去买糖吃。 思及此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苦恼着在阿娘面前自投罗网。 沈怡庆没好气的瞋着女儿,说:「晩上你阿爹回家,我让他好好训你一顿。」 凌吟郁听罢却笑开了粉脸,脸上一点害怕的表情也没有,反而笑嘻嘻的。 「好呀!就让阿爹来训郁儿。」 听见女儿兴高采烈的一口同意,沈怡庆更没好气了,立刻改口。 「你知道你阿爹不会训你的,是不?家中就只有阿娘一人能训得动你这个小魔头。」 「郁儿才不是小魔头。」凌吟郁不服气的抗议着。 沈怡庆笑了一声,一手抚在圆滚滚的肚子上,一手探向女儿那张粉嘟嘟的小脸,毫不手软的捏了一把。 「你呀……别仗着爷爷与阿爹都疼你,就敢这样没规没矩。」 凌吟郁抚着被捏红的脸颊,嘟着小嘴说:「郁儿向来最守规矩了,是阿娘对郁儿太严苛了。」 v第三十章[09.11] 随后找来凉亭的王嬷嬷与萍儿,看着母女俩的拌嘴儿,全都笑得合不拢嘴。 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沈怡庆已嫁入凌府五年,还替凌少军生了个伶俐可爱的女儿——凌吟郁。 如今凌吟郁不仅是凌府上下的开心果,更是凌胜与凌少军这对父子的掌上明珠,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宝贝都捧到她面前来。 沈怡庆多么感激上天,不仅让她扭转了这一世的姻缘,更给了她一个好婆家。 凌府的男人们非但没有重男轻女,反而对凌吟郁相当疼宠,兴许是凌胜一直遗憾没能有个女儿,因此对于这个孙女当真是疼入心底。 至于凌少军,早在她怀上郁儿的时候,他就表态过不论生男生女都好,他都一样喜欢。 原先她还有些担心,凌少军会不会是说好听话哄她,特别是在她临盆的那一天,当她听见产婆高兴的宣布是个小千金时,她当下既高兴又担忧。 高兴的是,她终于又把前世的妞儿生回来……虽然已不是同一个人,可是在她心底,她的女儿就是妞儿,无论变了什么模样,这个女儿都是同一个,为了弥补前世的过错,这一世她会加倍疼爱妞儿。 担忧的是,她不晓得凌家的男人会怎么看待这个女儿,就怕女儿日后在凌家会受到冷落。 幸好,她的担忧是多余的。自从妞儿出世之后,凌家的男人就对妞儿好到不行,真要把她宠上天了,连自己这个当娘的都觉得再疼下去,妞儿肯定会成为娇气的娃儿,只好由她来扮黑脸,教导女儿该有的礼仪规矩。 「少夫人,夫人让小的端紫米粥给少夫人尝尝。」 向来在二娘院落伺候的李嬷嬷,亲自端了紫米粥过来,脸上笑呵呵的,不敢有任何怠慢。 「帮我谢谢二娘,一会儿我要上沈记看帐,会帮二娘带一匹夏布回来,再劳烦李嬷嬷帮我转告二娘。」 沈怡庆笑吟吟的接过紫米粥,坐回了太师椅上,看着李嬷嬷领命离开。 这五年来,她努力拉拢与二娘的关系,虽然还谈不上能像母女一样那么亲,但是至少二娘对她不会冷漠相对,也不曾再提起要让王婉婷进门的事。 在这五年之间,王婉婷还是偶尔会上凌家,但是二娘不吭声,她也没这个脸自己提,因此这件事众人就心照不宣的淡忘了。 随着她生下了妞儿,如今又怀了二胎,再过一个多月就要临盆,凌家上下可都是兴高采烈的等着二宝呱呱坠地。 「萍儿,让王总管备轿,我得走一趟沈记。」 「少夫人,您早上还害着喜,我看您就别去了。」 「不成,阿爹前几日才提起沈记帐目有些出入,我若是不查个清楚,夜里肯定睡不着觉。」 说话的同时,沈怡庆已经挺着肚子挪动脚步,在王嬷嬷等人的搀扶下来到前院。 「方才李嬷嬷来的时候,妞儿不是还在亭子里吗?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出府之前,沈怡庆看了看门口,发觉经常要黏着自己的小粉团居然不见踪影。 王嬷嬷笑说:「刚才顺福说要去药行找少爷,妞儿逮着了机会就去缠顺福,让顺福带她一同去药行玩耍。」 「这个妞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居然还想去药行打扰她阿爹干活儿。」 沈怡庆好气又好笑,在萍儿的搀扶下搭上了马车,准备前往沈记布庄。 这五年来,她在凌少军的调教与协助下,学会了看帐本与估算成本,又跟在阿爹身边学着与客人应对,三不五时前往绣坊巡视,学会了不少新知与眉角,如今沈记布庄与绣坊的帐本,都由她亲自清点,在她眼皮子底下,没人敢干出偷鸡摸狗的事。 「少夫人留心脚步。」沈怡庆一抵达沈记,一下马车就看见管事们前来迎接。 「我记得陈管事的媳妇上个月临盆了?一切可还安好?」沈怡庆笑着看向其中一名年轻管事。 「多谢少夫人惦记。」年轻管事受宠若惊,不敢相信布庄里这么多管事伙计,少夫人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家里事。 「萍儿,将东西交给陈管事。」沈怡庆笑着命令萍儿。 萍儿连忙从马车里取来了一只外头包着红锦的木头大匣子,交给了一脸惊喜的陈管事。 「这里头是些补药与给孩子裁新衣的锦缎,陈管事的媳妇儿若是喜欢,也能拿来裁成新衣,之后喝满月酒时总会穿上新衣,有一番新气象。」 「多谢少夫人!」陈管事抱着木匣子,开心得紧。 沈怡庆笑了笑,走进了门面开阔的沈记,一走进去就看见熟悉的人影。 只见凌少军正与沈复祥坐在太师椅里,有说有笑,偶尔穿插一些生意上的见解,以及互相给予建议。 看着这一幕,沈怡庆的胸口发暖,眼眶也烫着,嘴角却是扬得高高的,笑得幸福而且满足。 「庆儿,你怎么来了?」凌少军率先发现她的到来,一脸焦急的上前搀扶。 「我想在家里没事做,不如来这儿看看帐本。」 「我不是说了,这段日子我会过来帮忙岳父,帐本这等小事用不着你出马,我来就行了。」 听见凌少军故意矮化自己,把她的重要性捧上天,沈怡庆被逗得直笑。 「庆儿,你就快临盆了,这儿暂时交给少军来吧,你别操这个心了。」 舍不得女儿太过操劳的沈复祥也开口劝着。 「还有一个多月才临盆,你们这是打算让我在家闷得发慌?」 「有妞儿在家中给你作陪,就够你忙的,你有什么好闷的?」 沈复祥一说起外孙女,脸上眉开眼笑的,与凌家一老一少差去不远。 沈怡庆也知道阿爹对外孙女的疼爱,于是临时起意,说:「我看临盆那段日子,应该让妞儿过来跟阿爹小住几日,免得后宅人仰马翻的,无暇照顾到这个小魔星。」 「这有什么问题!妞儿来随我一起小住,我可是再高兴不过。」沈复祥一口答应,欢喜极了。 凌少军当然知道沈怡庆想尽孝道的那份心,虽然舍不得几日见不着女儿,但为了哄岳父开心,也只能附和同意。 「妞儿前些日子才嚷着想找外祖父一起玩耍,知道可以跟阿爹小住几日后一定很高兴。」 聊起那粉团似的小娃儿,沈复祥实在想念得紧,就问:「庆儿来这儿的时候,怎么没顺便带上妞儿?她一向喜欢来布庄看那些花花绿绿的布匹,我还选了几块花布给她裁新衣,就等着她自个儿来挑。」 v第三十一章[09.17] 「我来的时候,妞儿说是缠着管事去凌记药行找少军了。」沈怡庆笑着解释。「没想到少军原来在这儿。」 「这小丫头没见着她阿爹,肯定会又吵又闹,不如我们一同去药行接她吧?」凌少军好笑的提议。 沈复祥欣然同意,也不耽搁了,一行人立刻动身前去几条街外的凌记药行。 「亲家老爷,少爷,少夫人。」 看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进药行,凌记药行的管事们上前招呼着。 三人在药行里张望着,凌少军问着:「顺福人呢?小姐不是应该跟他在一起?」 管事露出惊诧的表情。「今儿个还没看见顺福的人影……小姐也没来药行。」 此话一出,凌少军等人顿时变了脸色。 「走,咱们赶紧回家瞧瞧。」凌少军赶紧又带着岳父妻子回凌府。 回到凌府,沈怡庆就喊来了王嬷嬷与王总管问话。 「可有人看见顺福带着小姐一块儿出门?」 「有好几个人看见,不可能会错的。」王嬷嬷也紧张得脸色发白。 王总管反应快,立刻召集了凌府的男仆与护院出门寻人 「也许是妞儿缠着顺福带她去买糖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见沈复祥与沈怡庆一脸焦灼,凌少军只能稳住心神安慰他们。 在外应酬的凌胜一回到家,就听见下人禀报这件事,他神情凝重的进到正厅,与早已经坐在厅里等待消息的三人一同商议。 「怎么回事?还是没找着人吗?」 听见凌胜的询问,凌少军只是摇了摇头,紧握着身旁沈怡庆的手,安慰着她。 「老爷,亲家老爷,少爷,少夫人,有消息了!」 王总管上气不接下气的奔进正厅,向众人汇报消息。 凌少军霹头就问:「小姐人在哪里?」这是众人最挂心的事,一点口舌也不愿浪费。 王总管吞吞吐吐的说:「少爷,我们是在官府找着顺福的。」 「官府?发生了什么事?!」凌胜与沈复祥有志一同的拍桌跳脚。 「听说顺福带着小姐岀了凌府门口不久,就在往药行的捷径里遭人偷袭,顺福的后脑被打伤了,躺在地上晕了很久才有人发现……他先上医馆稍作包扎,立刻就上官府报官了,因为他急着报官,抽不开身回来禀报,所以才会拖至此时。」 沈怡庆站起身,脸色苍白如纸,着急追问:「那妞儿人呢?」 王总管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说:「少夫人,顺福说当他醒来时,小姐已经不见踪影。」 「饭桶!全是饭桶!还不快点派岀更多人手去找!」凌胜气急败坏的下令。 「我也回去让沈府的下人一同出去找妞儿。」说罢,沈复祥立刻离开。 「庆儿,当心身子!」凌少军扶住了差点晕倒的沈怡庆。 「少军……妞儿她会不会……」沈怡庆已经害怕得泪流满面。 「不会的!我们一定会把妞儿找回来的!」凌少军强硬的打断她。「我向你保证,妞儿一定会平安无恙的回来。」 沈怡庆只能咬着唇,猛点着头,在心中祈祷着。 「王嬷嬷,萍儿,你们先扶少夫人回房里歇下,千万要好好照顾少夫人。」 「是啊,怡庆你还有身孕,可不能太过劳累,我们会找着妞儿的,你千万别操这个心。」凌胜也担心起沈怡庆与她腹里还未出生的孙儿。 挨不住他们父子俩的关心,沈怡庆只能任由王嬷嬷与萍儿搀扶她回后宅。 岂料,回到房里刚坐下,一名小婢女就白着脸进了房,将一封书信交给了沈怡庆。 「少夫人,方才奴婢从小门进府时,有个女子要奴婢将这封信转交给少夫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有谁会走小门转交书信,肯定有问题,把信给扔了。」王嬷嬷不以为意的吩咐。 「慢着!」沈怡庆喊住了那名婢女。「把信给我。」 婢女连忙将书信奉上。 沈怡庆拆开了那封没有署名的书信,一看见字迹就晓得写这封信的人,正是已经五年不见的孙菁菁! 不会错的,孙菁菁的字是她教的,当初她视孙菁菁为亲姊妹,不仅教会她习字读书,甚至还教会她弹琴作画,也难怪孙菁菁会把自己当作沈家的第二个小姐。 「少夫人,信里写了些什么?」王嬷嬷等人不识字,只能提心吊胆的等着沈怡庆发话。 沈怡庆捏紧了手里的书信,抬起了哭红的眼,神情却异常冷静。 「嬷嬷,把我房里的银票与首饰盒全带着,别惊动其他人,在小门安排一辆马车,我准备去大坵。」 「大坵?这么晚了,少夫人要去大坵?」王嬷嬷与萍儿都吓了一跳。 「事关妞儿的性命安危,你们听我的,千万不能惊动其他人,快,快去办。」 沈怡庆一脸威严的命令着众人,王嬷嬷与萍儿不敢再有异议,立刻着手去办。 凌府依然灯火通明,凌胜与凌少军眼中泛着血丝,先是走了一趟官府把顺福领回,后来又在正厅里听顺福描述白天里事情发生的经过。 等到凌少军想回房告诉沈怡庆,官府的人已经加入搜索行列,才发现沈怡庆人根本不在后宅。 「这么晚了,少夫人会去哪里?」凌少军大发雷霆,立刻召集后宅下人质问。 转交书信的小婢女吓坏了,赶紧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 凌少军听罢,立刻脸色大变,让王总管帮他备了匹快马,连件披风都来不及穿上,甩着马鞭,领着一票护院,朝着沈家在大坵的庄子而去。 天色将亮,大坵农庄一片死寂,连盏灯火也没点上。 由于顾及沈怡庆怀有身孕,又是大半夜的,视线昏暗,生怕会出意外,车夫只能放慢了速度,因此来到大坵时,天已经快亮。 沈怡庆在王嬷嬷与萍儿的搀扶下,三个人小心翼翼的紧挨在一起,就怕一个跌倒了,会伤着沈怡庆腹里的孩子。 当她们三人踏进暗不见光的庄子,屋里的灯火亮起了一盏,她们一抬头就看见白敏泽咧着嘴。 v第三十二章[09.21] 「白管事?!你跟孙菁菁合谋绑了咱们家的小姐是不?」 看见是昔日熟悉的面孔,王嬷嬷也不那么惧怕了,扯着嗓门破口大骂。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没有?」白敏泽懒得与旁人啰嗦,直接了当的问起沈怡庆。 沈怡庆镇定下来,冷冷的说:「你要的银票与首饰都在马车上,你是自己去取,还是我们去?」 「我自个儿去。」白敏泽啐了一口。「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在马车里藏了什么人。」 「我家妞儿呢?」沈怡庆追问。 「在后院。」白敏泽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听见在后院,想起了前世悲剧的沈怡庆,刷白了脸,快步走向昏暗的后院。 「少夫人,您慢点——」 沈怡庆脚步之快,居然连王嬷嬷与萍儿都追不上,只能在后头扯开嗓子提醒。 沈怡庆一走进有着荷花池塘的后院,想也不想的走向了池塘,全身血液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冻结。 「妞儿?妞儿!」 沈怡庆走向池塘时,没察觉有道人影从暗处走出来,而且朝着她走去。 等到沈怡庆面向池塘时,一双手从后方推了她一把,硬生生将她推进了池塘。 「啊!」 王嬷嬷与萍儿的尖叫声顿时响遍了整座庄子。 「沈怡庆,都是你把我们逼到这等绝境!要不是你把我们赶出沈家,白敏泽也不会颓废丧志,成日流连赌坊,不顾我与孩子……如今他欠下一屁股的烂债,我们不找你讨,要找谁去?」 孙菁菁站在池塘边,冷笑连连的看着沈怡庆在池塘里挣扎。 「孙菁菁你疯了!」王嬷嬷痛骂。 「阿娘!阿娘!快救救我阿娘!」 原本在屋里被哄睡的凌吟郁,被尖叫声吵醒,提着油灯冲岀来就看见阿娘跌入池塘。 「谁快来救救少夫人!少夫人……呜……」王嬷嬷与萍儿都不会泅水,没人敢下去池塘救人。 这时取完银票与首饰的白敏泽,一看见沈怡庆跌进池塘,立刻脸色大变,转身就走。 他只是想勒索沈怡庆的银两,可没想闹出人命,万一死了人,那他可是会被关进大牢的,得不偿失啊! 正当白敏泽打昏了车夫,准备驶走沈怡庆的马车时,凌少军已经领着护院赶来,当场就抓住了想开溜的白敏泽。 听见后院传来尖叫声,凌少军心中一凛,立刻奔进屋里,直捣后院。 当他看见沈怡庆在池塘里面朝下漂浮,他想也不想的跳下池塘将她救起。 「庆儿,庆儿,说话……你说说话。」 沈怡庆闭着眼,吐出了一口水,虚弱的用双手抱住肚子,然后开始疼痛的呻吟起来。 「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王嬷嬷毕竟年纪较长,又是生过孩子的女人,一看就知道沈怡庆这是受了惊吓而提前临盆。 「少爷,赶紧把少夫人抱到屋里,少夫人要生了!」 终于回过神的王嬷嬷努力定下心来,指挥起众人。 「萍儿,把那个贱人好好抓住,别让她给跑了!」 发现孙菁菁想趁乱逃走,王嬷嬷立刻出声命令萍儿抓人。 萍儿伙同凌少军带来的那些护院,轻而易举的逮住了孙菁菁,将她压在地上。 「少爷,官府的人来了。」 王总管随后带着官府的人追来了大坵庄子,登时,庄子一片灯火通明。 「把门关上,萍儿,去烧壶水来。」 凌少军看着榻里苍白虚弱的沈怡庆,一颗心火烧火燎,急得他快掉下男儿泪。 「庆儿,庆儿,你还好吗?」 「阿娘,阿娘……呜呜……」 听见凌吟郁的哭声,凌少军才稳下了自己,转而抱住了受到惊吓的女儿。 「妞儿,让爹瞧瞧,那些贼人可有伤害你?」 「阿爹,妞儿没事,妞儿不要阿娘出事……呜呜!」 看着抱在一块儿的父女俩,王嬷嬷虽然于心不忍,还是只能开口请他们出去。 「少爷,一会儿少夫人就要生了,您与小姐在这儿恐怕不太方便。」 听罢,凌少军也知道他与女儿在这儿毫无帮助,只会阻碍王嬷嬷帮忙接生,于是他没有多说什么,识相的抱着女儿退出耳房。 耳房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紧接着是王嬷嬷与萍儿的鼓劢声。 「少夫人再用点力,孩子就要出来了!」 「少夫人挺着点儿,千万要挺住啊!」 屋外的凌少军抱着女儿,在心底默念佛号,祈祷神佛能助沈怡庆与她腹里的孩儿熬过这一劫。 「阿爹哭了吗?」凌吟郁发现凌少军眼眶红了。 「阿爹不哭,阿娘常说吉人自有天助,阿娘不会有事的……呜呜呜……」 看着一夜长大的女儿,凌少军心疼的抱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蓦然,屋内传来了婴孩啼哭的宏亮声音,屋外提心吊胆的众人顿时笑逐颜开。 凌少军再也按捺不住,抱着女儿就闯了进去。 只见王嬷嬷用着一块旧毯子包裹起白胖的娃儿,一脸欣慰的看着凌少军。 「恭喜少爷,小少爷平安出世了。」 凌少军只是匆匆看了哇哇大哭的娃儿一眼,立刻奔向榻边,看着已经全身虚脱的沈怡庆,他又红了眼眶。 「我的好庆儿,你救了妞儿,还平安生下了咱们的儿子。」 「少军……妞儿,我的妞儿呢?」沈怡庆找起了女儿。 「阿娘,郁儿在这儿。」凌吟郁扑上前抱住了娘亲。 「妞儿没事,太好了,太好了……」沈怡庆喜极而泣。 「庆儿,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母女!」凌少军激动的抱住了一大一小,将她们紧紧拥在怀里。 王嬷嬷抱着小少爷,在一旁笑中带泪的看着他们,怀里的小少爷挥舞着双手,哭得特别宏亮,就像是要把霉运全都驱赶走一样。 沈怡庆靠在凌少军怀里,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前一世她女儿惨死在大坵庄子,这一世她与妞儿没有死,而且她还在这儿平安生下了白胖的儿子,想来菩萨已经听见她的求情,破除了她会有的悲惨命运,给了她一个全新的人生与命运。 就像是破除了前一世的恶运诅咒,她终于能毫无畏怕,与凌少军和和美美的携手相伴一生。 后记 【后记 艾思】 大家好,我是艾思。感谢在豆豆-小-说网阅读我的作品。 好开心可以在二0一九年又有作品跟大家见面。 这本稿子是在二0一九年的年初完成的,按照过去的经验,年末向来是我工作最轻松的时候,因为外国客户大多已经开始放圣诞长假。 但是去年意外很反常,我竟然度过了一个异常忙碌的年末,客户纷纷赶在休假前把工作抛出来,让我忙得天昏地暗,再加上出差的忙碌奔波,自己也没想到可以在每天挤出一点点时间写作。 断断续续写了好几个月的状况下,在跨年假期时顺便把这份稿子完成。 这是我第一次挑战没有穿越,真真正正的古代稿,能够顺利完成这个挑战,老实说自己心里也满激动的,也奠定了日后再接再厉,继续挑战古代稿的信心与勇气。 迎接新的一年,除了希望自己能不懈怠,努力在工作以外挤出时间写作,别因为忙碌而放下写作。 另一方面也希望能放慢生活步调,让自己过得别那么紧绷,把健康慢慢找回来,能多留一点时间给自己与亲友。 大家二0一九年有定下什么新目标吗?先祝福大家心想事成喔! 艾思继续回到电脑桌前,开始孵下一个故事去了,希望很快能再跟大家见面!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