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不良娇妾》 序言 【序言 有你,人生才是幸福的。】 小编近来很迷一首歌,每天都要听上个好几遍,歌名叫《妙笔浮生》,这是由游戏公司为了一款游戏而特地打造的主题曲。 歌很好听,至于游戏,因为小编还没下载到手机里,所以无法分享游戏心得给大家,这款游戏是游戏公司和北京故宫博物院合作开发,透过游戏带人体会山水画的风情,游戏名叫《绘卷.妙笔千山》,有兴趣的读者,不妨下载来玩玩看喔。 扯远了,把话题拉回来。 小编为什么会提起这首歌呢?主要原因是,在看这本《不良娇妾》时,这首歌根本就是本书女主角和男主角的bgm。 前世时,他们是前夫和前妻的关系,穿越后,女主角春恩是个嚣张至极却不得宠的妾,男主从一个病秧子脱胎换骨成为商业钜子,聪明的你们,应该已经想到这其中的关联了吧? 在歌词里有一句「你在心里,栩栩如生,也算永恒」,就像是在形容男女主的心境,不论是女主一开始到前夫车祸地点进行悼念,或者是男主刚一穿越过来,面对原主有妻有妾又有子的家庭状态,仍旧想着女主,甚至做了一件古代人绝不会做的事。 当两人认出彼此,尽释前世的误会,决定要好好把握这得来不易的一辈子后,难题又来了。 女主在古代开启了服装工作室的事业,生意好得不得了,男主致力发展自家生意,分店一家接一家地开,出色的两人引来旁人的眼红觊觎,竟破坏女主为公主设计的嫁衣,险些将全家人的命都送上断头台…… 想知道男主到底为女主做了什么古代人绝对不会做的事,还有,两人在重逢后又有什么甜蜜情事,又是如何以智慧化解危及全家人的祸事的呢?现在就翻开书页,进入精彩的故事中吧。 楔子 【楔子 世上没有不可能】 不可能!就像你爱看的那些穿越剧跟小说一样不可能! 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你真是个缺乏想像力跟作梦能力的人!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真想把她爱看的穿越小说一把砸到前夫叶杰修那张好看又高傲的脸上,告诉他,他斩钉截铁说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是的,她真想那么做,但这才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叶杰修早在一年前就因车祸而去世,说不定都已经投胎了。 像他那么难搞的家伙,谁生到谁倒楣。 可明明是让她气得牙痒痒的男人,为什么在跟他离婚后,她却那么的想念他? 在他发生车祸事故丧生后,她整整半年无法工作,镇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甚至三不五时便跑到他出事的地点凭吊他。 那可恶的男人,他居然一直没摘下婚戒。当她接到消息赶到医院时,看见他无名指上还套着他们的婚戒,望着沾染着鲜血的手和戒指,当即让她心痛到哭不出声音来。 前几天是他的一年忌,她带着他喜欢的金门陈高到他出事的十字路口吊念他,没想到在过马路时,遭到酒驾的休旅车驾驶撞飞,一命呜呼,然后,她便穿越到这个名叫贺春恩的二十一岁姑娘身上。 贺春恩是盛京织造名店天羽织霍家,霍家大爷霍晓涛的妾室,同时也是一个四岁孩子的母亲。 贺春恩在中秋赏月时,从秦月园的楼台上跌下,头部重创而死的。 在贺春恩断气的当下,在黑暗中飘浮着的她被一道急流卷住,咻咻咻地便钻进这具年轻的躯体里,重新活了过来。 她脑中没有贺春恩的记忆,只依稀记得贺春恩摔下楼台时看见了一只手——那是男人的手,更清楚地看见那男人的袖口上有着金丝云纹的饰边,十分精细华美。 那是谁的手?是要拉她一把吗? 醒来后,她见了一些陌生又隐约熟悉的面孔,花了两三天的时间,终于慢慢地凑齐了一块角色拼图。 她是贺春恩,卫城布商家的么女,十五岁那年入霍家门,成了霍晓涛的妾室,霍晓涛十分宠爱她,两人还生下一个儿子,名为霍子琮。 一年前,霍晓涛一场大病过后性情大变,从前温情柔软的人变得冷酷淡漠,还将贺春恩母子逐出他所居的承明院,命他们迁居遇月小筑。 霍家老爷霍腾溪今年正是知命之年,身体硬朗,但半年前已卸下当家一职,将天羽织的事务全交给霍晓涛打理。 霍晓涛的娘亲李氏是霍腾溪的正室,在他年幼时病逝。说来,李氏本就是个体弱的人,霍晓涛那孱弱的身子骨便是缘自于她。 如今霍家的主母是霍腾溪的妾室崔姨娘,崔姨娘原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家道中落后投靠姑母,之后在姑母做主之下许给了霍腾溪为妾,代体弱的正室服侍他,甚得霍腾溪信赖。 照理说,李氏过身,崔姨娘应可扶正,但李氏临终前为保儿子霍晓涛是「唯一」的嫡子,哀求霍腾溪此生只她一名正妻。 霍腾溪是怜惜她的,遂答应了她的要求,也因此,崔姨娘虽执掌中馈多年,却一直没扶正。 崔姨娘育有一子霍碧山,娶妻苏翠堤,生有一女珠落,已五岁,而苏翠堤肚子里刚又怀上了一个。 贺春恩既是霍晓涛的妾室,上头自然有正室存在。 赵媛,年二十四,是丽水城布商之女,跟陪嫁的周嬷嬷、丫鬟明月住在春华院。 可能是贺春恩受宠且生下一子之故,赵媛跟贺春恩向来不对盘,这一点,在赵媛跟着崔姨娘一行人来探望初醒的她时,她便看出端倪。 总之,敏感又慧黠的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落在一个不简单的大家庭里。 从前她总羡慕别人家人口众多,可霍府这大家庭不比一般,以后可有她烦心的了。 v第一章 【第一章 发觉她的不对劲】 醒来已经第三天了,贺春恩还十分虚弱,不太能下床,只要稍稍坐起,头便晕眩得厉害。 小茉跟舒眉是她的贴身丫鬟,小茉是跟着她从卫城嫁过来的,舒眉则是他们母子俩移居遇月小筑后,崔姨娘拨给她的,两丫鬟年纪相当,十分贴心勤快。 刚发现自己穿越时,她连着两天睡不好觉,看见这陌生的一切,心里忐忑不安,可过了几天,见过好些面孔后,便慢慢地冷静下来了。 她是个没有牵挂的人,十九岁失去母亲,二十九岁时再失去父亲,身为独生女的她没有任何可以牵挂,或是牵挂她的人。 对她来说,前夫曾经是她唯一的家人,但他走了之后,她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真正正地被落下了。 既然在二十一世纪已无牵挂,其实去了哪里,成了谁,好像也不是什么困扰的事。 「春姨娘。」舒眉走了进来,见她虽躺在床上,但已睁开双眼,「您醒了?饿吗?」 「有一点。」她有点虚弱。 「我已经备好粥了,正等着放凉。」 「子琮呢?」这几天,她昏昏沉沉地,老听四岁的子琮在床边吵,有时候听他对着小茉跟舒眉呼来喝去的,她真想起来好好教训他一番。 想必是个受宠的孩子吧?也是,他虽是妾室所出,却是霍晓涛目前唯一的儿子,可矜贵得很。 「小茉带小少爷去跟老爷请早,应该快回来了。」舒眉趋前,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坐好,又赶紧到外面的小花厅将还冒着热气的药膳粥端过来。 舒眉坐在床边的绣凳上,轻轻地用调羹翻了几下热粥,「这益脑开窍粥是崔姨娘让厨房特意给春姨娘熬的,加了一些能帮助春姨娘恢复记忆的食材,有枸杞子、松子、大枣、莲子、胡麻跟桂圆……」她努力背齐了那些食材的名字,一个个说给贺春恩听。 「崔姨娘有心了。」春恩说。她醒来后,崔姨娘是第一个来探望她的人。 崔姨娘今年四十二,清姿雅质,只看那身形容貌,决计猜不到她已经有一个五岁的孙女。 封建时代的崔姨娘三十七岁便当了奶奶,而二十一世纪的她……连妈都还不是。 因为家里人口少,又没有兄弟姊妹,所以她总羡慕别人家热热闹闹,每天都像是要把屋顶掀开似的。 她在三十二岁那年认识前夫叶杰修,知道她是孤儿,没半个家人,他只说了句——真好,多清静。 交往的两年间,她慢慢明白他为何那么说。 他家有四个兄弟姊妹,两男两女,真的是父母、兄弟姊妹俱全的家庭,可他们四个兄弟姊妹是资源竞争对手,彼此之间亲情淡薄,互相斗争算计。 他厌了,什么都不争不要,便自立门户,开了家服饰贸易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 婚后,她一直希望能赶紧生两三个孩子,让家里热闹些,可他却避之唯恐不及,为此,他们不知吵了几回架。 「如果你不要孩子,我们干么结婚?同居就好了!」 「结婚是为了生孩子吗?结婚是因为我需要你,不是因为我要孩子,要生孩子,我跟谁生都行!」 她吵不赢他,他总能用强势中夹带着甜蜜的话语征服她。 其实除了「繁衍后代」的问题,他们在工作上也总是取不着共识,他是个牡羊男,冲动又执拗,一跟人杠上,就用那尖角直钻人心脏。 她对他,真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在日常生活之中总是将她当女儿一般在照顾;恨的是,他也总把她当女儿在管理、控制跟「教训」。 「春姨娘?」舒眉一脸惊疑的望着她,「您怎么了?您……」说着,她指着自己的眼角,暗示她。 春恩回神,伸手一摸,竟发现自己眼角泛泪,她猛抽一口气,抹去眼角的泪水,故作轻松状,「没什么,只是想到自己捡回一命就觉得很庆幸。」 舒眉闻言一笑,可不知想起什么,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春姨娘,您……真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她无奈地点点头,「是呀,大多都忘了,这一撞可撞得不轻。」 舒眉若有所思地道:「大夫说春姨娘伤了脑,可能会丧失记忆,看来不假……」 「也许我只是暂时丧失记忆,会慢慢想起来的。」她乐观地说。 舒眉望着她,微笑不语,继续喂她吃粥。 霍府的厨子真不是盖的,这益脑开窍粥听着明明是药膳,可吃进嘴里却一点都感觉不出半点药味,还清爽甘美,十分顺口。 吃了半碗,外头传来声音,是小茉带着子琮回来了。 穿着一袭蓝缎竹纹小袍的子琮蹦蹦跳跳地进来,见她已能起身喝粥,立刻朝她奔了过来。 「姨娘,您醒来了!」他手脚俐落地爬上床,伸出手便要抱她。 「小少爷……」跟在他身后的小茉一把拉住他,「春姨娘现在晃不得,您轻点。」 子琮气呼呼地瞪着小茉,「不要拉我,臭小茉、臭肥猪!」 听见子琮这么对小茉说话,春恩秀眉一拧,语调一沉,「子琮。」 从没听过她这般严厉的声音,子琮不由得一怔,「姨娘?」 「跟小茉道歉。」春恩神情严肃地直视着他。 不只子琮愣住,小茉跟舒眉也呆了,狐疑地看着她,因为她向来宠溺子琮,总是由着他胡搅蛮缠,出言不逊,从不见她如此严厉过,再说了,先叫小茉肥猪的也是她呢! 「快跟小茉道歉。」她态度强硬。 子琮皱着小脸,一脸倔强委屈的表情,「我不要。」 「不道歉就去面壁思过。」她指着墙角,「等你愿意道歉才能离开。」 子琮从没让娘亲这般训斥惩罚过,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 见状,小茉急急替他求情,「春姨娘,算了,小少爷他……」 春恩眼珠子一瞪,声音虽虚弱却强势地道:「我教孩子呢。」 小茉跟舒眉看着突然变得如此明理又严厉的她,还真是不习惯。 v第二章 「我不要道歉,姨娘……姨娘也叫小茉肥猪的,为什么子琮要道歉?」子琮不服气又不甘心地哭嚷着。 闻言,春恩这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没给孩子做好身教言教的罪人。虽说错不是她犯的,可如今她宿了贺春恩的身子,过去种种她都得概括承受。 「你过来。」春恩语气稍稍缓和。 子琮抽抽噎噎地走到床边,小脸委屈得很。 春恩拉着他的手,目光澄定地直视他,「子琮,是姨娘错了,姨娘不该叫小茉肥猪,不该无礼,不该羞辱别人,咱们做人得有礼貌,得尊重别人,知道吗?」 闻言,子琮似懂非懂地望着她。 至于一旁的小茉跟舒眉听了,则是又惊讶得互看一眼。 「姨娘先跟小茉道歉,然后你也跟小茉道歉,行吗?」她问。 子琮听着,迟疑了一下,然后讷讷地点了头。 春恩抬头望向小茉,衷心地、诚意地道:「小茉,对不起,我再也不会那么无礼了。」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道歉,小茉一时也慌了,「春姨娘,您、您这是……」 「你可以原谅我吗?」她问。 「那是当然,我……」小茉不知所措。 「谢谢你愿意给我改过的机会。」春恩向她道歉及道谢后,立刻转向子琮,「子琮,姨娘已经跟小茉道歉并得到她的谅解,该你了。」 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母亲向小茉道歉,子琮没再撒泼耍赖,他转过头看着小茉,用童稚的声音老老实实地道:「小茉,对不起。」 「没关系的,小少爷……」小茉一脸尴尬。 「子琮真乖。」春恩摸摸他的头,「我们一起改过,好吗?」 子琮点点头,看着春恩那温柔脸庞及和蔼的目光,露出浅浅的笑意。 「姨娘。」他歪着脸,眼底有着不安及忧心,「您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什么时候才能带子琮去花园玩?」 「快了,姨娘会尽快好起来的。」她想,子琮虽顽劣,但终究只是个四岁孩子,看见平时健康的母亲忽然卧床不起,心里一定很害怕吧? 「姨娘,方才子琮去给祖父请安时,看见爹了,我请爹来探望娘,可是爹说他很忙。」 此话一出,春恩这才想起从她醒来至今,丈夫霍晓涛都没来过呢! 真是奇怪,一个他曾经专宠过、又为他生了儿子的女人受了重伤,他却用一句「我很忙」便打发了,这夫妻俩是有什么误会还是仇怨?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话说回来,他们夫妻俩感情失和也好,要是他们感情融洽,如胶似漆,她才真的头大。 应付一个四岁孩子跟一群不熟悉的家人已经够麻烦了,若还要应付一个完全没有感情基础、却要跟他恩恩爱爱的男人,她肯定会疯掉。 躺了一个月,春恩的身子慢慢养好,也能在小筑里走动。 因为重伤之故,霍腾溪允她早上不必过去请安,如今已恢复八、九分,也该到照云院去露露脸了。 一早梳洗过后,她便带着子琮前往照云院请早。 她到时,刚巧霍碧山跟妻女已请安完毕,正要离开,可见着她,霍碧山整个人警戒起来,脸上虽然没太多表情,身体却向她说明了一切。 至于苏翠堤,之前随崔姨娘来的时候都站在崔姨娘身后不说话,如今正面碰上,竟立刻低侧过脸,一脸顾忌。 这贺春恩从前在府里是个什么样的人?讨厌鬼,还是横着走的女恶霸?难不成是因为霍晓涛专宠她,她又母凭子贵,所以在这偌大的霍府之中为所欲为?是因为这样,霍晓涛才将她驱出承明院的吗? 可据小茉说,在霍晓涛大病初癒之前,对她是十分宠溺的,怎么一场大病后,他对她便无法容忍了? 看来,她得花不少功夫才能将「贺春恩」这个人洗白呢。 「二爷,二太太早。」伸手不打笑脸人,纵使她从前有再多的不是,如今先释出善意就对了。 霍碧山置若罔闻,迈着大步便走开,他身后的苏翠堤紧紧拉着珠落的手,畏畏缩缩地跟春恩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跟上丈夫的脚步。 春恩没搁在心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必是从前做了太多「顾人怨」的事了。 「老爷,春姨娘跟小少爷来了。」一名管事见着他们,立刻往里头通报。 她带着子琮进入花厅时,正要准备用早膳的霍腾溪搁下了手里的筷子。 「老爷、崔姨娘,妾身来跟您们请安了。」春恩领着子琮恭谨请安。 霍腾溪看着一个月没见的贺春恩微微一怔,她还是他所熟悉的她,可这么端详着,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不一样了…… 「春恩,怎么不在遇月小筑多休息一些时日?」霍腾溪说着,跟子琮招了招手。 见状,子琮立刻朝爷爷靠了过去。 霍腾溪将他揽着,塞了两颗糖球给他。 子琮一喜,马上塞了一颗到嘴里,一脸满足。 「是呀,春恩,你伤得那么重,流了那么多血,大夫说你至少得好好静养三个月。」崔姨娘取笑道:「怎么?闲不住也坐不住了?」 春恩不疾不徐,娴熟应对着,「回老爷跟崔姨娘的话,总那么躺着也不是好事,动一动活络血脉及筋骨,反倒有助恢复。」 霍腾溪看着她,微微一笑,「看你的气色确实不错。」 春恩又道:「托老爷和崔姨娘的福,我卧床时,崔姨娘三天两头让人给我煨粥,妾身反而长膘了呢。」 她说完,霍腾溪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下,「还真有那么一点。」 「长点肉好,你从前太清瘦了。」崔姨娘话锋一转,语带关心地道:「可有稍微想起些什么?」 春恩不加思索地摇头,苦笑道:「什么都记不起来,有时太刻意去回想时就会晕眩得难受。」 「是吗?」崔姨娘蹙眉一笑,「那就别勉强自己了。」 「是。」春恩温顺答应,「妾身不打扰老爷跟姨娘用早膳,先告退了。」说着,她跟还赖在霍腾溪怀里的子琮招了招手。 子琮朝她走过来,她牵着他,再向霍腾溪跟崔姨娘行了个礼,旋身便走出花厅。 母子俩刚走出照云院的院门,春恩便停下脚步,伸出手,忽地道:「子琮,拿来。」 子琮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她,一旁的小茉也是满脸的疑惑。 「祖父给你的糖球。」春恩神情略显严肃地说:「一大早就吃糖,不只会有一口烂牙,还会变笨。」 子琮摇摇头,把抓着糖球的小手往身后一藏,「这是祖父给我的。」 v第三章 「我知道是祖父给你的。」她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但是不能现在吃。」 「以前都可以……」他不甘心地抗议着。 「以前是以前。」春恩神情严肃,语调平和冷静,「以前是姨娘没正确地教养你,现在姨娘决定痛定思痛,要好好矫正你的坏习惯。」 子琮一脸倔强,「不要。」 「小少爷,听话……」一旁的小茉小心且轻声地劝着他。 他拗起来了,转头狠狠瞪着小茉,伸出手就要往小茉身上招呼。 见状,春恩一把截住他的小手,目光一凝,直视着他,沉声道:「霍子琮。」 子琮被她的声音跟表情吓着了,哇地一声便大哭,引来正在院子里忙着的仆婢们。 春恩两手一伸,一把就将他抱起。 「祖父救我!」因为是霍家这一代目前唯一的男丁,所以尽管是庶出,但子琮一出生便备受霍腾溪的疼爱。 孩子精得很,知道向着谁就能得偿所愿、为所欲为,可春恩不依他。 抱着他,春恩快步离开照云院,不让他呼天抢地的哭声引来霍腾溪的关注。 小茉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她,一时也不知如何反应,只能满脸焦急地紧跟在她身后。 然而才走离开照云院没多远,春恩便撞上正好前来请安的霍晓涛。 「唉唷!」她惊呼一声的同时,整个人也往后仰倒。 见状,霍晓涛忙伸出一双劲臂,及时地揪住抱着子琮的春恩…… 在霍晓涛拉住自己的那一瞬,春恩还不知道抓着她的是谁,可当两人接触的瞬间,她的脑海中出现了片段的画面。 因为失去许多原主的记忆,霍晓涛在她脑海里的样子是很模糊的,可这短暂的接触,她在床边悉心喂他喝药的画面,就像是影片花絮般在她脑海里播放,她一口一口温柔的喂他服下汤药,他眼中满溢爱意,深深凝望着她,彷佛她就是他的女神。 原来他们的感情曾经和美呀,只是曾经的形影不离又是如何变成今日的形同陌路? 「大爷。」一旁的小茉恭谨地喊着。 霍晓涛见她已经站稳,便松开了手。 春恩回过神,抬起眼便看见站在她眼前身形高大,体格精实的霍晓涛。 方才在她脑海中的霍晓涛,虽然身量颀长但身子瘦削,说白话一点,就是药罐子的模样,可眼前的他,有着强健的体魄,浓眉大眼及高挺的鼻子,是张好看的脸,但如今他唇角抿着,唇角微微往下压,眉头皱出三道折子,看起来严厉又局傲。 不知怎么地,模糊了一整个月的脸瞬间在她脑子里变得鲜明起来,还让她想起了某个无缘的人…… 「闹什么?」还没走近照云院,霍晓涛便听见子琮尖叫哭闹的声音,更没想到他们母子俩就这么撞了上来。 见到霍晓涛,原本鬼哭神嚎着的子琮突然安静下来,明明两行眼泪还挂在小脸上,却是半点声音都不敢再发出来。 春恩见状,在心里哈哈笑了两声,原来这小鬼头也有克星呀!不过也难怪他没敢哭出声,瞧霍晓涛此刻板着脸的样子,就跟鬼见愁似的。 「我要他跟小茉道歉,他不肯,还想讨救兵,我只好把他拎走。」她说。 闻言,霍晓涛怔了一下,她向来惯着孩子,把他养成一个小霸王,如今竟要他向小茉道歉?看来她真把头给撞坏了。 不过,「撞坏头」的她让他萌生出好奇心。 「道什么歉?」看着眼前明明熟悉的脸孔,他却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陌生及熟悉。 「老爷一早给他两颗糖球,我只是要他交出来,他不肯,还迁怒小茉,所以我让他跟小茉道歉。」她简单交代着。 霍晓涛听完,挑了挑眉,「不过是吃了两颗糖球,你什么时候如此在意了?」 「一大早就吃糖,别说是孩子,就连对大人都是不好的。」她道:「以前我不在意,那是我失职,但是以后不行。」 她这番话让霍晓涛忍不住地瞪大眼睛,要不是亲耳听见,他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嘴巴说出来的。 她以前每个月都要天羽织的伙计给她送来上好布疋,月月替子琮裁制新衣,子琮吃好用好,又宠得他没大没小,她却以娇养出这样的小霸王为傲,甚至这彰显了她在霍府的地位。 但他只是冷眼看着,从不说话,也从不插手。 他忙着开疆辟土,让尅织造的霍家在短短时间内华丽变身,成为盛京一流的订制服名店,根本没时间理后宅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的明争暗斗。 他向来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且自他「脱胎换骨」后,那些在暗地里运作的势力都消沉,甚至消失了,敌不动,他也不动,眼下表面上的平静,有助于他专注开拓事业版图。 对她,他从来没有半点兴趣,尤其是在发现她跟他异母弟弟霍碧山似有暧昧后,更觉嫌恶。那嫌恶不是因为她的情感不忠,毕竟他有着不同于封建时代男人的思维,他认为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没什么对错,他对她的嫌恶是因为他不喜欢她这种性情脾气的女人。 她恃宠而骄,母凭子贵,在府里,对着谁都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被他驱至遇月小筑后,因为面上挂不住,竟然更加变本加厉,不可理喻。 他有的是法子能锉锉她的锐气,消消她的气焰,可他又不想把时间花在这不重要的事情上,所以他视她如无物,甚至在她从高处摔下,身受重伤时也不曾闻问。 可这一刻,坦率承认自己是个失职母亲的她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睇着一旁的小茉,似笑非笑地问:「她真是你主子?」 小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其实自贺春恩伤了脑后,她也常觉得贺春恩不对劲,明明还是那个样子,却又像是彻头彻尾地变了个人一样。 「我都不认识你了。」霍晓涛直视着眼前的春恩,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笑,让春恩有种不舒服、像是被扎了几针的感觉,让她本能地开口回击,「也许你从来没真的认识过我。」 「也是。」他唇角一勾,略带寻衅地道:「看来我是得重新好好地认识你。」说罢,他都没多看他们娘儿俩一眼,越过他们,踏进照云院。 v第四章 随从贞平急忙跟春恩点头致意,然后快步跟上主子。 越过照云院的大门,贞平低声道:「春姨娘像是变了个人,跟以前很不一样。」 霍晓涛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你又多了解以前的她?」 心脏紧缩着,像是有双手穿过他的胸膛,狠狠地掐住一般,让他不能呼吸,也清楚地感觉到生命正一点一滴的流失,他想挣扎,四肢却渐渐麻痹,没了知觉。 他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那张美好又熟悉的脸庞,那是他宠爱的女人…… 她眼底有一丝惊惧,唇角微微的抽动,像是在笑,又像是想哭。她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似乎在确定他会完完全全从这世界上消失。 春恩,救……救我…… 他发出微弱声音的同时,知觉及意识也离开了他这身虚弱消蚀的身躯。 「吓!」霍晓涛猛地睁开眼睛,喉间灼烧乾涩,心脏……用极不寻常的速度狂跳着。 又是同样的恶梦。这一年多来,他总被这恶梦纠缠着,但那不是他的恐惧及怨恨,而是霍晓涛的。 一年多前,他发生一场车祸,伤重不治,之后莫名其妙又不可思议地穿越在被妾室贺春恩毒杀的霍晓涛身上。 他保有霍晓涛生前的记忆,清楚地记得,在他断气之前一如往常地喝下贺春恩为他熬的汤药。 她已经让他喝多久的毒汤了?对于毒杀亲夫这事,她绝非临时起意,而是谋划已久。 为了自保,他命她及霍子琮移居遇月小筑,不管是对她还是霍子琮,他都没有半点的难过不舍,因为他对她没半点情感,而且他也不喜欢小孩。 穿越在封建时代的大户人家,还是这霍家唯一的嫡子,他自然是备受期待及重视的,只不过,过去的霍晓涛是个药罐子,个性又温吞迟顿,霍腾溪虽寄望于他,却又无望可期。 成了霍晓涛后,为防再有人伺机下毒,他在承明院砌了个灶,弄了间小厨房,更暗中找寻游医为他开药调养身子,自己也努力锻链身体。 他是个聪明人,悄悄地摸清了府里所有人的底,了解自己的处境。 贺春恩在霍家是得宠的,就算他是个无趣的药罐子,但只要他在的一天,她在霍家就能昂首阔步,是什么原因让她计划毒杀他呢? 为财?不,霍晓涛从没让她吃少用少,再说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光是这点,就够她这辈子锦衣玉食,花用不尽。 谋杀不外乎情、仇、财,她不缺财,与他无仇,那么就只剩下情了。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就算是微不足道的线索都不放过,这才终于寻到她毒杀他的原因——她爱上霍碧山了。 只是她以为他死了,她便能跟霍碧山光明正大的相爱吗? 这可不是二十一世纪,就算他死了,世俗礼教也不允许她从了霍碧山,她再笨都该明白自己是什么身分及处境,可即使知道,她还是做了蠢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给了她足以教她行险的诱惑。 他怀疑霍碧山是毒害霍晓涛的同谋,但自他穿越在霍晓涛身上后,霍碧山就安分守己地守着织坊,并无异状。 说起来,何只贺春恩,他不得宠的正室赵媛跟表哥高天晴有私情之事,他亦知悉。 说到这高天晴,他是天羽织在京城分号的二掌柜,此人长袖善舞,精明练达,虽有长才却又安于蛰伏,不贪权夺利也不争功诿过。 他是因为跟赵媛娘家有亲戚关系才进了天羽织,却是从基层的伙计干起,凭靠着本事及成绩,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 此人交游广阔,上至达官显要,下至贩夫走卒,他都能轻松应对,更深得客户的信任及喜爱,简单来说,他是个能做事、能替天羽织创造收益的人。 他从没戳破高天晴跟赵媛的事,一是他对赵媛并无感情,不会生妒怨之心;二是高天晴乃是可用之材,他不想失去一个可以帮自己赚钱的人。 所以,他对每三个月至盛京呈报,却又在府外幽会赵媛的高天晴睁只眼闭只眼,也放任总以爱恋眼神追随霍碧山的贺春恩。 他得说,他对贺春恩的想法是不同于赵媛的,赵媛顶多心不在他身上,倒还认命安分。可贺春恩这个看似无害的柔弱女子,却选择毒杀亲夫。 霍晓涛待她不薄呀,虽说霍晓涛这破身子跟无趣的性情,于一个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年轻女子来说确实是让人苦闷,但……她下手也太狠。 那日秦月园夜宴,他提早离席,之后不久便发生了十几条大狗冲上亭台,贺春恩在一片黑灯瞎火之中失足坠落的意外。 据贞平说,她被送回来时,头破血流,气若游丝,命在旦夕,可他心里没半点感受,就连做做样子去探望都没有。 昨儿早上是她伤癒后他们第一次碰面,她,还是她,却又不像是她,光是对霍子琮那小霸王的教养,她完全不像他认识的贺春恩。 现在的她有着强大的气场,但不是从前那种骄横强蛮,她没了往昔的盛气凌人,眼底绽放着自信的光采。 那一摔看来不轻呀,摔得她连性子都转了。 他睡不着了,从来没有谁让他难以成眠,除了……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着无名指上那一圈淡青色的刺青。 那是他穿越后找人给自己纹上的,即使离了那么远,他还是不想忘记「她」。 他是爱她的,在遇上她之前,他只爱自己,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可当她来到他的生命里后,孤单无依的她没有让人我见犹怜的柔弱气质,只有积极正向的气场,她活得像是颗太阳,再冷再傲的他,都能让她焐暖。 可他有太多执着,太多习惯,太多自以为,即便爱着她,始终不肯为她退让半步。 你太爱自己了。 跟他提出离婚的那天早上,她这么对他说。 他用自以为的方式爱她,他以为那便足够维持支撑婚姻,却不知道那正一点一滴消蚀着他们的爱。 离婚后,他消沉了一些时日,直到他戴回被他收到抽屉最深处的那只婚戒,他知道自己还爱她,却又不敢去找她,因为他抛不开那该死又毫无意义的男性尊严。 他后悔,他若及早体悟到生命是如此无常,那么他会在生命终结前让她知道他爱着她。 v第五章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时时占据你的心,四肢只为他舒展,笑颜只为他绽放,眼波只为他流转,心脉只为他搏动,人生只为他前行,余生只要他一人。 从前看着这几句话,他只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可如今他却感到惆怅。 有的,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但他已经失去了。 「呿。」想着,他不自觉地轻啐自己一记,贺春恩怎会让他想到他无缘的前妻去了? 他有点懊恼地躺下,闭上双眼,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章 挽救原主的人缘】 春恩是个闲不住的人,身体刚有起色,便开始在府里活动起来。 有感贺春恩本是个人缘差的姨娘,子琮又是个讨人厌的小霸王,她决定带着他走出遇月小筑,接触更多的人,好让大家看见他们母子俩的改变。 让子琮睡过午觉后,趁着阳光还暖,春恩带着子琮,领着小茉跟舒眉来到霍府的畅春园走走。 畅春园是霍府最大的庭园,一年四季草木扶疏,即使是在这深秋九月,还是草绿花红,园中有假山,还有两个大小不一的水池,两池间有一红桥相连,中央有座小茶亭。 过往,霍府不管是府内的家宴或是对外宴请,都会选择在畅春园举行,这里可说是霍府的交谊中心。 春恩带着子琮来到畅春园,远远地便看见苏翠堤带着珠落,跟几个丫鬟嬷嬷在茶亭里谈笑,想起之前苏翠堤在照云院看见她时的反应,春恩心想,这是个释出善意的好机会。 「子琮,咱们去跟你婶母及珠落姊姊玩,你可要乖。」她叮嘱子琮一声,立刻拉着他往茶亭的方向走去。 原本说说笑笑,喝着茶、吃着小点心的苏翠堤一见他们远远走来,顿时笑意一收,竟急急忙忙地吩咐起丫鬟嬷嬷们收拾东西,打算准备离去。 可她们收拾的速度赶不上春恩跟子琮的脚步,还没能从桥的另一头离开,春恩跟子琮已经上了桥面,打了招呼…… 「二太太,请留步。」春恩漾开笑颜,加紧脚步赶上前去,因为她已经看见苏翠堤急忙想离开现场了。 天啊,这贺春恩从前到底是有多恶质霸道? 「春姨娘……」苏翠堤眼见走不了,只能硬着头皮留步。 「前几日在照云院来不及跟你说上话,真是可惜。」春恩走向她,笑盈盈地道:「之前我受伤卧床时,你来看过我,还没跟你道谢致意呢。」 苏翠堤不敢直视她,只是摇摇头,一副畏缩模样,「春姨娘言重了。」 「难得今日秋阳和暖,子琮也在小筑闷了好些日子,所以特意带他出来走走,不想便遇见你跟珠落……」春恩从她面上表情及眼神便可看出她是多么急着想离开。 就算是霍晓涛的宠妾,又生了一个儿子,贺春恩也不该霸道到苏翠堤得这样回避她吧?再说了,她都失宠一年多了,苏翠堤还如此顾忌着她吗? 看来,要改变贺春恩的形象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二太太,我们可以聊几句吗?」她用商量的、央求的语气对苏翠堤说。 她的态度跟语气让苏翠堤感到疑惑,怯怯地道:「聊、聊什么呢?我……」 「二太太,我撞伤头后忘了好多的事情……」她殷切地注视着苏翠堤,「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知道自己从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如果你愿意,可以同我聊聊吗?」 听到这话,苏翠堤愣住,就连她身后的丫鬟跟嬷嬷都呆了。 「我虽忘了很多事,但从你及大家的态度和反应看来,我从前似乎做了很多不讨喜的事,我是真心诚意向你道歉的。」 「春姨娘,过去的事就……」苏翠堤话未说完,身后忽然传来珠落大哭的声音。 大家转头一看,见因为大人停下说话便迳自走到一旁看鱼的珠落正哇哇大哭,而子琮就站在她面前。 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苏翠堤便急忙走上前,一把抱起珠落,领着丫鬟跟嬷嬷们快步离去。 「娘,子琮打我,呜……」 春恩听见珠落对苏翠堤的哭诉,倏地转头看向子琮,问:「子琮,你欺负珠落?」 「我没有。」子琮说。 「珠落明明说你打她。」她神情严肃地道。 子琮抿着小嘴,眼眶泛红,「我……我没有!」 「不准哭。」她直视着他,「你犯错还哭?」 子琮倔强地迎着她的目光,强忍着委屈的泪水,「我只是想拉珠落去玩,可她就哭了……」 春恩微顿,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 「我真的没打珠落。」 她神情凝肃地看着他,沉默须臾,叹了一口气。蹲下来,她拿出手绢轻轻擦拭子琮眼角的泪水,「别哭,姨娘相信子琮就是了。」 她语气一软,子琮反倒掉下眼泪,扑进她怀里。 春恩拍抚着他的背,心里感到歉疚,她方才对他实在太严厉了,应该要先听他解释的。 「对不起,娘不是存心凶你的。」她由衷地向他道歉。 「姨娘从前总说我可以欺负珠落,因为珠落是不值钱的女孩,不及子琮矜贵……」子琮抽抽噎噎地说:「可是我刚才没……没有打她,真的没有……」 听见子琮这番话,春恩的胸口抽痛了一下。 贺春恩是这样教育他的?怂恿、鼓励自己的孩子去霸凌别人的孩子? 「好孩子。」她将子琮拉开,温柔笑看着他,伸手轻轻地拭去他脸上的泪,说道:「子琮把姨娘说的话听进去了,真的很好。」说着,她再度将子琮深拥入怀。 他在贺春恩的教养下成了欺负别人、无礼蛮横的小霸王,看来是加害者,但实际上也是受害者,幸好他还小,让她还来得及导正、疗癒他心里的伤。 「子琮,是姨娘从前太不懂事了,才会那样教育你。」她轻轻抚着他的背,温柔地道:「这世界上的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人特别低贱或特别尊贵,每个人都有他的价值,你懂吗?」 价值两个字对他来说太抽象了,他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 见状,春恩继续说明,「士农工商,每个人都在做自己该做的事,例如你身上穿的衣服,便是农人或养蚕人养蚕种棉花,再由织工制作成布料,由裁缝裁剪缝制,才让你有衣物蔽体御寒,若没有这些人在他们的岗位上努力,我们就没有衣服可穿了,是不是?」 v第六章 这说明,子琮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自己抹去眼角的泪水。 「我们每天睁开眼睛所吃所用的,都是这世界上的人所努力的结果,每个人都很重要,没有谁是低贱的、没有价值的,明不明白?」 子琮颔首,「子琮明白。」 看着他那可爱的小脸蛋,她温柔微笑,「珠落误会你想打她,才会吓得放声大哭,改明儿我们带礼物去跟珠落道歉,好吗?」 子琮用力点点头,「嗯!」 珠落是个五岁的小女孩,春恩心想,这年纪的小孩应该很喜欢布娃娃吧?于是她决定缝一对布玩偶,让子琮送给珠落好向她赔罪。 孩子不记仇,只要见了喜欢的东西,很多不愉快的事就会忘记。 她看得出来苏翠堤非常疼爱珠落,只要讨好了珠落,苏翠堤应该不会拒她于千里之外。 决定了之后,她问小茉跟舒眉可有现成的布,然后在两人的引导下,走进了遇月小筑的侧屋。 进入侧屋,春恩当真被吓了一大跳,之前她以为这里是堆放杂物的储物间,因此没特别注意,没想到房间里一个叠一个的木箱里面,全是子琮的新衣跟一些少见的布疋。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全是她过往要求天羽织的工坊送来的。 天羽织的伙计每个月会送布进府让她挑选,她挑选之后便交由工坊为子琮缝制新衣,但这些新衣有些只穿了两三次,有些甚至连打开多看两眼都不曾。 她实在太惊讶了,贺春恩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为霍晓涛的妾室,是不必俭朴度日,但也不能如此豪奢浪费吧? 拣了几块较为普通的料子,再拆了一件子琮的旧单衣,春恩只用几个时辰的时间便缝了一对漂亮的布娃娃,让小茉跟舒眉都惊呼不已。 「春姨娘,想不到您的手这么巧!」小茉是跟着她从贺家嫁过来的,却从来不知道她家小姐有这样的好手艺。 「是呀,春姨娘,你缝制的这布娃娃都能卖钱了,瞧它们身上的小衣服多精美呀!」自被崔姨娘调拨前来侍候她至今,舒眉还不曾见她动过针线呢,没想到她这一出手,便是惊人之作。 一旁,子琮满脸新奇地看着她缝的两个布娃娃。 春恩将布娃娃交给他,摸了摸他的头,「子琮,这是给珠落姊姊赔不是的礼物,明儿就由你交给珠落姊姊好吗?」 子琮用力地点点头,然后有点不安地问道:「这样……珠落就不会哭了吗?」 「肯定不会的。」春恩温柔一笑,语调轻柔和缓地道:「子琮,珠落是你的堂姊,也是你目前唯一的兄弟姊妹,你们要和平相处,相亲相爱,知道吗?」 其实子琮似懂非懂,但只要是从娘亲口中说出来的话,他都听从。 「姨娘从小就没有兄弟姊妹,很是寂寞,所以特别羡慕别人家有兄弟姊妹一同读书玩耍,你要好好跟珠落姊姊相处,明白吗?」 「明白。」子琮用力点点头。 「子琮真是姨娘的乖儿子。」春恩笑着,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子琮看着她,漾开欢喜的笑意,姨娘以前从来不曾对他做过这样的动作。 他非常喜欢受伤后的姨娘,受伤后的姨娘虽然对他很严格,反而让他觉得很温柔,她会给他说床边故事,会在睡前对他说「祝子琮好梦」,然后在他额头上亲吻一记…… 他真的真的好喜欢现在的姨娘。 可听见她刚才那些话,小茉却露出狐疑的表情。小姐说她从小就没有兄弟姊妹?奇怪,贺家除了她,还有三男四女,共计八名子女,小姐怎会说自己没有兄弟姊妹呢? 小茉歪着头,想了想,猜测这应是她为了教导子琮要与手足相亲相爱,才随口编出来的吧? 向阳院,花厅。 「珠落姊姊,送给你。」子琮很有精神地,笑容满面地将手中的一对布娃娃递出去。 挨在苏翠堤身边,原本一脸惊惶不安的珠落一下愣住了,两眼发直地看着那对做工精美的布娃娃。 不只她,苏翠堤以及此时在花厅里的其他仆婢也都一脸不可思议,观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二太太,这是我自己缝制的布娃娃。」春恩神情诚挚地道:「那天子琮吓哭了珠落,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特地缝了这对娃娃向珠落赔不是,还请笑纳。」 苏翠堤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手足无措地看着一旁的王嬷嬷。 不知从何时开始,贺春恩对她便充满了敌意,一开始是收敛的、隐讳的,可后来,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甚至放任子琮欺负珠落。 身为母亲,她当然生气也不满,但贺春恩是霍晓涛宠爱的妾室,又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举止嚣张些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她不明白的是,做为霍家庶子的媳妇,一向谨守本分,事事顺应,未敢出头,对贺春恩也素来敬让守礼,进退有据,为何贺春恩还要到处针对她,甚至打压她呢? 原以为遭受这毫无道理的欺压,丈夫能为她出头,可当她向霍碧山提及此事时,霍碧山却要她隐忍、闪躲及回避,不只他,就连亲婆母崔姨娘都要她知所进退,不得生事。 她本就不是个好惹事的人,若不是贺春恩处处针对她,她也不会拿这事去烦霍碧山。 只是出嫁从夫,既然丈夫要她躲、要她忍,她就只能遵从。 贺春恩受伤之后声称自己失忆,对她释出善意,这固然是好事,但一个人突然转性变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却也令她心惊胆颤。 「小小姐。」王嬷嬷轻轻在珠落背上推了一下,「小少爷给您的,快收下吧。」 王嬷嬷是苏翠堤陪嫁的嬷嬷,是看着珠落长大的,因此珠落向来听王嬷嬷说的话。 珠落怯怯地接下子琮热情递过来的一对布娃娃,虽然有点不安,目光却被那对精致的布娃娃而吸引。 「珠落,喜欢吗?」春恩笑问。 珠落不敢说话,还是王嬷嬷提醒她,「小小姐,春姨娘问您呢。」 珠落微抿着唇,点点头。 春恩抬起眼,正视着苏翠堤,「二太太,我受伤后失忆,实在是记不得从前的事了,不过看你及大家看待我的眼神及态度,我几乎能确定自己从前是个讨人厌的人……」 「不……」苏翠堤语塞。 v第七章 春恩蹙眉苦笑,「我是失忆了,但并不傻,我知道自己从前肯定是个万人嫌。」说罢,她正色并弯腰一个鞠躬。 这举动,吓得苏翠堤几乎要跳开。 「对不起。」春恩发自内心地说:「我为从前做的事向你道歉,也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接受全新的我。」 此时,不只苏翠堤,其他人也都是一脸震惊。 「二太太。」春恩继续道:「你我都是嫁进这个家的人,若能以姊妹相称,真诚相待,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春姨娘……」 「如果你愿意,我们私底下以闺名相称,这样亲近一些,如何?」她说。 面对如此友善亲和的她,苏翠堤有点不知所措,尽管意外、不解,但性情温顺的苏翠堤还是回应了她的善意,「既然春姨娘希望如此,那就……」 不等她说完,春恩主动且热情地牵住她的手。 苏翠堤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她。 「过去的都过去了。」她眼底绽放着热情的花朵,笑盈盈地道:「现在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夜深人静,一道瘦瘦的身影窜进了承明院,然后熟门熟路地朝着还亮晃晃的书斋前去。 「大爷,是我。」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进来。」书斋里,霍晓涛正在抽查各分号呈上的帐册,对于门外女子的声音,他不陌生,那是莲心,向阳院的粗使婢女。 莲心推门,轻移步伐地进了书斋,但不敢靠近他的案桌。 「什么事?」 站在几个大步外的她,小心翼翼地道:「大爷,是关于春姨娘……」 闻言,他一顿,终于抬起脸来看着她,「她怎么了?」 「春姨娘最近常往向阳院走动。」她说。 闻言,他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做什么?」 「都是带着小少爷去找二太太跟珠落小姐。」她说。 「噢?」他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莲心是向阳院的粗使丫鬟,他是几个月前才收买她当眼线的,目的当然是为了随时向他报告霍碧山院里的事情。 莲心今年十六,是盛京人士,家贫,她十二岁就进了霍府做事。 他知道她家有一病母及两名弟妹,生活困顿,急需救援资助,于是他提供她家里足够的生活费,让她做他的眼线耳目,而她也非常机灵,为他提供了许多消息及线索。 贺春恩过去一年来不曾去过向阳院,霍碧山也始终跟她保持距离,大概是因为求爱不成,贺春恩便将怒气转嫁至苏翠堤及珠落身上,对她们母女俩不甚友善,甚至放任子琮欺凌珠落。 如今她却多次前往向阳院拜访苏翠堤?为的是哪桩? 「她去向阳院都做了些什么?」他好奇了。 「第一次去,是带她亲手缝制的两只布娃娃向珠落小姐赔不是,第二次去,又送了自己缝的绢花头饰送给二太太跟珠落小姐,第三次,她说想帮肚子越来越大的二太太缝制舒适的孕衣……」 听到这,他更觉讶异了,不管是他所知道或是残存记忆中的贺春恩,都不是一个如此心灵手巧又贤慧友善的女人呐,摔了那么一下,是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教她脱胎换骨了吗? 「除了二太太,她还接触了谁?」他问。 莲心微顿,「大爷是指……二爷吗?」 他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莲心迎上他凌厉的目光,心抽了一下,忙道:「没有,春姨娘从没遇到过二爷,不过二爷知道她近来常去,似乎不甚欢喜。」 「唔。」他神情有点严肃,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莲心恭谨地一欠身,旋身走了出去,并带上书斋的门。 才出书斋大门,莲心便看见贞平站在廊下跟她招手,她赶紧走向他,低声道:「贞平哥,有事吗?」 「没什么。」贞平将手上用油纸包着的几块酥饼递向她,「刚才看你进书斋,我赶紧回房拿这个给你。」 莲心微怔,疑惑地看着他,「这是?」 「是京城珍味斋的杏花核桃酥饼。」他说:「今儿京城分号的大掌柜带来的伴手礼,大爷赏我的。」 「原来如此。」莲心一笑。 贞平定定地望着她,心思一目了然,「你肯定没吃过来自京城名店的点心吧?」说着,他将用油纸包着的酥饼塞到她手心里,「拿着。」 虽是借花献佛,可莲心知道这东西并非唾手可得,心里很感激及感动。 「谢谢贞平哥。」她露出甜甜的一笑。 贞平抓抓自己的颈脑杓,羞涩地笑道:「这没什么……啊,对了,我前天帮大爷跑腿时,顺道去了你家里一趟,你娘亲跟两个弟妹都安好,你不用担心。」 莲心一听,红了眼眶,「是吗?我娘亲的病……」 「她好了许多,气色也红润了些。」贞平见她红着眼眶,心里一揪,「你放心,我若没事就去帮你瞧瞧,若有什么都会立刻告知你的。」 莲心眼角含泪,满心感激地道:「贞平哥,真是太感激你了。」 「小事,别放心上。」贞平温煦一笑,「你快回去吧。」 「嗯。」莲心点头,将酥饼牢牢地抓在手中,旋身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贞平看傻了,笑痴了。 在他身后不远处,霍晓涛已打开门并站在那儿,看莲心走出承明院后,他这才清了一下喉咙。 听见声音,出神的贞平倏地一惊,连忙回头,「大爷?」 霍晓涛唇角一勾,取笑他,「少男情怀总是诗呐。」 贞平搔搔头,难为情地傻笑着。 这是霍晓涛将春恩驱至遇月小筑后,第一次踏进这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走进这里,许是他听到、看到的贺春恩勾起了他的好奇及兴趣吧? 深更半夜地,所有人都睡了,但侧屋的窗户却透出光亮,他思忖了一下,迈开沉稳却小心的步伐,不惊动任何人地走向侧屋。 门半掩着,他自门缝中往里面一瞧,只见春恩就着灯火,正在一方工作台前缝制衣服。 那工作台是块木板,底下堆砌着砖块做为桌脚,一个又一个的箱子堆叠在墙边,有两个箱子搁在工作台边,上盖打开,里面似乎存放着布料。 v第八章 许是缝得眼睛酸涩了,春恩揉了揉眼睛,又伸展起腰脊,搥搥自己的肩颈,突然间,她视线扫过屋门,恰好与他四目相对,吓得整个人都跳起来。 「啊——」她惊叫一声。 霍晓涛知道自己吓到她了,可不知为何,她的反应让他有点想笑,他推开门,「吓到你?」 春恩余悸犹存,气呼呼地瞪着他,突然看见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谁不会吓着? 「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她质问他。 「我不知道你如此胆小。」他以为胆敢毒害亲夫的她应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三更半夜,有两只眼睛静静盯着你,你不怕?」 「你也知道已经三更半夜?」说着,霍晓涛走了进去,因为他对她台上的东西感到好奇。 只见工作台上搁着裁好的衣片,一旁还散着两三张图稿,他拿起一看,竟是一件类似韩服的衫裙及细部分解图。 「这是什么?」 「是翠堤的孕服。」她说。 翠堤?叫得可真亲切,她何时跟眼中钉苏翠堤处得如此好了?是真心还是假意?假使是真心,她是哪来的真心?若是假意,她又存着什么心思? 「这孕服是你自己的灵感?」他问。 「是。」她从他手中将图稿抢回,「你别打扰我做事。」 挺呛的啊,他挑眉一笑,「能聊聊你的灵感吗?」 「你几时对我的灵感有兴趣了?」她还为他刚才吓她而生气,语气跟表情都不太友善。 可一回神,她突然想到一事,那就是……他怎么会踏进遇月小筑?就连她深受重伤,奄奄一息时他都不曾来过,现在是哪条筋不对,居然三更半夜跑来。 「你睡不着?」她睁着大眼,一脸严肃地问他,「不然为何三更半夜地跑到这儿来?」 「你是我的妾,我的女人,我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吧?」他兴味一笑,还故意强调「女人」二字。 瞥见他那高深莫测的一笑,她心头一惊,喔不,他该不是欲火焚身睡不着,才会三更半夜摸到这儿来找她灭火吧? 她警觉地紧缩着全身的肌肉,两只眼睛防备地看着他。 霍晓涛从她眼底觑见了防备及警戒,也从她的身体语言读到了她的「拒绝」,他本不该在意,却不知为何竟感到有点不是滋味,他下意识就故意地欺近她…… 见他突然靠近,春恩吓得起身想躲,可动作太急,竟不小心绊到了脚,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后仰去。 「啊!」她惊呼出声的同时,霍晓涛行如闪电般的伸手捞住她,然后一个振臂将她捞进怀里。 余悸犹存的春恩,反射性地揪住他的衣襟,抬起头时,发现他也正低头看着她。迎上他那深邃幽黑的眸子,她不自觉地吞咽了口水,心跳漏跳了一拍。 见鬼了,她怎么有种触电的感觉?这感觉,她曾经有过,那是前夫第一次把她当贵宾狗摸的时候。 她赶紧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谢谢。」 「我们曾经非常亲密,你……为何怕我?」他直视着她。 「我……」她强自镇定地迎上他的视线,「我没怕啊。」 「你刚才分明是在躲我……不,应该说是拒绝我。」他说着,两道视线犹如电光般射向她。 她心头狂跳,「我、我只是……我们已经一年多没什么接触了,不是吗?」 据她所知,自他将贺春恩驱至遇月小筑后,就视她如空气,这一年多来,他没来看她,对她亦不闻不问。 如果他今晚是来求欢的,那她可以用「分居年余已生疏」为由拒绝他吧? 「你这是在怨我冷落了你?」他深沉的眸子像利钩般,勾挑得她心惊肉跳。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要命,他该不会以为她这么说是在跟他抱怨,怪他让她独守空闺,孤枕难眠吧? 「我只是跟你有些生疏了,觉得尴尬,所以……」春恩试着解释,但她发现她越解释,他的表情越是难看。 霍晓涛定定地不动,目光冷冽地看着她,她真以为他对她有什么想法? 这一年多来,霍碧山躲她躲得远远地,任凭她故意去找苏翠堤麻烦,他也没出声,表明了不想跟她再有任何的纠葛。 她……还对他念念不忘?她多次接近苏翠堤,难道是安着什么坏心眼? 看她躲的样子,霍晓涛心里一阵不快,寒着脸,他冷笑问:「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咦?」她一怔,他没打算做什么吗?那他刚才干么一副意有所图的样子?再说了,他若没什么想法,三更半夜跑来干么? 「我对你一点想法都没有,你大可放心。」他说着,迳自地看着她工作台上的半成品。 我对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听到这句话,她应该松一口气,感觉自己逃出生天才对,可为什么她心里有种……受伤、受挫的感觉? 贺春恩到底做了什么惹他生气,教他厌憎她到这种程度?他们从前明明很恩爱,他也很宠爱她的啊。 好奇心的驱使让她努力地想回想起一切,可当她想找回属于贺春恩的记忆时,头就痛得像是被电锯切到一样。 「你……」霍晓涛睇着她,故作不经意地问:「听说你最近常往向阳院走动?」 「是。」听说?他听谁说的?向阳院的人,还是她身边的谁?她心中警铃大作,问:「你在监视我?」 听到这话,他微顿,状似轻松地道:「这霍府里没有我问不到的事,何须监视你?你不喜苏翠堤是众所周知的事,为何如今却特意接近她?」 「我不知道自己从前为什么不喜欢她,还故意找她麻烦,可现在……」她一脸真诚笃定地说:「我喜欢她。」 霍晓涛先是诧异,紧接着便勾唇一笑,「喜欢她?」 「翠堤是个温和良善、贞静娴淑的女子,相处起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她说:「如果我以前不喜欢她,那一定是因为我从前是个令人厌憎的人。」 听到她这番话,霍晓涛忍不住地睁大了眼睛——他实在不乐意让她发现她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这霍府中,除了小茉、舒眉跟子琮,我没什么亲近体己的人,难得她性情如此温煦,我有什么道理不跟她好好相处?」她继续道:「再说,府里除了珠落,子琮并无年纪相仿的玩伴,珠落跟他是有血亲关系的堂姊弟,我希望他们能互相友爱。」 v第九章 在他眼前的明明是贺春恩,可他却感觉她像是一个陌生人,而且是一个「讨喜」的陌生人。 她真的变得他都不认识她了。 「你可知道互相友爱对霍家这种豪门大户人家来说有多么的奢侈?」他想起他的原生家庭。 其实他的原生家庭跟霍家相差无几,兄弟姊妹为了家族事业、为了资源分配,互相猜忌算计,对彼此充满敌意,尤其是在各自婚嫁之后,情况更加恶化…… 「兄弟姊妹彼此是竞争的关系,为了争产、为了更多的利益及资源,彼此变得毫无情分可言。」他冷声道:「珠落是女孩,将来会出嫁,自然跟子琮没太大的利益冲突,但如若苏翠堤现在怀的是个男丁,将来他跟子琮便是……」 「不会的。」她打断他,「我会好好教育他,让他知道齐家的重要。」 他顿时沉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这些话好熟悉呀! 「我差点以为跟我说话的是别人了……」他蹙眉一笑,「这些话曾有一个天真的人对我说过。」 他是说她天真?她才不是天真呢,是他的想法太负面、太偏激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刚才说的那番话还真像她前夫会说的,难道亲情对他们这些生长在有钱人家的小孩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吗? 「总之我会好好教育子琮,绝不让他在猜忌及恶斗之中成长。」她语气坚定地道。 「是吗?」他好整以暇地一笑,饶富兴味地说:「我拭目以待。」 她不甘示弱地道:「你等着瞧吧!」说罢,她话锋一转,「时候不早,我要歇下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闻言,霍晓涛挑了挑眉,对他下逐客令?真行。 他没有为难她,也没有罗嗦,旋身便走了出去。 【第三章 性格大变惹人疑】 「唉呀,这袭孕衣真是好看。」 「可不是?看起来既舒适又漂亮。」 穿上春恩亲手设计缝制的孕服,苏翠提得到了大家的赞美。 这件孕妇装是春恩以韩服为发想所设计的,将腰线提高至胸下,再配合胸前裁片,不只能托住孕期丰满的胸围,也能让日渐突出的肚子得到喘息的空间。 布料选用保暖柔软,延展性较好的棉布,舍弃了一般富裕人家喜爱的丝绸及缎料,但为了不使其单调乏味,她又挑了几块织锦在袖口、领口、裙摆及腰间做了点辍。 「娘,您好漂亮。」珠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苏翠堤。 苏翠堤藏不住笑意,「是吗?」 「嗯!」珠落用力地点点头,「珠落也想要一件这么漂亮的衣服。」 听着她的童言童语,大伙儿都笑了。 「小姐,瞧你说的是什么话。」王嬷嬷笑道:「这是有身子的人穿的。」 「可是珠落喜欢。」珠落拉着苏翠提的袖角,一脸失落。 见状,春恩温煦一笑,「珠落也喜欢吗?」 珠落看着她,诚实地点了点头。 春恩弯下腰,指着自己的脸,「来,亲春姨娘一下,春姨娘就缝一件送你,让你跟你娘穿一样的衣裙。」 珠落一听,立马快步走向她,捧着她的脸,在她脸颊上亲了一记。 此举让所有人都是一惊,可紧接着都忍不住笑了,虽然大伙儿嘴上没说,但心里都有着同样的感受,那就是——这位春姨娘真的变了。 从前的她浑身带刺,谁见谁都觉得不舒服,可现在的她,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教所有接近她的人都觉得心窝热烘烘的。 正当大家说笑之际,赵媛来了,看着花厅里欢声笑语,一票主婢们脸上都是愉悦的神情,她不禁愣了一下。 听闻贺春恩近来跟苏翠堤走得近,她原先还不信,可如今,她算是亲眼见着了。 「还真热闹。」她略略提高声音以吸引众人的注意。 身为向阳院的女主人,苏翠堤立刻趋前,「大嫂怎么来了?」 「你们一个个欢声笑语地,哪会发现我的存在?」赵媛说着的同时,已注意到苏翠堤身上的衣裙,「啧,你这一身是……」 苏翠堤笑意随着唇角漾开:「这是春恩……春姨娘帮我量身缝制的孕服。」 听见苏翠堤刚才直呼贺春恩的闺名,赵媛心头一顿,从何时开始,她们已好到可以直呼彼此的闺名了? 「你刚叫她……」她不自觉地将目光扫向站在几步之外的春恩,「春恩?」 苏翠堤先是一顿,然后小心翼翼地道:「是的,春姨娘说大家年龄相仿,私底下这么称呼比较亲切。」 听着,赵媛心里很不是滋味,虽说过去她跟苏翠堤也不到交心的程度,但关系还算友好,怎么在她不知道的时侯,苏翠堤跟贺春恩就成了好姊妹了? 「你还真的转性了。」赵媛视线直射向春恩,「从前你总看二弟妹不顺眼,彷佛她碍着你什么的……」 这是她穿越以后第一次跟赵媛直球对决,赵媛倒是爽快,一点都不隐藏其敌意,这样的人春恩不讨厌。 「人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在你身上不适用……」赵媛说话的同时,眼睛也上上下地打量着春恩。 尽管赵媛说话夹枪带刺,但春恩不打算跟她硬碰硬,「我受伤失忆后,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只希望大家能尽弃前嫌,重新来过。」她望着赵媛,微微笑道:「若我先前对大太太有任何不敬冲撞,也请大太太大人有大量,让我有补偿及修复的机会。」 赵媛闻言,一脸惊疑地看着她。从前,贺春恩总是气焰高张,张牙舞瓜地与她厮杀到底,如今竟是如此不卑不亢,谦和有礼…… 习惯了与春恩作对厮杀,面对突然变得温和的她,竟教赵媛寻不着施力点展开攻击了。 「真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赵媛以冷嘲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居然能从你嘴巴里听见这些话?过去仗着自己受宠又生下儿子,你……」 「大太太。」春恩打断了她,「妾身再有万般不是,那都已经过去了,受了那么重的伤,也算是死过一回,如今你就当我是个全新的人吧!」 「什……」赵媛被噎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v第十章 温和善良的苏翠堤见状,赶紧打圆场,「大嫂,咱们三人都是霍家的人,有道是家和万事兴,若今后能情若姊妹,那自然是好事一桩。」她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生怕得罪了过往和平相处的赵媛。 但赵媛不领情,也不顺着她搭的梯子下,冷冷地瞅了她一眼,若有意指地道:「二弟妹,你拿人家当姊妹,却不知道人家图的是你的依靠。」 此言一出,春恩心头一震,赵媛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是在暗示着什么?什么叫她图的是苏翠堤的依靠? 「大嫂,你这话是……」苏翠堤一脸困惑。 「大太太。」赵媛身边的周嬷嬷警觉地低唤她一声。 周嬷嬷是赵媛的奶娘,早年丧夫,膝下无子女承欢,赵媛出嫁时便跟着她到霍家来了。 赵媛对她十分依赖,与她比与自己的亲娘还亲。 意识到自己一时气愤嘴快,赵媛故作无事地道:「罢了,我先回去了。」说罢,她旋身走出花厅。 步出向阳院,周嬷嬷神情一凝,「大太太,您别引火上身。」 赵媛虽自知冲动,却还是不甘心地道:「我也没冤枉她。」 「您是没冤枉她,可您也别忘了您……」周嬷嬷没把话往下说完,话锋一转,「总之您别没事找事。」 赵媛心知周嬷嬷是为她好,尽管心里还是恼着,却认分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就别叨念了。」 夜已深沉,一弯新月悬在天边,安安静静地伴着在灯下为珠落缝制新衣的春恩。 今儿下午,春恩便将纸版画好,裁好布片,想尽快地将珠落所期待的衣裙赶制出来。要是有缝纫机,这不过是一天的工作。只可惜在古代,她就只能一针一针的缝。 你拿人家当姊妹,却不知道人家图的是你的依靠。 赵媛的这句话再次钻进春恩的脑海里,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她说得那么斩钉截铁,一副有所本的样子,实在不像是随口胡说。 赵媛说她图的是苏翠堤的依靠,苏翠堤最大的依靠应该是什么呢?钱、权,还是…… 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苏翠堤嫁人了,丈夫也还没死,肚子里怀的还未知是男是女,那么…… 突然间,一个念头钻进春恩脑子里,惊得她连拿在手上的针都忘了,狠狠地戳进指腹里。 「嘶!」她疼得嘶了一声,却无暇关注自己扎出豆大血珠的手指。 赵媛说的依靠是指霍碧山吗?难道…… 一阵凉意从春恩脚底板间往上窜,直冲到她的心窝,她倒抽一口气,心脏狂震不已。赵媛那番话是在暗示她对霍碧山有「企图」吗?贺春恩过往处处针对苏翠堤,还让子琮欺负珠落,是因为她对霍碧山…… 喔,不!这实在很可怕,霍碧山是霍晓涛的弟弟,霍晓涛从前又是那么宠爱贺春恩,她却对霍碧山有了不该有的情愫,甚至还因此妒恨苏翠堤并处处针对为难。 那样说来,霍晓涛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才对他们母子如此冷漠,甚至将他们驱至遇月小筑,不再闻问吗? 那霍碧山知道吗?如果不知道,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女遭到不理性、不礼貌的对待?如果他知道,那又表示什么?他跟贺春恩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情事? 想到这,她头皮一阵发庥,霍晓涛对子琮如此淡漠,该不是因为……老天爷,莫非子琮不是霍晓涛所出? 她脑海里顿时浮现岀八点档洒狗血的各种不伦剧情,教她一阵头晕目眩。 「天啊……」她扶着额头,神情纠结痛苦。 「你怎么了?」这时,霍晓涛低沉的声音陡然传来。 她身子一震,抬起头来往门口看,霍晓涛不知何时站在那儿,正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注视着她。 面对他,再想到刚才在她脑子里打转的那些事,春恩莫名地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尽管犯错的不是她。 「身子有恙?」霍晓涛走进侧屋,见她扶额闭眼,面露不适,心头不自觉地一震,心想她是不是熬夜过劳了。 自上次后,霍晓涛便嘱咐莲心,只要贺春恩去了向阳院便要向他禀报。 方才莲心进承明院告知他,今天贺春恩将亲手缝制的孕服送至向阳院,得到大家一致赞赏之事,还说赵媛也突然去了向向阳院,却一脸不悦离开的事情。 问莲心是不是赵媛跟贺春恩起了口角,莲心却说,自己只是粗使丫鬟,当时在院里干活,并不知道她们在花厅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头到尾都未听到任何争吵声。 真是奇怪了,过往里,赵媛跟贺春恩就像是两尾无法见容对方存世的斗鱼,只要碰上了,就算不争个你死我活,也必然是唇枪舌剑,机锋百出,可这次,莲心却说没听到任何争吵的声音? 除了这些,莲心也从别的丫鬟那儿听说珠落十分喜欢春恩为苏翠堤缝制的孕妇服,春恩还因此答应也给她缝制一件,好教她们母女俩能穿上同款式的衫裙。 缝了孕妇服,她现在还要缝制童装? 正计划着在盛京开设第一家童服店的他得知后,忍不住想知道,关于童装,她会有什么样的发想。 此时,她脸上带着愁色,眼神复杂,他无法立刻读懂她现在的情绪。 「我……」正猜疑着贺春恩跟霍碧山可能有不可告人之事时,霍晓涛的突然岀现让她慌了。 他走过来,见她神色不安,微微皱起眉头:「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没事。」说着,她故意装忙,收拾起工作台上的对象。 他瞄了一眼,看出那必定是件孩子的衣服,便问:「听说你缝制的孕服得到太家的赞赏?」 「没什么,大家没见过,只是觉得新奇罢了。」她说、 「确实是新奇,从前你从没展现这样的天分。」 「没有什么天分,只是设想翠堤的需要,将常服做一些改良罢了。」她不想花太多时间跟他讨论自己的设计,毕竟贺春恩从前不具有这样的专业,甚至是兴趣。 「这么晚,有事吗?」她话锋一转,反问他道。 「没事就不能来?」霍晓涛唇角一撇,径自抓了把椅凳坐了下来。 「……」春恩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v第十一章[07.12] 他不是说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那么近来三番两次毫无理由地往这儿跑是为了什么?他将贺春恩母子俩驱出承明院,甚至在她重伤之时都不曾关心闻问,如今赵媛的话在她心底发酵,令她想探究他对她的喜恶为什么如此绝对? 「我……」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果敢地道:「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他微微挑眉,「说。」 「我受伤后忘了许多事情,从前的事,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全都不记得了。」 霍晓涛眼底闪过一抹怀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是的。」她目光澄澈地直视着他,「我也很想记起一些什么,可每当我努力去回想,头就像是要爆裂开来似的。」 看着她脸上无奈、无助又懊恼的表情,霍晓涛还真想相信她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心里有个声音却提醒着他,不可失去戒心及防备。 「大夫说你可能会短暂或是永远失忆,或许有天你会想起过去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思及她对他下毒之事,霍晓涛的眼神骤地冷厉起来。 过去的你是什么样的人。这话听起来就有针对性,看来贺春恩是真的犯了什么天大的错,教他无法谅解。 贺春恩真的跟霍碧山「有一腿」,然后被他发现吗? 天啊!一定是因为家丑不外扬,霍家丢不起这个脸,她才没被拉去沉塘,但话说回来,就算真有此事,知情的人也应该是少之又少,否则贺春恩哪有脸面在霍家横着走路? 霍晓涛选择隐瞒此事,只将她跟子琮赶岀了承明院,这是因为他对贺春恩还有一点情分?还是…… 「你对过去很好奇?」他的声音毫无起伏,但眼神却锐利如鹰。 「我……」春恩老实地道:「我很想记起一些事情,记起自己从前是什么样的人,但又觉得害怕。」这么说时,她眼底确实透露出惶然不安的情绪。 觑见她眼底的忧疑焦虑,霍晓涛不自觉地胸口一抽,下意识问道:「害怕什么?」 「害怕我忘记的事情都是不好的事情。」她诚实地道。 闻言,他眉梢微微一挑,声音仍旧毫无起伏,「例如?」 春恩秀眉颦蹙,沉默须臾,像是内心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挣扎,半晌后,她抬起眼,迎上他正注视着自己的黑眸,心头不觉一跳。 事情是她所猜想的那样吗?若是,她这脸要往哪儿摆?可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就由爱生恨,他们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说内心不安,但她实在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活着,让往后的日子全被这滩水搅浑,反正他早就厌憎她了,再多些讨厌也不算什么。 下定决心,春恩直视着他,直白地问:「子琮是大爷你的亲生儿子吗?」 听到这话,霍晓涛不由得一怔,随瞪大了眼睛,「你怎会这么问?」 在原主各式各样的记忆里,他百分之九十能确定子琮确实是霍晓涛的。 贺春恩一开始的心思的确是在霍晓涛身上的,至于她是在什么时侯变的他不太确定,但应该是在生产后。 「你想起什么了?竟让你怀疑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他一脸兴味,语带促狭地笑睇着她。 他唇角悬着的那抹笑,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尴尬地道:「我什么都没想起来,只是你对他漠不关心,所以……」 「我没让他饿着、冷着,也由着你对他宠溺纵容,难道还……」 闻言,她眉心一拧,激动地打断他的话,「那不是爱。」 他一顿,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不是满足他的物质需求,宠他、纵容他便是爱,我们移居遇月小筑以来,你不曾闻问,就连最近两次突然到来,也不是来看他,为什么?」 为什么?很简单,因为他不喜欢小孩,不渴望有小孩,而那小鬼也确确实实不是「他」的小孩。 可这事,他无法告诉她。 「我是什么事情都忘了,但所有人都告诉我……从前你是宠爱我的,直到你生了一场大病后就与我形同陌路,一个人从爱到不爱是有理由、有原因的,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做了什么让你憎恶的事吗?我……我对不起你吗?」 听她连珠炮般的说完这一长串的话,他的情绪没有太多起伏,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激动的她。 直到他生了一场大病?她是真忘了吧,若她这是在装傻充愣,那她肯定能夺下影后的奖杯。 「今天见到大太太时,她说了一些话,我听着……觉得很奇怪、很不妙。」 「她说了什么让你觉得奇怪跟不妙?」 她轻咬嘴唇,一脸挣扎苦恼的样子,「她说我……我意图抢走翠堤的依靠。」 闻言,霍晓涛微顿,眉梢微挑,不语,但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她。 她抬起眼,怯怯地望着他,「我很喜欢翠堤,如果我从前真的有什么不好的想法,那也是从前了,现在的我……等等。」发现自己开始语无伦次,她深呼吸了一气,「我有点混乱了,让我喘口气。」 看着她彷佛真的很忧愁、担心,不知所措的模样,霍晓涛竟突然觉得她很可爱。 从前他觉得她是蛇蝎,可现在的她看着却像只单纯的小狗。 不妙,他对她真的松懈了。 努力整理了脑子里纷乱的思绪后,春恩再次望向他,「总之,我想问大爷的是,是不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例如与人私通、红杏出墙之类的,所以你才厌憎我,把我跟子琮驱至遇月小筑?」 终于说出自己内心的疑惑,她松了一口气。可松了一口气的时,又害怕他会说出什么让她崩溃又羞愧的答案。 霍晓涛沉默不语,在她澄澈纯真的眼底读到她的不安。 她是真的全忘了,是真的在怕呀!她忘了自己别恋霍碧山,忘了因为妒嫉而处处针对苏翠堤,忘了她曾胆大妄为到毒杀亲夫…… 要是她知道她从前的那些事,她会如何羞愧求去,还是一死谢罪? 「你以为的那些事都没发生过,我要你跟子琮迁居小筑,只是因为……」他目光一凝,「我对你腻了。」 她先是一怔,然后惊喜地道,「真的?真的只是因为这样?」 「是。」看见她那瞬间绽开的笑颜,霍晓涛不禁呆了一下。 这么灿烂、彷佛拥有全世界般心满意足的笑容,他曾在一个人的脸上看过,想起她,他左手无名指上那圈淡青刺青彷佛隐隐灼烧起来。 v第十二章[07.12] 从他口中证实贺春恩并未做岀赵媛所暗示的那种事,她心中大石才真的卸下,太好了,要是贺春恩从前真跟霍碧山有什么私情,又因 为妒恨而处处针对苏翠堤,那她往后怎么坦然地面对苏翠堤呢? 看来贺春恩从前对苏翠堤不好,单纯就是她个性恶劣罢了。 「真是太好了,」她拍抚着胸口,笑说:「要是我从前真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往后拿什么脸去面对翠堤了。」 「原来你只是担心没脸面对她?」他挑眉一笑。 「喔,也不完全是……」她尴尬地看着他,有点难为情地道:「我也在意你不再喜欢我的原因是什么,又为什么连子琮都不得你欢心 。」 「那对你重要吗?」 她微顿,想了一下,「倒也不重要,只是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但你可以喜欢子琮吗?」 说着,她用恳切的眼神注视着他。 他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地想着,喜欢那小鬼? 认真说起来,他也没讨厌霍子琮,只是不喜欢小孩子而已。 「从前他被我宠坏了,可他现在很乖、很体贴也很懂事,还知道要分享,所以你可以偶尔来看看他、关心他吗?」她以近乎哀求的吻 说着。 他得说,她的诚恳让他有种难以拒绝的感觉。 「子琮其实很渴望你的关怀,他常问我说爹为什么不来看他?为什么不喜欢他?」说着,春恩眼眶不禁开始湿热泛红,「听到他这么 说,我心里很难过也很内疚,我怕是因为我不得你欢心,才连累他也……」 霍晓涛打断她的话,「行了。」看见她那眼眶里正打转着的泪水,他心头蓦地一紧,怪了,他竟心疼起她的眼泪了?自己这是怎么了 ,就算她真的什么都忘了,但也抹煞不了她曾经做下的那些事。 「我走了。」他旋身就往门口走去,然而才出门,他却又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快去歇着吧,这种光线下做针线活,你迟 早会瞎。」话落,他迈开步子离开。 春恩愣愣地望着门口,尽管他已经不在那儿,但想着他方才临去前的叮嘱,他……是在关心她吗?不知怎么地,她觉得心窝有点暖暖 的。 隔天一早,苏翠堤来到遇月小筑,还带着春恩帮她缝制的孕服。 「春……这个……」苏翠堤脸上有着忧惧、不安及歉疚,支支吾吾地道。 「怎么了?翠堤,这是……」看着苏翠堤双手微微颤抖地捧着那袭孕服,她面露疑惑。 「这身孕服还你,谢谢你,让你费心了。」苏翠堤一脸愧疚,「珠落的衣服,也请你不必……」 「翠堤。」她打断了苏翠堤的话,不解地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春姨娘。」这时,跟着她来的王嬷嬷说话了,「是二爷的意思。」 「咦?」她一怔。 「二爷昨儿晚上回来看见我们太太穿着这身衣裙,知道是姨娘你所缝制之后便大发雷霆,还要我们太太今后不得与你往来……」 闻言,春恩身子一震,居然有这种事?她从前处处针对苏翠堤,若是霍碧山恼她也是人之常情,但如今她跟苏翠堤和平相处,他应该 高兴才对呀! 「我跟你是妯娌,是家人,他不希望我们好好相处吗?」她拉着苏翠堤问:「是不是因为我从前待你不好,他气恼我?」 苏翠堤面有难色地道:「我也不明白,可是他……他总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 天啊,这些古代的女人还真好操控,丈夫干涉她的人际关系,她居然说他有他的道理?若苏翠堤是到外面去「交友广阔」就罢了,她 只是在宅子里跟自家人好,这都不行? 「是因为我从前处处针对你,他恼我,才不准我们往来吗?」她有点激动地道:「若是这样,我可以亲自跟他致歉,让他知道我如今 是真心实意想跟你好的。」 「不,若是你去找他,我怕他会生我的气。」苏翠堤一脸不安又困扰。 「怎么会呢?家和万事兴,我们感情好,难道他不乐见?」自霍晓涛口中确定贺春恩并没做出对不起丈夫的事后,她唯一能想到从前 待苏翠堤不友善的原因就是——贺春恩真的是个性情恶劣的人,可能还有公主病,但再怎么样,都好过她跟霍碧山有见不得光的情事。 而霍碧山对她的排斥及不谅解,也再次证明他们之间应无不伦之事,霍碧山一定是心疼妻子从前屡遭针对,才会对她这般厌恶。 「女子以夫为天。」苏翠址眼底竟满是歉意,「真是对不住,辜负了你一番心意。」 「翠堤……」 「我先回去了。」苏翠堤对丈夫的话言听计从,不敢拂逆,丈夫要她远离贺春恩,尽管她心里不愿意,却也只能遵从。 「翠……」春恩想拉住她。 「春姨娘。」王嬷嬷无奈地道:「您就别为难我们太太了,二爷不是好说话的人。」 闻言,春恩再看苏翠堤眼底及面上都有着无奈及惶然,也不好再多勉强,只是目送着苏翠堤及王嬷嬷离去后,心里生出另一个打算。 从前院回到向阳院,会经过一处小庭园,春恩守在这必经之路上等着霍碧山。 过去,天羽织由霍腾溪亲手打理,剩下的两家店交由让霍晓涛及霍碧山各自掌事。 霍晓涛体弱但勤奋,只是行事温吞、不具决断能力,而霍碧山,却是心大且过分躁进。霍腾溪认为两子皆历练不足,不能独当一面, 大权向来揽在手中,但霍晓涛一场大病之后,性情脾气丕变,转而变成一个行事冷厉,锐意革新的人,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他为天羽织 开辟了不同以往的道路,初时对他抱持怀疑的人们刮目相看,赞佩不已。 如今霍腾溪将天羽织交到霍晓涛手中,而霍碧山仍旧守着那家仅有二十名织工的织坊。身为霍家二爷,霍碧山自然是衣食不缺,可眼 睁睁看着大哥呼风唤雨,他至今依然只能做小伏低,心里可说真不是滋味。 晩上离开织坊后,霍碧山没回府,而是同几个朋友到酒楼喝个小酒,听听小曲,这才在随从三喜搀扶下回来。 他一路哼着小曲,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三喜看见春恩在园中站着,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喊了声,「春姨娘。」 原本欢悦地哼着曲儿的霍碧山发现春恩的存在,立刻戛然而止,神色也跟着一沉。 v第十三章[07.15] 春恩是来求和的,当然要先释出善意。 「二爷。」春恩趋前,身后的小茉也立刻跟上前。 霍碧山见到她,酒醒了一半,像是见了天敌的刺猬般,将全身的针刺一竖,「你……你做什么?」 见他有这样的反应,春恩不意外,之前在照云院照面时,他就没给她好脸色看。 「二爷,我这会儿是来跟你道歉赔罪的。」她说着,诚心实意地弯腰、一个深深鞠躬。 见状,霍碧山惊得倒退两步,「你这是……」像是害怕又像是愤怒,他一个箭步上前,怒气冲冲地质问她,「贺春恩,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亲近翠堤?」 「我喜欢翠堤。」她说。 「什……」霍碧山瞠大着双眼,惊得说不出话来。 「翠堤性情良善温柔,我与她相处之后十分投缘,可听说二爷不让她跟我往来,所以我……」 「贺春恩。」他打断了她,怒视着她,「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二爷别误会,我绝不是因为不安好心才接近她,而是真心实意想跟她成为好姊妹。」 她想,霍碧山一定很维护妻子,他是担心她不怀好意,才不让她与翠堤接近吧。 霍碧山眉心一皱,「好姊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自己从前惹人厌,对她很不友善,你生我的气也是理所当然。」她脸上满是歉疚,低声道:「我摔伤后,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只想一切重新来过,所以还请二爷大人有大量,让我有补偿的机会。」 听着她这番话,霍碧山眼底闪现复杂的神色,就像是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生物般看着她,嘴唇几度掀合,却发不出声音。 「二爷,请你原谅我过去的不是,别阻止我跟翠堤往来。」她语气央求。 「你……你真的忘了?」霍碧山半信半疑,情绪显得激动,「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直视着他,肯定地道:「是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做戏?你……」霍碧山话未说完,忽传来崔姨娘一声轻柔却又威严的低唤。 「碧山。」 听见母亲的声音,霍碧山陡然一震,转头朝着声源望去,只见母亲跟随侍的丫鬟福瓶远远地走过来。 「这是在做什么?怎能这样说话?」崔姨娘不护短,过来便是轻斥,「远远地便听见你大呼小叫地,姨娘是怎样教你的?」 春恩担心霍碧山挨了训会更加厌恶她,急忙为他说话,「崔姨娘,是我从前做了太多惹人嫌的事情,不怪二爷。」 「家和万事兴。」崔姨娘以怪罪的眼神瞥了霍碧山一记,幽幽一叹:「春恩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如今是个全新的人了,从前再有不是,你也不该搁在心里。」 霍碧山闷闷地低下头,「儿子知错了。」 看见霍碧山在崔姨娘面前乖顺的样子,春恩有点讶导,因为苏翠堤跟王嬷嬷口中的他,似乎是个谁都要对他言听计从的大男人,可到了亲娘跟前,他却连话都不放多说一句。 训斥完霍碧山,崔姨娘转而望向春恩,眼底竟带着歉意,「春恩。」她轻轻的牵握起春恩的双手,「你不怪碧山,那真是太好了,从前的事你也别记着了,往后大家一起好好的过日子吧。」 当崔姨娘温柔慈爱地牵握起春恩的手时,她感到一阵晕眩,后脑杓也一阵一阵地灼热、刺痛起来,紧接着脑海中浮现了一些画面。 崔姨娘给了她一包药材,细细地叮嘱,「这里头是十天份的药,每天给他喝一盅便可。」 他?是指霍晓涛吧,她先前想起贺春恩温柔喂着霍晓涛喝下汤药的事。 那些汤药是崔姨娘她的吗?这么说来,霍晓涛是喝了崔姨娘给的这些药才得以痊愈的?崔姨娘虽不是霍晓涛的亲娘,却也是对他十分用心呢。 「春恩?」见她出了神,崔姨娘疑惑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春恩回过神,摇头一笑,「我没事,只是突然有点头晕。」 崔姨娘眼底漾着笑意,「你先前伤了头,许是落下病根了吧,改明儿我让人给你送几服安神补脑的药。」 「妾身先谢过崔姨娘。」 「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崔姨娘说:「如今翠堤跟珠落怕是歇下了,你明早再来。」 她点头答应,「是,那我先告退了。」 崔姨娘颔首微笑,「去吧。」 春恩旋身,领着小茉走了。 崔姨娘面带笑意地目送她离开,直到见不着她的身影,笑意倏地自她脸上消失,她转头,目光冷厉地射向霍碧山,沉声道:「福瓶,三喜,你们先退下。」 福瓶跟三喜答应一声,立刻退到听不见他们母子交谈的地方。 「姨娘,为什么……」 「你住口。」崔姨娘怒视着他,尽管福瓶跟三喜已经退开,她还是刻意压低声音,「瞧你这出息,断头台在那等着你,你还自个儿洗净了脖子往刀口上搁?」 「姨娘,您这话是……」 「你大哥还是从前的霍晓涛吗?」她神情严肃,「这一年来,我要你小心行事,安分守己,怕的就是东窗事发。」 「姨娘,我……」霍碧山讷讷地道:「我只是怕她接近翠堤是有其他目的,她先前是如何威胁我们的,姨娘没忘吧?」 「我自然是没忘,」崔姨娘神色严然,「舒眉说你大哥曾两度深夜造访遇月小筑,这事太不寻常。」 霍碧山一怔,「大哥他……」 「自他病愈,便将贺春恩母子俩驱至遇月小筑,这一年多来不曾闻问、就连她先前摔下楼后他都没去看她一眼,可如今却两度在深夜前去遇月小筑,实在可疑。」崔姨娘继续道:「贺春恩伤后,彷佛变了个人,就像一年多前的你大哥一样……」 「姨娘,您担心什么?」 「我也不知道该担心什么。」她难掩内心的不安及疑虑,「你大哥清醒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贺春恩驱出承明院,当时我便担心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在那之后,他除了致力于扩充天羽织在盛京、京城及各地的版图,对内倒不曾有过什么动作,要不是贺春恩把咱们逼急了,我也不会……」她警觉地没把话说下去,尽管周遭并无他人。 v第十四章[07.17] 「姨娘,贺春恩真的失忆了吗?」霍碧山满脸怀疑,「我怕她是佯装失忆接近翠堤。」 「看着倒不像有假,舒眉待在她身边,大大小小的事都躲不了她的眼睛,我比较怀疑的是,你大哥如今突然接近了她会是……」 「这个我倒认为姨娘不必担心。」霍碧山打断她,一派轻松地道。 崔姨娘微顿,「此话怎说?」 「大哥终归是个男人,兴许是因为她跟以前不同,令他感到好奇跟新鲜吧。」 闻言,崔姨娘也觉有点道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虽说眼下风平浪静,可面对难以捉摸的霍晓涛,她觉得还是警醒一点为上策。 「总之凡事看着办,你别在这时候给为娘的添堵,也莫再去招惹那女人。」说着,她不忘再叨念他一句,「还有,喝酒误事,少喝一点。」 「明白了,姨娘。」霍碧山讷讷地答应一声,「儿子会小心的。」 崔姨娘没再多说什么,跟福瓶使了个眼色。 福瓶见着,立刻小步地赶了过来,跟在她身后离开了向阳院。 【第四章 为儿教育起争执】 翌日上午,春恩便带着苏翠堤退回的孕服前往向阳院。 这回,崔姨娘也在,有她这身为当家主母的婆母做主,苏翠堤安心接受春恩的心意,崔姨娘也告诉春恩,往后尽管往向阳院来无妨,一家人就是要和和乐乐。 稍晚,照云院差人来传,要春恩带着子琮前去见霍家老爷。 春恩带着子琮去了照云院,发现花厅里有客人。 见春恩带着子琮来了,霍腾溪漾开慈爱笑颜,对着子琮招招手,「子琮,来。」 春恩松开手,跟子琮使了个眼色,他便快步地走向霍腾溪。 霍腾溪一把拉着子琮的手,对着客人说道:「买夫子,这便是我霍家独苗儿霍子琮。」 满头白发,又蓄着白胡,一副仙风道骨般的买夫子细细地端详着子琮,「小少爷看来聪明伶俐,将来一定不得了。」 「买夫子过夸了,这孩子调皮得很。」听了买夫子的夸赞,霏腾溪尽管得意,却还是谦逊地道:「以后还盼买夫子能严加教导。」 听着他们的对话,春恩明白了一件事,霍腾溪要聘请眼前这位买夫子至府中为子琮授业,也就是说,这位仙人般的老爷爷将是子琮的家教。 瞥见春恩一脸惊疑,霍腾溪笑道:「春恩,这位是买夫子。」 买夫子转过头来看着她,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她恭谨地一福礼,「妾身贺春恩见过买夫子……」 买夫子微顿,没直接响应她,而是转向霍腾溪问道:「这位是……」 「春恩是子琮的生母,是我儿霍晓涛的妾室。」 「噢。」买夫子知道她是妾室,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再没多看她一眼。 呵,看来九成九是个迂腐封建的老学究。天啊,子琮在这种老学究的教导下会成什么样啊? 霍腾溪一脸欢悦欣喜,「春恩,买夫子可是前朝探花,饱读诗书,学富五车,让他来为子琮授课是再合适不过了。」 「霍老爷过奖,老夫愧不敢当。」买夫子一揖,「承蒙霍老爷抬爱,老夫才有幸为小少爷传道授业解惑。」听着他们两人你捧我,我捧你的对话,春恩头皮一阵发麻。 子琮自出生便养在霍府中,因是霍府目前的独苗,故而人人娇宠着、惯着、让着,早已将他养刁,虽说现在有她严格地矫正教导,可有时从旁观察还是能发现他有一些不好的习气。 在这府中,除了珠落,再没有其他年龄相仿或是稍长于他的孩子,因此他并没有可以一起读书玩耍、互相学习的对象。 这位买夫子年纪一把了,虽是学富五车,学识渊博,但哪来的体力对付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而且会读书、能考取功名,也不见得就是一个专业的教育者。 再说,买夫子来到府中授业,恐将因为子琮是霍家长子长孙而多有顾忌,不敢训诫,子琮若是犯错却无人指正,长久下来将会养成不可一世、我行我素的坏习气,而这是她所不愿看见的。 她认为孩子应该社会化,应该多接触外面的人,让他拥有合群、理解别人、体贴别人的能力,只是她人微言轻,这事由不得她做主,她得把大魔王请出来。 「老爷,妾身有一事要说。」春恩道。 霍腾溪问:「怎么?」 「昨儿大爷到小筑去,也提了这事。」她说:「大爷意欲将子琮送至府外的学堂学习,似乎也已觅得合意的学堂。」 闻言,霍腾溪微顿,尴尬地看着一旁的买夫子。 这事晓涛没跟他提过啊,而且话说回来,晓涛自病愈后便将他们母子俩遣至遇月小筑,之后不再闻问,如今却跟她谈论子琮就学之事? 「晓涛他……他去找你?」霍腾溪语带试探及疑惑地问。 春恩知道霍腾溪心存疑问,立刻解释,「老爷,大爷先前虽对我们母子俩冷淡,但子琮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他还是关心的。」 霍腾溪神情苦恼,有点无所适从。 买夫子倒是识趣也通情达理,见霍腾溪为难,先给自己搬了梯子。 「霍老爷。」他一揖,「既然霍大爷另有安排,老夫便不凑趣了。」 「这……」霍腾溪面色尴尬又惭愧。 买夫子拈须一笑,「霍老爷不必介怪,此事也讲机缘,或许老夫跟小少爷机缘未至。」说着,站起身,「老夫先行告辞。」 霍腾溪有点慌、有点难为情,「那我差人送买夫子回去吧?」 买夫子又是一揖,「有劳霍老爷了。」 于是,霍腾溪急忙唤来管家备轿,并吮咐务必恭恭敬敬地将买夫子送回家去。 买夫子一走,春恩立刻跪在霍腾溪跟前,「未能及时告知老爷此事,让老爷如此为难,妾身真是罪过。」 「起来,」霍腾溪笑叹道:「这不怪你,是晓涛没跟我提及此事。」 春恩起身,低头默默不语,满脑子想着的是该如何情商「大魔王」配合她演这出大戏。 见她低头不语,霍腾溪幽幽一叹,「晓涛总算是对你跟子琮有一点心思了。」 闻言,春恩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v第十五章[07.20] 「晓涛病愈后性情丕变,也是委屈你跟子琮了。」说着,他以怜悯慈爱的眼神看着怀里的子琮。 「不委屈。」她不以为意地一笑,「受伤后,妾身失去记忆,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不过自旁人眼中及嘴里,知道自己是个令人厌憎之人,或许大爷便是因此而厌弃我……」 是的,受伤之前的她不会有如此温和沉静的眼神。 他是霍府主心骨,对他,她自然是谨守分际,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但对别人,她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样子。 他看在眼里虽是不喜,但因为霍晓涛喜欢她,她又为霍家生了一个男丁,所以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别说是训斥她,就连规劝都不曾。 当初接掌家业时霍腾溪才十八,正室也未生育,他战战兢兢地经营着天羽织,就怕父亲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在他手上毁了,后来当儿子们长大成人,以为霍家得有人后继,可嫡子体弱,庶子无能,他无所寄望,明明是该含饴弄孙之龄,却还是一日都不得闲。 但这一年多来,天羽织已完全转交到霍晓涛手上,他终于过上种花养草的清闲日子。 大儿子性情敦厚殷实,本是可寄予厚望,但他体弱多病,也始终令他不安,一年多前大儿子身体日渐败坏,就算请来盛京最好的大夫,用了最昂贵的药材,还有春恩日夜随侍照顾,就还是不见起色。 他本以为这儿子就快被早逝的妻子接走了,却没想到他突然清醒了、精神了,整个人都与往日不同。 病愈后的霍晓涛像变了一个人,他总觉得这不是他儿子了,只是他也说不上那是什么样的改变,所以他心里就算有着疑虑,却也感到庆幸,因为天羽织在霍晓涛的打理下,在短短时间内便有着截然不同的改变。 仔细想来,他霍家这一两年,「截然不同的改变」这件事还真是一桩接着一桩,先是霍晓涛的改变,再来是天羽织的改变,现在就连在他眼前的贺春恩也…… 改变通常令人不安,但庆幸的是,这些都是好的改变。 「既然晓涛已有定见,这事便由他做主吧。」 「谢谢老爷。」春恩松了一口气,赶紧谢过霍腾溪,带着子琮离开。 霍腾溪这儿搞定了,接下来,她得在霍腾溪未跟霍晓涛对上话之前,先跟霍晓涛商讨此事。 晩上,春恩差人去承明院打探,一知道霍晓涛回府了,便带着子琮速速赶到承明院。他们抵达承明院时,霍晓涛正在书斋里看着一些关于展店的书面情资,为了筹备童装工坊,他这两三个月可真是够忙的了。 贞平进来通报,「大爷,春姨娘跟小少爷来了。」 他微怔,本想问「他们要做什么」,却又觉得这话太过尖锐,这阵子,他对春恩已有了不同的感觉及想法。 这几天他听天羽织的掌柜说,她退掉按月送进府里的布疋,也让工坊不必再为子琮制作新衣,此事令他十分讶异,从前的她浪费无度,每月都要工坊为子琮缝制几袭新衣,那些衣服装了一个又一个的箱子,穿都穿不完,如今她却不要了。 种种反常,让他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变了一个人,一个全新的人。 「让他们进来吧。」说着,他也搁下手中几册书面资料。 贞平回头去将春恩跟子琮请进来,问了要不要上茶,春恩婉拒了。 霍晓涛一回府就埋头在书斋里,想必是把公事带回来了,为免打扰他做事,春恩并不打算久待。 「有什么事?」霍晓涛问。 她也不啰嗦,直接切入正题,「老爷今天让我带着子琮到照云院去,见了他预备聘请至府中为子琮授课的买夫子。」 「是吗?」他微顿,「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可我希望将子琮送至外面的学堂学习。」她说。 听到这话,霍晓涛疑惑地看着她,他其实不在意子琮是在府里学习还是到府外学习,总之这事若是他爹有定见了,便由他爹做主便行,他不解的是她为何希望将孩子送出府去求学? 「聘请夫子入府授课是平常之事,我跟碧山都是如此,为何你……」 「我希望子琮可以学习团体生活,学习如何与别人相处。」她正经八百地道:「若是请夫子入府,他就只能在闭塞的环境中学习,可接触来自各种不同环境及家庭的孩子,则有助于他习得情绪管理。」 闻言,霍晓涛陡然瞪大了眼睛,她一个封建时代的女子,竟有如此新颖的思维?慢着!她……她该不会跟他一样都是来自于遥远的未来吧? 不不不,穿越哪是如此稀松平常之事?若然,那古代肯定塞满了一海票来自未来的不速之客了。 「身为子琮的亲娘,我期许他是个善良、友好、自信、懂得欣赏别人、体恤别人的人,而非一个只懂功名利禄的庸俗之人。」她直视着他,「所以我希望可以将他送到外面的学堂求学。」 他沉吟须臾,兴味地、好整以暇地睇着她,他唇角一勾,道:「看来你已有想法,何不对父亲直言?」 「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哪有我说话的地方?」 「既然自觉无说话的地方,接受父亲的安排便是,何必来找我商量。」 「因为我跟老爷说,将子琮送至府外求学是你的意思,而且你也已经觅好了学堂。」她睁着明亮又率直的大眼直视着他。 迎上她那无畏又理直气壮的眼睛,他心头一跳,「什……」 「我自知人微言轻,所以拿你当挡箭牌了。」她道:「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认了这事,别跟我有出入。」 霍晓涛懵了一会儿,惊讶地看着她,眼前的贺春恩绝不是他记忆深处里的贺春恩,从前的那个她已经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眼前这人是多么聪慧、多么率真多么灿烂耀眼的一个女人呀!听她理直气壮的说着这些话,一脸「不管如何你都给我认下」的霸气表情,他都看愣了。 「寻觅合适学堂之事,我自己来不会劳烦你的。」她说:「只要明早老爷问起此事,你说是你的意思便好,万事拜托了。」 霍晓涛听了,故意刁难她,「拜托?你这不像是拜托,更不像是商量,根本是硬上。」 「这种一亩三分地的小事,本就不用劳你费心,总之……」春恩话未说完,就被子琮吸引走了目光。 v第十六章[07.22] 她看见被自己晾在一旁,因为无聊又好奇的子琮不知何时已走到霍晓涛的书案前,并好奇的爬上椅子想一窥霍晓涛案上的几册本子。 「子琮,不……」她一出声制止,霍晓涛也倏地转头去看。 猛地对上父亲的眼,子琮吓了一跳,手要收回时不小心翻倒了一旁的热茶,茶盏一翻,咖啡色的茶液便漫了一桌,湿了案上的几册文件。 见状,霍晓涛两三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将子琮从椅子上拉了下来,急着将几册文件抓起,可茶液已将册子弄湿,那些字也晕开了。霍晓涛不由得怒目瞪向子琮,可他还没说话,子琮已被吓到哇哇大哭。 「子琮。」春恩赶紧上前将子琮拉了过来,「有没有烫着手?」 子琮摇摇头,才一会儿便哭得鼻涕眼泪直流。 春恩看向他正用上好宣纸按拭着被弄湿的册子,怯怯地问:「没湿得太严重吧?」 他正在气头上,听到这话,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说呢?都给我出去!」 春恩一听这话,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是,孩子翻倒茶水,弄脏他的东西确实是有错在先,但哪个孩子不犯错?此时就算是骂死了孩子也于事无补,还不如趁机对孩子机会教育,不是吗? 只是当着子琮的面,春恩不想跟他吵,于是她牵着子琮的手走到门外,并唤来听见里面的声音而一脸疑怯的贞平,「贞平,帮我送子琮回遇月小筑。」 「姨娘,我不要……」子琮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子琮听话。」春恩坚定又温柔地道:「先跟贞平走,姨娘随后便回去,乖。」 「姨娘……」子琮原本不愿,可突然想起姨娘教他要当个懂事的好孩孑,便点了点头,抽抽噎噎地跟着贞平走了。 他们一走,春恩又走进了书斋。 正拯救着文件的霍晓涛见她又走了进来,脸色不甚好看,「不是让你们走吗?」他说着,继续擦拭文件。 春恩不发一语地走过去,抢走他手上的那团宣纸。 霍晓涛陡地一震,惊愕又不悦地看着她,「你做什么?」 「我才要问你在做什么。」她说。 他眉头一皱,「那小鬼污损了重要的文案我不能生气吗?」 「可以。」她直视着他,「但你需要有智慧地来处理这件事情。」 她这是在怪他没智慧?要不是她把那好动的小鬼带过来,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吧? 「茶已经翻倒了,你觉得当下最重要的是什么?」她问。 「当然是尽快地把文案救回。」他说。 可恶,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所有的文件档案都是手写记录,没有备份! 「错!」她语气坚定地道:「是好好外理你自己的情绪,跟孩子的情绪。」 他瞪大眼睛看着她,他敢说,她要是活在未来,搞不好会是个儿童心理学家。 「子琮不是故意污损你的东西。」她说:「只要不是存心、恶意的犯错,都该被原谅,都该有改正的机会。」 文案被搞得一团糟,霍晓涛已经够恼了,她居然还对他开训了?好你个贺春恩,她可真有惹恼他的本事。 「你没把那小鬼带过来就没事了。」他说:「以后不准再带他过来。」 「那小鬼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有教育他的义务,而就在刚才,你错失了一个教他的机会。」 「我现在只想教训他,不想教他。」他说起气话:「所以我才讨厌小孩,全是惹祸精。」 「别忘了你也曾经是小孩。」她丝毫不畏惧他的强势及霸气,用坚定又强大的目光直视着他,「瞧,你就是一个没好好学习情绪管理的大孩子,」她毫不客气地指正他:「你们都以为世界是因你们而存在,只想到自己的感受。」 「你……」霍晓涛恶狠狠地看着她,却说不出话反驳。 「这正是我想把子琮送到府外学习的原因,我不希望他变成另一个你。」 「贺、春、恩。」他气得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她的名字。 「我说错什么了吗?」她神色坦荡,无畏地迎上他彷佛要杀人般的目光。 「你知道那些文案花了我多少时间吗?」他沉声问。 「不知道。」她诚实地说:「但我知道,你连一点时间都不愿花在子琮身上。」 「我讨厌小孩。」他对她吼出声。 春恩闻言,秀眉一拧,「你讨厌也好,喜欢也罢,总之你已经是个父亲了,就该学习当个称职的父亲。」 春恩的伶牙俐齿惹怒了霍晓涛,他一把攫起她的手腕,两只眼睛像利刃般射向她,她整个人被他提了起来,但还是毅然又无畏的迎向他的视线。 「如果你是个称职的母亲,就不会让他污损我重要的东西。」他声音低沉且骇人。 「是,我不是称职的母亲。」她扬起下巴,直视着他的眼睛,「因为不称职,所以我也还在学习如何当个称职的母亲,你也应当如是。」 她的无畏、她的直接、她的坚定、她铿锵有力的一番话,教他心头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她所言甚是,但向来心高气傲的他却不愿意服软认输。 霍晓涛承认他对她是有了不同的想法,她的改变让他惊讶,甚至是惊艳,可也因为如此,他对她有着种说不上来的……害怕。 他怕自己对她的判断有误,怕自已失了防备。 先前她询问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遭他驱出承明院时,因为不想她惭愧、无地自容的模样,因此避重就轻地搪塞了她。当时他便在自己心上敲了警钟,提醒自己不要太过松懈,他甚至告诉自己—— 霍晓涛,你是因为还不知道是谁对她施饵,以诱使她毒杀亲夫,才未对她吐实,绝不是因为心疼她、怜惜她,怕她难过。 可即使这样告诉了自己,从不怀疑自己的他,却因此让他感到莫名的惶惑。 「我修正我刚才的话……」他欺近春恩,鼻息喷在她脸上,愤怒地道:「你跟他都不准再进承明院。」说罢,他振臂震开了她,指着书斋的门,「出去,立刻!」 方才被他那么抓着,又近距离地逼视着,春恩脑子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他虚弱又神情痛苦地在床上,彷佛用尽最后一口气地伸出手对她说——春恩,救我…… v第十七章[07.24] 那画面好可怕,可怕到她不想再看见,她按着自己的胸口,夺门而出。 等跑岀了承明院,春恩这才慢慢地冷静下来,回想起刚才跟他的冲突,不禁暗叫不妙。 完了,她是来拜托他配合演出的,如今想惹恼了他,明早他跟霍腾溪见了面,肯定立刻戳破她的谎言。 「贺春恩,你就不能忍一忍吗?」她懊恼地拍了自己的脑门,垂头丧气地回到遇月小筑。 一大早,春恩便怀抱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前往照云院向霍腾溪及崔姨娘请安。 路上,她想象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最糟的情况就是霍晓涛已经跟霍腾溪告状,而霍腾溪如今正板着脸等着训她。 春恩不禁心想,不过有崔姨娘在,应该会替她说几句话吧? 但她担心了一整晚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霍腾溪对于子琮到府外学堂求学之事毫无异议,还说霍晓涛已经「授权」让她负责接送子琮上下课。。 她喜岀望外,简直不敢置信,她还以为在经过昨晩的事情后,霍晓涛会狠狠跟她算账,教她吃不完兜着走,没想到…… 昨晩她还很气他呢,可现在,她真心觉得他人还不坏。 她心想,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纵使他昨晚再恼再气,气过了,还是以孩子的利益为优先的,虽说他不是个称职的爹,但他兴许正往成为一个「好父亲」的路上迈进呢。 离开照云院后,春恩立刻带着子琮前去承明院向他道谢,却得到他已经出门的消息。 知道后,她也没多待,反正都住在这个家,多的是时间跟机会能说,不急在这一时,眼下最重要的是立刻去打听这盛京的学堂,有哪家是适合子琮就读的。 打定主意,用过早膳后,春恩便带着子琮跟小茉出门。 霍腾溪派了顶轿子给她及子琮,可她到路口便下了轿,拿了一点碎银给两名轿夫,让他们在附近找个地方歇脚喝茶。 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因为她不想让学堂因为她出门的派头,进而对她及子琮有什么特别待遇。 就这样,春恩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走访城里多家学堂,最后舍弃束修昂贵的私塾,选择了盛京的公学堂。 公学堂收的都是一般人家的子弟,在这儿没有阶级跟尊卑,众人平等,她当天便给子琮报了名、并先缴了三个月的束修。 公学堂只收五岁以上的塾生,子琮虽未及五岁,但夫子见春恩诚恳热忱,便行了个方便给她。 她没让夫子知道她跟子琮的身分,只说自己是在天羽织工坊做事的女裁缝。 夫子见她也不是可疑之人,便没再多问下去。 就这样,子琮成了公学堂的学生。 回到家后,春恩利用之前的一些简布,给子琮缝制个置放书册笔墨的书袋,还缝了几个夹层,让他可以将书册及笔墨分门别类的装好。 子琮背着那新书袋,欢喜得很。 稍晚,给子琮说了睡前故事,哄他入睡后,春恩再次前往承明院,想为昨天的事向霍晓涛致歉,也为今天的事向他致谢。 来到承明院,想起他昨天说以后不准她跟子琮进到承明院,脚步不禁顿了一下,虽说他今天没在霍腾溪面前拆穿她,又将子琮就学之事交由她全权处理,但这并不表示他原谅了她昨晚的冒犯冲撞。 「他会不会给我一顿排头吃啊?」她在院外来回走着,几番挣扎。 话说回来,要是他真给她排头吃,为了子琮,她也得吞下去,毕竟往后他们还是得为了子琮的教养问题进行讨论及沟通,如此想着,她鼓起勇气,迈出坚定的步子走进承明院。 承明院只住着霍晓涛跟侍候他的贞平,此时,院里一片安静无声,只书斋跟小厨房亮着灯火,春恩一时不知往哪个方向走,站在院子里发了一会儿愣。 这时,贞平自小厨房里走出来,手上端着一盘香喷喷的炒葱蛋。 见着她,贞平一顿,正要出声喊她,春恩跟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接着快步地走向他,轻声地问:「大爷在书斋吧?」 「是。」贞平也小声地回话。 「这是?」她指着他手上那盘炒葱蛋。 「大爷说肚子有点饿,但又不想吃太多,让我给他随便弄盘炒葱蛋。」贞平说:「我正准备给大爷送进去呢。」 她想也不想地道:「给我,我进去。」 「咦?」贞平先是一怔,面有难色地道:「我怕……」 「不怕,有事我扛。」她说着,接过贞平手上那盘葱蛋,转身便朝书斋的方向走去。 书斋的门没掩上,春恩往里面探了一下,只见霍晓涛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案上的册子,她猜想应是昨晩被子琮弄脏的那些。 似乎是闻到香味了,霍晓涛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把东西搁下,先去歇着吧。」 她未发一语地往前走,行至他书案前,然后将浅盘搁下,「趁热吃吧。」 闻声,霍晓涛倏地抬起头来,见她站在案前,表情有点……难懂,不像是生气,但也没有半点喜悦,严格说来,只有「惊」。 也是,他都喝令她不准来,她却还是来了,他肯定很震惊。 不过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从前她妈妈总说,一个女孩子不管美丑,笑就是了,常笑的女孩是不会让人讨厌的。 「先吃吧,不是说有点饿了?」她努力把唇角往两边延展。 「做什么?」他语气有点淡。 冷淡不要紧,至少没劈头盖脸地一顿骂,然后把她轰出去。她涎着笑脸,带点讨好意味的语气,「我是来谢谢你的。」 霍晓涛听了,微顿,谢他?应是为了他没在父亲面前拆穿她的事吧?话说回来,早上父亲问起时,他为何没拆穿她的谎言呢?明明昨晚快被她气到脑中风,他为何那样轻易地原谅她,还配合她,为她圆了那个谎? 或许……是因为他没那么恼她,其实她昨晚离开后,他一夜难以成眠,反复思索着她说的那些话。 她是有理的,因为有理,他自觉没理由破坏她的育儿计划。 且她说的那番话,他并不觉得陌生,从前,前妻每次跟他提起生儿育女之事时,总是会发表一篇大道理以说服他乖乖配合生产大计,只是她从没成功说服过他。 v第十八章[07.27] 他常想,如果他当时理解她、配合她,他们的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只可惜世间没有如果,已成事实之事,再难回头。 「我以为你会在老爷面前戳破我的谎言……」她尴尬地笑了笑,「我苦恼了一整晚呢。」 霍晓涛听见这话,淡淡地瞥了她一记,原来睡不好的不只是他呀!这个意外让他心里舒坦了一些。 从前跟前妻吵架后,他总是恼到彻夜难眠,可她却是转身就呼呼大睡,那时他时常心理不平衡,恨不得把她抓起来打一顿。 「我没你以为地那般小肚鸡肠。」他放下手边的工作,拿起木箸夹取葱蛋吃着。 看他似乎消气了,她心中大石卸下,立马凑到案前,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分享今天访视各家学堂的心得。 「我今天走访了好几家学堂,你想听吗?」她兴冲冲地问。 「我没兴趣。」他冷冷地回应她,「你决定了就好。」 她有点沮丧地道:「你不想知道我给子琮找了什么学堂吗?」 他抬起眼,瞥见她失望又失落的神情,突然有些想笑,她的情绪总是写在脸上,半点都藏不住。 「我吃完葱蛋前,你说。」他说。 「嗄?」她听得一愣,瞥了眼盘子里的葱蛋,心中暗道:啐!那点葱蛋他若真要吃,恐怕两口就没了,摆明就是不想听她说吧? 「快呀。」他催促她。 好吧,就算是说两句也好。 「我今天跑了好几处学堂,师资不差,学堂的地点跟设备也都相当高级,里面的学生看着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但我给子琮选了公学堂。」她说。 闻言,他停顿了一下,好奇地看着她,「公学堂?」 「是呀,」她点头,「公学堂收费便宜,收的都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些孩子都是家里好不容易凑了分子给他们交束修的,所以格外勤学。」 「你的用意是……」 「我的用意是让子琮接触更多来自不同阶层的人,让他了解理解更多跟他不相同的人事物。」她顿了下继续道:「他是霍家人,将来要结识富贵人家、官宦子弟都是轻而易举之事,可我希望他也能结交贩夫走卒,他必须了解这世上是有许多跟他出身及背景不一样的人,每个人都有他们存在在这世上的价值,进而学习欣赏别人、并向他人学习。」 说到这,她总结道:「总归一句,我期待他是个接地气的孩子,而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穿着金衣、戴着玉冠,却只能坐井观天的青蛙。」 她这番言论新颖,也展现她开阔的胸怀,她的思维更跳脱了传统,让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想冲着她问一句——你到底是谁? 他目光定定地注视着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春恩见他盘里还有半份葱蛋,微微一愣,他没两口塞完?是为了给她充裕的时间解释说明吗? 看来他不过是嘴巴厉害,表情冷淡,但还是打心底在乎子琮的。 是了,他只是对她厌了、腻了,可子琮是他儿子,没有老爸会厌弃儿子的。 「好了,我说完了。」她一脸轻松地道:「你继续忙,不打扰你了。」说罢,她旋身就要走。 「贺春恩。」他唤住她。 闻言,她转过身,「还有事?」 他神色略显懊恼,「你说完了就走,不看我有没有话说?」她当这儿是哪里,当他是什么人,她说来就来,说走就屁股拍拍走人?就那么不把他当回事吗? 她听得一愕,「喔……那……你要说什么吗?」 不知为何,霍晓涛忽然发起幼稚脾气,「无话可说,你走吧。」 她眨了眨眼睛,一脸「你高兴就好」的表情,道了句,「走了。」忙转过身子,快步地走出书斋。 他愣愣地看着书斋那两扇对开的鸢色雕花木门,她……走了,就这么潇洒的走了? 霍晓涛发现自己在生闷气,而更令他生气的是……他居然被她左右了情绪! 她是第一个能让他生闷气的女人,他压根儿没想到,都穿越到古代、成了另一个人,竟然还能遇到一个让他生闷气的女人。 一早从照云院请完安离开,春恩遇见了赵媛。 虽在同一座府邸之中,但因为遇月小筑在西边,春华院在东南边,两边又互不往来,所以春恩要碰上赵媛的机会其实并不多,自春恩穿越这两三个月以来,两人不过才见过五次,而五次当中能说上话的,只有赵媛到向阳院那次。 赵媛是不乐见春恩的,两人虽无争宠的问题存在,可从前贺春恩得势时对她并不客气,因此便也结下了梁子。 尽管赵媛不搭理她,可春恩每回见着她还是以礼相待,今天也不例外。 见赵媛远远地过来了,她趋前问好,「早上好。」 赵媛一如往常不理会她,只是用眼尾觑了她一记。 一旁的周嬷嬷跟丫鬟行事周到,立刻福身问早。 「子琮,快跟母亲请早。」春恩提醒着一旁的子琮。 子琮从前没有跟赵媛问安的习惯,但现在在春恩的教导下,变得很懂礼数。 「子琮跟母亲请安。」他听话地行礼作揖。 赵媛挑了挑眉,「唷,这小霸王现在可有家教了。」 「孩子是要教的,我以前疏漏了,往后还请大太太不吝指导。」春恩不卑不亢地道。 「我哪敢,子琮虽是庶出,却是霍家长孙,我这个不受宠又膝下无子的女人哪有资格指正他什么。」 「大太太此言真令妾身惶恐。」春恩只要一想到从前的贺春恩是个讨厌鬼,就能忍受赵媛这毫不留脸面的冷嘲热讽。 「太太太与妾身都是霍家人,不管是你生的还是我生的,都是霍家的子孙,我的孩子便是大太太的孩子。」春恩微笑以对,「若子琮有什么不对,大太太只管教诲。」 看着眼前的春恩,赵媛微微拧起两道细致柳眉,露出不可思议又难以置信的表情,任她再如何冷言冷语,眼前的贺春恩还是面带微笑,心平气和,她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女人,真是她从前所熟悉的那个贺春恩? 「太太太莫再说自己是不受宠的女人,妾身如今也是个不受宠的女人呀。」春恩说着,不知想起什么,忍不住一笑。 v第十九章[07.28] 赵媛心头一惊,急问:「你笑什么?」 「大太太别误会,妾身只是突然想到你我同病相怜,是不是该互相取暖才是?」 赵媛一听,脸色倏地涨红,心里想着:这女人真是恶心,从前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经常以阴阳不调,雨露不沾这种话嘲讽她,还说她膝下空虚,将来恐怕是晚景凄凉。 然而往日里嘴巴那么恶毒的一个人,如今说要跟她一起取暖?真令她作呕! 她一颗心虽没在霍晓涛身上,却也没三心二意,至今仍一心向着她未能相守的情郎,可她贺春恩呢?对霍碧山动情求爱未果,如今又回头对霍晓涛献媚,以为她不知道吗? 「跟我取暖?」赵媛冷哼一记,「免了吧,你不是又重新巴上夫君了吗?」 「咦?」春恩听得一愣。 「何必装傻充愣。」赵媛不以为然,语气不屑地道:「昨晚明月还见你从承明院出来呢,想必是害怕两头都落空,才回头……」 「大太太。」话未竟,周嬷嬷已打断了她。 赵媛微顿,意识到自己差点又说了不当说的气话,立刻打住。 「罢了,总之你我二人还是各过各的安生日子,别互相打扰才是真的。」说罢,赵媛便领着周嬷嬷跟丫鬟走进照云院。 她们一走,身后的小茉便低声地说:「春姨娘,我看您就别拿热脸去贴大太太的冷屁股了,瞧她多不给面子。」 春恩没搭腔,只是咀嚼着赵媛刚才说的话。 两头都落空?哪两头?霍晓涛吗?那另一头是什么? 【第五章 舍身挡棍氛围改】 子琮开始到公学堂学习了。 从小被关在府里的子琮,见了那么多年龄相仿的塾生,很快地便跟他们打成一片,也结交了几个玩得来的好朋友。 为了不让霍腾溪发现她将子琮送至公学堂上学,春恩每天早上会让他穿着光鲜体面的衣服,带着他搭轿子出门,但轿子不直接将人送到公学堂门口,而是先到天羽织,她替他换上普通的棉布衫裤,牵着他步行到公学堂,下学后,他们母子俩再步行回到天羽织搭轿子。 这些事,霍晓涛是知情的,而他也默许了她所有的事情。 子琮一天上四堂课,他上课时,春恩便无偿打扫公学堂的环境,偶尔还帮孩子们缝补衣裤或鞋子。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 这天一早,母子俩准备出门时,天上飘下细雪,雪并不大,那白点一落地便消失了,但春恩还是差小茉回头再取了一件小罩袍给子琮带上,以免他染上风寒。 到了天羽织,换了衣裤,才从店铺后面的小库房走出,就见天羽织的邱掌柜在外面候着。 「春姨娘。」邱掌柜手上拿了一条羊绒脖围,「刚才大爷去工坊前交给我的,说是给子琮小少爷围着。」 她听得一怔,霍晓涛给的?哇,想不到他竟有如此贴心的一面,她讷讷地接过,「真是他给的?」 「是的。」邱掌柜笑,「大爷说这是寻常羊绒,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春姨娘可以放心地让子琮小少爷戴上。」 她每天带着子琮来这儿更衣,不只霍晓涛知道,掌柜跟伙计们也都知道。 兴许是霍晓涛提醒过他们对外封口,所以她让子琮在公学堂上学的事才没传回霍府去。霍晓涛嘴巴上说他不管这事,但还是跟她合作无间。 春恩转身给子琮戴上温暖的脖围,温柔笑说:「子琮,是爹给你的呢。」 子琮戴着那又柔又暖的脖围,脸颊浮上两团红通通的红晕。 这时,邱掌柜忍不住说岀他放在心里好些日子的话,「春姨娘,您真的不一样了。」 听到这话,春恩身子微顿,抬起澄亮的黑眸望着他。 邱掌柜衷心地称赞她,「现在的您,给人一种宁和静谧却又耀眼夺目的感觉。」 听见邱掌柜这赞美,春恩真是受宠若惊,笑道:「邱掌柜,这是我听过最美丽的赞美了。」 邱掌柜有点腼腆地说:「老夫说的是真心话,可不是奉承。」 「不管是什么,我心领了。」春恩谦逊地道:「我其实早已忘了从前的自己,现在只希望一切重新来过。」 邱掌柜十分认同这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说那一摔差点要了春姨娘的命,可大难不死,后福必至。」 「承邱掌柜贵言了。」春恩颔首微笑,表达谢意,「我先带子琮上学了。」 「慢走。」邱掌柜往旁边一站,让出了走道。 「子琮,早。」才刚抵达公学堂门口,身后传来的是小福的声音。 小福是子琮在公学堂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他娘早逝,他爹在大户人家家里当木匠,小福家里还有一位奶奶,生活并不宽裕,他爹是非常努力才攒了银子给他交束修的。 明明是物质生活那么匮乏的孩子,眼里却闪闪发亮,彷佛他什么都不缺,春恩心想,小福的爹一定给了他满满的爱。 早上下了一场小雪,衣服总略显单薄的小福今天多添了一件外衣,只是那外衣并不合身,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而且上头还有好多补丁,这件外衣也没多么保暖,小福冷得直打哆嗦。 春恩伸出手握着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好冰,不禁心疼地蹙起眉头,「很冷吧?」 小福吸了吸水都快流出来的鼻子,粲笑道:「还行,奶奶给我改了一件她的旧衣。」 原来他身上这件不合身的外衣是妇人的衣服。 春恩再往下一看,发现小福的布鞋用料很薄,脚上也没穿袜子。 虽说她已经让子琮穿得很「平民」了,但跟小福比起来,子琮身上的衣衫是厚棉布,既无破损,纤维也都是紧实的,可小福身上的棉衣却织得稀疏,一看就知道不保暖。 想到这,她往正在附近说话的几个学生瞧了几眼,发现有几个孩子的状况跟小福是一样的。也是,公学堂收费低廉,来就读的本就都是清贫或小康人家的孩子,「吃」是最基本、最需要被满足的需求,「穿」也就只能将就了。 「子琮。」春恩看着子琮,柔声询问,「你愿意把脖围让给小福吗?」 子琮一听,微微皱巴着小脸,「这是爹给我的。」 「姨娘知道。」她温柔地道:「但如果爹知道你愿意跟小福分享好东西,一定会夸你的。」 子琮一听,微微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她一脸肯定。 于是,子琮毫不犹豫地将脖围取下,贴心地绕在小福脖子上。 v第二十章[07.31] 小福露出惊讶,且又羞又喜的表情,然后有点不安地看着春恩,「这真的要给我吗?」 「是的。」春恩点头,伸手帮他将脖围戴好,「暖吗?」 「暖。」小福说着,怯怯地瞄向子琮,「可这是子琮的,给了我,子琮就……」 「别担心。」春恩摸摸他被冻得红通通的小脸,「我可以再帮子琮缝一个。」 小福听了,点了点头,安心的笑了。 「去吧。」她伸手轻轻推了子琮跟小福一下,「快进去,别迟到了。」 两个小萝卜头点了点头,咧着嘴,手拉着手,开心地往课堂而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小小身影,再想起小福身上的衣物,春恩有了一个想法——她想给没娘的小福缝件衣服。 就快过年了,想到这可爱又可怜的孩子连件穿得暖的衣服都没有,她心中难过,本想着小福的身形跟子琮相似,从箱子里找件子琮的衣服送他,但想到子琮那些衣服所用的布料都是高档货,若是送给小福,反倒会给小福他爹带来心理上的负担。 她苦恼半晌,很快就想到解决办法,她决定拆了子琮少穿的旧衣,再到天羽织找一些平价暖和的料子,给小福重新缝一套衫裤,当作是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春恩迈着雀跃的步子返回天羽织,却远远地就看见霍晓涛走在前头,贞平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 想起方才邱掌柜说他出门了,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是到附近的工坊巡视吗? 春恩没打算喊他,但不知为何却加快了陟步,像是迫不及待想跟上他的步子一般。 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她的心跳莫名地加快,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呢,为什么她感到呼吸不顺,心口又热热的。 就在她怀疑自己的「异常」之际,忽见一名灰衣男子从旁边窜出来,小心翼翼却又脚步急促地接近霍晓涛。 她定睛一看,男子腋下夹了根木棍,而他一手抓着木棍,好像随时要抽出来似的。 春恩直觉地认为男子的目标是霍晓涛,她想大叫提醒霍晓涛,却紧张到发不岀声音来,于是她想也不想就冲向霍晓涛。 就在男子抽岀木棍挥向霍晓涛的后脑杓时,她窜进他跟霍晓涛之间,猛地往霍晓涛的背上推了一把,同时,她感觉到自己后脑杓挨了一下,眼前随即一黑…… 你真可悲,晓涛对你一点兴致都没有。你呀,就是个雨露不沾、阴阳失调的女人,晚景定凄凉。 舒眉,你真是没用,要不是因为你是姨娘拨给我的,我早就把你赶走了! 子琮,别跟落珠走太近,她跟她娘身上都有病,跟她们靠近会生病的。 二太太,怎么才生了一个珠落,你就显老了?难怪隔了这么久,你都没再怀上孩子。 不……不,实在太坏了,这贺春恩怎么可以这么小眼? 她的头好重,眼睛睁不开,明明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脑子里却不断地出现一些像是电影片段般的画面。 原来贺春恩是这样的人呀,难怪府里面的人不是对她厌憎万分,就是避之唯恐不及。 仗着自己受宠,仗着自己生下子琮,她有恃无恐,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甚至还毫无理由地攻击、伤害他人。 她想,当贺春恩从亭台摔下,命在旦夕之时,一定有人在偷偷拍手叫好,认为这是「老天有眼」吧? 「春恩,贺春恩……」 她隐约听见有人叫她,可她真希望自己不是贺春恩,这姑娘待人实在太刻薄,太不厚道了,但不行,她如今是贺春恩了,也幸好她是贺春恩了,不然子琮在这样的娘亲教养下,只怕这辈子都得毁了。 这么一想,她又深深觉得庆幸,脑海中也出现子琮那可爱讨喜的脸蛋,她笑了,艰难地喊出他的名字。 「子……琮……」 当她终于发岀声音,那些可怕的画面也总算在她脑子里停止播放,她慢慢地睁开眼睛,亮光刺眼得让她直眨眼睛,不舒服地发出呻吟,「嗯……」 「你总算醒了。」这时,一道熟悉的、低沉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她听岀那是霍晓涛的声音,循着声音来源努力地适应光线,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在她眼前,手掌对着她,伸长修长的五指,问她,「几根手指头?」 她皱了皱眉头,这什么低能问题?她连五根手指头都不会算? 「你耍我?」她有点虚弱地抗议着,也再次瞥见他无名指上那一圈淡青色的纹饰。 刺青在现代是一种见怪不怪的次文化,可在古代却是一种刑罚,他没有犯罪前科,也就是说,这是他自己找人纹上去的? 那这一圈有什么意义呢?他是要提醒自己记得什么吗? 「看来你没事,还挺有精神的。」霍晓涛唇角微微一勾,语气戏谑,眼底却有着柔情。 他真的吓坏了,不是因为被人从背后偷袭,而是因为她奋不顾身为他挡了一劫。 曾经无情毒杀他的她,居然毫不犹豫地以身相救,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暖了也软了。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倒下时,他的心在瞬间紧缩,脑袋有几秒钟的空白……在那当下,他害怕头部曾经重创的她会受到更大的伤害,甚至失去性命。 他还记得,当他得知她从秦月园的亭台上摔下并性命垂危时,他的心平静得像是高山上的湖泊,光洁无波痕,他曾经是那么地不在意她,如今却…… 尽管他非常不愿意承认,但他知道,他的心被彻头彻尾改变的她攫住了。 迎向他那温柔却又炽热的眸光,春恩心头一悸,他干么这样看她?看得她脑袋都发胀了,但很快地,她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在回天羽织时,她发现有人要袭击他,于是冲上前去推开他,然后……对,然后她就挨了一棍,失去意识了。 他此刻这样看着她,纯粹是对她的感激吧? 「躺着好晕……」她说:「可以扶我坐起来吗?」 霍晓涛没说话,只是立刻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而当他的手接触到她,她头又一阵疼,脑海中又出现他痛苦求援的画面。 她试着调整呼吸,努力地将那些画面甩脱。 v第二十一章[08.04] 「疼吗?」他问:「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想吐?」 她轻轻地摇头,「没有。」她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房间里,「这里是……」 「是我的秘密。」他说。 她愣住,不解地看着他。 「这里是我自己在府外置的小宅子,累了就会过来小憩。」 秘密?也就是说……没人知道?可他把她带来这儿,这表示什么?她比较特别吗? 她不自觉地感到欢愉快慰……糟了,她居然对他有这种感觉? 「没人知道?」她试探地问。 「除了贞平跟亲信,没人知道。」他说:「所以我希望你保守秘密。」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将她带了过来,他心里对她明明还有疑虑,也还不知道她背后有着什么人,却还是将她带到这儿来休息…… 他对她或许真的有感觉了。 他没想过自己还会对另一个女人有感觉,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跟着原来的躯体一起死了。 她用两只食指交叉放在嘴巴上,「我不会说出去的。」 霍晓涛眼神不再犀利,心平气和地注视着她,他一直提防着她,提防着很多人,可现在……他想试着相信她。 相信她真的变了个人,相信她不会再存心眼,相信她是个称职的好母亲,也相信她会是个好女人、好妻子。 「对了。」春恩忽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偷袭你的人是谁?抓到了吗?你这个人个性这么差,肯定结了不少冤家,树敌无数吧?」 霍晓涛浓眉一挑,似笑非笑地道:「你倒很会拐着弯骂人,我个性差?」 「是差呀,你自己不知道罢了。」她说。 「胡说八道。」他轻嗤一声,「大家都喜欢我。」 「是你自恋吧?我就觉得你这个人挺讨厌的。」 霍晓涛突然神情一凝,目光专注在她脸上,严肃地问:「你真这么觉得?」 迎上他过分专注又灼热的目光,她的心头一跳。 「是……是有点呀。」她讷讷地。 「讨厌你还救我?」他伸出手,捏了她软嫩的脸颊。 这个亲昵的举动先是教她心头一悸,随即又让她想哭,从前叶杰修也会这样捏她的脸颊。 见她突然红了眼睛,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霍晓涛心头一震,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吗?」 她摇摇头:「没有,只是、只是你突然对我好,有点不习惯。」她没办法对他说自己穿越的事情,也没办法对他提起叶杰修这个人。 闻言,霍晓涛眉心一拢,嗤道:「你突然舍身相救,我才不习惯。」 春恩了不甘示弱,「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笨,傻得帮你挨棍子,搞不好你活该被打呢!」 霍晓涛唇角一勾,眼底竟满是快悦,他得说,他真喜欢她这样跟他唇枪舌剑,这样的女人有趣多了。 「偷袭我的人名叫李昭,是织造工坊的工人。」他说。 「咦?」她一怔,「是天羽织的工人?他为什么要偷袭你?是不是你苛刻人家?」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如果不是因为你替我挨了一棍,我会打你。」 她不解地问:「不然他干么偷袭你?」 「因为他盗卖天羽织的布疋,我辞退了他。」他说。 「原来是这样……」她顿了一下,「他还能在外头走动,可见你没报官吧?」 他点头,「是,他还有老父及妻小,所以我没报官。」 「老父及妻小?」春恩若有所思地道:「兴许那就是他盗卖布疋的原因吧?」 「他是这么说的,但这不该是窃盗的借口。」他神情凝肃地说:「领导管理天羽织,我必须立下规范,杀鸡儆猴。」 她眨了眨晶亮大眼,「杀鸡儆猴?没那么严重吧,每个人都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微顿,每个人都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例如她吗?从前的她是那么的恶毒可憎,如今却成了一个全新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要不是走投无路,没人会冒险犯罪。」春恩想起小福跟小福的爹,幽幽一叹,「有些人的处境是真的困难,只要对他们伸出援手,给点温暖,他们就能好好的活着。」 听见她这番温暖的话语,霍晓涛觉得自己钢铁般的心彷佛也烧熔了。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他?」他问。 「让他回天羽织做事。」她说:「没有收入养家,他只会越走越偏,他只是一时胡涂,若真连退路都没了,他恐怕会做出更可怕的蠢事。」 「他盗卖布疋,我却让他回来,那岂不让其他人觉得日后也可如此行事?」他说。 「当然不是无条件让他回来。」她说:「他犯了错,还是得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例如按月扣下他少数月例以赔偿天羽织的损失,这么一来他还有收入可以养家活口,不是吗?」 他静静地听着她的意见,从她温煦又发光的黑眸里感受到说不上来的愉悦。 「他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便会因为感激你的宽厚而更加勤奋,说不定生产力还能提升。」她续道:「其他工人看见你如此仁厚,也会觉得你是个好雇主而对你心生尊敬,进而愿意为天羽织贡献更多的心力,说起来,你是双赢呢!」 听着她这番言论,他对她有了更多、更不同的想法及好感。 「你赢了。」他直视着她。 她微顿,「嗄?」 「就听你的。」他说。 「咦?」她一惊,陡地瞪大惊喜的双眼。 霍晓涛回到霍府时已经晩了,这时间,大家都歇下了,除了巡夜当值的人,再没有谁到处走动。 他该直接回到承明院休息的,但不知怎么地,他两条腿不受使唤地往遇月小筑而去,他想,她应该睡了,可他却很想再去看看她…… 来到遇月小筮,他发现她的侧屋还亮着光。 白天里才挨了一棍,她不赶紧去歇着,又在做什么?思忖着,他迈开大步朝这小筑里唯一的光亮处走去。 站在门口,他一眼便看见她在灯火下专心地拆解着子琮的衣服。 「你还在做什么?」他忽然出声道。 春恩已经惯他突然岀现,不像之前那样惊吓了,她转过头看着他,说:「我打算拆了子琮穿没几次的衣服,给小福缝制一件暖和的冬衣。」 v第二十二章[08.08] 他走了过来,疑惑地看着工作台上的衣片:「谁是小福?」 「是子琮在学堂里的好朋友。」她说:「小福家贫,可是他爹还是想尽办法凑钱缴交束修让他学习,今儿早上不是下了场小雪吗?我见他衣着单薄,身上的补丁旧衣还是用他奶奶的衣服改的,冻得他直打哆嗦,所以我就让子琮把羊绒脖围给了他………」 说着,她想起这件事,急忙跟他道谢,「对了,谢谢你送子琮脖围,他很开心呢。」 看见她一脸欢喜,他心窝一暖,「只不过是一条脖围,值得那么开心?」 「当然了。」她说:「那可是你送他的,要送给小福的时候,他可舍不得了。」 「他喜欢,明天我再给他一条。」 她点头,「子琮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唇角微微一扬,「不过你直接把子琮的衣服给他便可,为何要拆了再改?身形不合?」 「子琮跟小福的身形倒是相差不大,只是子琮这些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有些甚至过分华丽,送人小福,恐怕会让小福的爹因为太贵重而感到负担……」 闻言,霍晓涛微微一怔,她思虑可真是周到,他还没想到这个呢。 「所以我决定拆解子琮的衣服,再裁一些寻常一点的料子重新拼凑一套衣服,送给他当过年礼物。」春恩说。 他知道她先前不只为苏翠堤缝制孕服,后来还给珠落也做了一套,手艺跟品味都在水平之上,想起她的身世,他心中一叹,也是,她毕竟是卫城布商家的女儿呢。 「明天,我可以到天羽织找几块暖和的料子吗?」她礼貌地先询问他。 「可以。」霍晓涛说着,微微地皱起浓眉,语气中带着些许命令,「好了,天寒地冻地,你白天里又挨了一棍,别弄了,早点去歇着吧。」 她香眉一蹙,为难地道:「可是我怕赶不及年前给小福……」 「你白天里多的是时间。」他说:「明儿在天羽织取了布,便到我那里去缝吧。」 她微顿,那里?他指的是他的秘密小宅子吧,他让她使用他的秘密基地? 「可那是你的秘密小宅子……」她疑怯地问:「可以吗?」 「对你来说还是秘密吗?你都知道了不是?」他非常强硬霸气地将她拉起来,「去,给我去歇着。」语毕,他熄了工作台上的两盏灯火。 春恩是被他拎出侧屋的,他的动作非常霸道,非常强势,可她却感觉到久违的温柔。 原来贺春恩曾被他如此宠着的呀!他说当初将她及子琮驱出承明院是对她厌了、腻了,那如今呢?是否又对她重燃爱火? 春恩没敢往下想,因为她的脑子热得快烧起来了。 翌日,春恩跟子琮抵达天羽织时,霍晓涛亲自把另一条羊绒脖围戴在子琮颈上。 子琮欢喜极了,一整路上蹦蹦跳跳地。 将子琮送到公学堂后,春恩返回天羽织挑选布料,选定了,霍晓涛还怕她不识路,差贞平将她送至他的秘密小宅子。 这小宅子在安静的小巷里,小而美,环境清幽且舒适。 进到小宅子里,她还发现一件事,就是……霍晓涛已差人给她备齐了绣台、工作桌及所有裁缝器具,就连手缝线也是色色俱全,她不得不说,霍晓涛看着虽是个冷漠又难搞的人,却有着让人惊喜的小贴心。 在光线充足又舒适清幽的地方工作,事半功倍且心情愉悦呢! 她埋首缝制着小福的衣裤,时间在指缝间幽缓流过,一个不察,已经到中午了,正想起身伸伸懒腰,霍晓涛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没带着贞平,只带了两笼热腾腾的小笼包。 他要她先搁下手边工作进食,春恩听话照办了,进食的同时,他跟她谈起最近正在筹划的童服工坊,问了她的意见跟想法。 总是有很多点子跟想法的春恩,当然是畅所欲言。 听着她那些新奇又古怪的各种想法,霍晓涛深感有趣,例如她说要设计更多不同的款式,在领型、袖型上做大幅度的变动…… 「你哪来这些想法的?」他惊奇地看着她,「有时我觉得你好像来自什么奇怪的地方。」 是的,他曾不只一次觉得她是否跟他一样,都是来自于未来。 「我哪是来自什么奇怪的地方呀?」她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我只是觉得孩子的衣服不必那么呆板又一成不变罢了。」 「你那些新颖的想法是不可能被一般人接受的。」他说:「天羽织可不能做滞销赔钱的衣服。」 她眨了眨那犹如星辰般晶亮的黑眸望着他,认真地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你又没试过。」 被她这么一问,霍晓涛愣住了,老实说,他不喜欢被挑战,不喜欢被反驳,而他的经营方向跟眼光也向来准确,从来没失败或赔过钱。 「我是经营者。」他说:「接掌天羽织以来,我做过的每个决定跟调整都没失准过。」 看着他那一脸自负、自信的样子,彷佛写着「别人怎么错,我都不会错」的表情,春恩莫名觉得熟悉。 叶杰修对自己的决定及想法也是如此坚定不移,当他打定主意或是执着于某个点时,就会认为别人说的是不可能实现施行的事。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她说:「不可能发生的事,其实常常在我们身边发生。」 听着,他沉默了,是呀,眼前的她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她吸引,会对她有感觉,可是「不可能」的事如今正发生着。 想到这,他忽地有点不安,他不是个容易对女人动情的人,在他确定自己爱上前妻前,也历经了一段时间的自我挣扎及矛盾。 他不确定自己能永远爱着一个人,也不确定那个人能一直爱着他,所有不确定的事情都会让他感到疑虑,甚至不愿去触碰。 可后来,他恋上了前妻,而今,眼前的贺春恩也正吸引着他…… 「我不跟你讨论生意上的事。」他起身往一旁的眠榻走去,边卸履边说道:「你继续你的活儿,我小睡片刻。」说完,他和衣躺下,侧过身背着她闭目养神。 他睡他的,她便继续做她的衣服,房间里很静,只听见她缝衣时发出的细微声音,以及他沉沉的呼吸。 偶尔,她会抬起眼来看着侧身躺在榻上的他,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踏实感,好像没什么特别,却又隐隐传来阵阵暖流。 v第二十三章[08.19] 比起在霍府的生活,她更喜欢在这儿的感觉,虽然没人侍候,却格外舒心。 时光幽缓流淌着,不知不觉她已经缝好两条袖子,抬起头,见他还在睡,她心想该把他喊起来了。 于是她轻手轻脚地搁下手里的针线活儿,走到眠榻边,身子往里面一探,看见他侧身微蜷着高大身躯的睡相。 他睡得没有半点防备,虽是午间小寐,却睡得挺沉,她发现他手里抓着被角,尽管睡着,手指却下意识地摩弄着被角。 这个小动作让春恩心头一震,原来这世界上会在睡觉时有这种小动作的人,不只是「他」。不知为何,她有点舍不得把他唤醒,想就这样继续看着他。 瞥见他左手无名指上那圈她从来不曾近看过的纹饰,她好奇极了,于是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扳起他的无名指。 就在同时,他突然振臂一挥,将她挥退,然后整个人跳了起来,神情惊惶地瞪视着差点跌坐在地上的她。 他又作了那个恶梦,当他痛苦万分地向她求救时,她那冷漠异常的脸庞,再次教他从梦中惊醒。 此时看着一脸惶惑,又略显惊吓的她,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该如此松懈吗?他相信她吗?他从没忘了她是如何毒害霍晓涛,却又不自觉地对她打开心房。 刚才的梦,是警讯吗? 看着他此时的神情,她除了惊怕,还有着说不上来的沮丧跟受伤,他的眼神里有明显的恨意及厌憎,而那恨意及厌憎的对象是她。 他是作恶梦了吗?他的恶梦跟她有关?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无法释怀的事? 他将她及子琮驱至遇月小筑,真的是对她厌腻了? 若他真如此厌憎她,那这些日子以来,他又怎会屡屡对她释出善意并维护?还让她知道了他的秘密,更让她自由使用这个地方。 她以为她是特别的,没想到……她得承认,她真觉得难过,胸口有种纠痛的感觉。 「对不起,我只是怕你睡过头,所以……」她怯怯地说着。 但不等她说完,霍晓涛迅速着履,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走了。」 春恩不再到秘密小宅子去了,白天里,她还是在公学堂里当爱心妈妈,晚上再抓紧时间给小福缝制衣裤及帽子。 那天之后,霍晓涛也不再出现,她早上带着子琮到天羽织时,他总是不在。 她想,他或许是刻意避着她的。 他那天午寐时到底作了什么可怕的梦,让他远远地避着她,好像她身上有什么致命病毒一般。 一年多前在承明院里究竟发生什么事?她总觉得他们之间的问题绝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年节近了,霍府上上下下忙碌起来,可这时,子琮却起疹发烧,好几天上不了学。 更惨的是,赵媛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发现子琮上的是公学堂,而非富贵人家子弟上的私塾,到霍腾溪跟前告了状。 霍腾溪得知后,急着想问明原因,等不了霍晓涛回来,便差人将春恩叫到照云院。 照云院里,霍腾溪神情凝肃地问:「听说子琮上的是公学堂,这是真的?」 春恩瞥向一旁的崔姨娘及赵媛,点了点头,「是的,老爷。」 「春恩,盛京有那么多学堂,你们怎么偏偏给子琮选了公学堂?」崔姨娘问。 「姨娘,这是为了子琮着想才做的决定。」春恩道。 赵媛冷嗤一声,「为了子琮着想?你可知道公学堂里收的都是寻常人家的孩子,穷的穷,病的病,说不定子琮这次发病就是在公学堂里让别人给传染的。」 「大太太。」春恩心平气和地道:「孩子发疹很是平常,难道私塾的孩子都不生病?」 赵媛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当然要好好整治她一番,听了就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子琮可是霍家目前的独苗,矜贵非常,要是有什么差错,你担当得起吗?」 闻言,春恩淡淡地瞥了她眼,道:「能有什么差错?都快过年了,大太太有必要这么咒诅孩子吗?」 被倒打一耙,赵媛脸一沉,又抓着她的小辫子猛攻,「我怎么可能咒诅子琮,我是为他好,那些公学堂的孩子都是些贩夫走卒或是农户的小孩,既没家教又没教养,要是给子琮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那怎是好?」 「穷人就没家教?」春恩不以为然地道:「依妾身看,人是不分贵贱尊卑的,但品德却有高低,大太太出身丽水城大户人家,应是品高之人吧?」 赵媛被噎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转而对着霍腾溪说:「老爷,子琮在公学堂求学之事要是传岀去,咱们霍家的脸要往哪儿搁?贺春恩实在太乱来了。」 霍腾溪沉默了一下,神情凝重地问:「这事是晓涛的主意?」 春恩不语,没敢再说谎,霍晓涛上回虽然掩护了她,但让子琮就读公学堂却是她一意孤行之事,跟霍晓涛无关,她感觉得到,霍晓涛还是希望子琮能进私塾求学的。 「你为何不说话?」赵媛一脸等着看戏的得意表情,「难道说夫君不知此事,是你只手遮天?」 「春恩,你倒是说说话,」崔姨娘一脸殷切地道:「子琮如今生了病,此事可不能轻忽。」 「姨娘,我……」春恩秀眉微蹙,满脸的无奈。 「是我的主意。」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霍晓涛的声音,春恩陡然一震,旋即转过头去,就见霍晓涛神情自若地迈进花厅。 是谁去通知他的?他又怎么愿意来为她解围? 好多日了,他不曾到过小筑,在天羽织也避不见面,可如今……她必须承认,此刻看见他,她真的是满心欢喜。 「晓涛,这是怎么回事?」见儿子来了,霍腾溪正好问个明白。 霍晓涛上前,冷厉的目光扫过赵媛,令赵媛心头一惊,下意识低下了头。 「父亲,让子琮上公学堂是我的意思,也是我的决定。」霍晓涛一肩扛下,其实这话也不假,因为他从头至尾都知道,而且也默许春恩的打算,甚至从旁配合及协助。 「私塾那么多,你为何送子琮去那等地方?」霍腾溪不解地问。 v第二十四章[08.27] 「咱们家子弟去求堂,都还没学到圣贤道理,怎能先教他歧视他人?」霍晓涛直视着霍腾溪,「父亲,我跟子琮他娘可是用心良苦。」 他短短几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迫不及待跑来告状的赵媛更是吃了个瘪。 「可是……」霍腾溪完全无法反驳他,但还是有疑虑,「公学堂的师资及学生素质行吗?」 「父亲。」霍晓涛说:「公学堂是由相国府筹办,授业的夫子都经过审核才聘用,至于学生素质就无须担心了,咱们霍家是开门做生意的,在就该交友广阔,子琮早早接触各式各样的人,对他有益无害。」 听完他这席话,霍腾溪深感有理,点了点头,「你这么说倒是有理,那……好吧。」说着,他望向春恩,「这事就由你们当爹娘的做主,我不过问了。」 春恩一听,立刻谢恩。 「孩儿还有事,先告退了。」霍晓涛恭谨一揖,旋身便走了出去。 见状,春恩也赶紧告退,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喂!」她小跑步地跟在霍晓涛身后,但霍晓涛走得很快,摆明不想让她追上。 春恩加快脚步猛追,终于在照云院外跟上他了。 「我叫你,你没听到?」她气喘吁吁地看着他问,神情有点恼。 「我没听见你喊我。」霍晓涛道。 「我一直喂喂喂地叫,所有人都听到了。」 「我不叫喂喂喂,你喊谁?」 被这话堵得无法反驳,春恩鼓着脸颊,气呼呼地瞪着他,「算了,我本来是想谢谢你来帮我解围的,现在没事了。」说完,她转过身子,飞也似的离开。 看着她飞快远去的脚步,霍晓涛无意识低喃岀声,「贺春恩啊贺春恩,你让我慌了。」 这时,赵媛也走出了照云院,见霍晓涛还站在外头,先是一愣,然后立刻上前,恭谨地道:「夫君……」 听到她的声音,霍晓涛脸色一沉,厉眸冷冷地望向她,「赵媛,好好过你的安生日子,别惹事。」语罢,他迈开大步离去。 这话吓得赵媛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旁的周嬷嬷也低声道:「大太太,大爷这话挺吓人的,好像他知道什么似的。」 闻言,赵媛心头一震,「你是说……」 「我看大太太还是趁着事情没被发现,赶紧回头吧。」周嬷嬷幽幽一叹,「你跟那位不会有结果的,还是想办法让大爷喜欢你,生一个自己的孩子,才能巩固你在霍府的地位。」 赵媛听了,目光一凝,神情坚定地说:「别说了,我不会抛弃他的。」话落,她踏岀步伐,坚定得彷佛她至高的爱一般。 【第六章 感情逐渐入佳境】 当小福看见那漂亮崭新的衣帽时,两只眼睛登时瞪得像龙眼一般。 看着孩子这般兴奋又幸福的样子,春恩觉得一切都值得了,她不由得想,如果她有能力开一家服装店,一定要经营一家平价的童装店,她要让每个孩子都能穿上她设计缝制的衣服,让每个孩子都能感到幸福快乐。 可惜如今的她只是个后院女子,什么事都做不了,梦想也离她相当遥远。 年前,子琮的疹子退了,人又活蹦乱跳起来,她却因为先前的操劳,反倒染上风寒,病倒了。 大过年的,府里上上下下喧腾热闹,但春恩却咳得肺都快咳出来了,只能安分地待在小筑里养病。 除夕夜,霍府一如往昔在前院放烟花。 「春姨娘,前院要放烟花了,我带小少爷去瞧瞧。」小茉说。 「好。」春恩哑着嗓子,看着一旁正在侍候她汤药的舒眉,「舒眉,你也去吧。」 舒眉一听,有点讶异,「可是春姨娘您……」 「没事,我只是染上风寒,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她从舒眉手中接过药盅,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舒眉虽然有点犹豫,但又真的想到前院去看热闹,心里头挣扎了一下,她终究谢过春恩,跟小茉一起带着子琮往前院去了。 他们一走,春恩按着胸口,咳得脸儿涨红,其实她刚才就一直憋着,因为她知道,要是自己咳得厉害,舒眉就不敢走也不会走了。 她们这些当丫鬟的一进了府,除非是主子疼爱,否则很难有机会出门,难得过年府里头热闹,她不希望她们待在小筑里陪她这个病人。 春恩将药盅搁在一旁,咳到整个人身子都直不起来,她不断地咳着,神情痛苦极了。 人家都说咳嗽难治,还真不假,她都喝了几天药,还是没见好转,才想着,又咳了起来,咳到整个人几乎快趴在榻上了。 天啊,真的咳到快往生了啦!她在心里哀嚎着。 突然,有只大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将春恩吓了一跳,她一脸痛苦地抬起头,想看是谁进来了,却在看见来人时愣住了。 霍晓涛就站在锦榻边,他正弯下身子,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看来你真病得不轻。」霍晓涛淡淡地说。 看她到整张脸跟颈子都涨红了,他的心里有着强烈的不舍。自那天后,他刻意地避开她,不再与她接触,原因无他,他怕自己失去应有的理智。 他不喜欢不确定、无法掌握的感觉,不管是生意还是女人。 她是他不确定该不该动心的女人,尽管呈现在眼前的事实不断地告诉他,「她已经不一样了,不是从前的贺春恩了」,但他还是被霍晓涛的恶梦所绑架。 她是失去记忆后才变成现在的她,若是有一天她恢复记忆了呢?她会不会再变回那个别恋上霍碧山,狠心想毒杀他的贺春恩? 这些刻意避开她的日子里,他魂不守舍,经常忘东忘西,明明想与她保持距离。可知道她生了重病,他却牵肠挂肚,不能自已。 「舒眉跟小茉呢?」他轻拍着她的背,一边问道。 「前院放烟花,我……我让她们带着子琮去看了。难得过年热闹,怎好把她们绑在小筑。」说着,她又咳了起来。 看她咳得撕心裂肺,他蹙眉一叹,「都病成这样了,还顾着体贴别人。」 「我是染了风寒,不是快死了。」春恩边咳边自己拍打着胸。 「咳得胸疼了吧?」说着他瞥见一旁的药盅,问:「药还没喝?」 「喝不下。」她气喘吁吁地说。 「不喝怎么能好?」他眉头一皱,伸出双手将她抱起,然后将她重新放回榻上。 v第二十五章[09.02] 此举教春恩心跳漏跳了半拍,她瞪大双眼看着他,前不久还那么冷淡地对待她,甚至避着她,现在又突然跑来关心她,这就是传说中的鞭子与蜜糖吧? 抽她两鞭疼死她,然后再喂她喝下糖蜜。 要命的男人,简直跟姓叶的那家伙没两样! 思及此,春恩觉得他跟叶杰修还真的有许多相似之处,她对他动情,该不会就是因为这样吧,她把对叶杰修的思慕移情到霍晓涛身上了? 若是,那她就真的太蠢了,他们是不同的人,相差十万八千里。 霍晓涛转身端起药盅,用调羹一口一口的喂她喝药。 春恩虽然不喜欢那药的苦味,但还是皱着眉头喝下。 喂她喝完了药,霍晓涛也没离开的打算,拉了把圆凳便在床边坐下。 「你不去前院热闹吗?」她问。 「我喜欢安静。」他说。 「大过年的,大家一起热闹不好吗?」 他斜睨着她,「我不喜欢过年。」 他也不喜欢过年?这一点,又见鬼的跟叶杰修一样。 从前过年,她因为没有家人了,所以很希望到他家过年,因为他家人口众多,过年聚在一起就是席开三桌,可他不要,总拉着她在家里吃双人火锅。 「你……总让我想起一个人。」她说。 霍晓涛冷睨着她,「谁?」 「我、我娘家一位……表哥。」她胡诌一通,「他跟你一样都不爱过年,有点孤僻。」 「是吗?」他挑挑眉,不以为意地道:「但我不是有点孤僻,是非常孤僻。」 见他正经八百地说出这句话,她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见她笑,他觉得自己的心彷佛也暖了,她为什么有种本事?失忆后的她就跟前妻一样,总让他冷冰冰的心有片刻的暖意。 他得承认,他喜欢待在这样的她身边,只是一想到先前的事,他又…… 「你这人看上去是冷的,可其实心是热的。」她澄澈的眸子直视着他,「你曾经说过,当初将我跟子琮驱出承明院是因为对我厌烦了,那现在呢?」 没料到她的问题会如此直接,霍晓涛不禁怔住。 「先前你一直帮我,还让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小宅子,可那天中午,你……」说着,春恩不自觉地露出无措的神态,两只眼睛闪着无助的泪光,「你的眼神跟表情都很可怕。」 提及那天的事,霍晓涛浅浅的倒抽一口气。 「我猜想,你是不是作了什么关于我的恶梦。」她直视着他,真心又恳切地问:「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如此厌烦甚至是憎恶?我偶尔会想起一些事,意识到自己从前是多么的可恶……」说着,她难过得流下眼泪,却不知道这是她的眼泪,还是贺春恩的。 她揩去泪水,继续道:「好几次,大太太都说了奇怪的话,让我感到困惑,从前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做了么样的事?我很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真相,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看着在他面前流下无助眼泪的她,霍晓涛的心一阵阵的抽痛着,现在的她,不是在作戏,他再如何失去防备,也有辨识真伪的能力,眼前的她,早已不是从前的她了。 曾经的那个贺春恩,死了,如今的贺春恩是个善良开朗的女人,还是一个为了救他不惜挨棍的女人。 她曾说过,每个人都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她也需要,不是吗? 「如果我从前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或是伤了你,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 她话未说完,霍晓涛已伸出双臂,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扣着。 她吓了一跳,整个人在他怀里僵住。 「我原谅你。」他低声道。 听到他这么说,春恩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她流下释然的眼泪,软软地问了一句,「我撞破头后忘了很多事,从前的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女人呢?」 他捧起她的脸,两只如炽的黑眸紧锁住她,声音低哑地道:「坏女人。」 她瞪大了眼睛,眼底有着不安,「坏女人?」 「是。」他说话的同时,也情难自禁地欺近她。 意识到他想亲吻自己,春恩心头一悸,本能地别开脸。 此举令霍晓涛有点微愠,「这是干么?」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回来,两只眼睛犹如发现白兔的猎鹰般。 迎上他带着侵略感的黑眸,她的心跳又漏跳了半拍,娇怯地道:「我、我怕把风寒传染给你。」 「你不是从前的你,我也不是从前的药罐子了。」说完,他霸气地在她唇上烙下一记热辣辣的吻。 是的,她已忘记过去,成了一个全新的人,而他也应该向前看了。 「嗯……」 当霍晓涛亲吻她时,春恩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贺春恩在他药盅里倒进白色粉末。 她一直照料着他,那是药吗?是对他有好处的药吧? 一定是的,不然他怎会痊愈康复呢?明明是这样想着的,为什么她有种心惊的感觉? 不安的种籽在春恩心里抽芽,这惶惑不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缩起身子。 而感觉到她在退缩,霍晓涛本能地将她抱得更紧,他的吻热情霸气,还带着某种程度的侵略性,可即使是如此强势的吻,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温柔及深情。 他的吻……好熟悉。 春恩被他吻得脑子麻麻地,很舒服,可是不行呀,她染了风寒,要是因此真传染给他该怎么办? 「不……」她轻推他的胸膛。 他眉丘隆起,一脸「老子就是要亲」的表情。 她羞怯地道:「等我痊愈了再……」 「你是怕我也病了?」他问,「不是不愿意?」 见他彷佛生气了,春恩急忙解释,「我愿意的,只是……」意识到自己回答得那么迫不及待,她羞得用双手掩着脸。 她这讨喜的作态让霍晓涛敛起愠色,转而以宠溺的眼神看着她,他轻拉下她掩脸的双手,脸上那抹微笑犹如春风。 这时,春恩又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那圈纹饰,好奇地拉着他的手问:「这是什么?」 霍晓涛眼底闪过一抹遥远却又深浓的愁绪,幽幽地道:「该放下的过去。」 「该放下的……过去?」她疑惑地重复。 「对。」他温柔笑视着她,「你的过去,我的过去,都一起放下吧。」 v第二十六章[09.06] 她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一脸理解及释怀地点了点头,「嗯。」 翌日,霍晓涛命贞平给春恩送来几服药,一日服用三回,三日便可见效。 收到霍晓涛送来的药,春恩满心欢悦,这种被关爱、被在乎着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不知道是因为情感的滋润,或真的是药方见效,教春恩困扰至极的咳症真的痊愈了。 霍晓涛虽然为了童服工坊的事忙得脚不沾地,但每天都会到遇月小筑来探望她。 从前朝思暮想着却昐不到他来的爹,现在天天出现在子琮眼前,让子琮开心得很,虽然因为长久以来的疏离让两人相处时有几分尴尬,但爷儿俩还是能说上一会儿话。 在春恩的引导下,子琮也试着跟霍晓涛分享学堂及朋友的事,看着他们爷儿俩渐渐打开彼此的心房,她深感欣喜及安慰。 见他们一家三囗如此和乐,从就伴在春恩身边的小茉也为她开心。 这日,舒眉跟贞平春恩送子琮上学,她便待在暖房里缝制答应给珠落做的坎肩。 咳症初愈,霍晓涛不让她出门吹风受寒,送子琮上学的工作便暂时落在舒眉跟贞平肩上了。 坐在工作台前,一旁的炭盆里烧着霍晓涛送来的上好精炭,外头正月里的寒风吹得呼呼响,房里却是暖呼呼的。 小茉在一旁沏着热茶,看春恩娴静的脸庞上有着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恬静微笑,忍不住一笑。 「你笑什么?」春恩抬起眼睑瞥了她一记。 「那春姨娘又在笑什么?」小苿问。 「我?」春恩眨眨眼,一脸迷茫,「我几时笑了?」 「春姨娘的眉毛、眼睛都笑着呢。」小茉笑看着她的脸,「我跟在您身边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笑容,真是好看。」 「瞧你说的,我以前笑得难看?」她打趣了小茉一句。 「春姨娘才不难看,只是您从前的笑容里没有现在的恬静跟幸福,即使是被大爷宠着时,也总是掩不住眼底的一缕轻愁。」 闻言,春恩心头微微一抽,即使受宠时也掩不住眼底的轻愁?愁什么? 「小茉,大爷说从前的我是个坏女人,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说吗?」她问。 小茉一脸讶异,「坏女人?大爷为什么这么说?」 春恩摇头,一脸毫无头绪。 「从前的春姨娘确实是个不讨喜的人。」许是主子现在待她好,小茉不小心便失了分寸,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可旋即意识到自己只是个丫鬟,不能这般评断主子的。 知道小茉有所顾忌,她不在意地一笑,「你说,我想知道。」 小茉犹豫了一下,怯怯地回答,「您一出生便是金枝玉叶,从小也是娇宠着长大的,嫁进霍府获得大爷的专宠,又一举生下小少爷,地位自然不同,因此言行举止难免有点……」 「嚣张?」春恩接腔。 小茉干笑两声,也没否认,继续道:「大爷病愈后像是变了个人,还把姨娘您母子俩驱至最偏僻的遇月小筑来,看着您性情越发古怪,还经常针对二爷的妻女,我心里不知有多急多忧心…… 「当您从秦月园上摔下,性命垂危时,我真以为您就要这么没了,没想到这一摔,您的人生又有了新的转折。」小茉笑着,倒了杯热茶递到春恩面前,「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话在你身上真是再适合不过,您虽然丢失了人前的记忆,却活出全新的样貌。」 春恩接过茶盏,看见小茉眼底欣喜的泪光,知道小茉是真心为她高兴呢! 「没打扰你吧?」忽地,崔姨娘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春恩往门口看去,立刻起身,「姨娘,没发现您来了……」 崔姨娘让随行的丫鬟留在外面,自己走进侧屋里,「来看看你咳症是否好了些。」 「多谢姨娘关心,已经好多了。」春恩道。 「崔姨娘,我们姨娘服了大爷送来的药,几日就见效了呢。」小茉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主子如今又复宠了。 闻言,崔姨娘也笑了,「那真是太好了。」 其实霍晓涛亲自寻药给春恩之事,舒眉已经都跟她说了,从舒眉口中,她知道霍晓涛跟春恩的感情又开始升温。 一年多前的霍晓涛为什么突然将春恩赶出承明院?一年后的他又为什么重新注意到她? 虽然碧山说,这是因为像完全变了个人的春恩对霍晓涛来说很新鲜,可她心里总是不踏实,霍晓涛不是知道了什么吧?春恩她真的没想起过什么?她失去的记忆真永远无法恢复? 「姨娘瞧,再用不了多久,你跟子琮就能回承明院去了吧?」崔姨娘走了过去,细细端详着她正在缝制的坎肩。 「其实我在遇月小筑住得也挺习惯的。」春恩脸上浮现两团羞怯的淡红。 严格说起来,先前受宠、住在承明院里还跟霍晓涛生下孩子的是贺春恩,不是她,虽说她现在跟霍晓涛也是郎情妾意,但想到要跟他同床共枕,恩爱缠绵,她还是有点害羞。 崔姨娘趋前执起她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脸上堆满笑意,「守得云开见月明,姨娘真为你高兴。」 看着崔姨娘温柔的笑脸,春恩也报以微笑,可就在此时,她的脑海里又跑岀陌生的记忆——贺春恩跟霍碧山在拉扯,似有争执,霍碧山拂袖而去后,贺春恩留在原地哭泣,这时崔姨娘出现并安慰着她,附在她耳边说了一些话…… 贺春恩先是露出惊愕的表情,可不一会儿,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她悚然一惊,猛地截断那记忆,贺春恩跟霍碧山在吵什么?她又为什么哭?她眼底的杀意又是针对谁? 春恩这时才突然意识到,那些丢失的记忆里,恐怕有着不能见光的秘密。 「春恩?」见她突然面露惊惧惶惑的神情,崔姨娘唤了她一声。 春恩回过神,勉强挤出笑容。 「怎么了?突然失神了?」崔姨娘问。 她摇摇头,「没什么,可能寒症还未完全痊愈,有点精神不济……」 「你呀,先前伤得那么重,许是弄坏了身子,就该多吃一些药膳补补身子。」崔姨娘慈爱地看着她,「话说回来,你受伤至今也有几个月时间了,可曾想起过什么?」 她想起刚才出现的记忆,下意识地摇了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v第二十七章[09.11] 崔姨娘沉吟须臾,笑叹一声,「其实也无妨,以前的事不重要,未来才是要紧。」 「姨娘所言甚是。」她说:「人终究得往前看、往前走的。」 是的,人终究要往前看、往前走,如今她已穿越成了贺春恩,就要好好以贺春恩的身分活着。 只不过……贺春恩的过去,会不会影响着她的未来? 霍晓涛回府后便来到遇月小筑,今天他回来的时间比平时早。 春恩刚将子琮哄睡,正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猛地见他站在院中,她先是一愣,然后赶紧地下了走廊,迎上前去。 霍晓涛见她身上并未添加衣物,微微地蹙起浓眉,神情有些严厉,他取下自己身上的坎肩一把披在她身上,「还想再病一次?」 他这霸气又温柔的举动,让她心头一悸,一脸讨饶地道:「我只是要到侧屋。」 「屋外跟屋里就是不同。」他像是对女儿训话的父亲般,「你都几岁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 看着他那严肃又好看的脸,一股热意袭上她胸口,蔓延至她的脸,双颊随即浮上两朵红云。 「子琮睡了?」他问。 「嗯,刚睡下。」她说。 「孩子睡了,你也该跟着睡,又去侧屋做什么?」 「我帮珠落做了坎肩,只要收个尾,明早就能给她了。」春恩脸上洋溢着欢悦,「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霍晓涛听了,眉头一皱,「你倒是很爱找事忙死自己。」 「不忙,我做得很开心。」她眼中闪动着光芒,「看见孩子脸上幸福满足的笑容一切都值得,你可知道,上次小福看见我给他缝制的衣帽时,那眼睛像在发光呢。」 那是别人的孩子呀,她都能这么爱?霍晓涛无奈一笑,脸上彷佛写着「我真是被你给打败了」。 「你就这么喜欢小孩?」他问。 春恩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孩子天真单纯,就像小动物一样讨人喜欢。」 「你要是真这么喜欢孩子,就自己多生几个来忙吧。」霍晓涛下意识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春恩倏地一阵脸热,心道:他这话是在暗示什么吗? 见她一副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的模样,霍晓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很有想象空间的话,他说出时并没太多想法,可她羞涩的神情却让他有了些遐思。 尽管他记得他们从前恩爱缠绵的种种,但以前的贺春恩勾不起他半点欲望,可现在,她让他想靠近她,甚至是…… 他们是夫妻,还育有一子,那些暖帐里的缱绻缠绵于他们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你让人把这儿收拾收拾,跟子琮一起回承明院来吧。」他说。 「咦?」春恩听得一怔,看着他,「你是说……」 「你不愿意?」 「也没有不愿意,只是我、我已经在这儿住习惯了……」她是喜欢他,是想以贺春恩的身分跟他做一对恩爱夫妻,但她需要一点时间酝酿所谓的热情,甚至是激情。 「你在承明院住的时间更长,不是吗?」他感觉到她在抗拒,为什么? 「是没错,但是……」她决定老实说,「我失去记忆了,对我来说,你是个全然陌生的男人,我还没办法跟你……」 「睡觉?」他挑眉一笑。 「咦?」她有点喜出望外地道:「只是睡觉吗?」 他眼底闪过一抹异采,「当然不只睡觉而已。」 「那我不行!」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我还需要一点时间了解你。」 「我们连儿子都生了,还不够了解?」 「可是我……我忘了呀。」她越说越急,越急,脸也越来越红。 月下的她,那白晳透红的羞涩脸庞教霍晓涛的心思都浮动起来了,伸出劲臂,他一把将她捞进怀中,低头俯视着她,声音低沉地道:「也许等我们睡在一起,你就会想起我们以前的事了。」 迎上他炽热的黑眸,春恩心跳加速,脑子里再次出现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 从前的他,跟现在不一样,从前的霍晓涛温柔也温吞,说话慢慢的,似乎不擅言辞,可现在的他强势霸气,表达感情的方式张狂又直接。 救我,春恩…… 画面一转,那可怕的一幕又出现在她脑海之中,当时的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当他向她求助时,她是那么的冷酷?还有,之前当崔姨娘碰到她的时候,她想起崔姨娘拿给她一些药,也想起她眼中那可怕的杀意。 霍晓涛说,过去的她在他眼里是个坏女人,她到底做了什么,竟让他如此定义她? 慢着,难道崔姨娘拿给她的药有问题?崔姨娘想害霍晓涛吗?不对呀,若崔姨娘给的药是毒药,霍晓涛又怎会痊愈? 看她整个人呆住,像块木头似的一动也不动,霍晓涛松开了手,狐疑地看着她,「想什么?都出神了。」 春恩抬起眼,眼中透露着些许惶惑,忽地问:「如果我想起来的不是好事呢?」 她眼底的迷惘跟无助令他心生怜惜,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那我就只好祈求上苍,让你永远失忆。」语毕,他低头在她冰凉颤抖的唇亲吻一记。 春恩记不得自己在床榻上翻了几次,只知道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霍晓涛的事情。 三天前她婉拒霍晓涛的提议后就一直感到后悔,她应该答应的,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子琮答应,子琮很希望能回承明院跟父亲一起生活吧? 虽说从前跟霍晓涛恩恩爱爱的人不是她,但她对霍晓涛没有那么的陌生呀!霍晓涛身上有着某种她熟悉,甚至是喜欢的特质,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跟他相处时,她很甜蜜、很愉悦,连一点点排斥或是不自在都没有。 那天婉拒他之后,他虽然还是会到小筑,却只是跟她及子琮说说话便走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子琮在还是什么原因,他也没再碰过她。 难道是她的拒绝伤了他的自尊心?又或者,他以为她是在报复他先前将他们驱出承明院,才故意拒绝拿乔? 不,她不希望他有所误会,她得试着去跟他解释。这么想着,她起身穿衣着履,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v第二十八章[09.17] 关上房门,她走出小筑,却见到迎面来了一个晃晃悠悠的人影,正疑惑着,那人已经来到她眼前。 「二爷?」发现那人竟是霍碧山,春恩不由得一怔。 「贺……春恩。」霍碧山涣散的眼神因为她这一喊而稍稍聚焦,他盯着她道:「你是在这儿等我的?」 春恩原想着,都这么晚了,他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现在嗅到他一身酒臭味,她明白了,看来是醉到连在自家都能迷路。 「二爷,你醉了,这儿不是向阳院。」她见他一个人,没人跟着,不禁皱起眉头,「你要不就往回走,再不我找个人扶你回去。」 「贺春恩,你变了,变得真是有趣……」霍碧山不理她,径自走向她。 春恩警觉地向后退,秀眉一拧,「二爷,请你自重。」 霍碧山听了先是一怔,然后一个劲地怪笑,「贺春恩,你装什么清高?你承认吧,你不断地接近翠堤,三天两头地给珠落缝制衣帽,是因为你还没对我死心吧?」 闻言,春恩心头一震,他在说什么? 「你呀……」他再度欺近她,「从前就对我朝思暮想,都犯相思病了不是?」 「你胡说什么!」她又惊又气,声音微微地颤抖起来。 「你说我大哥无趣,让你的生命像是枯萎的花朵,真是我见犹怜呀……」说着,霍碧山猛地伸出手,一把攫住她的手腕。 「放手!」春恩羞恼地斥喝他,可与此同时,那些不知遗落在何处的记忆像是支支箭矢,齐齐射向了她。 贺春恩三更半夜在假山里哭,霍碧山循声走了进去,他一番劝慰,两人眼神中交流着不寻常的情愫,然后贺春恩倒进他怀里…… 喔不,她不想记起这些事,太可怕了!春恩挣扎了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有些事慢慢地串起来了,虽然并不完整,可已经足够她拼凑岀一个完整的故事。 「你都忘记了吧?」霍碧山强硬地将她抱住,酒精的催化教他忘了崔姨娘的千叮万嘱,「你说只要能跟我在一起,你什么都愿意做。」 「不、不要……」更多可怕的画面钻进她脑子里了。 贺春恩思慕着霍碧山,甚至向他求爱,霍碧山一开始只是逗逗她,虽动了念头,但因为顾忌着她是兄长的宠妾,临阵退缩。 贺春恩不甘心,于是将对他的不满转移到苏翠堤跟珠落身上。 难怪赵媛说了那些奇怪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合理了,老天爷呀,贺春恩居然恋上小叔,甚至妄想能跟小叔开花结果,霍晓涛说她是坏女人,指的就是她的不忠,他就是因为这样才将她赶出承明院的吧? 太多太多的记忆一下子全窜进她脑子里,令春恩难以负荷,她想知道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却又害怕知道自己对霍晓涛究竟做了多坏的事。 曾经宠爱贺春恩却被伤了心的霍晓涛,如今选择原谅了她,甚至愿意忘记过去,与她重新来过,他……他是真的很爱她呀。 想到贺春恩竟伤了这么爱她的霍晓涛,承接下贺春恩所有好与坏的她真的很惭愧也很痛苦。 「不……」她的气力瞬间流失,整个人瘫软在霍碧山的怀抱里,「怎么会这样?不……」她止不住那彷佛溃堤般的悔恨泪水,眼前一片朦胧。 「你哭什么?」霍碧山捧起她的脸,露出一脸心疼的表情,「太开心了是吗?」 望着他,她气恨起贺春恩,是眼睛瞎了还是脑袋坏了,怎么会觉得这样的男人贴心?怎么会为了这样的男人伤害了真心爱她的霍晓涛? 该死!贺春恩,你真该死! 「别哭别哭,我来怜惜你吧!」霍碧山让酒精伤了脑却壮了胆,所言所行都已悖理逆法。 曾经遗落而复得的记忆让春恩痛得快不能呼吸,她茫然无措地看着霍碧山欺近自己,近到他的鼻子几乎覆盖住她,她才惊觉到他想对她做什么。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黑影犹如飞箭般咻地射过来,分开了她跟霍碧山,回过神,她发现是霍晓涛。 霍晓涛神情冷肃,那两道彷佛要取人性命般的锐芒直直地射向霍碧山,他一把扯住霍碧山的衣襟,厉眸里窜燃着蓝色的怒焰。 看见他,平日里对他十分顾忌的霍碧山因为喝得烂醉,还不以为意地朝他笑了。 「你的女人她呀……啊!」 不等霍碧山胡说八道,霍晓涛已狠狠地朝他脸上招呼了一拳。 霍晓涛眼底迸射出两道杀意,欺上前去,对着倒地的霍碧山又是几拳。 许是酒精催化,霍碧山竟挨住了霍晓涛的攻击。 但见霍碧山已一脸的血,春恩担心会出事,急忙上前劝阻,「行了,别打了。」说着,伸手去抓霍晓涛。 没想霍晓涛一个回头振臂,甩开了她不说,两只眼睛还恶狠狠地瞪着她,她被他的眼神震摄住,一时没了反应。 这时,三喜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二爷,您怎么跑来这儿?」 三喜跟着喝醉的霍碧山回来,因为实在尿急,便将霍碧山撇下,先去觅了个墙角小解,没想到人回来后霍碧山便不见了。 他本以为霍碧山已经先回向阳院了,可回去一探却不见人影,这才到处寻人。 千想万想,三喜都想不到霍碧山竟会跑到遇月小筑来,还惹了事。 见主子被摁在地上打,三喜狂奔过来,「大爷,这是怎么了?」说着,低头一看,瞥见主子满脸是血,他快吓坏了。 霍晓涛起身,神色漠然地道:「把这混账东西带走。」 「是!」三喜掩不住满脸的惊恐,赶紧地扶起霍碧山,逃命似的离去。 春恩看着霍晓涛的背影,不敢出声,也不敢有任何动作,此时的他,身上彷佛有着一圈难以接近的火,又好像是冰,那是极度的愤怒,也是极度的无情。 想起方才那些以为能永远遗落的记忆,她的心好痛。 他没有回头看她,用冰冷却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道:「你都想起来了吗?」 闻言,春恩陡然一惊。他果然是因为知道了她跟霍碧山的事才将她赶出承明院的,因为霍家丢不起这个脸,他才隐忍不说的吧? 天啊,他该有多痛心多痛苦! 然而霍晓涛不想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只冷漠地落下了一句:「回屋里去,天冷。」说罢便迈开大步离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v第二十九章[09.21] 【第七章 前世夫妻喜重逢】 三喜机灵,扶着鼻青脸肿的霍碧山回到向阳院后,不敢说主子是被霍晓涛打的,只说他喝得太醉,不小心从酒楼的阶梯上摔下。 只是那伤势任谁看着,都觉得不像是跌跤摔伤,却也没人多问,包括苏翠堤。 苏翠堤向来是不多问不多说,尽管心里有疑惑,也选择做个静默乖顺的妻子。 翌日,霍碧山酒醒,慢慢地想起一些事,慌了、急了,赶紧让三喜去将母亲找来。 崔姨娘进到屋里,见霍碧山坐在桌前,一脸愁云惨雾,苏翠堤在一旁亲自侍候着茶水,见她来了,起身行礼。 崔姨娘以眼神示意她免问安,一双眼睛直盯着脸肿得跟猪头似的霍碧山。她知道他被打了,而且是被霍晓涛打的,但是为了什么原因而被打,她还得而知。 「到底怎么回事?」她问。 霍碧山懊恼地啧了一声,神情不悦地瞥了苏翠堤一眼,「你出去吧。」 苏翠堤点头,黯然地旋身走了出去。 苏翠堤一带上门,崔姨娘便低声道:「三喜说是给你大哥打的?」 他悻悻地回应,「嗯。」 「怎会把你打成这样?」她急问。 「昨晩喝多了,跑到遇月小筑那儿去,撞见了贺春恩,然后就跟她闹了下……」 崔姨娘眉心一拧,「怎么个闹法?」 「印象里我像是有抱她吧?」他心虚地辩解,「谁知大哥突然来了,就……」 他话未说完,崔姨娘出手狠疾,一掌往他脸上招呼。 霍碧山已经伤得一头一脸了,又挨了母亲一巴掌,顿时满脸的委屈,「姨娘,您怎么也打我?」 崔姨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恨狠地瞪着他,「我早提醒过你喝酒误事,你看你,惹出麻烦来了吧!」 「我、我哪知道贺春恩那时候不睡,跑到外面来?又哪里知道大哥也不睡,突然跑到小筑去。」霍碧山捂着脸,嘟嘟囔囔地道。 「你……」崔姨娘气到快说不岀话来,「你大哥如今又跟她好上,天天往遇月小筑跑,你是知道的,你现在居然还去招惹她?你以为他还是当初那个弱不禁风的药罐子?现在好了,要是他到你爹跟前告你一状,你看你是什么下场!」 霍碧山一脸讨饶地道:「姨娘,就是知道事情闹大了,儿子才找您来的。」 「你爹把天羽织全交到你大哥手上,咱们娘儿俩处境已经够艰难的了,你……你真没出息!」崔姨娘气得又朝他身上槌了一拳。 「姨娘,您看现在该怎么办?」霍碧山问。 崔姨娘沉默不语,一脸若有所思,「今早你大哥来请早时只字未提,我也摸不清他。」 「兴许是大哥孝顺,不想让爹生气吧?」霍碧山天真地说。 崔姨娘瞪了他一眼,「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就怕他另有盘算。当初他没死成,第一件事便是将贺春恩赶岀承明院,我就担心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可这一年多来他从没提起那件事,只专注于天羽织的事业。」 「姨娘,要是他知道什么,怎会放过贺春恩?」 「他以前或许不知道,可你怎么知道他如今是不是还被蒙在鼓里?」崔姨娘眉心一拧,一脸忧心忡忡,「他为何又跟贺春恩好上?他是不是想从她那儿知道什么?又或者他已经知道了什么?这些我们都不清楚。」 听她这么说,霍碧山也紧张起来了,「姨娘,您就别吓人了,咱们虽没摔死她,可她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若你大哥昨晩就气急败坏地去告状,我倒能应付他,可现在他不动声色,我反而没个底。」崔姨娘越想越忧心,「逃过死劫后,他完全变了个人,连我看着都觉得害怕,本想着先安分过几年日子再做盘算,没想到贺春恩步步进逼,迫得我不得不除掉她以保住咱们娘儿俩,哪想得到竟连她都逃过死劫,每每想起这事,为娘我都觉得毛骨悚然。」 「姨娘,您说这话是……」霍碧山神色焦虑地问:「那您觉得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崔姨娘想了一下,当即有了决定,「我陪你去跟他赔罪,就说你喝醉了,走错了地方认错了人,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大哥能接受吗?」 「他没跟你爹告状,就一定能接受,至于是不是打心里接受,那个我管不着。」崔姨娘说着,又愠怒地瞪向霍碧山:「瞧你这出息,看来为娘以后是没指望了。」 她本想着,没了霍晓涛这药罐子挡在前头,自己的儿子就能继承霍家的一切,可如今,她得另做打算了。 霍晓涛的生母早逝,这十几二十年来都是她陪伴着、侍候着霍腾溪,虽说她只是个妾室,但执掌霍家中馈多年,在霍腾溪面前说话也算有点分量,趁着如今还说得上话,或许她该跟霍腾溪谈谈分家的事了,就算得到的已不如当初所求,但至少不能一场空。 眼下这局面,日后想从霍晓涛手里抢得什么,恐怕是难了,想着,崔姨娘忍不住又一声哀叹,十几二十年的算计,竟落得如此下场。 在遇月小筑外发生的事,未在霍府翻波腾浪。 霍晓涛只字不提,彷佛什么事都不发生;三喜忠于主子,三缄其口;霍碧山做贼心虚,自是保密到家;至于春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根本无法对任何人说。 当晩,崔姨娘带着鼻青脸肿的霍碧山亲访承明院,向霍晓涛致歉,一进门,她便要霍碧山下跪以表歉意及悔意。 「碧山,快向你大哥赔罪。」崔姨娘神情严厉地道:「就算是误会一场,你也有千万个不该。」 霍碧山早跟崔姨娘拟定一套应对战术,崔姨娘让他做什么,他照办便是。 咚地一声,双膝落地,霍碧山卑躬屈膝地道:「大哥,弟弟喝得胡涂,冒犯了春姨娘,实在罪该万死……」说着,他忍着疼,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霍晓涛脸上没有一抹怒色,眼底却透露着肃杀冷意。 见状,崔姨娘小心翼翼地道:「晓涛,姨娘教子无方,在这跟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弟弟吧。」 「大哥,我喝得太醉了,误闯遇月小筑又错把春姨娘当成别人,对她多有冒犯,实在悔恨不已……」霍碧山照着崔姨娘所拟的说辞,逐字逐句地说着。 「姨娘每每告诫,我都当耳边风,这次得到教训,今后我再也不敢贪杯了……」 霍晓涛冷眼看着这对母子在自己面前唱双簧,脸上毫无表情,心中却想着—— v第三十章[09.26] 崔姨娘知道霍碧山跟贺春恩的事吗?崔姨娘行事谨小慎微,面面俱到,不似霍碧山如此有恃无恐,霍碧山跟贺春恩之所以没能继续下去,真闹岀家族丑闻,想必是有崔姨娘在后面拦着。 那么……是谁给了贺春恩诱饵,诱使她对亲夫下毒手的?是霍碧山吗? 若霍碧山对贺春恩是真心实意,那么这一年多来,贺春恩遭他冷落在遇月小筑,霍碧山早该跟她亲近,为何回避着她? 也就是说,他对贺春恩无爱,若不是一时兴起,便是另有所图,那他图的是霍家当家的大位?教唆贺春恩对他下毒的是霍碧山吗?他……有这个胆? 不!他没有。 看着眼前的崔姨娘,霍晓涛突然明白了,儿子是自己的亲,崔姨娘虽然看着他长大,善尽其职,但他终究不是她亲生的,始终少了那份血浓于水的情感。再者,当初李氏临终前要求霍腾溪不得将崔姨娘扶正,断了她上位的路,想必她也是怀恨在心的吧? 一直以来,毒害霍晓涛的凶手就在府里、就在眼前,但他没有实证,唯一的人证是贺春恩,然而她……失忆了。 「晓涛,经过这次教训,姨娘相信碧山再也不敢贪杯了,可否请你看在姨娘的脸面上,饶他一次?」崔姨娘态度卑微。 「姨娘,若我不顾念着您,今早就向爹禀报此事了。」霍晓涛平心静气地说。 崔姨娘一听,作感激状,眼眶还泛着泪光,「姨娘真是太感谢你了。」说着,她用手绢压着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姨娘教子无方,才教出这么胡涂的儿子,说到底,都是我这个做亲娘的错。」 「昨晚……我也冲动了些。」霍晓涛说着,看向过了一天一夜,脸还是肿得跟猪头一样的霍碧山,他莫名感到疗愈。 要不是三喜及时赶到,他肯定会让霍碧山卧床三个月,但他也庆幸三喜及时赶来,没让他的失控演变成不可收拾的悲剧。 话说回来,他怎会姒此愤怒又痛心呢?他早就知道霍碧山跟贺春恩的事,不是吗?说到底,是因为他爱上了现在的贺春恩,才会从前明明无感,如今却痛彻心扉。 看着昨晩春恩的反应,他想她是记起来了,想起自己曾别恋着霍碧山,除了想起对霍碧山的爱恋,她还想起些什么吗?如果她恢复记忆,可愿意说出实情指证她心向往的人? 他想知道,甚至想当面质问她,但他现在没有勇气面对现实、面对她。 为此,他恼恨极了。 「姨娘,咱们是一家人,没有不能解开的心结跟误会,既然碧山是走错路、认错人,这事就算了。若他能因此把酒戒了,也算是好事。」霍晓涛淡淡地说着,脸上依没有太多可以让崔姨娘解读的情绪。 崔姨娘心中虽然焦虑,但听到这话,她脸上带出自责神情,感激地道:「你如此宽宏大量,姨娘心中感激,你放心,从今天起,姨娘会严加看管碧山,绝不让他再碰一滴酒。」 「甚好。」霍晓涛话锋一转,「不早了,姨娘赶紧回去歇着吧。」 「那好,我们也不打扰你休息了。」说完,崔姨娘便领着霍碧山离开承明院。 一离开,霍碧山便急问:「姨娘,您看他应该不知道什么吧?」 「我猜不出也看不透他的心思,不过我很确定一件事。」崔姨娘说。 「什么?」 她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他从前对贺春恩是宠,现在是爱,你以为他只字不提是为了谁?他是在保护她。你从今天开始皮绷紧点,别再生事,咱们得赶紧想好退路了。」 这几日,春恩面对着旁人时总是强颜欢笑,可独处时又忍不住伤心落泪。 她好想向霍晓涛解释,但她哪里有那个脸?虽说感情不忠之事是贺春恩犯的,可如今她就是贺春恩呀! 霍晓涛在她遗忘所有事之后,选择接纳「全新」的她,可那晩撞见霍碧山跟她搂搂抱抱,一定又勾起他那些愤怒又痛心的回忆了。 他是多么的爱着贺春恩才选择原谅,可如…… 夜里,春恩辗转难眠,悔恨歉疚的眼泪一次又一次湿了枕头,她不知道该如何向霍晓涛解释,才能消弭他心中的怨恨及痛楚,告诉他,背叛他的贺春恩已经死了,如今在他面前的不是贺春恩。 不,宿了贺春恩的身,她就得概括承受贺春恩的一切,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宿命。 想起今天下学时,子琮问起几天不见的爹时,春恩差点就当着孩子的面落下泪来。 子琮好不容易跟爹亲近了,如今却因为她又……她觉得很对不起子琮。 为了自己,为了子琮,她应该提起勇气去找霍晓涛,她得让他知道,她如今一颗心是向着他的,没有别人,就算他赶她、骂她、奚落她,或是说些毁灭她人格、伤害她尊严的话,她也得去。 打定主意,春恩擦去眼泪,穿衣着履,离开遇月小筑前往承明院。 来到承明院,她探头一看,院里静悄悄地,好像谁都不在。 都这时间了,霍晓涛还没回府吗?正思忖着,忽听见乘着夜风而来的说话声,她往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庭院那头走来两个人,仔细一看,正是霍晓涛跟贞平。 「大爷,您走好。」贞平使岀吃奶的力气扶着身架子大过他许多的霍晓涛,气喘吁吁的往承明院走。 霍晓涛醉了,他酒量不差,偏好白酒,每回应酬总是千杯不醉,即使有了醉意也依旧行止合宜,可今天,他却在自己的小宅子里喝得酩酊大醉。 贞平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拦他,只能等他喝得差不多了才用马车将他载回来。 「我没醉……」霍晓涛思绪迷迷糊糊,走路颠来倒去。 「大爷,您醉了,明天看您怎么跟老爷子请安,唉。」贞平咕哝着,然后一叹。 这时,他看见站在承明院外的春恩了,惊疑道:「咦,春姨娘?」 春恩看他十分吃力地扶着酒醉的霍晓涛,下意识地想上前帮忙,却忽然想起霍晓涛如今对她很厌恶,便又不敢贸然岀手。 「怎么喝得这么醉?」她问。 「我也拦不住大爷啊,不给他喝,他会骂人的。」贞平一脸无辜委屈。 v第三十一章[10.01] 看他醉得可能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春恩这才放胆上前帮忙,与贞平一人一边架起霍晓涛,三人摇摇晃晃地进了承明院。 费劲地将霍晓涛扛回屋里,再往锦榻上一放后,春恩跟贞平两人都快虚脱了。 霍晓涛倒在榻上,脸色通红,双眼迷蒙地看着站在床边的春恩跟贞平。 他没反应,像是已经分不出谁是谁。 「是应酬吗?」她问贞平。 贞平摇头:「是借酒浇愁。」春恩听着,没有说话。 贞平继续道:「这几日,大爷都阴阳怪气的,我也不敢问。前几日,崔姨娘跟二爷来找他,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倒是看见了,二爷鼻青脸肿的,听向阳院的人说,是从酒楼的阶梯上滚下来的。」 闻言,春恩才知道,原来崔姨娘跟霍碧山来找过他呀!当下,她语带试探地道:「大爷可跟你说了什么?」 贞平摇头:「大爷什么都没说,只是常常神情忧郁,若有所思的样子。」 春恩看着醉倒在榻上的霍晓涛,内心感到歉疚及不舍,他心里一定很苦吧? 那天晚上,他那般失控地打了霍碧山,可事后却未在霍腾溪面前拆穿她跟霍碧山的事情,想必是担心这样的家丑会对霍腾溪造成打击。 「贞平,你去打点温水来。」她说。 「是。」贞平答应一声,旋身便走了出去。 春恩坐在床边,帮霍晓涛卸履脱袜,接着又趋前为他宽衣解带,脱掉那沾了尘土的外衫,在碰触到他的时候,又有些画面浮在脑海,她很快地甩脱了它们。 她已经找到方法甩脱这些扰人的记忆,虽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但总算能让她舒服一些。 她将不断地发出细碎呓语的霍晓涛安置妥当,坐在床边等着贞平。 不一会儿,贞平带着一盆热水回来了。 「放着,我来就好。」春恩道。 「这事怎能让春姨娘您……」贞平不敢把这侍候的事丢给春恩。 春恩笑叹道:「我是他的妾室,我来服侍他不是应当的吗?」 贞平微顿,本来是这样没错,但这阵子霍晓涛的情绪起伏太大,大得让他有点搞不懂了。之前看他三天两头往小筑去,平日里常不自觉地唇角上扬,一副如沐春风般的神情,可这几日总寒着脸,又自个儿在小宅子里独饮。 主子愿意说的事,他听就好,主子不愿意说的事,他连问都不行,这是他侍候霍晓涛年多来的心得。 他跟着霍晓涛有十年了,他也隐约感觉得出来,病后的他……已不是从前的他。 「我怕大爷醒来会怪我……」他怯怯地道。 「不会的。」春恩温柔地看着他,「有事我扛。」 她都这么说了,贞平也只好把人交给她,「那我先出去了。」语罢,他旋身步出寝室。 春恩拧了纱巾,用温热的纱巾轻柔地擦拭着霍晓涛的脸。 他微微地皱起浓眉,然后用手去拔,「唔……」 她小心翼翼地擦完他的脸,再擦他的颈子,像之前照顾生病的子琮一般。 「唔……」他皱着脸,那表情像孩子似的。 从前贺春恩也是这样照顾着他的吧?那她是什么时候变心的? 「唔……」霍晓涛闷哼一声,突然翻了个身坐起。 春恩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 霍晓涛瞪着双眼,看起来有点凶恶,但神情却带着困惑、懊恼,眯着眼看她,他有点咬牙切齿地叫了她的名字,「贺、春、恩!谁……谁准你……」语不成句,就见他好像头很沉很痛似的,双手猛地抱住自己的头。 见状,春恩上前,「你先躺下好好睡一觉吧。」 他一把攫住她的手臂,恶狠狠地看着她,可在他那狷怒的眼底深处,她发现了那即使醉得迷糊也藏不住的心痛。 「你……你心里还有他吧?」霍晓涛死死盯着她看,语带质问。 她心头微撼,无奈苦笑,摇了摇头。 「你不肯回承明院,是因为他是不是?」霍晓涛一脸「我逮到你了」的表情,手上慢慢收紧。 「你醉了,我们……」他抓得她手腕好痛,教她忍不住挣扎起来。 一挣扎,立刻引起他更大的反应,他眼底迸射出懊恼、沮丧、愤怒的精光,「你说自己什么都忘了,是骗人的吧?你……你记得他,你也记得自己对我做了什么!你这恶毒的女人,你……」 「放手,我好痛。」她气恼地道:「你现在根本有理说不清。」 「贺春恩!」他两眼布满血丝,像要喷出岩浆来了。 「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解释……唔!」她话未说完就被他一把扯进怀里。 他捧着她的脸,用力地吻住她的嘴,因为醉了,他所有的动作都显得粗暴又失控。 她的唇被他压着,甚至还被他给咬了,他的手用力地按着她的脸,好像要将她的头骨捏碎般。 因为痛,春恩挣扎得更卖力,然而她的挣扎对几乎失去理智的他来说,是对他的否认及抗拒,他用力地将她摁在床上,粗暴地抓她、揉她。 她几次用膝盖将他顶开,他还是像饿虎扑羊般的杀过来,她想大叫,却又担心事情变得更难堪。 「霍晓涛,快住手……」她用力地推开他压来的胸膛,气恼地哭了,「我很喜欢你,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起你的人不是我,我……我……」 她跟他说这些做什么?他现在醉得七荤八素,他听得进去,听得明白吗? 「明明是你……是你……」他恼恨地瞪着她,可眼神却越来越涣散,「我选择给自己及你一个重新的机会,可你还是……」 突然间,他眼睛一闭,砰地倒下,泰山压顶般倒在她身上。 被他这么一压,春恩差点断气,涨红着脸,再使出洪荒之力,她终于将他自身上推开,她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的妈呀,差点儿没命。」她边咕哝着,边转头看着仰躺在身边,完全失去知觉跟意识的霍晓涛。 被他蹂躏了那么一会儿,她全身上下都疼着,她觉得有点不甘心,气呼呼地捏住他的鼻子,不让他顺利呼吸。 v第三十二章[10.09] 从前叶杰修醉得不省人事、惹她生气时,她都是这样报复他的,看他慢慢呼吸不顺,满脸涨红,然后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就觉得很开心。 当然,这种报复也要拿捏好分寸,她可没想弄死她。再说了,他会喝得这么醉,这么失控,也是因为她,这么一想,又觉得他情有可原了。 春恩缓了缓情绪,静静地看着他,喝这么醉,明天起来,宿醉可就够他受的了。 她想起以前叶杰修喝醉时,她都会帮他按摩舒缓,也不知道是真有效还是心理因素使然,隔天他起床时,宿醉头疼都没那么严重。 想着,她便决定试一试,于是她坐上床榻,盘起腿,将霍晓涛的头搁在自己腿上,然后伸出双手,以她灵活又温柔的十指帮他做头部及肩颈的按摩。 叶杰修很喜欢这样,他总说这样有被深深爱着的感觉,霍晓涛也会吗?他也会有被深深爱着的感觉吗? 在她纤纤十指的揉弄下,他脸上纠结的线条慢慢地抚平了,他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着。 看着他那放松且愉悦的神情,春恩也不自觉地露出温煦的微笑。 「唔……嗯……」他嘴巴里逸出不清不楚的呓语,「舒服……小猴子……」 「咦?」她刚才听见什么了?是小猴子吗?不,是她听错了。 「小猴子……我爱你……想你……」 春恩震惊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他,不,一定是幻听,这不是真的。 「家、家语……我的小猴子……我好想你……」 这回,春恩清楚地听见从他嘴里逸岀的这些字,她感觉好像有几万发的烟火在她脑子里炸开一样。 他叫的是「家语」吗?不是嘉雨,佳羽,或是珈瑀? 小猴子,那是叶杰修给她取的绰号,也是他对她的昵称,他们刚认识时,他说她的笑声好像猴子在叫,从此便叫她小猴子,可是在她出事前一年,叶杰修便车祸走了。 只是她死后能穿越,那么……叶杰修也行吧? 不不不,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朱家语,你不是说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吗?」她脑子里有个声音这么对她说对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是已经发生在她身上了吗,又怎么知道不会发生在叶杰修身上?仔细一想,霍晓涛在一年多前大病一场,家里都已经有了办丧的打算,可他却突然病愈,从此之后还变了个人…… 想起他那些熟悉的小动作、倨傲的笑,不可一世、不容质疑的霸道行径,一下子给糖,一下子甩鞭子的矛盾表现…… 老天,叶杰修一直在她眼前? 「天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安睡在自己腿上的霍晓涛:「你真的是他吗?」她拍拍她的脸,迫不及待地要把他叫醒,「霍晓涛,你醒醒。」 他皱了皱眉头,没醒。 「醒醒啊,霍晓涛,叶杰修。」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老公,醒醒。」 她继续拍打他的脸,还捏他鼻子,他把脸别开,一副「别吵老子睡觉」的表情。 「喂,你快醒醒。」她越拍越用力,根本是在搧他巴掌了。 「唔……」霍晓涛下意识地反手拨开她的手。 她看着他,心想得出重手了。她将他的头自自己腿上移开,整个人跳到他身上跨坐着,然后伸出双手朝着他的脸施展「降龙十八掌」。 「叶杰修,给我醒醒。」当她给了他最后一掌并大喊叶杰修时,他睁开了眼睛,两眼发直地看着她。 好舒服呀,每当他喝醉的时候,她都会帮他按摩头部及肩颈,她虽然不是专业的,但那每一下都充满了爱。 她是他的小猴子,朱家语。 记得第一次听见她的笑声是在公司一楼的大厅,当时他刚步出电梯就听见猴子的叫声,才在疑惑公司里为何会有猴子呢,就发现那猴子叫声竟是一个女孩的笑声。 她正跟他业务部门的职员在说话,不知聊到什么,竟放声大笑,而她的笑声不只吸引了他的注意,也引来其他人侧目。 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她赶紧地捂着嘴,却还是捧着肚子笑弯了腰,他从没见过女人笑得那么没有形象。 是梦吧?他跟她已经阴阳两隔,身处在不同的时空了,她怎么可能帮他按摩呢?他是有多想她,才会作了如此真实的梦? 醒醒,叶杰修! 真是见鬼,他竟还听见她喊他的名字,这梦真美好,他不想醒来,他想就这么一直睡去……只是他才这么一想,突然听见啪地一声,那声音好响,然后他的脸颊好辣、好烫。 「叶杰修,给我醒醒!」 一句拔尖的「叶杰修,给我醒醒」,成功地将他的魂魄给喊了回来,霍晓涛倏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贺春恩。 这是什么状况? 她跨坐在他身上,两只眼睛像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般看着他。 发生什么事了?他记得他一个人喝了闷酒,然后…… 「你……你做什么?」不会吧?她该不是想趁他醉得不省人事,跟他成了好事吧?他本就醉得有点难受,再被她这么坐着,他觉得自己都快吐了。 「给我下来,我……我不想跟你睡觉……」他说。 「你醒了吗?」好不容易唤醒他,春恩用殷盼的眼神注视着他,心情十分激动。 看她眼里闪着泪光,他眉头一皱,「不准掉眼泪,我、我不会……」 「小猴子。」春恩道:「我是小猴子。」 霍晓涛蓦地呆住,「什么……」 春恩强忍着激动的泪水,期待地道:「我笑到失控的时候,很像猴子在叫。」 他瞪大双眼,一副见鬼似的表情,「不、不可能……」 他的反应证实了一件事,他真的是叶杰修。春恩哇地一声大哭,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是你,真的是你……呜……真的是你……」 霍晓涛木木地躺着,任由她的泪水淌湿他的胸口。 他一定是在作梦,这不是真的,他……他醉死了,醉到把梦当真了?这般想着,他伸出手,掐住她的屁股,虽然没什么肉,但触感很真实。 v第三十三章[10.16] 突然被掐了屁股,春恩惊羞地直起身,「你做什么啊?」 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她,霍晓涛露出困惑的神情,喃喃道:「你是……你不是……」 「你是叶杰修,一九八三年三月二十五日出生,卒于二零一七年九月二十二日,对不对?」春恩噙着泪,语调颤抖,「你是登锋国际的老板,你爸爸是叶伟成,妈妈是陈子玉,对不对?」 「不……」听见这些数字跟人名从她嘴巴里说出来,他的酒彻底醒了,「不可能……不可能……」 她泪中带笑,注视着他道:「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你真是个缺乏想象力跟作梦能力的人。」 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你真是个缺乏想象力跟作梦能力的人! 这话,是朱家语、他的前妻说的,可现在,这些话却从贺春恩的嘴巴里说出来。 霍晓涛整个人弹了起来,将她抓住,「你……不可能……」他细细地端详着她的脸,不敢相信朱家语此时就在这具躯壳里。 「我们离婚那天是个雨天,离开户政事务所时,你把伞给了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回忆着那天的情景,「你不知道的是……我没走,我偷偷跟在你后面,直到你上了车。」 听到这话,他胸口猛地一揪,「老天,你……」话没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也发生在她身上了。 她死了,在那个时空里的她,死了! 他猛地将她紧拥入怀,声音颤抖地问:「你发生什么事了?」 她偎在他怀里,面带微笑,语调轻柔地道:「你出事后,我快不能活了,休息了大半年还是没办法回到工作岗位上,我好想你……」 闻言,他更用力地将她抱住,像是害怕一松手就会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你忌日时,我带着你喜欢的金门陈高去路口吊念你,没想到在过马路时被撞,接着就……」她哽咽了,「我没想到……真没想到……」 「小猴子……」他从不轻易掉泪,但此刻,他已忍不住那激动的泪水,「我也很想你,但我太自负、太高傲,不愿意承认失去了你,我有多么的痛苦跟寂寞……」 听见他的告白及自白,春恩心头一热,抬起头,她泪目望着他,「你也想我?」 他笑着抬起自己的左手,秀出无名指上那一圈淡青色的刺青,「你以为这是什么?」 她先是一怔,然后瞬间明白了,原来,曾经的她,就是他口中该放下的过去呀。 握着他的手,她轻轻地在他无名指上吻了一下,「一定是你的思念把我给召唤来的。」 他眼角还带着泪花,却语带促狭地道:「怎么不说是你太想我,才追着我来的?」 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怎样都好,横竖你现在是跑不掉了。」 他眼底流泄出浓浓深情,「不,是你再也跑不掉了……」说着,他伸出双臂将她牢牢地圈进怀里,发出幸福的喟叹。 【第八章 重拾幸福的生活】 睁开眼,看着安安稳稳睡在自己身边的春恩,霍晓涛不自觉地松了一气,卸下心中大石,果然是真的,不是梦。 昨晩太醉、太累,在经过了那些如幻似真的对话后,他又慢慢地失去意识睡着了,方才醒来时,他一度以为自己只是作了一场又惊又喜的美梦,直到看见她面上带着甜甜的微笑,依偎在自己身侧安睡,他才确定一切都是真的。 有什么好怀疑的呢,他曾经认为不可能的事已经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上,又岂有理由不会发生在别人身上? 从前见她沉迷于那些穿越剧或穿越小说时,他总是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可一年多前,他嗤之以鼻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一年多后,又发生在她身上。 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吗?以为已经阴阳两隔,再也不会重逢的两人,居然在相隔一年后,先后来到这儿,而且又是一对夫妻。 他感谢老天爷的安排,给了他再一次的机会,虽然他已经成了霍晓涛,她也已成了贺春恩,但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 想来都觉得好笑,他原先还惊讶自己能对别的女人动情,却没想到那个人还是她。 他忍不住握着她的手,将它拉到嘴边,温柔地在她手背上吻了一记。 「嗯?」她幽幽转醒,发出微弱的声音。 他眼底充满爱意地注视着她,耐心地等着她苏醒。 终于,春恩慢慢地睁开眼睛,回过神来。 「醒了?」他声音低哑,饱含磁性。 她恍神了几秒,想起昨晚的事,露出懵懂的神情望着他,「都是真的吧?」 他唇角勾,「都是真的。」 她憨憨地一笑,「幸好是真的,我好怕是梦。」 「不是梦。」他将她揽在臂弯中,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你追着我来了。」 她给予一记甜笑,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爬了起来,目光凝视着他,问:「对了,你……不,我是说霍晓涛他发生了什么事?自从我宿在贺春恩的身子后,发生好多不寻常的状况,我总会想起一些事,很破碎、很片段。完全兜不起来。却又莫名地感到惶恐……」 她急切地想知道在霍晓涛跟贺春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霍晓涛是怎么死的?你记得吗?」 提及霍晓涛的死,他神情变得很严肃,「霍晓涛是被贺春恩毒杀的。」 听到这话,她心脏忽地一阵紧缩,她只记得贺春恩别恋霍碧山,却完全不记得毒杀亲夫这一段。 天啊!贺春恩居然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 「别一脸罪恶感深重的表情。」他轻抚着她的脸颊,安抚她,「贺春恩毒死的是霍晓涛,我虽是霍晓涛,却不是霍晓涛,你看着是贺春恩,但也已不是贺春恩。」 「我……我好难受……」 「傻瓜,我只是我,你也只是你,我们……谁都不是。」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他们都只是宿了霍晓涛跟贺春恩的身子,不必概括承受之前的种种,他不可能会怪她,她也不需有莫名其妙的罪恶感。 只是,想起贺春恩竟毒杀宠爱自己的丈夫,她就有点毛骨悚然,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女人做出这等可怕的事?只因为别恋?可就算除掉了丈夫,她又怎么可能跟已婚的小叔开花结果呢,别说是古代,就算是在未来,这都是无法见容于世的,与其说贺春恩狠毒,不如说她愚蠢。 咦,慢着!她想起崔姨娘曾交给贺春恩一些药,还要贺春恩一天给霍晓涛喝一盅,当时她以为霍晓涛之所以能病愈,是因为服了崔姨娘给的药,可现在所有事情互串起来…… v第三十四章[10.21] 不会吧?难道说崔姨娘给的不是救命的汤药,而是害命的毒药?那贺春恩不知道她给霍晓涛吃的是毒药吗? 不,她肯定是知道的,因为当霍晓涛在毒发时曾经求贺春恩他,可她却冷冷看着他的生命一点一滴地消失,不为所动。 贺春恩知道自己给霍晓涛吃了什么,她是铁了心要他死! 看她突然出神,脸上及眼底都有着复杂的情绪,他警觉地问:「你……想起什么了?」 她缓过神来,定定地望着他,「我、我不确定那些记忆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说来听听。」他神情淡然地道。 「我记得崔姨娘给了贺春恩一些药,并要她每天给霍晓涛喝一盅。」她说:「我不确定这里的『他』指的是不是霍晓涛,可是除了霍晓涛,贺春恩没给谁熬过汤药。」 听着,他脸上没有一丝的惊色,她想……他心里早已有谱。 「你知道了什么,对吧?」她怯怯地问。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亲情对某些家族来说是不切实际的奢求。」他苦笑道:「我哥哥、姊姊跟妹妹为了争权夺利,虽不至于对自家人下毒,但也是机关算尽,杀人不见血。」 她为他感到难过,过去的他,遇到兄弟姊妹为了争产而不顾惜情分的事,现在的他又…… 「我想起这件事情时,还天真地以为霍晓涛是吃了崔姨娘给的药才痊愈的,原来……」 虽然人不是她杀的,可她还是莫名地有种歉疚感,「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把贺春恩母子俩赶出承明院的吧?」 「我只记得贺春恩给霍晓涛下了毒,但并不知道这是她一人所为,还是受人指使。」他说:「为了自保,我必须远离所有可疑的人。」 「那么子琮他……」她一脸的欲言又止。 「他怎样?」他眼底闪过一抹黠光,「你是想那小鬼是不是霍晓涛的亲骨肉?」 她用力地点点头。 霍晓涛轻轻弹了她额头一下,好气又好笑地道:「你使用人家的身体,却什么都记不得,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春恩一脸无奈又无辜,「我也不想这样呀,可能是撞到头,伤到脑了吧。」 「这跟贺春恩的伤无关,根本是你自己金鱼脑。」他说着,径自笑了起来。 她难为情却又不甘心地噘起嘴来,嗔道:「我哪里是金鱼脑啊?我不也慢慢地想起一些事了吗?」 他宠溺地望着她,「放心吧,那小鬼是霍晓涛的骨肉,贺春恩也不是一开始就厌弃霍晓涛的,只不过霍晓涛性子无趣呆板,又因为体弱多病而无法满足她,她才……」 「什么?」她陡然一震,惊羞地瞪大眼睛:「你是说她是因为欲求不满才……」 看着她那羞红的脸,他忍不住地逗了她,「你也是女人,应该明白的。」 她涨红着脸,羞嗔一句,「我才没有那种困扰呢!」 「可不是?」他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一把圈住她的颈子,「我以前可都把你喂得饱饱的。」 提及以前的事,春恩脑袋瞬间发烫,满脸通红。 他将唇瓣贴在她耳畔,声音低沉地道:「欸,自从我们离婚后,我就停机到现在。」 她羞怯地看着他,「少、少来了,你哪可能忍那么久?你明明就很肉欲!」 「再肉欲,也得有对象才能开机呀」说着,霍晓涛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两只眼睛像是饿了三个月的豹子见着羔羊般地注视着她。 迎上他那彷佛燎原野火般的眸光,春恩心中那头小鹿都撞得脑震荡了。 「自从跟你分开,再没有谁让我动过心思……」他俯身,鼻尖触着她的鼻尖,温热的气息徐徐地吹在她脸上。 虽说这身体里宿着的是她熟悉的男人,可那么久没有亲密的接触,他还换了张脸,她真有那么一点点不自在。 「现在……现在不是时候吧?而且你……你不会觉得是在跟另一个女人亲热吗?」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样不是很刺激吗?」 春恩一把推开他的胸膛,羞恼地看着他,「果然是你,这么不正经。」 「小猴子。」他笑意微微一敛,收起脸上的谑笑,正经八百地道:「你跟我都必须面对一个事实,我们的身体已经消失在这世上了,你得习惯我这副躯壳,我也得习惯你的。」 「那……我该怎么叫你?你又要叫我春恩还是……」 「有外人在的时候,你就按规矩来,闺房里……你爱叫我什么都可以。」语罢,他欺近她,渴望而热切的唇立刻擒住她湿润的唇瓣。 这吻有熟悉的感觉,热情但细致,温柔又催情,跟他喝醉时那粗暴的吻完全不同。 这真的很不可思议,他们在二十一世纪相隔一年死去,然后又在这里重逢,尽管各有了新的面容、新的身分,还是深深被彼此吸引着……也许这就是老天爷巧妙的安排吧! 前一次,他们因为各自的脾气及性情,消磨了彼此的爱,终至分开,虽然内心都懊悔不已,却因为不愿放下身段及尊严,从而错过了一辈子。 其实他们都缺乏智慧去面对一件事,那就是——向你心爱的人表达爱意及歉意,并不会损及自尊。 老天慈悲,给了他们再一次的机会,这次,她不会再做出让自己懊恼的决定,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面临什么困难,她都要用爱、用包容、用智慧及修养,力求圆满。 「老公……」她轻轻地捧住他的脸,让他的唇稍稍离开自己。 听见这熟悉的一声老公,霍晓涛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唇角露出一抹藏不住的幸福与欢悦,「怎么了?」 她深情而真挚的双眼,率直专注地凝视着他,「我爱你。」 他先是一顿,旋即展开笑颜,他没回她同样的三个字,却以更热切、更霸道、更强势的吻回应了她。 就在被她吻得脑袋一片空白之时,外头传来拔尖又稚嫩的童音—— 「娘! 霎时,欲望的火山停止喷发,霍晓涛眉心一拧,两只眼睛恨恨地看着自己停留在她胸上的大手。 「小少爷,别……」贞平焦急又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你爹娘还睡着呢。」 v第三十五章[10.31] 「我要找娘,娘为什么自个儿跑来跟爹睡觉?子琮也要!」子琮气呼呼地抗议着。 「小少爷,咱们先回去吧?」小茉也劝着。 「是呀是呀,小少爷,贞平先带你去学堂好不好?」 「不要,我要找娘!」子琮不依。 春恩听着,心想再不出去,子琮怕是要冲进来了,于是,她果断地拨开他放在自己胸部上的手。 他一脸懊恼地看着她,低声道:「别出去。」 她也压低声音,「再不出去,贞平跟小茉就拦不住他了。」说着,她翻身坐起,快速地整理好身上的衫裙。 他面上没有一丝笑意,只有好事遭到破坏后的懊恼及悻然。 「你也快起来穿衣着履吧。」她边穿上绣鞋,边催促着他。 霍晓涛脸不情愿地坐起,依着她的指示着装。 春恩着装完毕,回头见他还臭着脸,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边听着外头子琮、贞平跟小茉说话的吵杂声,边翻了个白眼,咕哝道:「所以我讨厌小孩。」 「你闹什么孩子脾气?」春恩走到他面前,捧住他的脸,甜笑道:「咱们多的是时间。」说罢,她弯下腰,主动地在他唇上吻了一记。 获得她的安慰之吻,他稍稍平了怒气,说道:「今天就搬回来,我等不及了。」 春恩害羞地笑了,点了点头,旋身便走了出去。 半天不到的时间,霍晓涛已着人将遇月小筑里春恩跟子琮的物品全搬回承明院,并把最靠近主屋的一间房间布置妥当,成了子琮的寝室跟书房。 子琮下学后便被带至承明院,知道以后可以跟娘亲一起住在承明院,他欢喜极了,还说要去告诉落珠堂姊这个好消息。 至于空置的遇月小筑还是归春恩所有,做为工作坊使用。 当晚,一家三口人一起用膳,和乐融融。 许是兴奋过头,子琮直到子时才终于睡下。 哄睡了他,春恩回到主屋,霍晓涛已在等她了。 「小鬼睡了?」春恩一进屋里,他便擒住她,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 「总算是睡了,他实在是太开心了。」她望着他,道:「他一直渴求着你的父爱。」 迎上她期许的眼神,他叹道:「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学习当一个父亲。」 「嗯。」春恩满意地点点头,「真乖。」 霍晓涛注视着她,眼底隐隐燃起两团爱火,双臂箍住她的腰肢,声音沙哑地道:「我这么乖,你怎么奖励我?」 看着他眼底藏都藏不住的情苗爱火,她娇羞地道:「我怎么觉得你说话有点色色的。」 他将脸欺近她,低声道:「因为我正想着色色的事情……」说罢,他一把将她抱起,迈步走向内室。 春恩凝望着将自己抱回暖帐里的他,他换了一张容貌,她也是,但她还是看见了原来的他。 当她发现自己爱上霍晓涛时,她原以为自己终于能放下叶杰修,自己的心终于能再有所寄托,可搞了半天,原来她还是爱上他。 直至这一刻,她才知道,她可以爱上他八百遍。 当霍晓涛将春恩放在床上,并欺近她时,她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缩起来。 「你怎么了?」他俯视着眼底闪烁着不安的她。 「我有点紧张……」她诚实以告。 「为什么?」他蹙眉,问:「因为我换了一张脸?」 「不……」她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庞,「我还能在你眼中看见原来的你,只是我已经很多年没……」 闻言,霍晓涛笑了,「那你把今晚当是我们的……第一次吧。」 她瞋了他一眼,「你老是不正经。」 「嘿。」他如炽的黑眸定定地注视着她,「看着我。」 「我正看着。」她说。 「一直以来,我都把你照顾得很好,不是吗?」他道。 春恩不加思索地接话,「简直把我当女儿、当宝宝一样。」 她吃不完的、不喜欢的东西,他都帮她吃棹,她失眠时,他再怎么困也会陪她熬夜,她胃痛睡不着,他会轻轻揉着她的肚子,哄着她入睡,她不肯乖乖吃药,他会生气…… 「不管现在我成了谁,你又成了谁,我还是会照顾你。」他抚模着她柔软的粉颊,温柔一笑,「上一次我们分开了,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开你的手。」说罢,他低下头亲吻她的唇。 她轻轻的将手举起,放上他宽阔的肩头,回应着他温热的唇。 星火瞬间燎原,彷佛已等了一世纪般,他迫不及待地将她紧紧圈在臂弯里,他用力,甚至有点急躁地热吻着她羞悸的唇瓣,一秒都不肯分开。 他的大手也不闲着,开始探索她的身体,尽管这已经不是他们原来的身体,但那熟悉的感觉却一下子便涌了上来。 春恩原以为自己会无法全心投入,毕竟他们已许久不曾接触,又都已经换了另一副躯壳,可当他们的身体紧贴、交缠,她竟重拾起那曾经的感觉及记忆。 她享受着他的身体压在她身上的亲密感,当他们彼此裸裎地面对对方,她甚至主动地摸索着他,感受着他。 虽然是那么急着想重新拥抱她、占有她,但霍晓涛并不急着攻城略地,他吻遍了她的身体,不愿错过任何一个令她舒服到颤抖的机会。 在他热情的撩拨下,春恩在他身下不断地颤抖着、扭动着,直到力气放尽,娇喘不已。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要得更多、更深,在她以为自己将无法承受他积累的炽热欲望,却意外地将它全部包容。 他的爱及欲像是海上狂涛,不断地拍打、撞击着她这颗独立海边的岩石,在他身下,她逸出了欢愉,一次又一次,一声又一声…… 激烈又缠绵的男欢女爱之后,他们相拥入睡。 他不再作那个恶梦,她也已忆起了往昔美好的种种。 天未亮,春恩已幽幽转醒,身边的他,双手紧紧扣着她,像是担心一放手,她就会消失般。 这一切是多么地不可思议,她曾以为跟他的缘分已断尽,却没想到穿越了几百年的时空,他们还是得以相守。 v第三十六章[11.07] 在她的注视下霍晓涛微向地睁开眼睛,声音带着点沙哑,,问道:「天亮了?」 她摇了摇头,「还没,你可以再睡一会。」 他微微闭上眼睛后,又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她,「怎样?」 「什么怎样?」她问。 他眼底却有一抹狡黠,「有吃饱吗?」 她娇瞋他一眼,「你真是……」 「房里,我想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说着,他将自己的下半身贴紧她,「这一年多来,我很努力在调养、锻炼这副身子,表现应该不俗吧?」 她娇羞地推开他,「正经一点啦。」 「我就想对你不正经。」说着,他一个翻身便压在她身上。 她双手一撑,顶住他的胸膛,一脸正经地道:「喂,差不多该下床了,你昨天用宿醉为由没去照云院请安,今天呢?」 他唇角一勾,坏笑道:「今天就用延续霍家香火为由,你觉得呢?」 「现在不是像从前那样,只有咱们小两口。」她一本正经地训起他,「现在你是霍家大爷,住在霍家的大宅子里,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不能像从前那样想几点下床都可以。」 听到这话,他眉头一皱,道:「你居然变得这么唠叨了。」 「我只是有认知,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人,身在何处。」她说完,推开他,坐起身。 霍晓涛不甘心地躺在原位,手指在她光洁的背上游移。 春恩抓起一旁的亵衣穿上,忽地想起什么地转头看着他,「喂,你打算怎么做?」 他微怔,「什么?」 「就是崔姨娘那儿。」她秀眉微皱,露岀忧虑的表情,「若毒药真是她给的,你……」 「我没有证据。」他说着,收起那一派轻松跟慵懒,「虽然我几乎可以确定是她,但这一年多来,她跟霍碧山都安分守己,一点马脚都没有露出,现在唯一的证据就只有你的记忆。」 「记忆算不上是证据。」 「是的。」霍晓涛坐起身,神情略显严肃:「霍碧山性子急躁,容易坏事,但因为有崔姨娘看着他,他倒也没再闹岀么事来。我宿了霍晓涛的身子后他因为有所顾忌,始终跟贺春恩保持距离。」 「我看应该也是崔姨娘一直告诫着他。」春恩若有所思地道。 他揽着她的肩,温柔地问:「想什么?」 春恩眼底蒙着一层愁色,「我只是想起翠堤跟珠落。」 「苏翠堤是个笨女人,但也是个好女人。」 「可不是?」她轻声叹,「对她来说,霍碧山是她一生的依靠,要是这靠山没了,不知道她要如何活下去?」 「你同情她?」 「当然。」她幽幽地道:「如今她腹中孩子都快出世了,要是……」 像是已经猜到她的心思般,他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迎上他精明、彷佛什么都瞒不了他的黑眸,她蹙眉轻叹,「我是想……如今崔姨娘他们纵有想法,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 他打断她,「虽然发现贺春恩跟霍碧山有不寻常的关系,也早猜到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但因为对贺春恩没有半分感情及顾惜,也就不在乎她及她背后的人是否会因为计划未成,或者利益分赃而有什么纠纷内讧。 「我是个工作狂,你也是知道的,霍家有这现成的基业让我发挥所长,我哪有时间去应付那些私下运作的力量,再说了,他们害不死我,还对脱胎换骨、变了个人的我有所顾忌,倒也相安无事。」 「是啊,既然他们也没再存什么坏心眼,多一事不如少事,就算了吧。」 听着,霍晓涛用眼尾余光瞥着她,唇角一勾,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真是太天真」了。 见状,她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我很天真?」 他爱怜地轻捏了她脸颊一下,「是很天真。霍家家大业大,崔姨娘也已算计多年,她不会就这么罢手。」 「但也不会轻易出手。」她说。 「是没错。」这他认同。 崔姨娘跟眼皮子浅、手段可笑的霍碧山不同,她沉着内敛,行事谨慎,做过的事几乎都不留下蛛丝马迹,若不然,他早就掌握到她谋害霍晓涛的罪证。 这一年多来,他也暗中追査着一些事,虽然不甚积极,但也有所斩获,可不管怎么查探,那些线全连不到崔姨娘身上去。 她所做之事,全是经由他人之手,自己的双手可于净了。 「春恩,」他沉沉一叹,「如今我有了你这个牵挂,任何可能危及你安全的人或事,我都不会轻忽。」 「若你逮了崔姨娘母子,翠堤跟落珠该如何是好。」她忧心地道:「你也明白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她们是依靠着姨娘母子而活的。再说了,在所有人的眼中,霍晓涛并没有死,甚至活得比以前健康,若说他们意图毒杀霍晓涛,谁信?」 听着她这番话,霍晓涛也觉得有点道理,当初他们给贺春恩的毒药并无存货,就算她指控崔姨娘给了她毒药,崔姨娘也可说那是补药,毕竟他把「霍晓涛」这个人活得可健康了。 春恩仅能提供的只有口头的指控,根本无法对他们进行任何的制裁,弄不好……连自己都得摊上。 「那好。」他做了一个不得不的决定,「死了霍晓涛跟贺春恩,成就了你跟我,让我们两人再续未竟的前缘,严格说起来,崔姨娘还是咱们的贵人,这事……我就不追究了。」 闻言,春恩欣喜地道:「太好了!」 他眉头一皱,故作吃味,「你这是替谁高兴啊?」 「翠堤、珠落,还有未岀世的孩子。」她说着,眼底有着感激,「我替他们谢谢你。」 瞧她为了苏翠堤母女及苏翠堤未出世的孩子这么高兴,他有点哭笑不得。 「我丑话说在前头。」他对人性着实没有信心,于是给自己的宽宥留下伏笔跟空间,「若他们有个风吹草动,我可不会轻饶。」 「不会的。」她粲然一笑,天真地道:「只要给糖吃,他们不会吵的。」 只要给糖吃,他们不会吵的。 春恩的这句话给了霍骁涛灵感,让他想到一个可以让崔姨娘跟霍碧山这两颗未爆弹暂时不会引爆的法子。 他主动向霍腾溪提议将一家染坊跟一家织坊交给霍碧山打理,再每月从天羽织的总营收中提出百分之三的分成给霍碧山。 v第三十七章[11.14] 霍腾溪不解他为何有此举,毕竟霍碧山不成气候,他也未有让他们兄弟分家的打算。 可霍晓涛却以霍碧山需要磨练,并朝自立门户的目标前进来说服霍腾溪、 霍腾溪虽有疑虑,但最终还是答应此事。 霍晓涛突然提岀此议,崔姨娘及霍碧山惊喜之余也不免产生疑惑,可突然多了一家染坊跟一家织坊,加上之前由他打理的一间织坊,他手上有三家工坊,总归是值得欢喜的事。 第二个月拿到分成共计一百两,霍碧山惊讶不已。 天羽织的盈亏素来都与他无关,这一年多来看着霍晓涛一家一家的展店扩张,实际上有多少进帐,只有霍晓涛知道,如今收到这分成再回头一算,天羽织的收益可真是惊人。 收到霍晓涛着人送来的一百两银子,霍碧山理当高兴,实际上,他心里不舒坦极了。 他派三喜去知会崔姨娘到向阳院一趟,不多久,崔姨娘来到向阳院,进到他的书房,看见案上亮显晃的白银,她不由得一怔,「这是……」 「姨娘,这是第一个月收到的分成,一百两。」霍碧山道。 知道霍晓涛按月分成给霍碧山,崔姨娘乐见其成也很期待,但她真没想到,百分之三的分成竟是如此可观的数目。 「一百两。」她趋前看着案上的一百两银子,难以置信地道:「这只是百分之三?」 他点头,「大哥说要按月给我分成时,我还高兴了好一阵子,心想他是不是跟贺春恩重修旧好,心花怒放才会分给我两家工坊还给分成。」说着,他冷嗤一声,「看来,他手上是满满的一个聚宝盆,却只给我其中的几块糖。」 崔姨娘也是咋舌,「我真不知道天羽织每个月能有那么多的进帐……」 「可不是?」霍碧山满脸愤懑,「他只给我这么一点点,我还当恩赐呢。」 崔姨娘心里也挺不平衡的,但她心思沉,倒没表现出来。 天羽织如今是只月下千蛋的金鸡母,可这只金鸡母却是抱在霍晓涛手上,只给他们三颗蛋,他是霍家的儿子,她儿子也是,可她儿子得到的却远远不及霍晓涛,不过回头想想,自己的儿子不如霍晓涛能干争气也是事实,若要强出头,恐怕会得不偿失。 「碧山,沉住气。」她目光,直视着他。 「姨娘,您叫我怎么吞得下这口中气呢?」他恨恨地道。 「吞不下也得吞,」崔姨娘好言劝慰他,「如今他掌管整个霍家,你爹对他不只是信任,根本是言听计从,若你在这时候到你跟前去争去吵,只会惹得你爹对你更加厌弃。」 「可是……」 「你先听我说,」崔姨娘打断他,神情冷肃地道:「他这招可高明了,他说服你爹给你两家工坊跟分成,还说这是为了磨练你,让你得以早日自立门户,在别人眼里,他是一个对不成材的弟弟有情有义的好兄长,若你在此时去争,所有人都会觉得你不知好歹。」 「那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抱着那金鸡母?」他气得槌桌,眼底喷出妒恨的火焰。 「当然不。」她说:「但现在不是时候。」 「我就是咽不下这囗气!」 「儿子。」她拍了拍他的背,语意深长地道:「小心驶得万年般,霍晓涛早已不是从前的他了,为娘的甚至认为他已知道许多事情……」 霍碧山听了,身子一震,「姨娘是说……可他之前也接受我的解释,现在还将贺春恩接回承明院,怎么会……」 「我指的不是那件事。」她眼底有着一丝担忧,「而是贺春恩对他下毒之事。」 霍碧山一听,猛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他没死,还活蹦乱跳的,哪会想到贺春恩对他下毒?」 「要是贺春恩告诉他呢?」 「贺春恩什么都忘了,不是吗?」 「她真的全忘了?」崔姨娘目光深沉且冷厉,「若是她想起来,还告诉他了呢?」 「那他怎么可能将一个背叛他,还想毒杀他的女人留在身边?」霍碧山嗤笑一声,「姨娘,您是精明,可这事您肯定是多虑了。」 崔姨娘瞥了他一眼,幽幽地道:「我也希望是我多虑了。」 「姨娘,没有一个男人能原谅一个背叛过自己的女人,他也不会例外。」 以她对男人的理解,那确实是不可能,但她总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总之,你先好好打理那三家工坊,做出成绩你爹瞧瞧。」崔姨娘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还有……翠堤就快生了,你别再到处鬼混免得落人口实。」 霍碧山颔首答应,「知道了,姨娘。」 【第九章 接单经营工作室】 四月里,苏翠堤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娃,乐坏了崔姨娘跟霍碧山。 母凭子贵,因着生下这男丁,霍碧山对苏翠堤总算有了一点体贴及温情,教苏翠堤心生欢喜。 早在苏翠堤临产之前,春恩便为了未出生的孩子缝制了几件包衣跟小帽,满月那日的家宴上,男娃穿着春恩亲手缝制的衣帽,领了霍腾溪给他起的名字——知学。 接下来,霍家可谓是喜事连连,知学满月没几日,相国夫人着人派来请帖,邀请霍晓涛及春恩过府。 相国夫人是当今圣上的胞姊,与相国迁居盛京已三年,相国夫人性情朴实又乐善好施,盛京的公学堂便是由她一手筹措。 之前她巡访公学堂,发现几名清贫学生身上穿着崭新又样式特别的衣裤,心中十分好奇,一问之下得知是其中一名学生的母亲亲手缝制,再着人去打听,才知晓这位母并非天羽织工坊的女裁缝,而是当家霍晓涛的如夫人。 相国夫人十分欣赏春恩的作品,属意春恩为自己三岁的孙儿设计缝制其三岁生辰的家宴礼服。 能有这个大展长才的机会,春恩自是不会错过,一口便答应了相国夫人的请托。 这日早上,照云院里传来霍腾溪愉快爽朗的笑声—— 「是真的吗?哈哈哈,这真是太好了!」霍腾溪满脸喜悦地看着春恩,「春恩,真想不到你的手艺可以得到相国夫人的青眼,这次你可要好好表现,替咱们霍家及天羽织争光。」 「老爷,翠堤刚出月子,春恩就接到这大任务,咱们家真是喜福满盈。」崔姨娘说。 「姨娘,知学真是个福泽满满的孩子,一定是因着他的福气才有的好事。」春恩这么说一是讨崔姨娘欢心,二是有意提升苏翠堤在崔姨娘母子俩跟前的地位。 「没有的事。」手中抱着孩儿的苏翠堤,红光满面地道:「这是你自己的本事。」 「福气也好,本事也好,总之……」霍腾溪对春恩寄予厚望,「你要好好做,给咱们霍家争脸。」 v第三十八章[11.20] 春恩笑看着他,谦逊地一躬身,「妾身一定尽力而为。」 霍腾溪点点头,转而看向霍晓涛,「晓涛,相国夫人看中春恩的手艺,那可是咱们家无上的荣耀,你要尽可能地提供她协助。」 「父亲放心,儿子知道。」霏晓涛说着以赞许的眼神看着春恩。 霍家受托为相国府的小公子缝制家宴礼服,这事若成,春恩心想,自己或许能因着相国夫人的赏识而开创自己的事业。 虽说后院女子不可抛头露面,但如果她以接单的方式成立自己的订制服工作室,或许可行,她还盘算着将苏翠堤、赵媛,或府里其他手艺不错且有趣的婢女们也拉进来参与。首先,她想拉进自己团队里的人便是苏翠堤。 趁着霍腾溪心情大好,春恩立刻询问:「老爷,妾身只有二十日的时间可为小公子缝制礼服,怕是孤军作战难成事,二太太有着一手刺绣的好手艺,可否让她跟我一起分工?」 闻言,崔姨娘、霍碧山跟苏翠堤都一怔。 崔姨娘跟霍碧山眼里是疑惑,而苏翠堤眼中却有着热切的光芒。 苏翠堤虽然性情贞静温顺,不争不求,可但凡是人,多少都有精进之心,春恩同她都是后院女子,如今却有出锋头的机会,她看着哪里会不心动羡慕? 如今听春恩说要她一起分工,她自是欢喜,可欢喜归欢喜,这事还得崔姨娘跟丈夫首肯。 春恩看岀她的期待及忧虑,转而看着崔姨娘跟霍碧山,「不知二爷跟姨娘意下如何?」 崔姨娘微顿,犹豫了一下,「可翠堤刚出月子,知学也还需要人照顾,恐怕……」 「我只是要二太太帮把手,不会占用她太长时间。」春恩兴致勃勃又真心诚意地道:「再说遇月小筑里的物件一应俱全,二太太可将珠落跟知学一同带来,有小茉、舒眉跟嬷嬷们看照着,不会有所疏漏的」 「这……」崔姨娘偷便地瞥了霍腾溪一眼,见他一脸欢喜,看来是有答应春恩的打算,如此一来,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苏翠堤性子柔弱温顺,又有舒眉当眼线,就算让她跟春恩和在一起,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翠堤,你愿意吗?」崔姨娘问 苏翠堤迫不及待地道:「愿意。」 崔姨娘温柔一笑,「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 春恩跟苏翠堤一听,相视而笑。 二十日,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因为没有电动裁缝车,针线都得靠手缝,因此春恩必须抓紧时间赶工。 她花了一天画样式打衣版,接着到天羽织挑选适合的布疋,便着手裁布缝制。 为了让她专心制作小子的新衣,霍晓涛让贞平每日负责接送子琮上下学,尽可能地增加她作业的时间。 春恩为小公子设计了一件连身的长衫、一顶温暖的羊呢小帽、一件双层小斗篷、一条腰封、一条脖围、一对内里衬着软呢的手套、一双滚着饰边的袜套,再加上一双同花色的及踝小靴子,小靴子上打孔穿着牛皮带子,可以调整松紧。 绣样,她画,刺绣的工作,就由苏翠堤忙完成。 她的小筑里每天都闹哄哄的,苏翠堤来的时候,会带着珠落,还有帮她照顾知学的丫鬟跟王嬷嬷,她这边有小茉跟舒眉帮着跑腿或张罗吃喝。 「你的绣功真是不错。」看着苏翠堤绣的云朵,春恩诚心赞美。 「其实真正有一手刺绣好手艺的是大太太,」苏翠堤说:「你应该没去过她的春华院吧?在她花厅里摆着一道绣屏,那绣屏上的花鸟山水便是她亲手所绣,我听说她十三岁时就已经是丽水城第一的绣娘了。」 「真的?」春恩一脸惊讶,兴奋地说:「那咱们可以把她拉来一块儿做事呀。」 闻言,苏提蹙眉道:「大太太一向跟你不对盘的……」 「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她咧嘴一笑,「我可以去问问她。」 「之前你对她释出善意,她并不领情呀。」苏翠堤说。 「是呀,春姨娘,」一旁的小茉插嘴道:「您何苦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春恩想不以为意,「屁股再冷,贴着贴着也就热了呀!」 听到这话,大家都笑了。 「春姨娘,您真是好修养、好肚量。」王嬷嬷忍不住夸她。 「谁教我以前那么爱闹事,惹得大家都讨厌我。」她笑叹道:「现在我所遭遇的对待,都是自找的」 听她这么一说,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一下子也不知道是否该搭腔,她从前确实是个讨人厌的女人,可现在的她待人真诚,人见人爱。 就在此时,有人走进了遇月小筑,不是别人,正是她们前一刻才谈论着的赵媛。 「大太太?」先看见她的是面对着门口的苏翠堤。 闻声,春恩转过头去,只见赵媛跟她的丫鬟明月就站在那儿。 赵媛眼底有着好奇,又故意装出一脸冷傲不在意的表情,春恩应相国夫人所托为小公子缝制礼服之事她知道,苏翠堤受春恩盛邀,担下刺绣之重任她也知道。 她不是第一次经过小筑了,每回听见里面欢声笑语,再对比春华院的死寂,她总莫名地焦虑烦躁。 春恩一直是她的死对头,虽然她并不稀罕霍晓涛的顾惜,但老实说,当春恩母子被赶出承明院时,她是打心里高兴。 风水轮流转,你也有这一天!当时,她总是这样幸灾乐祸着。。 那一年里,春恩既失了宠,在府里又人见人嫌,赵媛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可如今,她春风得意不已,重新得到霍晓涛的宠爱,带着子琮回到承明院,一家三口和乐融融,更受到相国夫人青睐,出尽锋头,获得许多人的爱戴簇拥…… 看着春恩如今的风光,再想起自己在府里是如此的卑微寂寞,她忍不住心生妒恨,她与自己心爱的男人只能偷偷摸摸地在暗巷里的小茶馆幽会;她有着一手好绣功,却没有机会像春恩这般锋芒毕露…… 「大太太?」说曹操曹操到,春恩立刻释出善意,热情友好地道:「你来得正好,我跟二太太刚好在说你呢。」 v第三十九章[11.27]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她那太阳般的笑容,总教赵媛觉得刺眼,看着她温暖真诚的笑意,赵媛感到懊恼,她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好像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一个人可以脱胎换骨,说变就变,那自己从前在她身上受的羞辱及糟蹋又算什么? 「大太太,我刚跟春姨娘说你的绣功了得,花鸟山水在你的巧手下都栩栩如生。」苏翠堤向来与人为善,从不树敌,即使她明显地感觉到赵媛的不友善。 「大太太,我们这儿的进度有点赶,如果你能帮把手就太好了。」春恩试着邀请她加入。 赵媛冷嗤一声,「我说翠堤,为人作嫁,你真是傻。」 「大太太……」苏翠堤尴尬地道。 「相国夫人委任的是她,你来帮忙,到时功劳都她一人尽占,你能得到什么?」赵媛冷笑道。 「大太太,你真的误会我了。」春恩露出一脸苦笑:「相国夫人委任的虽是我,但我是霍家的人,所有荣耀都将属于霍家及天羽织,不是我。」 赵媛微顿,狐疑地看着她。 她神情淡然,平心静气地道:「你、我及二太太都是后院女子,深居简出,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大概就只是相夫教子,孝顺公婆了,可这样的成就是因着男人而成立,不是咱们女人自身的价值。」 听着她这番话,所有人都安静了。 春恩脸上带着一抹温煦且友善的笑,继续道:「咱们都有技艺在手,如今有机会凭借着自己的手艺出锋头,因为他人的肯定而成就自身的价值,当然要好好把握,而这也就是我将二太太,甚至是你拉扯进来的主因。」 赵媛惊疑地看着她,一时间哑然无言。 「在这后院里虚度青春,你不觉得不甘心不觉得可惜吗?」春恩目光澄净地看着众人道:「过去的贺春恩以为被男人宠爱着便是她的价值,可现在的贺春恩明白,女人最大的价值是不管有没有人爱你,都能直挺挺地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不因为谁爱或不爱而怀疑自己,大太太,我真心地希望咱们都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跟价值。」 春恩这番话激励了在场的每个女子,就连赵媛的心都掀起了波澜,赵媛深深地体悟到,眼前的贺春恩不是以前的贺春恩了,她已经迈出大步往前走,远远地超越了她。 发现这个事实后,赵媛因自知不足而感到羞愧,可心高气傲的她,不不愿承认自己彻底的输给春恩。 她本来还想冲着春恩说些什么,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恨恨地看着春恩,哼一声便旋身而去。 春恩如期交付成品,收到成品后,相国夫人对于春恩的手艺及设计十分满意,小公子在生辰家宴上穿着那为他量身打造的礼服,得到了所有人的赞美。 虽说是家宴,但也邀请了几位跟相国素有交情的文武官员,那些夫人们见着小公子那身吸睛且不曾见过的打扮,纷纷向相国夫人打听起来。 织造是霍家本业,但在霍晓涛接掌天羽织后开始扩展事业版图,几家男女订制服工坊的订单都应接不暇,如今他正筹划着童服工坊,春恩就因为替相国府的小公子缝制家宴服而声名大噪,无疑是替霍家即将置办的童服工坊打了个成功又响亮的广告。 春恩未独揽功劳,在霍腾溪奖赏赞扬她之时,她与苏翠堤分享这份荣耀及光环,并让所有在小筑里帮上一点忙的人们也都沾了光。 因着相国夫人的青睐及肯定,春恩在盛京那些官夫人及贵妇圈里有了知名度,不多久,就有人到天羽织的总店打听她是否有意接单。 在与霍晓涛商量过后,春恩决定在府里自办小型工作坊,而这个想法也得到霍腾溪的首肯及认同。 春恩将苏翠堤及几名对针线活儿极有兴趣的婢女拉进自己的团队,并透过天羽织总店接单,开始了她自己的事业。 「翠堤,时间不早了,你先着,我来收尾。」晚膳时间已至,苏翠堤还一屁股黏在椅凳上,春恩看着,忍不住提醒着她。 「再半个时辰就好了,我做完再走。」苏翠堤如今在遇月小筑里找到了成就感,越帮越起劲。 春恩道:「别,你先回向阳院吧,免得二爷不开心。」 「是呀,二太太。」一旁,抱着正在睡觉的知学的王嬷嬷小声地说道:「昨天二爷才发脾气呢。」 「咦?」闻言,春恩露出担心的神情,「翠堤,你被二爷训了吗?」 「没事,他发牢骚是常有的事。」苏翠堤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霍碧山是什么性情脾气,春恩也是知道的,「不,可别因为这样伤了夫妻的和气,你快回去吧。」 苏翠堤看着手上未竟的刺绣活儿,一脸的怅然若失,她喜欢在遇月小筑里的时光,自在愉悦且教她充满自信,正如春恩所说,她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可只要一回到向阳院,她就只是霍碧山的妻子。 霍碧山从不赞美她、欣赏她,在他眼里,她不过是向阳院里的一样摆饰品,是延续香火的工具。 但,再怎么不愿意不快乐,她终究还是得回去的。 「嗯,好吧。」苏翠堤搁下手中的针线,怅然一笑:「那我先回去了。」 「嗯,辛苦你了。」春恩不忘叮嘱她,「记得睡前按摩一下眼周的几个穴位,保养眼睛喔。」 苏翠堤颔首微笑,眼底带着感谢,「知道了,眼睛是灵魂之窗嘛。」 「一点都没错,针线活儿可是很耗损眼力的。」春恩轻轻地推了她一把,「行了,快回去吧。」 「嗯。」苏翠堤提醒着她,「那你也别忘了把那补气茶给喝了。」 「我知道。」补气茶是苏翠堤特地带来的,姊妹淘的爱心,她绝对不会辜负。 在春恩催促下,苏翠堤跟王嬷嬷离开了小筑。 春恩坐了来,接手苏翠堤未竟的工作。 舒眉迎上前,「春姨娘,您今儿午膳只吃了一点东西,也饿了吧?」 春恩微顿,下意识地摸摸腹部,浅浅笑道:「是有点。」 「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可以先给您填填肚子。」舒眉说着,便去帮她张罗点心。 看着她的背影,春恩的唇角微微上扬,舒眉是个勤快温顺的姑娘,也侍候她一年多了,可是霍晓涛将她跟子琮接回承明院后,却将舒眉留在遇月小筑,只准小茉跟进承明院。 v第四十章[12.05] 原因无他,只因舒眉是崔氏所拨来的,霍晓涛无法信任她,便以遇月小筑需要人打理看守为由,将她留下。 霍晓涛是个谨慎的人,他有他的考虑,春恩是明白的,只是每日离去时,看舒眉孤单单地站在门口目送着她、子琮跟小茉,她又觉得于心不忍。 正要开始收尾的工作,忽然听见敲门声,她微怔,抬起了头。 「怎么只剩你一个?」霍晓涛倚在门边,锐眼扫了屋里一下。 「翠堤刚让我赶回去,小苿带着子琮回承明院做功课,舒眉去厨房帮我找点心填肚子。」她说着,疑惑道:「你今天早了?」 自她跟子琮搬回承明院后,霍晓涛回府的时间比以往早了许多,但通常也都是晚膳时间才回来,今天却在晚膳之前就见到他的人影了。 他走进屋里,瞥见她手上正绣着的那件坎肩,「这是……」 她将坎肩一提,一脸满意,「是梵谷的《星夜》,美吧?」 梵谷的线条充满强烈的力量,一笔线条紧接着一笔线条,犹如雕刻般的强烈及清晰,这件坎肩上,蓝色的宁静星空占满三分之二,犹如太阳一般发出强光,月亮跟十一颗星星浮现在夜空,云彩彷佛漩涡。 梵谷的《星夜》描绘的是圣雷米的街景,她则用盛京街是取代了圣雷米。 「这是大菩提寺?」他问。 「嗯。」她点点头,「一看就知道吧?」 「盛京人没有认不出来的。」他说:「你的绣样画得很好。」 「也得加上翠堤的刺绣技艺。」 「是很美,但……你的客人懂得欣赏吗?」他有点怀疑。 古代人都喜欢花鸟龙凤、绿竹云朵,或是喜福二字等吉祥又和缓的绣样,她想大胆地将梵谷的《星夜》绣在坎肩上? 「美的事物不该有世代隔阂。」她满意地看着已经快完成的作品,「万物斋的马夫人是位风雅又特持别的人,也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觉得她会喜欢这件坎肩。」 他顿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对,万物斋专营古物买卖,马夫人是见过不少奇特的物件,再说,那些对她的作品感到好奇或是欣赏的人,也都是冲着其设计及图样新颖稀有而来的。 「对了,我今儿这么早回来,是为了这个。」他说着,将一张请帖搁在桌上。 她微愣,「这是……」 「相国夫人今天差人送来的。」他说:「邀我们夫妻俩明日过府一见。」 「帖上有说是为了什么吗?」她疑惑地道。 「没提。」他一派轻松,气定神闲地说:「明儿你跟我一块儿出门吧。」 她点点头,将请帖递回给他,「你先回承明院,我把这儿……」她话未说完,就被霍晓涛那幽怨的眼神给打断。 「怎么了?」她问。 「我后悔了。他说。 「后悔什么?」 「后悔让你搞了自己的工作室。」 春恩听了先是一顿,然后噗哧一笑,「你怎么比子琮还孩子气。」 「我觉得被你冷落了。」他语带哀怨,「你最近就算回承明院,也还是想着工作,就连亲热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 她娇嗔一句,「什……我才没有呢!」 「前天晚上,你还拒绝我。」他一脸不快。 「我累呀。」她莫可奈何地一叹,「你累的时候,难道就不会欲振乏力?」 「欲振乏力?」霍晓涛眉梢一挑,眼底迸射出两道精光,「我可没那种困扰,再累我都可以提枪上阵的。」 春恩一听,脸儿倏地一热,下意识地望向门外,担心被谁听见,见外头没人,她羞红着脸低声斥了句,「你别说了,要是被听到,多难为情。」 「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他语带威胁地道:「别让我饿着,不然我可是……」 他话未说完,就被她抛过来一记冷眼给打住。 「也才十来天你就饿?」她轻啐一声,「还说你自从跟我离婚后就没吃过,我看是骗人的吧?」 他眉头皱,理直气壮地道:「没得吃,饿也就算了,现在有得吃,为什么要挨饿?」 「你这样就饿,那春华院那位怎么办?」说起赵媛,春恩有点同情,「你也不想想她都被落多久了,她饿到心情不美丽,怎么都取悦不了、感动不了……」 听着,他挑了挑眉,坏心眼地问:「怎么,你希望我去喂饱她吗?」 这话让春恩身子一震,惊慌地看着他,「不,也……也不是那样。」 虽然她真的很同情赵媛,但也不想把男人分给她,只是这么一来,赵媛又该怎么办?她就那样被困在春华院到老,永远不被人关怀宠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幸福跟快乐吗? 这么一想,她又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太自私、太残忍。 瞧见她眼底那一抹愁,他知道总是体贴别人的她在自责着,她肯定因为自己独占他就得牺牲赵媛的幸福而感到愧疚。 他勾起她的下巴,眼底有着对她深深的怜爱,「你在自责对吧?」 她点点头,「她还这么年轻,过去就别说了,难道往后的人生岁月也要葬送在春华院吗?」说着,她眼眶微微泛红湿润,「如今我们幸福快乐,天天欢声笑语,可她只能一个人待在寂寞的春华院里,我也试着想把她拉来小筑,无奈她对我积怨已深,旧恨难以消弭。」 霍晓涛温柔一笑,「你真的是很善良……不过,放心吧,」他眼底闪过一抹黠光,意有所指地道:「她是吃不饱,但也没真的饿着。」 「咦?」她微怔,面露不解。 这时,舒眉回来了,也打断他们的谈话。 「大爷……」看见霍晓涛在,舒眉有点畏怯。 春恩笑望着她及她手上托盘搁着的一盅汤品,「你去厨房找到什么?」 舒眉上前,「这是厨房特别给春姨娘炖的枸杞猪杂明目汤,听说里面放了猪肚、猪心还有一些明目养神的药材。」 「是吗?」春恩将坎肩先收在一旁的箱子里,示意舒眉将汤品搁下。 舒眉搁下汤盅,怯怯地道:「我先去收拾小厅,今儿珠落小姐在那儿洒了甜汤。」 v第四十一章[12.10] 「舒眉。」霏晓涛唤住她。 「是。」舒眉一脸小心翼翼。 「这是厨房的谁特意炖的?」他问:「如此体贴主子,我要好好打赏。」 舒眉先是一怔,然后回答,「是林叔。」 「嗯,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霍晓涛挥退她。 舒眉离开后,霍晓涛轻轻地拦下春恩的手,不让她打开盅盖。 她怔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干么?」 「林叔经常给你炖汤品?」他神情冷凝。 春恩先是一顿,旋即笑问:「你该不会连这个都要吃醋吧?」 「我没那么缺乏自信,」他下意识降低声量,「这是常有的事吗?除了他,还有谁给你炖过汤品或是……」 「你该不是……」她打断了他,「我会被下毒?」 「不必是毒,有碍健康之物也要提防。」他说:「这府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见他一脸戒慎恐惧的样子,她都紧张起来了,「你别多疑,我吃的东西都是厨房弄的,先前崔姨娘是会给我炖汤,可那是我受伤休养的期间,后来也少了。我在这儿,翠堤偶尔会做些吃的过来,可都是大伙儿分着吃,也没出过什么岔。」 「小心点总是好的。」 「小心是好。」她笑叹道:「但要是成了疑心病,那活着多不快乐。」 「你总是太天真。」他语气颇为无态。 「人心可怕,但没你以为的那么可怕,」春恩打开盅盖,闻着那淡淡药香,接着夹起一片猪肚送进嘴里,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霍晓涛莫名地有点心惊,却也怀疑自己是否得了被害妄想症或恐慌症,但……他宁可自己有被害妄想症及恐慌症。 「你忙你的,我先回承明院了。」说罢,霍晓涛离开遇月小筑,返回承明院。 一进门,霍晓涛便将贞平唤到跟前,「贞平,晩点你去把厨房的林叔带来,尽可能避开旁人耳目。」 贞平见他神情严肃,不禁有点心惊,小心翼翼地答应一声,「是。」 翌日,霍晓涛带着春恩前往相国府,原以为只是想当面赞许春恩一番,不料竟是为了永乐公主的嫁衣。 永乐公主是皇上宠妃乐妃所出,母女两人皆深受皇上宠爱,可惜她三岁便没了母亲,皇上便将她交给自己信赖的长姊照顾。 永乐公主从小养在相国夫人身边,又有相国夫人亲自教养着,早已情同母女。永乐公主即将出嫁,嫁妆礼服也都由礼部置办,可做为姑母的相国夫人不只想给她添置妆奁里的钗环珠翠,还想送她一袭绝无仅有的嫁衣。 而这个重责大任,相国夫人将之交托给天羽级及春恩。 霍晓涛及春恩受宠若惊之余,也略感不安,此事若成,霍家及天羽织都将更上一层楼;可万一不成,天羽织的招牌也会被搞砸,使之黯淡。 可他俩都是勇于接受挑战之人,毫不犹豫便接下这非常任务。 获知春恩受到相国夫人委托,为永乐公主制作嫁衣,霍腾溪欢喜极了,趁着请安之时,大大地夸奖她一番,并要在场的霍碧山向霍晓涛及她看齐。 「你啊……」霍腾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春恩从秦月园的亭台上摔下后,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怎么你摔了那么一下却还是你?」 先前霍碧山遭霍晓涛殴伤后,因为没敢让霍腾溪知道,便在他问起时,说自己是应酬客人时,一个不小踩空,从酒楼的阶梯上摔下所致。 但霍腾溪会有这些感慨,不只是霍晓涛跟春恩近来的表现太突岀的缘故,也因为霍碧山所负责的三家工坊皆是赔钱或打平的状况。 霍晓涛拨给他的染坊及织坊本来都是赚钱的,可到了霍碧山手上,不只订单锐减,还因为制程瑕疵而赔了一些钱,要不是霍晓涛按月分成给他,恐怕他早已入不敷出。 听着霍腾溪这番比较及数落,霍碧山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因为经营不善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也只能闷在心里,硬着头皮认了。 春恩是个面面俱到的人,也不愿霍碧山因为生妒再惹风波,当然,她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翠堤,看苏翠堤尴尬地坐在那儿,低头不语,她心里很是难过。 「老爷,其实妾身也只是运气好些罢了。」春恩转头笑看着霍碧山道:「二爷刚接下染坊及织坊,兴许是还在摸索,成功失败都是短暂的,虽说他现在小赔一些,但后也许就大赚了也说不定。」 霍腾溪听她这么说,深深地注视着她,眼底有着赞赏,「春恩啊,你真是个心地仁厚的孩子。」说完,又神情严厉地看着霍碧山,「你真要多学学,别成天鬼混。」 霍碧山听着,懊恼全写在脸上,眼看着就要发作,崔姨娘急忙开口道:「老爷教训的是。」她轻叹一声,面露无奈,「碧山这孩子心高气傲,却成事不足,这都是妾身教导无方。」 霍腾溪见崔姨娘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连忙缓了语气,「这与你何干?罢了,我也只是勉励他,希望他真能有独当一面的一天。」 崔姨娘眼眶微微湿润,「妾身也盼着那一天能快点到来。」 这二十年来,霍腾溪都是由崔姨娘侍候着、陪伴着,她对他来说已是无可取代的一种存在,也就因为这样,他对霍碧山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从不真的严厉要求,如今看爱妾一脸怅然无奈,他也是不舍。 「好了好了,」霍腾溪说:「你们各自忙去吧。」 此话一落,霍晓涛先站了起来,「孩儿告退。」说罢,他瞥了春恩一眼,春恩便也立刻起身,牵着子琮向霍腾溪告退。 走出照云院,霍晓涛转头看着她,微微皱起眉头,「你脸色怎么有点苍白?」 「有吗?」她不以为意地道,「可能太阳晒得少吧。」 「少给我打哈哈。」说着,他使出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如此亲昵的举动,让带着子琮走在后面的贞平及小茉都忍不住地偷笑着。 春恩摸着额头,故作生气状,「我这脑袋可是要用来构思公主嫁衣的,你别乱碰。」 霍晓涛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她,「要是你忙出病,我就关了你的工作室。」 「那不行!」她激动地道。 「不想关就给我有点分寸,该休息就休息,别累出病来。」他语带警告。 v第四十二章[12.14] 她讷讷地道:「知道啦,你别再碎念了。」 霍晓涛看着她,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我要出门了,你自个儿警醒点。」说完,他伸出手拉着子琮,「子琮,跟姨娘说再见。」 现在子琮都是跟他一起出门,他会先送子琮去堂堂,他再到天羽织或其他店面,之后再差贞平去接子琮下学。 「姨娘,子琮要上学了。」子琮乖顺又恭谨地道。 「嗯。」春恩蹲下来,温柔地帮他再整了整衣服,「要认真学习喔。」 「子琮知道。」 春恩用温柔慈爱的眼神笑视着他,然后在他额头亲吻了一记,「去吧!」说完,她站了起来,却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差点儿站不住脚。 见状,霍晓涛及时地伸手扶住她。 她眼前一黑,倒进他怀里,但很快地又重见光明,抬起脸,看见的是霍晓涛焦急又微愠的表情。 「我没事啦。」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伸手推开他,「有一点点贫血而已,这毛病每个女人都有。」 霍晓涛不快地看着她,「从今天开始不准熬夜,一天最多工作四个时辰,时间一到你没回来,我就拆了遇月小筑。」 「什……」她一惊。 他目光一凝,沉声道:「我说到做到,你知道我脾气的。」 看着他那张「不准跟我讨价还价」的臭脸,春恩虽有不满,但因为实在太了解他的脾气跟个性,也只能不甘不愿地点点头。 「知道了,你快出门吧。」她说。 霍晓涛目光一挪,两只厉眸移到小茉身上,语气严肃,「小茉,看好你主子。」 小茉被看得一惊,慌忙地道:「是!」 霍晓涛再看了春恩两眼,拉着子琮,转身而去。 【第十章 撞破赵媛的私情】 霍碧山回到向阳院,就开始乱摔东西发脾气。 苏翠堤见着,立刻将珠落交给王嬷嬷带走,自己留下来安抚他。 「碧山,别生气了。」苏翠堤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捡拾着被他砸烂的茶杯碎片。 「哼!」霍碧山一屁股坐下,从鼻孔哼出气来,「爹居然在他们面前给我难堪,他是儿子,我不是儿子吗?」说着,他又丢了一只茶杯。 苏翠堤认分地捡拾着碎片,安静地听他发牢骚。 「那个贺春恩现在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先是在遇月小筑弄了个小工坊,现在又帮永乐公主缝制嫁衣,就她出尽锋头。」 嚣张?这是春恩的本事,跟嚣张有何相干?苏翠堤虽不苟同他的说法,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她不过是个女人,凭什么代替霍家出头!」霍碧山说着,重重地槌了桌子一下。 砰地一声,吓得苏翠堤整个人一震,她将碎片小心翼翼地用手绢包住,然后放在一旁的五斗柜上,接着转身,畏怯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走向他。 她劝道:「碧山,你息怒,冷静一点。要是这些话传到父亲耳里,会说你……啊!」 话未说完,霍碧山已反手抽了她一耳光。 苏翠堤挨了一记耳光,一时间竟失去听力,她惊慌无措地看着还在破口大骂的丈夫,却听不见他骂了什么。 她流下泪水,捂着耳朵跟脸颊,一动都不敢动地站在原地,过没一会儿,她才又听见声音了—— 「你现在跟她搅和在一起,也瞧不起我了是吗?」霍碧山怒声质问。 她摇摇头,止不住伤心又委屈的眼泪,「不,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现在是她小工坊的一份子,跟着她出尽锋头,就没把老子放在眼里了吧?」 「碧山,没那回事,我……我也希望你能振作,你能出人头地呀!」她说。 听见她这番话,霍碧山更恼了,他暴跳如雷地冲向她,一手抓住她的头发便又朝她脸上呼了一巴掌。 「啊!」苏翠堤被他打得倒在地上,一时间竟爬不起来。 霍碧山冲过去,一把将她扯起,边掌掴她边骂着,「希望我振作,希望我出人头地,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很窝囊、很没用、很不争气是吗?该死的女人,老子不修理你,你就会跟那贱女人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听见屋里的响动,王嬷嬷心惊胆跳地在门外求着,「二爷,您行行好,放了二太太吧。」 但霍碧山早被怒火烧得没了理智,根本听不进任何声音,他不断地掌掴苏翠堤,槌打她的身体,即便她已经倒在地上缩成一团,他还是不放过她。 就在这时,有人冲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崔姨娘。 「你做什么!」崔姨娘几个快步上前,一把拉住霍碧山的手,「你想打死她吗?」 霍碧山撇过头,看见崔姨娘,顿时回过了神,「姨娘?」 「你这混账东西!」崔姨娘看着地上被他打得满脸是血的苏翠堤,心头一惊,「你把她打成这样,要是传出去,你就完了!」 这时,王嬷嬷已经跑了进来,看见苏翠堤那惨状,吓得眼泪都快夺眶而岀。 「快把二太太带去休息,千万别说出去。」崔姨娘神情凝肃,语带警告地道:「这事要是传出去,我唯你是问。」 王嬷嬷吓得连搭话都没办法,只能用力地点点头,然后扶起不省事的苏翠堤离开…… 「什么?」听说苏翠堤身体不适,无法前来遇月小筑帮忙,春恩不禁拔高了声音。 「二太太要我跟春姨娘赔个不是。」王嬷嬷说。 「不不不,别那么说。」比起工作,春恩更担心的是苏翠堤,「她不要紧吧?」 「不要紧,只要休养几日便好。」王嬷嬷说。 「那……我去看看她吧。」春恩说着,便要搁下手里正在赶制的衫裙。 王嬷嬷一听她要去探望苏翠堤,连声劝阻,「不甩了,春姨娘,我们二太太吩咐过,千万别给你添麻烦,所以……」说着说着,她词穷了。 看着她那闪烁不定的眼神,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春恩心里多少有几分明白,一定是霍碧山不让苏翠堤来吧。 早上在照云院,霍碧山就已经一脸不快,要不是有崔姨娘挡着、劝着,恐怕他就要当场发作了。 唉,她都已经想尽办法打圆场了,还是止消不了霍碧山心中的妒意及怒气,甚至把这气转移到苏翠堤身上。 v第四十三章[12.19] 「王嬷嬷,是二爷不让她来吧?」她语气无奈地道。 王嬷嬷先是一怔,然后畏怯地点点头,「春姨娘,二爷正在气头上,兴许过几天便好,你什么都别问,也别去找我们二太太了。」 春恩幽幽一叹,「好,我答应你。」 「谢谢春姨娘。」王嬷嬷恭谨一行礼,「那奴婢先回去了。」 「帮我问候二太太。」 王嬷嬷眼底闪过一抹悲哀,苦笑一记,点了点头,旋身,很快地离开了遇月小筑。 春恩也没时间多想,因为她得赶紧将手上的订单在最快的时间里消化完毕,然后全心投入制作公主嫁衣的工作。 翌日,苏翠堤依旧告病,未到照云院请安,春恩几度想前去向阳院探望她,又怕惹得霍碧山不悦,反倒让事情越发不可收拾,于是晚上霍晓涛回来后,她跟他提了这件事。 「翠堤恐怕是被霍碧山给软禁了。」她一叹,「遇人不淑真够惨的。」 霍晓涛边看着手边的买卖明细,边说:「现在你知道自己遇到良人了吧?」 春恩轻啐他一下,「我认真的,你又跟我抬杠。」 他搁下名册,黑眸定定地望着她,笑叹道:「人家夫妻的事,你别管,若是人手不够,我拨给你便行。」 「不知道霍碧山什么时候才肯放她出来?」春恩说着,忽地露出谄媚的表情,「亲爱的老公,不知道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不等她说完,他便拒绝了她。 她谄媚讨好的笑意一收,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懊恼,「为什么?」 「你知道管人家夫妻的事是最危险的吗?」他说:「再说,他都已经对你我如此感冒了,我若是出面干涉此事,他不是更恼?到时,你的翠堤姊妹恐怕要被他关一辈子了。」 「可是……」 「小猴子啊……」他重重一叹,走到她面前,伸出双臂将她抱进怀里,温柔地亲吻了她的脸,有耐心地道:「你忘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这儿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台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明白,可是翠堤她……」 「你能如何?」他捧起她的脸,苦笑道:「就算遇人不淑,所托非人,她与他都是一对夫妻,她就算不愿意,又能去哪里?古代的女子一旦与丈夫和离,回不了娘家,这世俗也接受不了,她们最后就只能住进庵堂,长伴青灯古佛了。」 听着,她忍不住红了眼眶,语带不甘地道:「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吗?」 「有点耐心吧。」他柔声劝慰着,手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 其实,他稍早便自莲心口中得知这事,苏翠堤从昨天早上开便被关在屋里,至今除了王嬷嬷,没人见过她,珠落跟知学这两日里也都交给下人照料,而苏翠堤的饮膳,全都由王嬷嬷一手张罗,送进送出。 直觉告诉他,苏翠堤应该不只是被软禁,而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被大家所看见。 但这事他不能告诉春恩,否则她一定会不顾他的反对,冲到向阳院去解救她可怜的好姊妹。 不过关于崔姨娘母子,他们怂恿贺春恩对霍晓涛下毒之事,因他宿了霍晓涛的身子,使得这躯壳不败,所以没实证可证明他已被毒杀,再说了,这么一来,贺春恩便成为毒杀霍晓涛的共犯,难脱其罪,故而他不能就此事惩治他们母子两人。 而且霍腾溪对崔姨娘依赖颇深,他也不想让老爷子为此伤心,所以他得找到更好的机会,更好的事证让他们母子两人「自行了断」。 他所谓的自行了断不是要他们畏罪自尽,而是要抓到足以教他们俯首认罪的小辫子,教他们自愿放弃一切求去。 不弄走他们,他这颗心不会有踏实的那一天。 天羽织议事厅里,各地掌柜管事正向霍晓涛报告各分号年后的收益及进货细项,京城分号的高天晴也来了。 此番高天晴带来了好消息,原来是他透过人脉的经营接到胡商的大单,估计第二年的营收就有一千二百两银,若配合得好,胡商愿意续签三年契约,总计能为天羽织京城分号创造五千两银的营收。 高天晴总能嗅到商机的味道,为天羽织及他自己创造最高的利益,这也是霍晓涛看重他的原因。 一如往常,霍晓涛为这些掌柜管事们包下城南的喜福楼客栈,提供他们最舒适的住宿及服务。 入住喜福楼的翌日午后,高天晴离开了喜福楼,前往城北一家茶馆,茶馆置身在一条小巷底,位置十分隐密。 这间茶馆在市井小民之间颇有名气,茶馆老板娘据说曾是京城艳芳楼的红牌,年老色衰隐退后便到盛京开了这家茶馆,专为那些关系无法见容于世的男女们提供幽会密室。 高天晴走进茶馆,坐在柜台里正抽着水烟的老板娘便朝他笑了笑,「爷……」在这里,即使知道客人的名讳,也绝对不会直呼。 高天晴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神情仍旧有点尴尬,他朝垂帘后方的小厅望去,看见周嬷嬷坐在角落里,他知道,赵媛已经来了。 周嬷嬷瞥了他一眼,一贯的面带无奈愁色。 「爷的客人在银花房候着了。」老板娘说。 「嗯。」高天晴闷应了一声,便微微低着头往里面去了。 走在那九弯十八拐的狭窄廊道,两边都是独立的厢房,隐约可以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他没多做停留,来到了门上挂着「银花」二字木牌的厢房前。 他轻敲门板两下,房门很快地开了。 门里,赵媛脸上带着久别的狂喜,「晴哥哥。」 他没敢在房门外久待,立刻走进房里,飞快旋身,一把关上房门。 还没转身,赵媛已迫不及待地从他背后环抱住他,她将脸贴在他背上,发出喜悦的喟叹,「我想死你了……」 高天晴确定门已上好了闩,转过身来看着她,又不放心地问了句,「你来的路上没人看见吧?」 「没有。」她说着,又扑进他怀里。 「府里也没人问起?」他又问。 她摇头,「你也知道我在府里没人闻问的……他从不在意我人在何处,至于其他人,现在都只关注着贺春恩。」 关于贺春恩的事,他昨天一来便听说了,他没见过贺春恩,对她的认识及了解都是经由赵媛的口,听赵媛说她是个性情乖僻、傲慢的女人,在霍府里不得人缘。 v第四十四章[12.23]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可昨天天羽织总号的邱掌柜提起她时却是赞不绝口,还说她的手艺获得相国夫人的青睐,先是请托她为相国府小公子缝制家宴服,现在又授意她为永乐公主制作嫁衣。 宗室礼服一向都由礼部负责,贺春恩竟以一寻常民妇身分为公主缝制嫁衣,那可是无上光荣呀。 「我听说贺春恩的事了,说她……」 他话未说完,赵媛已板起脸、嘟着嘴,用手心压住他的唇,嗔道:「谁让你谈她的?」 高天晴蹙眉苦笑,「我只是…」 「我们好不容易才能见上一面,别提她的事了。」赵媛说着,主动地迎上了他的唇。 高天晴先是一顿,但很快地就抛开那些不相干的人跟事,热情回应着赵媛的索求。 久旱逢甘霖是人生一大乐事,赵媛这枯竭的身心灵,都渴望着高天晴能对她施以养分、滋养她这亩干涸的田地。 两人把握难得的机会,抓紧时间,在这昏暗狭窄又散发着霉味的小厢房里彼此交缠、相濡以沫。 缠绵过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偎在一起,赵媛趴在他胸前,两人赤裸裸的身躯紧紧地贴合着,汗水淋漓。 虽然在欲望上得到了无比的满足,可在欲望得以宣泄之后,赵媛却感到莫名的空虚及悲伤,她流下眼泪,语带哽咽地道:「晴哥哥,我不想再这样了……」 高天晴闻言,疑惑地道:「什么意思?」 赵媛自他身上翻落,背对着他,嘤嘤低泣。 他心头一惊,翻身环抱着她裸裎又美好的胴体,「怎么了?」 「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等你的日子,每天都是煎熬……」说着,她掩面而泣。 高天晴胸口一紧,「我……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他为难地道:「你是他的妻子。」 「我跟他根本没有感情……」她悲伤地说着,「我从来没有一天爱过他。」 高天晴是赵媛的远房表哥,长她五岁,他十三岁时,高天晴便去到她家做事,与之相遇,情窦初开的两人在日日相处中,情苗也跟着滋长。 赵媛本昐着可以跟高天晴共结连理,没想到霍家却来提了亲,而她爹娘也迫不及待地将她嫁给霍晓涛。 岀嫁前,她大胆地将身子给了高天晴,并暗自盘算着在新婚夜就对霍晓涛告知这个事实,想着霍晓涛发现她不是完璧之身会给她一纸休书,放她归去。 不料,霍晓涛知道后并未声张,而是将她打入犹如冷宫般的春华院,再之后,霍晓涛再纳贺春恩,贺春恩深获霍晓涛的宠爱,与他住在承明院朝夕相伴,她的地位便更加卑微了。 其实她并不羡慕贺春恩,因为她早心有所属,霍晓涛不愿不喜碰她,她反倒庆幸,只是贺春恩仗着霍晓涛的怜爱,又生下儿子,对她这正室冷嘲热讽教她厌恶痛恨至极。 一次机缘下,她遇到来盛京办事的高天晴,这才知道他在天羽织的京城分号做事,而这次的偶遇也开始了他们两人的背德之恋。 后来,她无意间发现贺春恩跟霍碧山的事,虽想着要拆穿贺春恩以出口恶气,但思及自己与高天晴亦有私情,便又作罢。 一年多前,原就体弱的霍晓涛大病一场,霍府上下都已经有办丧的准备了,没想到他突然病愈,性情也跟着大变。 霍晓涛赶走贺春恩母子,积极参与天羽织的所有事务,从一个软弱的药罐子摇身一变成为商业巨子,更让她惊讶的是,他看重高天晴,将其一路拔擢并委以重任。 说来,霍府这一年多来发生的怪事不算少,先是霍晓涛,然后是贺春恩…… 从秦月园亭台上摔下的贺春恩不只大难不死,还脱胎换骨了,她有着贺春恩的「壳」,但壳里却像是装了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魂。 霍家的那些事,说真的,她一样都不在意,她只想跟高天晴双宿双飞,共结连理,就算得过着吃糠咽菜的生活,只要能跟高天晴在一起,她都甘之如饴。 翻过身,赵媛用坚定的眼神直视着他,「晴哥哥,我们走吧!我们远走高飞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闻言,高天晴一顿,露出为难的表情,「这……我还不成气候呢。」 「你不是也攒了一些钱吗?」她急切地道:「我身上也有几百两,够我们在异地做点小生意,过上安生日子了。」 「媛媛……」高天晴眼底夹着复杂的情绪,「不行呀,现在我……」 「晴哥哥,你不想跟我过上寻常夫妻的生活吗?你不想跟我生几个娃儿,然后……」她噙着泪道:「你知道被困在霍府的我就像一只被关在笼里的金丝雀吗?我快不能活了,我……」 「媛媛……」高天晴心疼又内疚的将她揽进怀中,安抚道:「再给我一些时间吧。」他不是不爱她,只是他如今深受霍晓涛器重,正朝着发达之路迈进啊! 他虽是赵家远亲,但出身低微,总让人瞧不起。苦熬了这些年,总算是出了头,给自己的祖宗争了脸,如今要他抛下这一切,他……他真的很挣扎。 赵媛推开他,目光幽怨地看着他,久久不语。 她知道他一直想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如今深受霍晓涛器重及信任的他,断不会在此时舍弃他汲汲营营所求得的一切,在他心中,前程似锦远远重要过儿女情长。 她抹去眼泪,起身着衣,直到她走出厢房,高天晴都没有开口留她或是改变主意。 走至外面的小厅,周嬷嬷已在那候着她,她递给一杯水跟两颗避子药丸过去,她接过,毫不犹豫的服下。 小福生病了,子琮吵着要春恩带他来探望小福,于是他们便来到城北。 探完病正准备打道回府,然而春恩一行人才走出小福家的巷口,就见两道熟悉的身影自另一条巷子里出来。 「那是赵媛跟周嬷嬷?」 不知为何,春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不想让赵媛跟周嬷嬷发现。 「春姨娘,」小苿微微瞪大眼睛,「那不是……」 春恩示意要她闭上嘴巴,然后静候着赵媛跟周嬷嬷走远。 「姨娘,怎么不走呀?」没耐心的子琮摇了摇她的手,疑惑地问着。 她摸摸子琮的脸,笑道:「子琮乖,这就走了。」说着,她拉住子琮的手走出巷子。 v第四十五章[12.28] 行至方才赵媛跟周嬷嬷走出来的那条暗巷,春恩往巷里头望去,只见幽幽暗暗的巷子里挂着一只红灯笼,灯笼上写了个「茶」字。 这时,有个男人从巷子里走了出来,看见他们主婢三人,刻意地压低着头,若无其事地加快脚步离去。 春恩正疑惑着,小茉已悄悄地拉了她的袖子,一脸神秘的样子。 「她怎会跑到城北来喝茶?」她刻意不在子琮面前提及赵媛的名字,生怕孩子不知轻重,要是回府对谁说了什么,那可就不妙了。 「春姨娘,那不是小茶馆。」小苿说。 「不然呢?」瞧着小茉那表情跟眼神,直觉告诉她……那不是正当的地方。 小茉瞥了子琮一眼,脸上彷佛写着「不能让小孩子听到」。 春恩指着自己的耳朵,提示小茉附耳道来。 小茉靠近她,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春恩神情骤变,「你是说……」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小茉,「你确定吗?」 小茉用力地点点头,「非常确定。」 春恩神情凝肃,回想赵媛几番对她说着那些嘲讽暗示的话语,足以证明赵媛一直都知道她跟霍碧山的事。 赵媛与她向来不睦,为何没在府里大肆宣传她跟霍碧山的丑事? 初时她以为赵媛被下了封口令,抑或是基于情谊,不想伤害苏翠堤,如今倒是真相大白,原来赵媛不敢拆穿她,全是因为赵媛自己也不忠于夫,与人私通。 天啊,霍晓涛的两个女人都背叛了他,多伤人。 她是吃不饱,但也没真的饿着。 突然,霍晓涛曾经对她说的这句话窜进她脑海里,当时她没弄懂他这句话的意思,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赵媛出墙之事。 「春姨娘,这事要告诉大爷吗?」小茉问。 她双眼直视着小茉,语气坚定地道:「小茉,我们只是来探病,你什么都没看见。」 小茉愣住,「春姨娘是说……」 「这事要是传出去,我唯你是问。」她态度难得强硬。 小茉虽不解主子为何为赵媛保守秘密,但因为是主子的叮嘱,她也只能照办,「是的,春姨娘。」 「我们回府吧。」春恩说着,牵起子琮的手便迈出步子。 无意间发现赵媛的秘密,她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心情反倒沉重了起来。 她没有因为发现赵媛的秘密而瞧不起她,不是因为贺春恩也犯了不忠不贞之罪,而是同为女人,她真心地同情怜悯着赵媛。 一个青春正盛的女子不受丈夫顾惜疼爱,虽锦衣玉食吃穿不愁,身心灵却是空虚寂寞,一朵合该绽放的花朵却没有雨露滋养,那是多么悲惨的事…… 想着,她忍不住叹了口长长的气。 是夜,霍晓涛府外的秘密小宅子里,周韶安正向他报告着赵媛与高天晴幽会之事。 周韶安是个跑街,也是霍晓涛在城里布下的眼线,他成天在城里来来去去,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也打听各种小道消息。 霍晓涛听周韶安说起赵媛跟高天晴之事,面上不带一丝情绪,「往后,他们的事不必跟我禀报了。」 周韶安微顿,「霍爷,您的意思是……」 「由她去吧。」他瞥了周韶安一眼,淡淡地道:「一年只能跟心爱的男人见上三五次面,也够空虚的了。」 周韶安暗忖,须臾道:「是,我明白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霍晓涛。 「上次霍爷让我把那包药拿去给方大夫察看,可刚好他去了北方,前两日才回来,这是他交给我的,请霍爷过目。」 方大夫是一名医术高明却性情古怪的游医,他游历各地悬壶济世,霍晓涛这破身子能变成今日身强体壮的样子,除了自己运动锻炼,最大的原因就是长期服用方大夫开的方子调理而成。 之前他私下叫来厨房的林叔查问,才知道他炖给春恩的药膳,所用药材都是苏翠堤拿给他的。 林叔说,苏翠堤担心长期用眼,导致眼疾,于是寻了方子养护双目,并要他也一并为春恩准备。 因为苏翠堤自己也有食用,霍晓涛稍稍放心,但为防万一,他还是让周韶安将药材包交给方大去查验仔细。 可打开方大夫亲手写下的纸条一看,他神情渐渐严肃起来,面上甚至带了愤怒。 方大夫纸条上写道,那药材包里除了明目提神的药材之外,还有与明目毫不相干、属性极寒的药物,而且过量。 这些极寒药材会使人血气不足,若是妇人服用过量,甚至会导至宫寒而不孕。 春恩贫血那么严重,是因为她一直服用这些放了药物的汤品? 宫寒不孕?苏翠堤意图使春恩无法生育吗?可这么一来,也服用这些汤品的她不是也…… 苏翠堤不知情吗?若不知情,那么药方从何得来?春恩将她视如姊妹,她怎么能对春恩下如此重手? 「难道是……」倏地,他想起贺春恩毒杀霍晓涛的药物,是从崔姨娘手上取得的事。 崔姨娘是苏翠堤的婆母,苏翠堤对她毫无戒心,崔姨娘若经由苏翠堤之手对春恩用药,春恩根本毫无防备。 好个崔姨娘,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歹毒! 在药材包里放置入过量的寒性药材并不成罪,就算被揭穿了,以误用为由便可脱身,可若长期服用,却会使女子宫寒血虚,不易受孕。 想来是因为看见才华横溢的春恩锋头已盖过霍碧山,若又子息盈满,霍腾溪必定更加器重大房。 崔姨娘身为女子,却不乐见女子出锋头,真是可悲又可笑,「还有别的事吗?」他按捺住胸口狂窜的怒焰,沉声问道。 「还有一件事。」见霍晓涛神情似乎不悦,周韶安有点犹豫地道:「我是无意间听见的,没什么特别重要,但又觉得有那么点不寻常……」 霍晓涛撇过头,望了他一眼,「什么事?」 「是这样的。」周韶安立刻禀报他无意间听见之事,「昨儿在城西的富来酒肆,我身后的位置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名叫梁发,是个热衷驯狗的地痞,酒过三巡,他提到去年中秋是事……」 霍晓涛觑着他,眼底写着一个「说」字。 「这梁发说去年中秋,他收了钱,带着他驯养的十几条大狗窜入秦月园,破坏霍府的赏月宴,不知这事……」 他话未说完,霍晓涛目露精芒,「是真?」 「他说得煞有其事,不像有假,去年中秋霍府的赏月宴确实移师秦月园,不是吗?」 v第46章[02.03] 听着,霍晓涛沉默不语,若有所思起来,有人付钱收买梁发,让其纵犬窜入秦月园破坏霍府的赏月宴?那是谁付的钱,目的又为何? 那天他早早离席,之后便传来有恶犬冲上亭台,贺春恩不慎自亭台上跌落,性命垂危的消息。 若大狗乱窜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那么发生在贺春恩身上的是意外,还是…… 「你能从这个名叫梁发的人嘴里问到什么吗?」他直视着周韶安,那眼神像在说「不管行不行都得行」。 周韶安点点头,「可以,但需要些时间。」 「我只要知道一件事。」他眼底迸射出两道精光锐芒,声音低沉,「他收了谁的钱?」 多亏霍晓涛拨了三名天羽织的绣娘来帮忙,春恩提前完成了之前的订单,并一一交到客户手中,接下来,她开始设计永乐公主的嫁衣。 在相国夫人将这重大任务交付到她手中不久,相国府便派人送来公主的尺寸及一车的布疋,说是要提供她制作嫁衣所用。 相国府送来的布疋中,有两疋细腻光透的宫纱,是宫廷织造局所织,白净无瑕,光洁通透,一看就是极品中的极品,民间根本难得一见。 相国府送来的人说,这两疋白色宫纱是为了方便天羽织染整,做成需要的颜色以应用在公主嫁衣上。 可春恩一点都没打算将白色宫纱染色,她预备大胆的将西式婚纱跟传统的新娘凤袍结合,让永乐公主成为最特别的新嫁娘。 灵感犹如江海滔滔不绝,春恩只花了一个时辰便画好设计稿,并决定了所有质料跟颜色的运用搭配。 遇月小筑里看过她设计稿的人,都被她新颖特别的设计给惊呆了。 「春姨娘,您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呀?」 「是呀,这嫁衣的款式实在是太特别、太美了!」 「可不是?这后面长长的纱裙展开,一定很壮观。」 春恩看着小茉跟三名天羽织的绣娘,迫不及待地问:「你们觉得如何?都能接受吗?」 古代红主吉,白主丧,为了不让白纱成了忌讳,春恩将大量的红色、金色及银色运用在那袭长裙上。 主裙以旗袍领搭配高腰线,加上一条金银配色的腰封,裙摆犹如盛放的花朵般绽开,再配以曳地长纱,又为公主设计了一双银色绣鞋,以及头饰。 在看过永乐公主的度身尺寸后,春恩知道公主的身材属纤瘦高挑,以公主这与名模无异的美好身形,一旦穿上她设计的嫁衣,必然犹如一只优雅高贵的白凤凰,成为婚礼及婚宴上最吸睛的焦点。 「春姨娘。」绣娘玉枝由衷说道:「相国夫人便是喜爱春姨娘别出心裁,独树一格的手艺,将制作公主嫁衣的重任委托于您,我相信她一定会喜欢您的设计。」 「我也这么觉得。」小茉附和着。 就在她们热烈讨论的时候,好些日子没出现的苏翠堤来了,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姨娘,二太太。」看见十多天不见的苏翠堤,春恩一脸惊喜,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上下打量着苏翠堤,「你好久没来,我可担心死了,说要去看你,可是……」 「我没事了。」苏翠堤打断她,然后瞥了一旁的崔姨娘一眼。 「春恩呀。」崔姨娘淡淡一笑,「翠堤之前出疹子,所以才不敢让你去看她,否则要是把疹子传染给你,姨娘要如何向晓涛交代呢?」 春恩微怔,「你出疹子?」 苏翠堤点头,「是,因为怕传染给别人,所以一直待在屋里,也只让王嬷嬷侍候我。」 「原来如此。」春恩不相信她们婆媳俩的说法,但也只能半信,「那你现在都没事了吧?」 苏翠堤摇头,「没事了。」 崔姨娘温婉一笑,「春恩,翠堤知道你受相国夫人所托制作公主嫁衣,便心急着想来帮忙,如今退了疹子,总算能来了。」 「三太太不在,我确实是忙坏了。」春恩伸岀手,热情真诚地握着苏翠堤微微颤抖的手,「二太太,很高兴你回来了。」 「福瓶,」崔姨娘唤着一旁的丫鬟福瓶,「快把汤呈上。」 福瓶手上端着一锅药膳,小心翼翼地上前。 「春恩。」崔姨娘笑道:「姨娘知道你们忙到脚不沾地,饮食未能定时定量,所以特地让人炖了一锅药膳给你们补身子。」 「谢谢姨娘。」春恩回头唤来小苿,「小苿,把锅先端进去。」 小茉答应一声,立刻上前接手福瓶端着的那锅药膳。 春恩眼底带着谢意,「姨娘,我们刚刚才吃了东西,肚子还撑着呢,稍晚再热来吃。」 「也好。」崔姨娘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我送姨娘出去。」 「别,你忙吧。」崔姨娘委娩地拒绝了她,旋身便带着福瓶走了。 春恩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从今尔后,不管是崔姨娘、苏翠堤或是谁给你的东西都别吃,你的饮食我会让人为你准备。 前天晩上,霍晓涛一回府便对她如此耳提面命,她追问他原因,他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叮嘱她三餐都要回承明院吃,即使是他不在的时候也不例外。 其实她现在也只有午膳是在小筑里打发,早膳跟晚膳都是回承明院跟他及子琮一起吃的。 昨儿中午,她乖乖地回到承明院用膳,厨房林叔的侄子林拓已帮她把午膳送至。 霍晓涛做什么总有他的理由,他不让她吃别人准备的东西,必然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 可是就连苏翠堤做的都不能吃,又是为什么?难道说连苏翠堤都不可信吗?思忖着,她不觉有点难过…… 回头,苏翠堤正看着她,眼底有着藏都藏不住的愁色,可四目相对,她们却都同时地朝着对方微笑。 她走向苏翠堤,再度握住她的手,紧紧地。 苏翠堤望着她,眼眶微微泛红。 【第十一章 公主嫁衣遭破坏】 春恩领着翠堤及一帮绣娘全心投入于工作中,只为如期交岀永乐公主的嫁衣,她们废寝忘食,日夜赶制,虽然疲惫,但每个人的眼神都燃烧着拼搏的热情。 v第47章[02.03] 春恩将刺绣的部分交由苏翠堤主导,并由她分配工作。 虽然霍晓涛的耳提面命意味着就连苏翠堤都不可尽信,可她还是对苏翠堤充分授权及信任,因为她相信人性本善,只要她用真心去对待,就能得到真诚的响应。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苏翠堤活了二十几年,活成了男人要她活的形状,可在遇月小筑里,她却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春恩相信,就算苏翠堤某种程度受制于婆母或丈夫,但只要能让她找到自信并得到认同,她一定能有勇气活出自己渴望的样子。 十数人分工、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她们这帮娘子军完成了永乐公主的嫁衣。当大家将嫁衣穿在春恩找木工雕刻而成的人形模特儿上,每人的眼里都盈着感动、激动的泪水。 这袭礼服是春恩依照永乐公主的身形及身分打造,她舍弃许多传统凤袍的元素,加入各种民族及世代的新意点缀。 旗袍领上珍珠扣子,再参考韩服将礼服的腰线提高至胸线下方,金色宽边腰封上以金、银、蓝、白、红各色丝线绣上她自己创作的绣样,不是传统的牡丹富贵或龙凤呈祥,而是以缠绕画呈现出抽象、神秘及优雅的氛围。 裙摆幅度呈a字线条,高雅大方,裙摆处再缀以珍珠、玛瑙,以收画龙点睛之效,头饰及绣鞋带了一点民族风,典雅又不失活泼。 至于那两疋白色宫纱,用来做为曳地裙纱,裙纱自腰间展开,犹如凰羽翼般,这袭礼服足以呈现出公主优雅高贵的气质。 裙纱上,苏翠堤领着绣娘们绣上点点纯白中带着银丝的水滴,颗颗晶莹,随着裙纱流泻而下,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苏翠堤看着这袭自己与春恩及其他女子一起完成的嫁衣,内心激动,泪流不止。 春恩转头看着她,伸出手去揽着她的肩。 她泪目凝视着春恩,感动地道:「谢谢你让我参与了这一切。」 春恩由衷地道:「不,是我要谢谢你,若没有你,我是成不了事的,你真的很棒。」 听着,苏翠堤黯淡的眼底闪动着以往不得见的光芒,耀眼夺目。 「春恩,」苏翠堤直呼她的名字,「我从来不曾做过什么值得骄傲,值得被称赞的事情,是你让我知道,除了相夫教子、传宗接代,我还有这点用处。」 「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继续合作。」她热情地邀请苏翠堤成为她的合作伙伴,「我相信你一定能在自己的事业中寻着快乐、寻着自己。」 苏翠堤眉心一拧,眼中才燃起的希望跟自信不知为何又忽地消失无踪。 所有人见到这袭颠覆传统,堪称是标新立异的嫁衣时,无一不发岀惊呼声,饶是像霍腾溪那样传统守旧的人,也对这袭嫁衣赞不绝口。 毕竟是公主的嫁衣,因此在霍府里能亲眼见到这袭华服的人,除了霍家人跟主子跟前的贴身仆婢,其他人都无缘得见。 可尽管不是人人都能见到,逶过口耳相传,公主嫁衣已经成了大宅子里的谈资。 明月听照云院的婢女谈起遇月小筑里那嫁衣,虽未曾得见却也惊奇不已,一回到春华院便跟赵媛说起…… 「大太太,听说春姨娘已经完成公主嫁衣了,见过的人都说像是稀世珍宝般难得一见,您可想去瞧瞧?」 明月只是个小婢女,不能随意到遇月小筑去凑热闹,但要是赵媛去,她便有机会跟上,一睹公主嫁衣的庐山真面目。 赵媛正专心绣着手上的腰带,这是下次高天晴到盛京来的时候,她要送给他的,此时听到明月的话,她那点心思,赵媛岂会不明白? 「我半点兴趣都没有。」她瞥了明月一眼,「你有兴趣就去看呀。」 明月一听,先是尴尬笑,旋即又贼溜溜地道:「这……奴婢也不是有兴趣,只是……不甘心。」 赵媛斜瞥着她,「不甘心?」 「是呀。」明月故作一脸不平,「说起刺绣,那可是大太太您的绝活,二太太哪是您的对手,要不是因为她跟春姨娘有好交情,如今能大出锋头的就是大太太您了。」 赵媛听着,淡淡地道:「我才不想出什么锋头。」 「话不是这样说的,」明月继续道:「那可是公主的嫁衣,一旦穿上公主的身上,所有参与的人都能出头显摆,不像大太太……您这腰带绣得再好,也是围在丽水城老爷子腰上,又有谁知道?」 这是男人腰带,而且是做给高天晴的,自然不能大声嚷嚷,因此除了周嬷嬷,赵媛对谁都说是要做给娘家父亲的。 与此同时,周嬷嬷正好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听见明月对赵媛说的那些话,立刻面露肃色。 迎上周嬷嬷那直射过来的那两道目光,明月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话。 「明月,去把侧屋打扫打扫。」周嬷嬷命令道。 明月一顿,狐疑地道:「不是昨儿……」 「我看你是太闲,才会在那儿说些不当说的话。」周嬷嬷语气严厉,「既然那么闲,就把侧屋彻底再打扫一遍,那珠帘上的珠子,都一颗一颗给我擦亮了,明白吗?」 明月露出哀怨的表情,「周嬷嬷……」 「有时间跟我讨价还价,不如现在就去做事。」周嬷嬷打断她,一脸没得商量的样子。 眼见商议无望,明月叹了一口气,转身便走了出去。 明月出去后,周嬷嬷两眼定定地看着正专注绣着腰带的赵媛,然后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周嬷嬷,外头都在谈论着她吧?」赵媛问。 「是的。」周嬷嬷诚实地道:「要是小猫小狗也能说话,必然也是在谈论她。」 赵媛一听,竟然勾唇一笑。 「大太太。」周嬷嬷语重心长地道:「再这么下去,您跟大爷就越是……」 「我不在乎。」她知道周嬷嬷想说什么,但她不想谈这件事。 「大太太,您跟那位不会有结果的。」周嬷嬷提醒着她,「他已过了婚龄,如今受到器重,小有成就,或许已经有不少人跟他提起婚事,恐怕……」 「周嬷嬷。」赵媛抬眼,嘴边是一抹笑,眼底却是一缕愁,「不会的,他是爱我、要我的。」 v第48章[02.03] 周嬷嬷是赵媛的奶娘,也是最清楚赵媛脾气个性的人,她跟高天晴这些年的情爱纠葛,周嬷嬷都看在眼里。 偏偏赵媛是霍家的长媳,是霍晓涛的正室,除非霍晓涛休了她,否则她辈子都休想离开这只牢笼。 「您逃不掉的,何不好好跟大爷相处呢?难道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您不羡慕、不难过吗?」周嬷嬷说着,悲悯她的泪水忍不住落下。 赵媛别过脸不看她,笑叹道:「如今我与她相安无事,每三个月又能见到心上人,有什么不好的?别说了,让我专心把活儿做完吧。」说着,她全神贯注地继续绣着腰带。 瞧着她脸上那坚毅的、决绝的神情,周嬷嬷知道自己多说无用。 「这……」看着那穿在人形模特儿上的嫁衣,春恩张着嘴,许久发不出声音。 因为那犹如凤凰尾翼的裙纱遭到破坏,被剪成不规模的条状,已失去原来的样貌。 她几乎快哭出来了,这是她跟苏翠堤以及其他人没日没夜,忙了一个月的心血,那裙纱更是这袭嫁衣的灵魂所在,可如今…… 「怎么会这样?」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旁的霍晓涛眼底迸射出烈焰般的怒意,转头狠狠瞪着负责看守遇月小筑的舒眉,怒声斥问:「你是怎么看守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舒眉缩着脖子,害怕得颤抖起来,「我……我也不晓得……」 「谁来过?」霍晓涛问。 「老爷、崔姨娘、二爷夫妻俩、珠落小小姐,共他都是些随身侍候着的人,没、没有闲杂人等来过呀。」舒眉眼中透岀惊悸惶恐的泪光,「我一直没离开小筑,只有早上……啊,难道是……」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叫了一声。 「难道什么?」霍晓涛冷厉的目光一沉。 「早上、早上我去了趟茅房,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人从小筑走了出来,看那背影似乎是春华院的大太太……」 霍晓涛一听,倒抽了一口气,「赵媛?」他眼底闪过一抹肃杀,一个旋身便走了岀去。 春恩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那破损的裙纱,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真是赵媛所为?赵媛真的那么气恨她,不管她如何释出善意都无用? 走近人形模特儿,春恩心如刀割,服装设计也是一门艺术,所有的艺术创作都像是创作者怀胎九月生下的孩子,而现在……有人杀了她的宝宝! 她用颤抖的双手捧起那破损的裙纱,细细地看着,突然间,她发现了不寻常之处,破坏裙纱的人所下的每一刀都避开了纱上的刺绣,这人下手犹豫且留情,一点都不像是充满了仇恨及愤怒。 不,这不是赵媛所为,破坏裙纱者另有其人。 转过身,春恩露出从未有过的严厉表情,「舒眉,你真看见春华院的大太太了?」 迎上她质疑的目光,舒眉一惊,「是真的,难道春姨娘不相信我?」 春恩目光凝视着她,道:「舒眉,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小茉跟着我到承明院,而你却留在遇月小筑吧?」 闻言,舒眉心头一抽,一脸「心却肚明」的表情。 「舒眉,今天我就把话搁这儿了。」春恩神情严肃地道:「你是我迁居小筑后,由崔姨娘拨给我的人,你到这儿来不只是侍候我,还得成为姨娘的耳目,是吧?」 舒眉一听,立刻就慌了,「春姨娘,我……」 「我知道我从前待你刻薄严厉,你自然无法与我生出主仆之情,你若到姨娘跟前说了什么,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春姨娘……」舒眉突然跪了下来,泣道:「我娘病重时,是崔姨娘以两倍的银子买下我,我娘才得以把病治好,崔姨娘对我有恩,所以我……」 春恩一叹,伸出手去将她拉起,「哭什么?好好说话。」 舒眉点点头,抹去眼泪,缓了缓气,这才继续道:「之前我确实都会把这儿发生的事回报给崔姨娘,可近来就算她问起,我也只是虚应敷衍着,春姨娘您如今待我好,我心里是有感受的,所以……」 春恩眼神一暖,再次问道:「好,那我再问你,你真看见她了?」 舒眉点头:「是真的,可是在大太太来到之前,昨儿晚上……」说着,她咬了咬唇,露出为难的神情。 一瞬间,春恩明白了,其实在仔细看过裙纱破损状况及程度后,她的心便已通透,她只是不愿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重重叹了一口气,春恩苦笑道:「好了,我都知道了。」 说罢,她转身大步朝着春华院而去,她得为赵媛平反,得阻止霍晓涛在盛怒及情急之下说出伤害赵媛的话,甚至是做出伤害赵媛的事。 刚到春华院的门口,春恩已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不是我!」 「舒眉说她早上看见你走出小筑,你……」 「我是去了小筑,但我没走进侧屋!」 春恩快步地冲进春华院,就见霍晓涛恶狠狠地瞪着赵媛,赵媛则抬头挺胸、理直气正地看着他,周嬷嬷跟明月则是一脸惶恐地站在一旁,不敢说、不敢动。 她三步并两步地跑向他们,气喘吁吁地道:「等等!你别激动,听我说……」 她一出声,四双眼睛瞬间扫了过来。 「春恩,那件嫁衣是你呕心沥血之作,我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它!」霍晓涛亲眼看着春恩这一个月来废寝忘食,日以继夜地赶制着那件嫁衣,因为疲劳,她每天都红着眼,也因为疲惫,她不知道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多少次。 「不是她。」春恩眼神坚定地重复道:「不是她!」 闻言,霍晓涛一怔,「什么意思?」 「绝对不是她。」春恩斩钉截铁地道。 赵媛、周嬷嬷跟明月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尤其是赵媛,在这府里,谁不知道她跟春恩水火不容,若有人破坏嫁衣,那她就算不是唯一的嫌疑犯也是第一嫌疑犯。 可是春恩却说绝对不是她? 春恩目光澄澈地望向满脸疑惑的赵媛,「我相信不是你,也知道不是你。」 「你为何断定不是她?」霍晓涛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 在他眼里,春恩固然是天真可欺,但大部分的时候,她的心眼都是通透的,她不是傻,只是习惯以良善去对待每个人,即使对方并不领情。 v第49章[02.04] 「一开始,我也觉得是大太太,毕竟她一直很讨厌我。」春恩眼神温柔地看着赵媛,语气平和地开口道:「可是一冷静下来,又觉得不会是她。」 这会儿,反倒是赵媛好奇了,问她,「贺春恩,为什么你……」 「你是个敢爱敢恨、直来直往的人,尽管我如今得势又受宠,你也没因此有所顾忌,依然率直地表现出对我的厌恶及痛恨,」她看着赵媛笑道:「或许用会叫的狗不咬人来比喻你很不恰当,但我想……像你这样性情的人,是不屑在别人背后放箭、使绊子的。」 她这番话教赵媛无言,只是瞪大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晓涛,不是她。」春恩做起誓状,「绝不是她。」 霍晓涛眉心一沉,「那么是谁?」 「是谁并不重要,」她说:「现下最重要的是尽快修复它。」 「可是已经没有宫纱了,我们也不能向相国夫人呈报此事。」他浓眉紧皱,懊恼地道:「要是嫁衣在霍府里遭到破坏的事情传出,霍家恐会遭罪。」 春恩秀眉微微一拧,难掩忧虑,但须臾,她又抬起脸,露出那太阳般灿烂的笑容,「还有三天,相国府才会差人来取回嫁衣,咱们还有时间呢。」 她的乐观教霍晓涛哭笑不得,「你可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做不成凤凰,那就让公主变身花神吧!」她说着的同时,脑袋里已经有了灵感。 在霍晓涛的严令之下,公主嫁衣遭到破坏之事除了赵媛几人,消息并没有传出去。 知道春恩决定自己独力修复改造嫁衣,霍晓涛命人从天羽织送来春恩需要的面料,并要贞平守着遇月小筑,不让任何好事者或闲杂人等靠近。 春恩的构想是将被破坏的裙纱卸下,并改为长头纱。 她要霍晓涛想办法帮她弄到粉色纱料,再将它们以条状裁下,用以衔接破损的宫纱,接着再以金、银、红、蓝、白等五色丝绢缝制成朵朵的绢花串接成花环,让永乐公主以花神之姿现身。 确定了修改的方向,春恩便开始着手进行改造及修补的工作。 没有帮手,她必须分秒必争,抓紧时间赶工,两只手、十根手指头,停都没停过。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稍稍打断了她专注的心神。 「大爷说过谁都不准进,还请您别为难奴才……」 「她一个人忙不来,她需要帮手。」 听见那女子声音,春恩心头一震,她没听错吧,是赵媛? 「大太太,要是我放您进去,大爷追究起来,我可承担不起呀。」负责看守小筑的贞平语带央求地道。 「只剩三天不到的时间,没人帮她,她怎可能完成?」 听见赵媛的这些话,春恩又惊又喜,赵媛要帮她?天啊,赵媛愿意跟她和解了吗? 她喜出望外,霍地起身,飞快地冲出屋外喊着,「贞平,让大太太进来!」 外头的贞平闻声,愣了愣,就他分神之时,赵媛已推开他,几个莲步便走进遇月小筑。 春恩与她相隔十来步,两两对望,好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春恩太惊讶也太欣喜了,她真没想到赵媛会主动来帮她,她的坚持是对的,永远以一颗良善温暖的心对待别人。 「大太太,你真的愿意帮我?」她太兴奋了,以至于声音有些微地颤抖。 见她如此欣喜,一副喜极欲泣的模样,赵媛突然有几分难为情及尴尬。 「废话就别多说了。」她板着脸以掩饰内心的波动,「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吧。」 春恩用力的点点头,偷偷地擦去眼角激动且感动的泪花。 就这样,赵媛成了她的帮手,协助她一起修复改造裙纱。 正如苏翠堤先前所说,赵媛的手艺远在她之上,春恩只跟她说明了自己的构想,赵媛便能理解并着手进行绣接的工作。 赵媛的手艺精湛且速度极快,她将宫纱跟其他颜色的纱料一条条的接起来,接合处平整无痕,春恩看着都忍不住赞叹。 霍晓涛得知赵媛前来帮忙也很是惊讶,他常说春恩的善良及乐观已到达傻的程度,可傻人果真有傻福,她的真诚对待终究得到了善意的响应。 赵媛此事,也让他对她有了另一番的认识及想法,暗自在心里盘算着一件事情。当然,事有轻重缓急,那事还得摆到最后头。 在春恩两人合作无间地赶工了两个昼夜后,嫁衣的修复工作终于完成,她们顺利地将凤凰变身为花神。 将裙纱成功改造成头纱后,她们一起将头纱及花环置放在人形模特儿上,看着整整两个昼夜的呕心沥血之作,两人的眼底都泛着泪光。 春恩转过头去看着神情疲劳,眼底却闪着光芒的赵媛,「大太太……」说着,她情不自禁地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赵媛,「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赵媛从未想过她会有如此热情的举动,一下子被吓呆了,动也不动好一会儿,她回过神,难为情地推开春恩,故作淡漠地道:「不必,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 「大太太……」 「那天你相信了我,这只是我对你的回报。」赵媛说。 「大太太。」春恩憨憨地笑道:「我知道你是外冷内热的人,其实你没那么讨厌我了,对不对?」 「你胡说什么!」迎上她那慧黠又讨喜,彷佛无害小狗似的晶亮黑眸,赵媛慌了。 「大太太。」春恩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情真意挚地注视着她,「我知道你心里苦……」 闻言,赵媛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身为女子,咱们多少都有身不由己、未能得偿所愿的遗憾。」春恩抿了一下嘴唇,像是犹豫着该不该说一样。 赵媛听到这,心中的警钟一响,警觉地抽回被她握着的手,「你……你想说什么?」 「我只想说……」她重新握住赵媛的手,「我跟晓涛都不是以前的我们了,所以我们会用不同的方式对待你,也会用不同的眼光看待你。」 赵媛瞪着眼,惊疑地道:「你是不是知道……」 她点头,「我知道。」 闻言,赵媛猛地将手抽回,难以置信地道:「难道他也……」 「我想,晓涛都知道。」 「喔,不!」赵媛一阵晕眩,眼前一黑。 v第50章[02.04] 「大太太莫惊。」春恩上前扶住她,连声安抚着。 「是他告诉你的?」赵媛缓过气,语气虚弱地问道。 「不是的,他什么都没说,大太太跟那位相约在城北的茶馆,正巧让我瞧见了。」 赵媛先是一惊,然后困惑地:「那你为何从没说过什么?」 「我同情你。」春恩直言不讳。 一听见这话,赵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脸上彷佛写着「你在耍我吧」。 「一个女人若没有爱,就如同鲜花缺了水般,大太太得不到晓涛的顾惜,那愁闷苦楚自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春恩的这番话说中了她的心情,也道尽她多年苦楚,她收起武装,眼底流泻出脆弱,只一瞬便湿润了眼眶。 春恩握着她微微颤抖的双手,语意真诚,「那位是谁?」 「他是我第一次爱上,也永远不想放下的男人。」赵媛对她卸除心防,坦然相告,「他名叫高天晴,是我远房表哥,我遇见他的时候只十三岁,他在我娘家做事,因出身低微,受尽屈辱……可他从不灰心丧志,努力奋发向上,让我对他又敬又怜。」 「他如今可有家室?」春恩问。 赵媛摇头,「他尚未成婚。」 「是吗?」春恩露出庆幸的喜色,「那他家住何处?」 「他在京城,是天羽织京城分号的二掌柜。」赵媛道。 春恩陡然瞪大眼睛,一脸惊讶,「什么!」 赵媛眼底有着一抹忧虑,「你说他都知道,那么我想,他或许早就知道我跟晴哥哥的事了。」 「这个我不确定,因为晓涛从没跟我说过。」春恩看出她的忧心,「不过你大可放心,晓涛不是那种会公报私仇的人。」 「我想也是。」赵媛苦笑一声,「晴哥哥受到他的器重,如今还是大掌柜的接班人选,可也就因为晴哥哥前程太好,所以他……」 「大太太,你……你想跟他走?」春恩直白地问。 事到如今,赵媛对她也无须隐瞒,「是的,我希望他带我远走高飞飞,可是他自小受尽屈辱,出人头地便是他一生追求,他不会为了我放弃他所追求的一切。」 听着,春恩替她感到难过,不过她向来是个乐观的人,转念就安慰起赵媛来。 「大太太莫灰心,世事无绝对,现下看着无路可走,但说不定改天老天会给你指一条明路呢!」她眼底绽放着希望的光彩,「有句话说,上天为你关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所以只要保持信念,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听着春恩这些话,赵媛的心窝暖了,她深深地感受到春恩的良善及真诚,而春恩这番振奋人心的话,也稍稍缓解了她的悲哀及苦闷。 「谢谢你,春姨娘。」 「如果你愿意,往后私底下我们就以姊妹相称,如何?」她征询着赵媛的同意,「我跟翠堤也是如此的。」 赵媛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不明显地点点下巴,「好的,春恩妹妹。」 听到赵媛喊自己春恩,春恩喜出望外,「你刚才叫我春恩妹妹?」 赵媛不扭捏,率直地道:「是的。」 「太好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好姊妹。」 闻言,赵媛毫不犹豫点头。 春恩深深觉得嫁衣遭到破坏的事件根本是因祸得福,要不是有这个契机,她们两人安能有大和解的机会?这么想着,立刻就脱口而出道:「公主的嫁衣遭到破坏真是太好了!」 赵媛微顿,「这话怎说?」 她咧嘴一笑,「要不是这样,媛姊姊跟我安能和解?」 赵媛一噎,用一种姊姊宠怜妹妹的眼神看着她,「你这人真是豁达得不可思议,不过……」她转头看着已经修补改造完毕的嫁衣,神情一凝,「究竟是谁破坏了嫁衣呢?」 春恩沉默了,眼底透露着怅然及惋惜,「是谁都不重要了。」 赵媛读出她眼底的情感,「你知道是谁吧?」 春恩抬起头看着她,释然地一笑,什么都没透霹。 赵媛也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只道:「我累坏了,先回去歇着。」 「嗯,谢谢媛姊姊,慢走。」 午夜已近,一名女子悄悄地来到遇月小筑外头四处张望,见四下无人,快速走进小筑里,并熟门熟路地朝侧屋而去。 她站在侧屋门前,几度伸出手想推开那扇门,可最后总是作罢,她低垂着头,发出了几声叹息,踌躇片刻,她转身准备离开。 只是,当她一转过身,却见院里站着另一名女子…… 「啊!」苏翠堤见幽微月色下站在院里的那名女子,惊呼出声。 「翠堤,」院里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春恩,她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苏翠堤强作镇定,眼睛却泄露了她的惊慌。「我……我只是来看看嫁衣修补得如何。」 但此话一出,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春恩脸上没有半点的怨怼或是愤怒,「嫁衣遭到破坏之事,是舒眉说的,还是你本就心知肚明?」 「春恩……」苏翠堤的身体跟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是你剪的吧?」她直截了当地问,「那是你呕心沥血完成的作品,所以你舍不得下重手,每一刀都像是避开要害似的,完全没破坏任何一颗你亲手绣上去的水滴,因为是你的心血,因此你刀刀留情。」 苏翠堤身子一震,猛地捂住嘴巴以压抑那难忍的哭泣,她低着头,身体不断地颤动。 春恩走向她,轻轻地抓住她的肩膀。 苏翠堤抬起头,她已泪流成河,「春恩……对不起……」她脸上充满着惭愧及悔恨,还有悲伤及无奈。 「为什么?」春恩的声音十分平静,没有半点的愤怒或不平。 但她越是如此,苏翠堤便越是无地自容,她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春恩想将她拉起,她却不肯,春恩索性也跪了下来,问道:「翠堤,我知道你不会做出这种事,是二爷吗?」 苏翠堤抬起泪湿的脸庞,欲言又止,「我……我不能……」 那日,霍腾溪在大家面前盛赞春恩,同时也奖励了参与的她及其他人,回到向阳院后,霍碧山就老大不高兴地又把花厅乱砸一通。 他见不得春恩光彩夺目,妻子出头也让他自卑,于是逼迫她毁了公主的嫁衣。 她不从,便挨了他几巴掌,还威胁要将珠落软禁,不给吃喝,直到她驯从。 为了珠落,她不得已只好偷偷溜进小筑,破坏嫁衣。 v第51章[02.05] 「我、我不是故意要……我……」她语难成句,掩面哭泣。 「别怕,翠堤。」春恩紧紧地捏住她的肩膀,眼神坚定且刚毅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你能帮我什么?」苏翠堤再次抬起脸,无奈地道:「春恩,我不像你这般好运气,你的夫君他深爱你、欣赏你、支持你,可我……」 「那就离开不对的人。」春恩沉声道。 迎上她那果敢坚定的目光,苏翠堤心头一震,「不,那怎么可能?我……我能去哪里?我有珠落跟知学,我、我……」 「你哪里都不用去,就留在这儿,」春恩说:「我们是好姊妹,我会照顾你跟你的孩子,你有好手艺,不必仰人鼻息。」 「春恩,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苏翠堤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春恩那总是天真娇憨的脸上有着苏翠堤从没见过的冷肃,「终究有一些人是用善意感动不了的,你也要面对你确实遇人不淑的事实。」 「春恩,我不明白……」苏翠堤一脸茫然。 「翠堤,你信得过我吗?」她问。 苏翠堤迎上她幽深而真挚的眼眸,点了点头。 「那好。」她温柔地揩去苏翠堤脸上的泪,语气严肃坚定,「你回向阳院去,假装你从未来过,之后……我会让你知道你该做什么的。」 「春恩?」苏翠堤虽全然地相信她,但心中还是有所不安。 「别怕,」春恩唇角微微扬起,面上又是一片和煦,「要记住,你的价值不是因为你的丈夫而存在,你的价值由你自己创造。」 【第十二章 跨过难关享安乐】 相国府派人取走公主嫁衣的当天,霍晓涛亦从周韶安口中得知一事。 原来当初收买梁发,纵犬破坏霍家在秦月园赏月家宴的人,竟是崔姨娘最信赖的詹嬷嬷的外甥。 霍家家宴一向在畅春园办,但崔姨娘却突然提议移师秦月园举办赏月家宴,当时没人觉得可疑,包括他,如今却得知当时恶犬闯入一事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那么……纵犬破坏家宴的用意何在? 当日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只发生了一件事,就是贺春恩从亭台上掉下。 崔姨娘与霍碧山是要置贺春恩于死地吗? 莫非在他宿了霍晓涛的身体活过来后,他们担心事迹败露,又或者是贺春恩供出他们,来个玉石俱焚,因此才设局加害她? 可仅是恶犬乱窜,他们又怎能确定贺春恩会失足坠下,除非……他都明白了,这是一场经过算计及加工的意外!可他们却没想到贺春恩的身子被朱家语宿了,不仅没死成,还活得如此耀眼。 曾经,春恩为他们母子俩求情,期盼能一家和平、相安无事,可在霍碧山威逼苏翠堤破坏公主的嫁衣之后,春恩已不再对他们有所期待。 但光就这事,还不足以让他们母子俩俯首认罪,詹嬷嬷跟了崔姨娘三十年,崔姨娘一直待她不薄,多年前还给了詹嬷嬷一笔钱,好送回老家照顾老父老母并修葺老家。 詹嬷嬷对崔姨娘忠心耿耿,此事若揭发,詹嬷嬷必然会为主子担罪,将所有过错揽下,好让主子脱身。 这么一来,他不只惩治不了他们母子,还会打草惊蛇,此事戒急,他得有十足十的把握才可先发制人。 晚上回到承明院,他将此事告知春恩。 从他口中听到如此可怕的事情,春恩瞪大双眼,问:「这是真的吗?」 「是。从前我不在意贺春恩,所以她发生意外后,我也不以为意,更没因此察觉到其中的蹊跷。」 「贺春恩从前总是找翠堤的麻烦,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引来杀机?」 「崔姨娘跟霍碧山从不看重苏翠堤,不会因为她遭欺凌而为她出头,我想,可能是贺春恩对他们造成某种程度的威胁……」 「你是说……她威胁要与他们玉石俱梦?」 「没错。」回想起贺春恩毒害霍晓涛之事,他心头还是会猛地一缩,「一个连毒杀亲夫都做得出来的女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也是……」 「关于中秋家宴的事,你可记得什么?」他问。 她一脸懵懂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 见状,他又好气又好笑,笑叹道:「你这金鱼脑究竟都记着什么?」 她嘟嘴不语,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岀贺春恩摔下楼之前看见的那一幕,「我记得有只手,男人的手。」 闻言,霍晓涛眼底锐光乍现,「男人的手?」 「他的袖口滚着饰边,饰边上绣着金丝云纹。」说着,她抓起他的大手细细端详。 他冷嗤一声,「不是我,当时我已经离开秦月园,不过我知道谁的袖口有金丝云纹。」 一个念头钻进春恩的脑子里,她悚然一惊,「难道是霍碧山?」 「正是他。」他深沉黑眸里迸射出两道冷冽的光,「我很肯定他不是要拉贺春恩,贺春恩是被他推下去的。」 「天啊……」她忍不住惊呼,「他居然对恋慕着自己的女人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是贺春恩自己傻。」霍晓涛不以为然地道:「说到底,她是被自己害死的。」 这话是冷酷了一点,却也不假,女人为了爱,地狱无门都敢闯。 忽地,她想起赵媛的事,感慨地道:「女人为了爱,真是刀山火海都敢去。」 「怎么突然一副感触颇深的样子?」霍晓涛看着她那张彷佛为着什么而苦恼的可爱脸庞,轻轻地将她揽进怀中。 春恩沉默了一下,抬起脸,两只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媛姊姊跟高天晴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霍晓涛一怔,先是疑惑,随即恍然,「赵媛居然肯告诉你?看来你还真成闺蜜了。」 「我看过她跟高天晴去城北暗巷里的小茶馆幽会。」她一脸严肃地道:「我相信你早就知情。」 霍晓涛不否认,「高天晴是个可用之材,我常重视。」 「所以你一直没拆穿他们的事,就是因为不想失去高天晴这个人才?」她太了解他了。 「是。」 「可是这么一来,媛姊姊岂不是太可怜了?难道你打算把她一辈子都困在春华院吗?」 因为替赵媛抱不平,所以她对他的处置有点生气,她挣开他,诘问他,「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 v第52章[02.05] 霍晓涛无奈叹道:「她是霍老爷为霍晓涛精挑细选的妻子,赵家跟霍家又是世交,你要我怎么做?给她一纸休书?别说霍老爷不会同意,就算他同意曾,是霍晓涛正室的她如何到京城去跟着髙天晴过日子?她娘家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放?」说完,他重新将气呼呼的她揽回怀中。 春恩却又一次推开他,态度坚定而强硬,「规矩章法传统都是人定的,没什么不可行,只要你放手就行。」 他微怔,「放手?」 「是,放掉高天晴。」她说。 霍晓涛一听却笑了,「你要我放掉高天晴,你以为高天晴会愿意放掉他现在所追来的一切吗?」 闻言,她心头一抽,「你是说……」 「京城分号的大掌柜即将在年底告老,高天晴熬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出人头地,你说,他能放手吗?」霍晓涛摇头笑叹,轻抚着她的脸,温柔地劝慰着,「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温莎公爵,世间罕见。」 霍晓涛这么一说,她倒想起上次赵媛提及高天晴时,脸上那落寞惆怅的神情。 赵媛说高天晴出身不好,自小备受欺凌,高天晴比任何人都渴望飞上枝头,如今他汲汲营营的果实已经结成,只差一步便能摘下,他真的可以为了爱情舍下吗? 不,她不能像他们那样悲观,人若不怀抱着希望跟信念,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 想着,她眼底精光亮,直视着他,「他愿不愿意抛弃江山爱美人,一试便知。」 他对她天真眼眸中那一点狡黠产生高度兴趣,「怎么试?」 「下次高天晴到盛京来你便知。」 他呵地一笑,轻轻捏了她鼻子一下,「我迫不及待想把他召来了,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把府里那两颗毒瘤除去。」 相国夫人将春恩设计制作的嫁衣送进宫里,做为贺礼送给永乐公主。 永乐公主见了那独一无二的花神嫁衣,又惊又喜,十分喜爱,她舍弃了礼部为她量身打造的大红礼袍,决定穿着春恩设计的这身嫁衣出阁。 这身花神嫁衣让永乐公主成为最美丽的焦点,更吸引了那些受邀参加公主大婚的文武百官、皇亲贵胄们的目光,人人都在讨论永乐公主的嫁衣,之后也纷纷打听出自谁人之手。 永乐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而且是最闪亮最硕大的那颗,永乐公主欢喜了,皇上便也龙心大悦。 公主大婚后,皇上亲题「艳惊天下」四字,赐天羽织一方匾额,还特别赏了一千两白银,及百疋宫廷织造局所织的高级面料给春恩做为奖励。 春恩将千两白银分成十份,一份偷偷给了苏翠堤,一份给了给予她即刻救援的赵媛,两份按成数分给参与制作嫁衣的丫鬟跟绣娘,其他的,她全捐给公学堂做为教育基金。 她如此无私,让霍腾溪对她更加看重及疼爱,直夸她是霍家之光。 她的锋芒未令霍晓涛不悦,却让霍碧山感到刺眼,原以为威胁苏翠堤去破坏公主的榢衣,可以让她跌一跤,没想到她依旧如期交岀嫁衣,还获得皇上的赏赐。 每每经过天羽织,看见上头那块「艳惊天下」的御赐匾额,他就觉得全身犹如火烧虫钻,难受至极。 早上请安时,霍腾溪满面红光,心情愉悦,他将子琮跟珠落揽在身边,笑得开怀,「这几个月来,咱们霍家真是喜事连连。」 「确实。」一旁的崔姨娘点头微笑:「尤其是春恩,真是替霍家争脸。」 「姨娘千万别那么说,那可不是妾身一人之功。」春恩看着对面的苏翠堤及一旁的赵媛,彼此了然而笑。 「听说近来有不少达官显要、名门望族争先恐后地到天羽织,说要找你订制衣裳。」崔姨娘看着霍晓涛,语带促狭,「晓涛,你的生意让春恩给抢了呢。」 霍晓涛却一脸的不以为意:「夫妻本是共生共荣,她岀锋头,我也沾光。」 「说得对。」霍腾溪点头附和,「谁出锋头,都是霍家跟天羽织的荣光。」 花厅里,人人都是满脸的欢喜快意,就只有霍碧山不发一语,绷着一张脸,可他哪里笑得岀来,眼看着霍晓涛跟贺春恩如踏青云,一飞冲天,他却还在泥底…… 他猛地站了起来,「父亲,儿子还要去巡视织坊,先告退了。」 「碧山,留步。」霍晓涛神情轻松,语气和缓地唤住他,然后转头望向霍腾溪,「父亲,近来霍家如此多喜,实在值得大大庆祝一番。」 「确实。」霍腾溪点头赞同。 「我想择期在秦月园设宴,不知父亲是否同意?」他问。 听到秦月园三字,崔姨娘及霍碧山都微微一怔。 「晓涛。」崔姨娘语带试探地道:「怎么不是在畅春园设宴呢?春恩去年中秋在秦月园坠下,那儿实在不是个吉利的地方。」 「我倒有不同的想法,」霍晓涛笑道:「春恩在秦月园坠下重伤,丢失记忆后却活出了新貌,如今她与我重修夫妻之情,与霍府上下每个人都相处融洽,在我看来,秦月园反而是个吉地。」 听他这么一说,霍腾溪深感有理,频频点头,「晓涛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么一想,那秦月园确实是吉地。好,就在秦月园办宴,晓涛,你去安排吧。」 霍晓涛眼底闪过一道难以捉摸的精光,「孩儿遵命。」 秦月园的家宴择在半个月之后的十五,亦是月圆之日。 霍晓涛着人送了一袭新衫裙给赵媛,两件狐毛坎肩给崔姨娘及苏翠堤,再送了一条金丝云纹的腰带给霍碧山,说是给他们在夜宴当晚添色。 夜宴所有事宜由霍晓涛着人一手包办,没让崔姨娘、春恩或是任何人插手。 夜宴当天,秦月园的楼阁亭台上灯火通明,仆从如云穿梭其间,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亭台上,霍家人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共十人在亭台上,一边享用着佳肴美酒,一边闲话家常,欢声笑语,天伦和乐,好不令人艳羡。 一旁,仆婢们勤快侍候着,一会儿送上甜点,一会儿斟上美酒,久未沾酒的霍腾溪也因为喝了几杯白酒而脸泛红光。 v第53章[02.05] 「老爷,看来你是醉了。」崔姨娘笑视着他,「可别喝多。」 「放心吧,我只是脸红得快,没醉。」霍腾溪说着,转头笑视着霍晓涛跟霍碧山,「晓涛、碧山,来,再跟爹喝一杯。」 霍晓涛举起酒杯,一旁的霍碧山见状,也立即举起酒杯。 「我跟碧山敬父亲一杯,祝父亲福乐绵绵,笑口常开,儿子先干为敬。」霍晓涛说完,仰头便喝掉杯中酒。 霍碧山看着,也赶紧地饮下。 今天的霍碧山有点心神不宁,不为别的,只因他还牢牢记着,去年的中秋就在此处,他是如何胆战心惊地趁着黑灯瞎火,人仰马翻之际,一手将贺春恩推了下去。 虽说贺春恩没死,但旧地重游,他还是莫名地有点心惊。 为此,今天出门前,他姨娘还不断对他耳提面命,要他千万警醒,莫有差池。 他原本想称病缺席的,可姨娘说霍晓涛都把礼送到了,要是驳了他的好意,恐怕会让霍腾溪有其他联想,认为他是因为眼红妒嫉兄长而不乐意岀席。 就这样,他为了配戴霍晓涛送来的金丝云纹腰带,穿上自去年中秋过后便被他收在深柜之中的长衫。 「碧山,大哥也敬你一杯。」霍晓涛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笑望着他。 迎上霍晓涛的笑颜,不知怎么地,霍碧山觉得心直跳,他难掩慌张无措,快快举起酒杯。 霍晓涛目光深沉地注视着他,「大哥希望我们兄弟和乐,从今以后不……」 话未说完,众人突然听见一阵疯狂急躁的狗吠声,个个脸上现出惊色,不为别的,只因去年中秋亦是这般场景。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十余条大狗冲上楼阁,在亭台上乱窜。 尖叫声四起,顿时灯火俱灭,一片漆黑。 黑暗中,脚步声、惊呼声、狗吠声扰乱了每个人的判断,没有人知道谁在哪里。 「这是怎么回事?」霍碧山回想起去年的事,一颗心七上八下,冲着黑暗中大喊,「来人、来人!」 突然间,有人拉住了他,他一惊,「谁?」 拉住他的人没有响应,只是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将他往后推。 「啊啊!这是……」霍碧山脚步踉跄,整个人向后仰去,他感觉到自己的腰靠住了什么,但上半身已是悬空,他这才惊觉到自己被推到栏上了。 这情景、这状况……他太熟悉了!因为熟悉,他忍不住放声大叫,「啊,放手!放开我!」他像个害怕的小孩,「别、不要!」 霍碧山死命地抓住那扯着他脖子的手,那是男人的手,瞬间,他背脊一凉,一股寒气自他脚底往头顶窜,「不……别推我下去……」 突然,一道低沉的冷嗤传来,彷佛来自地狱深处,「她连求你的机会都没有,她以为你要拉住她的……」 听见黑暗中传来的霍晓涛的声音,霍碧山双腿发软。 「你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霍晓涛沉声问。 「我、我没有!你胡说什么?她是自己掉下去的!」霍碧山出言反驳,立刻就感受到霍晓涛的手往下加压。 「啊,不要——」两脚几乎要悬空,吓得他哇哇大叫。 「这群恶犬怎么来的,你心知肚明吧?」霍晓涛冷哼一声,「说,你做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霍碧山声音颤抖着,「你不能把我推下去啊!」 「谁看见我把你推下去了?」霍晓涛冷笑道:「人人都知道我分了铺子跟银子给你,咱俩兄友弟恭,我岂有害你的道理?」 「你、你……你敢!」虽看不见霍晓涛脸上的表情,但光是听着他冷厉的声音,再加上自己脚已悬空,已经让霍碧山吓到都快尿裤子了。 霍晓涛也不跟他啰嗦,一个扫腿让他连脚尖都构不着地,他整个人几乎都在栏外,只要霍晓涛放手,他必死无疑。 这下子,霍碧山全招了,「都怪贺春恩,是她把我逼急了,我才狗急跳墙!」他大叫道:「大哥,别推我下去,这一切都怪那个女人,是她……」 自白未竟,突然亮起一簇光,接着一簇又一簇的烛光亮起。 楼阁上不只霍晓涛及霍碧山两人,还有崔姨娘、春恩、赵媛、苏翠堤跟贞平。 崔姨娘让春恩跟贞平拉着,贞平捂着崔姨娘的嘴,从头至尾没让她发出任何的声音。 这时,贞平松开了手,崔姨娘泪流满面,一脸的绝望。 霍晓涛将霍碧山拉了回来,霍碧山缓过神,看着母亲及所有人,顿时身子软乏,瘫坐在地。 崔姨娘抬起那不甘的眼看着霍晓涛,语调颤抖得厉害,「霍晓涛,你高呀……」 霍晓涛冷冷地看着她,「姨娘,刚才碧山都已经招了,您呢?」 「……」 「您做过的事,不用我一一细数提醒您吧?」霍晓涛唇角悬着一抹气定神闲的微笑。 崔姨娘看着在楼阁上的春恩等人,突然目光一定,停留在苏翠堤身上,不禁咬牙切齿地道:「苏翠堤,你胆子也忒肥大了,居然吃里扒外!」 「过去是媳妇无知,一直被蒙在鼓里,竟不知您与夫君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之事。」有着春恩撑腰,苏翠堤终于学会勇敢,「您认罪吧!」 崔姨娘知道自己中计,已无退路,笑看着霍晓涛,「霍晓涛,你想怎样?」 「姨娘,我没死,春恩也活着,过去的事也都过去了,我本已不想追究……」说着,霍晓涛顿了顿,黑眸中迸射岀两道锐芒,「可你们母子俩却不知及时悔悟,一再进逼,为求个心安,我不得不出手,这是你们咎由自取。」 「霍晓涛,你……你陷害我跟我姨娘!」霍碧山缓过气来,咬牙切齿地吼着。 「碧山。」霍晓涛笑睨着他,「你可小点儿声,父亲才走不久,要是他听见,我可真救不了你们了。」 闻言,霍碧山语滞,「你……」 「废话就不多说了,」霍晓涛眉梢一挑,直视着崔姨娘,「姨娘,我给您两条路走,是您留下来继续陪侍父亲终老,放心,该给您的,我一毛都不会少给,但碧山他得离开霍家,出府自立门户。 「第二条路,你们母子俩都离开。」霍晓涛打断她,不给商量,「快,虽然我让人先将父亲带下去,但他什么时候起了疑心回来,我可不确定。」 v第54章[02.06] 崔姨娘不甘心,可事已至此,她没得犹豫跟选择,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沉沉呼出,目光一定,直视着霍晓涛,道:「你保证该给的都会给?碧山呢?」 「为了向父亲隐瞒你们的罪行,您尽管放心,我会做最好的安排以免父亲起疑心。」他说:「在场的每个人都是人证。」 崔姨娘环视着每人,若有所思,须臾,低下头,又哭又笑起来,「想不到我等了这么多年,居然是这种结果。」 「姨娘,这何尝不是最好的结果。」春恩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愤怒及恨憎,「老爷信赖您,您也将他侍候得极为周到,从今以后,您便好生伴着老爷安享余生,含饴弄孙,有何不好?」 崔姨娘沉默时,忽然听到底下传来霍腾溪的声音,「云娘在哪里?云娘呢?」 云娘是崔姨娘的闺名,此时,霍腾溪正心急如焚地在寻她。 听见他的声音,崔姨娘心里一紧,再次泪下,「好……」她深呼吸了两口气,果断决定,「一切依你。」 霍晓涛唇角两侧慢慢地延展开来,「姨娘这是明智的决定。」 之后,霍碧山依着霍晓涛指示,声称自己想出府自立,不想一直仰仗大哥,不求精进。在霍晓涛的赞同及说服下,霍腾溪同意分家。 霍晓涛在最快的时间里,对店面及资产做了一些处置及分配,除了先前的三家工坊,他再给霍碧山三家铺面以及城南的宅子,外加万两白银。 至于苏翠堤,她并未跟着霍碧山岀府,而是以照顾婆母及入伙春恩的小工坊为由,续留在向阳院,为母的她没走,珠落跟知学当然也跟着留下。 对于此事,霍腾溪觉得不妥,嫁鸡随鸡,夫君出府,岂有妻儿子女留下的道理?可霍碧山跟崔姨娘却都赞同此事,就连春恩也极力说服他。 最后,霍腾溪首肯,没有多问。 霍腾溪其实不傻,他多少感觉得到这府里似乎在运作着什么,但他已不管事,许多事他睁只眼闭只眼,便也阖府太平。 分家之后,霍晓涛手上虽然少了几家铺子跟一些现银,但因为之前先是为相国府小公子制作家宴礼服,接着又是公主嫁衣,天羽织如今的订单如雪片般飞来,根本应接不暇。 而他先前积极筹备的童服工坊在分家不久后开张,他将童服工坊全权交由春恩打理,帮她实现了在现代时无法实现的梦想。 正月前,又是天羽织例行汇报的时候,京城分号的大掌柜即将卸任,许多决策已交由高天晴主导决定。 盛京初雪那日,高天晴入城了。 这天,赵媛在童服工坊里忙着,却一直心不在焉。 「媛姊姊,这里是蓝色四号线,你这是绿色。」春恩发现她取错绣线,连忙提醒她。 赵媛回过神,十分歉然。 「媛姊姊,怎么魂不守舍的?」在工坊里做事时,苏翠堤也不称呼她为大太太,三人以姊妹互称,感情相当融洽。 「没什么,许是昨晚失眠……」赵媛皱了皱眉,又挤挤眼,努力回神。 春恩瞟了她一眼,眼底有抹狡黠,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去吧,我知道他来了。」 赵媛一听,耳朵一热,难为情地看着她,「春恩妹妹……」 春恩朝她眨了个眼,然后一把拉起她催促着,「去去去,你先回府里去歇着吧,要是待会儿扎了手,污损了布料,那可就麻烦了。」 「是呀。」苏翠堤全然不知发生何事,体贴地道:「这儿人手足够,姊姊先回去歇着吧。」 赵媛犹豫了下,「春恩,这样好吗?」 「好,哪里不好?」春恩拉着她往门口走:「快去。」 赵媛望着她,眼底满是感激,「谢谢你,春恩。」 春恩对着她挥挥手,「别啰嗦了,快去。」 赵媛点了点头,旋身而去。 见她离去,春恩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贼兮兮地笑了。 城北小茶馆的银花房里,赵媛与高天晴紧紧相拥,互诉情衷。 见他腰上围着她之前托人送到京城给他的腰带,她满足地笑了,「果然很适合晴哥哥。」 「最了解我的人就是你了。」高天晴圈着她的腰肢,细细地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看出来了,蹙眉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嗯。」他点头,「过了这个年,我就是天羽织京城分号的大掌柜了。」 「这不是你一直追求的吗?」她问:「怎么看你没半点欢喜?」 「我……今年三十了,老家一直催婚,说给我觅了几位姑娘。」 赵媛一听,神情瞬间黯淡,她推开他,背过身去,低头啜泣起来。 见状,高天晴立即上前,自身后环抱住她:「媛媛,你放心,我拒绝了,我没答应。」 赵媛噙着泪,颤抖地道:「你我相守无望,难道要你终身不娶,不留子息?」 高天晴抓着她的肩头,将她转了过来,又将她拥入怀中,「我对不起你,我……」他眉心一拧,满是懊恼无奈,却无法再多语。 忽地,门板被敲得砰砰作响,两人陡然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看着那震动着的门板,再看看彼此,心惊不已。 「晴哥哥……」赵媛害怕地抓着高天晴。 「你被跟踪了?」高天晴也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开门!」门外传来霍晓涛的声音,听不出怒意,但让高天晴跟赵媛都吓破了胆。 赵媛知道霍晓涛早已知悉他们两人的事,之前也未有追究,为何突然……难道他只是在等待机会惩戒她跟高天晴? 就算霍晓涛不追究此事,可高天晴辛苦了这么多年才求来的一切也将尽毁,就差那么一步,他就是大掌柜了,虽然她曾要求他带她远走高飞,可一想到他的一切都将失去,她又为他不舍。 只是这小房间就一个出入口,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再不开门,我可撞进去了。」门外,霍晓涛语带威胁,「高天晴,你是男人吧?」 听见霍晓涛指名道姓,高天晴反倒冷静下来,看来霍晓涛早已知道他与赵媛的事,他不解的是……霍晓涛是何时知道?又若霍晓涛知情,为何还重用他这个情夫? v第55章[02.06] 「媛媛。」高天晴神情凝沉,「该来的躲不掉。」说罢,他两个大步上前,犹如赴义的壮士般打开房门。 房门外不只霍晓涛,还有春恩。 「春恩?」赵媛一惊,「你……难道是你……」 高天晴未见过春恩,尽管对她非常好奇,可这当下也没余心多看她一眼。 「赵媛,高天晴,你们这对奸夫淫妇,」霍晓涛冷笑道:「可让我逮个正着了吧?」 「你不是一直知道我们的事吗?为什么如今又……」 赵媛此话一出,高天晴陡地一震,惊疑地看着霍晓涛。 霍晓涛直视着他,眼底没有半点情绪,「没错,我一直都知道你们的事,你每回到盛京来便与她在此地幽会,我都知晓。」 闻言,高天晴下意识退了一步,声音颤抖,「当家的,你、你为什么……」 「你好大胆子,居然私通我的妻子,我要你付出代价!」 赵媛一听,急忙地往霍晓涛面前一跪,「不,求你放过他吧,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见状,高天晴怎么忍心让她一人担下所有的罪,他一个箭步上前,抓着她的肩膀,「媛媛,不是的……」 「媛媛,晴哥哥,叫得可真亲密。」霍晓涛冷哼一声,语气冷酷,「赵媛,我一定要拉你去沉塘!」 听见他说要拉赵媛沉塘,高天晴咚地往地上一跪,不断地磕头求饶,「当家的,求你网开一面放了媛媛,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他额头已磕出了血,抬头对着霍晓涛道:「媛媛她……她是被我逼迫的,是我威胁她跟我好,是我威胁她的。」 见他满脸的血,赵媛心痛极了,她回过身去抱着他,哭求道:「晴哥哥,你别说了,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高天晴一把推开她,对着霍晓涛一脸坚毅地道:「一人做事一人担,要杀要剐,悉听当家的做主,我高天晴毫无怨言,但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媛媛吧!」 「不,晴哥哥……」赵媛哭岔了气,上前一把将他住,「要死我们一起死。」 「媛媛……」高天晴看着她,掉下男儿泪,两人相拥而泣,不再做任何辩驳。 霍晓涛跟一旁的春恩相视一眼,叹了气,「你赢了。」 春恩得意地道:「是呀,就跟你说,人间处处是真情。」 听见他们对话的赵媛跟高天晴愣住,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人。 春恩走上前,伸手扶起赵媛,笑着看向一脸茫然还跪地不起的高天晴,「二掌柜,快起来吧。」 「春恩,这到底是……」赵媛脸上还满是泪水,表情却懵了。 「我跟晓涛打赌,他说二掌柜不会为了你放弃他的前程,我说世间必有真爱,所以……」 「所以……你一直催我来见晴哥哥?」赵媛突然明白了,她知道春恩有多么鬼灵精怪,却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设下这个圈套。 「当家的,这到底是……」高天晴一脸的不知所措。 「起来说话吧。」霍晓涛唇角一勾,微笑道。 赵媛回身去牵起高天晴,「晴哥哥,没事的,起来吧。」 待两人站定后,都略显不安地看着霍晓涛。 「高天晴。」霍晓涛直视着他,「京城分号大掌柜的位置,我另有人选,不过我预备在西北拓店,你可有意愿前往,为天羽织开疆辟土?」 闻言,高天晴惊讶得瞪大双眼,「当家的,你是说……」 霍晓涛点点头,然后转而看着赵媛,「赵媛,你嫁入霍家多年,未能为霍家传宗接代,已犯七出的绝嗣之罪,我近日内便会予你休书一封,从此各走各路,各自安好。」 听了霍晓涛这些话,赵媛跟高天晴都明白了——他,要成全他们。 他让高天晴到西北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置办分号,再以绝嗣之罪休离赵媛,便是要他们两人到那无人认识的地方从头开始。 他的用心,他们都已深深感受到了。 「春恩,谢谢你……」赵媛感激泪下。 看他们有情人终成美眷,春恩也十分欣喜激动,她眼眶含着泪水,真心诚意地祝福他们。 「你们成亲,我跟晓涛都无法参加了。」她说:「我先祝你们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霍晓涛给赵媛下了休书,并给予五百两黄金做为补偿。 就这样,赵媛带着周嬷嬷离开霍府,飞出这困了她多年的黄金牢笼。 之后,她去了哪里,除了霍晓涛跟春恩,再无第三人知晓。 来年的春天,就在春恩由妾室扶正成了大太太的同时,从西北来了一封给春恩的信,信未有署名,但「一切安好」四字便让春恩感到欣慰。 春恩迫不及待地想把这封信拿给霍晓涛瞧瞧,于是去了天羽织,但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太过雀跃,才刚到天羽织,她突然有点喘不气来。 「大太太,您没事吧?」小茉赶紧地扶住她。 天羽织的邱掌柜见状,也立刻上前关心,「大太太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赶紧地坐下吧。」 「我没事,别大惊小怪的。」春恩微微一笑,问:「当家的在吗」 「在里面,有客人。」邱掌柜说。 「是吗?」她想了一下,「那我稍候再进去。」 「应该不打紧,是个一直以来替当家抓药的游医,谈的不是生意。」邱掌柜突然灵光一闪,「对了,难得大太太撞上了,不如顺便让这位大夫号个脉吧。」 「是呀,」小茉也附和着,「大太太最近忙着童服工坊出货的事,常常错过用膳的时间,胃口变得极差呢。」 「是吗?」邱掌柜一听,一脸慎重地道:「那更该给方大去号个脉,抓几服补气的方子来吃了。」说完,他热心又热情地领着她们往后面走。 来到霍晓涛的书房外,依稀听见里头传来轻松的说笑声。 邱掌柜轻敲两下门板,接着说:「当家的,大太太来了。」 霍晓涛亲自来开了门,看着春恩,他立刻漾开笑意,「春恩,你来得正好。」他牵起她的手往书房里走,「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 书房里,钟情游历四海的方大夫起身,拱手一揖,「大太太有礼,在下方敬初。」 「方大夫有礼。」春恩回礼,「常听夫君提起方大夫,今天总算见得你的庐山真面目了。」 方敬初潇洒一笑,「希望没让大太太失望。」 「方大夫英气勃发却又光华内敛,令人惊艳。」 v第56章[02.06] 方敬初一听,欢喜不已,眉开眼笑地道:「唉呀,大太太真是太会夸人了。」 霍晓涛挑眉一笑,淡淡地道:「她最会哄人开心了,你可别尽信。」 听他两人如此毫无顾忌的抬杠着,可见交情不同一般。 「大爷。」这时,小茉开口说道:「太太近来胃口不佳,可否请方大夫给她号个脉呢?」 未等霍晓涛说话,方敬初已殷勤热切地道:「那当然好,这边请。」 「有劳。」春恩移动几步,在窗边的椅子坐下,手往脉枕上一摆。 「失礼了。」方敬初坐下,手指搭着她腕上的脉搏,神情专注而严肃。 须臾,他唇角一勾,抽回了手。 「怎样?」霍晓涛语带促狭,「是不是开几服益脾健胃的方子吃吃就好了?」 方敬初高深一笑,「不,得吃几服安胎的方子。」 「安胎的方……子?」霍晓涛陡然瞪大了眼睛。 「方大夫,你是说,我们大太太有身子了?」一旁的小茉兴高采烈,迫不及待地说出关键字。 春恩呆了一下,有身子?她、怀、孕了? 她该高兴的,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得不安,下意识看向了霍晓涛。 而此刻,霍晓涛两眼发直地看着方敬初,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霍晓涛不喜欢小孩,尽管他现在跟子琮处得不错,但他从没跟她提过想给子琮添个弟弟或妹妹的事,春恩心想,曾是顶客族的他,还是对孩子没有半点期待吧? 「怎么,你们夫妻俩不是应该很高兴吗?」方敬初见他们反应过分冷静,不禁感到疑惑。 春恩不安地看着方敬初,再次确认,「方大夫,不会有误吗?」 「绝不会。」方敬初语气斩钉截铁地道:「我行医二十年,若连这个都能诊错,这象话吗?」说完,他再细看霍晓涛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起来。 须臾,他站了起来,「看来,二位还有话说,在下就先告辞了。」说罢,他十分洒脱地往门口走去,还顺便将小茉都拉出书房。 「欸,你……」小茉惊疑地看着他。 他同小苿使了个眼色,她瞬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两人走出书房,并随手将门带上,方敬初挥挥袖,去如疾风,小茉则是静静地退到廊下守候。 书房里,霍晓涛背对着春恩,不发一语。 看着他静默的背影,春恩满心的不安,几度想开口,却又抿住了唇。 可突然间,霍晓涛的身体隐隐地颤动了起来。 春恩见状,心头一惊,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正满心惊疑时,霍晓涛猛地转过身来,脸上是她意想不到的……狂喜。 「我要当爸爸了?」他用怀疑的语气问。 她懵了,怔怔地望着他,「你……你还好吧?」老实说,他这反应吓坏她了。 「我真的要当爸爸了?」霍晓涛两个大步向前,一把将她抱起,腾空转了两圈,又赶紧将她放下,满脸惊慌,「不行,你刚怀上身孕,转不得。」 春恩抓着他的手,双眼定定地看着他,「你……你没事吧?」 「我很好,好得不得了。」他说:「虽然子琮也是我的孩子,但这才是真正……不,也不对,不管是子琮还是你肚子里的孩子,都是霍晓涛的小蝌蚪……」 听见这话,她脸一臊,「你在胡说什么?」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总之……在情感上,这是你跟我的第一个孩子。」他情绪有点激动,整个人激动得语无伦次。 「你……是真的开心?」她狐疑地望着他。 「当然。」他说。 「我以为你不开心,刚才……」 「刚才有别人在,我不想失态呀。」霍晓涛说完,将她牢牢地抱进怀中,低头便在她额头、脸颊及鼻尖印下数个吻。 他此时的反应让春恩方才积在胸口的那团欢喜,慢慢地融化、散开,红着眼眶,她凝视着他道:「我、我以为你不喜欢孩子,你以前……」 「春恩,」他眉心一拧,眼底有着歉意,「对不起,从前的我总是因为这事跟你吵架……」 她鼻子一酸,忍不住地掉下两行眼泪。 「我那么爱你,却克服不了自己的障碍,是我不对。」他揩去她脸上的泪水,深情地道:「以前的我不肯退让、不肯沟通,明知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幸福快乐,我却自私地不愿妥协,不愿放下我毫无意义的尊严……」说着,他将她深拥入怀,轻轻地抚着她的背。 春恩的胸口满溢着感动,静静地窝在他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与你分开后,我一直想着你,却又拉不下脸去找你,后来出了意外,与你彻底的分离,再无相见的可能时,我简直恨死自己了。」他长长地叹息一声,真挚地道:「我在无名指上纹了戒痕,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你。」 「老公……」她声音软绵绵的。 「小猴子。」他说:「你知道,当你再次出现在我生命里,我有多么感谢上天吗?」说着,他轻轻地捧起她泪湿的、感动的丽颜。 她抬起脸,泪眼蒙胧地望着他。 「我感谢老天爷给了我们重新来过的机会,这一次……」他眼眶里也打转着泪水,「我一定好好爱你,好好的爱我们的孩子,我不再坚持、不再高喊『我要做自己』,没有你的『我自己』,一点都不快乐、不幸福。」 「老公……」她给了他一抹满足的、幸福的笑靥,「我们一起努力吧!」 「嗯,一起努力。」他颔首答应。 春恩眨了眨眼,眼底闪过黠光,然后像乞怜小狗般注视着他,「那……以后都听我的?不跟我争?」 霍晓涛先是微顿,然后蹙眉苦笑,「都听你的,不争。」说罢,他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上深深的一吻。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时时占据你的心,四肢只为他舒展,笑颜只为他绽放,眼波只为他流转,心脉只为他搏动,人生只为他前行,余生只要他一人? 有的,这个人如今失而复得,他一点都不在意从今往后谁从谁,谁听谁,甚至是谁怕谁,拥有挚爱的她,他已拥有了全世界。 后记 【后记 只是想跟你一起 春野樱】 大家好,我是春野樱。感谢在豆豆小说网阅读我的作品。 没有自己一个人到达不了的地方。 那些她说想去,而你总以无聊、那又没什么来拒绝她的地方,其实她都可以自己去,但她只是希望跟你一起。 前不久跟一些朋友聊起,听了不少抱怨。 一位朋友说她嫁到高雄二十年,六合夜市只去了三次,瑞丰跟青年夜市都没去过。每次跟老公提议逛夜市,他总是用「那个很无聊」或是「都是在敲观光客的钱」为由拒绝她。 又一个朋友非常喜欢老建筑,婚后十几二十年来,每回她说想去九份、鹿港或是一些有老街的地方走走,老公都说「那些地方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啦」来拒绝她。 有位婚龄比较短的友说,她的两个孩子想要露营,可她老公觉得露营吃住都不舒服,所以打死都不肯带他们去,最后她只好一打二,自己带着一双儿女跟着朋友去露营。 看她们脸上那无奈、落寞又已经毫无期待的表情跟眼神,心里觉得很难过。 「我也知道夜市逛来逛去就那样,但我就是想要那种一起出去吃吃喝喝的感觉呀!」 「他喜欢上山看雪,我再不舒服也会陪他去,为什么他不能陪我去他觉得无聊的地方?」 「不肯为了我妥协或勉强就算了,为什么不能为了满足孩子勉强一下?」 我有位朋友,她在离婚后一个人独自前往京都十天,她说:「我以为我不行,原来我可以。」 还认识一位妹子,她在跟交往多年的男友分手后,一个人骑机车环岛八天。 她说:「我一个人去了他从来没带我去过的地方。」 那日跟朋友夫妻俩见面,朋友说想去旗山老街走走,她老公立刻说了句,「那里也没什么,很无聊。」 我听着,忍不住摇摇头。 每当你扫兴地对对方说「那又没什么」的时候,请回头想想,你到底能带她去什么所谓「有什么」的地方呢? 我嫂嫂爱吃,哥就带着她到处吃美食,再远都找时间去。 他说:「她又不要求名牌,也不穿金戴银,不过是吃而已,难道我都满足不了她吗?」 我哥自然不是完美的老公,但这一点,不得不让人佩服。 当一个女人不要求去北海道赏雪,不要求去巴黎或米兰血拼,不要求去纽约时代广场跨年倒数,不要求去夏威夷戏浪,不要求上月球去火星…… 她就只是想就近走走,你再如何不感兴趣,都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千万不要轻忽了这种你以为微不足道的事,它们就像癌细胞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你们的关系、你们的感情。 当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她后,她不提了,你以为终于可以耳根清静,但其实……她已经再也不需要你。 那些地方,她不是无法独自抵达,她就只是想跟你一起,仅此而已。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